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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昕]狀元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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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8 02:28:23 |倒序瀏覽 | x 2
狀元劫 作者:唐昕

她堂堂一個丞相千金命運怎麼如此坎坷?
不過一年內推掉27門親事,爹爹竟請皇上把她指婚給武狀元
新婚之夜一掀蓋頭卻發現:她的夫婿居然是花湖邊輕薄她的登徒子!?
「出嫁從夫」她認了,可周公之禮還未行慕容霽就被徵召上戰場
留她獨守空閨便罷,居然還有自稱是他娘子的女人上狀元府尋夫?
她受夠了~~一山不容二虎,她要離、家、出、走……
不是冤家不聚首哪!
那日被他救卻賞了他一巴掌的女子竟然成為他的娘子
本想不計前嫌和她培養感惰,無奈邊關告急,只得揮揮衣袖上戰場
怎知上戰場不久,竟傳來娘子離家出走的消息!?
好個任性娘子!看來他得告假尋妻去囉……
莫非是老天要考驗她?
好不容易和夫君感情有進展,不料他再度回邊關竟傳來失蹤的消息
化悲痛為力量千里尋夫,想不到夫未尋著就被蒙古人擄去當俘虜
做牛做馬累得半死不說,還得時常閃避那臭蒙古人的深悄情目光
最怪的是,他的神情舉止竟愈看愈像她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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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8 02:29:23
楔子

  「啊──」一聲慘厲的叫聲傳自崖頂。

  旋即,一道細瘦的身影便墜落崖下。

  當李晴兒沉入湖水中的那一瞬間並不感到害怕,因為她懂得水性。然而,直到腳底傳來劇烈的抽痛那一刻,她才感到事態嚴重。

  糟了!春兒還在崖頂上,只怕趕不及拉她上岸了。

  在此危急一刻,李晴兒心生懊悔,暗責自己太貪玩才招來如今的下場!

  天……誰來救救她呀!

  就在她浮浮沉沉之際,似見一人躍水而來──

  李晴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

  下一瞬,一雙有力的大手將她托起,並將她拖向岸邊。

  待兩人上岸,李晴兒立即回首,只見救她之人是一名面貌俊朗的男子。

  慕容霽的視線同樣落在眼前渾身濕透的年輕女子身上。

  他從未見過面孔如此清麗的女子,一時間竟失神了起來。

  「謝謝公子搭救。」李晴兒微微擰起了眉頭,一雙小手使勁地按住仍抽病的小腳。

  慕容霽當即回神,立時蹲在她身前,不假思索地便拉過她足踝,輕輕地推按。

  李晴兒為雲英未嫁之女,怎能隨意讓陌生男子侵擾──即使是為她解除痛楚也不成!

  當下,她揚起手給了救命恩人一記耳刮子。

  「妳──」慕容霽反手箝住她的纖腕,危險地微瞇起眼。這丫頭膽子倒不小。

  「不許你碰我!」李晴兒嬌斥道。

  「我是好心好意──」

  「那也不成!」李晴兒揚起下巴,驕傲地盯住他。「貞潔是女子最基本的德行,就算你救了我,也不代表可以任你輕薄。」嬌柔的嗓音裡仍帶著三分薄怒。

  聞言,慕容霽笑了起來,俊顏染上一抹戲謔的神采。

  「好個貞潔的小娘子!不過,我助人向來必索惠,現下不知姑娘打算如何回報在下的救命之恩?」

  「公子想要什麼回報?銀子不成問題!」

  「我不要銀子。」慕容霽很快的回答。

  「那麼公子想要什麼?」

  「附耳過來。」黑眸裡掠過一絲賊賊的笑意。

  李晴兒依言湊過頭。

  「我要嘗妳嘴上的胭脂。」微微低啞的嗓音傳入她其中。

  李晴兒尚不及躲避便教一張灼熱的唇封住了小嘴。

  ***

  「小姐──小姐,妳在哪裡──」春兒的叫喚一聲急過一聲。

  不多時,春兒在湖畔瞧見了主子的身影,當下奔了過去。

  「小姐,妳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李晴兒怔征地望住遠處,半晌無語。

  「小姐,妳的臉怎麼這樣紅?」莫非是發燒了?可是,才剛落水,有那麼快嗎?春兒擔心地探上她額際。

  李晴兒回過神來,瞧了春兒一眼,開口道:「咱們回府吧!我不礙事的。」

  然而,回程途中,李晴兒眼前總浮上一雙灼灼黑眸,被偷香的感覺久久揮之不去。

  該死!李晴兒頰畔一熱,頓了頓腳之後加快速度離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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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8 02:29:43
第一章

  李晴兒雙手扭絞著紅色的衣襬,口中不自覺地喃喃輕語:

  「怎麼辦……怎麼辦……」今兒個是她的洞房花燭夜,然而她卻不知道丈夫生得什麼模樣?

  會是禿頭肥壯的,還是滿臉橫肉的傢伙?

  到底,武狀元該是什麼模樣的男人?她一點概念也沒有。

  都怪爹!沒事請皇上為她婚配,教她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真是老狐狸!

  唉!誰教她一年之內回絕了二十七門親事,也莫怪爹爹使出這狠招。

  驀地,耳畔傳來推門聲,李晴兒心中立時打定了主意,若她見了生厭,那麼他休想碰她!

  很快的,她可以感覺男人已來到她身前。

  當頭巾揭開的那一刻,兩人四目相對──一個含笑,一個則雙眼瞪得老大。

  「娘子,妳的口水快流下來了。」溫醇的嗓音中透出一絲好笑的味道,而那一張稜角分明的俊顏上,灼灼黑眸如兩泓深潭般瞧得人心慌。

  李晴兒當下臉上一紅,由驚愕中回過神來。

  「你、你就是武狀元?」

  男子黑眸中的笑意更深了,「莫非娘子覺得我不像?」

  「你、你是在湖邊……救、救過我的人!」

  「娘子真是好記性。」話甫落,他端過桌上的酒杯遞向她。「喝過這杯,妳我便成夫妻。」

  李晴兒瞧住他,思緒又一次回到湖畔偷香的那一幕,當下,她面上一紅。舉杯一飲而盡。

  慕容霽見她微有倦意,於是替她摘下沉重的鳳冠。「累了一日。早點歇下吧!」

  李晴兒面如火燒般,緩緩褪下嫁衣,兩人同榻而眠。

  只是,兩人躺了好半晌,他竟連碰也沒碰她一下。

  難道……洞房花燭夜是這個樣子?

  望著丈夫寬闊的背脊,她決心一試,將身子輕輕的靠向他,軟軟地叫了聲:「霽哥……」

  慕容霽頓時如同被火燙著一般,坐了起來。「妳早點睡吧,我到書房去。」話甫歇,他便和衣下了床榻,大步朝門外走去。

  李晴兒當下呆住。

  莫非他不要她?一切只因皇上賜婚?

  天!往後她該怎麼辦呢?適才真是丟臉吶!

  望著桌上兩根尚未吹熄的紅燭,李晴兒煩躁地坐起身。

  為什麼她如此在意他的態度?

  為什麼?

  ***

  翌日,宮裡派了太監到狀元府。

  「武狀元慕容霽接旨。」

  慕容霽與李晴兒立即迎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韃子來犯,邊關告急,為求黎民百姓之福,決定派軍平亂,特命新科武狀元慕容霽為副將,追隨徐立德將軍平亂,欽此!」

  「謝萬歲萬歲萬萬歲!」慕容霽接著聖旨。

  送走公公之後,李晴兒直視著丈夫。

  「其實,早在咱們成親前,皇上便已告訴我這個決定。」慕容霽略帶歉疚的望著李晴兒。雖然今兒個是他成親的第二天,但為了國家他必須盡己之力,前赴沙場禦敵。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李晴兒薄怒地開口,同時賭氣地轉過身。

  「妳在為我擔心嗎?」慕容霽走上前,自她身後將她緊緊鎖在雙臂裡。

  李晴兒的心差點由嘴裡跳出。「才不呢!」該死!為什麼他一個小小的擁抱可以激起她這樣的感受?「何時動身?」她深吸一口氣問。

  「今晚。」

  「這麼快?」

  「早些平亂,百姓的生活才能安寧。」

  「什麼時候回來?」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一天不能平定亂事,便一天不回京。」

  天!看來她得準備當個幾年活寡婦了──倘若幸運的話。

  「妳放心,我一定平安回來。」

  李晴兒仍賭氣道:「回不回來都無所謂。」

  慕容霽緩緩的鬆開手,靜靜地扳過她的身子。「我一定會回到妳身邊。」

  當夜,他沒有與李晴兒話別,便在眾僕與李丞相的送行下離去。

  李晴兒望著他迅速消失的背影,心中竟有說不出的惆悵。

  ***

  日子飛快,兩人一別已有兩個月。

  這一日,狀元府外來了一名女子要求見狀元夫人一面,李晴兒正悶得慌,於是答應在大廳接見。

  不一會兒,家丁領著一名身著青衣的年輕女子來到大廳。

  李晴兒與她眸光交會的片刻,隱隱覺得她美麗的臉上似存有敵意。

  「姑娘何事求見?」李晴兒開口問道。由於她為丞相之女,氣韻不俗之外尚有另一股威儀。

  女子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開口:「我是來找我丈夫的。」

  李晴兒直覺地反問:「不知他在我府中是擔任何職?叫什麼名字?」

  「此刻他不在府中,正在邊關平亂。」女子昂首答道。

  李晴兒聞言,心頭暗暗一驚,卻不動聲色,冷笑道:「敢問他是哪一位?」

  「他正是武狀元慕容霽。」女子一口氣說出口。

  「大膽刁女,竟敢到狀元府大放厥辭!」李晴兒怒瞪著女子。

  豈料女子神情一變,竟淚如雨下。「我怎敢到此來胡謅?但是這方玉珮確實是他留下的定情之物啊!」她由懷中掏出一塊小小玉珮。

  李晴兒示意春兒取來玉珮,這一瞧,果見玉珮上確實刻了慕容二字。

  「單憑這玉珮並不能代表什麼。」李晴兒可不容許這莫名其妙之人來擾亂她的生活。

  女子不甘示弱地回了句:「我還知道他背上有個火焰形的胎記。」

  這一點深深擊痛了李晴兒。

  因為至今她尚未得見丈夫的身體,哪裡知道他身上有無胎記。

  「妳叫什麼名字?」她沉緩地問。

  「呂玉娘。」

  「何方人氏?」

  「湖州。」

  霽哥確實是湖州人氏,莫非……莫非此女真是霽哥未過門的妻子?

  「妳先回去吧!他不在,我亦無法為妳作主。」李晴兒不信她。

  「可是我千里迢迢變賣家產前來尋夫,如今銀兩告罄又舉目無親,妳教我一個可憐的弱女子上哪兒去?」她哭哭啼啼地道。

  李睛兒盯住她半晌,開口道:「既然如此,妳就暫且先在這裡住下吧!」她並非狠心之人,也許這姑娘真的是個可憐人也未可知。

  「謝謝妳,妳度量真大!」其實在心裡,呂玉娘直笑這狀元夫人太傻,竟讓她住下。

  緊接著,李晴兒命春兒帶呂玉娘到客房歇下。

  「夫人,您……」

  「別多說,照我的話去做。」此刻的李晴兒心亂如麻,滿心疑惑。

  該向爹娘稟告嗎?思索半晌,她決定自己處理。

  ***

  當晚,李晴兒正用膳之際,呂玉娘突地出現在她面前。

  「怎麼,還沒用膳嗎?」李晴兒放下碗筷,不知怎地,她一見呂玉娘便心生不快,莫非她這是在吃味兒?

  「是呀!沒有人來招呼我用膳呢!」呂玉娘酸酸地道。

  李晴兒瞥了一旁的管家一眼。

  管家翻了翻眼,無奈地開口:「對不起,夫人,因為我太忙了,所以一時忘了咱們府裡多了個人。」打從一開始他就不贊成夫人讓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住下,因此才會「不小心」忘了她的存在。

  李晴兒何嘗不明白管家的心意,當下開口:「無論如何,呂姑娘是客,咱們不可怠慢了人家。」

  「是,夫人。」管家咬牙回道。

  「添副碗筷。」

  「多謝夫人。」呂玉娘嘴角勾起了笑,勝利地盯住管家。

  此後,每到用膳時,呂玉娘便會出現,與李晴兒一塊兒用膳。

  下人們見她與夫人平起平坐,相當不以為然,可是夫人從未表示過什麼。他們也只有忍氣吞聲地服侍這個趾高氣揚的野女人。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呂玉娘在狀元府也有月餘了,每一回,呂玉娘總是有意無意地與李晴兒平起平坐,一副以女主人自居的模樣。

  這一日,布商到狀元府為李晴兒量製衣裳,呂玉娘得知後也立即來到花廳。

  「好美的料子啊!」呂玉娘拉起一塊絲綢,雙眼發光地讚歎。

  李晴兒知她意圖,當下玩心大起。呆子她也當得夠久了!

  「妳也挑幾塊布吧!」

  呂玉娘當即不客氣地要了七、八塊上等布料。

  「陳師傅,這些衣裳三天後送來府中可趕得及?」

  「當然,一定給夫人趕工。」陳師傅笑瞇了眼。

  「春兒,到賬房向管家領五十兩銀子給陳師傅當作定銀。」

  「是!」

  望著陳師傅離開的背影,李晴兒開始期待三天後的來臨。

  ***

  三日後──

  李晴兒望著桌上那一迭剛送到的美麓新衫,立即指揮起貼身丫鬟門一件件為衣裳加工。

  傍晚時分,李晴兒讓丫鬟將衣裳送至呂玉娘的房間。

  到了用膳時,呂玉娘果然穿著新衣來到飯廳。

  「衣裳合意嗎?」李晴兒閒閒地探問。

  「合意。」話甫落,李晴兒便見呂玉娘伸手朝背後抓。

  丫鬟們與李晴兒互換了個眼色,心中暗暗笑了起來,連日來的怨氣總算消了大半。

  呂玉娘也非笨人,回到房裡,她立即審視新衣,這才察覺原來每件衣棠內都在隱密處縫上又細又短的金針,不仔細瞧是無法發現的,莫怪身子又痛又癢。

  看來,她得改變對李晴兒的方式了!

  第二天下午,呂玉娘來到李晴兒房門口。

  「什麼人?」

  「是我,玉娘。」

  李晴兒臉一沉。「進來吧!」

  呂玉娘一見她便淚如雨下。

  「妳、妳哭什麼?」李晴兒問。

  「我、我……已懷有霽哥的孩子了。」

  嘿!這女人竟來這一套。

  「那麼咱們請大夫來瞧瞧吧!」

  呂玉娘出奇地並未反對。

  不多時,大夫趕到府裡,為呂玉娘診脈。

  「啊,這位姑娘氣血昌盛,並已有喜了。」大夫喜道。

  李晴兒聞言,登時如遭雷擊。

  難道呂玉娘真是霽哥的妻子?

  怪不得洞房花燭夜他不碰她……原來如此!

  「夫人,您沒事吧?」大夫見她臉色突然轉白,關心地問。

  「不礙事,大夫請回吧!」李晴兒示意管家領大夫到賬房。

  「瞧!我沒騙妳吧!」呂玉娘說道。

  「妳先回房吧!」李晴兒望向大門外。

  「我想……」

  「出去,妳給我出去!」李晴兒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氣,失聲叫道。

  呂玉娘只得悻悻然地離開,反正她的目的已經達成,她暗暗高興了起來。

  ***

  當晚,狀元府裡的人都知道夫人留書出走了。

  管家大驚之下,立即往丞相府傳報消息。

  「有這等事?這孩子怎麼不說呢?」丞相夫婦聽得這月餘來發生的事,心中又急又氣。

  「夫人交代我們不許透露,定是怕老爺夫人擔心。」

  「快,修書通知慕容霽,看他如何解決此事。」李丞相雖然未出言責怪女婿,但心中卻也惱怒萬分。

  想不到一向被他看重的女婿會是這種人!「快派人把小姐找回來!」

  李丞相隨即又道:「備轎,我要入宮面聖。」

  「為什麼要見皇上?」李夫人問道。

  「我要皇上還咱們女兒一個公道。」語畢。李丞相便氣沖沖地離開。

  一時間,丞相府裡上上下下,人人均面色凝重了起來。

  ***

  數日之後,慕容霽回到京城。

  一入狀元府,他立即見到了呂玉娘。

  「妳到我府中來胡鬧些什麼?」慕容霽劈頭就嚴肅的斥責。事實上呂玉娘根本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師妹。

  「人家想妳嘛!」呂玉娘委屈地道。

  「妳到底有了誰的孩子?」慕容霽拉住她的手又是生氣又是關切地問。畢竟他向來疼她猶如親妹子一般。

  「我……」呂玉娘不敢迎視他凌厲的目光,十分地心虛。

  「沐風呢?他怎麼沒和妳一塊兒來?」他指的是師弟白沐風。

  自幼三人一塊兒長大,唯有師妹一人未習武,因此從小到大她總是倍受師弟與他的呵護。

  「不准提他!我是千里迢迢為你而來的。」呂玉娘羞赧地注視著他。

  「現下妳已見著了我,快告訴我,妳腹中的孩兒究竟是誰的?師兄一定替妳作主,不會令妳受委屈。」

  「這……有那麼要緊嗎?」呂玉娘吞吞吐吐地道。

  「當然名節對女人是最要緊的。」

  「既然如此,為了維護我的名節,師兄你就娶了我吧!」她大膽要求。

  「妳明知我已成親。」慕容霽沉下臉。

  「休了她!」

  「混帳!妳又在說什麼孩子氣的話!」慕容霽劍眉一蹙,厲聲斥責。

  呂玉娘從未見師兄發這麼大的脾氣,一時間怔在原地。

  「大人,門外有人求見。」僕役走入廳中。

  「什麼人?」

  「他說是大人您的師弟。」

  「快請!」慕容霽眉頭稍展,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他已有許久不見沐風了。

  不一會兒,大廳入口出現一名身形頎長的斯文男子。

  「你來做什麼?」呂玉娘搶上前去,萬分惱怒。然而,在惱怒中卻又隱隱有幾分幽怨。

  「師妹不得無禮!」慕容霽開口道。

  「不要緊,是我不好,對不起玉娘。」白沐風一臉憔悴內疚。「和我回去好不好?」他癡癡地望住嬌美的師妹。

  呂玉娘別過身不去瞧他。

  「師弟,你可知師妹有了何人的孩子?」慕容霽開門見山地問,三人感情一向很好,毋需避諱。

  「妳──有了身孕?」白沐風一把將呂玉娘拉轉過身,又是欣喜,又是愧疚。

  呂玉娘盯著他,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都是我不好,不該在酒後侵犯了妳。」白沐風痛苦地道。「可是,玉娘。一切都是因為我想和妳在一起一生一世,妳可明白?」他深情的眸光始終落在她身上。

  慕容霽在一旁總算明白了一切,悄悄地退至一旁。

  「為什麼這麼久才來找我?」呂玉娘幽怨地道。

  「因為愧對於妳,所以不敢來找妳。」然而,他仍然抵不住思念之情,這才鼓足勇氣來到這裡。

  「師妹,和沐風回去吧!」慕容霽勸道。

  呂玉娘看看慕容霽又瞧住白沐風,登時歎了口氣。「倘若你們同為一人該多好。」語畢,她深吸了口氣,「沐風,咱們回去吧!」這段日子,她不是不想沐風。

  呂玉娘拉過白沐風的手,轉身便走。

  「你們不多留幾日?」慕容霽看著他們。

  呂玉娘回首。「不了,你還是快點把那位狀元夫人找回來吧!她可不是省油的燈哦!」說完,她粲然一笑,心結頓時解開。

  慕容霽送兩人到了門外,三人依依不捨地道別。

  隨後,慕容霽便入宮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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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8 02:30:17
第二章

  李晴兒離開狀元府之後便女扮男裝,一路來到了湖州。

  她想看看慕容霽生長的地方。

  這一天,她在大街上閒逛,嘴裡塞滿了各式小吃,正當她開心的想回客棧歇息時,一個男人急匆匆地迎面撞了上來,將她撞倒在地上。

  「你瞎眼啦?走路亂撞人……」李晴兒一邊摸著跌疼的屁股,一邊咕噥地罵道。

  男人卻不理她,轉眼間便消失在大街角落。

  李晴兒瞧了眼灑了滿地的零嘴,心中大歎可惜,卻無心再買,只有一肚子氣的走回客棧。

  掌櫃的一見這富有的小公子回來,立即趨上前去,笑瞇瞇地開口道:「李公子,不好意思,跟您收住宿的費用。」

  「咦?三天前我不是才給過你一次?」李晴兒詫異地問道。

  「哦,是這樣的,本客棧對於住宿的客人都是三天收一回住宿費,公子三天前付的十兩銀子今兒個已到期,倘若公子還要住下,就必須再付三天的費用。」

  「既然如此,我這就給你。」

  李晴兒伸手往懷裡掏錢──

  奇怪?怎麼摸不著錢袋?她摸了半天都摸不到。

  這下,李晴兒慌了,明白錢包不見了。

  思索半晌,突然想起了方才撞倒她的男人。

  可惡!一定是被他給扒走了!

