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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xyzsieme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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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七十二編】 裁決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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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6 19:20: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第十八章  命運的轉折


這一腳,實在太狠了。

    大家能夠清晰的看見,幕夜那張英俊的臉完全在羅伊的腳下變了形。他的身體橫了起來,就像一個破布麻袋。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羅伊踩著幕夜的臉從天而落。一腳將幕夜的頭踩進了泥土。大地龜裂,一條條閃電般的裂紋,以幕夜為心向四面八方蔓延。地面陡然出現一個直徑兩米的坑凹。

    即便是對斐烈佬恨之入骨的索蘭將士,看見這凶殘的一幕,也不禁一哆嗦。

    “這家伙是誰?”穆勒倒吸一口涼氣。

    這黑發少年看起來比他們幾個的年齡要小得多,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

    他不但身體單薄,而且相貌清秀,臉上那迷迷糊糊的笑容,總讓人想起鄰家那個傻乎乎的小男孩。

    可沒想到,這樣一個人畜無害的少年發起飆來,簡直堪比一頭凶殘的巨龍。

    被一頭龍踩在臉上是什麼感覺?

    只是聽聽幕夜腦袋和地面接觸時的巨響,大家就背心冒寒氣。而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大家分明看見,在落地的那一瞬間,這家伙的四個戰環,順著身體向右腳匯聚,狠狠轟了下去。

    四道流光,就像四發炮彈,接連轟在幕夜的頭上。這小子的腳,最後居然還在地上蹉了蹉。

    簡直凶殘得讓人發指啊!

    幕夜的腦袋雖然沒有變成肉泥,但也差不多了。

    一頭栽進地面之後,這位英俊帥氣的斐烈天才指揮官,所有的傲慢自負,都成了被踩在地上的爛泥。他露在地面上的四肢,只痙攣般的兩下抽動。就徹底癱軟了下去,再也沒有了聲息。

    眼見幕夜敗亡,梓森已經完全懵了。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羅伊。

    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

    可偏偏,在這個普通少年的面前,梓森卻連動都不敢動。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天敵盯上的獵物。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被一種從骨子冒出來的恐懼所束縛,動彈不得。

    這是一種梓森多年來,從來都沒有想象過的感覺。

    斐烈軍入侵索蘭,攻城略地,殺人盈野,哪一個手上沒有幾條人命,哪一個不是從屍山血海里走過來亡命之徒?

    可這一切和這少年身上的那股血腥殺氣比起來,就像是熒光之比皓月。差了何止百倍千倍!

    耳邊。傳來一聲近乎于野獸般的狂叫,幕夜麾下的扈從騎士,紅著眼楮向著那黑發少年沖了過去。

    按理來說,梓森這時候也應該和他們一起並肩作戰。

    可不知道為什麼,內心深處的一個聲音,在不斷的告誡著他,讓他別輕舉妄動。就是這麼一躊躇,梓森停在了原地。只眼睜睜的看著那五個扈從騎士沖了上去。

    而下一秒,他的背心。就已經被後怕的冷汗給浸濕了。

    面對不顧一切撲上來的五個死士,索菲婭正準備出手,卻見那少年伸手把她拉住,只笑眯眯的道︰“一幫人圍著咱們打了這麼久,很過癮麼?倚多為勝,我們也會。”

    說著。他看也不看那些如同野獸一般撲上來的扈從騎士,拉著索菲婭往後退了一步,讓開了身後。

    “索格,給我揍!”

    隨著羅伊一聲令下,十個身穿黑甲的索蘭騎士。出現在眾人面前。

    他們獰笑著,大踏步向前。在越過羅伊,撞上五個扈從騎士的一瞬間,他們以各自不同的斗技,同時出手。數十個戰環激射而出,在空組成了一道旋轉的風暴,瞬間就將五名扈從騎士給淹沒了。

    可憐這五個扈從騎士,早在之前的戰斗就已經受創不淺,精疲力竭。此刻悲憤于幕夜之死發動攻擊,完全是拼著最後一股血氣。

    而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那少年竟然讓開了。迎接他們的,竟然是十個索蘭騎士。

    那風暴來得是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他們根本避無可避!

    十道力量風暴,在地面上拉出一條條深深的壕溝,風馳電掣,頃刻間就匯集成了一個巨大的風團。

    扈從騎士瘋狂的怒吼聲,變成了讓人心悸的慘叫。

    梓森驚駭的看見,五人的身體,在那光絲纏繞的風暴掙扎著,如同幾只落進了旋轉的絞肉機的困獸。先是鎧甲和皮膚被切碎,被割開,而後,他們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分裂。

    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形容那殘酷的場景。

    可以說,五名扈從騎士完全是被活生生撕碎的。

    到最後,席卷的風暴已經看不見一個人影,有的只是隨著風暴卷上天空的碎肉,骨頭和殘肢斷臂。

    當一顆眼球咕嚕嚕落在梓森腳下的時候,梓森再也忍受不住,一彎腰,吐了出來。直吐到天昏地暗。

    再抬起頭的時候,梓森已是一臉蒼白,渾身虛軟。

    不光梓森如此反應,就連索蘭帝國的將士們,也全都被嚇呆了。

    “天……天變騎士?”尤金目瞪口呆的看著羅伊身旁的騎士們。

    當初在慕尼城,這些騎士他個個都見過。皮埃爾,蘭奇等三大訓練營的明星學員,是他批準和羅伊一同前往美丁城的。而索格等十名長騎士,更是他多年部下。被他親自指定給羅伊,貼身保護他的。

    慕尼城衛隊是盧利安公國唯一一支常規軍隊。衛隊騎士團的每一個騎士,都是從成百上千人挑選出來的精銳。

    不過,再是精銳,也是矮子里面選高個兒。

    尤金很清楚,別說跟三大帝國那些威名赫赫的王牌騎士團的騎士比,就算是跟邊軍騎士團的長騎士比起來,索格他們的實力也只能算是普通。

    可讓他震驚的是,他才將自己的這十個部下調給羅伊短短幾天時間,他們再出現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如此恐怖的天變騎士。剛才一招出手。甚至都沒用全力,就直接絞殺了那五個扈從騎士。

    看著索格等人身上的天變戰鎧。就連尤金都有些眼紅了。

    他恨不得立刻把這幫走了狗屎運的家伙叫到自己面前來,然後命令他們把鎧甲脫下來,跟自己交換。

    “不是說盧利安的軍力最差嗎?”穆勒,法蘭克,崔特和阿妮塔四位火凰軍官。全都傻了眼。

    眾所周知,三大帝國,索蘭最弱。

    而索蘭四大行省,五大公國當,又以盧利安最弱。

    盧利安雖然富庶,但阿道夫大公一向仁政愛民,少收賦稅。對于軍隊的建設也不怎麼積極。身為帝國頂級貴族,坐擁一省之地,手下的天變騎士。也只有三十個裝備一級天變戰鎧的慕尼黑騎士而已。

    而且,因為阿道夫遇襲被困,三十個慕尼黑騎士,現在剩下來的,據說只有十二個了。

    可誰也沒想到,就在這峽灣,竟然冒出了十個天變騎士。再加上那黑發少年身上明顯是同一套的天變戰鎧,就是整整二十個!

    他們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二十個天變騎士。在這峽灣區區彈丸之地,是一支多麼可怕的力量!

    人們都說盧利安家族的三十個天變騎士少。

    可索蘭帝國。一共才多少個公國?整個救贖之地,又才有多少個能像盧利安家族這樣統治如此富庶廣袤土地的貴族?

    許多豪門大族,費盡心機,花費巨萬,得到天變戰鎧。其後代代相傳,積攢三百年。也不過只有這麼多而已。

    別的不說,就說火凰騎士團,集合了帝國貴族階層的財力物力和人力打造出來,其天變騎士一共也只有一百個。而且,這還不是軍團提供的。也提供不起。全都是加入軍團的豪門子弟自己的。

    就連穆勒等人,現在也只是一身魔紋戰鎧罷了。

    此刻,看著那魔紋光芒閃爍的天變騎士,看著那近乎于摧枯拉朽一般席卷的力量風暴,每一個人,都已經是目眩神迷。

    阿妮塔目不轉楮的看著羅伊,眼跳躍著妖冶的光芒︰“這家伙,讓十個天變騎士圍毆人家,這根本就不給活路啊。夠狠……我喜歡他,他叫什麼名字?”

    很快,阿妮塔就從旁邊的盧利安騎士口,得到了答案。

    對于這個曾經單槍匹馬沖出軍營,擊殺叛軍騎士,痛揍聖教武堂學員凱文的少年,盧利安將士們再熟悉不過了。

    早在看見羅伊出現的第一時間,許多騎士就已經歡呼起來。當看見他擊殺幕夜的時候,更是熱血沸騰,議論紛紛。

    “羅伊?”

    聽到這個名字,穆勒等人都震驚的互視一眼。

    “原來他就是羅伊!”

    從抵達盧利安開始,他們就不知道多少次聽到這個名字了。可以說,從慕尼城到這里,從一場基本注定的慘敗,到此刻峰回路轉,每一個關鍵節點的轉折都能夠用這個名字說明一切。

    在他們之前的想象,這個名叫羅伊的青年,應該是身材頎長,英武不凡的模樣,可沒想到,竟然是這麼一個看起來迷迷糊糊的大男孩。

    戰斗結束了。

    天變騎士的出現,震驚索蘭將士們的同時,也徹底瓦解了斐烈殘兵的抵抗意志。

    幕夜身死,梓森被俘。

    剩下不到一百名黑閃電騎士盡皆成為了俘虜。

    而這個時候,他們才知道,他們一直期盼的援軍鐵倫所部,已經全軍覆沒。就連鐵倫的頭顱,都已經被砍了下來。

    七色海五杰,八百黑閃電騎士,意氣風發入峽灣,如今卻落得如此田地,無論是活著的黑閃電騎士還是一路行來的索蘭將士,每每想起,都是不可思議。

    而區別,則是心情。

    俘虜們面若死灰,索蘭將士們則在戰斗結束的一刻縱聲歡呼。

    每一個人都跳了起來。山頭南面,山頭北面,人潮涌上山頭,士兵們擁抱在一起,揮舞著手的旗幟,衣服,把能丟的一切統統拋上天空。歡呼聲如同潮水一般席卷四周,激蕩風雲。

    所有人都知道,隨著這支斐烈軍隊的覆滅,峽灣最後的一個威脅,已經拔除。從現在開始,索蘭軍真正的走到了斐烈軍的前面,真正的把命運掌握在了自己的手!

    峽灣守軍,在會師的這一刻,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

    總人數不過一千多人,加上美丁城馳援的揚克和羅伊兩支部隊,也不過兩千多人。卻堅守到現在。五大要地無一丟失。八百黑閃電騎士全軍盡墨。這份功勛,直是光芒四射,璀璨奪目。

    看著慕尼城來的袍澤們那艷羨的目光,每一個守軍的臉上,都是無盡的驕傲和榮光。

    短暫的休息,並打掃戰場之後,隊伍開拔,向峽灣進發。

    入夜時分,紅石崗和暖水湖兩線要地,已經徹底在索菲婭的控制之下,隨後,索菲婭領軍前出,于火狐村以南,建立防線。

    幾個禱時之後,慕尼城援軍源源抵達峽灣。

    城堡被加固,大量的物資堆滿了每一個倉庫,一隊隊士兵列隊而行,擠滿每一個城堡,每一個軍寨。而更多的士兵,還在行進的道路上,火把燃燒著,遠遠望去,宛若一條條蜿蜒的火龍。

    一夜過後,當密奈率領先頭部隊抵達峽灣的時候,出現在他面前的,已經是一個以五大要地為支柱,堅不可摧的巨大軍營。

    索蘭軍,已經嚴陣以待!

    據大陸戰爭史記載,當密奈抵達峽灣,看見索蘭軍的防線時,他只長嘆一聲,頭發就瞬間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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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8 04:01: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第十九章 艾蕾希婭的難題(兩章合一)


    五月的亞特蘭,正是炎熱的夏季。

    接連的幾場雨,也沒能消暑氣,反倒讓這座繁忙的城市地面愈發的泥濘難行。

    馬車碾過道路中的爛泥,壓出一道道交錯的車轍。行人們小心的在路邊行走,不時避讓馬車駛過濺起的泥水。

    在一些積水深的地方,還擺上了磚頭和木板,穿著漂亮裙裝的女士經過的時候,看起來,就像一隻只蹦跳的麋鹿。

    城中最多的,還是穿著帝國製服的軍人。

    士兵們手執長矛,列隊巡邏。民夫們趕著滿載物資的貨運馬車,在泥水中跋涉。騎士們策馬緩緩而行。馬飾和鎧甲上的紋章徽記,顯示他們來自於帝國不同的軍團,不同的貴族領地以及不同的身份職位。

    他們中,既有光著膀子,肌肉虯結,滿面鬍鬚的野蠻人,也有衣著光潔,神情高傲,舉止一絲不苟的傳統貴族騎士。

    再加上南來北往的商隊和操著不同的口音的自由騎士和傭兵,讓亞特蘭顯得雜亂而又生機勃勃。

    作為帝都平原的防禦重鎮,亞特蘭的軍事地位原本就極其重要。而愛德華陛下的到來,更讓這座要塞,替代帝都,成為了戰爭中的索蘭帝國的中心。

    帝**事和政務指令,自這里傳向帝國各大行省。大大小小的貴族們,紛紛趕來。每日降落的空魔船數不勝數;入城的貴族馬車密密麻麻,如過江之鯽。

    隨著南方局勢的日益嚴峻,三日之前,一直呆在帝都的宰相唐納德抵達亞特蘭。

    次日,帝國政閣的各部官長,也陸續抵達。同期趕來的。還有帝國五大騎士團的統帥,四大家族的族長以及各大豪門大族的家長。

    幾乎是一夜之間,亞特蘭的原住民們就驚訝的發現,這座位於帝都平原邊緣的城市,群星雲集。走在路上隨便一看,都能看見那些平常只存在於傳說中的大人物乘坐的馬車和護衛在身邊的騎士。

    如果不是愛德華陛下以戰時條令取消了平常的貴族特權制度。只怕大傢伙兒出門只是避讓行禮就能過上一天,什麼事兒也別做了。

    平民們的目光,總是隨著貴族的視線而移動。

    當帝國頂級貴族紛紛雲集亞特蘭的時候,街頭巷尾談論的話題焦點,也自然集中在了南方的戰局上。

    亞特蘭距離盧利安並不算遠。

    在戰前,這座城市最大的貿易對象,就是盧利安。幾乎所有的糧食,魔獸毛皮,骨骼。魔晶以及海產品,都來自於盧利安。亞特蘭大部分商行的主業,都是做盧利安和帝都之間的轉運生意。

