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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h756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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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智梟 作者:方白羽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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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09:26: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第五節

「啥叫壓寨夫人?」少女睜著一雙無知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任天翔。

「壓寨夫人••••••就是土匪頭子的老婆。」任天翔笑道。

那少女想了想,問道:「比剛入夥的小嘍囉地位高些吧?」

任天翔一怔:「大概是吧!」

那少女莞爾一笑:「你做小嘍囉都不怕,我還怕什麼?」

任天翔見這少女如此有趣,頓時激起了他的輕薄之心,壓低聲音嘿嘿笑道:「其實我就是那土匪頭子,你想不想做我的壓寨夫人?」

那少女撲哧失笑,臉上的紗巾飄落下來,露出一張肌膚勝雪、美豔絕倫的一張小臉,看起來竟只有十五、六歲模樣。任天翔一瞥驚鴻,不由看得癡了。

「艾麗達,快回來,我們要上路了。」一個老者在駝背上招呼,眼神不怒自威。少女趕緊戴上面巾,提著水囊像小鹿一樣跑回了駝隊中。

艾麗達!任天翔在心裏默念著少女的名字,目送著駝隊繼續往東而行。他幾次想上前與那些白衣人結識,不過對方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以及自始至終透著的神秘氣息,終令他卻步,他只能目送著這隊來歷不明的白衣人,漸漸消失在塔里木河畔那稀疏的林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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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09:28: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第一節

        五、結盟

待那幫白衣人走遠後,任天翔突然想到,這幫人目標更大,肯定比他更容易遇到沙裏虎!這樣一想,他心中頓時有些不安,立刻收起帳篷向那幫白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他並不是想跟著他們方便找到沙裏虎,而是在想艾麗達萬一落到盜匪手中,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視。

天色漸暗,留在地上的駱駝腳印越來越模糊,任天翔追著腳印越走越遠,直到徹底在叢林中迷路。塔里木河畔的原始叢林,借著河水的澆灌沿河畔而生,雖然不及南方的原始叢林茂盛濃密,不過黑夜之中,也顯得有些陰森恐怖。

頹然在叢林中停步,任天翔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正為難間,突聽前方隱約傳來羯鼓之聲,像是來自地底一般的低沉啞悶。他循著鼓聲傳來的方向慢慢摸去,不知走了多久,就見前方叢林中透出隱約的火光,羯鼓聲正是從那裏傳來,除了鼓聲,還有無數人隱約的吟唱。

任天翔將駱駝繫到一棵沙棘樹下,獨自往火光傳來的地方悄悄摸去。此時已是深夜,無論是羯鼓還是吟唱,都透著一種見不得人的詭異和神秘,使人不得不小心行事。

慢慢爬到一叢灌木後,任天翔透過灌木的縫隙,終於又看到先前見過的那幫白衣人。只見空曠的河畔呈品字形點著三堆篝火,幾十個人正匍匐在篝火前,跟隨一名老者在低聲吟誦,老者邊吟邊敲打著羯鼓,那鼓點就像是在為眾人的吟誦伴奏。

任天翔聽不懂他們的吟誦,那不是波斯語也不是龜茲語,不過聽起來發音與波斯語有些相似,應是屬於同一語系。聽得多時,任天翔便被眾人的吟誦催眠得昏昏欲睡,雖然他不知道這些人在幹什麼,不過也知道定是在舉行某種儀式。江湖上有頗多禁忌,未經允許偷窺別人的儀式,後果可大可小,任天翔好歹也是在義安堂長大,也知道這個規矩,正想悄悄退回,就聽鼓聲陡然一變,變得急促高亢起來。隨著鼓聲的變化,匍匐的眾人也開始興奮起來。

一個白衣男子緩步來到品字形的篝火中央,慢慢脫去了身上的衣衫,直到渾身徹底赤裸。兩名蒙面少女從河中提來河水,為他清洗淨身,他張開雙臂任由她們施為,臉上並無任何羞澀或尷尬,只有興奮和虔誠的微笑。

兩名少女清洗完畢,又有兩個女子捧著陶罐,將罐子中的液體塗抹到那男子赤裸而健美的身軀上,仔細塗滿全身。微風將濃郁的香味帶到任天翔鼻端,那是一種油脂的味道。

一名白衣男子在三堆篝火合圍的中央,挖了個淺坑,那赤裸男子站進坑中,面向東方雙臂平展,開始大聲吟誦起來。挖坑的男子將土埋在他的腳上,最後將他膝蓋以下都埋了起來。

擊鼓的老者開始加快鼓點,就見眾人紛紛抱薪上前,往三堆篝火中添加柴禾。篝火越燒越旺,烤得那渾身赤裸的男子全身通紅,他卻依舊站在原地大聲吟誦,臉上洋溢著虔誠而狂熱的笑容。

終於,篝火的熱度點燃了他身上的油脂,他的身體立刻像支浸滿香油的火把,劈劈剝剝地燃了起來,他全身肌肉在火苗舔舐下不斷在顫抖,但他依舊勉力維持著原來的姿勢,雙手握拳平舉,下頜高高抬起,努力望向上方,就像一座燃燒的十字架。
眾人的吟誦漸漸進入瘋狂,直到那燃燒的男子停止了最後的呻吟,變成一具黑黢黢的殘骸。擊鼓的老者終於停止,面向那具黑黝黝的十字架殘骸跪倒,眾人盡皆匍匐於地,場中一片靜默。篝火也已燃盡,只剩下三堆灰燼。

東方漸白,朝陽開始在地平線緩緩升起,一干人開始騎上駱駝,繼續望東而行。直到他們再看不見蹤影,任天翔才膽戰心驚地從藏身處出來,小心翼翼地來到場中。若非那具幾乎只剩骨架的殘骸還立在原地,他差點要懷疑自己昨晚只是做了個噩夢。他無法想像一個正常人,在沒有任何脅迫和強制之下,能讓人將自己活活燒死,並且在烈火的焚燒中不掙扎,不慘叫,甚至被燒死之後,身體還屹立不倒,這該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忍耐力?就算義安堂不乏視死如歸的硬漢,恐怕也沒有一個人能做到這一點。

打量著那具黑黢黢人體十字架,任天翔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白日裏也感到心底發涼。他別開頭,強迫自己將昨晚看到的一切忘掉,努力壓下心底的好奇,儘快離開這詭異的地方。

一陣窸窸窣窣聲響驚動了任天翔,他轉頭望去,就見幾個灰衣漢子正緩步縱馬過來。任天翔一見之下大喜過望,他從服飾上認出他們就是沙裏虎的手下,正欲上前拜見,就見幾個漢子用驚恐的目光盯著任天翔身後那具燒焦的殘骸。不等任天翔上前,他們已調轉馬頭,邊走邊驚恐地高呼:「十字人架!這裏有具十字人架!」

無數匪徒小心翼翼地圍了過來,將任天翔和那具燒焦的圍了起來。一個彪壯漢子縱馬越眾而出,慢慢來到了任天翔面前。

「沙當家別來安好?」任天翔認出來人,不亢不卑地拱手一拜。

「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沙裏虎也認出了任天翔,眼中閃過一絲意外,揚鞭往那殘骸一指,「那是怎麼回事?」

任天翔本能地知道,最好還是不要將自己昨晚的偷窺之舉說出來。他聳聳肩:「不知道,我今早正順著河邊往東走,聞到燒焦的味道過來一看,就看到這具燒焦的殘骸,我比你們也就早到盞茶功夫。我方才好像聽到你的兄弟在叫什麼十字人架,啥叫十字人架?」

沙裏虎大手急忙一揮:「住嘴!別再提這檔事!小心他們還沒走遠!」

「他們是誰?」任天翔忙問。

「是••••••」沙裏虎眼裏閃過一絲恐懼,跟著面色一沉,「現在是老子問你!你他媽有啥資格問我?說!為什麼你會在這裏?你的同伴呢?」

任天翔笑道:「沙當家,我是來給你送禮的,我就一個人,沒有同伴。」

沙裏虎濃眉一皺:「送禮?什麼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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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09:29: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第二節