  「怎麼,公子可是找不到銀子?」掌櫃的立即板起臉孔。這種想白吃白住的人他可見多了。

  「方纔在回來的途中教人給扒了。」李睛兒據實以告。

  「這樣啊,那麼很對不住,請公子往外頭挪一挪。」話起的同時,掌櫃的便拎著她往客棧外走。

  「喂、喂──你放開我!」李晴兒拚命地掙扎。

  緊接著,掌櫃的便將她丟出了客棧外。

  李晴兒這輩子何曾受過這等輕辱,一時間氣不過的連聲咒罵:「烏龜蛋、臭雞蛋……」

  「公子若不住口,別怪本店不客氣了。」掌櫃的來到門邊,身後跟隨了兩名彪形大漢。

  李晴兒見狀扁了扁嘴,滿腹委屈地離開。

  到了晚上,她肚子餓了起來,靈機一動來到當鋪將身上的衣服當掉,換上一身粗布衣。

  如此過了幾日,她雖省吃儉用,夜宿廟堂,終究還是花完了銀兩。

  這一晚,她肚子異常飢餓,經過一家賣肉包子的鋪子,從裡頭傳來陣陣香味,益發令她無法忍受,於是趁著老闆不注意時便偷了個包子。

  豈料,一旁的店夥計發現,立即抓住她拿著包子的手,厲聲道:「幹什麼?想偷包子啊?」

  「老闆你行行好,我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你就施捨一個包子吧!」李晴兒可憐兮兮地說道。

  「想得美!要吃包子就得給銀子,否則休怪我請你吃老拳。」老闆絲毫不動容,反而凶暴地吼道。

  李晴兒見他不給,自己又餓得要命,於是奮力一掙,居然給她掙脫,當下她拿著包子便沒命地往前跑。

  下一刻,她突然撞上一道牆,跌了個四腳朝天,定睛一瞧,哪裡是牆?是一個男人!

  「好哇,捉到你這小子了吧!」包子店的夥計也追到眼前。

  李晴兒嚇得往前一竄,躲在被她撞上的男人身後。

  「大爺救命。」

  「誰也救不了你這小子。」語畢,夥計伸手就要抓她。

  「不許你動她!」一道嚴厲的嗓音響起。

  夥計抬頭與男人眸光相視,不禁縮了縮肩,好個高大威武的男人!

  「大爺,這小子偷了我們鋪裡的包子,該打!」夥計開口道,一雙眼瞪住男人身後的小賊。

  「這錠銀子你拿去吧!」男子將銀子拋給他。

  夥計一見銀子,立即笑開了眼,高高興興地回去交差。

  李晴兒立即開口道:「多謝大爺救命之恩。」直到此刻她才有工夫抬頭看向救命恩人──

  這一看,她頓時如遭雷擊。

  此人居然是她的夫婿慕容霽!該死!

  「夫人免禮。」慕容霽好笑地盯住一手拿著包子的妻子。他微俯身,將跪在地上的她拉了起來。

  瞧她這打扮簡直像個要飯的小乞兒。

  「你、你放開我!」李晴兒生氣的朝他大喊,他總在她最窘的時候出現,真是該死!

  「我不放,妳是我的妻子。」慕容霽目光直落在她身上。分開的這些日子,他無時無刻不惦念著她。

  「我沒那麼大的福氣當你的狀元夫人。」李晴兒挖苦道。一想起呂玉娘,她的心就無端地痛了起來。

  「這世上除了妳,再沒有更適合的人當我的妻子。」他充滿感情地盯住她。

  哼!說得倒好聽。

  「那呂玉娘的事你怎麼說?」

  慕容霽微微一笑。「我這就帶妳去見她。」

  「你──」李晴兒見他一點也不在乎的神情,氣得小臉脹紅。

  「去了就明白。」他拉過她的手往前走。

  「不,我不去!」李晴兒拚命往後退。

  慕容霽無奈地看著她,歎了一口氣,一把將她往肩上扛。

  「你……你放我下來!」李晴兒又踢又叫。

  「倘若妳再不安分,我就點妳的穴。」

  「你敢──」她咬他一口。

  下一瞬,慕容霽伸手便點了她兩處穴道,令她不能動彈,亦不能出聲。「妳就先忍耐一下,很快就到了。」

  他扛著她走向坐騎。讓她坐在他身前,一手摟住她,一手拉著韁繩。迅速出城而去。

  不多時,兩人來到城郊的一片樹林,再往前不遠,眼前出現一大片竹林,竹林之中隱約可見一座木屋。

  接著,慕容霽解開李晴兒身上的穴道,說著:「咱們進去吧!」兩人下了馬。

  李晴兒原本一肚子氣,但在見了這幢坐落林間的清幽小築之後,不禁有些好奇起來,決定瞧瞧他想變什麼把戲。

  「二弟、三妹,我回來了。」慕容霽牽著李晴兒邊走邊喊。

  李晴兒心想,原來他尚有弟妹!儘管二人為夫妻,但她對他的身世背景卻知之甚少。

  白沐風與呂玉娘立即迎了出來。

  「呀!師兄找到她啦!」呂玉娘笑道。

  「還不快去向妳的娘子請安?」李晴兒酸酸地向慕容霽道。

  「妳誤會了!玉娘只是與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師妹。」他拉著李晴兒來到師弟與師妹面前。

  「是啊!李大千金,師兄並沒有騙妳。」呂玉娘似笑非笑地瞧住她。

  「可是妳有了身孕是事實呀!」李晴兒仍半信半疑的。

  「沒錯,我確實有孕在身,不過孩子的爹不是大師兄,而是我二師兄,也就是我的夫君白沐風。」呂玉娘偎進丈夫懷中。

  「大嫂,妳要相信師兄,他做人一向光明磊落,不會騙人。」白沐風開口道。

  李晴兒瞧著他們夫妻恩愛的模樣,不由得問道:「妳為何到我府中來胡言亂語?」

  如今望著呂玉娘,心中已不復先前那般生氣。

  呂玉娘瞧了李晴兒半晌,這才回答:「我一直以為自己要找的東西在妳那裡,但事實上不然,幸福原來一直在我身邊,直到最近我才明白這一點。」她深情的注視著白沐風。

  李晴兒見他們夫婦如此恩愛,心中很是羨慕。

  「現下,妳總該相信我了吧?」慕容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妻子。

  李晴兒朝他扮了個鬼臉。

  「我肚子餓了,要吃東西。」

  「瞧,光顧著說話,快進來吧!我來燒頓飯招待你們。」呂玉娘熱情地道。

  入屋之後,白沐風便幫著呂玉娘做飯,廳中只剩下慕容霽和李晴兒。

  「這裡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李睛兒問道,一雙明眸好奇地往四處溜看。

  「不錯,這裡是我與師父和師弟妹們成長的地力。」

  「你的爹娘呢?」

  「我爹在我未出世前便病逝,而我娘在我五歲那年也累病了,不久便去世,幸得師父心慈,收留我在身邊才得免凍死路旁。」嚴峻的面龐因回憶而浮現溫暖的笑意。

  李晴兒聞言,忍不住歎了口氣。愈是窮就愈離不了病……

  「你怎知我來湖州?」

  「是皇上急詔我回京。」

  「皇上?」

  「妳爹以為我負了妳,因此一狀告到皇上跟前,所以皇上火速傳我回京治罪。」

  「那……皇上可治你罪了?」李晴兒擔心地問。

  「當然是欺君罔上的殺頭之罪。」

  「什麼?欺君?可你並沒有啊!」她心慌起來。

  「別急!」慕容霽將她拉近身前,「我已同皇上解釋過了,皇上答應不降罪,只要我盡快將妳尋回。」他順勢將她圈入懷裡。

  李晴兒立即察覺兩人氣息相近,她踮起腳尖,勾住他的頸子,羞怯地道:「答應我,往後別再瞞著我任何事。」

  「我答應妳。」慕容霽望住她清美的小臉,忍不住吻上她的唇瓣。

  這時,呂玉娘夫妻由廚房端菜出來。「看來,咱們出現得不是時候。」她掩嘴一笑。

  李晴兒立即把臉埋入慕容霽胸口,臉紅得似火燒一股。

  ***

  這一晚,李晴兒夫婦留在此地過夜。

  換回女裝的李晴兒看來清麗絕倫,透過窗外的月光,慕容霽見她似乎相當不安。

  「怎麼了?」他由身後摟住嬌小的她。

  李晴兒一陣輕顫,她多麼希望他可以這樣一輩子擁住她,不要離開。

  「你何時回邊關?」她轉身凝視著他。

  「十日之後。」他輕撫著她的長髮,像是無言的安慰。

  「這麼快……」她輕輕歎息。

  「我很想妳。」

  他拉近她,開始緩緩的吻著她,無法自拔。

  洞房花燭夜沒要了她,是因為他將赴沙場,生怕自己一旦遭遇不測,她尚能改嫁,夫婿必憐她完璧之身。

  如今,他卻發覺自己不能沒有她,開始貪戀起她的每一分真實感受。

  李晴兒感覺到他異於往日的熱情需索,一顆芳心不由得熾熱起來。

  「吻我。」他在她耳邊低喃。

  輕輕地,她開始回吻他,由前額、鼻尖至嘴唇,一路緩慢的用她不熟悉的方式來吻他。

  而這一切雖生澀,卻足以令他癡狂。

  他要她!

  緩慢地,他溫柔地褪去了她的衣裳,引領著她開始兩人的洞房花燭夜……

  ***

  翌日,用過早飯,慕容霽與妻子向白沐風夫婦道別。

  「怎麼不多留幾日?」白沐風問道。

  「十日之後我必須回到邊關。」

  「如今是哪一位將領率領蒙古大軍?」

  「是鐵木真之幼子拖雷。」

  「聽說此人驍勇善戰,師兄要小心。」

  「師兄要多保重。」

  夫婦二人依依不捨地望著慕容霽。

  「有空你們可以到京城來小住,霽哥不在,我可無聊得緊呢!」李晴兒開口道。

  「哎喲,我可不敢哪!大嫂的金針厲害得緊,我可不敢再領教啦!」呂玉娘故作驚怕狀。

  「妳別再挖苦我了,下回到狀元府來,我必好生招待。」李晴兒頑皮地朝呂玉娘眨眼。

  「什麼金針?」慕容霽不解地看著她們。

  「這種金針是專對付野女人用的,師兄你得小心點哪!可別在外頭拈花惹草,否則定教你吃不消。」呂玉娘瞧住李晴兒,兩人笑成一團。

  告別白沐風夫婦後,慕容霽帶著李晴兒回到京城。

  這幾日,慕容霽開始教李晴兒騎馬,他總是對她說:

  「馬匹是代步用的,在塞外,每個女人皆熟騎馬,甚至射獵,反觀中原女子,多數關在繡房中,只為了一些勞什子的婦德規範,著實可笑,我以為女人騎射無啥不妥。」

  李晴兒開始慶幸自己有個與眾不同的夫婿。

  很快的,十日將盡。

  「在想什麼?」

  慕容霽瞧住李晴兒清麗至極的面孔,心中不由得更加愛憐。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深深為她活潑以及善良的真性情所著迷。

  「明兒個你就要離京了。」李晴兒輕蹙起眉頭。

  她發覺和他相處是最快樂的一件事,即使是不開口,只要看著他也能心滿意足。

  「別擔心,咱們一定很快會再見面的。」

  「我可以跟著你一塊兒去嗎?」她突然心生這個念頭。

  「不成!那裡並不安定,我不要你涉險。」他在她額心輕吻了下。

  「我不怕……」她自信滿滿地回答。

  「我怕!」

  「怕什麼?有你在身邊我有何懼?」她期待地盯住他,明眸晶亮亮地。

  「打仗可不是鬧著玩的,我怕我不能時時在妳身邊保護妳,況且爹一定不會答應讓妳和我同赴邊關。」

  「我只是不想和你分開。」她歎了口氣,心中明白他說的是實倩。

  「等我回來再好好陪你去江南走一趙,嗯?」他勾起她尖尖的下巴。

  「嗯。」李晴兒由手袖中掏出一方小小的玉珮遞給他。「給你。」

  慕容霽瞧那玉珮通體晶瑩碧綠,上頭刻了晴兒二字。

  「那塊給你,這一塊我留在身邊。」她手中尚握有另一塊刻著單一個霽字的玉珮。

  「往後你瞧見玉珮時,便如同瞧見我。」

  「我一定將它帶在身邊,永不離身。」他承諾道。

  「千萬要記著我,平女的回來。」李晴兒眼眶立時紅了起來,她多麼不捨得與他分離呵!

  「別哭、別哭,我答應妳,不論我人在何方,一定不會忘了妳。」

  「真的?」不知怎地,她心中總有種詭異的不安。

  「我保證。」他緊緊抱住她,心中似火在燒。

  李晴兒與他目光相對.不由得脫口而出:「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慕容霽輕輕地拭去了她頰上的淚。堅定地說道:「無論征戰多久,我對妳的感情永不改變,縱使我不幸戰死沙場,對妳的情亦長存於大地。」

  「不許胡說!」她摀住他的嘴。「只要你平安回來,吾願足矣。」她深情地凝視著他。

  慕容霽明白相見時難,別亦難;唯有緊緊擁住彼此,感覺對方真實的存在,才能稍減心頭那份無奈與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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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8 02:30:43
第三章

  慕容霽騎著馬來到一處山崖,此刻的他感到昏昏沉沉的,腳下似有浮雲。

  想起適才與徐將軍稍稍對飲了一會兒,難道是酒醉了?怎麼會呢?他的酒量一向很好,不可能輕易醉倒。

  他甩甩頭,想揮去不適感。

  驀地,四周出現了十來名蒙古兵,一個個手持弓箭與彎刀朝他呼聲喝喝地殺了過來。

  當下,慕容霽只覺天旋地轉,看不清來人。

  但他依然勉力定神,策馬欲衝出包圍。

  蒙古兵之數卻愈來愈多,弓箭手紛紛開弓射箭。

  慕容霽在恍憾間以長劍格開飛射而來的箭,卻無法顧及坐騎,數枝長箭射中了坐騎,馬匹在劇痛與驚慌之下直立而起,將他摔下馬背。

  慕容霽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連翻了數翻之後跌落斷崖。

  蒙古兵當即歡聲雷動,收兵回營。

  ***

  李晴兒由惡夢中驚醒,嚇出一身冷汗。

  她竟夢見霽哥滿身是血的告訴她──他已經死了!

  望著空蕩蕩的床榻,她只覺不安又滿心失落,好像她生命中缺少了什麼似的。

  經此一夢,李晴兒已無法再入睡,瞧瞧窗外,天色微明,她走到桌前坐了下來,開始寫信給丈夫。

  打從上次相聚,至今已匆匆過了三個月,想起適才的夢,李晴兒忍不住掉下淚來,點點滴滴落在信紙上。

  七日之後,宮裡忽然傳來消息,說是慕容霽在邊關失蹤,下落不明。

  李晴兒得知後,心都涼了……那個惡夢居然成真?

  不!他答應過會平安回來……他答應過她的啊!

  難忍心中強烈的不安與悲傷,她再度落下淚來。

  哭了許久,她告訴自己必須堅強,失蹤並不代表什麼,她仍有希望。

  驀地,李晴兒心中有了決定,哪怕千山萬水、長途跋涉。她發誓一定要找回霽哥!

  ***

  李晴兒再度女扮男裝,跟著行商的隊伍來到了邊關的軍營。此番離京已有月餘,她的心情依然十分沉重。

  這群行商之人除了賣一些毛皮與烈酒等平日所需之外,還帶了大批內地托附的信件,因此剛踏入軍營不久,立即被軍營裡的人團團圍住,人人爭著等家書。

  李晴兒趁著此時到處遊走,想探得一些慕容霽的消息。

  可惜連問了數人,竟是一點消息也無,只知道軍營每日派出大批人馬搜索,可是始終毫無所獲。

  至此,李晴兒益發感到心冷,往後她該怎麼辦?又該往哪裡去找人呢?

  一行人在軍營外待了兩天之後便離開,準備到下一個邊關附近的村頭做買賣。

  李晴兒決定跟著隊伍走。

  商人們通常將內地的一些東西買給邊關人民,再向他們買進一些皮毛、藥材準備回內地高價出售。

  這一天,商人們正離開小村落,準備前往下一個市鎮。

  雖然此時天色已晚,風沙加大,天候開始變冷,但商人們相信此地雖時有蒙古兵出沒,眼前似乎不太可能遇上,被劫的機會應比平時小一些,因此加緊腳步直往下一個村鎮前進。

  李晴兒坐在馬背上,亦步亦趨地跟著大夥兒。

  這段時日,她的馬術雖不敢說很好,但已有了一般的水準,只是每回在騎馬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想起慕容霽……

  不自覺地,兩行清淚無聲無息地滑下。

  「李公子,你怎麼了?」

  一個年輕商人騎在李晴兒身邊,見她流淚,好奇地問道。

  李晴兒連忙搖搖頭。「沒事,風沙太大進了眼,不礙事的。」

  年輕商人笑了起來。「像你這種富家公子大概很少吃這種苦吧?」他並無惡意,只是看這位李公子眉清目秀,身材又嬌小,彷彿一個大姑娘似的。因此一路行來,他總是特別關照他。

  李晴兒淡淡一笑。倘若他知道她是個女子,鐵定更吃驚。

  就在此時,前頭冒起一陣煙塵,朝他們的方向蜂擁而來。

  商人們久行邊境。當即瞭解那是蒙古大軍所揚起的塵土。

  驚慌之下,商人們紛紛掉頭,四處逃竄。

  蒙古兵哪裡肯放過他們,不消片刻工夫便將商人們包圍住。由於所劫之物豐盛,並有許多毛皮與食物,許多蒙古兵大聲歡呼。

  劫清商人之後,蒙古兵便要殺了這些商人,這一向是他們的習性。

  儘管商人們跪地求饒,卻依然難逃一死的命運。

  頓時,血光飛濺,滿地死屍。

  李晴兒見狀早嚇呆了,天!這些人竟如此凶殘!