    因此,相較於帝都的其他地方,亞特蘭人更為關心盧利安的安危。

    一旦失去了盧利安,亞特蘭不僅會淪為面對斐烈帝國攻擊的前線,而且,糧食。布匹,藥品等生活物資。也將陷入極大的困境。

    所有人都期盼著盧利安能夠再創造一個奇蹟,就像他們之前在美丁城幹的一樣,給斐烈人來一記狠的。就算不能獲勝,至少也保持現在的局面,再拖上那麼幾個月的時間,為愛德華陛下爭取一點時間。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大傢伙兒的幻想罷了。

    隨著前期一個個近乎於災難性的壞消息傳來,所有人都知道,現在盧利安的局勢,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盧利安的西北,亞特蘭的西南。本森公爵率領的斐烈龍門方面軍,正在夜以繼日的進攻阿什利侯爵領導的西南貴族聯軍。

    雖然前期雙方都只是處於排兵布陣,互相試探的階段,戰鬥真正打響才不過短短幾天時間,但傳回來的消息,卻沒一個讓人愉悅的。

    據說,阿什利那幫貴族在開戰之前,說盡了豪言壯語,也集中了各自領地的私兵。家中子弟更是一人配了三匹好馬,整日里在訓練場上大呼小叫,奔跑來去,夜裡還開舞會,一副胸有成竹模樣。

    似乎斐烈人一來,他們就能夠把敵人​​都乾掉,用敵人的紋章扎上玫瑰花,獻給最心愛的姑娘。

    可真正一交戰,他們一天就丟了三個領地。麾下軍隊一觸即潰。領軍的貴族軍官率先逃跑,成千上萬臨時武裝起來的士兵集體放下武器投降。

    這些士兵原本大部分都是貴族們領地裡的農夫和手工業者,根本沒有戰鬥的經驗。而被召集起來之後,西南貴族們也只是發放了一些簡陋的武裝,許多人別說訓練,就連起碼的溫飽都沒有保障。

    這樣的隊伍,上陣面對精銳的斐烈大軍,結果可想而知。

    可是,就算是投降,這些可憐人們也沒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據可靠的消息稱,有超過三千名士兵被本森下令坑殺!

    衣衫襤褸的索蘭士兵被成批成批的趕進深深的土坑,這些土坑是自己挖的,也由同樣的索蘭俘虜回填。而冷血的斐烈士兵就在旁邊看著。有任何人敢於反抗,立刻就地射殺並剝皮示眾。

    無數的冤魂,在那片土地的上空遊蕩。無數的民眾,在為親人的死去而哭泣。那場景慘不忍睹。

    現在,阿什利侯爵的軍隊,還憑藉著城堡的高牆據守。

    可沒有人認為他們能夠撐過一個星期。許多從那邊過來的難民都說,整個軍隊都已經垮了。貴族們不但互相埋怨,各懷心思,政令不一,而且許多人乾脆就已經破罐子破摔,成日里醉生夢死。

    如果不是唐納德嚴令阿什利侯爵死守,再堅持一段時間的話,只怕就連這位西南聯軍的領導者,現在也已經拋棄自己的領地,舉家北逃了。

    至於第五軍團……人們每每提及,都只是一聲冷笑。據說,就連貴族圈中也有了重組軍團,撤換所有軍官且捉拿將領問罪的呼聲。只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這支軍團是唐納德的,呼聲雖高。卻動不了而已。

    更讓人憤怒的是,不追究第五軍團也就罷了,大家還聽說,這一次唐納德親臨亞特蘭,竟然是來向愛德華逼宮的!

    原因很簡單,阿什利和第五軍團雖然無能。但西南貴族聯軍畢竟還沒有徹底崩潰。而同樣面對斐烈軍的進攻,盧利安的局勢,已經不可收拾。

    現在,密奈利用阿道夫大公,算計法諾,奇襲峽灣的消息,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這個消息,是唐納德安排在皇室裡的內線傳出來的。

    消息傳開的時候,舉國震動。

    普通民眾們是悲傷沉默。為帝國的命運憂心忡忡。而貴族們,則在憂心之餘,也各懷心思。

    之前盧利安的局勢雖然嚴峻,大家多少都還有些觀望的想法。畢竟,索蘭皇室統治這片土地百年,皇朝正統,積威猶在。而愛德華一世以前雖然被唐納德壓著,可戰爭爆發以來。皇室一系的表現,比起唐納德一係要漂亮得多。

    或許有人說這是愛德華的運氣。可有時候,運氣也是一種實力。

    為什麼忠於唐納德的普魯大公丟了普魯行省,而忠於愛德華的阿道夫卻在美丁城下取得大捷?

    光憑藉運氣,說明不了問題。

    貴族們雖然善變,但也沒到朝秦暮楚的地步。既然之前大家選擇了團結在皇室身邊共同抵抗斐烈人的入侵,並為此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組建三大軍團,在沒有足夠的理由的時候,他們是不會改變的。

    可誰也沒想到,阿道夫遇襲被困之後,局勢不但沒有好轉。反倒進一步惡化。

    法諾沒有救出阿道夫不說,更被密奈當成傻子一般玩弄於股掌之上,一步步牽著線踏進了夜色峽谷。

    而密奈呢,則揮軍東進,奇襲峽灣。

    消息傳出來的時候,密奈的先鋒部隊,已經奪取峽灣了!

    護衛還在千里之外,蜂擁而至的盜匪卻已經撞開了大門,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就算是用屁股想都知道!

    這個理由,似乎足夠了!

    帝國政局,頓時人心浮動,一片紛亂。

    而這樣的時機,對於唐納德這種老狐狸來說,顯然是絕不會放過的。

    幾乎就在消息傳出來的第一時間,唐納德就動身從帝都趕往了亞特蘭。就像是魔術師在天女散花般的撲克牌當中,準確的抓住那張大王,這只縱橫索蘭政壇數十年的老狐狸,抓住了愛德華最虛弱的時刻!

    隨著各地貴族族長的紛紛抵達,隨著盧利安前線的局面越來越嚴峻,每一個人都能感覺到亞特蘭上空那變幻的風雲。

    烏雲越來越厚,那一道驚雷,或許下一刻就會炸響!

    ……………….

     ……………….

     “殿下,我堅持我的看法,帝國的財政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因為盧利安的局勢持續惡化,帝都這週的糧價,已經比上週上漲了五成,周邊的其他城市,情況更糟。我們必須削減三大軍團的軍費,購買糧食,平衡糧價,而且刻不容緩。”

    當蘇珊輕手輕腳的走進皇宮議事廳的時候,她看見的,是一幅混亂的場面。

    留守帝都,暫時替代愛德華一世主持議事的艾蕾希婭,就坐在高高的皇位旁的椅子上。而在她的下方,政閣的官員們和貴族們,正按照不同的陣營,三個一群五個一堆的站在大廳中,議論紛紛。

    此刻向艾蕾希婭說話的,是一個名叫杜夫的中年胖子。他穿著一身條紋的絲絨外衣,正揮舞著他粗壯的手臂,那被肥胖的面頰擠得變形的小眼睛,散發著咄咄逼人的光芒,看起來,活像一隻狂吠的鬥牛犬。

    蘇珊認識杜夫。這個傢伙是唐納德手下的走狗,一位來自於邊遠地區的伯爵。在唐納德的提攜下,躋身進了帝都貴族圈,現在是財務部的三個副部長之一。

    這傢伙粗魯好鬥,貪婪而陰狠,在這個位置上,​​不知道為唐納德撈了多少錢。是唐納德最為器重的臂膀。據說,唐納德手下的那幫人裡,就連許多手握重兵的軍團長,見了這傢伙都是滿面笑容。

    對這些人來說。杜夫就是他們的財神爺。

    多年以來,唐納德一系的軍團,無論是武器裝備,戰馬還是藥品,魔晶等各種軍用物資都遠比忠於皇室的軍隊要多得多,好得多。

    甚至一些駐守內地的二流部隊的待遇和裝備。也比身在前線,日夜為帝國駐守邊疆的軍隊高,杜夫在其中,發揮了關鍵的作用。

    用肆無忌憚來形​​容他,一點也不為過。

    平日里,這傢伙就對愛德華陛下的旨意陽奉陰違,而在愛德華陛下遠赴亞特蘭,艾蕾希婭公主監國的時期,他立刻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

    雖然只聽了短短幾句。但蘇珊比誰都明白,杜夫嘴裡的這番話,完全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盧利安的局勢,的確影響了糧價。可是,帝都的糧食供應體係並不是單單只依靠一個盧利安,還有其他行省支撐。

    早在盧利安糧食減運初期,愛德華就已經協調了各大行省中那些產量地的領主們,提升了向帝都提供糧食的額度。並動用了部分的儲備糧,以平衡物價。

    而帝都糧價之所以飛漲。完全是因為杜夫等一幫貪婪成性的傢伙暗中聯手,囤積居奇的結果。

    就這一兩個月裡,他們不知道賺了多少黑心錢。

    蘇珊甚至聽說,杜夫還將手伸進了財政部掌握的一批戰略儲備糧中,現在,帝都的九個儲備糧倉裡。有一多半都是空的。

    現在說什麼糧價飛漲,經濟崩潰,似乎所有的錢都花到三大軍團去了。

    可要知道,三大軍團的組建,是帝國貴族共同達成的協議。每一個家族都為之提供了大量的資金。就連愛德華自己,都勒緊了腰帶,從皇室金庫中調撥了一大筆足以讓皇室生活品質下降一大半的錢。

    這些錢,指定了用在三大軍團的組建上,就連唐納德,也不敢冒著和所有貴族決裂的風險,打這些錢的主意。

    杜夫也同樣不敢。

    因此,他現在就利用愛德華陛下不在,欺負從來不過問政事的艾蕾希婭公主無知,試圖從她這裡打開一個缺口。

    一旦艾蕾希婭不能識破他的陰險企圖,點頭答應削減三大軍團的軍費,把錢用在平衡糧價上面,這傢伙立刻就會趁機上下其手。

    到時候,有多少錢流進了他杜夫和他的主子唐納德的腰包,貴族們不知道,但這個黑鍋,艾蕾希婭卻背定了。

    此刻的議事大廳中,真是眾生百態。

    杜夫站在艾蕾希婭面前,咄咄逼人,似乎艾蕾希婭不答應,立刻就會撂挑子的模樣。在他身後,幾個財政部的官員,正拿著賬本一邊訴苦,一邊苦口婆心的勸說艾蕾希婭。

    貴族們冷眼旁觀著,一些人在看笑話,一些人在竊竊私語,更多的人,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對於唐納德一系的人來說,三大軍團的控制權在皇室手中,杜夫這一招釜底抽薪,自然符合他們的利益。組建三大軍團的錢,他們原本就出得不情不願,現在有艾蕾希婭背黑鍋,何樂而不為?

    反正杜夫無論幹什麼,屬於他們的這一份,總是不敢少的。

    而對於一些中立的的貴族來說,也有著同樣的心思。

    現在的局勢,正在一個節骨眼上。盧利安傳來的消息,已經讓所有人都明白,這一次,不光阿道夫在劫難逃,皇室一系,也將受到致命的打擊。

    唐納德已經趕赴亞特蘭,這一次逼宮,說不定就能讓愛德華黯然宣召退位。

    看杜夫的囂張模樣,其底氣不正源自於此麼?

    在這個時候,誰願意去得罪他們?仗義直言?那不過是引火燒身罷了。唐納德在索蘭一手遮天三十年,毀在他手裡的家族,數不勝數。帝都貧民窟裡面,有多少人曾經錦衣玉食,貴不可言,現在呢?

    這些人都算幸運的了,許多人甚至成了奴隸,被送進角斗場。

    想想那些和野獸搏殺,和角斗士拼命,最後死在觀眾倒豎的拇指和噓聲下的貴族,想想那些曾經熟悉的名字,就足以打消大家站出來的念頭了。

    而更重要的一點是,無論原因是什麼。現在帝都的糧價,的確有失控的危險。

    之前杜夫等人曾經一度向愛德華提出征收特別戰爭稅,被愛德華給駁回了。想要從唐納德這些人的手裡拿出錢來,也不現實。他們根本就是始作俑者。

    因此,動用三大軍團的軍費,讓這幫傢伙賺一筆。至少把糧食從他們手裡弄出來,就算是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不過,終究也有人看不下去了。

    一位貴族斥責道:“杜夫,你少打軍費的主意。帝國正值危難之際,三大軍團的組建是重中之重。這筆錢,誰也不能動。”

    “哦?”杜夫陰陽怪氣的冷哼一聲,瞟了這位貴族一眼,淡淡的道,“那老百姓吃不起飯。在你看來,就算不上什麼了?或者,你願意傾家蕩產,幫助咱們尊敬的艾蕾希婭公主解決糧價的問題?”

    “你這是胡攪蠻纏,我們誰不知道,帝都糧食短缺,你們囤積居奇,難辭其咎!”有貴族怒斥道。

    “你可別污衊我。囤積糧食這種事情,可沒我杜夫什麼事兒。”杜夫冷笑道,“別的人怎麼做,那是生意上的事兒,我也管不了。至於說責任… …”

    杜夫轉頭四顧,最後把目光投向了艾蕾希婭:“真正應該承擔責任的,恐怕是阿道夫大公了。要不是盧利安一仗打成這樣。也不至於人心惶惶,糧價飛漲。殿下您是明眼人,應該知道,要是再等兩天,盧利安真正淪陷的消息傳過來。恐怕局勢,會比現在更糟糕十倍。”

    一時間,議事大廳裡,一片沉默。

    艾蕾希婭秀美微蹙,環顧四周,最後道:“今天就到這裡吧。諸位,副部長閣下,容我考慮一下。”

    隨著一臉得意的杜夫和神色各異的貴族們離去,寬敞的議事大廳,變得空曠而寂靜。

    索菲婭走到窗邊,凝視著一輛輛飛快駛下皇權山的馬車,輕輕嘆了一口氣。

    “殿下,”蘇珊走到索菲婭的身旁,輕輕的道,“您怎麼不拒絕杜夫?昨天您不是還跟我說,杜夫是想把手伸進三大軍團的軍費里麼?一旦讓他得逞,不但帝國武力受損,陛下也將失去所有貴族的信任……”

    艾蕾希婭低著頭,波浪一般的長髮柔柔的垂下來。

    “我知道呀,”她咬著嘴唇道,“可是,如果不答應,我們還能有別的什麼辦法?”