任天翔往身後的樹林一指:「我的禮物就在哪邊,請沙當家笑納。」

沙裏虎用眼神一掃,兩個匪徒立刻縱馬過去,不一會兒就傳來他們的歡呼:「這裏有三匹駱駝,馱的全是好酒好肉,足夠咱們所有人大吃一頓。」

沙裏虎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任天翔:「你這是什麼意思?」

任天翔笑道:「這禮物不是我的,而是拉賈老爺送給沙當家的見面禮。」

「那老狐狸安的是什麼心?」沙裏虎咧嘴一笑,顯然他也聽說過那富甲一方的巨賈。

「拉賈老爺想跟沙當家交個朋友,大家一起發財賺錢。」任天翔笑道。

沙裏虎瞇起眼,若有所思地摸著絡腮鬍沉吟道:「他要跟我一起發財賺錢?莫非是要跟我一起做沒本錢的買賣?」

任天翔大笑:「當然不是。其實是我看這條商路因沙當家中斷後,拉賈無錢可賺,沙當家也無商可搶,所以想撮合你們結成利益聯盟,利用各自的優勢共同發財。」

沙裏虎眼裏有些迷茫,腦筋一時還沒轉過彎來,不由道:「願聞其詳。」

任天翔遺憾地看看四周,笑道:「沙當家是不是該略盡地主之誼,請我去寶寨邊喝邊談?」

沙裏虎一聲冷笑:「沒問題,咱們山寨正好多日沒有酒肉,如果你這說客盡說些沒用的廢話,咱們就將你烤了下酒。」說完一招手,立刻有匪徒上前將任天翔綁了,蒙上眼橫在馬鞍上,縱馬疾馳而去。

任天翔在馬鞍上被顛得七暈八素,糊裏糊塗地跟著一干匪徒走了大半日,最後被扔到一間黑屋中關了起來,又忍饑挨餓過了好久,才總算有人打開房門,將他身上的繩索解開。

「走吧,去見我們老大。」兩個匪徒打開房門,一左一右將任天翔夾在中間。任天翔活動了一下發麻的手腳,這才在兩個匪徒挾持下向外走去。

外面天色如墨,看不清周圍情形,似乎是置身於一處建在綠洲中的營寨。任天翔來到寨門外,正要往裏邁步,就聽有十幾個漢子齊聲斷喝:「低頭!」

話音未落,就見十幾把鋼刀兩兩相交,架成了一條由刀鋒組成的隧道,人在刀鋒下走過,不得不低頭。若是旁人,早已被這陣勢下得雙腿發軟,但任天翔從小在義安堂長大,知道這是幫會中最常見的殺威刀,目的正是要令初次進門的人感到恐懼和害怕。不過比起義安堂的森嚴紀律和凜凜殺氣,沙裏虎這幫匪徒的殺威刀就像是小孩過家家。任天翔淡然一笑,悠然整整衣衫,昂首從殺威刀下緩步走過,徑直來到篝火熊熊的聚義廳中。

聚義廳中央的太師椅上,沙裏虎正與幾名兄弟在喝酒吃肉,看到任天翔神情不變地進來,他眼中有些意外,盯著任天翔沒有說話。他身旁已有人發聲高喝: 「見了咱們老大,還不趕緊跪下?」

任天翔淡淡一笑,負手傲然道:「沙當家,如果你是這樣對待給你送禮的客人,只怕以後不會再有人願意跟你打交道了。」

沙裏虎遲疑了一下,向身旁一名隨從微微示意,那隨從連忙搬了個凳子放到任天翔面前。待任天翔坐下後,沙裏虎又對隨從吩咐道:「賞酒!賞肉!」

隨從立刻拎了一小壇酒遞給任天翔,另一個頭目則從剛烤好的肥羊身上扯下一條腿,讓人送到任天翔面前。那撲鼻的烤肉焦香味,令任天翔突然想起昨晚那具燒焦的殘骸,胸中頓時一陣翻滾,差點將隔夜飯都嘔了出來。

「怎麼?嫌我們的東西不好?」沙裏虎冷冷問。

「不是。今早剛看過那具燒焦的殘骸,所以對一切烤肉都沒胃口。」 任天翔歉然一笑,「真奇怪那具屍體已經燒成那副模樣,還能直挺挺地立在地上。」

幾個匪徒眼裏頓時閃過噁心和恐懼交織的神情,有人甚至心虛的望了望四周,沙裏虎雙眼一睜:「別再提這事!若是再提,老子立馬把你烤了下酒!說,你究竟為何而來?」

任天翔喝了口酒潤潤嗓子,這才款款道:「自從沙當家在這一帶開始做買賣,東西往來的商隊就越來越膽小,最後至使這條商路基本中斷,大家無錢可賺,沙當家也無商可搶。拉賈老爺原本是要請安西都護府出兵,征剿沙當家。不過幸虧被我勸住,才避免了雙方不必要的損失。」

沙裏虎咧嘴一笑:「你以為老子怕官兵?這片大漠沙爺瞭若指掌,就算所有官兵傾巢而出,也摸不到老子一根毬毛。你不是蘭州鏢局的小夥計麼?拉賈那老狐狸會聽你的?」

「在下任天翔,以前在長安義安堂混日子。」任天翔淡淡一笑,「沖著義安堂的面子,拉賈老爺對我也還算客氣。」

「長安義安堂?」沙裏虎濃眉一跳,「當年義安堂老大任重遠,實乃一代梟雄,沙某佩服得緊。不過最近聽說已英年早逝,不知你可曾見過?」

任天翔微微頷首:「那是先父。」

「你是任重遠的兒子?」沙裏虎十分驚訝,對任天翔的態度頓時有些不同,「難怪難怪!真是虎父無犬子!這碗酒是我遙祭任堂主,請!」

任天翔只得舉碗相陪,心中暗自感慨:想不到任重遠去世多日,在這遙遠的西域大漠中,依舊還有人敬仰,做人做到這地步,也算是死而無憾。雖然我在他生前沒叫過他一聲爹,但在他死後,我卻還從他的名望中不斷受惠。即便我不受他的錢,不學他的武功,卻也剪不斷他對我的影響。

沙裏虎見任天翔神情怔忡,只當他在傷心父親的早死,不由安慰道:「任公子不用難過,任堂主有你這樣一個了不起的兒子,也當含笑九泉。」

「什麼了不起的兒子?」任天翔搖頭苦笑,「我文不會詩詞歌賦,武不會一招半式,除了吃喝嫖賭完全一無是處。如今更被逼到這西域蠻荒之地,連隨身的寶劍也賣了糊口,就差淪落到乞討的境地。今日冒死來見沙當家,也是為生計所迫,想借沙當家的威名混口飯吃。」

這些話原本不在任天翔計畫之中,只是想起自己離開長安後的種種遭遇,不禁心中傷感,真情流露,沒想到這反而打動了沙裏虎。只見他將酒碗一頓:「大丈夫能屈能伸,就算淪落到乞討的境地又如何?想本朝開國大功臣秦瓊,不也曾淪落到賣馬求生的窘境?任老弟坐過來,將你的計畫跟我仔細說說看,看看有沒有實行的可能。」

任天翔依言坐到沙裏虎對面,將撮合商、盜雙方合作的設想仔細說了一遍,最後道:「沙當家是明白人,肯定會明白細水長流和殺雞取卵,哪個對彼此更有利?」

眾盜匪聽說不用殺人越貨,也不用鞍馬勞頓就有錢可收,都有些動心。只有沙裏虎有些遲疑,摸著濃密的髯須沉吟道:「你說的辦法確有可行之處,不過如何咱們才能知道拉賈的商隊馱運的貨物價值?總不能每一支駝隊每一件貨物都一一清點吧?」

任天翔笑道:「不知沙大哥是否信得過小弟?」

沙裏虎哈哈一笑:「任老弟年紀雖輕,卻是頭腦精明,說一不二,沙某當初在劫蘭州鏢局的貨時就有所領教。我相信老弟是幹大事的角色,絕對言而有信!」

任天翔感激地一拱手:「多謝沙大哥讚譽。如果大哥信得過小弟,這點貨估值的瑣碎事,就交給小弟來辦,大哥可以差個精明的兄弟協助我。每批貨我都給你報個數,待貨到長安換成錢後,按一成的比例給大哥和眾兄弟分紅。大哥所要做的就是保證飛駝商隊在這一地區的安全,且不讓任何其他駝隊經過你的地盤,保證飛駝商隊對這條商路的壟斷!」

