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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若梅英!
她想起來,出門的時候,好像聽奶奶說過今天是七月十七,鬼節最後一天,過了今天,那些告假來陽間「旅遊」的鬼魂們就又要回到黃泉去了,繼續捱過那漫漫無期的冥界生涯,等待重新投胎的日子。今天,是他們最後的狂歡夜!而自己,竟然闖進鬼魂世界裏來了,成為他們中的一員!甚至,進場的時候還和兩個眼鏡鬼搶座位。那麼,自己會不會就這樣加入他們的行列,和他們一起上了鬼魂列車,同歸地府,再也回不來?
眼睜睜,台上的若梅英風拂楊柳地下拜謝了賞,嫋嫋婷婷地走下台來,走向觀眾席。所有的鬼魂觀眾們一同起立,聲如雷滾地有節奏地一遍遍歡呼著:「若梅英!若梅英!若梅英……」
那裏面,有大金牙的商賈,有戴眼鏡的書生,有穿短打的家丁,也有拄著拐的抗日傷兵,他們都在大聲地熱烈地喊著若梅英的名字,希望她朝自己看一眼,笑一下。然而若梅英全然不理,卻徑直向著自己走過來了。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顫巍巍地向自己伸出手來。
小宛只覺渾身冷汗涔涔而下,像在夢中被魘住一樣,只能看,不能動,只徒勞地掙扎著……
「喝水嗎?」一罐可樂伸在面前,是張之也回來了。
小宛只覺身上一鬆,整個人忽然恢復了自由,再看銀幕上,已經演到王祖賢給翠花拍照慶祝她母女搬出容府的一節,而周圍,仍然是正常新潮的現代青年。剛才的一切,俱成泡沫消逝。
她心中發寒,勉強說:「之乎者也,我們走吧,好不好?」
「不看了?」張之也莫名其妙。
小宛低下頭,自己也覺得抱歉:「我有點不舒服,想回家……要不,我自己回去,你在這裏看完吧。」
「不,我送你回去。」張之也果然是個君子,一句都不多話,立刻站起來陪小宛走出去。
一步踏出影院,重新站在陽光下,小宛立刻呼吸順暢起來,剛才的頭暈發寒等等症狀也都消失無蹤。她抱歉地看著張之也:「真對不起,連累你沒看成。」
「是我出出進進地打電話壞了你看電影的興致,應該我說抱歉才對。如果你現在好點了,讓我請你吃晚飯算補償吧。」張之也笑著,立即抓住機會再進一步。
小宛不好意思:「那也應該我請你。」
「那麼,我要吃全聚德烤鴨。」
年輕人的友誼總是建立得很快,只是一頓飯工夫,小宛和張之也已經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哦不,無話不談的只是張之也,水小宛,卻是有所保留的——死玫瑰的記憶是她心底永遠的傷,輕易不願揭開。而且電影院驚魂也無從說起,說了,也令人難以置信,她不想交淺言深,被人疑為發神經。
張之也講起自己的初戀女友薇,一個標準的現代都市女郎:穿衣服要穿克里斯汀娜,喝咖啡要喝卡布其諾,抽煙要抽520,口紅要用酒紅色的CD,連名字都改成洋名叫薇薇恩。
「最受不了的,是她特別喜歡泡酒吧!」張之也一邊比劃一邊說:「幾乎所有的夜晚都貢獻給了三里屯酒吧街,而且只泡南街,因為她說南街的品味比北街高。可是說她有個性吧,又不肯獨沽一味地鍾情哪家酒吧,每次都要換一家,一心喝遍南街的架勢,而且還有理論,說是『有比較才有結論』。其實,我猜她泡酒吧根本不是因為喜歡,而是為了向同伴炫耀。」
小宛點頭:「這就叫小資吧?我也有好多這樣的女朋友,小資現在很流行呢。」
張之也捶胸頓足地歎氣:「就是『小資』這個詞兒害慘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虛榮女子!要麼富要麼窮,都還好辦,最怕就是這種明明窮卻偏要裝闊弄得兩頭不著調兒的半拉資本主義,活活把人給急死。所以,後來我再也不肯陪薇薇恩泡酒吧,怕她交男朋友也像逛酒吧,『有比較才有結論』,保不定什麼時候我也淪為她的談天話題之一。」
小宛笑起來:「別誇張了你!」
「這叫誇張?告訴你吧,薇薇恩喜歡泡酒吧的真正緣故,其實我也早猜出來了,就因為南街的老外特別多。」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釣凱子』的意思唄。三里屯靠近使館區,薇薇恩是想在這裏遇到一位溫莎伯爵呢——可惜溫莎沒等到,卻遇到一個又一個的美國醉漢。他們比她還窮。」
小宛又一次大笑。
張之也受了鼓勵,更加誇張地感歎:「不過這倒有個好處,就是培養了薇薇恩的愛國自尊心與民族自豪感。她呀,是那種不見兔子不撒鷹型的,從來不會輕易對老外假以顏色。而且可以一眼分辨出他們的貧富。」
「這麼厲害?」
「那是。就憑這一點,無論怎麼說都比她那些一聽洋文就犯暈的女伴強。」
小宛笑得腰都直不起來,搡張之也一把:「哪有這麼糟蹋自己女朋友的?」
「我可不是背後說人壞話,當面我也這麼寒磣她,她才不生氣,還以為我誇她呢。」張之也不在乎地笑,「我們是青梅竹馬,從小就是一對兒,後來越大發現性格越不合,就友好分手了,不過到現在也還是朋友。」
「她真瀟灑。」
「那是。要說薇薇恩,還真是比一般女孩多姿多彩,可惜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
「你喜歡哪種型的?」小宛話一出口,已經後悔了,臉一層層地紅上來,恨不得把問句收回。
果然,張之也很勇敢地盯著她,眼也不眨地表白:「是你這種,又古典,又現代,又活潑,又文靜,又大方,又羞澀,又……」
「好了好了,別說了,把我說得像怪物,四不像。」
「我就是喜歡四不像。」張之也伸出手,輕輕握住小宛的手,「無論你像什麼,我都喜歡。你喜歡我嗎?」
小宛的頭低得更低了,臉上熱熱地滲出紅來,紅得要漲破面皮了,聲音比蚊子還小:「我不知道。」
張之也深深地看著她,知道這是個羞怯保守的女孩子,和薇薇恩大不同的。
這樣的女孩子,是不可以玩的,玩不起也輸不起,如果想和她開始一段故事,那故事須是有始有終的,而他和她一樣,都還沒有準備好。
他忍不住又想起薇薇恩,薇是永遠只活在這一分鐘的,遊戲字典裏只有開始沒有結束,所有的故事都停留在開始的序幕上,因為不等結束就已斷電了,所以永遠等不及落幕。
他們在一起時,偶爾也會想到明天,下個月,甚至明年……不會更遠了,再長久的計畫便是奢侈。
不僅是薇不肯只對一個男人負責,換了他,也不肯永遠留在原地等薇回來。
薇常說一句話:我只希望,有一天回頭的時候,會看到你在那裏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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