    “這……”蘇珊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其實,今天之前,我已經暗地裡見過很多商團和財閥的人了,”艾蕾希婭長長的睫毛跳動著,“可是,盧利安現在的局勢讓他們很擔心,沒有人願意拿錢出來。他們說,除非,盧利安的戰局能逆轉,不然,糧價上漲的勢頭就控制不了。”

    “逆轉…….”蘇珊在嘴裡咀嚼著這個苦澀的字眼,心情黯淡。不過,她還是勸慰道,“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說不定,咱們還有機會呢。”

    說著,她的眼睛一亮,說道:“殿下,您別忘了,您的那位守護騎士,現在就在峽灣呢。據說,斐烈軍進攻峽灣的當天,他就看穿了密奈的計劃,領軍增援峽灣。”

    說起羅伊,就連愁眉不展的艾蕾希婭,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

    關於羅伊的消息,是父親愛德華派人傳回來的。

    當時聽到的時候,艾蕾希婭心裡說不出的驕傲。雖然當初敕封羅伊為自己的守護騎士,在別人的眼中,只是一個小女孩的玩笑,可在艾蕾希婭的心目中,那卻是一件非常非常嚴肅的事情。

    那個大腦袋的男孩,不僅救過自己的命,而且,在波拉貝爾遭遇入侵的那一夜,他的表現,不知道比那些貴族騎士好了多少倍。他的英勇,他的憐憫,他所承擔這責任,像一位真正的騎士!

    雖然自那之後,艾蕾希婭就一直沒機會見到羅伊,可時不時的,就會想起他。

    南方的邂逅,讓這個少年不知不覺的成為了她的生命裡一個重要的人。

    當他跪在她的面前,宣誓效忠的那一刻起,兩個人之間,就如同被系上了一根無形的紐帶。

    而這個紐帶,不但沒有因為長時間的分離而斷裂,反倒因為美丁城之戰,因為慕尼城之變,因為那個少年在斯嘉麗的打壓,在蘭里斯家族的襲殺以及種種困境中所展現出來的堅韌和不屈,而越來越牢固。

    就連愛德華一世,也數次因此而受益。

    當愛德華特地派人來告訴艾蕾希婭,關於羅伊領軍去峽灣的事情時,艾蕾希婭完全能夠從父親的信裡,看出他的驕傲。

    為自己選擇的這位守護騎士的驕傲。

    他是自己的守護騎士呢。

    每每想到這一點,艾蕾希婭那疲倦而無奈的心靈,就有了些許籍慰。那是那一次任性的旅行中,自己最大的收穫。

    不過,轉念想到父親傳來的消息中羅伊的處境,艾蕾希婭此刻更多的卻是擔憂。

    從美丁城出發增援峽灣的部隊並不多。而且,負責增援西線的羅伊麾下,更是只有一些沒有上過戰場的學員和少量的騎兵。

    就連愛德華也不相信他能憑這麼一點人,在峽灣做出什麼來。為此,他還專門派了索菲婭回去,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把羅伊給帶回來。

    雖然艾蕾希婭比任何時刻都期盼,羅伊能夠為自己,為父親再創造一個奇蹟。可是,她也明白,這只不過是自己的幻想罷了。

    那是血火紛飛的戰場,是無數生命消失的地方。

    就連那些打了一輩子仗,老謀深算,智計超群的名將,也不免兵敗身死,一個十七八歲的稚嫩少年,又怎麼可能改變這一切呢?

    而且,他的對手,是那麼的強大,那麼的可怕。

    寂靜中,艾蕾希婭輕輕嘆了一口氣,雙手交叉在胸前,垂下睫毛,祈禱道:“我只希望,他能平安就好了。他已經做得夠多了。可直到現在,我卻沒給他任何的回報。”

    蘇珊看著女孩在陽光中的剪影,問道:“如果,他真的創造了奇蹟,那你會怎麼樣?”

    “我會和他一起度過他的騎士之夜,陪他一起祈禱。”艾蕾希婭想像著那樣的場景,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蘇珊嚇了一跳。

    騎士之夜,是見習騎士受封為正式騎士之前的那一夜。

    身為騎士,必須在騎士殿跪上一夜,全身心的祈禱,發誓堅守騎士的責任。而身為公主,若是艾蕾希婭陪伴羅伊度過騎士之夜,那將轟動整個大陸。無數騎士,都將為之嫉妒,為之發狂!

    “不過在此之前……”艾蕾希婭的笑容,變得有些清冷,“我會親手把椅子,砸在杜夫那傢伙的頭上!”

    “聖帝在上,那可不是一個淑女應該干的事情,”蘇珊叫道,“還是我來吧。”

    “不,我來。我現在是一位魔法師呢。我可以先用束縛術捆住他……”

    議事大廳裡,傳來女孩嘰嘰喳喳的爭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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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二十章  愛德華的驕傲



     房間靜悄悄的,愛德華手里托著厚厚的一本書,目光卻沒有焦點。

    愛德華一向勤政,即便是當初被唐納德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倦怠過。無論是農業產出,糧食儲備,稅收,軍隊訓練,洪澇災害還是貴族之間的沖突戰爭,事無巨細,事必躬親。

    從坐上皇位那一刻起,愛德華就知道,這是自己的責任。索蘭家族人才雕零,內憂外患,容不得半點的懈怠。

    不過這兩天,愛德華卻放下了所有的事務。許多從政閣各部呈上來的公文,至今還放在桌子上,連看也沒看。

    倒不是因為同樣的公文在帝都也有一份,艾蕾希婭會處理,而是愛德華忽然發現,自己真的有些倦了。

    斐烈入侵一年多以來,帝國風雨飄搖。

    無數的城鎮毀於戰火,無數的國民死於屠刀。而外敵當前,內部也是一團亂麻。糧食減產,物價飛漲,貴族們勾心鬥角。

    如果再有幾年時間,如果沒有政敵的掣肘,帝國團結一心,他還有信心收拾亂局,將入侵的斐烈人趕出去。

    可現在……

    愛德華輕輕的嘆了口氣,自己似乎已經沒有時間了。

    唐納德已經來了。

    在得到盧利安消息的第一時間,他的空魔船就已經在亞特蘭降落。就像一只聞到了腐屍味道的老鬣狗。

    四大家族的族長也來了,五大騎士團的統領也來了。還有帝國政壇那些說的上話的人,有足夠份量代表一方實力的貴族,都來了。

    這些人中,或許有支持自己的,可更多的。卻是來看,來等待,來參與帝國勢力的重新劃分。

    百年皇權,就像是一個誘人的蛋糕,就擺在這些食客的面前。

    愛德華其實看得很開。這和忠誠,和道義無關。保不住索蘭家族的皇位。是自己的錯,是自己無能,怨不得別人。尤其是在如今斐烈軍入侵的情況下,大家都不得不為家族後代的未來考慮。

    他們已經給了愛德華機會。可命運卻給愛德華開了一個玩笑。

    組建的三大軍團,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投入到戰爭中,他就已經因為盧利安戰局的牽連,而陷入絕境。

    回想當初,能夠擊敗唐納德,取得三大軍團的控制權。也是因為盧利安呢。

    只是這一次,愛德華知道,不會有奇跡誕生了。

    這二十多個禱時,盧利安那邊一直沒有動靜。最後得到的,也只是索菲婭抵達慕尼城後,下令集結慕尼城最後一支聯軍,向峽灣進發的消息。

    之前在得知羅伊等人趕赴峽灣的時候,愛德華多少還有一些僥幸心理。

    至少有援軍去了。

    至少不是所有人都被密奈給騙過了。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僥幸,也就越來越淡了。期盼一個少年領一幫菜鳥扭轉戰局。幾近於天真了。還是腳踏實地一些,現在愛德華考慮的,就只是兩個禱時之後舉行的那場會議。

    會議是唐納德要求召開的。

    他已經準備好,在這場會議上,對索蘭家族捅最後一刀了。

    盡管身邊的人,包括墨雅和薩芬在內。都表達了不妨公開和唐納德開戰的意思。但愛德華卻拒絕了。

    貴族之間的鬥爭,雖然殘酷,卻有千百年來形成的默契和規矩。

    若在平常,自己自然是不會任由祖宗基業敗在自己的手中,怎麼也會跟唐納德拼死一搏的。可現在。大敵當前,大勢逼人,自己若是選擇這個時候和唐納德開戰,那無異於將整個帝國都拉入深淵。

    這是對整個索蘭貴族階層的背叛,是和所有人為敵。

    這樣做,就算贏了唐納德,也是兩敗俱傷。到時候,又拿什麼去跟斐烈人抗衡?

    到時候,自己手里丟掉的不僅僅是皇位,還是整個索蘭家族。

    說到底,皇室也是貴族的一部分。除了皇權之外,索蘭家族和別的貴族沒有什麼區別。根子都紮在這里,和其他人休戚與共。

    自己退位,家族後代會得以保全,也會保留一些產業。而唐納德對自己的處置,也不過是流放罷了。

    他還沒膽子把自己送上斷頭臺。

    局勢已然如此,再期盼什麼奇跡,已經是不切實際的幻想了。愛德華合上了手中的書,嘴角勾起一絲自嘲的笑容。倒不如想想,把自己流放去哪里比較合適。

    或許,去法林頓跟魔族戰鬥,會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就像很多年前,自己認識羅傑時一樣。

    想到法林頓,愛德華忽然想起了什麼,從書桌上的諸多公文里,抽出了一份。

    名義上,法林頓是聖索蘭帝國的一個公國。一直以來,法林頓和魔族作戰,守衛法林頓要塞,後勤由三大帝國共同提供。而索蘭帝國,在其中占了大頭。

    這就形成了一個很有趣的局面,哪怕斐烈帝國現在正同索蘭帝國打得火熱,前一段時間,卻也向索蘭運送了一批糧草物資。

    “戰馬三千匹,箭矢兩百萬支,四星級魔紋弓八百把,強弓一千五百把,騎槍三千……”

    公文里夾著一份清單,上面的數字,是今年斐烈帝國負擔的法林頓軍需份額,這樣的數量,足夠武裝一個軍團了。可是,對於法林頓來說,卻只夠消耗的五分之一。

    尤其是今年,魔族對法林頓要塞的進攻,愈發的猛烈了。有好幾次,都有魔族攀上了法林頓的城墻。是靠著法林頓騎士的沖鋒,才趕下去的。

    這在往年,可是從未有過。

    可笑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唐納德那邊的某些人居然提出,削減今年索蘭對法林頓的供應,甚至提出要將斐烈人提供的這批軍需物資據為己有,用於索蘭和斐烈的這場戰爭。

    自然,補充的對象,就是那些忠於唐納德的軍團。

    愛德華不在乎這些人的算計有多麼可笑,多麼猖狂,他在乎的是,這種算計本身。

    或許是三百年的時間太長了,斷天山脈又太高了,以至於這些人,都已經忘記了魔族的可怕。

    那不是貴族和貴族之間的戰爭,也不是人類帝國和人類帝國之間的戰爭,而是種族和種族之間的戰爭。

    那種戰爭的結果,是最徹底的毀滅。

    整個人類種族的毀滅!

    看著手里的公文,愛德華一時有些沈默。

    因為帝國正處於困境,今年該撥付給法林頓的糧草物資,至今還沒能起運。不過,拼拼湊湊,也準備得差不多了,就只等正式簽署,下達命令。愛德華提起了鵝毛筆,這或許,就是自己能夠在這個位置上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在公文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加蓋了印章,愛德華剛準備放下筆,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下一刻,書房門就被人給猛的推開。

    沒有侍從的通報,甚至連門也沒敲,在門口侍衛和僕從驚愕的目光中,老將軍薩芬,就像一頭健壯的公牛,直接沖到了面前。

    “陛下,索菲婭傳來緊急軍報!”薩芬叫道。

    終於到了最後的時刻麼?愛德華鎮定的緩緩將手里的鵝毛筆,塞進墨水瓶口,揮手示意侍從離開,關上門,然後保持著君王的尊嚴,站起身來,註視著薩芬。

    他在等待著,等待著那場註定的慘敗的到來。

    可是,等了好久,他也沒有等到這個字眼。而眼前,老將軍薩芬,神情卻似乎有些不對勁。

    薩芬呼吸急促,那近乎於狂喜的眼神和那微微顫抖的身體,似乎在把答案,往另一個讓人無法想像的方向引去。他就那麼死死的盯著自己。死死的咬著牙。那模樣,就像一座快要憋不住的火山。

    愛德華的眼神,從平靜,到疑惑,再到難以置信……

    “老家夥,”儒雅沈穩的聖索蘭皇帝愛德華,忽然罵了一句,“你他媽的可別騙我!”

    薩芬咧開了嘴,哈哈大笑。手一拍,將那張戰報,砰的一聲拍在了書桌上!

    桌子上的墨水瓶,公文,全都震得跳了起來。

    愛德華低下頭,順著薩芬移開的大手看去,一排排文字,讓他的大腦猛的一陣缺血,目眩神迷。

    “夜色峽谷大捷,阿道夫大公突破重圍,會師法諾,全殲斐烈南方軍團三萬余人!”

    “峽灣大捷!索菲婭援軍會師峽灣守軍,殲滅幕夜梓森所部。自此,峽灣境內五支斐烈軍隊盡皆覆滅,峽灣防線穩固,援軍已經陸續抵達!”

    而當愛德華猛的一把抓起這張戰報的時候,最後一段話,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刺入了他的眼簾。

    “圍困密奈,前後夾擊,戰機已在眼前!此役獲勝,將徹底肅清進犯盧利安之敵。全殲斐烈南方軍團主力。盡複失地!”他反反複複的看著這段話,口中一遍又一遍喃喃的道,“這幫瘋子!這幫瘋子!”

    念著念著,愛德華只覺得一股血液直沖頭頂,渾身都如同過電一般。

    愛德華笑了起來,淚水,卻奪眶而出。

    他擡頭看著薩芬,老將軍的眼中也已經滿是淚水。

    君臣就這麼視線模糊的對視著,笑著。閃動的眼神,乃至於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滿是驕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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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二十一章  暴風雨之前



    一輛輛馬車,從街道上駛過。

    那鮮衣怒馬的護衛騎士,那顏色形態各異,卻神秘而讓人敬畏的家族紋章,引得路邊行人一陣駐足,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馬車所去的方向,非常的統一。看起來,就像一群聞到了血腥味道的鯊魚。

    “呸!”