  眼見一柄彎刀就要向李晴兒砍下──

  「帖木格,住手!」一名銀髮老者喝道。

  帖木格望住老者,不明所以。

  「他還是個孩子,饒他一命,將他帶回去當奴隸使喚。」

  帖木格看著眼前這名清秀的男孩,很懷疑他能做什麼粗活?也許得先將他養壯點吧!

  於是,他將這名衣著華麗的男孩拉上馬,一群人便揚長而去。

  ***

  李晴兒吃力的由河邊提回一桶水,準備燃燒馬糞干來燒水。今晚蒙古兵準備拿出最肥美的羊肉來迎接與拖雷有安答之誼的英拓。

  李晴兒來到這個部落已有十天,每天她必須在天未亮之前將馬匹餵飽,喂完馬,她必須到河邊提水回來,準備燒水煮飯。

  最令她不能忍受的是必須幫忙蒙古婦女殺牛宰羊,每一回都令她噁心萬分,食慾頓失。

  但是蒙古兵又會逼她吃,似乎想把她養肥。婦女們瞧著她的眼光幾乎是嫌惡與懷疑的,她們不明白為何這名中原人如此瘦小,只當她是尚未成長的男孩。

  其實李晴兒早已滿十八歲,只是骨架小,面孔又清美絕倫,因此扮起男人來像是十三、四歲的少年。

  由於她是奴隸身份,因此雖扮成男人,卻不能和一般蒙古男孩一起去騎馬射獵,所以在平時,她就留在蒙古包內協助婦女們保持帳內的營火不滅。這是蒙古婦女最基本的工作。

  原本她不懂蒙古語,但行商跟著商人們倒也學了不少基本對話,而這十日她亦不斷學習,因此簡單的語句她尚能明白。

  每一天,她都想逃離此地,但荒漠無邊,她路又不熟悉,因此只好忍耐的留下來,等待別的逃離機會。

  隨著黑夜的來臨,英拓已來到營地。

  這時胡茄、皮鼓齊鳴。儀仗士之金笛、銀甲相互輝映。金絲所編之箭囊插滿了彩翎,長弓盤在背後,並半舉佩劍表示對英拓的尊敬。

  隨即,在銀髮長老的陪同下,英拓穿過旗門。通過儀仗隊走入此營最大的蒙古包內。

  李晴兒遠遠地瞧著,只覺得這個蒙古將領似乎十分威嚴。

  不多時,李晴兒便被喚入帳中幫忙烤羊肉。

  這個營帳相當大,可同時容納兩百人。

  帳內的舞孃跳著雁舞,歌女們唱起了古曲,氣氛熱鬧非凡。

  一切全是為了慶祝蒙古第一勇士英拓的重生而設。

  原來,在一個多月前英拓因怪病纏身,幾乎病死,就在大家以為他已死的時候,他又突然醒來,並且身子一日日痊癒,因此蒙古人均為此而歡欣不已。

  「奴隸,將羊肉端去獻給英拓。」帖木格命令,同時加上手勢方向。

  李晴兒立刻將一大塊羊肉置於盤中,並依循指示方向端了過去。

  當她以微微發顫的雙手遞上羊肉時,耳畔突然聽見一句漢語:「抬起頭來。」

  李晴兒連忙抬頭,目光直落在英拓身上,真想不到這位蒙古第一勇士會說漢語。

  英拓在她抬頭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震動了下。

  好半晌,他直盯著她,未有隻字詞組。

  李晴兒盯著眼前這名五官深刻而英俊的蒙古男人,發覺他灰眸之中似隱隱透著些許悲傷。

  為什麼悲傷?

  銀髮老者見狀,當即示意李晴兒遞酒。

  李晴兒倒了杯馬乳酒,怯怯地端至英拓面前。不知何故,她竟對此人有種奇怪的感覺,說不上是喜是惡。

  可,她該憎厭這個蒙古人的,不是嗎?

  英拓接過馬乳酒,一飲而盡。「再添。」他令道。

  李晴兒依言一杯按著一杯倒。

  老者在不久之後傳喚來一名容貌艷麗的蒙古女人。

  「奴隸,你下去!」老者接著命令美女接替倒酒的工作。

  「不,他留下。」英拓瞧也未瞧美人一眼。

  老者雖感意外,卻也依言將美人撤下。

  因此,李晴兒一整晚都待在英拓身邊服侍他喝酒吃肉。

  而英拓的眼光始終落在這名奴隸身上,似悲似怒;又似有奇特的心緒,瞧得李晴兒戰戰兢兢的,不敢稍有懈怠,生怕一個不慎被識破女兒身。

  翌日一早,英拓準備離去。

  臨行前,他對銀髮長老道:「可否將昨晚服侍我的奴隸給我?多少牛羊任長老開口。」

  老者深深地看著英拓,開口道:「既然你喜歡,奴隸就送你,不要任何報酬。」語畢,老人將正在忙著生火燒水的奴隸傳來。

  英拓見奴隸一張小臉髒兮兮的,不假思索地便由自己腰間解下一方白巾,微彎下身為他將臉拭淨。

  李晴兒被他的舉動嚇呆了。

  回過神時,她立即向後退了開。

  為什麼對她好?

  瞧出奴隸的疑惑,英拓開口道:「由此刻起,你是我的人,我不喜歡身旁之人灰頭土臉,因此你必須時時保持潔淨。」

  真奇怪,她的臉乾不乾淨與他何干?反正她只是個被擄來的俘虜,不是嗎?

  李晴兒暗自警惕,無論這個蒙古人對她多好,她都不會感激。畢竟正是因為這些人,才會讓她與自己的丈夫分離。

  想起失蹤的霽哥,李晴兒的心便痛了起來。

  「蒙古人全都該死!」她一時忍不住滿心的傷悲,脫口罵道。

  英拓當即接口:「謾罵改變不了任何事情,蒙古人依然生長茁壯。」

  李晴兒原以為會因此語而受重罰,沒想到他只是輕描淡寫的帶了過去。並未責難於她,著實令她訝異。

  「走吧!」英拓將怔愕中的嬌小身軀抱上馬背,隨即跨上馬坐在奴隸身後。

  眾人對英拓此舉感到訝異,他們不明白為何偉大的蒙古第一勇士要和一名卑賤的俘虜共騎?

  英拓卻不理會眾人的目光,雙腿一夾,絕塵而去。

  ***

  天黑前,英拓一行人停下馬,開始紮營準備過夜。

  李晴兒亦協助他們紮營、生火。

  英拓瞧著嬌小的身影吃力地拉著營繩、釘木樁,於是開口道:「奴隸,你過來!」

  李晴兒遲疑了下,仍走向他。

  此時,夕陽照在英拓臉上,令他染上一層淡淡的金光,彷彿天神一般。

  天!這個蒙古男人生得真是好看。

  隨即,她開始認真的打量起他,發覺他異於中原人的灰色眼眸。

  在蒙古,灰眼睛屬貴族,她相信他的身份一定十分尊貴。

  「有什麼吩咐?」她抬起頭,驕傲的盯著英拓。

  她並不覺得自己比任何人卑賤。

  英拓嘴角揚起一抹笑。「你不覺得自己的態度不像一名俘虜?」他說的是漢語。

  「俘虜?好歹在中原我也是個堂堂的狀元夫……」她很快地打住,未再細說。

  幸虧她及時回神,否則讓人知道她的身份就不妙了。

  李晴兒不斷在心中警惕自己。

  英拓劍眉微揚。「你是狀元?」俊顏似笑非笑的。

  「呃,我是說……我曾在狀元府裡……打雜。」她勉強扯了個謊。

  「哦?那麼你可曾聽過慕容霽?他是中原來的抗蒙副將,聽說他是當今武狀元,可是真的?」盯住奴隸的一雙灰眸中閃過一抹異常的光彩。

  李晴兒一聽見丈夫的名字,臉上立即罩上一層無法掩飾的淡淡哀傷。

  該死的蒙古人,居然一開口就扯痛她心裡的傷口。

  「不錯,慕容霽的確是當今的武狀元。」李晴兒驕傲的回答。

  「你認識他?」英拓的眼神裡掠過一抹微不可察的變化。

  「當然,我……」李晴兒條地襟聲,眼淚硬是不聽使喚的流了下來。

  該死的!她怎能在他面前流淚呢?

  英拓靜靜的看著李晴兒,不再追問下去,彷彿他可以由這個中原人所淌下的淚水看出那份呼之欲出的悲傷。

  「從今以後,你就在我身邊服侍我一人便可,不需再做那些粗重的工作。」語畢。英拓眼光便飄向遠方,似有無限的心事一般。

  李晴兒怔怔地站在原地瞧著他,不明白這個蒙古人心裡在打什麼主意,似乎對她特別關懷。

  難道他已看出她為女兒身?暗暗瞧瞧自己藏在寬大布袍下的細瘦身子,應該毫無可尋之破綻,她因此放下心來。

  他絕無可能識破她是女兒身。

  抹了抹眼淚,她緩步走向那頂已搭好的最大營帳,開始替這個蒙古人鋪床整被。這些日子以來,她變了很多,不再是相國府裡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了。

  李晴兒難過的看著自己原本柔嫩的雙手被粗活磨得粗糙,連自己看了都覺得心疼。

  驀地,一雙大手執起了她的手。

  她抬起頭一瞧──竟是英拓!

  她怎麼一點都不知道他入帳來了?這一點倒和霽哥相似。

  心頭頓時一悸,她怎麼會將這兩個不同的人想在一起?

  「你的手磨破了。」英拓仔細地檢視著,眼裡竟像是升起了一抹憐惜。

  李晴兒連忙抽回手。「奴隸的手本該如此。」不知怎地,她竟然心跳加快。

  「手給我!」英拓令道,語氣有不容抗拒的威嚴與執著。

  李晴兒遲疑了會兒,怯怯地伸出手,連自己都感到訝異,自己居然會乖乖聽這個蒙古人的話?

  她是中了邪不成?

  英拓握住李晴兒的手,掏出一瓶白色的藥膏為她細細上藥。

  這一次,李晴兒一顆心仍舊怦怦地狂跳著,臉頰也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為什對我這個奴隸這麼做?」她鼓起勇氣,大膽地迎向他深邃的眼眸。

  「我做事向來只依照自己的心意。」英拓微笑地盯住李晴兒。

  「你、你有什麼企圖?」她懷疑地瞧住他。

  「你以為呢?」

  英拓冷不防地俯下身,與她的臉相距不到一指。

  李晴兒的心差點跳出胸口,老天爺!她還以為他要吻她呢!

  一個可怕的念頭忽然在她腦中一閃,這個蒙古男人該不會有斷袖之癖吧?

  當下,她伸手將他的臉推至一尺開外。「別、別靠那麼近,我、我……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我可是徹頭徹尾的男子漢!」話甫落,她後退了一大步,警戒地瞧住他。

  英拓並未動怒,反而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看。

  李晴兒被瞧得心底直發毛。「我去替你準備晚膳。」丟下話後,她便奔出營帳。

  英拓勾起笑,腦中掠過一事──

  該告訴她嗎?也許再等一陣子吧!

  夜裡,李晴兒替英拓鋪好毛皮氈之後,準備回奴僕的營帳。

  「你要去哪裡?」英拓由外頭走入帳內。

  「我要回去歇息了。」她回道。逕自走出帳外,想溜去洗澡。

  「不准回去那裡睡!」英拓一把將李晴兒拉回,霸道的緊繃著一張臉。

  「為什麼?」她無懼地反問。

  「因為你必須留下來,在這裡過夜。」他很快的回答,昏黃的帳中,他那一雙灼灼灰眸有如火炬。

  「不行!我是俘虜,你是主子,身份不同,況且兩個大男人一塊兒睡似乎不妥。」李晴兒急急拒絕。

  「是嗎?我倒瞧不出有何不妥。」他似笑非笑。

  天哪!她李晴兒這下慘了,竟遇上一個有斷袖之癖的蒙古人!

  不一會兒,她已急得滿頭大汗。

  「你很熱嗎?」他伸手抹了抹她額前的汗珠。

  「不要碰我!」她齜牙咧嘴地。

  「記住,往後在人前不可對我如此無禮。」

  「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她不畏懼地頂了回去。

  「倘若你能改一改這任性的個性,也許今日就不會落得這番下場。」他輕歎了口氣,彷彿兩人是舊識。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李晴兒望著他充滿感情的臉龐,竟再一次升起奇異的熟悉感……為什麼會對他有這種感覺?

  英拓深深地盯著她,再開口時,嗓音微微地沙啞──

  「將氈子分成兩邊,可以不同榻,卻必須在同一營帳。」陰暗不明的光線下,他的一雙灰眸閃著難懂,卻不容抗拒的光彩。

  李晴兒稍稍吁了口氣,她可以接受這種安排。

  畢竟這裡要比奴僕的營帳要舒適太多了。

  在黑暗中,李晴兒一直難以入眠。

  莫非她將一輩子待在蒙古?

  不,她還必須去尋找霽哥,絕不能在此地久留。

  她曾想過也許慕容霽是被蒙古人捉走,若有機會,她會一個個營地去找。

  未幾,英拓耳畔傳來輕微的聲音,待他緩緩回過身,正好瞧見嬌小的身影悄悄地溜出帳外。

  英拓嘴角上揚,立即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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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8 02:31:13
第四章

  趁著月色,李晴兒來到河邊。

  環顧四下無人之後,選了個隱蔽之處,她利落地褪下衣衫,走入河水中淨身。

  儘管入夜後河水轉冷,但她依然愉悅的悠遊在水中,享受這份潔淨的感覺。游了一會兒,正想上岸,腿上卻傳來劇烈的抽痛,令她無法施力游水。

  糟!一定是水冷所致。

  她勉力的拍打著水,想讓自己多吸幾口氣。

  正當她浮浮沉沉之際,耳邊傳來一陣嘩啦的水聲,不消片刻,一雙有力的大手已托起了她。

  李晴兒心頭卻一點喜悅也無,反倒驚恐不已。

  這大半夜的,是誰會來救她?

  想起自己幾乎全身赤裸,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誰?是誰?」由於來人由背後托住她,因此她無法瞧見此人面貌。

  沒有回答。

  「你、你放開我……」她開始害怕的掙扎起來,不願讓陌生人碰觸她的身子,可救她的人卻絲毫無意鬆手。

  李晴兒一怒之下奮力抵抗起來。

  下一瞬,她全身突然無法動彈。登時,她心中一凜,明白自己被點了穴。

  「霽哥,是你嗎?」她又驚又喜,顫著聲問道。

  救她之人仍沒有回答,只是將她緊緊抱住。

  「霽哥,倘若是你,回答我一句好嗎?」她祈求地閉上雙眼,屏息以待。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的時候,一下輕吻如火一般烙上她頸窩,緊接著將她抱上岸,替她披上衣裳。

  李晴兒始終無法動彈,因此一直無法瞧見是什麼人救了她。

  「該死的,你為何不開口?」她眼眶浮上淚花,輕聲斥道。救她之人當即解了她的穴,而後迅速離去。

  待李晴兒回過身時,早已不見那人蹤影。

  「霽哥……霽哥……」她在月夜中不停地喊著。

  四周回答她的,不過是河水那微微波動之聲。

  李睛兒怔怔地穿上衣服,將黑髮纏回皮帽裡。

  她知道救她的人一定是霽哥。

  只是,她卻不明自為何他始終不開口,並且再一次離開她?難道他不知道她是如何的歷經千辛萬苦前來尋他?

  「為什麼?為什麼要走?」她痛苦的對著夜空大喊。

  黑暗中,在她身旁不遠處,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默默地注視著淒惶而固執的嬌小身影。

  良久,他終於輕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

  第二天一早,李晴兒依然起了個早要到河邊提水。

  此刻,她只覺得一顆頭昏昏沉沉的,像有千斤重似的。

  踩著虛乏的腳步,她吃力地來到河邊。

  清晨的水極為冰冷,李晴兒在裝滿水後,再次邁步回營區。

  一路上,她滿腦子裡想的全是昨夜的情景,傷心的感覺始終充塞在她心中,令她既痛苦又迷惘。

  霽哥為何離去?她不斷地想著這個問題。

  驀地,她腳下微一踉蹌,整個人向前仆了下去,冰冷的河水灑了她滿身。

  「誰教妳做這些事?」英拓一把將瘦弱的人兒拉起,神情憤怒地問。

  「沒、沒人要我做,是我自己要去提水的。」不過是灑了水使令他如此憤怒?「我……我再去提一桶水就是。」她伸手要撿起木桶。

  「不許拿!」英拓一腳將木桶踢得老遠。「我不是說過妳不必再做粗重的工作?」語氣裡淨是難以掩飾的心疼關切。

  「你何必發這麼大脾氣?」李晴兒虛弱地瞧著他。

  「我……我是氣你不聽我的話。」英拓依然緊繃著一張俊顏。

  「不做這些事,那麼你要我這俘虜何用?」她開始感到全身發冷,並且頭疼欲裂。

  「我做事一向有我的道理。」英拓注意到那一張小臉異常的蒼白,因此語氣不由得緩和起來。

  「走吧!」他命令道。

  李晴兒瞧著一旁的木桶,不知該不該去將木桶提回來。

  英拓瞧在眼底,開口道:「提水的事不必再做,往後只需待在我身旁,依我的指示做事即可。」

  「我只是個漢人俘虜,不必對我這麼好。」李晴兒固執的以虛弱的語氣拒絕英拓的關切。畢竟他是個蒙古人,在她內心深處原無痛恨這些侵擾中原百姓的外族,但要心生好感卻也非易事。

  「妳的性子依然一點也沒有變。」英拓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溫柔,眼神似染上一層淡淡的憂傷。

  「你……你……」在還來不及深思這句話的同時,李晴兒眼前一黑,便陷入了虛暗的昏眩裡。

  英拓心頭一驚,立即抱起嬌弱的輕盈身軀,大步回到營帳之中。

  當李晴兒再度睜開眼時,四週一片黑暗,正當她想起身時,卻意識到身旁有人,昏沉中她看不清是何人佇立在她身旁。

  「誰?是誰?」她想起來,卻昏沉得使不上一點力。

  一雙大手無聲無息地握住她的柔荑。「是我!」低醇的男人嗓音響起,打破黑夜的沉寂。

  昏沉中,李晴兒心中震了震。「霽哥,是你嗎?」她緊緊反握住那雙溫暖的大手,不願他再次離她而去。

  男人並沒有再開口。

  李晴兒心中一急,忍不住哭了起來。「倘若是你就回答我啊!你可知我有多心急、多掛念你嗎?霽哥。」

  「忘了我吧!就當我已戰死沙場。」黑暗中,那聲音透著濃濃的感傷。

  「不!我不要……我不要……你答應過我會平安回到我身邊的,這輩子我一定守住這個諾言,等你回來。」熱淚不能抑止地不斷由她頰畔滑下。

  男人良久無言,唯有一雙大手緊緊握住她小手。

  「霽哥,答應我別再離開。」

  「妳好生歇息吧!」聲音再度傳來。

  在說過這許多之後,李睛兒漸感疲累,幾乎又要昏睡過去。

  但她堅強的意志不斷警告自己不可睡去。

  「霽哥,不要走……不要走……」她不斷輕喃,已如夢囈。

  「睡吧,我會一直守著妳。」他輕撫了撫那張無瑕的臉蛋,一如從前。

  李晴兒聽見他的承諾後便甜甜的沉入夢鄉。

  黑暗中,男人低下頭,深情地在她唇上烙下淺淺的一吻。「妳可知道,有些東西永遠不會消失?」他輕聲的說道。

  夜,一點一滴的過去,男人卻絲毫沒有一點倦意,整夜守在她的身邊。

  ***

  李晴兒由於過分勞累,因此昏睡了兩天,直到第三日一早才退了高燒,清醒過來。

  一睜開眼,首先便迎上英拓關注的深邃灰眸。

  「來,喝點水。」英拓扶起她,餵她喝了些水。

  李晴兒喝完水後,立即察覺身上的衣裳已經換過,而且一直被藏在帽中的長髮亦披散了一肩。

  這一瞬,她只能驚懼地瞧住英拓,說不出一句話來。

  「其實我早已知道妳是個女人。」英拓不疾不徐地道。

  「是、是你為我更衣的?」李晴兒緊張地揪住衣襟,一雙水眸瞪得大大的。

  「這幾日妳昏迷時,一直是我親自照料妳的。」簡短的幾個字已道盡了一切。

  霎時,羞意與憤怒同時襲上李晴兒心頭。

  該死!這個蒙古人竟瞧遍了她的身子……不知道他有沒有趁她昏睡之際佔她便宜。

  迅速地,她揚手甩了他一個耳刮子。「你……你簡直可惡至極,趁人之危。」她不顧一切地吼道。

  如今,她真想一死了之。

  「我並沒有輕辱妳。」英拓瞧著她一張美顏交集了種種痛苦與羞愧,心情亦很複雜。

  李晴兒怔怔地望著他,對於他竟沒有發怒而感到驚訝,更因如此,她對他所說的一切亦未能盡信。

  「如今你打算怎麼處置我?」一雙水眸驚疑不定。

  「我想,將妳收為侍妾是最好的方法。」唯有在他的羽翼之下,她這名異族人方可平安的生存於此。

  「不──」李晴兒第一個反應便是憤怒與拒絕。她怎能另嫁他人?一女不事二夫是天經地義之事,況且他還是個異族。

  「在這個地方若沒有我的保護,妳可以是任何一個男人的玩物,妳不怕嗎?」他直盯著她。

  「我有丈夫!」她告訴自己必須堅強,但儘管如此,心底仍存恐懼。

  「忘了他!由此刻起,妳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和我在這裡重新生活,其二是當其它人的玩物,妳選擇哪一個?」

  「我寧可死!」她不自覺地握緊雙拳。

  「想想妳的家人吧!他們會多傷心,況且死不是那麼容易的,那需要勇氣。」

  「妳是說我沒有保存貞潔的勇氣?」她氣憤不已。

  這個天殺的蒙古人竟敢瞧不起她!