沙裏虎哈哈大笑:「搶劫我最拿手,這一點兄弟儘管放心。只要有我在這裏,就不容沒掛飛駝旗的駱駝越雷池一步。」

任天翔淡淡問:「是嗎?昨日好像就有支駝隊經過了這一帶,大哥是否知道?」

沙裏虎一怔:「兄弟是指••••••」

任天翔貌似隨意地笑道:「昨日我獨自來見大哥,途中曾遇到一支三十多人的駝隊,他們人人身著白袍,白巾蒙面。我原本想跟他們結伴走一程,誰知他們卻拒人於千里之外。這支駝隊一路向東,肯定會經過大哥的地盤,不知大哥見到過沒有?」

沙裏虎有些緊張地追問:「所有人都身穿白衣,胸前繡著個燃燒的十字架?」
任天翔原本沒注意到這點,經沙裏虎這一提醒,頓時想起,連連點頭道:「沒錯!不過胸前繡十字架的,好像就只有少數幾個人。」

沙裏虎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微微頷首道:「正是他們,那具十字人架也是他們留下。幸虧他們只是路過,不然••••••」

「不然什麼?」任天翔見沙裏虎欲言又止,連忙追問。這除了對那些人的好奇,也是忘不掉那個叫艾麗達的波斯少女,所以旁敲側擊想打聽那些人的底細。

「兄弟不要再打聽了,知道多了對你沒好處。」沙裏虎心事重重地拍拍任天翔肩頭,「說來不怕兄弟笑話,這世上令沙某害怕的人不多,而那些人正是沙某最不想招惹的人。不過幸好他們人數不多,且行蹤隱秘,常人實在難得一見。並且他們從不涉足商道,所以不必擔心他們影響咱們的合作。」

「既然如此,那還管它作甚?」任天翔朗聲一笑,暫時收起好奇,舉碗道,「就讓我敬沙大哥一杯,預祝咱們合作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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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2 09:30: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第三節

沙裏虎哈哈一笑:「大哥是粗人,做事一向爽快。這事就這麼定了,細節問題你就和我二當家陰蛇商議。他原本只是姓陰,後來被他咬過的人多了,陰蛇就成了他的名字。你跟他打交道得當心點,千萬別引起他的誤會。」

陰蛇是個四十出頭的乾瘦男子,臉上乾癟得沒有二兩肉,一雙綠豆小眼像蛇一樣冷漠無情。見任天翔望向自己,他淡淡道:「跟咱們合作最好別耍什麼心眼,不然任公子會後悔生到這個世界上來。」

任天翔知道這是沙裏虎的高明之處。一方面由沙裏虎出面跟自己稱兄道弟,另一方面卻安排個冷面無情的傢伙跟自己談生意,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還好主要條件已經談定,細節問題只是枝節,只要合作過程中不出岔子,應該會皆大歡喜。

三天後,任天翔帶著沙裏虎的刀回到了龜茲,那是沙裏虎答應合作的信物,協議細節則由任天翔轉達。畢竟是見不得人的協議,雙方都不想落下字據。

七天後,拉賈的飛駝商隊開始出發,第一次只帶了少量商品作為試探,畢竟是與盜匪打交道,誰知道對方是否會言而無信?

當第一批貨物安全到達玉門關的消息傳來,拉賈懸著的心終於放下,立刻令第二支飛駝商隊出發上路。看到飛駝商隊源源不斷踏上旅途均平安無事,別的商隊也都冒險出發,誰知卻在離開龜茲不出三天就被盜匪所劫,一來二去人們漸漸明白,只有掛著飛駝旗的商隊才能平安無事。便紛紛去求拉賈老爺,希望得到飛駝旗的庇佑。拉賈趁機坐地起價,要收兩成貨物作為報酬,有的人無可奈何之下只得答應,有人則做假飛駝旗妄圖蒙混過關,誰知沙裏虎就像是有火眼金睛,能識破所有假旗。有拉賈在龜茲做耳目,任何商隊的行蹤沙裏虎都瞭若指掌,因此所有不掛飛駝旗的商隊皆難逃被劫的命運,幾無漏網之魚。這條商道漸漸被拉賈的飛駝商隊壟斷。

任天翔在一個月後收到了他的第一筆傭金,雖然只占飛駝商隊第一批貨物的半成,也有八十貫之巨。他將錢換成八錠十兩重的銀子,然後揣上銀子興沖沖來到大唐客棧,他說過一定要回來,今日終於可以履行諾言了。

客棧還是過去老樣子,甚至連在大堂中招呼應酬的李小二,還像是昨天才見過那懶散模樣。看到他,任天翔在心中暗自慶幸,幸虧自己沒有繼續在這混下去,不然今天依舊還在這裏伺候著南來北往的客人,用寶貴的生命做著瑣碎而卑微的工作,像小草一樣任人輕視甚至踐踏。他心情複雜地來到櫃檯前,敲敲桌子對店小二道:「李二哥,麻煩給我叫一下周老闆。」

江湖常說錢能增勢,如今任天翔身懷鉅款,氣勢與當日在這裏做小夥計時完全不同。李小二剛開始根本沒將眼前的客人與當初的任天翔聯繫起來,聽他一開口才終於認出是一個月前離去的同伴,不由一聲驚呼:「是任兄弟啊!這一個多月你都去哪兒了?看起來是發達了?您稍待一會兒,我這就去叫老闆!」

李小二說著匆匆去了後院,片刻後將周老闆領了出來。周老闆見是一個多月前賭氣而去的小夥計,不由調侃道:「喲!是小任啊!多日不見,在哪裏高就啊?」

任天翔笑道:「像我這樣沒用的傢伙,誰肯雇我啊?」

周老闆臉上泛起「果不其然」的笑容,大度地擺擺手:「你要沒找到工作,還可以回大唐客棧。我這個人非常大度,只要肯認個錯,我也就不計前嫌。」

任天翔呵呵大笑:「我還真想回來,不過不是做夥計,而是要做老闆。」

見周老闆有些茫然,似乎沒有聽懂,任天翔從懷中拿出一張事先寫好的買賣協議,然後又拿出六錠銀子往櫃檯上一頓:「你這家店大概值四十貫錢,也就是四十兩銀子。現在這裏有六十兩銀子和一張買賣協議,只要你簽上大名,這六十兩銀子就是你的了。我知道你一直就想回江南安度晚年,所以幫你寫好了買賣協議。」

周老闆將信將疑地捧起銀子,仔細擦了又擦,一錠錠看了又看,確信不假後才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哪來這麼多銀子?」

任天翔微微一笑:「這是我的問題,你無需操心。現在你只需考慮賣還是不賣?」

周老闆舔舔乾裂的嘴唇,澀聲道:「這客棧我開了近二十年,實在••••••」

任天翔不等周老闆說完,又從懷中拿出一錠銀子,與櫃檯上那六錠銀子並在一起:「我再加十兩,並讓你當掌櫃,繼續替我打理這家客棧,賺到的利潤與我這個東家五五分賬,直到你不想幹為止。你若還是捨不得,我只有收起銀子走人,不敢再奪人所愛。」

「答應!我答應!」周老闆連忙點頭,如此優厚的條件,天底下只怕沒有人會拒絕。周老闆翻來覆去看了看協議書,確信無誤後小心簽上了自己名字,然後趕緊將銀子收入懷中,卻又有些疑惑地問道,「這客棧其實不值這麼多錢,你為何要高價買下來?還讓我繼續做掌櫃,跟我平分利潤?」

任天翔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周老闆的問題,卻反問道:「胡家父子還在不在?你答應他們的提親沒有?」

周老闆一怔:「小芳這孩子,死活不答應這門親事,說是要等過了十八歲生日再說。再過幾天就是小芳生日,胡家會上門正式向我提親,到時候還要借客棧款待他們父子。」

任天翔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哈哈笑道「沒問題,這點小事你這掌櫃當然可以做主。以後客棧的生意你只需每個月向我報一次帳就行。我另外還給你派了個帳房,分擔一下你老的工作,希望他能幫到你。」