    亞特蘭中央廣場,一個背著大劍,傭兵打扮的青年,看著一輛屬於宰相唐納德一系的貴族的馬車駛過,狠狠的在地上啐了口唾沫。

    “這幫該死的混蛋。”

    四周人群如潮。每一個看向離去馬車的目光,都是憤懣與無奈。

    自從戰爭爆發之後,不知堂的公告欄,就成了關心戰事的民眾們的聚集地。無論是小商小販,傭兵騎士,乃至於紳士貴族,都聚集在這裡,三個一群,五個一堆,打探著關於前線的消息。

    相較於帝國正常的消息發布渠道,不知堂的消息傳遞速度更快。而且,在這裡還能聽到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這些消息是真是假姑且不論,但聽一聽,總比心急如焚卻什麼都不知道好得多。

    人群一旦聚集,有人說有人聽,許多憤憤不平的情緒就得以發泄。平常不敢說的話,也沒了禁忌。

    就如同此刻,看著那些飛馳而過的貴族馬車,不光那青年啐上一口,人群中也早已是罵聲四起。

    所有人都知道,這些貴族齊聚亞特蘭,是來向愛德華逼宮的。

    自從知道了盧利安戰局糜爛之後,哪怕是最底層的平民也知道,這一回,愛德華一世恐怕是扛不過去了。

    多年以來。這位皇帝陛下,就被宰相唐納德欺負得死死的。

    帝國政閣官員,有一半都是唐納德的人。軍隊,經濟。統統都控制在他的手中。可謂一手遮天。

    有很長一段時間。愛德華的旨意,甚至連皇權山也下不了。

    就算傳到政閣。也跟廢紙差不多。就算一個小小的書記官也敢把旨意丟在一邊,只按唐納德說的辦。

    不過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愛德華也從未倦怠過。更沒有破罐破摔,醉生夢死。帝國這些年來能夠在經濟上力壓其他兩大帝國。能夠讓許許多多普通平民和貴族們切實感受到生活水平的提高,他功不可沒。

    民眾的心,是向著愛德華的。許多貴族,也是堅定的保皇派。

    尤其是在戰爭爆發之後,正是皇室的號召,這個帝國才能勉強擰成一股繩,跟斐烈人抗衡。才能堅持到現在。

    就連許多貴族私底下都承認,百年皇權,終究比唐納德這種人有向心力。而皇室一系的品格,能力。也比唐納德手下那些只知道撈錢,只知道盤剝的領主和將領要好得多。戰爭初期雙方截然不同的戰績,就是明證。

    而自從艾蕾希婭公主入了聖女殿,愛德華陛下也抓住了這個機會努力振作。

    眼看貴族們都已經達成了協議,眼看帝國新組建了三大軍團,就要跟斐烈人拼個你死我活。可誰也沒想到,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盧利安的局勢,忽然就以一種近乎崩潰的態勢,滑落了下去。

    當初帝國貴族之所以信任愛德華,盧利安一場大捷,是相當關鍵的因素。而此刻盧利安糜爛成這樣,領主們自然也就對皇室真正的領導力有了質疑。

    龍門防線被突破了,盧利安也爛了。索蘭皇室積弱已久,終究擔負不起領導索蘭貴族的責任。

    這個時候,就算有人願意把最後的賭注依舊壓在愛德華的身上,等到此刻唐納德親臨亞特蘭,擺出逼宮的架勢,這份心思也就動搖了。

    畢竟,索蘭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與其讓愛德華繼續在皇位上和唐納德內耗,倒不如乾脆讓他放手。

    “話是這麼說…….”人群中,有人道,“可這幫傢伙就沒想過,唐納德這種人,能夠跟斐烈人抗衡?”

    “哼,盧利安一敗,這些貴族只怕就沒想繼續抵抗下去,”有明白人道,“他們坐看唐納德逼宮,不過是想看這聖索蘭成了他唐納德家的東西,他就會全力出手,不再像現在這樣袖手旁觀了。”

    “是啊,唐納德經營這麼多年,手裡的力量不可小覷,但開戰以來,誰見他們那幫人真心實意跟斐烈佬打過仗?還不是躲在旁邊打自己的小算盤,看陛下的笑話?你們看看那第五軍團……”

    議論聲中,先前那明白人點了點頭,接著道:“況且,那唐納德根本和教廷穿一條褲子,實在打不過,也有轉圜的餘地。”

    “轉圜?”一位傭兵冷笑一聲,“就是投降吧!最後的結果,不過是咱們索蘭究竟是被斐烈佬占領,還是被龐貝帝國占領的區別!”

    “唐納德這條老狗可不在乎這個,”有人罵道,“反正他也過了皇帝癮了。以後家族紋章裡,就能加上一頂皇冠。真他媽的讓人噁心!”

    “到時候,苦的還是咱們這些人,”一位長者搖了搖花白的頭道,“看看南方,還有普魯行省,現在都成了什麼樣子了。無論是斐烈人還是龐貝人,都不拿咱們索蘭人當人看。等他們征服了這裡……”

    聽到他的話,人群頓時一片死寂。

    “大家也別泄氣,”有人大聲勸慰道,“盧利安不是還沒消息來嗎?說不定,咱們還有機會呢!”

    “別做夢了,”一個悲觀的紳士嘆息道,“看看唐納德這麼迫不及待的樣子,還不知道那邊有多糟糕嗎?他們就是知道盧利安已經輸定了。現在要搶著別人之前,先把能到手的東西都搶到手!”

    “是啊。密奈是斐烈帝國的名將,雖然很難受,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真是一個天才,”一位自由騎士道,“看看他的計劃。把咱們耍得團團轉。就像被牽著鼻子的牛一樣,哪裡還能有反抗的機會?”

    “阿道夫大公這次是在劫難逃了,法諾在夜色峽谷,峽灣又落進了斐烈佬的手裡。這一仗。怎麼看都輸定了。”

    人們議論著,聲音越來越低。

    哪怕是在炎炎夏日。大家也從骨子裡感到一陣悲涼。

    一百年前,索蘭帝國是何等的威風。索蘭大公和他那支橫掃天下的軍隊,是何等的英雄!

    而此刻,開國元勛們的雕像。還在廣場上屹立。可他們的目光注視的,卻是這個國家所遭受的無盡屈辱。

    而更讓人絕望的是,哪怕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一身熱血,恨不得立刻提著刀跟斐烈人幹,可那一輛輛悠然駛過的馬車,卻讓這份悲涼和屈辱。更增添了一份無奈。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人群外有人叫了起來。

    “來了,來了!”

    人們轉頭看去。只見一名背著信筒的不知堂信使,在幾名騎士的護衛下,如風一般從南門大街的方向飛馳而來。

    人潮在他們的面前,自動的分開一條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信使的身上。

    這信使目不斜視,直策馬到了不知堂的亞特蘭分部小樓前,他才如同鷂子一般飛身而起,落地之後,一個箭步就衝上了樓梯。

    早在這信使出現的時候,小樓的木門就已經被不知堂的職員給打開了。等信使快步進去,這些職員立刻攔住了試圖跟進去的其他人,砰的一聲,將木門給關上了。

    艷陽如熾。

    小樓下,人們仰著頭,如同一個個寂靜的雕塑,仰頭望著那扇木門。

    目光中,有焦急,有期盼,有憂心,有悲傷。

    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稍微動上一下。大家就只是靜靜的看著,靜靜的等待著。一些人牽起了手,十指緊扣,彼此依靠。女人們低著頭,低聲的祈禱著。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那是一位年輕的女孩在唱著祈禱的聖詩。

    幾隻鴿子咕咕叫著飛了起來,從人群的頭上掠過,匯入從鐘樓那邊飛過來的鴿群。寂寥的鴿哨,在城市上空回蕩著,一遍又一遍。

    …………………

    …………………

    當馬車駛入愛德華下榻的城堡的時候,一直閉著眼養神的唐納德睜開了有些鬆弛的眼皮,撩起窗簾,向外看了一眼。

    三十名全副武裝的銀甲騎士,護衛在馬車旁邊。

    四名旗手和八名號手,走在車隊的最前面。飄揚的紋章旗,隨著車隊的行進,在風中獵獵作響。

    城堡道路的兩邊,停著幾輛避讓的貴族馬車。

    一個個唐納德熟悉或不熟悉的貴族,正走下馬車,向這邊行禮。

    唐納德的臉,隱藏在窗簾後,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些人。直到看見一位名叫埃布特的伯爵時,他那冷漠的眼神,才有了些許鬆動。

    他甚至掀開窗簾,向埃布特點了點頭。

    一縷喜色,從那位四十多歲,身材瘦削,長著山羊鬍的貴族臉上浮現,他的腰彎得更低了,臉上的神情,也愈發的恭敬。

    馬車經過了城堡大門,唐納德放下了窗簾,臉上露出一絲有些疲憊,又有些得意的笑容。

    唐納德六十多歲,一向保養得很好,平素看起來,比小他十歲的人看起來還年輕。三十年權力頂峰的生涯,讓他的身上,自然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如鷹,如狼,如虎。也如山岳。

    有時候,人們不僅會想,這樣一個人,怎麼才可能倒下來。

    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疑問。

    三十年來,凡是和唐納德做對的人,都已經死了。其中許多人,甚至沒能對他造成絲毫的威脅。唐納德只是伸出小指頭,輕輕摁了下去,就足以讓那一個個歷史悠久,底蘊深厚的家族灰飛煙滅。

    家破人亡,對於唐納德的對手來說,是再常見不過的結局。

    而這些仇怨,這些血火,這些回蕩在索蘭帝國上空的慘呼聲,也為唐納德披上了一層堅硬而冰冷的外殼。

    沒有人有膽子去探查這層外殼下究竟是什麼,只有此刻,一個人坐在馬車上。神情鬆弛的時候,才能發現,這位統治索蘭帝國三十年的權臣,依舊抵不過時間的鋒利刀鋒。他已經老了。

    尤其是最近一年。唐納德發現,自己老得特別快。

    臉上的皮膚已經開始鬆弛。眼皮就像普通老人一樣耷拉下來,擠得一雙細長的眼睛漸漸呈三角的形狀。眼神變得渾濁,而精神,也大不如以往。

    唐納德的手。在馬車光滑的花梨木扶手上輕輕敲了敲,嘆了口氣。

    這一天,自己已經等得太久。

    不過幸運的是,自己終於還是等到了。

    馬車繞過了城堡前漂亮的草坪,沿著碎石路向著那棟人字形,灰牆紅頂的主樓駛去。城堡中,已經停了不少馬車。貴族們有些站在路邊。有些站在草坪上,三個一群,五個一堆,低聲的說著話。

    當看見這輛馬車的時候。所有人都停了下來,把目光聚集過來。

    這些目光很複雜,但也很熟悉。就像是騎士比武賽場上,觀眾們看見一位無可匹敵的長勝騎士入場時的目光。

    無論是崇拜,嫉妒還是憎恨,他們卻只是無法影響比賽結果的觀眾。

    當馬車在樓前停下的時候,唐納德並沒有立刻下車。

    他坐在馬車裡,想像著自己的對手——那位比自己小了十幾歲,看起來就像一位儒雅學者一般的帝王,或許此刻就站在某一扇窗戶的後面,注視著自己。

    唐納德忽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三十年來,他一度將這個對手逼迫到只能被動挨打的角落裡。無論是他銳氣正盛的青年時代,還是沈厚內斂的中年時代,他都不是自己的對手。

    可他有足夠的堅韌。

    哪怕遍體鱗傷,甚至成了帝國貴族眼中不屑一顧的笑話,他都死守著那個最後的角落,始終不退出這最後的一步。

    十年前,唐納德就覺得廢除皇室,自己取而代之的時機成熟了。可十年過去了,愛德華依然坐在那個自己無限嚮往的寶座上。哪怕只是一個傀儡。而自己,哪怕權傾天下,也依然站在他的下面,向他行禮。

    尤其是戰爭爆發以來,依托幾次勝仗和艾蕾希婭加入聖女殿的契機,愛德華甚至還逐步扳回了一些劣勢。

    就連傾全國之力組建的三大軍團,也落到了他的手裡。

    唐納德很清楚自己的力量。在政治上,沒有人是自己的對手。論手中的兵力,數量上也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可真要爆發一場戰爭,他覺得自己不一定是愛德華的對手。

    像薩芬這種能打仗,也會打仗的將領,偏偏就是最堅定的保皇派。只要他們在,自己想撕破臉動手,就不得不仔細掂量。

    機會,似乎越來越渺茫。

    不僅貴族們因為斐烈這個共同的敵人而支持愛德華,外面還有蘭里斯家族這樣的龐然大物,同樣緊緊的盯著愛德華的寶座。

    唐納德並不認為自己有資格跟蘭里斯較量。之所以一直還孜孜不倦謀劃,只不過因為貴族的世界裡,並不是誰的拳頭大,誰就能占那個位子。有時候,天時地利人和,機緣巧合,就能成就一個人,一個家族。

    而更多的,也是不甘心。

    三十年來,把對手逼迫到角落裡,卻沒能取得最終勝利的不甘心。

    到現在,對唐納德來說,只要能坐上這個位置,哪怕只是一天,能為家族的紋章,增加一頂皇冠,也足夠了。

    不過,就在他以為自己機會已經越來越小的時候,卻沒想到,峰回路轉,這個機會,就這麼突然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的確很突然,突然得現在唐納德坐在馬車中,只是反覆咀嚼這種不真實感。

    盧利安輸了。

    其實從阿道夫遇襲受困開始,唐納德就覺得這或許是一個機會。可也沒想到,斐烈帝國的那位名將,出手如此乾淨俐落。一個計謀,輕輕鬆鬆就把美丁城大捷以來,一直被國人寄予厚望的盧利安軍送進了墳墓。

    當這個消息傳過來的時候,唐納德的第一反應,是再等等。

    可麾下的這些貴族和謀士,都覺得不能再等下去了。真到了盧利安糜爛,斐烈軍揮師北上的時候,舉國上下,都處悲憤之中,團結起來共抗仇敵的呼聲起來,說不定又給愛德華繼續賴下去的機會。

    況且,等到三大軍團組建工作完成,手裡掌握了這支力量,愛德華底氣更足。到時候,就算自己要撕破臉,也已經晚了。

    因此,現在正是時機。

    而且,也只有現在!時機稍縱即逝。

    趁著盧利安的消息還沒有完全散開,趁著消息只有貴族們知道,趁著蘭里斯家族還來不及把手伸過來,自己近水樓臺先得月,逼迫愛德華退位,取而代之!

    閉上眼,思索整個步驟,直到確定萬無一失,唐納德的嘴角,勾起一絲森冷的笑容。雖然有些突然,但自己已經準備了三十年。是時候圖窮匕見了。

    皇宮的大門,已經被推開了。

    自己需要做的,就只是邁進去,走上那個自己夢寐以求三十年的寶座,坐上去!

    車門打開。

    一縷陽光,灑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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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二十二章  發難!
  