  「不,我是說生命是寶貴的,千萬別意氣用事。」頓了頓,他又接著說:「想想妳所愛的人吧!」說完,他轉身離開了營帳。

  李晴兒想著英拓所言,一顆心直酸了起來。

  她所愛的人……爹娘若知道她死了,一定很傷心,倘若霽哥沒死,那麼他也一定會為她而不值……

  想起慕容霽,她忍不住歎了口氣。

  看來,她似乎沒有其它更好的退路了。

  ***

  數日之後,李晴兒正式成了英拓的侍妾。

  一行人再次拔營踏上歸途。

  眾人對李晴兒恢復女兒身感到驚訝,然而這一切卻比不上英拓竟會娶一個異族女子為第二任妻子更教人震愕。

  不過,蒙古人對英拓這名第一勇士相當尊敬,因此對他的決定並無人有異議,畢竟她只是一名毫無地位的侍妾,並非正室。

  這一晚,英拓一行人已回到了自己的營地。

  當英拓一下馬,人群中立即有一名艷麗的女子衝上前環住他的肩,親暱地呼喊:「洪古兒,我的洪古兒,你終於回來了。」

  在蒙古語中,洪古兒意指愛人,此女名叫古兒別,是英拓的妻子。

  英拓此時輕輕推開她,開口道:「古兒別,這是我新納之妻,以後你們要好好相處。」他不帶感情的注視著她。

  古兒別這時才注意到還坐在馬背上的嬌小女人。

  帶著敵意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名新侍妾,並驚異的發現她是中原人。

  「我記得你對中原人深惡痛絕。」她望著英拓。

  「我只能說,人會隨著時間改變。」話甫落,英拓抱著李晴兒下馬。

  古兒別再次打量著這名侍妾,發現她除了一張臉蛋很是美麗之外,身材非常細瘦,幾乎像個十三、四歲的孩子。

  中原女子多屬此型。

  也許,英拓只是一時被那張美麗的面孔所迷惑罷了。

  她相信這個中原女子對她構成不了威脅。

  李晴兒注視著面前的蒙古佳麗,心知她正是英拓之妻,莫怪眼神如此不善。

  她一定不知道其實她根本不願成為英拓之妻。

  「帶她去好好裝扮一番吧!待會兒要舉行一場婚宴。」英拓開口道。

  古兒別不甚樂意地帶著這名中原女子回到自己帳中裝扮。即使她是受寵的正室,也不敢違抗英拓的命令。

  不久之後,出現在英拓面前的便是一位身著白色袍氈,髮辮上垂著銀幣與小粒雕飾,頭戴珍貴絲料覆著的樺木皮圈,腳穿鹿皮靴的美麗女子。

  英拓注視著她,有些微的怔愕,隨即拉著她坐到了自己的身旁。

  「妳很美。」他讚道。

  「我當中原女子時更美。」李晴兒驕傲地預了回去。

  英拓微微一笑,不以為忤。

  古兒別坐在英拓的另一邊,感覺非常不是滋味。

  她十六歲便嫁予英拓,兩人感情一直不錯,兩年以來,英拓對她算是寵愛備至,沒想到如今這份寵愛竟轉移到別人身上,特別是一個中原女子,教她如何甘心?

  婚宴非常熱鬧,蒙古人生活一向苦悶,因此一些慶宴成了他們取樂的最佳方式。這是李晴兒在此深刻體會到的,莫怪蒙古人東征西討,嚮往中原富足安樂的生活與充沛的物資。

  宴後,英拓選擇由李晴兒服侍他過夜。

  古兒別只有忿忿地回到她的帳中。

  「我看還是由古兒別來陪你吧!瞧她似乎相當不悅。」李晴兒說道。

  「我,只想要你!」英拓來到她面前。

  「我可不想成為別人的眼中釘。」其實她何嘗不知英拓對女人深具魅力,起碼在今夜的婚宴中,她就注意到許多舞孃對他投以愛慕的眼神。

  「在這裡,沒有人敢欺辱妳。」他深深注視著她。

  「只除了你。」她大膽地回道。

  「我?我疼妳都來不及,怎會欺辱妳?」灰眸中漸漸升起熾烈的情意。

  「是嗎?那麼你可否答允我一個請求?」面對他灼灼的眸光,不知怎地,她居然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真是該死!

  「妳說!」他豪爽地道。

  「你能否答應不碰我?」她小心翼翼地瞧著他。

  英拓收起熾熱的眸光,灰眸逐漸凝定。

  「可以。」隔了會兒,他又說道:「但是終有一天我一定能打動妳的心。」他自信滿滿地看著她。

  對此,李晴兒深感懷疑,不過她聰明的選擇沉默。

  「睡吧!妳一定很累了。」他替她卸下頭上的飾物,拉著她躺下。

  「你……妳不是答應了不碰我?」李晴兒驚慌道。

  「我確實答應不『碰』妳,但可不包括不抱著妳睡。」他將她壓在身下,俊顏閃現著霸氣的神采。

  「你耍賴!」她低言斥道。

  「我只是想得到我應得的,如此而已。」劍眉微微一蹙,表情又恢復一貫的威嚴。

  李晴兒盯住他好半晌,忽然開口:「晴兒是我的本名,我姓李。」

  「晴兒……」英拓輕喃著,眼底漸漸浮上一股暖意。

  李晴兒聽見他輕喚自己的名字,突然想起慕容霽也是如此喚她,一時之間,她竟忘情地脫口道:「霽哥……」

  英拓的眼光在剎那間有了難言的改變。「早點睡吧!妳的身子還需要多休養一陣子。」語畢,他一手摟著她的腰,另一手輕輕一揮,掌風所到之處油燈立即熄滅。

  四周陷入黑暗的靜寂。

  李晴兒初時因氣憤而難以入眠,但隨著時間一久,她仍然抵不住倦意而沉沉睡去。

  這一晚,她做了個好夢,夢中她與丈夫重逢。

  此後的每一個夜晚,英拓皆與李晴兒同帳而眠。

  古兒別瞧在眼底,又慌又怒。

  想不到一個月了,英拓依然眷寵著那個中原女子,完全無視她的存在,令她時時遭受其它女人的嘲諷。

  終於,古兒別在這一晚鼓起勇氣,打扮之後來到英拓營帳裡,企圖挽回過去的榮寵。

  「拓,今晚讓古兒別伺候你好嗎?」她上前勾住英拓的頸項,嬌媚地說道。

  以往,他總是無法拒絕。

  「古兒別,回去吧!今晚我不需要你。」英拓冷淡的回答。

  「自從你要了那個中原女子之後,就不曾陪伴過我。」古兒別幽怨地盯著他。

  「那麼妳該知道此時此刻,我等的人是她。」對她的獻媚,他無動於衷。

  李晴兒適巧走入帳中,瞧見古兒別正倚在英拓身上。

  「啊,對不起,我不知道今晚你傳喚她。」話甫落,她掉頭就走。

  「回來!」英拓一開口便是只有兩人才懂的漢語,氣勢不容人抗拒。

  古兒別怨妒地盯著李晴兒,像是巴不得把她掐死。

  李晴兒則毫無畏懼地迎著他們的目光。

  「妳回去吧!」英拓推開古兒別,語氣雖稱不上嚴厲,卻不怒而威,有股迫人的力量。

  古兒別只得悻悻然地離去。

  經過李晴兒身旁的時候,古兒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倘使目光可以殺人,我想我適才已經一命歸西了。」李晴兒雙手扠在腰間,不贊同地看向英拓。

  「妳過來。」他沉緩地開口。

  李晴兒歎了口氣,依言走了過去。

  她知道他還不壞,算得上是君子,起碼這段日子他始終以禮相待,未曾執意要了她的人。

  他大可這麼做,完全毋需顧慮她的感受,可是他卻沒有,只是一直一直待她極好,這些她並非不知。

  英拓主視著她,突然一把將她緊擁在胸前。「難道妳還不明白我只需要妳?」深邃的眼眸灼灼如火,似是壓抑著某種呼之欲出的情感。

  李晴兒立時感到雙頰火熱,一顆心像是要由胸口跳出般。

  可惡!為什麼她對他會有如此強烈的感覺?

  「我想,你以前一定也對古兒別說過這種甜言蜜語吧!」不知怎地,她竟對此感到微微的不快。「男人變起心來,比翻書還快。」她企圖以嘲諷來掩飾心底那份奇異的感受。

  「我對妳永遠不會改變,縱使將來死了,情意依然直到永久。」他凝視著她,句句擲地有聲。

  李晴兒聞言,心頭劇烈翻湧,眼眶立時紅了起來。這些話霽哥也對她說過啊!如今他人在何處呢?到底是生是死?

  「為什麼……你要說出這樣的話?」她傷感地問。

  「因為那是我心裡真正的感覺。」

  淚水不爭氣地一滴一滴淌下。

  「為什麼哭?別哭了!」他靠近她。

  「不──」她退後一步,仰起小臉。「做不到的事,別輕易承諾。」

  「是不是有人讓妳失望過?」他輕聲問,未再逼近她。

  「不,我並沒有失望。」她急急回道。「每一天,我依然懷抱希望。」

  「那個人是妳的中原丈夫吧?」他注視著她,語氣掠過微不可察的改變。

  李晴兒無言。

  「也許妳和我可以在這片遼闊的蒙古草原上重新開始。」灰眸閃現希冀的微光。

  李晴兒卻搖搖頭。「永遠不可能!」

  「因為我是蒙古人?」

  「也許。」

  「難道還有更好的理由?」

  半晌,李晴兒才輕聲回道:「因為我永遠也忘不了我的丈夫。」水眸直勾勾地望著他,彷彿在訴說著一種亙古不變的誓約。

  英拓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

  「妳真的如此愛他?」

  「我是他的結髮妻,一生一世也不會改變。」清美的容顏有驕傲也有固執。

  「也許,會有那麼一日,妳也會漸漸地喜歡上我。」

  李睛兒沒有回答,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也許,你可以放我回中原。」

  英拓深深的吸了口氣,無言地踏出營帳。

  在他心底,偶爾會興起想要讓她走的念頭,然而,有更多的時候,他卻覺得不捨,不捨就此與她告別!

  她能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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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8 02:31:41
第五章

  數日之後,英拓帶著二十來名部屬去打獵,必須兩天之後才會回來。

  臨行前,他坐在馬背上注視著李晴兒,然後,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似地,驀然開口道:「妳和我們一塊兒去吧!」說罷,他俯下身將她一把抱上了馬,置於身前。

  「我不想去!」李晴兒皺著眉,因為她察覺自己開始愈來愈習慣和他在一起。這一點令她害怕,她知道自己不如初時那麼痛恨蒙古人了。

  是不是她太軟弱了?

  「由不得妳!」英拓專制地道。

  「別逼我恨你。」李晴兒無懼地瞪視著他英氣勃勃的俊顏。

  該死!每一回迎著他的注視,見到他挺拔的身影,總是令她奇異地動心。

  莫非她真的喜歡這個蒙古人?不──

  「反正妳也從來不曾喜歡過我,不是嗎?」他挑眉道。

  「你說的沒錯,現在不喜歡,將來也一樣不喜歡。」她對他挑釁一笑。

  「是嗎?也許這會令妳改變。」他立刻低下頭覆上她的唇。

  半晌,他終於放開她。

  「如何?我說的對嗎?」他直視她,灰眸灼灼發光。

  李晴兒怔愕地答不上話。

  他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吻她!

  最教她生氣的是,她竟然覺得心跳加速,血脈僨張!更奇怪的是,這一吻竟令她想起了慕容霽。

  「你、你竟敢……」

  英拓打斷她的話:「別忘了,如今妳是我的妻子,沒有什麼是不被允許的。」

  「你答應不碰我的。」她氣憤地瞪視著他。

  英拓仰頭大笑。「不過是一個吻而已,何必如此生氣?」

  「你……你無賴!」

  英拓卻面不改色地道:「倘若我真是那樣的人,那麼妳早已是我名副其實的妻子。」

  李晴兒本欲反駁,但心念一轉,靜默下來。

  他說的沒錯,依她目前的身份,他對她已經夠好了,她該聰明的保持如今這種微妙的平衡關係,而不是激怒他來對付自己。

  立於一旁的古兒別再也按捺不住,衝口對英拓道:「我也要一起去!」她實在無法忍受他一再的漠視。

  「不,妳留下來照顧營地與牲畜。」英拓回絕道。

  古兒別原想再次央求,卻在英拓冰冷的目光中噤聲,不敢造次。

  也許,過去她的確受寵,但她深知英拓發起怒來有多可怕。

  接著,英拓便率領部屬離營狩獵。

  古兒別恨恨的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心想,終有一天她一定會再度贏回英拓,一定會!

  ***

  一路上,英拓放開黑色獵鷹引領他們找尋獵物。

  不久之後,黑鷹在空中長鳴一聲,而後俯衝而下。英拓見此地是狹谷區,瞧黑鷹衝下的方向,分明是谷底,莫非在谷底有何異狀?

  當即,他領著部屬一路來到谷底。

  愈到谷底,眾人愈是聞到一陣陣腥臭。

  英拓隨即點住李晴兒的週身大穴,防止她遭受毒瘴。

  照這情形看來,前方不遠處極可能有某種厲害至極的毒物存在。

  果然,不一會兒,有些體力較弱的部屬紛紛有中毒之跡象,幾欲暈厥。

  英拓立即停下隊伍,命眾兵服下解毒丸之後,挑了數名身強體健者隨他一同前行,其餘人駐守原地。

  李晴兒亦留於原地。

  英拓將她安頓在一株大樹下後,轉身便要離開。

  「你等一等。」她喚住他,「要……要多小心。」她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英拓回首一笑,「倘若妳答應今晚委身於我,那麼我一定平安回來。」

  李晴兒聞言,又氣又羞。「你去死好了!」這個天殺的男人竟還有工夫與她調笑,虧得她為他擔心。

  李晴兒思及此,不由得心頭一凜。擔心?為他?

  儘管她不想承認,卻是個不爭的事實。

  英拓一行人緩緩來到谷底中心,那種令人噁心的腥臭更為強烈。

  黑鷹忽地停下,在他們上空低低的盤旋,而後一鼓作氣地往一株枝葉茂密的大樹衝了上去。

  半晌,一條巨蟒由樹上落了下來,黑鷹直追不捨。

  眼見一蛇一鷹交斗良久仍不分勝負,英拓抽出身上的彎刀。足下輕輕一點,立即施展輕功上前助黑鷹一臂之力。

  只見刀光所到之處鮮血飛濺,英拓腳下不停,分別攻擊巨蟒週身。他深明此物劇毒,切不可被其纏上,否則定不能脫身,後果不能想像。

  此時,黑鷹趁巨蟒不備,攻向它雙眼,巨蟒瞎眼之後更形狂暴,四周樹木倒了不少。

  英拓一口提氣,一個縱身將彎刀一把刺入此巨蟒頭部,巨蟒掙扎了一會兒之後,終於仆倒在地上不再動彈。

  此時,眾人才有機會打量此蛇,它通體深黑,唯身上有金色鱗片,是傳說中的聖蛇,其膽可治百病.並能增加內力,是罕見的奇物。

  英拓取下蛇膽之後便與眾人回到其它部屬駐守之處。

  當晚,英拓臨睡之前,對李晴兒說道:「我好想與妳生一堆屬於咱們的孩子。」

  「不可能!」李晴兒一口回絕,心頭卻忍不住湧現悲傷。

  一個既非中原人又非蒙古人的孩子,將來如何在這一片廣大的蒙古荒漠立足?想必是要受輕視的,她絕不容許這種可悲的事發生。

  「難道妳仍無法忘了過去的丈夫?」

  「不,不會過去,他永遠在我心中。」李睛兒固執地盯住他,淚水又一滴滴淌下。

  英拓歎了口氣,輕輕抹去她頰上的淚水。

  不料,此舉卻更令她傷心,淚水始終不曾停止。

  英拓傾過身將她擁入懷中,開始緩緩的吻上她的臉頰,將她的淚水一一吻干。

  「不,不要!」她心慌的拒絕。害怕自己心動的感覺。

  黑暗中。兩人緊緊地注視著彼此。

  「倘若妳真的不能忘了妳的中原丈夫,那麼妳可以不必忘記他,只要在妳心中再多放一個我,可以嗎?」英拓深情地道。

  李晴兒心中無比傷痛。

  可以嗎?

  一女不能同事二夫是千古不變的道理。那麼往後她該心向著哪一個人呢?是生死不明的霽哥,還是眼前萬般深情的蒙古人?

  好一會兒,李晴兒只能無言地盯住英拓。

  「於理,你的要求並不過分,於情,我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將你放在我心底,你能明白嗎?」

  英拓靜靜地注視著她半晌。「妳與丈夫成親很久了嗎?」

  「不久。」

  「那麼妳何以無法忘情於他?」他必須知道。

  「一夜夫妻百日恩,這句話你該明白。」

  「妳對丈夫只有恩情?」灰眸閃動著。

  「如此便已足夠!況且恩情二字並非只有恩,還包含了很深的感情。」

  「會不會妳我共處多年之後,妳也會對我產生這樣的感情?」

  李晴兒呆了半晌,回道:「也許吧!我不知道。」人世間的事往往難以逆料,更何況是感情這種不受控制的東西。

  英拓明白他們需要更多的時間,不能太心急。

  「睡吧!一早還要騎馬回營去。」他輕輕貼近她,在她唇上吻了下,擁著她入睡。

  李晴兒靠在他的懷裡,暫時享受著他所帶來的溫暖與安全感。

  是的,安全感!現下他已能令她有此感受。

  至少在蒙古人的地盤上,她日子仍算安穩,這一點無可否認,拜他所賜!