任天翔說著向門外招招手,就見一個肥嘟嘟的中年漢子小心翼翼從門外探頭進來,卻是那個龜茲小販阿普杜拉。他驚訝地打量著任天翔和周老闆,激動地問道:「你真將這家客棧買了下來?真請我做這家客棧的帳房?」

任天翔拍拍阿普的肩頭笑道:「你比誰都會算計,做帳房再合適不過,除非你不願幫我。」

「願意!當然願意!」阿普連連點頭,與朝不保夕的小販比起來,做大唐客棧的帳房可算是一步登天了。

任天翔見自己來了這麼久,一直沒看到小芳,忍不住小聲問周老闆:「對了,怎麼一直沒看到小芳?這客棧以後還少不得要她幫忙呢。」

周老闆面色一沉,不冷不熱地道:「小芳過幾天就要正式定親,你別再打她的主意。雖然你小子現在有錢了,還買下這客棧做了東家,不過你要敢纏著小芳,我依然會打斷你的狗腿!」

「為什麼?我比那姓胡的小子差在哪裏?」任天翔心有不甘地質問。周老闆冷冷地盯著任天翔反問:「你能保證一心一意對小芳好嗎?你能保證一輩子對小芳不變心嗎?」

任天翔啞然無語。雖然他很喜歡小芳的溫柔善良,但卻還沒到為一棵小樹就放棄整個森林的地步。今後幾十年如果都守著同一個女人過日子,這種生活想想就覺得恐怖,何況年未弱冠的他,還從未想過要成家立業,更沒想過要娶妻生子。面對周老闆的質問,他不禁斯斯艾艾地道:「我••••••我還很年輕,終身大事還從沒認真想過。」

「所以你最好離小芳遠一點!」周老闆冷冷警告,「小芳年紀已不小,她需要的是一個可以依靠終身的丈夫,而不是一個甜言蜜語的登徒子。」

任天翔低下頭,他知道自己還沒有做好成為別人丈夫的心理準備,確實不應該再耽誤小芳。不過胡家那小子更不是東西,他不能眼看著小芳落入胡家父子的陷阱,所以他要回來,要花高價買下這家客棧。

見周老闆丟下自己進了後院,任天翔悻悻地負手來到客棧門外,仔細端詳著門楣上「大唐客棧」的匾額,一個新的想法漸漸浮現在腦海中,他的眼中閃出異樣的光芒,就像登徒子看到了美女一般爍爍放光。

阿普新升任這家客棧的帳房,立刻興沖沖將客棧整個轉看了一遍,然後過來向新老闆稟報:「這客棧最多就值四十兩銀子,兄弟卻花了七十兩銀子,實在太虧了。要是讓阿普來侃價,最多花三十五兩就能買下來。」

任天翔哈哈大笑,指著門楣上的匾額道:「這客棧只值四十兩銀子,不過這名字卻是無價。大唐客棧,多有氣勢!我喜歡這名字。我要在西域每一座城市,都開一家信譽卓著,安全溫馨的大唐客棧!我要讓自己的名字,傳遍整個西域!」

只有「任天翔」這名字傳遍西域,可兒才會知道自己已來到龜茲。任天翔心中一直沒有忘記兒時的承諾。見阿普一臉茫然,他笑著拍拍龜茲小販的肩膀:「對不明白的事不必去白費腦子。現在你替我去請最好的工匠,我要讓客棧裏裏外外徹底變樣,讓它真正體現出我大唐帝國的煌煌氣象。」

「沒問題,我這就幫你去找工匠。」阿普答應而去後,任天翔興沖沖地圍著客棧轉了一大圈。先前他買下客棧還只是想揭開胡家父子的嘴臉,以免小芳落入他們的陷阱。而現在,他已在心中盤算著如何將「大唐客棧」的招牌,在整個西域徹底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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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四節

「天翔哥!你••••••你真的回來了?」身後傳來一聲驚喜交加的歡呼,任天翔應聲回頭,就見小芳婷婷婀婀地站在自己身後,手裏提著新買的菜蔬。一個多月不見,她依舊是那般溫婉賢淑。

「我回來了。」任天翔臉上泛起自信的微笑,「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

小芳在最初一刻的驚喜過去後,眼中漸漸泛起一絲矛盾,低聲道:「過兩天胡家就要正式上門提親,你回來又有什麼用?」

任天翔淡淡一笑:「我巴不得他們明天就來,我要讓你看看他們的真實嘴臉。」

七天之後是小芳的生日,胡家父子果然帶著媒人和聘禮正式上門提親了,加上送給小芳的生日壽禮,一共雇了七八頭騾子來馱負,浩浩蕩蕩地來到大唐客棧。

任天翔帶頭迎了出來,他已知道胡家父子分別叫胡大成和胡二娃,所以老遠便抱拳熱情地招呼:「不知大成叔和二娃兄親自登門,小侄未能遠迎,還望恕罪。」

胡家父子以前從未見過任天翔,見他如此熟絡,而周老闆卻又緊跟在他身後,不知道是什麼來歷。胡大成連忙翻身下馬,抱拳遲疑道:「這位小兄弟眼生得很,不知怎麼稱呼?」

任天翔笑而不答,他身後的周掌櫃連忙上前為二人介紹:「胡老弟,這是大唐客棧的老闆任天翔任公子,他跟小芳情同兄妹,聽說今日小芳正式下聘,所以特意趕來見親家。」

「他是大唐客棧的老闆?」胡大成十分意外,「這客棧不是你老的基業麼?」

「早就不是了!」周掌櫃躲開胡大成質疑的目光,雖然他勉強答應任天翔,要試試胡家父子的誠意,但像這樣當面說瞎話欺騙同鄉,他還是有些愧疚,趕緊抬手示意,「客棧今日已設下酒宴,專門款待貴客,裏面請。」

胡家父子狐疑地隨著周掌櫃進得客棧,糊裏糊塗地在酒宴上坐下。不等開席胡大成就忍不住問周掌櫃:「方才你說自己早就不是這客棧的老闆,這是怎麼回事?」

周掌櫃愧然道:「客棧經營不善,早已入不敷出,所以一年前就抵給了債主,也就是這位任公子。蒙任公子賞臉,留我在這裏繼續做掌櫃,所以我們祖孫倆才有個棲身之地。」

胡大成聞言愣在當場,這時又聽任天翔笑道:「是啊!難得你們重金聘娶小芳姑娘,周老伯也才有錢回鄉養老。」

「怎麼會這樣?」胡大成質疑道,「這客棧周老闆經營了許多年,怎麼可能輕易易主?」

任天翔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地契,向胡家父子展開道,「你們看清楚,地契上是我任天翔的名字,這可是在官府備了案的,任誰也做不了假。」

胡大成仔細一看,頓時呆若木雞。他兒子胡二娃更是拍案而起:「這麼說來這客棧跟周掌櫃半點關係沒有?我就算入贅周家,也別想得到這客棧一片瓦?」他說著轉向乃父,「那咱們還留在這裏做什麼?莫不成要白送給周老兒一大筆聘禮?」

周掌櫃聞言氣得滿臉鐵青,沒想到胡家父子上門提親,真是沖著自己這點基業而來。他不禁怒指大門:「誰稀罕你們的聘禮!你們給我滾!快滾!」

望著胡家父子帶著禮物狼狽而逃,任天翔不禁哈哈大笑,很高興自己幫小芳識破胡家父子的嘴臉。誰知笑聲未落,就見小芳從內堂沖了出來,端起一碗酒就潑了他一個滿頭滿臉。她恨胡家父子把她看得不如一間客棧,居然在登門下聘時又臨時變卦,讓她成為街坊四鄰的笑柄。她更恨造成這一切的可惡傢伙,讓她丟了這麼大一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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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借刀
6-1

        阿普在龜茲是地頭蛇,三教九流都認識不少,很快就找齊了工匠。任天翔還剩十兩銀子,作為裝修的工錢是綽綽有餘。半個多月以後,大唐客棧在鞭炮聲中重新開業,掌櫃是原來的老闆周長貴,跑堂的還是李小二,趙大廚繼續做飯,小芳負責打雜,只是多了個帳房阿普,專門替任天翔監督客棧的運作。