     唐納德和愛德華,幾乎是同一時間走進會議室的。

    唐納德自大門進入,而身為帝國皇帝的愛德華,則在宮廷侍從的陪伴下,自直通城堡內層走廊的密門而入。

    城堡主樓的會議室很大,富麗堂皇,雕刻精美的石柱高達九米,上方的穹頂壁畫精美。三盞水晶燈垂吊下來,迎著燭光和四周火盆的光芒,將整個房間照得透亮。

    會議開始了。

    名義上,這只是一次商討局勢的例常會議,開始的前段,也有政閣各部的官員拿著手里的公文表格,說一些需要商討的問題。例如稅收,例如水利,例如哪里又幹旱,哪里又需要賑災。

    這些事情,說重要也重要。其中不少,也和在場的許多貴族息息相關。

    不過,氣氛卻顯得古怪。

    官員們匯報的聲音,聽在大家的耳中,就像是遠在天邊一般。每一個人都有些神不守舍的模樣,心思全然不在這上面。

    能站在這里的,已經是帝國最有權勢的一群人。

    五大騎士團的團長,四大家族的族長,還有代表著帝國東南西北各種勢力的家族,軍方的高級將領,乃至於一向不怎麼露面的紋章院院長,議政院的長老們,也都一個不落的齊齊到場。

    而大家的目光,就只在托著下巴沈思的愛德華和沈默的唐納德之間來回移動。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等待這無聊的序幕過去之後。那驚心動魄的一幕的到來。也也不知道,這一幕。會以怎樣一種方式開啟,又以怎樣一種方式結束。

    隨著一名官員的匯報完畢,貴族人群中,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陛下,聽說盧利安戰局已經糜爛,帝國危在旦夕,您對我們沒有個交代嗎?”

    來了!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人群讓開,大家看見一位名叫埃布特的伯爵。走了出來。

    這個人,大家都是認識的。其實就家族的實力和地位權勢來說,他站在這里有些勉強。不過,這個人卻有一個身份,是議政院的執事。

    議政院是一個閑散而尊貴的機構。

    當年索蘭大公生生在兩大帝國和教廷的夾攻當中,打下了索蘭帝國的基業。立國之初,為了感謝那些跟隨自己南征北戰的元勛。設立了議政院,內設九個長老和十八個執事,許以議政權,以示與索蘭家族共同治國。

    不過,沒有人真的把議政院當成幹預國政的地方,長老們地位雖然尊貴無比。但除了主持一下審判某位重要貴族,保證公平,或者平衡一下貴族間的矛盾,避免內訌之外,他們很少過問別的事情。

    這埃布特的祖上。也是索蘭大公麾下的一員幹將,功勛赫赫。不過。祖先英雄,子孫卻不一定爭氣,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埃布特這一代,就只是一個敗了祖宗家業,靠著投靠唐納德跑腿混飯的伯爵。

    而他身份當中,唯一能讓人重視的一點,或許就是他的家族在長老院中的執事地位了。

    執事的地位比長老低,但也有彈劾官員,提出動議,甚至質問皇帝的權力。

    平日里,沒有人會拿埃布特當一回事,這類人通常也自知身份,不會跳出來說什麼。可誰也沒想到,這時候,竟然是他跳出來開了頭炮。完全沒有任何的鋪墊過渡,直接就把矛頭對準愛德華。

    貴族們的目光,都投向了唐納德。

    唐納德依然平靜的站在那里,面無表情的臉上,只眼皮微微一擡,一道精光,便迎上了從上方註視下來的愛德華。

    愛德華將目光移開,唐納德的嘴角,則勾起一絲冷笑。

    隨著埃布特的發難,人群中,也響起了各種各樣的聲音,都是唐納德一系的人。

    “是啊,陛下,您得把真相告訴大家啊。”

    “盧利安那邊,究竟怎麼了?”

    “我就知道,阿道夫大公那幫人撐不住。可惜,帝國還投入了第十二軍團和紅葉騎士團,耗費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卻喪師辱國,一定要追究責任!”

    “盧利安打成這樣,斐烈軍長驅直入,大家做好家破人亡的準備吧。可惜,早知如此,當初組建三大軍團的時候,我還不如把錢省下來,留條後路呢。”

    如果說,埃布特的話是弓弦的響聲,那麼,這些聲音,就是一支支要命的箭了。

    一些人雖然表面上在詢問盧利安的情況,可話里話外,卻咬著愛德華隱藏真相。一些人表面上在為盧利安之敗嘆息,可言下之意,卻在追究責任,並把矛頭隱隱對準了愛德華。更有一些人,在試圖激起公憤。

    埃布特走了出來,站在愛德華的面前。

    這或許是這位平常毫無存在感的執事先生這輩子最風光的時候了,他臉上的神情,又是忐忑,又是亢奮。

    “陛下,身為議政院的執事,我認為,我有責任了解事情的真相,”埃布特見愛德華默不作聲,把目光轉向了站在愛德華左下首位置的薩芬,質問道,“薩芬將軍,盧利安大公的局面,你是知道的。”

    薩芬凝視著埃布特,目光炯炯,直到把埃布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點點頭道:“我知道。”

    在薩芬的逼視下,埃布特短暫的退縮之後,旋即就擡起頭來。

    他知道,能被唐納德選中,首先發難,是家族傳下來的執事身份給自己的機會。如果弄砸了,別說未來如何,就是現在的好日子,只怕也到頭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埃布特愈發的咄咄逼人:“那您是否知道,斐烈南方軍的統帥密奈。利用阿道夫,把法諾領導的我軍主力。調動到夜色峽谷,聲東擊西,自己卻率領斐烈主力奇襲了峽灣。峽灣已然失守?!”

    薩芬轉頭看了愛德華一眼,點點頭道:“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們為什麼還隱瞞消息?”埃布特抓住機會,大聲質問道:“難道,我們這些領主,這些為帝國嘔心瀝血的貴族。這些誓死捍衛帝國的人們,沒有了解真相的權力嗎?”

    埃布特說著,轉身面向在場的貴族們:“諸位,帝國立國百年,我們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為了帝國的繁榮,為了自由和尊嚴。付出了多少?而現在,當我們的家園遭受侵略,我們面對的,卻是隱瞞和欺騙!”

    說著,他霍然轉頭,用手一指薩芬和愛德華。厲聲道:“盧利安之敗,敗在玩忽職守,敗在驕奢貪腐,敗在離心離德,軍部和皇室。難辭其咎!”

    埃布特的這番言辭毫不客氣,直指愛德華的手指。更是完全超越了一個臣下的底線,可稱得上大逆不道了。

    當即就有憤怒的貴族站出來呵斥。

    “埃布特,你太放肆了!”

    “狂悖!身為臣下,你竟然敢用這種語氣斥責陛下!”

    “陛下勤政愛民,勵精圖治,所做一切都有目共睹。豈是你空口白牙可以隨意汙蔑的?盧利安戰事艱難,眾所周知,今日之敗,怎麼能全指責陛下?”

    斥責聲中,埃布特咬著牙,只是冷笑。

    他知道,自己的任務完成了。

    果然,一只手蒼老而沈厚的大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余光中,那位一手遮天三十年的老人,已經帶著溫和而嘉許的笑容,沖他點了點頭,走了出來。

    “埃布特說得沒錯。”

    唐納德的聲音,讓整個會議室,一片死寂。

    貴族們看著他越過埃布特,走到愛德華的面前,和愛德華目光對視。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卻如同一道懸於帝國上空三十年的驚雷,終於落下!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

    這個覬覦帝位的權臣,終於撕破了臉皮,公開站到了愛德華的對面,揮出了這致命的一拳!

    這是公開的逼宮,是決裂,是對皇權你死我活的爭奪,是沒有退路,沒有余地的決戰。

    “陛下,”唐納德眼中,精光畢現,“時至今日,您需要給大家一個交代了。”

    “唐納德,”薩芬冷冷的道,“陛下做錯了什麼,需要給你交代?”

    “薩芬將軍,你弄錯了,不是給我唐納德交代,而是給大家一個交代,”唐納德目光直視著愛德華,看也不看薩芬一眼,淡淡的道,“在場的諸位,有誰願意看著帝國,在我們這位陛下的領導下,就這麼一步步走向毀滅?”

    “我可不願意!”一位貴族冷笑著走了出來,站在唐納德身邊。

    “我也不願意。”又一人走出人群。

    “還有我!”

    “我!”

    一個個忠於唐納德的貴族領主,走出人群,站在唐納德的身邊。人一多,勢就眾,一張張冷笑的臉,一雙雙咄咄逼人的眼睛,組成了一幅狼群狩獵般的畫面。

    群起發難!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只覺得後背一股寒意慢慢往上爬。

    而當唐納德身邊最心腹的謀士沃茨侯爵走出來的時候,這條戴著假發的老毒蛇,更是直接亮出了毒牙。

    “陛下,您該退位了!你沒有能力領導索蘭!”

    整個大廳,一片死寂。

    索蘭帝國立國百年,還從未出現過如此公然的反叛。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可當此刻真正看見這一幕的時候,大家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人們的目光,聚集在了愛德華的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被譏笑為傀儡的帝國皇帝,年輕時也被視為有英主之姿,只是十幾年前敗於唐納德之手,就沈寂了下來。可這一切,並沒有磨平他那儒雅溫和的外表下隱藏的銳利棱角。

    退讓了這麼多年,一些人會沈淪,一些人會把怒氣積攢在心頭。而面對唐納德的這致命一擊,愛德華究竟是妥協退位。還是魚死網破?

    這里是亞特蘭,重兵集結。軍權就掌握在薩芬的手里。可是,唐納德敢來,敢出手,怎麼可能沒有準備?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這一過程中,愛德華始終沈默著,沒有說話,薩芬等忠於皇室的貴族和將領們,與唐納德一幫人對峙著。而唐納德開口之後。也沈默了下來。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這一拳,他終於揮了出來。

    積攢了三十年時間,只要一句“陛下你該退位了”,就已經足夠了。再多的話,都不過是浪費而已。

    現在重要的,其實不是唐納德和他身邊的追隨者,也不是愛德華的態度。而是在場這些站在角鬥場之外的貴族們。

    他們,才是這個天枰上最重要的那一塊法碼。

    只不過,無論怎麼看,這塊法碼也沒有再投到愛德華一方的道理。唐納德,正是篤定這一點,才敢出手!

    寂靜中。人們緩緩從那壓抑的氣氛中擺脫出來。

    畢竟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雖然有些短暫的失神,但事情畢竟是擺在面前的。身為索蘭帝國的一員,他們的領土,他們的家族。他們的身家性命全都在這里。他們必須做出選擇,不可能袖手旁觀。

    人們開始小聲的商議著。目光在唐納德和愛德華兩方的身上掃來掃去。

    一些人慷慨激昂。一些人猶猶豫豫。

    而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舉足輕重的豪門族長的身上。這些人的態度,無疑又是他們中間,最重要的。

    尤其是四大家族——墨家,拉斐爾家,羅德尼家和考德威爾家。

    “看來,已經沒有辦法了。”身材微胖的凱利.拉斐爾輕輕的一聲嘆息,“我們還是認清現實吧。盧利安一敗,索蘭家族最後的底牌也沒有了,我們和索蘭家族,雖然一向共同進退,可畢竟也拗不過大勢。”

    “唐納德謀劃了這麼久,抓住這個機會,拔了劍,不見血是還不回去的,”考德威爾夫人聲音柔和而冷靜,“我為索蘭家族考慮。現在的皇位,是在火山口上,唐納德要這個位子,我們就給他。而陛下退位,他多少也要付出些代價,做出些讓步,這其中,可謀劃的東西很多……”

    說完這些話,四大家族眾人中,又是一陣沈默。

    他們固然不願意和唐納德開戰,讓索蘭徹底分裂動蕩,但讓他們真的站出來逼迫愛德華退位,心里也多少有些障礙。

    一時猶豫中,老羅德尼轉頭看向墨留痕,問道:“墨雅呢?今天來的時候,她讓我們只管看,別說話,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墨留痕的臉上。

    墨雅執掌帝國監察部,手段狠辣,智計百出,在帝國政局上,已經是一股讓人不敢小覷的力量。而她,事實上也成為了四大家族的代言人。

    四大家族同進同退,雖然真正的家族力量,還掌握在各大族長自己的手里,下面的年輕一輩,也不見得都對墨雅服氣,可墨雅的話,卻多少有些份量。

    尤其是她掌握監察部,消息靈通,有許多內幕都是她才知道的。因此,哪怕眾人對局勢早有判斷,而擺在眼前的一切也再明白不過,可是,就因為墨雅的這句話,大家就感覺身前多了一條線。

    墨雅不在,沒說明白,他們怎麼也跨不出這一步。

    在眾人的註視下,墨留痕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按理來說,這時候,她應該在場的。”

    “那我們怎麼做?”凱利轉頭看著劍拔弩張的兩邊陣營,問道,“再這麼拖下去,這個火藥桶,難免落下一顆火星子。”

    “做決定吧。”考德威爾夫人道,“我的意見,你們都知道了。”

    就在凱利和老羅德尼都準備表態的時候,忽然,墨留痕擺擺手,制止了他們,皺著眉頭道:“等等,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怎麼?”

    “陛下的眼神……”墨留痕凝視著愛德華,緩緩道。

    說話間,就見一直沈默著的愛德華,緩緩把目光投向了這邊。那雙眸子,竟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然後,愛德華站起了身來。頎長的身軀,在燈下,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關於盧利安的戰局,讓大家擔心了,”愛德華的聲音沈穩而有磁性,語氣也很平和,就像是在說一件不怎麼重要的事情,“也不是要刻意隱瞞大家,只不過,當時局勢還沒到絕望的地步,不想讓大家擔心。”

    “哼,”一名唐納德一方的貴族冷笑道,“現在敗得不可收拾了,大家就不擔心了麼?”

    愛德華神情淡淡的,沒有理會他,只自顧自的道:“我也是剛剛才得到最後的消息,正好,給大家一個交代。”

    說著,一名皇家侍從,從愛德華身旁走了出來,直接繞過唐納德,將一份戰報,遞給了議政院的首席長老。

    唐納德眼睛一瞇,露出一絲如同雄獅被激怒般的危險光芒。

    而面前,愛德華的視線卻不閃不避,只是平靜的看著他。

    接過公文的首席長老有些莫名其妙,低頭看了起來。而幾分鐘之後,他的臉色就變了,臉上神情,驚喜交集。

    公文傳遞給了下一個人,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

    當四大家族的族長接過戰報,湊在一起仔細閱讀的時候,已經有許多看過戰報的人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戰報里的內容,也正以閃電般的速度,向著四周飛快的擴散。每一個聽聞的人們,臉上都浮現極度震驚的神情。

    這一切,讓唐納德身邊的貴族們,神色開始變得驚疑不定。

    可是,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在四周眾人的環繞下,他們就像一座消息隔絕的孤島。

    不過,他們也沒有等太長時間。議論聲,越來越大,情緒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嗡嗡的聲響,就像是鋪天蓋地的海潮,撞上了礁石,終於隨著四大家族中,考德威爾夫人的一聲驚呼,而陡然炸開!