  黑暗中,兩人是那麼的靠近……幾乎連心靈也契合了起來。聽著他呼吸起伏的聲音,漸漸地,李晴兒不再緊繃,心平氣和地入睡。

  ***

  翌日一早,英拓一行人騎馬歸營,結束一趟狩獵。

  當他們回到營地,族人便開始著手歡慶的宴會,飲酒取樂。慶祝著射獵的豐盛成果。

  而這一夜,英拓突然來到古兒別帳中。

  古兒別自然十分歡喜,立即纏住了英拓。

  「洪古兒,你厭倦了那個中原女人了,是嗎?讓古兒別好好地服侍你吧!」

  「不,妳睡這裡。」英拓拉開她,指著距他有兩臂之遙的地方。

  「難道你不要古兒別?」她驚異地盯住他。

  「我只想好好休息。」其實到古兒別的營帳,是他發覺自己已不那麼能控制對李晴兒的情感,幾乎無法忍受夜夜共眠卻不能得到她的煎熬!

  「難道我比不上她?」古兒別依然不甘心。

  「不,妳很好!」他淡淡地答,語氣中全然沒有感情。

  「既然如此,為何你不要古兒別?」她難掩心頭的失望。

  「因為我已經有她!」

  「不公平!我與你成婚在先。」

  英拓注視著古兒別,好一會兒沒有出聲。

  「是我對不起妳!」他忽然說出這句話。

  「不,我不要你的歉意,只要你待我一如從前。」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他面無表情地回答。

  古兒別望著他毫無感情的雙眼,心中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已經不會再榮寵她,現下不會,將來也不可能回頭來愛她。

  「倘若妳不能再愛我,那麼請給我子嗣。」女人在蒙古若無子嗣,將很難立足。

  「我不能答應。」英拓再次拒絕,「倘若往後我與晴兒有許多孩子我答應可以讓妳撫育其中一個。」他明白沒有子嗣的嚴重性。

  古兒別倒抽一口涼氣,心中氣憤不已!

  養那個中原女人的孩子?他怎能說出這般無情之語,她並非無法產子啊!

  表面上,她不動聲色,實則把李晴兒恨到骨裡。倘若有機會,她定要趕走那中原女人!

  而另一方面,李晴兒卻整夜輾轉難眠。

  這段日子,她夜夜與英拓同榻而眠,早成習慣。如今他突然丟下她投向古兒別的懷抱,不知怎地,她竟無法入睡,直到天濛濛亮時,才恍惚入睡。

  ***

  臨晚時,英拓與十來名部屬剛由營帳附近狩獵歸營。

  驀地,天空飛來一隻信鴿,鴿子直朝英拓營帳飛去,並停在篷頂上。

  英拓見狀,微覺奇異,不知是何人傳信於他?

  瞧這鴿子的模樣,似對其營帳非常熟悉,莫非……

  英拓直覺地朝營門走去──

  當他解下信鴿腳上所繫之信紙時,信鴿並未飛走,想來是等待他的回函。

  打開信紙一瞧,只見上頭寫的是漢文。

  當英拓逐字看完信時,只覺心頭無比驚駭!

  這竟是一封叛國信!

  而信的內容是向他報告有關中原副將慕容霽死訊一事!

  信上描述慕容霽被下藥並墜落崖底已達數月,當可確定其已身歿一事。

  然,最教英拓心驚的是,信上最後的署名竟是徐立德將軍,並蓋有軍印。一時間,英拓只能怔怔的望住手上的信紙,無法思考。

  原來他是兇手,謀害慕容霽的幕後主使者!

  良久,英拓深深地吸了口氣,將信紙收妥,並回了封信給徐立德,告訴他已收到信函,並稱讚徐將軍為蒙古大軍如此盡心盡力,來日必有重賞。

  之後,他將信鴿放出營外,瞧著牠直往中原駐兵處飛去。

  緊接著,他緩緩來到了李晴兒帳中。

  坐在毛氈上,英拓一言不發地開始喝起酒。

  李晴兒見狀,默默地坐到他身旁──

  「為什麼心情不好?」她輕輕開口。

  「妳瞧出來了?」他苦笑。

  「入非草木,相處了這麼久,你的喜怒,我尚且分得清。」她淡然地表示。

  「是嗎?那麼妳告訴我,妳關心過我嗎?」灰眸閃過奪人的光采。

  李晴兒瞧住他,半晌回道:「身為中原人,對凶殘的侵佔我疆土的異族人是不該有仇敵之外的感覺。」其實,在她心中,她知道自己是關心他的,她知道!

  「妳不是說了,人非草木?難道在我真心對待妳這麼久後。妳連一點點感情都不能給?」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臂。

  「我早有感情的歸宿,所以你莫要再費心機。」她狠下心回答,不想予他希望的假象。

  英拓眼底立時浮上一片不甘的痛苦。

  「為什麼不能?我是這麼的愛妳!」

  「不!」她掩住他的唇,「別輕易說愛,在妳不知道今後將如何的時候,千萬別輕易說出那樣令我承受不起的話語。」他可知她的心中有多難受?今生她只該愛一個男人──慕容霽!

  「倘若妳擔心我待妳一如古兒別,那麼妳大可放心,因為我從來不曾愛過她,我愛的人一直是妳,一直是妳,晴兒!」

  「請你放開我!」李晴兒壓抑下心底翻攪的心緒。「我不能也不會愛你!」她再次重申這項她逐漸不能確定的信念。

  英拓注視著她好半晌,之後再度沉默了下來,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李晴兒見狀,不禁脫口道:「酒別多喝,會傷身!」

  「倘若不是真心關切,那麼請你離我遠一點,我只有一顆心可傷!」

  李晴兒聞言,只得默默退至一旁,心中不由得輕輕歎息。

  ***

  接下來的數日,英拓時常一個人坐在李晴兒帳中,獨自喝著酒,即使沒有喝酒,他也是一言不發,沒有人知道他心中所思。

  李晴兒瞧在眼底只覺歉意滿胸。

  她承認英拓與一般蒙古男人不同,待她又如此之好,令她不無感動,因此漸漸地軟下心,關心他的程度,已超過自己所想。

  也許,是該離開了!待得愈久,她愈怕自己會深陷在他的柔情之中,再也無法回頭。

  這一晚,她把心一橫,決定離開。

  正好這一天,英拓與部屬外出狩獵,最快明日一早才會回營,因此她選擇今夜逃離。

  當她悄悄的來到營外,準備逃走之時,古兒別突然如鬼魅一般出現在她面前。

  「妳想去哪裡?」她瞧住背著小布包的李晴兒,笑吟吟地問。她已經注意這個中原女人一段時日了,看樣子,她是準備要逃了。

  李晴兒大約能聽懂古兒別所說,因此結結巴巴地以粗淺的豪語回道:「睡不著,呢……走一走……」

  古兒別挑起眉。「散步也需要帶著行囊嗎?」她指了指包袱,神情表示懷疑。

  該死!這蒙古女人偏挑這節骨眼出現。

  「妳想回家,對嗎?」古兒別透出一抹狡詐的笑。

  李晴兒聽懂回家二字,忙搖頭否認。

  古兒別睨她一眼。「若真想回中原,或許我可以助妳。」

  李晴兒可以明白古兒別所說,躊躇了會兒,終於回道:「條件是什麼?」她簡單扼要地說了這句。古兒別絕不會白白幫她。

  「倘若妳回中原,便永遠不得再回蒙古,那麼我就答應指點妳回鄉之路。」

  永不回蒙古?她聽得懂這句,可……她做得到嗎?

  一想到往後再也見不到英拓。李晴兒的心竟不由自主地痛了起來。

  天……

  「我答應妳!」李晴兒急切地答。她生怕再繼續留在英拓身邊,就可能永遠也離不開他了。

  「妳發誓?」

  「我發誓!」

  「那麼,妳跟我來。」

  李晴兒跟在古兒別身後,來到關馬匹的圍欄。

  馬伕一見兩人,立即迎了過來。

  「阿魯迦,把那匹黃色的母馬拉出來。」古兒別令道。

  馬伕立即牽出。

  接著,古兒別又牽過自己的坐騎,領著李晴兒,一人一馬,離開營地。

  李晴兒不疑有他,默默跟在古兒別身旁。

  她明白自己一走,古兒別便可以再次贏回英拓。

  四人騎了一會兒,古兒別停下馬。

  「我就送妳到這裡。」語罷,她順手指了個方向。「回家之路!」

  李晴兒朝她點點頭。「謝謝妳!」

  「別謝我!只要妳別忘記自己的誓言就可以了。」古兒別冷冷的回答。

  「我不會忘。」話甫落,李晴兒雙腿輕輕一夾,奔了開去。

  古兒別瞧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這才露出一抹詭異的笑。

  ***

  翌日,英拓回營,遍尋不著李晴兒。

  「誰能告訴我,她到哪裡去了?」陰鷙的臉龐透露出他已在發狂邊緣。

  半晌,馬伕怯怯地開口道:「昨晚,古兒別與那名中原女子來到馬欄,要了馬之後便離開了,回來之後,就只見古兒別一人。」

  英拓面色鐵青,立即來到古兒別帳裡。

  「啊!洪古兒,你回來了。」古兒別迎上前。

  「說,妳把她帶到哪裡去了?」英拓厲聲問道。

  「是她自己要走的。」古兒別眸光裡升起一絲恐懼。

  雖然害怕,她卻選擇報復。

  「阿魯迦告訴我,是妳帶她走的。」

  「不錯。」

  「妳把她帶到哪裡?」英拓一把抄過古兒別的手,神情是罕見的凶暴。

  「我……我只是指點她回中原的路。」

  「妳最好不要騙我,否則妳知道我會怎麼做。」撂下話後,英拓便領著十來名部屬,直往中原方向追去。

  當他追趕了一段路程之後,開始發覺不對勁。依她的騎馬速度,他早該追趕上她了!況且一路上並沒有人見過她。

  英拓心緒一轉……

  「該死!那女人說謊!」當下,他掉馬回頭,一行人趕回營地。

  「倘若妳再欺騙我,那麼明日妳將見不到妳的部族!」他衝入古兒別帳中,一字一句都是殺氣。

  「我、我不知道她在哪裡。」她固執道。

  英拓眸光轉厲,立即走出營帳並且調來大批蒙古兵。

  古兒別一見,心中這才開始怕了。

  「洪古兒,求你……求你別殲滅我的族人!」古兒別哀求。

  英拓坐在馬背上脾睨著她,不發一語。

  「你當真那麼在乎那個中原女人?」

  「她在哪裡?這是我最後一次問妳。」英拓不帶感情地開口。

  一切只能怪命運的安排,他早已不是從前的英拓。

  古兒別瞧住他,終於說道:「如今那中原女人只怕已接近大金國了。」告訴他已經沒有關係,反正他再如何追趕也追不上那名中原賤妾,她痛快地想著。

  英拓面色遽變,幾乎要下令殺了眼前這個惡毒的女人。

  「莫頓,將她帶下去關起來,在我回來之前,任何人不得放她離開,否則殺無赦!」話甫落,他領著一支軍隊,朝大金國的方向追了過去。

  但願一切還來得及。

  ***

  李睛兒兩天以來,一路快馬,幾乎不敢稍有停留。

  只是兩天來,一旁的景物依舊是茫茫大漠,不見熟悉景物出現。

  她不禁開始懷疑古兒別,怪自己太輕易相信別人。

  奔了一段路之後,遠遠地,她瞧見了似有人影。

  不消片刻,十來名身著大金國服飾的男人出現在她身前,來勢絕快,她連避開的時間都沒有。

  頃刻間,李晴兒已被包圍。

  她心中暗叫不妙。

  此時,為首者手一揮,一名男人立即策馬上前,來到她身旁。

  男人對她說了一連串的話,並以奇怪的眼神注視著她,似在等待她回答。

  李晴兒聽不懂他的語言,只能沉默地警戒著。

  男人等了會兒,又再度重複先前的話。

  李晴兒只得搖搖頭,脫口道:「蠻夷之語,我聽不懂。」

  原只是隨口說說,想來無人能懂,不料耳邊卻傳來一句──

  「將這名中原人捉起來。」為首者下令,說的正是一口漢語。

  本來金人見到她時,有些忌憚她那象徵尊貴身份的蒙古服。

  但是在她開口之後,他們總算明白她是中原人。

  李晴兒見狀,當即開溜。

  金人立即追上前,手臂一揮,一掌劈在她肩上。

  李晴兒一陣劇痛,立即落下馬,暈厥了過去。

  為首者將她拉起,置於馬背上,一夥人再度策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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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8 02:32:09
第六章

  李晴兒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身在一個相當華麗的營帳中。

  四周除了有金色的布慢,尚有許多珍奇的獸皮氈壁上掛著好幾柄鑲著寶石的彎刀,整個地方俗麗而奢華,令人眼花撩亂。

  肩上傳來的疼痛令她億起遇上敵軍的情景。

  李晴兒雙眸溜轉一圈,心底猜測自己大約是在金國。

  不行!她得快點想法子逃走。

  很快的,她來到營帳入口,誰知一揭開布簾便猝不及防的迎上一個高大威武的男人,他不動如山的守在她營帳外。

  真糟糕!

  男人一見她,立即說了一串話──

  這個大個子嘰哩呱啦的說著,真不知在說啥?李晴兒朝他發出幾聲乾笑,縮回營帳裡。

  怎麼辦?看樣子她似乎被軟禁在此!李晴兒急得在營帳內來回踱步,嘴上不停的詛咒著該死的古兒別。

  驀地,布簾刷的一聲被揭開,入帳來的是一個衣著華麗的高大男人。

  「你……你是誰?為何將我擄來?」李晴兒雙手扠腰,一副潑婦罵街的樣子。

  說她不怕是騙人的,但在經歷了這許多之後,她再也忍受不了這些蠻夷之人,怒氣一古腦兒地爆發。

  金人先是注視了她半晌,而後以極標準的漢語開口道:「這些話應該是由我來問妳才對。」

  李晴兒面上微露訝異之色,這個人的漢語說的可真好。

  「妳叫什麼名字?為何身為中原人的妳會穿著蒙古人的衣裳到我大金國?」瞧她的打扮,身份應該不低。

  李晴兒雙眼溜轉了下,決定不透露自己的身份。「我叫倪晴李,是鐵木真的義女,本欲回中原,不料一時迷了路,這才誤闖你們大金國。」她愛捉弄人的本性復萌。

  這個人應該很好騙,說自己是鐵木真的義女實為保命之上策,因為她知道在塞外,眾人敬畏鐵木真有如神明,所以她應不至於有性命之憂才是。

  果然,金人聞言之後,面上一度有著戒懼之色,但很快便隱沒於精眸底。「就我所知,鐵木真鮮少與中原人有往來。」

  「不錯,我本是一名俘虜,有一次鐵木真受箭傷,在我的悉心照料下很快復元,因此他收我為義女,並允許我回復自由。」她流暢且面不改色地說著。

  金人半信半疑,他知道鐵木真為人極重情義,這個女人所說的一切並非全然不可能。

  「妳如何證明一切?」

  「我不需證明,因為事實勝於雄辯。」她在心底對自己吐了一百次舌頭。

  「好,倘若一切如妳所言,那我便要納妳為妾。」他朝她莞爾一笑。

  什麼!他瘋了不成?

  「我可不答應!」她拒絕。

  「由不得妳!」

  「蠻子!」李晴兒啐道,心中忿忿不平。

  「我叫完顏義,別再喊我蠻子,否則我就絞了妳的舌頭。」他眼神一轉,目露狡詐的惡意凶光。

  「你敢!」李晴兒怒目回視。

  完顏義忍不住狂笑了起來。「沒什麼是我不敢的,但是我不會笨到與鐵木真正面為敵,所以妳注定要做我的妻子。」語罷,完顏義轉身離去。

  這下子李晴兒還真想絞了自己的舌!誰教她什麼人不扯,偏扯上鐵木真。

  如今惹禍上身了吧!她忍不住偷偷揭起蓬門一角……那個大山依然守在外頭。

  真糟糕!只可惜任她再聰明,一時半刻也想不出脫身的方法。

  唉!

  ***

  第二天晚上,李晴兒被幾個侍女強行裝扮成金人的樣子,準備與完顏義這位皇親成婚。

  李晴兒冷冷的瞧著身邊的一切,彷彿是個惡夢般,倘若數月前有人告訴她會嫁給大金國的人,那麼她一定會大笑數聲,嗤之以鼻,但如今她卻笑不出來了。

  「別哭喪著臉,能成為我的妻子或侍妾都是一種無上的榮耀。」完顏義驕傲地盯著她。

  李晴兒見他一副大言不慚的模樣,心中更加火冒三丈。「我倒不這麼認為。」她冷冷地回答。

  「小心妳的舌頭。」完顏義再次警告。「好歹我也是個皇親。」他沾沾自喜的說。

  「皇親又如何?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張嘴巴。」她嘲諷著。

  「我能享有一切榮華富貴。」

  「哼!榮華富貴?難道我在中原與蒙古時還少了嗎?告訴你。我根本不是鐵木真的義女,我甚至不曾見過此人。」她一口氣說完。反正他早晚會知道,她等著見他驚愕懊悔的神情。

  完顏義聞言,果然愣了下,不過並未持續太久。

  「那麼妳是──」

  「俘虜!」她痛快的接口,從來未曾像現下一般,為俘虜的身份而如此快活。

  最好可以氣死這個自大的男人!

  完顏義盯住她半晌,突然大笑了起來。

  「無論妳是誰,我都決定要妳,因為──」他勾起她的下巴。「妳不但是個美人胚子,而且還非常地……振奮人心!」這個中原女人的確膽子不小,居然敢與他頂嘴!不過,他並不討厭,相反地還感到十分新鮮。

  李晴兒別過頭,氣得臉色發綠。本以為他會因為她的身份低微而打消娶她的念頭,不料事情仍無轉變。

  真該死!

  正當完顏義拉過她,準備喝交杯酒時,突然有一名侍衛神色驚惶地來到完顏義帳中,並在他耳畔低語。

  李晴兒因為不懂大金國之語,只能由他們的表情猜測似乎有難臨頭了。

  果然,遠處冒起了一陣黑色煙霧,待黑霧近了,才看出那是一支軍隊!

  是蒙古軍!李晴兒竟然有種欣喜的感覺。

  立於一旁的完顏義並沒有忽略她臉上的表情。「將她帶下去!」他命令身邊的侍衛。

  「放開我,放開我……」李晴兒拚命掙扎。

  然而,完顏義只是朝她勾起一抹陰沉的詭笑,然後迎向前方。

  蒙軍在金營前不遠處停了下來,雙方士兵與弓箭手全部嚴陣以待。

  完顏義對著英拓開口喊道:「難道你忘了你我休兵的協定?」這個蒙古第一勇士他是認得的。

  「不,我沒忘。」英拓策馬向前幾步。

  「那麼你今日率軍到我大金國領地,所為何來?」

  「我是來尋找我的妻子。」

  「哈哈!堂堂蒙古第一勇士的妻子怎麼會來到我大金國呢?我瞧你是想藉此機會攻打我國吧!」完顏義深知英拓是個厲害至極的人物,絕不會無故出兵。

  「你誤會了,我確實是尋著她的足跡而來,絕非存心挑釁貴國。」

  「哦?那你倒說說你的妻子樣貌如何?是哪個部族的人?」

  「她是一名中原人,名叫李晴兒。」想起她清美的容顏,他的心就不由自主的緊縮起來。但願她平安無事才好!