        周長貴將客棧賣了個好價錢,原本有回江南安享晚年的念頭,卻抵不住任天翔以客棧一半利潤挽留的誘惑,答應再做幾年掌櫃,待生意興隆後再走。雖然他知道任天翔的挽留是為了他的孫女,但看到大唐客棧裏裏外外煥然一新,他也有些捨不得就走。能夠借機再多賺幾年錢,對一生都在想盡辦法賺錢的小老闆來說,這幾乎就是一種本能。

        看到街坊四鄰都趕來祝賀客棧重新開張,任天翔有些志得意滿。開張大吉的好日子,正好是任天翔十九歲的生日,他已在客棧中排下了幾桌酒席,在款待前來祝賀的街坊四鄰和各路行商的同時,也為自己的生日暗自慶祝。作為新老闆,他親自到門外迎接前來祝賀的賓客,而陸續趕來的客人,無不對這位來歷不明又年少多金的新老闆充滿了好奇。

        看看已到午時,賓客差不多已到齊,任天翔正待吩咐趙大廚開席,就見幾個挽著袖子、斜披大褂的漢子大搖大擺地過來。領頭的漢子只有二十多歲,生得尖嘴猴腮,一臉蠻橫,一看就是橫行不法的街頭混混。

        「喲喝!周老闆,幾天不見,生意做大了?」那混混老遠就在招呼。

        周長貴面色微變,忙向那混混陪笑道:「馬哥太看得起老朽了。老朽已經不是這客棧的老闆,大唐客棧現在是這位任公子的產業,老朽現在只是做個掌櫃。」

        那混混斜眼打量著任天翔:「這位小哥好年輕,怎麼稱呼?」

        「小弟任天翔,馬哥好!」任天翔雖然不明底細,卻也猜到個大概。在長安他也是橫行不法的主兒,論級別起碼高出這種小混混好幾個檔次。

        「好說,原來是任老闆?知道規矩吧?」那混混傲慢地問。

        任天翔將目光轉向周掌櫃,老掌櫃只得紅著臉小聲解釋:「以前客棧每個月都要給馬哥三百個銅板的例錢,這也是這條街上的規矩。」

任天翔知道周掌櫃當初只想將客棧賣個好價錢,自然要將這點隱瞞下來。他理解地點點頭:「你去櫃上取三百個錢給馬哥,請馬哥進去喝杯薄酒。」

周掌櫃很快從櫃上去來三百個錢,陪著笑臉遞過去。那混混卻不伸手來接,只打量著新裝修的客棧笑道:「這客棧裏外一新,一下子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生意怎麼說也要翻番吧?以前訂的數恐怕有些不合適。再說你新店開張,怎麼著也得請我們兄弟喝杯喜慶酒吧?這裏外裏算下來,這次就交一貫大錢好了,以後例錢改成每月六百。」

任天翔原本想息事寧人,沒想到對方得寸進尺。以前在長安之時,一向只有他欺人,何曾受過這等氣?他面色一沉,冷冷道:「我這客棧還沒開始賺錢,馬哥就要先叼一口,是不是太急了一點?」

那混混一聲冷笑:「你小子是新來的吧?不知道我馬彪在這條街上一向說一不二?你這生意是不是不想做了?」說著一揮手,幾個手下立刻就將大門兩旁掛的燈籠紅花給扯了下來,小芳想上前阻攔,卻被幾個混混趁機調戲,嚇得直往任天翔身後躲。

阿普一看任天翔要吃虧,急忙上前對馬彪連連打躬作揖道:「馬哥,我這兄弟不知道哥的大名,多有冒犯,還請恕罪。錢是小問題,我這就讓我兄弟照付。」說完回頭對任天翔連使眼色。

任天翔也是精明冷靜之輩,心知硬碰硬必吃眼前虧,他也不想在開張大吉之日節外生枝,何況今天還是自己生日,犯不著為這點小事壞了自己心情。這樣一想他便強壓怒火,對周掌櫃示意道:「周伯,就照馬哥說的數照付。」

周掌櫃搜盡櫃上所有銅板,總算湊夠一貫錢,這才將一干混混打發走。見小芳驚魂未定,他心生愧疚,低聲道:「對不起,讓你受驚了。」

「我沒事,倒是你以後千萬不可魯莽。」小芳反而小聲安慰任天翔道,「這幫地痞在龜茲橫行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不知道他們的底細,千萬不要跟他們衝突。」

認慫服軟從來不是任天翔的性格,但方才自己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還有什麼臉說大話?任天翔一言不發冷著臉入席,強裝笑臉舉杯感謝眾街坊和行商的光臨。好不容易挨到酒宴結束,待送走最後一個賓客後,他壓抑了半日的怒火終於爆發。一把掀翻桌子,他咬牙切齒道:「那混蛋居然敲到了我頭上,我要不讓他加倍吐出來,就不叫任天翔!」

阿普趕緊勸道:「兄弟千萬不可魯莽,不可為這一點錢就得罪馬彪那地頭蛇。」

任天翔瞪著阿普喝問:「這種混混我見得多了,都是些欺軟怕硬的傢伙。他手下有多少人?五十?一百?我不信多花些錢,還收拾不了這小潑皮!」

阿普連連擺手:「這不是錢的問題!馬彪是鄭德詮手下的兄弟,他背後的靠山是安西都護府的郎將鄭德詮,他收的錢起碼有一半要孝敬姓鄭的。」

「一個從五品的郎將,竟敢指使爪牙魚肉鄉鄰?難道就沒有人管?」任天翔一聲冷笑。

阿普小聲道:「兄弟有所不知,這鄭德詮雖然品級不高,但卻是安西節度使高仙芝將軍乳母的兒子,與高將軍情同兄弟,出入高將軍私宅都不必通報。常人就算不怕馬彪,不怕鄭德詮,難道還不怕節度使大人不成?」

周掌櫃也插口道:「是啊!去年開飯店的張老闆,因不堪馬彪的欺壓而報官,結果反而被問了個誣告之罪,吃了四十大板。張老闆回來後氣怒攻心,加上身上的傷,沒過三天就含恨而去。從那以後,這條街上就再沒有人敢得罪馬彪一夥了。」

「有這等事?」任天翔十分驚訝。

「公子來自天子腳下的長安,哪知咱們邊遠之地的民生疾苦啊。說起來做個老闆好像很風光,其實在各路豪強眼裏就如同肥羊,都想來咬上一口。這也是我賣掉經營多年的客棧,安心領份工錢的原因。」周掌櫃歎道。

任天翔聞言拍案道:「我不信一個小小潑皮,竟然能一手遮天!」

阿普看到任天翔眼中的殺氣,連忙勸道:「兄弟千萬不可衝動,就算你能對付馬彪,難道還能對付鄭德詮?以及跟他情同兄弟的安西節度使高仙芝?」

任天翔無言以對。安西節度使鎮守西域,不僅擁有絕對的兵權,還有絕對的行政和司法大權,就連地方官吏都可以隨意任免,堪稱一方土皇帝。尤其這高句麗名將高仙芝,分別在天寶六載和天寶八載出兵遠征小勃律和竭師國,長途奔襲數千餘裏,翻過飛鳥難逾的蔥嶺天塹,大破吐蕃兩個邦國,威名震動天下,不僅深得朝廷信任,更被吐蕃和大食諸國譽為山地之王,聲望一時無二。任天翔在長安時就聽說過他的大名,尤其他兩次千里遠征的壯舉,在長安更是傳得神乎其神,被朝廷視為鎮守西域的中流砥柱。面對這樣一位威鎮一方的名將,任天翔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見任天翔低頭不語,阿普拍拍他的肩頭安慰道:「兄弟不用難過,這世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勢大者王,從古到今,一向如此。那馬彪見你是外鄉人,所以要給你個下馬威。明天咱們備點禮物去求求他,說說好話服個軟,多半能將每月的例錢降下來一些。」