    “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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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2 19:39: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第二十三章  勝利的消息!



  轟的一聲,人群炸了鍋。

  “陛下,”從戰報中抬起頭來,凱利公爵整張臉都在發著光,“這個消息是真的?”

  “我可以作證。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愛德華還沒說話,薩芬將軍就大步上前,昂然道。

  “就在前天,我美丁城援軍先於亂石谷設伏,殲滅斐烈帝國軍拿齊所部,斬拿齊,殲敵一百餘人。其後又於火狐村西南迎戰趕來支援的敵布茲所部,斬布茲,全殲其麾下黑閃電騎士一百餘人。”

  薩芬的聲音,在房間裡回蕩著。

  “其後,我軍馬不停蹄,追擊向北逃竄的敵鐵倫所部,並於暖水湖城堡北面三十公里處設伏,將其殲滅,斬鐵倫!”

  “此時,敵東線部隊幕夜及梓森所部已經意識到危險,放棄了對我各大要地的進攻,轉而進兵紅蠍峽谷,意圖集中兵力,將我南下的慕尼城援軍堵在峽灣戰區之外。可是,他們打錯了算盤!”

  “殲滅拿齊,布茲和鐵倫所部之後,我美丁城援軍及峽灣守軍果斷主動出擊,北上紅蠍峽谷,於昨日下午,配合援軍前後夾擊,將敵幕夜梓森所部,盡數殲滅,斬幕夜,俘梓森,勢如破竹大獲全勝!”

  “昨夜,我慕尼城援軍主力已然抵達峽灣,構築防線。峽灣五大要地,都在我們的手中。同時,在西面,阿道夫大公業已突破重圍,於夜色峽谷會師法諾所部,擊潰斐烈南方軍團留守夜色峽谷的主力,殲敵三萬餘人!”

  薩芬的聲音洪亮,中氣十足。這份戰報早不知被他反覆看了多少遍,此刻大聲說出來,當真是字字如鐵,擲地有聲。

  斬拿齊,斬布茲,斬鐵倫,斬幕夜,還有一個梓森兵敗被俘。

  這七色海五傑,雖然年輕,眾人卻早聞其大名。此刻聽到他們的下場,每聽一聲“斬”,就爆發出一聲驚呼。

  到薩芬說道阿道夫突破重圍,殲敵三萬餘人的時候,許多貴族,已經熱血上湧,渾身都被一股電流般的酥麻襲擊,咬著牙,攥著拳頭,激動得渾身發抖。

  “就在今天,阿道夫大公已經率領盧利安軍團,紅葉軍團和我邊軍第十二軍團東進,抵達了日冕坡!已經將意圖奪取峽灣的敵密奈率領的三萬斐烈南方軍主力,堵在了峽灣南部山區!”

  說道這裡的時候,即便是薩芬自己,也不禁心動神搖,難以自持。思緒,在四周轟然炸開的喧囂聲中,飄飄蕩蕩。

  前面的一系列戰績,已經足夠驚人了。

  可就連他和愛德華也沒有想到,索菲婭出手如此之狠,如此之果決!不僅將戰局反轉了過來,甚至還借力打力,布下了這樣一個驚天之局!

  就像一場堵上了全部家產的牌局,眼看已經是大敗虧輸,誰知道最後一張牌發出來,卻把對手逼進了絕境。以薩芬的經驗之豐富,完全可以想見,哪怕密奈有通天的本事,這一仗也輸定了。

  盧利安,非但沒有淪陷,反倒能全殲斐烈南方軍,此後凱歌高奏,盡復失地!

  這是何等振奮人心的大捷!

  薩芬用力的呼吸了一口氣,才穩住心神:“此刻,密奈已經是甕中之鱉,三日之內,我軍必獲全勝!”

  “難以置信,難以置信啊!”議政院首席長老激動得叫了起來,“天佑我聖索蘭。天佑我聖索蘭!”

  隨著這個蒼老的聲音,整個房間,一片沸騰。

  這些老沈持重的貴族們,此刻全然沒有了平日的穩重和矜持,一些人跳了起來,和身旁的人用力擁抱,激動的擊掌相慶;一些人揮著拳頭,大聲的叫著,吼著;更有幾位領地距離盧利安不遠的領主,乾脆把帽子丟向了天花板。

  歡呼聲,就像潮水一般向著四面八方席捲而去,傳遍了整個城堡。

  城堡外等候的車夫們,護衛們和往來奔行的僕人們,盡皆停止了聊天和腳步,驚訝的把目光投向主樓方向。

  這一次會議,究竟會發生什麼,每一個人都清清楚楚。

  在大家想來,此刻的房間裡,一定是劍拔弩張,沈悶壓抑,就連喘氣也不敢大聲。

  可誰也沒想到,此刻大家聽見的,竟然是如此縱情的歡呼。那些沈穩嚴肅,喜怒不形於色的貴族老爺們,又叫又鬧的,聽起來,像一群抓住了兔子的毛孩子!

  這是個什麼轉折?!

  房間中央,唐納德身旁的貴族們,已經是手腳冰涼。

  從愛德華的侍從拿出那份戰報,把他們排除在外,交給議政院首席長老的時候,已經有人意識到了不對勁。

  可是,那時候,還沒人往這方面想。

  就算想,也想不到這種程度。

  盧利安的戰局,是經過了反覆分析推演的。唐納德雖然在軍事上並不算在行,但手下也有不少經驗豐富,稱得上身經百戰的將領。他們再無能,再疏忽,也斷不可能把這樣一場戰役的結果看錯。

  唐納德之所以隱忍這麼多年,本性就極謹慎。

  這次出手,他也是和大家反覆商議,拿定了主意,又等到峽灣失守的消息確鑿無疑,這才發動。

  原本在他們看來,這次逼宮,集天時地利人和於一體,排山倒海之勢壓下去,愛德華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可沒想到,到了最後,還是出了問題。而且是在最不可能出問題的地方出了問題。

  當薩芬大聲宣讀盧利安戰報的時候,他的每一句話,都如同一把重錘,狠狠的打在每一個擁護唐納德的貴族心頭。

  峽灣,夜色峽谷,一個個足以讓整個聖索蘭為之瘋狂的捷報,到最後,終於在那些他們以為鐵定會倒向自己的貴族們的歡呼聲中會合在一起,化作一記巨大的耳光,狠狠的抽了過來。

  啪!

  耳光響亮到極點!

  這一耳光,直接抽散了這些擁護唐納德的貴族之前形成的氣勢。他們的質問,他們努力推動的一切,就像潮水撞在堅硬的礁石上,只是漫天破碎的水花,正紛紛而落,劈哩啪啦的打在泛著白沫的海潮中,漸漸退去。

  “怎麼會這樣?”埃布特已經完全傻了,他呆呆的扭過頭,試圖尋找答案,或者尋找身旁人的支持。

  可是,回答他的,就只是唐納德一系的貴族們,同樣失魂落魄的眼神。

  “這不可能!”有人聲音顫抖。

  可所有人都知道,這種消息,是做不了假的。愛德華哪怕宣布退位,也斷然不可能用這種假消息來毀掉索蘭家族的榮耀,來欺騙這些貴族。

  沃茨的臉色一下就變得異常蒼白。他飛快的轉過頭,把目光投向唐納德。他不知道,遭遇如此巨大的打擊,唐納德會怎麼樣。

  視線中,唐納德面無表情。

  這個老人,就像是一尊雕塑,靜靜的站在那裡。面無表情的看著愛德華,似乎對發生的一切都充耳不聞。看起來,和平常的那個統治帝國,掌握乾坤的權臣,沒有任何不一樣的地方。

  他依然如此強大,依然讓人畏懼,他的目光也依然銳利。就像一座冰山,在這沸騰喧鬧的大廳中,巍然不動。

  可沃茨畢竟是最了解唐納德的人。

  這一刻,他彷彿看見了唐納德冰冷而堅硬的外殼下,那宛若蛛網一般蔓延開的裂痕。

  三十年謀劃,三十年隱忍,到此刻終於下定決心,全力出手,眼看距離寶座只有一步之遙,卻遭遇如此不可思議的逆轉。這種事情,恐怕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多少都有一種“天欲亡我,非戰之罪”的絕望。

  不是愛德華厲害,也不是機會不對,更不是這次發動不夠周密,不夠果決。這根本就是命運的捉弄!

  這才是最讓人心灰意冷的地方。

  這股寒意,就像是呼嘯的雪風,隨著四周貴族們激動的議論聲,歡呼聲而越來越徹骨透寒。

  沈默中,唐納德緩緩點了點頭。

  “看來,是我誤會了,”唐納德開口,緩緩道,“陛下不愧為一代英主,如此險惡的局面,都能化險為夷。運氣不錯。”

  四周漸漸安靜了下來。

  “既然陛下給了交代,那這個位子,陛下可以暫時留著,”唐納德移開目光,轉過身,環顧身後,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未來如何,我們且走且看吧。諸位,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說著,他當先邁步,走出了房間。沃茨等人鐵青著臉,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

  砰的一聲。厚重的大門緊緊關上,隔絕了兩個世界。

  門內,薩芬等忠於皇室的貴族們歡聲四起。

  門外,唐納德穿過走廊,走出大樓,站在陽光下時,身形微微一晃。沃茨想要上前攙扶他,卻被推開。

  唐納德站穩了腳步,深吸一口氣。當他回過頭,看向大樓的時候,臉上露出一絲可怖的猙獰。

  “沃茨。”他低聲道。

  “大人!”沃茨上前一步,微微附身,靜候他的吩咐。

  “去查一查,盧利安那邊究竟是怎麼回事。”唐納德聲音陰沈,“通知我們的人,讓他們做好準備。既然已經撕破了臉,那接下來,就是不死不休了。”

  “是!”

  “安排一下,我要見教宗陛下。另外,愛德華那邊需要盡快剪除的,給我個名單…….”

  “是!”

  唐納德轉身上了馬車。

  車門關上,光線黯淡下來,將他的身形隱於陰影當中,宛若一個幽靈。

  ………………………

  ………………………

  亞特蘭城中央廣場,人越聚越多。

  附近的許多人,都聽說不知堂來了南方戰事的消息,不光路過的行人紛紛向這邊跑來,就連正在幹活,正在做生意的人們,也都丟下了手裡的活計,關上了店鋪,急匆匆的跟著人潮跑過來。

  短短半個禱時,不知堂小樓下,就已經是人山人海。

  可是,翹首以盼的人們,等了很久,都沒能等到消息的公布。倒是有眼尖的,認出了那幾個護送信使而來的騎士。

  “是監察部的人!”人們低聲議論著。

  “他們在這裡幹什麼?”

  “誰知道?不過,監察部現在是陛下的人。這幫傢伙雖然個個冷冰冰的,看誰都像是欠了他們錢的模樣,不過我倒覺得,他們越兇惡越好。聽說,最近他們已經抓了好幾個政閣官員,連唐納德都拍了桌子!”

  “真的?”

  “那可不!現在的監察部可厲害著呢。”

  “可是,再厲害又有什麼用,現在盧利安打成這樣,唐納德跑到亞特蘭來想幹什麼,誰不知道?要是陛下真的被逼退了位,那以後……”

  氣氛,頓時又再沈默下來。

  外圍陸續趕到的人們,還抓住身邊的人問兩句現今的情況,而中間的人們,就只在艷陽下靜靜的等待著。

  這種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可沒有人有任何的抱怨。

  身為索蘭人,他們的命運和這片土地,和這個帝國,和南方前線的將士都緊緊的繫在一起。只為得到前線的消息,哪怕等再長時間,大家也心甘情願。

  寂靜中,忽然,一陣馬蹄聲從人群外傳來。

  只見一位監察部的軍官飛馳而來,遠遠的,手中的旗幟一揮。那幾個守衛在小樓旁的監察部騎士整齊的撥轉馬頭,穿過人群,向著軍官的方向飛馳而去。

  當一行騎士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時候,只見小樓二樓陽臺的門,嘎吱一聲打開了,一位中年人,在不知堂職員的陪伴下,走了出來。

  “是托尼先生。亞特蘭不知堂的首席大執事!”

  “竟然是他親自宣布消息?”

  “沒錯,噓,安靜!”

  走出房間的時候,托尼覺得陽光有些刺眼,明晃晃的,照的人眼花。

  小樓不高,二樓陽臺距離地面,也不過四米多高。可是,這樣的高度,已經足以讓他看清整個廣場了。

  這是一幅比陽光更耀眼,更讓人震撼的場面。

  放眼望去,以小樓為中心,下方密密麻麻都是人,就如同森林一般向著遠處蔓延。一直到廣場的邊緣,自噴水池分開,又合攏,然後蔓延過教堂,黑壓壓的擠滿廣場邊每一條街道路口。

  每一個人,都仰著頭,看向這邊。

  有穿著亞麻布衣服的普通平民,有衣冠楚楚的紳士貴族,有穿著皮甲的傭兵,有臟兮兮的皮匠鐵匠,有穿著圍裙的大嬸,有淑女打扮的年輕女士,有白發蒼蒼的老人,也有剛剛懂一點世事的少年。

  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臉。

  可那眼神卻是相同的。

  托尼說不出來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是期盼,是哀傷,是面對命運的堅定,還是別的什麼……但他能聽到一個聲音,那是無數索蘭國民心跳的聲音!

  是這個帝國永不停止的脈搏!

  托尼深吸了一口氣,展開了手中的羊皮卷。

  如果不是監察部要求,他早就已經迫不及待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每一個人。之前的等待,對他來說更是煎熬!

  不過,這是值得的。

  他知道為什麼。也知道那場高高在上的較量,將是怎樣的結果!

  開口之前,托尼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最後一個念頭是,能告訴大家這個消息,真好。

  消息很短,幾分鐘就已經宣讀完。在托尼的聲音落下的時候,整個廣場,彷彿被抽乾了空氣,旋即一道恐怖的歡呼聲浪,直衝雲霄,整個城市,每一條街道,都在這瘋狂的歡呼聲中顫抖著。

  像是驚雷,像是地震。

  那甚至不是歡呼,而是咆哮!

  揚眉吐氣的咆哮!