  完顏義立時明白他所指何人。

  原來她是英拓之妻,怪不得他率軍前來尋人!若換成是他,大抵也是如此吧!畢竟那個小美人是如此吸引人。

  「我這裡確實有這麼一個人。」完顏義承認。

  「她人呢?」英拓臉上露出深切的感情以及擔憂。

  完顏義當下微微一笑。「她很好!」瞧得出他對那中原女人用情很深。

  「請你放了她!」

  「可以,不過你必須通過兩項比試才行。」

  英拓微瞇起眼。「什麼比試?」倘若可以不用一兵一卒而奪回晴兒,那是再好不過了。

  「射箭與角力。」他想知道這名蒙古第一勇士是否真如外傳那般名副其實。

  「倘若我不答應呢?」

  「那麼你將再也見不到她!」

  「你這是在威脅?」灰眸在一瞬間凍結了起來。

  「隨你怎麼想。」完顏義不在乎地表示。

  空氣中迴盪著愈來愈深的殺氣……

  「好,我答應!」英拓終於打破沉默。

  「但不是由我上陣,而是由我的手下愛將與你上陣比試。」完顏義看穿他的心思,狡猾一笑。

  英拓雙眸危險地瞇了瞇。「開始吧!」

  「咱們就由射箭的項目開始。我曾聽說神射手哲別是你的師父。相信你一定不會辱沒哲別之名。」

  英拓並未接腔,神情一徑地冷漠。

  接著,完顏義派出一名叫巴塔的高瘦男子出列比試。

  此人是三年來大金國射箭的第一好手。

  巴塔一上場便毫不猶豫地出手,刷刷刷地連開三弓,箭箭射中靶心,金兵莫不大聲喝采。

  英拓上場時,只見他心神一凝,同樣連開三弓,卻一箭剖開一箭,三箭封在同一個地方上。

  全場一片鴉雀無聲,眾人莫不為此神技所懾。倘若哲別在世也不過如此吧!

  半晌,一片如雷的喝采響起,勝負明顯已分。

  在塞外,人人敬重的是英雄!

  「果然名不虛傳!不過你必須再贏一場才成。」完顏義對一名高大威武的部屬使了個眼色。

  英拓心想,憑他對角力之技巧,應可輕易取勝。

  初時,英拓也確實佔了上風。

  豈料,不多時之後,他便感到有些不對勁,全身似乎開始發軟,氣力正不斷的消失。

  巴塔對他的反應似乎在預料之中,眼神透著一抹得意。

  英拓在閃避間,突地瞥見巴塔手掌透著怪異的潮紅,他猛然想起傳說中,有些金國人自小便以雙掌練毒,當其與對手過招之時,往往可藉此令對手在不知不覺間中毒而大敗。

  於是英拓暗暗運氣,將體內之毒封住,再次與巴塔交手。

  巴塔見他全不受影響,反而愈戰愈勇,心下不禁駭然,莫非此人有神力?

  就在巴塔分神之際,英拓一個上前,猛地將他扳倒在地,獲得了勝利。

  蒙古軍見英拓如此神勇,莫不軍心振奮,呼喝連連。

  「我已依約得勝,請你將我的妻子放回。」英拓一躍上馬。

  「我想,這一點我恐怕辦不到,因為那中原女人早在昨夜逃離此營。」完顏義扯謊誆騙。他壓根就沒還人的打算,更沒料到他全不受毒害,心底極為不甘。

  「我不信!」英拓臉上似覆上一層寒冰。

  「若是不信,我讓你繞一圈尋找,免得你們蒙古人日後說我大金國不守信用。」

  英拓注視了他一會兒便策馬上前,開始高聲呼喊著妻子的名字。

  只是任憑他如何高喊,來回奔行,總沒有一絲李晴兒的芳蹤。

  殊不知此時李晴兒嘴裡正塞著布條,被一名侍衛牢牢捉住。根本無法出聲響應。

  聽著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她的心忽然忍不住一陣痛楚。早在見到蒙古軍時,她便猜到是英拓來找她了。

  他竟可以為了她而追到大金國來,足見對她確實一往情深。

  當下,她猛地轉身,再也顧不得什麼道德禮教,狠狠地朝侍衛胯下一頂──

  侍衛痛呼一聲,彎下了腰,鬆開李晴兒。

  李晴兒立即奔出營帳,並取下口中布團,邊跑邊喊……

  「晴兒……晴兒……」英拓不停地奔馳狂喊。

  「我在這裡……」李晴兒大聲喊著。

  英拓聞聲立即朝她奔近,兩人自遠而近,眸光緊鎖住彼此。

  此時侍衛追出營帳,再一次捉住李晴兒。

  英拓一見,立即抽出腰邊的彎刀朝侍衛手臂劃了過去。刀光所及處,皮肉立即綻裂,英拓順手一抄,將李睛兒帶上馬。

  「我終於找到了妳!」英拓深情地注視著她。曾有那麼一刻,他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了,那樣的煎熬但願此生不必再經歷一回!

  李晴兒卻只是無言的瞧住他,感受心中那份無法言喻的震動。

  此刻他看來雖然有些許憔悴,但在她眼底卻比往常還要更牽動人心,深沉的灰眸中淨是失而復得的喜悅。

  他的深情,她豈能不知呵……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但,她無以回報啊!

  「我不是故意要到這裡來為你添麻煩的。」她喉頭緊縮道。

  「我知道。」英拓目不轉睛,輕輕一語帶過。

  「你就這麼原諒了我?」她知道他並非一個這麼好脾性的人,否則如何統率百萬貔貅。

  「也許,我可以稍稍懲處一下。」話甫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低頭覆上了她的唇瓣。

  這一吻來得又急又深,彷彿將所有的情感傾注其中。

  李晴兒的心劇烈地顫動……漸漸地,她伸出發顫的手攀上他頸項,輕輕地回應這一個深情的吻……

  再也離不開他了!她驀然明白這一項事實。

  「答應我──」他抬起頭,「永遠別再逃避我!」英拓深邃遂的灰眸有一層濃濃的憂慮,他不知道當她下一回再逃走時,他能否及時將她尋回?

  李晴兒凝視著他憂鬱的英俊臉龐,輕輕地點了點頭。「我不會再逃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背叛了霽哥,也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她只知道必須把握住當下。

  完顏義見大勢已去,心中雖有不甘,卻懼於蒙古大軍來犯,只得恨恨地由著英拓帶著妻子揚長而去。

  ***

  在回程的路上,英拓開始發起高燒,令李晴兒擔心不已。

  「要不要停下來紮營,好好休息?」她問。

  「不,不必,我們必須盡速回營。」此時尚未完全脫離大金國勢力範圍,他不能倒下,以免軍心大亂,敵人趁隙而入。

  李晴兒亦明白他的用心,只是張著一整水眸憂心地注視著他……

  一切全因她而起!她自責地想。

  「有什麼方法可以令你好過些?」她問。

  「有,抱緊我!」他強撐著露出一抹笑。

  李晴兒瞧著他,依言緊緊環抱住他。

  「我很喜歡你,我、我……」愛字始終不知如何說出口。

  「我知道!」他在她發上輕輕一吻。

  等她愛上他,彷彿已經一輩子!

  一路上,英拓愈來愈少開口,李晴兒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他愈來愈虛弱。如今可以坐在馬上奔馳,全憑他一股過人的意志力。

  終於,在天黑之前,英拓率軍回到營地。

  此時英拓體內的毒性已壓抑不了,終於倒下。

  李晴兒在百般焦急之間,猛地想起上一回狩獵所獲之蛇膽,據說聖蛇之膽可治百病,因此她當即命人取來讓英拓服下。

  初時,他仍未見好轉,不斷發出囈語。

  待一個時辰之後,他開始流出黑色的汗,體熱漸退。

  李晴兒心中大喜,取來乾淨的衣衫準備為他換上。

  這是她首次為丈夫以外的男人更衣,因此雙手微微發顫,臉上不由自主地浮上兩朵紅雲。

  當她打開他的衣衫後,首先入眼的便是他結實的胸膛。她臉上一熱,準備盡快替他換上衣衫。

  就在她雙眸落向他頸項之時,衣襟內出現了一件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項鏈。

  李晴兒渾身一震,顫抖著手撿起墜子細細審視……只見上頭刻著晴兒二字!

  這玉墜子不正是她親手送給霽哥的嗎?為什麼會出現在他身上?難道……難道他殺害了霽哥嗎?

  一連串可怕的念頭頓時浮上她心頭,令她驚駭不已!她只能強抑下被人背叛的感覺,靜靜地坐在黑暗裡。

  ***

  夜裡,英拓高燒盡退,並且睜開了眼。

  「晴兒……」他首先便想到了她!四周雖然處於黑暗,但他仍可感覺到有人坐在他身邊。

  李晴兒燃起打火折,點亮油燈。「現下感覺如何?」她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

  英拓坐起身,微微運氣。「我已無大礙」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讓妳擔心了!」他執起她的手,心疼地注視著她。

  李晴兒倏地抽回手,警戒地看著他。

  英拓立即感覺出她的敵意,不明白為了什麼。

  「怎麼了?」他問。

  「我想問你一件事,希望你老實地告訴我。」她不知道,此刻她一雙美麗的大眼中所流露的不信任,深深刺痛了他。

  「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訴妳。」他回答。

  李晴兒深收了口氣,問道:「告訴我,你頸子上那條玉珮鏈子是從何而得?」

  英拓心頭一震……該來的,終究是逃避不了!

  「倘若我說這條鏈子原本就屬於我呢?」他的神情有些許苦澀。

  「不可能!」李晴兒秀眉緊蹙起來。「因為這條鏈子是我的中原丈夫出征之前,我親手送給他的,上頭還刻著我的名字,不是嗎?」

  「那麼,倘若我說我正是慕容霽,妳信嗎?」他說出石破天驚的一句。

  李晴兒愣愣地瞧住他,沒想到會得到這種答覆!

  「你說什麼瘋話?當我三歲孩童分不清你和霽哥的差別嗎?」她憤怒地開口。

  「我知道這很難令人相信,但,睛兒,我真的是慕容霽,妳一定要相信我!」他痛苦地瞧著冷漠的她,感覺兩人彷彿離得很遠、很遠!

  「我才不信你滿口鬼話!」李晴兒神色轉為哀痛。「承認吧!你這個該死的蒙古人殺了我的丈夫!」語罷,她忍不住滿腔悲憤,衝到他面前對他又搥又打。

  這個可惡的男人,殺了霽哥又騙了她的感情,該死!

  「晴兒……」他抓住她的手,眼底同樣的哀傷與絕望。他明白這事實不僅自己難接受,更傷害了她,他何嘗希望變成這樣?

  「我、我要殺了你為霽哥報仇!」她嘶喊。

  「也好。」他取下腰間短刀。「拿去吧!我願死在妳手上。」他哀傷而絕決地注視她。

  李晴兒接過短刀,雙眼直勾勾地盯住森森刀芒。

  下一刻,她抬起頭,一把將這柄鋒利至極的短刀插向他胸口──

  刀尖倏地劃破英拓的胸口,血珠冒了出來……然而,刀身並未再往下沒入。

  李晴兒直望入他眼底──

  他竟不閃躲!難不成他真的一心求死?

  該死的……她居然無法下手!

  面對他如此無怨無悔的深情,她的心有如被撕裂一般,一分為二;恨他殺害了霽哥,卻也為了他的癡心而毫無保留地愛上了他!

  天……她該怎麼做?

  這一瞬,她只想到了一個最後的解決方法……

  迅速舉起短刀,朝自己心口刺下──

  鏘地一聲,短刀墜落在地。「不許傷害自己!」英拓緊緊握住她雙手。

  「除了跟隨霽哥,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她絕望的閉上雙眼,拒絕讓自己的雙眸透露出太多的感情。

  「我就是慕容霽!我沒有死,難道妳一點也感覺不到嗎?」他緩緩在她唇上印下輕如蝶印的一吻,一如兩人在河畔初見吻她時那般溫柔。

  李晴兒全身一震,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他分明是個十足的蒙古男人,為什麼每當他吻她的時候,總是令她有種熟悉的感受?莫非……不,她甩甩頭,拋開心中荒謬的想法。

  「你別再費心騙我了!」她冰冷地開口,不願再深究對他的那種若有似無的熟悉感覺。

  「其實,連我自己都有如在夢中一般不真實,直到妳又出現眼前,我才感覺自己依然活在世上。」

  於是,英拓開始緩緩地對她描述當時的情景……

  慕容霽在墜崖之後悠悠醒來,起身後,他竟瞧見自己的身子仍躺在石地上。

  霎時他心頭大驚,想叫醒自己,卻無法真實的碰觸,彷彿自己是不存在一般。

  此時,他才不得不相信自己身亡的事實。

  接下來,他感覺自己似乎受到某種無形的召喚,魂魄在大漠中遊蕩了許久。終於,他來到一個人數眾多的蒙古軍營。

  此時此刻,他可以看見許多悲淒的人,以及哀痛的哭聲,似乎有什麼悲慘的事正發生……

  下一刻,他突然受到一股極大的牽引,魂魄朝一處極大的營帳而去,接著便再無感覺。

  直到他再次有了意識,已經過了兩天。

  圍繞在他身旁的一群蒙古人見他醒來,立即歡欣地呼喊,隨即他又昏了過去。

  就這樣昏沉沉地過了約莫五、六天後,他終於完全醒來。

  「洪古兒,你終於醒了!」

  他抬頭一看,是個美艷的蒙古女人。

  「我……怎麼會在這裡?」他說的是蒙古語。

  女人愣了下,隨即道:「你一直是在這裡的呀!」

  他低頭看著自己,身上已換了一襲蒙古服。

  驀地,他瞧著自己的手掌,只覺萬分訝異……這分明是別人的手!「把銅鏡給我!」他開始有一種奇怪的不祥的感覺。

  蒙古女人依言取來銅鏡──

  慕容霽一瞧之下,整個人僵住了……鏡中出現的人不是他,而是一個面目深刻的蒙古男人!

  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慕容霽瞧著蒙古女人,一時失控地對她吼道:「出去,我不要見到妳!」此時他已無法控制自己滿腔的憤怒與惶惑。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恐懼,畢竟,他的改變就像是一場噩夢。

  過了一段時日,他才逐漸平靜下來,但內心卻猶如死去一般,從此他只能當一個名叫英拓的蒙古人。

  曾經一度,他是那麼痛恨蒙古人,而現下他卻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韃子。

  於是,他開始過著麻木不仁的生活,試圖忘卻痛苦……直到他再次於帖木格營地裡見著了晴兒,他的生命才又重現曙光。

  李晴兒聽完他的描述,一時之間倒不知是真是假,只能征征地盯住滿面悲傷的他。

  莫非這是傳說中的借屍還魂?不──她不信霽哥已死!

  「很精采的謊言。」她開口。

  「我知道一切很難令人信服,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但,它確然發生了。」

  「若是實情,為什麼不及早對我說明一切?」她質疑。

  「當時妳我的關係十分緊張,我不願把妳嚇走。難道妳感覺不到我對妳的情意?雖然樣貌變了,但我仍是我,是妳當初所嫁的慕容霽。」他握住她發冷的手。

  「不,你不是!」她甩開他的手。「你是個騙子,殺了我的丈夫後還想欺騙我感情的騙子!」她既傷心又憤怒。

  「倘若我只想得到妳,何須等到現在?」

  李晴兒不語。

  「要怎麼樣,妳才會相信我?」他輕輕歎息。

  「永不!」她固執地道。

  「妳的個性一點也沒有改變。」

  「別說的好似你很早以前就認識我了。」

  「我的確是。」他一臉認真。

  李晴兒怒極反笑。「那你倒說說你我如何相識?」

  「咱們是在河邊相遇……」俊顏因回憶而染上溫柔的光采。「那時候妳正好溺水,是我救妳上岸的。」

  「你……」李晴兒內心大受衝擊。他不該知道的呀!這件事她從不曾對旁人提起。

  「還有,在湖州時,妳為了肉包子被人追殺,也是我救了妳,還記得嗎?」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她怎能忘?

  莫非他……他真是霽哥?

  「本來,我不敢認妳。」他開口,「但卻忍不住心底的渴盼而強留妳在身邊,一切全是因為我太怕再次失去妳,妳明白嗎?」

  「不──別再說了!」她摀住雙耳。「我不信……不信……」漆黑的雙眸直勾勾地盯住他,如見鬼魅一般。

  「晴兒……」

  「倘若你再說一句,我、我立刻死在你面前!」她恐懼而迷惘,並且害怕他說的是事實。

  黑夜彷彿沒有盡頭,兩人無言地凝望著彼此,各懷傷痛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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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數日之後,英拓的身子已經完全恢復。

  李晴兒卻始終逃避著他,不再如先前那般親密。

  他雖傷感,卻也無可奈何。

  這一日,英拓將古兒別放了出來,派人送她回到屬於她的部族,與她了絕夫妻之間的所有情義。

  古兒別雖然不甘被放逐,但也明白再繼續留下來也挽不回英拓的心,當下她把心一橫,忍受旁人異樣的眼光,離開此地。

  英拓倒也不忘贈她數名奴僕與牛羊、馬匹,相信往後她的日子應該可以過得不錯。休妻雖然狠心,卻是不得不做,對古兒別,他已不再心存歉疚。

  「別以為妳把古兒別趕回去,我就會相信你。」李晴兒來到他身後。

  英拓轉過身。「妳錯了,放逐她並非為了討好妳。」

  李晴兒瞪著他,雙眼之中滿是不信任之色。

  「我既非英拓,自是無法給她想要的感情,倒不如有個了斷。」他平靜地道。

  「我也一樣,無法給你所要的。」她固執地迎著他的目光。

  「難道妳無法靜下心來,用妳的心來感覺一切?有時候事實的真相用眼睛是瞧不清的,妳毋需害怕去面對。」他試圖說服她釋放心底最深的恐懼。

  人對未知常懷疑懼,他深深明白其中滋味。

  「誰說我害怕了?」她白著一張俏臉,雙拳緊緊地握住,像一隻受驚嚇的小兔子。

  一切都落在他眼底。

  「其實,我比妳更害怕,我怕一旦說出事實就會失去妳,在我內心時時交戰著是否告訴妳真相,很可惜,我日夜所擔心的,還是發生了。」他首度感覺為人的渺小,無力改變一切。

  「霽哥答應過我,無論如何都會活著回到我身邊。」她的眼前逐漸升起了霧氣,一切開始變得模糊。

  「我並沒有違背自己的承諾,只是以另一種方式守在妳身邊。」他何嘗希望如此?

  「是嗎?倘若你真心為我好,就放我回中原。」

  望著她濕淥淥的雙眼,他心如刀割,很想應允,但卻辦不到……

  「我不能答應!」他目不轉睛。「我知道妳若一走,我將永遠失去妳。」

  「我從來不曾屬於你。」她漠然地回答。

  「妳曾說過喜歡我。」

  「那只不過是為了安慰你而信口胡謅的,你也信?」她刻意地薄情。

  「我信,因為我知道妳不是一個隨意示愛的人。」他太瞭解她了。

  「也許,你錯了。」她垂下頭,避開他深深的凝視。因為那樣的眼神至今依然可以教她心口發疼。

  「不,我相信我所愛的人。」灰眸中燃著從未間斷的狂熾感情。

  李晴兒一抬起頭,見著他毫無保留的眸光時,剎那間彷如見到了慕容霽。

  一個人再怎麼變,內在是永遠不會改變的,而她居然在他身上瞧見了霽哥的影子……是幻覺嗎?