小芳也柔聲勸道:「阿普大哥說得在理,你就聽他一回吧,千萬莫再跟那幫潑皮衝突。」

「不去!」任天翔斷然道。如果讓他跟一個小潑皮陪笑臉,他寧肯關了大唐客棧。

阿普勸道:「兄弟若是拉不下這個臉,就由我替你出面,我看兄弟出身富貴,確實也受不得這些窩囊氣。」

「你也別去,咱們就按每月六百的例錢照付!」任天翔冷冷道。阿普有些不解,小聲提醒道:「如果照每月六百的例錢,恐怕客棧就沒錢可賺了。」

任天翔嘴邊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你放心,我保證馬彪收不了幾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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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阿普有些吃驚地打量著任天翔,他第一次在任天翔稚氣未脫的臉上,看到了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堅毅和冷酷。尤其是任天翔那種眼神,阿普以前只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過,他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心底無端地生出一絲畏懼之意。

「明天起客棧就由你和周掌櫃打點,我要離開幾天。」任天翔淡淡吩咐。

「兄弟要去哪裏?有什麼需要我幫忙?」阿普忙問。

「你替我照顧好客棧的生意就行。」任天翔似乎不願多說,對周掌櫃和阿普叮囑了幾句,對小芳的詢問也避而不答,便獨自出門而去。

拉賈老爺的莊園是龜茲有名的去處,為了不引人注意,任天翔直到天黑才登門拜訪。不過就算是這樣,依舊引起了那老狐狸的不快。僕人將任天翔領進偏廳後,拉賈便在抱怨:「沒有什麼事最好不要來找我,咱們要儘量少見面才是。」

任天翔陪笑道:「我遇到點麻煩,思來想去整個龜茲也就只有拉賈老爺可以討教,所以冒昧前來打攪。」

拉賈不悅地嘀咕道:「遇到麻煩應該自己解決,我又不是你爹,有什麼責任幫你?」

任天翔笑道:「我願意讓出下一次傭金的一半,向您老討教。」

拉賈神色不變,淡淡道:「全部!」

任天翔在心中暗罵這奸商,臉色笑吟吟地道:「七成,這是我的底線,你總得給我留點錢吃飯吧。」

拉賈微微頷首:「成交。不過我只負責給你出主意,你的事跟我沒一個銅板的關係。」

「那是自然,我不會讓您老陷入麻煩。」任天翔笑道。

「那好,你說,是什麼事?」拉賈端起面前的葡萄酒,淺淺地抿了一口。

「不知道您老是否知道安西都護府的郎將鄭德詮?」任天翔問,見拉賈微微頷首,他又問,「不知您老跟他是否有交情?」

拉賈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一個靠著老娘的奶水作威作福的小人,跟我會有什麼交情?」

任天翔放下心來,淡淡道:「我想除掉這個人,想請您老指點?」

拉賈皺了皺眉頭:「你想怎麼做?是走白道還是黑道?」

「當然是走白道。」任天翔笑道,「如果是走黑道,我也無需來麻煩您老。我要正大光明地除掉他,我也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就惹上一身的麻煩,無法在龜茲立足。」

拉賈沉吟良久,緩緩道:「在這龜茲,能殺鄭德詮的除了高仙芝,就只有封常清。不過封常清為人剛直,又精明強幹,要借他的手殺掉鄭德詮,必須要有充分的理由和證據。除此之外,你還得見到他才行。」

封常清是高仙芝的得力助手,當年高仙芝尚未得勢時,出身貧寒的封常清便慧眼識英雄,毛遂自薦想投到高仙芝身邊做一隨從,由於封常清相貌醜陋且左足微跛,因此被高仙芝婉拒,但封常清卻不死心,一連在高仙芝府邸外苦守了十餘日,終以誠意打動了高仙芝,最後留在身邊做了個隨從。他的才幹漸漸顯露,為高仙芝後來的崛起立下了汗馬功勞,最終成為高仙芝最為倚仗的助手和心腹,每當高仙芝領兵出征,都讓封常清任留守使,專司後勤保障和地方治安,可見高仙芝對他的信任。

任天翔對封常清也有所耳聞,忙問:「如何才能見到封常清?還請您老教我。」

拉賈想了想,抬手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遞給任天翔道:「當年封常清尚未發跡前,曾得到過我的資助,相信他看到我這塊玉佩,定會見你。不過他是否會為此就得罪頂頭上司和恩人,誰也不敢保證,一切全憑你的運氣,就不知你敢不敢賭?」

任天翔接過玉佩笑道:「我這人最是好賭,尤其還會出千!」

拉賈點點頭:「那好!我就預祝你賭運亨通。」他又補充了一句,「玉佩只是暫借,用完後記得要還我。」

任天翔收起玉佩笑道:「沒問題,我不會讓您老破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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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2 13:33:29 |只看該作者
6-3

每逢初一、初十和二十,是拉賈的飛駝商隊出發的日子。為了分散風險,拉賈總是將一批貨分拆成三次或四次來運送,以免在經過沙裏虎的地盤時,因沙裏虎的背約而被一搶而空。將駝隊分散開來,能將損失控制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他顯然並不完全相信那些匪徒,不會將自己的命運寄託在匪徒的承諾上。不過這樣一來也就增加了點貨的麻煩,每隔十天半月,任天翔都要到龜茲郊外一處商隊驛站,幫沙裏虎派來的陰蛇點貨。

拉賈的商隊通常來自大食、波斯等國,帶來西方的地毯、工藝品、香料和葡萄酒等,商隊先在龜茲郊外的驛站,將貨物清單交給陰蛇和他的手下核對,由於貨物數目太多,通常只能進行抽檢。確信無誤後陰蛇會在清單上簽字畫押,作為沙裏虎收受買路錢的憑據。商隊將貨物送到長安後,再從長安帶回絲綢、瓷器、茶葉、藥材等商品,經過龜茲依舊要交一次買路錢。由於東西商品往來的利潤巨大,一成的買路錢對拉賈來說,完全可以承受。

這天又是商隊發貨的日子,任天翔幫陰蛇和他的手下點完貨後,天色已是擦黑,他貌似隨意地對陰蛇笑道:「陰兄,咱們與拉賈的合作已走上正軌,沙大哥也收到了第二筆分紅,你們掙那麼多錢,在沙漠中怎麼花啊?」

合作順利,陰蛇心情也輕鬆了很多,嘴邊第一次泛起一絲微笑:「怎麼花?除了要買必要的給養,還不就是喝酒賭錢。」

「難道就不想女人?」 任天翔曖昧笑問,見陰蛇臉上有些尷尬,任天翔湊過去小聲道,「近日城內的不夜巷來了個金髮碧眼的胡姬,聽說是來自西邊極其遙遠的羅馬。她無論相貌還是身材,都比龜茲和波斯女人還要迷人,陰兄有沒有興趣去嘗嘗新?」

陰蛇看看龜茲城方向,神情有些猶豫。畢竟是盜匪,進城對他們來說是一種無謂的冒險。任天翔察言觀色,看出對方心中的猶豫,便笑著安慰道:「陰兄不必擔心,前日安西節度使高仙芝已領兵遠征石國,城中留守的兵將不僅少了大半,守衛也鬆懈了許多。再說有兄弟領路,你還怕什麼?」

陰蛇的兩名隨從也附和道:「是啊,二當家,咱們就跟任公子去開開眼界吧。整天憋在大漠中,咱們都快憋成太監了。」

陰蛇想了想,望向任天翔問道:「你能保證咱們的安全?」

任天翔坦然一笑:「那是自然,你們若有閃失,我還不跟著掉腦袋?」

陰蛇遲疑片刻,終於點頭答應:「那好!就麻煩公子帶個路,如果有什麼差池,陰某唯你是問。」

任天翔笑道:「放心,城裏沒你們想的那般森嚴,只要陰兄換身衣服,稍作打扮,絕對沒任何問題。」

有了任天翔的保證,陰蛇放下心來。在任天翔指點下,三名匪徒收起長兵刃,只帶短刀防身,然後扮作三名販馬的客商,牽起坐騎隨任天翔進了龜茲城。

不夜巷是龜茲最有名的銷金窟,雲集了無數酒樓、賭坊和妓寨,由於是唯一得到都護府特許通宵營業的區域,不夜巷因此而得名。

在任天翔帶領下,四人來到那家名叫春風樓的風流去處,老鴇將四人迎進門,院內果然是來自西域各族的各色美女,其中尤以來自羅馬的金髮美女最為性感迷人。雖然她既不會唐語也不會波斯語,無法與客人交談,但這並沒有影響陰蛇的興致,毫不猶豫就選定了她。跟兩個兄弟草草交代幾句,陰蛇便摟著金髮美女上了樓。