  當不明所以的人們走出家門的時候,他們看見的,是一個個瘋狂的在街道上奔跑的人們。他們從廣場那邊而來,向四面八方飛奔。

  有商人,有小販,也有衣冠楚楚的紳士。許多平民赤著腳,踩著泥濘的地面,一邊跑,一邊喊著,敲開大街小巷的每一扇門。

  許多人已經激動的語無倫次,他們顛三倒四的跟遇見的每一個人傳遞著他們得到的那個信息,和每一個人擁抱,擊掌,哈哈大笑。

  “盧利安大捷!大捷!”

  那斐烈名將密奈的計謀,成了一個笑話。現在,他被阿道夫大公他們堵在了峽灣南部山區,成了甕中之鱉。而他的那五個天才學生連同麾下騎士,被我索蘭軍一一斬殺。最後剩一個,也被俘虜了!

  這些信息太多,太繁雜,太讓人難以置信,以至於人們很難在短時間內反應過來。

  不過沒關係,街頭巷尾,每一個人,每一堆人群,都在講,都在說。想聽多久,想聽幾遍,都可以。

  喜悅,隨著消息的傳播而擴散。搞清楚了一切之後,再木訥的人,也成了瘋子。他們自發的走上了大街,加入到浩蕩的人流之中,歡慶勝利。就連巡邏的士兵們,也加入了行列之中。

  不知道誰扯著嗓門吼了一嗓子聖索蘭萬歲,然後,這聲音就匯聚成了一道洪流,響徹雲霄。

  亞特蘭,在這一刻徹底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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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二十四章  聚魔星(上)



     馬車,在歡慶的人群中,緩緩行進。

    形形色色的人們,帶著滿面的笑容,從馬車旁湧過去。他們說笑著,不時隨著前方爆發的歡呼聲而雀躍歡笑。

    艾蕾希婭抿著嘴唇,俏臉躲在窗簾後面,透過縫隙,興奮的註視著歡慶的人們。感覺就像是做夢一樣。

    隨著亞特蘭飛往帝國四面八方的信隼,盧利安大捷的消息,就像一陣颶風,席卷了整個帝國。從鄉村到城市,從南方到北方,從帝都平原到邊疆哨所,觸目所及的每一個地方,都是歡樂的海洋。

    邊遠的鄉村,勞作的人們放下了手里的活計,穿上過節才穿的漂亮衣服,趕著馬車牛車,到鎮里的教堂做禱告,感謝神的眷顧。鎮子里張燈結彩,吃的喝的,還有雜耍表演,應有盡有。

    被打扮得洋娃娃一般的孩子們,就跟過年一樣快活。熨燙平整的衣服,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不一會兒就徹底亂掉。一個個在人群中鉆來鉆去,快活的奔跑著,追逐著,沒到晚上就臟得跟泥猴兒一般。

    大人們這時候也顧不上孩子,就只是激動的議論紛紛。一遍又一遍的談論盧利安的這場勝利,津津有味的聽每一個靠譜不靠譜的小道消息,樂此不疲。

    而在城市,則是徹徹底底的狂歡。

    歡慶的人潮,在街道上湧動著,密密麻麻。各種各樣的彩車也被拉了出來。原本過節時才有的表演,也盡快的組織了起來。人們跟在彩車的後面,載歌載舞,英俊的青年,裙裾飛揚的少女,每每引來一片喝彩。

    這樣的活動。艾蕾希婭是參與不了的。只要她一露面,只怕立刻就會引發一場混亂。只能老老實實的坐在馬車里,用艷羨的眼神註視著馬車外快活的人們,嘴角時不時便不自覺的浮現一絲笑意。

    昨日的會議結束之後。艾蕾希婭還沒來得及傷腦筋。糧價的問題,就已經解決了。

    當時蘇珊跑進房間告訴她的時候。她還不相信,直到看到那份讓人難以置信的戰報,直到那近乎瘋狂的歡呼聲從帝都廣場沖上皇權山,她才猛的跳起來。赤著腳丫就往外面跑,穿過走廊,一直跑上皇宮城墻。

    站在城墻上向下望去,宛若一只盤臥的巨獸般的帝都,在這一刻完全的蘇醒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歡呼著,湧動著。從大街小巷聚集而來,從空中看下去,真有一種讓人目眩神迷的壯觀。

    “杜夫那幫人慘了,”當時在城墻上。蘇珊笑著告訴她,“墨雅小姐動用了整個監察部來封鎖消息,雖然只是七八個禱時的時間,但已經足夠了。幾個財閥一起出手,杜夫那幫人不知道,還吃進了不少。現在全砸在手里。”

    “真的?”艾蕾希婭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隨即就笑得前仰後合,“活該!”

    最棘手的問題突然就沒有了,艾蕾希婭一身輕松。將杜夫等人拋到腦後,她拉著蘇珊就跑,“快,我們也去慶祝。天啦,好多人。”

    沒有標誌的馬車,在身穿便衣的皇家騎士的護衛下無聲無息的匯入了人群。這段時間,艾蕾希婭就躲在窗簾後偷偷的看著,怎麼也看不夠。

    馬車上,蘇珊則在不時匯報著陸續收到的消息。

    關於亞特蘭的那場會議,關於會議之後,愛德華和帝國貴族們達成的協議,以及接下來的戰略部署等等。總的來說,盧利安的這場大捷,已經徹底為皇室贏得了帝國大部分貴族領主的支持。

    和之前爭奪三大軍團還不一樣,這一次,貴族們的態度更堅決,達成的協議也更穩固。可以說,皇室已經真正的把握了主動。

    當然,威脅還是有的。

    斐烈帝國不會放棄他們的侵略,相反,攻勢說不定會愈加的猛烈。而內部,唐納德已經撕破了臉,接下來在政閣,在軍方,在各方面,都有一場博弈。

    當然,在這個歡樂的時刻說這些,多少有些掃興。只是選了些重要的信息簡單說了說,蘇珊就把文件放到了一邊。註視著快活得如同小女孩一般的艾蕾希婭。很長時間,她都沒看見艾蕾希婭臉上這種無憂無慮的笑容了。

    “真是太神奇了呀,”艾蕾希婭托著下巴,笑著看著窗外道,“原本我還以為,這一仗咱們輸定了呢。前幾天傳回來的消息,可真叫人看了膽戰心驚。感覺就像咱們都已經站到了懸崖邊上,下一步就肯定掉下去了。”

    她笑盈盈的回過頭來,一聲明媚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快活而驚奇:“怎麼一覺醒來,局勢整個兒就逆轉了。天啦,這簡直……蘇珊,你一定能體會這種心情,實在太驕傲,太自豪了。我們的戰士,竟然這麼厲害!”

    “嗯!”蘇珊用力的點了點頭。她哪能不理解這種心情?在聽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她可是直接就蹦了起來,揮著拳頭在房間里又跳又叫,可即便這樣,也無法發泄心頭這種就像被什麼東西忽然塞滿了一般的喜悅。

    想到南方那些奮勇作戰的將士,想到他們竟然在如此險峻的形勢下,硬生生的翻了盤,蘇珊就為他們由衷的感到驕傲。

    “蘇珊,你說……”艾蕾希婭清澈的眼睛中,跳動著一點透亮的光芒,“咱們能獲勝,會不會是羅伊……”

    蘇珊一楞,隨即笑了起來。

    艾蕾希婭也被她笑得有些臉紅,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昨天這話不是你說的嗎?笑什麼呀。”

    她一本正經的扳著手指頭道:“你看,我們不說以前他在美丁城,就立下了那麼大的功勞,就說這次,慕尼城叛亂是他幫忙平定的吧?密奈的計劃,也是他第一個看破的。他還領軍去了峽灣……”

    蘇珊愈發笑得厲害了。

    這些話,的確是她昨天說的,可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原因,也不過是因為實在找不出別的什麼話來安慰艾蕾希婭了。

    平定慕尼城的叛亂,已經看破密奈的計劃,只是愛德華信上提及。具體情形是什麼。都不清楚。不過,再怎麼大膽。她也沒辦法做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領著一幫和他差不多年齡的菜鳥,將這場戰役翻盤的猜測。

    艾蕾希婭雖然已經滿了十八歲,眉眼愈發減去了少女的青澀。顯出女人的韻致來,漸漸綻放出大陸第一美女那驚心動魄的美麗,可天天在一起,蘇珊比誰都了解這位殿下的少女心性。

    聽說羅伊去了峽灣,艾蕾希婭幾次提及,都頗有些擔心。

    而此刻聽說南方大捷,她自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的這位守護騎士。也因為這層關系。她心中深處,恐怕隱約就期盼著,羅伊能在其中做些什麼了不起的事情,立下什麼讓她為之驕傲的功勞。

    這小女孩的心思。原本應該藏著,可沒想到,艾蕾希婭憋不住,竟然說了出來。

    蘇珊也承認,羅伊那小子的確不錯。能親自挑選這樣一位守護騎士,艾蕾希婭也足夠驕傲了。

    可戰爭畢竟是戰爭。

    戰場上,多少身經百戰的老兵,多少桀驁不馴的騎士,多少智計出眾的將領?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能起多大的作用?

    “不跟你說了。”艾蕾希婭氣鼓鼓的道,“反正我就覺得,羅伊一定是立了功的。別的不說,當初要不是他,誰知道密奈會襲擊峽灣呀?”

    艾蕾希婭轉過頭去,把目光投向窗外。

    蘇珊也不願意掃了她的興,只笑著搖了搖頭。就在這時候,傳來一陣敲門聲。蘇珊打開馬車車門的暗板,一位皇家騎士將最新的文件遞了進來。

    蘇珊隨手翻揀了一下,目光一下就被第三份文件吸引了。

    “盧利安詳細戰報。”

    飛快的打開這份特別加蓋著皇家機密封印的文件,蘇珊閱讀起來。幾分鐘之後,她的目光就凝固了,嘴巴微微張開。

    “怎麼了?”透窗的陽光中,艾蕾希婭好奇的轉頭,看著一臉震驚的蘇珊,不解的問道。

    視線中,蘇珊擡起頭來。

    年輕的女騎士的眼中,已經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羅伊那家夥……”

    ………………………

    ………………………

    號角嘹亮。

    斐烈軍如同潮水一般的退去。遼闊的平原上,到處都散落著戰死士兵的屍體,丟棄的武器,旗幟和燃燒的各種殘骸。

    羅伊托著下巴,站在軍營的望臺上,看得目不轉睛。

    這已經不知道是索菲婭第幾次擊退斐烈軍的進攻了。

    十幾個禱時以來,斐烈軍至少在這片狹窄的區域中丟下了七千多具屍體。尤其是在得到阿道夫領軍抵達日冕坡,堵住了他們的退路的消息之後,這支軍隊,就像是被關進了鐵籠的困獸一般,瘋狂進攻。

    不過,峽灣鎮本來就在山區當中,地勢崎嶇狹窄,就算斐烈有十萬大軍,也擺布不開。只要守住了鎮北的通道,就等於關上了閘門。

    況且,峽灣北面的五大要地都在索蘭軍手里,東西兩線互為犄角。無論斐烈軍向哪邊進攻,都要面臨另外一邊的側面襲擊。

    密奈雖然聲名赫赫,用兵不但變化多端,而且環環相扣,滴水不漏。可是,在這樣的地方,他就算有天大的本領也無從施展。更何克,索菲婭雖然不如他那麼老謀深算,但臨陣指揮能力也堪稱優秀。

    無論密奈如何引誘,索菲婭就只是死死守住幾個關鍵的戰術要點,反複采用最簡單的犄角防禦,就讓密奈毫無可乘之機。

    看了一會兒,羅伊有些意興闌珊的從望臺上走了下來。

    營中將士,在看見他的時候,都紛紛行禮,態度恭敬中,又帶著一絲好奇和羨慕。

    所有人都知道,盧利安能夠有現在的局面,這個黑頭發的騎士學員居功至偉。如果不是他力挽狂瀾,只怕這里的每一個人,此刻面臨的都是家破人亡了。這不僅僅是功勛,還是恩情。

    況且,軍中將士,一向崇敬強者。

    羅伊只是第一訓練營今年的新生,就在這場戰役里先後擊殺了七色海五傑里的四個,最後一個梓森,幹脆投了降。

    這樣的戰績,已經足以贏得最桀驁不馴的騎士的認同了。

    聽說,羅伊已經被愛德華陛下親自點了名了。索菲婭小姐這次回來的任務,有一大半倒是為了保證他的安全。

    因此,此刻外面的戰鬥再激烈,羅伊也被勒令留在軍營中。

    可以想見,此戰結束之後,這個一臉迷糊的平民小子,就是封爵升官,青雲直上。未來再見,就是貴族老爺了。

    不過,普通將士們的羨慕,羅伊卻一點也感受不到。相反,被索菲婭當成一塊易碎品保護起來,讓他很惱火。

    可軍中等級森嚴,規矩又大,一個小小的長騎士小隊長,在索菲婭的面前,根本就沒有反抗的余地。

    回到營房,一個人發了一會兒呆,羅伊忽然想起了什麼,從空間戒指里,拿出了那張繳獲的獸皮——【龍之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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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二十五章  聚魔星(下)
  


    在透窗的陽光下,這張巴掌大的龍皮柔軟而光滑,只是拿在手中,就能夠感受到其中蘊藏的龐大力量。

    羅伊小心的把皮子攤在桌子上,觀察皮子的每一條紋路,每一絲皺褶。心里細細的盤算著。

    得到這張龍皮,對羅伊來說非常的偶然,也非常的幸運。

    而對於這張皮的用途,他早在得到的第一時間就已經計劃好了,那就是鐫刻凱蘿爾的天賦魔紋——聚魔星!

    因為之前一直四處奔走作戰,沒有時間。現在既然被索菲婭勒令呆在軍營中,羅伊覺得自己應該盡快的完成這個對自己有著極其重要意義的魔紋。

    聚魔星這種魔紋,非常強大。

    身為一個沒有足夠感知力的女孩,凱蘿爾原本是不可能成為魔法師的。可是,就是因為聚魔星的天賦魔紋,使得她在從來沒有進行過一天冥想的情況下,不知不覺就擁有了龍月魔導士的雄厚魔力。

    無論是吃飯睡覺還是做別的什麼事情,哪怕只是坐在綠塔莊園的木柵欄上發呆,她的這種天賦,都在自然而然的將天地靈力轉化為魔力,每時每刻,無休無止。

    這是一種自然修煉的能力。

    而這種能力,對任何一個魔法師來說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魔力對魔法師的重要性,自然不用說了。而想要提升魔力,每一個魔法師都必須日日夜夜進行長時間的冥想。

    可是,且不說這個過程的艱苦和枯燥,就說一個正常人,除去睡覺,研究,生活社交和別的事務所花費的時間。又能有多少時間用於冥想?