  回想起遇上英拓之後,她總在不經意的時刻,對他升起莫名的熟悉。

  也許,她該留下來查出真相!

  「能不能告訴我霽哥的屍首在哪兒?」她忽然開口。

  「我早已將他埋在崖下。」親手埋葬自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為這世上唯一能證明自己存在的軀體已不復存,自我彷彿從此消失在世上。

  「我想去祭拜他。」她要求。

  「不,現下不行,也許等過一陣子。」

  「我留下並不代表我會原諒你的惡行。」也許,時間可以證明一切,屆時,她將可以知道他是何身份。

  「希望我能改變妳的想法。」

  李晴兒沉默地盯住他。她也希望。她想!

  ***

  隔日,拖雷意外地前來探視英拓。

  「英拓安答,聽說你前不久生了場大病,是真的嗎?」拖雷眼中有掩不住的關切。

  他這一回來,是百忙中抽空特別要給英拓一個驚喜的。

  「目前已經無礙。」每一回面對這些熟悉的朋友,他總是特別警戒,生怕一個不留神說錯什麼,或做錯什麼。

  扮演另一個人是件相當痛苦的事,特別是兩人過去是敵人而今卻成了兄弟。

  世事當真難料!

  「那就好。」拖雷雙眼在附近搜索了會兒,開口道:「有人告訴我,你娶了一名中原女子,可是真?」事實上,所有的一切均逃不過他的眼,只不過他要他親口告訴他。

  英拓點點頭,「我確實娶了一名叫李晴兒的中原女子。」說話的語氣非但無一絲懊悔,反倒存有一種前所未見的深切情意。

  拖雷不是笨人,一眼瞭然於心。

  「為了中原女子而捨棄古兒別,值得嗎?」

  英拓但笑不語。

  「其實我今日來是為了另一件事。」拖雷微微一笑,「還記得突侖之女嗎?」

  英拓微揚起兩道漂亮的濃眉。

  「今年她已滿十五,我有意讓她嫁給你。」拖雷雖然笑著,語氣卻不容拒絕。

  英拓漸漸地蹙起眉頭。「我無意另娶他人。」

  這樣的回答早在拖雷意料之中。「她是突侖最鍾愛的妃子所生,身上流有孛兒只斤的高貴血統,娶她,有助你鞏固地位,相信你該明白這一點。」

  英拓久久不發一語。

  「英拓安答,你就允了我吧!妻妾成群是男人的福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呀,何須為了一個異族女子而如此傷神?」拖雷殷切地盯住他。部族間的聯繫在這片大漠是十分重要的,它往往關係著生死存亡。

  英拓何嘗不知!

  他明白在此地生存,不可能只娶一個中原女子,為了保護晴兒與鞏固地位,他必須做出這個艱難的妥協。

  拖雷見他如此,不禁非常替他擔憂。對一個異族人尤其是中原來的女子如此癡心,對一個蒙古的貴族男子並非好事。

  數日之後,突侖親自領著女兒來到英拓面前。

  「桑瑪交給你,一個月後再行成婚儀式。」突侖盯住他,顯得十分慎重。

  「她在這裡將不會吃苦。」英拓承諾道。

  突侖滿意他的答覆,就此離去。

  「聽說你娶了個中原女子?」桑瑪開口,臉上有嫌惡的表情。

  「是的。」

  「那麼,我希望一個月後,當我們成婚時我不用聽她使喚。」她是貴族,決計不能聽命於中原女子。

  英拓面無表情地注視了她一會兒。「屆時,你們各管各的,誰也不必聽命於誰。」言下之意也包括了晴兒毋需聽她使喚。

  「不,中原女人必須聽我的!」桑瑪嬌美的臉上佈滿了倨傲之色。

  英拓沉下臉。「別忘了妳現在的身份,我隨時可以要妳回去。」

  桑瑪由小到大何曾受過這等閒氣。「你答應過我爹不讓我受苦。」她委屈地表示。

  「只要你守本分,妳會得到一切妳應得的尊敬。」他冷淡地丟下這句,轉身就走。

  桑瑪瞧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臉上不知怎地突然紅了起來。

  她一定會改變他對她的冷漠,一定!

  ***

  第二天,李晴兒在營帳內梳洗後不久,桑瑪來到她帳中。「我有話對妳說,中原女人!」桑瑪臉上有著高傲的神情,彷彿自己高人一等。

  李晴兒早已聽說過她,因此只是輕輕地掃了她一眼,自顧自地在鏡子前結起髮辮。

  「喂!中原女人,我正在和妳說話啊!」桑瑪抬高聲音,開始有些生氣。這中原女人竟敢用這種態度對她!

  「我不是聾子,請你小聲一點,替蒙古女人樹立好的風範。」李晴兒頭也不回,淡淡地說著。

  桑瑪深吸了口氣,來到她身邊。「我今天是來告訴妳,一個月後,我會嫁給英拓。」

  「我知道。」李睛兒手上未停,仍繼續編著辮子。

  桑瑪在她平靜的臉上找不出一絲情緒波瀾的痕跡。

  「妳不介意?」她探問。

  「男人三妻四妾實屬正常,我若個個都介懷,那往後還怎麼過日子?」李晴兒回首,似笑非笑地盯住面色不善的桑瑪。

  桑瑪眼見自己的氣勢與她差了一截,於是開門見山道:「等我與英拓成婚之後,妳必須服從我的每一項指示。」她說得彷彿天經地義。

  李晴兒聞言,不怒反笑了起來。這個蒙古女孩也恁地天真了,她李晴兒的未來該怎麼過,要聽命於何人,哪輪得到她來發落?

  「這一點恕難從命。」她斂起笑,繼續編髮辮。

  看得出來,她愈來愈生氣了。李晴兒不禁感到一種許久不曾捉弄人的快意。

  「哦?是嗎?別忘了妳的身份是個卑賤的中原人,我是貴族。所以妳必須服從於我。」

  李晴兒卻依然不慍不火,神情平和地開口:「不錯,我是中原人,但嫁雞隨雞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因此現下我也該算是蒙古人。」頓了下,欣賞著桑瑪臉上因發怒而轉變的表情。「我相信,無論是中原或蒙古,目前我都可算是英拓的原配了,若依照咱們中原人的規矩,妳應當要雙手奉茶,喊我一聲姐姐才是。」

  桑瑪畢竟年歲尚輕,平日又教人捧在手心裡呵護,哪裡比得上滿腦子古怪又伶牙俐齒的李晴兒來得刁鑽呢?

  「妳、妳簡直太過分了!」桑瑪氣得快說不出話來。激怒這個中原女人本是她來此的目的,不料事與願違,如今氣的人反成了自己。

  「我過分?」她別忘了是她先找上門的耶!「妳請回吧!」她下逐客令。

  「妳給我記住,中原女人!」桑瑪忿忿不平地咬牙道,緊接著轉身要走──

  「等一等!」李晴兒喊住她。「請不要東一句中原女人,西一句中原女人的,我的名字叫李晴兒,倘若妳不願叫我一聲姐姐也無妨,好歹妳也叫我聲李姑娘,妳說是嗎?」

  桑瑪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跺了跺腳之後便氣呼呼地衝出了李晴兒帳中。

  李晴兒在她離開之後,放聲笑了起來。這是她到蒙古之後,頭一回笑得如此開心。

  這不能怪她,畢竟她心地一向不錯,怪只怪那桑瑪想仗勢欺人卻挑錯了對象。

  再次,她笑了起來,聲如銀鈴……

  ***

  「你找我來有什麼事?」李晴兒雙手扠腰,抬頭盯住英拓。他還真高!

  英拓見她如此模樣,不由得想起從前。

  「你笑什麼?」李晴兒怒上心頭。

  「妳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也沒變。」

  又來了!每當他提起往事,她總是不願盡信,只能將懷疑置於心中,默默在一旁觀察著。

  也許,她始終不願相信這世上真有「借屍還魂」一說。

  「你說,找我有什麼事?」她問。

  「聽說妳和桑瑪不和?」

  「誰告訴你的?別人還是桑瑪本人?」她單刀直入,神情挑釁。

  英拓微微一笑,「是桑瑪告訴我,妳欺負她!」

  「你信嗎?」一雙水眸一瞬也不瞬地瞅住他。

  「依妳的性子是大有可能。」他深知她向來古靈精怪,尋常人見她清美嫻雅的外貌以為她好欺負的話,只怕會被整慘。

  什麼?他居然這麼回答!簡直氣死人了!

  「那麼,依你說,該如何懲處我?」她以殺人般的眼光瞪住他。

  「妳承認欺負她?」他微微訝異,通常她會抵賴到底。

  「既然你都這麼想了,我還有什麼話可說?」她沒好氣道。

  英拓眼神一變,佯怒道:「桑瑪是蒙古貴族,妳可知該當何罪?」

  李晴兒盯住他,霎時只覺一顆心又怒又痛,可,卻不明瞭自己已打翻了醋罈子。「你就下令殺了我這個卑賤的中原人好了!一了百了!」她一怒之下轉過身。

  「不,我不會那麼做。」他的聲音從她耳畔傳來。

  李晴兒一驚,回頭卻被他一把擁入懷裡──

  「你……你幹什麼?」由於他的接近,李晴兒雙頰再次浮上紅雲。

  「我已經好久沒有與妳同床共枕了。」俊顏忽地透出一抹邪氣的笑。「今夜妳就與我共度良宵吧!也許我可以忘了桑瑪的事。」

  「你休想!」李晴兒努力地掙扎,只可惜在他一雙鐵臂的禁錮下,她絲毫掙脫不得。

  「你放不放?」

  「不放!我已經放開妳夠久了。」原本他只想逗逗她,不料在擁抱她之後,再捨不得放手。

  李晴兒立即對他展開一個令人目眩的笑。「瞧你急得跟什麼似的,總得先褪下衣衫吧!」她柔下聲道。

  英拓微一征忡……她變得太快了吧!

  李晴兒立即趁隙欲掙脫,豈料他卻大笑了起來,雙手圈得更緊。

  李晴兒困在他的鐵臂中又氣又覺狼狽。

  「想騙我?」幸虧他及早識破她狡詐的小把戲。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掙脫不成,索性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哦,是嗎?那咱們來瞧瞧妳適才所說的話有幾分真實。」他著手為她解開衣襟。

  「你……住手!」李晴兒氣得臉色發青。

  「咦?我記得適才妳的態度……好像不是這樣喲!」他好笑地瞧住她。

  「我、我是說你……你先脫。」她支支吾吾地。

  「這樣啊!」英拓朝她咧開嘴,然後在她面前緩緩的將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褪去。

  李晴兒只能目瞪口呆地直盯住他結實的胸膛,早已紅透了耳根子。

  「還要我繼續下去,或者妳也開始?」他盯住她,目光灼灼。

  瞧他一副想將她吞下去的模樣,李晴兒二話不說,轉身就跑。

  英拓豈容她輕易溜走。「我要罰妳這個小騙子!」他一把將她扯了回來,低頭覆上她微微開啟的唇瓣,緩慢而充滿佔有意味地吻著她。

  李晴兒擺動著頭,想抗拒這一吻,無奈他以大手固定住她的頭,因此只能任由他熱烈的吻著,無法停止。

  當他終於放開她時,「妳沒有拒絕我。」俊顏閃著一抹特別的神采。

  「我……我有!」她紅著臉抗辯。

  「不,妳沒有!」他嘴角上揚。

  瞧著他灰眸似要燃起火焰般熱切,她不禁怒斥:「你該死!」

  「倘若妳再繼續留下來,我想我可能會更該死。」他放開她,俊顏似笑非笑地。

  李晴兒立即奔至營帳口。「我絕不留下來。」

  「倘若妳的心意和嘴巴一樣硬的話,或許我會相信妳是真心要走。」他朗聲大笑。

  李晴兒面色一變,立即奔了出去。

  該死的男人!

  一路上,她氣呼呼地奔回自己的營帳,但奇怪的是,在她的心中除了生氣之外,竟還有一種奇異的滿足感,甜甜的,悄悄在她心口漫了開來……

  ***

  隔兩日,英拓出外狩獵,李晴兒趁他不在,悄悄地來到他的營帳之中。

  打開一隻木盒,她發現了她要尋找的東西──地圖!

  攤開羊皮所繪的地圖仔細的研究。若想離開此地,最終仍須靠自己,這是她上過一次當之後學來的教訓。

  瞧了很久,她對目前所在的位置已有了概念,並發現回中原也許不如想像中的困難。

  時間一滴滴流逝……正當她想收起羊皮巷時,她忽然瞥見木盒內尚有一封信。

  忍不住好奇,她將信紙打開──

  這一看之下,整個人如遭雷擊!

  原來徐將軍私通蒙古,是個叛國賊,而更可怕的是,霽哥竟是被他用計所害。

  天!莫非……霽哥當真不在人世?信在英拓房中,會不會……他真的是謀害霽哥的幕後主謀者?

  種種疑懼在她心中盤旋,令她不知該相信什麼。

  「妳在幹什麼?」

  李晴兒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原來是桑瑪。「我到哪裡,做了什麼,妳都無權過問,是吧!」她從容不迫地答。「反倒是妳,不該在這兒出現的,不是嗎?」

  桑瑪聳聳肩,逕自來到她面前,一雙眼睛朝桌上的地圖溜了下。

  「在研究地圖?」桑瑪眼中有一抹狡詐。

  「隨便看看罷了。」這個蒙古女孩猜得到她的目的嗎?

  「這裡離中原挺遠的,不是嗎?」桑瑪笑了笑。

  李晴兒心頭一驚,不動聲色道:「妳在暗示什麼?」

  「沒什麼。」語罷,她一溜煙地奔出英拓的營帳。

  李晴兒在她走後,又看了看地圖,小心地記下每一處地方,然後迅速將信封與羊皮卷放回木盒中。

  數日之後,李晴兒見夜色昏暗,因此將早已收拾妥當的行囊與食袋取出,準備趁夜離開,逃回中原。

  她發誓要向皇上揭開徐將軍叛國的罪行,為夫君報仇。

  悄悄地,她照著自己早已計劃好的路線,一路順利出營。

  一路上全無阻礙,就連守夜之人也不見蹤影,李晴兒雖覺奇怪,但並未深究其因,一心只想離此地愈遠愈好。

  未料,在她離營不久,原本黑暗的四周突然大放光明。

  「將她拿下!」一道冷峻的嗓音直逼而來。

  李晴兒當下教兩名士兵拿下。

  循聲望去,見到下令者為英拓的手下,在他身後不遠,英拓面無表情,而桑瑪站在他身邊,以勝利的眸光注視著她。

  李晴兒在剎那間已有所悟──定是桑瑪告的密!

  她真後悔先前沒有防範,這才輕易犯下錯誤。

  「將她帶回營!」英拓沉聲道。

  李晴兒根本來不及抗議,便教人押回營。

  回營之後,她立即被關入營地東邊的一座石牢。

  「叫英拓過來,我要見他。」她憤怒地對著看守的士兵吼道,並且用力的搖動著木柵門。

  然而,士兵只是同情地瞥她一眼,根本不予理會。

  每一天都有人送吃食過來,但李晴兒卻遲遲不見英拓前來。

  剛開始,她很生氣,感覺自己似乎像一隻牲畜。但三日過後,她的憤怒漸漸被一種更深的失望所取代,英拓始終沒有來見她!

  也許,在她逃離的同時,就該知道會有這種結果吧!他是該生她的氣,畢竟在此之前,她曾答應過他不再逃走,卻依然食言。

  倚著柵欄,她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月色下,一個高大的身影悄悄地靠了過來,遣退士兵,英拓隔著柵門瞧著李晴兒平靜如孩子般的嬌顏。

  儘管不願驚醒她,他還是忍不住蹲下身,伸手輕撫她水一般的臉頰。他是如此愛著她,他絕望地凝視著沉睡的美顏。

  彷彿受到感應,李晴兒輕輕眨眨眼,睜開了眼眸。

  兩人無言地凝視著彼此……

  「放我走。」她打破沉默。

  「妳曾答應過我永不再逃走,記得嗎?」

  「我不該這麼答應你。」

  英拓濃眉緊蹙,憂傷的眼神表露無遺。「只因為我是一個蒙古人就抹煞我的一切?離開我,妳當真一點留戀也沒有?」

  不!不是這樣的!

  正因為眷戀一日深過一日,這才迫得她不得不走。

  她太害怕自己對他那種愈來愈無法自拔的依戀!

  然而,此刻她卻分不清他究竟是誰,或者,自己愛的是什麼人。

  深吸了口氣,李晴兒將心底複雜的情愫壓了下去。「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裡?我仍是妳的妻子,不是嗎?」

  「為了妳好,我不得不如此。」

  她不明白。

  「放我出來。」她要求。

  「暫時不行,妳仍需待在此處。」

  「為什麼?」

  「在蒙古,妻子逃離丈夫是不被允許的,尤其在他們眼中,妳又是一名中原人,沒有立即將妳處死,已經相當引人議論與不平了。」他據實以告。

  「你會將我處以死刑嗎?」她直勾勾地望入他的眼。

  「妳該知道答案。」深邃的眼眸在黑夜中閃著深情的光采。他永遠不會傷害她!

  李晴兒半垂下臉。「我不知道。」她害怕面對她無法承受的感情。

  他伸過手,隔著柵門以手指輕輕勾起她的臉。「不論在何種情況下,我都不會讓妳有性命之憂。」

  「即使必須把我當成人犯一樣關在此處?」

  「對不起!為了妳的安全,我只能如此。」他何嘗不心疼,只是為了平息眾人的疑慮與不滿,他只有暫時如此罰她。

  李晴兒卻不明白他的苦心。

  她自幼性情便不輕易認輸。因此她決定不論如何,在她有生之年定要離開蒙古。

  英拓見她眼神變幻,豈會不知她心意?

  「妳若再一次逃走,恐怕連我也救不了妳!」這是他最深的恐懼。

  「是嗎?屆時你會親自下手,還是命令別人取我小命?」她勇敢地迎著他的眸光。

  英拓深深地注視了她一會兒,開口道:「我會陪著妳,妳生,我生,妳死,我亦不獨活!」他沒有一絲猶豫。

  短短的幾個字,卻說得絕決。

  李晴兒無法不被感動……人心是肉做的呀……她的心是這麼的痛!

  緊接著,他轉身離開。

  此後,每一個夜,英拓總會來看她,然後默默地伴著她,天亮前才離開。

  饒是如此,李晴兒卻有種愈來愈絕望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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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8 02:33:09
第八章

  李晴兒終於被放出了石牢!

  然而,這一回,她不再是英拓身邊受盡榮耀與寵愛的妻子。

  此後,她不再享有特權,必須做盡一般蒙古僕婦的工作,畢竟這是唯一免除死刑的懲戒,以平眾人之心。

  隨著冬季的來臨,天候日趨寒冷,蒙古人的日子原就極為清苦,此時此刻,眾人更是勤於狩獵,以備過冬。

  這一日,英拓率領著營地的男人們外出狩獵,營地只剩下一些老人及婦孺。

  李晴兒在帳中做一些縫補的女紅以及保持營火不滅的工作。

  此時桑瑪走了進來。

  「我真是太小看妳了,英拓為了妳竟打破傳統,沒有吊死妳,妳的手段還真是厲害呀!」她話語中有諸多的酸意與不服。

  李晴兒放下手邊的工作,不慍不火地道:「他殺不殺我是他的決定,我相信以他過往的威名來看,他絕不會隨意聽信女人的讒言。」言下之意,明顯地嘲諷了桑瑪白費心機來害她。

  桑瑪不笨,當然一聽就明白,當下一張俏臉氣得紅了起來。

  「別淨在這裡逞口舌之快,如今妳已失去了優勢。」

  「妳以為我在乎這一切?」李晴兒眼中有輕蔑之意。說起榮華富貴,她還曾少了嗎?