陰蛇那兩個兄弟也是急色鬼,很快就選了兩個胡姬上樓快活。任天翔將他們都安排妥當後,這才來到門外,對黑暗處吹了聲口哨。一個十幾歲的半大小子從黑暗中出來,悄悄來到任天翔跟前,任天翔對他小聲耳語了幾句後,他立刻飛奔而去。

半個時辰後,任天翔見那小子飛奔而回,得意地對自己點了點頭。任天翔立刻飛奔上樓,敲著陰蛇的門小聲叫道:「陰兄不好了,有人點水,官府派人來抓你們了。」

門裏響起一陣忙亂之聲,須臾陰蛇開門忙問:「怎麼回事?」

任天翔急道:「現在來不及細說,快先離開這裏再說。」

三個匪徒在任天翔帶領下匆匆出得春風樓,正望黑暗處急奔。就聽前面有人高呼:「就是他們!」

陰蛇抬頭一看,就見四個漢子提著棍棒迎了上來,領頭的是個尖嘴猴腮的年輕漢子,手拎一柄解腕尖刀,一臉兇悍地高呼:「站住!想在馬爺面前逃脫,沒那麼容易!」

陰蛇見對方只有四個人,想也沒想就拔刀而出,一刀自刺對方心窩。那漢子似乎沒料到陰蛇出擊的突然和狠毒,幾乎沒做出任何反應,就被刺了個對穿。陰蛇一刀得手,立刻轉向第二人,同時發聲輕呼:「殺!」

兩個匪徒應聲而動,各自撲向一個對手。他們搏殺的經驗明顯比幾個對手高出不止一籌,只片刻功夫,三個漢子就先後中刀倒地,甚至來不及出聲呼救。

任天翔躲在暗處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陰蛇回頭呼喚,他才從藏身處出來,低聲道:「跟我來,我知道從哪裏可以出城!」

龜茲城雖然入夜後四門緊閉,不過也並非無路可逃。任天翔將三人帶到城牆邊,牆邊有大樹高達十餘丈,他指著大樹對陰蛇道:「陰兄,從這個大樹可以蕩上城牆,城上守衛的兵卒大約盞茶功夫才過來巡視一遍。你們趁隙登上城牆,將腰帶連起來便可以墜到城外。我相信以你們的身手,定能平安脫身。」

陰蛇看看大樹,再看看城牆,漸漸有所醒悟,突然一把抓過任天翔喝道:「今晚的事是你暗中安排好的吧?借我們的刀幫你除掉那小子。那小子根本就不像是官府的捕快,不然沒那麼容易中招。」

任天翔知道瞞不過,只得陪笑道:「陰兄息怒,這事回頭再說,你們先出城要緊!」

陰蛇恨恨地推開任天翔:「回頭再跟你算賬,咱們走!」

目送著三個匪徒依次爬上樹梢,借力蕩到城牆之上,最後消失在城牆外,任天翔暗自舒了口氣。這幾天的心血沒有白花,他以後都不必再受馬彪的窩囊氣了。

他知道馬彪的死很快就會被官府發現,緊接而來的就是全城大搜查,所以趕緊來到城東的貧民區,就見先前那送信的半大小子在街口張望,見他過來忙迎上前,驕傲地問道:「公子,我做得怎樣?」

「做得非常好!我會加倍付你報酬!」任天翔笑道。

「咱們是兄弟,錢不錢都無所謂,只要公子以後帶著我小澤就行。」那小子少年老成地擺擺手,一副老江湖的做派。任天翔啞然失笑,拍拍他的肩頭道:「沒問題,你以後就跟著我混。咱們就算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要有福共用,有難同當!」

那少年感動地與任天翔伸手一握:「沒錯!有福共用,有難同當!」

這少年年歲不大,但舉手投足間卻透著股早熟和機靈,幾天前任天翔在賭場上遇到他時,正是看上了他這股機靈勁。當時他還在賭場中跑腿,幫賭客們添茶沖水掙點打賞。任天翔知道要瞭解馬彪的底細,賭場無疑是最好的去處,一來二去便跟跑腿的少年小澤熟絡起來。得知馬彪也經常帶人到這賭場來玩,小澤不止一次被輸了錢的馬彪毆打洩憤,任天翔便刻意結交籠絡,小澤心生感激,所以願意幫任天翔對付馬彪。任天翔從小澤口中得知春風樓的老鴇正是馬彪的乾娘,馬彪和他那幾個兄弟也兼做春風樓的打手和保鏢,一個大膽的計畫便在任天翔心中清晰起來。

他先用春風樓的頭牌羅馬美女將陰蛇引來,然後讓小澤去給馬彪送信,就說有人在春風樓鬧事。馬彪一向在街頭橫行慣了,立刻提著傢伙趕來春風樓,在任天翔巧妙安排下,剛好迎上奪門而逃的陰蛇。馬彪以前只是在街頭橫行,哪見過陰蛇這樣的悍匪?一言不發就直取人性命。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何送命。

任天翔為了計畫順利進行,少不得要籠絡小澤。小澤也是機靈人,見任天翔出手大方,為人豪爽,看出任天翔必非常人,所以刻意巴結。任天翔便也樂得收下這個機靈早熟的少年,便道:「明天你就到大唐客棧來找我,不過你暫時只能做個客棧的小夥計,不知你願不願意?」

「沒問題!只要能跟著公子,做什麼都無所謂。」小澤興沖沖地道。二人在街頭分手作別,約好第二天在大唐客棧再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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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任天翔回到大唐客棧,不顧周掌櫃和小芳的追問,徑直來到一間客房。周掌櫃早已給他這個新東家準備好了一個專用的房間,佈置得舒適整潔。他回房後就蒙頭大睡,以補償這幾日的勞心勞力。

一覺睡到自然醒,窗外天光已近正午。任天翔開門而出,立刻就有夥計過來稟報:「門外有個少年一大早就要見公子,我不敢打攪公子好夢,就叫他在門外等著。」

「快讓他進來,我這就出去。」任天翔猜到是小澤,匆匆洗漱後便迎了出來。就見小澤神采奕奕地等在樓下,見到任天翔,立刻過來請安。

任天翔將小澤帶到周掌櫃跟前,介紹道:「他是我新收的夥計,大名叫趙澤,你就叫他小澤好了。他年歲不大,卻十分機靈聰穎,以後周伯要多教教他。」

周掌櫃看出任天翔對這少年的偏愛,忙笑道:「沒問題,老朽定不讓別人欺負他。」

正說話間,就見阿普匆匆進來,臉上透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和緊張,壓著嗓子小聲問:「你們聽說了嗎?昨夜馬彪被人做了,聽說兇手是三個來歷不明的外鄉人。」

周掌櫃一聽這消息就驚得目瞪口呆,任天翔卻是神色如常。阿普見狀恍然醒悟,意味深長地笑問:「兄弟是不是早就得知了這消息,所以一點不奇怪?」

任天翔淡然一笑:「多行不義必自斃,馬彪橫行街頭,包娼庇賭,欺壓鄰里,橫死是早晚的事,有什麼奇怪?」

阿普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沒錯,這傢伙早該死了,現在總算是老天開眼。」

幾個人正說話間,就見門外來了幾個兵丁,領頭的是個校尉,進門便問:「誰是這家客棧的老闆任天翔?」

眾人的目光不由望向任天翔,他只得上前一步:「正是在下,不知軍爺有何指教?」

那校尉將任天翔上下一打量,對兵士一揮手:「綁了,帶走!」

幾個兵卒蜂擁而上,不由分說就來拿任天翔。阿普和小芳急忙上前阻攔:「你們憑什麼抓人?任公子犯了什麼罪?」

那校尉一聲冷笑:「這是歸德郎將鄭將軍的命令,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諸位有何不服,去都護府申訴好了,別跟本校過不去。」說完對兵卒一揮手,「帶走!」

在如狼似虎的兵卒面前,周掌櫃和阿普皆束手無策。任天翔倒是十分從容,對二人和小芳笑道:「你們不用擔心,我去去就回。如果我沒有回來,你們就拿這塊玉佩去找留守使封常清將軍,相信他會為我做主。」說著便將拉賈借給他的那塊玉佩,塞入了阿普手中。

話未說完,他已被兵卒強行帶走。半個時辰後,他被帶到一座軍營大帳,就見案後一名將領正在喝酒吃肉,那將領身材魁梧,滿臉橫肉,年紀在四旬上下,一看就是個狂傲驕縱的人物。任天翔從他的服飾認出他的官階,是從五品歸德郎將,立刻就猜到對方正是安西節度使高仙芝乳母的兒子,也就是馬彪的後臺老大鄭德詮!

此時正是午飯時間,鄭德詮只是顧自喝酒吃肉,旁若無人。直到吃飽喝足,他才一擺手,立刻有兵卒上前撤去酒菜,並將任天翔按倒在他的面前。

「你就是大唐客棧的老闆任天翔?」鄭德詮有些懷疑地打量著任天翔,似乎有些驚訝于對方的年輕。

「正是。」任天翔坦然答道。

「知道為何將你抓來?」

「草民不知。」

鄭德詮一聲冷笑:「看來要先給你松松骨,你才會老實。」說著向帳下伺候的兵卒一擺手,「拖出去重打二十軍棍,看看是他的嘴硬還是老子的軍棍硬。」

幾名兵卒立刻將任天翔拖出帳外,按在地上就是一陣亂棍毆打。任天翔長這麼大,何曾吃過這等苦楚,頓時痛得暈了過去。兵卒用涼水將他潑醒,重新拖回了帳內。

「想不到你小子這麼不濟打,枉我還當你是條漢子。」鄭德詮一聲冷笑,「既然敢找人做了馬彪,就要敢作敢當,別給老子裝糊塗。你若痛痛快快地承認,老子說不定還可放你一馬,你若繼續給老子裝傻,老子定叫你生不如死。」

任天翔勉力抬起頭來,吃力問道:「將軍為何一口咬定,是我找人殺了馬彪?」
鄭德詮冷笑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把人帶上來!」

兩個兵卒從帳外帶進來一人,卻是春風樓的老鴇。鄭德詮向任天翔一指:「你看清楚,昨晚是不是他帶人做了馬彪?」

老鴇看了看任天翔,立刻哭喊道:「就是他!昨晚是他帶了三個人來春風樓,那三人個個一臉凶相,一看就不是善類。後來他們匆匆離去,第二天一早就有人發現,我的乾兒子死在了離春風樓不遠的小巷中。我那可憐的••••••」

鄭德詮拍案打斷了老鴇的哭喊,轉向任天翔冷笑:「你還有何話說?」

任天翔歎了口氣,心中很是同情鄭德詮那簡單的頭腦。如果他不是過早亮出底牌,任天翔還不知該如何辯白,現在任天翔已知對方並未拿到真憑實據,心中大寬,不由歎道:「我昨日不過是領了幾個行腳商人去春風樓快活,誰知半夜他們有事要走,我只好送他們離開,在春風樓外就跟他們分了手。自始至終我都不知道馬彪被人殺害,更不相信那幾個行腳商人會殺人。」

「那三個傢伙呢?」鄭德詮追問道。

任天翔苦笑道:「我跟他們也只是萍水相逢,根本不知他們底細,自然也不知他們去向。」

鄭德詮一拍文案:「你他媽當我是傻瓜,不知道你是不甘心交例錢,找人做了馬彪?今天你既然落到我手裏,還想蒙混過關,活著出去?」說著向左右揮手,「給我打,打到他交待幾個兇手的底細為止!」

幾個兵卒正要動手,就聽帳外有人高聲稟告:「封將軍到!」

一干兵卒俱慌了手腳,鄭德詮倒是滿不在乎。帳簾撩起,就見一個其貌不揚,甚至有些醜陋的中年將領負手進來。他的左腳有些跛,每走一步身子都要往左側傾斜一下,使他瘦削的身子像站立不穩般在空中搖晃,他的三角眼還有些斜視,看人的時候總是側著頭。

「封將軍!」幾個兵卒慌忙拜見,只有鄭德詮裝作視而未見。來人目光在帳中一掃,最後停在鄭德詮身上,淡淡問:「這是怎麼回事?」

鄭德詮憤然道:「這小子勾結盜匪,殺害了四個善良百姓,如今我已是證據確鑿,正要將他送到留守使府上。」

來人一聲冷哼:「我若不來,你是否就要將他就地正法?你一個小小郎將,有何資格緝拿、拘押、審訊人犯?又有什麼權利私設公堂,刑訊逼供?」

鄭德詮惱羞成怒,拍案喝道:「封常清,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兄弟死在這小子手裏,我為他討還公道,有什麼不對?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原本不敢勞煩留守使大人,既然大人要管這事,就請大人秉公斷案,還我的兄弟一個公道。」

「我會給你一個公道。」封常清說著對隨從一揮手,「把人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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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12 13:35:55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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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封常清將任天翔帶走,鄭德詮氣得一把掀翻了桌子,全然不顧封常清尚未走遠,便遙指帳外怒罵:「封跛子,當年若非我仙芝大哥賞識你,你他媽不知還在哪個角落要飯呢。如今趁我大哥不在,竟在老子面前耍官威,我看你能威風到幾時!」

左右慌忙阻攔,不過這些話已經傳到了尚未走遠的封常清耳中。封常清身邊的兵卒皆有些憤懣,而他卻若無其事,充耳不聞。

回到都護府,封常清先令人給任天翔送上酒菜,待他吃飽喝足,這才開始審問。他斜眼打量著任天翔,淡然問道:「你叫任天翔,是大唐客棧的老闆?昨夜在離春風樓不遠的小巷中,有四個人被殺。據說兇手正是跟你一路的三個外鄉人,你有何話說?」

任天翔笑道:「不知將軍是要聽假話還是真話?」

封常清有些疑惑,淡淡問:「假話怎麼說?」

任天翔坦然道:「假話就是那三個外鄉人跟我只是萍水相逢,大家一起到春風樓尋快樂,之後就各自分手,他們後來幹了些什麼我一無所知。」

封常清微微頷首:「真話呢?」

任天翔笑道:「真話就是我請了三個刀手,幹掉了馬彪和他三個手下,僅此而已。」

封常清沒想到任天翔會如此開門見山,直承其事,到令他有些意外,不由細細打量著任天翔問道:「相信你也知道殺人要償命,可你為何還要這樣做?又為何要直承其事?你可知這樣一說,幾乎就是判了自己的死刑?」

任天翔坦然道:「馬彪魚肉鄉鄰,強收商鋪、客棧、酒肆的例錢,若是不給就要砸人店鋪,甚至將店主打殘打死。我剛接手一家客棧,第一天開張就被他敲詐了一貫錢。此事封將軍只消派人問問那些店主,便知在下所言不虛。草民是急於義憤,才雇請刀手,將橫行鄉鄰的潑皮除掉。」

封常清拍案喝道:「混賬!若受潑皮敲詐,你該立刻報官才是。若都如你這般冤冤相報,還要官府做什麼?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任天翔哈哈大笑:「封將軍高高在上,哪知民間疾苦?報官?那馬彪乃是都護府郎將鄭德詮的手下,他敲詐的錢財一多半要交給姓鄭的。而鄭德詮連封將軍都不放在眼裏,就算報官誰又能奈何得了他?以前曾有做飯店生意的張老闆,因不堪馬彪欺壓而報官,結果不僅無人敢管,還被官府以誣告之罪打了個半死,最後鬧得家破人亡。我若報官,豈不是跟他一樣下場?」

封常清十分驚訝:「有這等事?」

任天翔正色道:「封將軍只需派人去街頭查訪,便知草民所說是否屬實。若有半句虛言,草民願以死謝罪。」

封常清捋鬚沉吟道:「我會派人去查訪,待有了結果,此案再行審理。」說完對左右揮手示意,「將他暫時收監,讓獄卒好生對待,不得欺凌打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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