  「別自命清高,誰不喜歡高高在上?」桑瑪最看不慣這中原女人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彷彿只有中原人才算尊貴,她偏不信!

  「男人喜歡女人,不會因為她是公主或是下人而有差別,倘若這裡有值得我留戀的東西.就算一輩子過著目前的生活,又有何妨?」話甫歇,李睛兒也不由得自問──這裡有她要的嗎?念頭一閃即過,不敢再深究。

  「妳是說,英拓寧願要你這個卑賤的下人,也不要我?」桑瑪怒氣騰騰地質問。

  「不論男女,當真心喜歡彼此的時候,身份地位也許不那麼重要。」李晴兒淡道。

  「我不信!」桑瑪嬌嗤道:「在這兒,女人有時甚至不如牛羊來得重要。」

  李晴兒忽然有些同情地瞧住桑瑪。她說的一點也不錯,在這片貧脊的大漠上,女人生來就是可憐的!而桑瑪算是其中較幸運的。

  李晴兒不準備再爭辯下去,因為那沒有任何幫助。女人在此地永遠是輸家!

  「怎麼?說不出話了?」桑瑪得意地瞧住她。

  此時,外頭突然傳來陣陣馬蹄與尖叫聲,似乎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不約而同向外走去,只見約莫二十來名金兵正在搶奪營地的財物與牛羊、獸皮等,不少人為了保護屬於自己的財產而慘遭毒手。

  金兵瞥見桑瑪與李晴兒,立即策馬上前將兩人一塊兒擄上馬背,揚長而去。

  夕陽漸西沉,英拓一行人終於回到營地,帶著豐盛的狩獵成果。

  當眾人瞧見一片凌亂與親人傷亡時,震驚與怒火同時燒灼著蒙古人的心。

  ***

  當其餘存活下來的老弱一擁上前,哀哀泣訴的同時,英拓這才發現李晴兒與其它蒙古婦人被擄走的事實。

  很快的,他定下心神,重整隊伍,留下部分士兵重整家園之外,他另率一支軍隊循著金兵離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緊接著,夜已來臨,一輪明月爬上天邊……

  英拓瞧著明月,心中的焦急無法言喻。

  ***

  夜晚,金人們大肆慶祝著豐盛的劫掠成果,人人大吃大喝,烈酒更是不停地一口接著一口。

  許久之後,金兵們終於不勝酒力,紛紛醉倒,開始呼呼大睡。

  李睛兒與數名蒙古婦人皆被縛住了手腳,動彈不得的坐在一旁。

  她心想,此時若不逃,只怕機會稍縱即逝,再難逃脫。

  於是,她鼓起勇氣。悄悄地,吃力地挪動身軀,蠕動地接近一名酒醉的金兵,然後湊過頭,對準金兵腰間咬了一口,以嘴銜住刀柄,緩緩將短刀抽了出來。

  金兵咕噥一聲,翻過身子,並未醒來。

  李晴兒這才緩緩將刀子放在地上,伸手握住刀柄,開始割繩子。

  由於刀很利,不消片刻她便已切斷手腕所縛之繩,並立即著手割斷腳上的繩子,站起身。

  金兵仍呼呼大睡,並未發現李晴兒的行徑。

  李晴兒悄悄地走向蒙古婦女們,並一一為她們割斷了縛住手腳的繩子。

  最後,她解開桑瑪身上的繩子。

  「為什麼要救我們?妳大可自己先逃走。」桑瑪神情有些生氣。她沒料到自己竟要靠這個中原女人來救,她不習慣這種感覺,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感激她。

  李晴兒聽她話中仍有責怪之意,不禁在心中莞爾。桑瑪似乎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噓!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她拉起桑瑪的手,並示意眾女跟著她一起離開。

  臨行前,李晴兒順手拿起營中仍未燒盡的火把。

  「各位,快取繩子!」她以手勢表示。

  蒙古婦人們當即會意,立即取過繩索,合力將醉倒的金兵雙腳全都輕輕縛住,並連接在一起。

  緊接著,李晴兒開始將金兵的坐騎全放走,僅留下數匹備用。

  桑瑪愈瞧愈有趣,感覺十分好玩。

  不多時,馬匹全跑光了。

  兩人相視了會兒,不由得同時笑了出來。

  畢竟是年少心性,她開始幫忙放馬。

  「快走吧!」桑瑪催促道,她發現這個中原女人還不算討厭。

  「不,再做一件事再走不遲。」語罷,李晴兒順手將手中的火把往其中最近的營帳拋去。

  霎時,火舌竄升,吞沒了營帳。

  「妳……」桑瑪有些吃驚。

  「既然這些惡人劫了咱們的營,又殺了人,那麼就該吃點苦頭。」李晴兒忿忿地開口。

  其餘蒙古婦人開始依樣而行……

  不多時,眾女翻身上馬。相偕奔馳而去。

  直到奔行了一陣之後,仍可看見身後的紅色火光。

  「那火,會不會燒死人哪?」桑瑪忍不住問。

  「放心,他們只會嚇醒而已。」李晴兒篤定的回答。

  「快走!」桑瑪開口,心頭仍是不安至極。

  「別急,此刻那些金兵定是手忙腳亂,況且失去馬匹,他們甭想追上來。」

  桑瑪瞧住李晴兒,發覺她眼神中閃著奇特的光采,與初見時竟如兩人一般,一時間竟不知哪一個才是她的真性情。

  「妳常常做這種事嗎?」她問。

  李晴兒淘氣她笑了,「近來少了。」

  桑瑪盯住她清美而可愛的動人小臉,心下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如今我總算知道英拓為何如此喜歡妳了。」

  李晴兒一聽見英拓二字,笑意逐漸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番複雜的、愛恨交織的心緒。

  「妳很喜歡他吧!」

  李晴兒瞧住她,沒有回答。

  「咱們快回去吧!」半晌,她終於開口。

  於是,一行人策馬回營,不再多說什麼。

  ***

  遠遠地,英拓瞧見似有馬匹朝他的方向急馳而來。

  不消多時,數名蒙古婦女與李晴兒、桑瑪等,全都來到了跟前。

  士兵們認出是自己族人,莫不大聲歡呼,紛紛上前擁抱自己的妻女。

  英拓策馬來到李晴兒身邊,瞧著她……

  驀地,他二話不說,將她由馬背上拉過,置於他坐騎之前。

  「你……你做什麼?」李晴兒被他嚇了一跳,有些慌亂。

  「我好擔心妳,妳知道嗎?」他緊緊將她圈在雙臂之中,品嚐著恐懼逐漸消失,那種失而復得的滋味。

  唯有緊緊擁抱住她,才能稍減心頭那種如江海翻湧的狂亂。

  只有她!只有她能安定他的心!

  李晴兒卻賭氣道:「像我這樣的僕婦哪裡值得讓你擔心呢?」誰教他先是把她關起來,又讓她做一大堆累死人不償命的工作。

  她長這麼大以來所受的委屈還不曾像如今這麼多!

  英拓盯著她嬌俏的小臉,突然以閃電般的速度勾起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彷彿唯有如此才能平息胸口因殘存的恐懼而起的疼痛。

  「我會這樣對待一個下人嗎?」當一吻結束之後,他粗嘎地開口,灰眸灼灼如火地炙著她紅透的小臉。

  「你、你……我並沒有允許讓你這麼做。」她氣自己對他的吻起了深深的眷戀。

  「也許,由現在開始,我不需事事經妳同意。」

  「你敢!」

  「從咱們第一次在河畔相見,妳就該明白沒什麼是我不敢的。」他戲謔的笑顏一如以往。

  李晴兒怔住了!

  有那麼一瞬,她幾乎以為和她說話的人是霽哥。

  心中那隱約的迷惑與痛楚再次攫住她,令她辨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誰。

  接著,英拓轉頭瞧住桑瑪,問道:「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

  「是她趁著金兵大醉之時,放火燒營,救了大家。」桑瑪不得不承認自己佩服起這個中原女人。

  英拓聞言,放聲大笑了起來。晴兒果然一點也沒變!

  「咱們回去吧!」英拓下令,同時策馬飛奔而去。

  桑瑪瞧著英拓與李晴兒離去的背影,心中忽然異常欣羨。

  倘若他也能待她如同中原女人,該有多好?

  歎了口氣,她跟了上去。

  ***

  京城

  丞相府內,一名家丁帶著欣喜的表情,急匆匆地奔入了大廳之內。

  「老爺、老爺……有好消息啦!」家丁上氣不接下氣地大喊。

  「什麼天大的事這樣嚷叫?」李丞相沒好氣道。打從晴兒出走之後,他沒有一天有好心情。

  「回老爺,有小姐的消息了。」家丁興奮地開口。

  「什麼?」李丞相整個人站了起來,「她在哪裡?」

  「稟告老爺,是門外有一名賈公子求見,他說有小姐的消息。」

  「快請!」

  不多時,大廳外走入一名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

  「拜見丞相大人!」男子行跪禮。

  「快起來!」李丞相打量他好一會兒,看不出他是何來頭。「聽說賈公子有小女的消息?」

  「是。」

  「她人呢?」

  「數月之前,在下與家父在塞外行商,半途上遇見一名自稱李公子的人,他付了我爹一大筆銀子,說是要到邊關尋人,請我們允他一道同行。」頓了下,他接口又道:「我爹見他白淨斯文,又有銀子,自然允了他。」

  李丞相心中已有七分明白。

  接下來,賈公子臉上神情一變,竟有著濃濃的哀傷。「直到一日,咱們一行人被蒙古人包圍,不但劫走了多日行商的收穫,更一一殺害了家父以及隨行夥伴,連我也……」話到此,他神情仍有止不住的驚怕,足見當時的情景定十分駭人!

  「全被殺了嗎?」李丞相面色在剎那間難看到了極點。

  「不,蒼天有眼,一個多月後,我拖著仍傷重虛弱的身子到那附近打聽,並安葬了所有人。不過,卻始終不見李公子的屍首或遺物,想來定是教蒙古人擄走。」

  「那麼你……」

  「數日前,我回到京裡,瞧見皇榜上貼著一張尋人啟事,發覺畫中的女子與那李公子竟有九成像,這才前來拜見丞相。」

  李丞相聞言,不覺鬆了口氣。「事實上,公子所描述之人極有可能是小女,因為她一向愛喬扮男裝出府遊玩。」雖說晴兒可能末死,但落入蒙古人手中恐怕處境堪慮。

  聽完了李丞相之言,賈姓公子才解了心頭疑惑。

  原來李公子是女扮男裝,莫怪如此清俊纖弱。

  送走了賈公子,李夫人踏入大廳。「老爺,您打算如何?」方才在後頭她已聽見賈公子所說,心頭十分焦急。

  「咱們稟明皇上,求皇上派人到邊城尋找,也許可以尋回晴兒。」

  李夫人歎了口氣……這已是最後的辦法了。

  翌日,李丞相進宮面聖。

  再隔幾日,皇上便派了三十名御前侍衛與李府家丁們前往邊城尋人。

  李丞相夫婦知道,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希望了。

  ***

  英拓與桑瑪的婚禮很快的已經來臨。

  營地裡瀰漫著一片熱鬧的情緒,人人快樂的高唱著古老的歌曲,大口大口的飲著馬乳酒,一解平日苦悶的生活。

  李晴兒一個人怔怔地踱至河邊……

  北地高寒,此時河面上已結了層薄冰,天候非常的清冷。

  「這麼冷,妳到這裡會著涼。」

  不必回頭,她知道站在她身後的人是英拓。

  「別管我,礙不了事兒的,快回去吧!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她低頭,雙眸直盯住光滑如鏡的河面。

  英拓緩緩走近她,雙臂緊緊環住她的薄肩。「回去吧!妳身子如此嬌弱,當心著涼。」他心疼道。

  「有閒功夫管我的話,倒不如去陪陪妳的新娘子吧!相信她一定很希望有你陪伴。」

  「不,我寧可守著妳。」他執拗地答。

  李晴兒閉上眼晴,不讓淚水淌下。他的溫柔在此時如一把利刃,讓她心口疼痛難當。

  也許,過去的日子她不明白自己的心。但,現下的痛苦,如一把火炬,讓她瞧清自己,原來她是這麼無可救藥地愛著這個男人!

  「去吧!我不需要你的陪伴。」她強抑下心底的波濤洶湧。

  「我需要!」他轉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著他。「妳以為我願意娶桑瑪嗎?」

  「無論如何,她終將成為你的另一個妻子,不是嗎?」她挑明事實。

  「娶她可以鞏固我在此的地位,如此一來,我才有足夠的力量來保護身為異族人的妳,妳明白嗎?」他痛恨自己目前的身份,讓他無法回到從前的日子。

  李晴兒卻用力推開他,退了一步,睜著一雙漆黑的大眼盯著他。「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寧可死也不願你這樣的保護?」語罷,一聲細小卻又清脆的聲音響起,李睛兒啪的一聲掉入身後薄冰破裂的河中。

  所幸她懂水性,在閉氣之後奮力向上掙扎。

  英拓立即縱身,施展他上乘輕功,來到冰上,勾住她露在河面上的雙手。

  「撐住!」他盯住她發青的小臉,此時的河水足以凍死人。

  李晴兒顫抖著說不出半句話來。她只覺無法呼吸,全身如同被千千萬萬的尖針所紮般痛苦難忍。

  很快的,英拓抱著她,疾步奔回營地。

  他遣退了所有人,然後將她置於自己帳中,靠在火爐邊,他脫下她身上的濕衣。

  「你……你……快住手……住手……」李晴兒吃力地開口,全身仍止不住地發顫。

  英拓卻置若罔聞。「難道妳想死?」

  「總比……被……被你……羞辱好……」她咬緊牙關迸出一句。

  「我絕不會讓妳死!」說罷,他伸手點了她的穴,令她暫時不能反抗與開口。

  接下來,他取來羊脂油在她身上用力來回搓揉,直到她全身皮膚轉紅並且發熱之後,這才為她裹上毛氈。

  「原諒我,我必須救妳。」語罷,他召來僕婦。「好好照顧她,煮點熱湯餵她。」

  「是。」僕婦友善地開始著手燉湯。打從這中原女人救了許多蒙古女人之後,她們心底都很感激,並且開始視她為同族人般照顧。

  李晴兒耳畔聽著外頭熱鬧的胡茄聲,眼角卻開始不爭氣地淌下了滾燙的淚水。

  ***

  入夜後,拖雷來到營地為新人祝賀。

  「恭喜安答娶得美嬌娘。」拖雷端起酒杯。

  英拓笑得極淡,隨手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

  拖雷瞧出他依然對婚事不甚快意,因此開口道:「男兒志在四力,娶個三妻四妾又有何妨?安答何必如此不開懷?」

  「齊人非福,這句話你聽過嗎?」

  拖雷豪邁的大笑起來。「想不到安答是個癡情種,看來我得讓你把這副精神轉移一下了。」

  「什麼意思?」

  「我打算讓你帶兵攻打中原!」

  英拓神情未變。「我拒絕。」他斬釘截鐵地表示。

  「為什麼?我記得從前你非常想入主中原,怎地今日反而拒絕?」當初將英拓留在內蒙,是要他防範他族來犯。

  「人總會變。」英拓淡淡地解釋。

  拖雷見他如此,暗忖也許過一陣子再提此事會好些。「今夜是安答的大婚之夜,我們別提這些打打殺殺之事。」頓了下,他端起酒杯,「來,我敬你一杯。」

  此時,桑瑪頭戴綴滿飾品的皮冠,身穿白色毛皮,由一群未婚少女們擁了出來。

  「安答,你不該再埋怨了,新娘子是這麼的美麗。」拖雷笑道。

  英拓直盯住朝他走近的桑瑪──

  不錯,她長得很好看,只不過他的心中始終只有晴兒一人!

  在拖雷的主持下,兩個人完成了成婚儀式。

  李晴兒的知覺在此時已經恢復。

  「幫我倒點酒來好嗎?」她對僕婦開口。

  僕婦微微一笑,走了出去。

  李晴兒立刻跑了出去,回到自己帳中取出她早已備妥的包袱,趁著大夥兒玩樂之際,悄悄牽了匹馬,離開營地。

  熱鬧的歌舞聲傳入她耳裡,聽著聽著,她只覺心底隱隱泛疼,一陣緊過一陣。

  曾經,她也是一個幸福的新嫁娘啊!只是如今良人已不復在。

  懷著滿心蒼茫,她跨上馬,頭也不回的離開。

  ***

  當僕婦端著酒瓶回來,卻發現中原女人已經不在時,她立即奔向帳外──

  她直接來到英拓身邊低訴了幾句……

  英拓臉色馬上一變。

  拖雷與桑瑪皆奇怪的瞧住他。

  「有什麼事嗎?」拖雷開口。

  英拓當即回道:「沒什麼,小事一樁,不勞安答心煩。」此時他絕不能透露晴兒逃走的消息,否則依拖雷的行事作風,晴兒只怕難逃一死。

  「沒事就好,你們新人快快入帳中歇息吧!」拖雷笑道。

  桑瑪羞怯地瞧住英拓,然而他卻如同未見一般,面無表情。

  整個晚上,他始終魂不守舍,低頭喝酒。

  桑瑪一臉嬌羞地坐在毛氈之中,等待著英拓。

  只不過,英拓始終面色凝重,根本瞧也未瞧她一眼。

  桑瑪終於按捺不住,開口道:「整個晚上你都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妳不要多心。」濃眉依然緊蹙。

  「是不是你覺得桑瑪配不上你?」她提起勇氣問。

  「不是,妳很好。」他簡短回答。

  「但再如何好,也比不上李晴兒,對嗎?」她並沒有生氣,只覺微微失望。

  英拓深吸了口氣。「早點歇息吧!不要胡思亂想。」他來到她身邊。

  兩人靜靜地躺在一起,英拓卻遲遲沒有碰她!

  桑瑪無奈,只有閉上雙眼假裝睡著了。

  不久,英拓悄悄起身,拿走他櫃子裡的木盒中存放之物,然後來到他的坐騎處。

  正待上馬,耳畔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他猛然回首,竟是桑瑪!

  「怎麼不睡?」他鎮定地開口。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桑瑪直勾勾地盯住他。

  沉默了會兒,英拓開口:「我要離開了」他自覺不該再次欺瞞她。

  桑瑪卻不驚訝。「去哪裡?」

  「晴兒走了,我要去找她。」他坦言道。

  桑瑪瞧了他一會兒,終於打破了沉寂。「你不怕我告訴拖雷?」

  「妳不會。」他迎上她的眼。

  桑瑪避開他的注視。「你很愛她?」

  「她比我的命還重要。」

  「是嗎?證明給我看吧!」話甫歇,桑瑪突地傾身抽出英拓腰間短刀,朝他手臂劃了下去──

  要避開這一刀何嘗不容易?但是他並沒有閃避。

  「你……你為何不避開?」桑瑪蹙眉問道。

  「我只想讓妳明白,任何阻礙都無法阻止我追隨她的心,即使死也不能!」

  桑瑪望著他堅定的眼神,只覺莫名感動。

  原來,世間真有如此不顧一切的濃郁真情!

  隨即,她眼神一變,露出大漠兒女豪爽的氣概。「趁我沒後悔前,快走吧!」

  英拓立即翻身上馬,「妳多保重了!」語罷,他策馬向前,揚塵而去。

  桑瑪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幽幽夜色裡。

  半晌,她鼻頭一酸,緩緩淌下了兩行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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