    況且,這種長年累月的冥想,對身體也是一種傷害。

    因為缺少足夠的活動,大部分魔法師都會隨著魔力的提升。而變得面色蒼白。身體羸弱。許多高階魔法師,到最後魔力停滯不前。不是因為精神力或別的問題,恰恰就是因為身體的限制。

    羅伊算是魔法師中的異類了。

    冰雪荒原中的狩獵生涯,為他的身體打下了很好的底子,而恢複鬥氣之後。他現在的身體素質甚至遠比一般的公正騎士還強。加之他的鬥氣和魔力互為一體,冥想提升魔力的同時,也提升鬥氣源力,其實並不存在普通魔法師的問題。

    不過,隨著這一段時間的戰鬥,羅伊發現時間越來越不夠用了。

    一天就只有二十四個禱時,奔波在外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辦法修煉。而一年多以後的帝都比武,已經越來越近了。盡管羅伊每一天都在刻苦的修煉,盡管他的提升速度,已經足以把諸多天才都遠遠甩在後面。可是,一個小小的龍月魔導士,距離一位踏入聖階的聖騎士,實在差距太遠了。

    通過這段時間以來,和鐵一號,和揚克,和七色海五傑等人的交手,羅伊對自己的實力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魔武雙修,為他帶來的最大的優勢,就是變幻莫測的戰鬥手段。

    魔法師的強大,在於魔法的威力。

    如果給一個魔法師足夠的時間和空間釋放魔法的話,相應等級的騎士,幾乎是沒有還手之力的。鬥技的力量,比起魔法的力量,小了何止百倍千倍。一位法神釋放的禁忌魔法,就算是十個聖騎士,也未必敢接。

    不過,魔法的威力雖然強大,但這並不意味著魔法師的戰鬥力就強大。在正面的對決中,一位法神和一位聖騎士的勝負幾率是相當的。

    騎士的戰鬥力,在於其恐怖的沖擊力,速度和強悍的身體。尤其是一個完整的騎士戰鬥單位,長騎士和扈從組合成戰陣,互相配合,威力更是直線提升。再加上天變戰鎧,簡直足以讓人絕望。

    羅伊魔武雙修,既有魔法師強大的魔法,又有騎士的體魄和速度,因此,雖然現在只是公正騎士,但就真正的戰鬥力來說,他已經能夠跟榮耀騎士或者驕陽魔導師抗衡,甚至將其擊殺了。

    再加上變幻莫測的裁決,龍息土狗奧利弗,亡靈獨角獸活寶,力量風暴天變戰鎧以及火翼噬靈甲,鬼影刀鏈等秘器,即便是榮耀四星乃至五星騎士,一個不小心,都會把命葬送在他手里。

    這樣的事情傳出去,恐怕立刻就會引起一陣轟動。

    一個公正騎士,就能擁有力壓大光明以下所有騎士的實力,這對整個騎士體系,乃至於整個戰鬥者職業體系,都是顛覆。

    不過羅伊並不滿足。

    他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也知道對方有多麼強大。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奧古斯都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一般,難以撼動。

    更何克,在這座大山的背後,還有蘭里斯家族,還有教廷。

    如果不能盡快成長起來,別說一年多以後的帝都比武上能不能擊敗奧古斯都,就單單說自己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都是未知之數。

    從鐵一號出現開始,羅伊就已經感受到了威脅。

    而這種威脅,並沒有隨著鐵一號的死而消失,相反,他仿佛已經看見了那一個個自黑暗中不斷向自己逼近的身影。以蘭里斯家族的冷酷蠻橫,他們是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的。未來自己面對的,恐怕還不僅僅是襲殺。

    自己必須變得更強!

    這就是羅伊現在唯一的念頭。

    而要盡快提升實力,聚魔星,就是其中的關鍵!

    仔細的觀察了龍之禁忌表面的紋路,直到對整個毛皮都了若指掌,羅伊才長籲一口氣,微微皺起了眉頭,仔細思考。

    這張龍之禁忌實在太過珍貴了,因此,出不得半點的差錯。必須要在繪魔之前,就把該考慮的問題,全都考慮到。

    在之前的觀察中,羅伊發現,這張毛皮的背面,有好幾條天然的皺褶紋路。這是龍皮上自然形成的。對於繪魔來說。就產生了一個無法避免的難題——魔紋斷裂。

    雖然跟隨威廉姆斯學習的繪魔技巧,讓羅伊有足夠的把握解決這個問題,不過,那也意味著難度直線上升。不但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而且效果也會差上許多。

    倒是繪制地圖的這一面。光滑平整,沒有任何的問題。只需要用特殊的藥水把地圖洗去。再處理一下,就能夠繪魔了。

    一張破地圖和聚魔星之間如何選擇,是不需要考慮的。

    不過,在配制藥水的時候。羅伊看著地圖,看著看著,忽然有了一些興趣。哪怕以前見過無數所謂的藏寶圖,可此刻,他隱隱覺得,能把一張圖繪制在如此珍貴的毛皮上,一定不是惡作劇那麼簡單。

    地圖畫得很精細。上面一共標註了三個地方。

    羅伊跟隨威廉流浪大陸,幾乎去過救贖之地的每一個角落。多年來,已經不知道翻爛了多少地圖。可以說,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張活地圖。

    之前沒有在意。也就沒有認真看。此刻仔細觀察,羅伊很快就把這三個地方的大致範圍給認了出來。

    一個是在混亂之地。

    一個是在教廷山和聖女殿之間的某個地方。

    而另一個,赫然就是在盧利安,而且,就在峽灣南部的山區之中!

    這三個地方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羅伊有些好奇了。他把配制好的藥水放到一邊,拿出一張羊皮卷,一點不差的將整幅地圖臨摹下來,收好,心里決定,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去看看。

    地圖臨摹了下來,羅伊就把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聚魔星的繪制上面。

    他拿出了極快繪魔板,將其用線條分割成和龍之禁忌這張皮相同的大小,然後開始嘗試繪制。

    雖然聚魔星的魔紋,在羅伊心頭已經不知道多少次揣摩,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是,真正落筆,依然有些生澀。

    營外,戰鬥還在持續。

    斐烈軍一再的攻上來,又被索菲婭指揮的索蘭軍擊退。慘叫聲,怒吼聲,號角聲和戰馬的嘶鳴聲,不絕於耳。

    而營房里,黑髮少年全神貫注,手中的魔紋筆穩定如磐石,在繪魔板上,繪下一根根流暢的線條。

    不知不覺,幾個禱時過去了。天黑了下來,羅伊在繪魔板上繪了一個照明魔紋,然後用一塊二階的魔石做能源點亮。雖然有些奢侈,但這樣的光芒更穩定,不像燭火那樣,會搖來晃去。

    天明的時候,魔石的魔力已經消耗一空,照明魔紋黯淡了下來。

    而羅伊的身邊,已經堆起了厚厚一疊繪魔板。每一張繪魔板上,都是六個相同的聚魔星魔紋。

    雖然只是試手,可是,聚魔星魔紋玄奧複雜,每繪制一次,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就算擁有元素之眼,這一夜下來,羅伊也是精疲力竭。

    不過,收獲也是巨大的。

    魔紋的每一根線條,每一處轉折,每一個細節,都在反複的繪制當中一一掌握。當最後一次試繪完成的時候,羅伊已經成竹在胸。

    小睡了一會兒,起來做了一次冥想,羅伊感覺精力又再度恢複。

    將龍之禁忌浸泡在藥水中,看著上面的地圖一點點的消失,漸漸還原出龍皮本來的模樣,羅伊將皮子撈起來,用風火魔法小心的烘幹,又用柔火草和金線花的汁液配制的保護液塗抹之後,這才將其端端正正的放在書桌上。

    提起魔紋筆,蘸上墨水,羅伊覺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聚魔星魔紋,是造物主賜予的天賦。如果說自己以前恢複鬥氣天賦,只是拿回自己的東西的話,那麼這一次,卻是將一種原本不屬於自己的天賦,複制到自己的身上。這讓他有一種盜取天機的感覺。

    魔紋筆落下,羅伊的心一下就平靜了下來。

    一條條魔紋線條,隨著他穩定的手,精準無比的出現在龍皮上。組合成一個世人前所未見的繁複魔紋法陣。

    從第一根線條出現開始,龍之禁忌所蘊藏的力量,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引動了一般,漸漸躁動起來。

    一點點金色的星芒,從龍皮中漂浮出來,懸在成形的線條上方。

    在透窗而入的朝陽中。這些星芒,是如此的不顯眼。可是,若是此刻是夜里,就可以看見。這些星芒。就如同縮小了千萬倍的星空。深邃,神秘。星芒運動的軌跡。蘊含著某種規律。

    而這片縮小的星空,又引動天空中的群星。

    全神貫註的羅伊並不知道,隨著魔紋漸漸成型,外面的天色。竟漸漸黯淡了下來。交戰一夜的雙方將士發現,朝陽初升,已經亮開的天色,就仿佛倒退回了黎明之前。太陽雖然還在天邊,但那萬丈光芒,卻陡然消失了。

    一顆顆星辰,自天空中顯現出身形來。一輪血紅的魔月,在西面和太陽遙遙相對。

    這情景,就如同黑夜和白晝的交戰。

    將士們雖然還在廝殺,可每一個人。都變得有些驚疑不定起來。尤其是騎士和魔法師們,更是敏銳的感覺到,天地靈力,似乎出現了異動。

    這種感覺,就像是平日里呼吸的空氣,本來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自然。而此刻,這些空氣都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識,不再可以隨意控制,甚至,正在逐漸的遠離自己。

    出什麼事了?

    營房里,羅伊對此一無所知。他依然在繪制著魔紋。只不過,他發現,越到後面,手中的魔紋筆就越重。

    似乎有一條條無形的線,纏繞在筆尖,越來越緊。

    羅伊並不知道,這是規則的力量。他在龍之禁忌上繪制的這個魔紋,正在突破某種束縛了這個世界千百年的規則。

    他只知道,自己已經停不下來了。

    這是動筆之前,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情景。

    斧靈和劍靈,浮現在了羅伊的身旁。兩個人的神情,都變得異常嚴肅。

    魯克的身形,也在營房外現身。

    這位一直在暗中保護著羅伊的老人,擡頭看著天空,衣服如同灌滿了風一般,高高的鼔了起來。龐大的氣息,宛若點燃的烈焰,毫無顧忌的散發開來。

    哢哢兩聲。

    魯克如同背負著一座大山一般,雙腳踩碎了青石,深深陷入地面。

    房間里,羅伊的繪制,已經到了最後時刻。這個時候,他的思維,已經陷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仿佛繪制這幅魔紋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冥冥中的某種力量,在借用自己的手,完成這幅作品。

    精神力已經竭盡枯竭。

    羅伊覺得手中的魔紋筆,重逾山巒。他的鼻尖,浸出了細密的汗珠,似乎最後一筆,怎麼也完成不了,就要前功盡棄。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識海中的裁決主靈,卻忽然動了。

    原本自二次進化之後,裁決主靈現在的本體,是一道如同巨樹一般頂天立地的閃電。支撐著裁決的天空,一動不動。

    可現在,這道閃電,卻猛的劈了下來。

    這道閃電,劈進了羅伊的眼眸。一時間,就只見羅伊眼中宛若時空變幻。

    瞳孔中,倒映著日月星辰,山川河流,戰爭,災難,平靜的生活,幸福的瞬間,無數的人,無數的場景,如同走馬燈一般。

    那是歷史的長河!

    一種無形的力量,融入羅伊的身體,最後一筆,終於完成。

    眼中的萬千場景,猛的收縮,化作一點星光。而桌上的龍之禁忌,也同時懸浮起來,和那點點星芒一起,化作一道流光,猛的鉆進了羅伊的胸口。

    這一刻,天色大變。

    正值清晨,原本天國的禮號聖歌,化作了一聲充滿殺伐之氣的號角。緊接著,一道箭一般的金光,自天際而來,直奔羅伊所在的營房。

    “妄侵神域,褻瀆神規,死!”

    這個聲音,在羅伊的耳邊炸響,下一秒,那道金光,已經越過天地之間的無窮距離,到了頭頂。

    轟。護衛在營房外的魯克,距離那金光還有上百米的距離,就已經被轟的飛了出去。而劍靈和斧靈兩人,不顧自己身為靈體,可能魂飛魄散,同時出手相抗,也只是讓那金光緩上了那麼一剎那。

    金光落下,勢若山崩。

    這一刻,羅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在這道金光之下,他感覺自己就如同連靈魂都被凝固住了一般,沒有任何的抵抗之力。

    這種感覺,就像大象腳下的螞蟻,就像當年在懸崖上,看著那阿歷克斯洞穿湯姆的胸膛,就像波拉貝爾在眼前倒塌……

    一股強烈到極點的不甘,自羅伊一直壓抑著的內心深處浮現。他想不明白,自己只是繪制了一副魔紋而已,為什麼天國就要抹殺自己。什麼神域,什麼神規,似乎凡人只要碰一下,就是大逆不道。

    不分青紅皂白,甚至不用審判,就要直接處死!

    放屁!羅伊目眥欲裂,猛的一身暴喝,竟生生掙脫了那無形的束縛之力,迎著那道金光,猛的一拳轟了出去。

    蚍蜉撼樹,螳臂當車。

    那也要撼,也要擋!

    金光落下,帶著無窮的毀滅之意。

    眼看羅伊就要在這金光之下,被徹底抹殺,化作飛灰。忽然,虛空中一只白骨森森的大手伸了出來,竟然和那金光硬拼了一擊。

    轟的一聲巨響,羅伊的營房,連同周邊五十米範圍內的所有一切,都在這恐怖的交鋒中化為灰燼。那金光轟入地面,形成了一個直徑十米,深達百米的洞穴。而那白骨之手,則消失不見。

    同樣消失的,還有羅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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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二十六章  亂世大幕
  

    救贖曆320年5月,注定會在艾瓦隆大陸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在這個月裡,發生在索蘭帝國南方的那場慘烈的戰事,以一個近乎於奇跡的轉折,落下了帷幕。

    原本以為斐烈帝國鐵定大獲全勝的人們震驚的發現,隨著七色海五傑在峽灣的覆滅,隨著阿道夫大公的突圍,隨著夜色峽谷一戰的塵埃落定,斐烈帝國名將密奈的計劃,最終徹底破產。

    在堅持了整整七十二個禱時之後,被封鎖在狹窄崎嶇的南部山區,人疲馬乏,缺衣少糧的斐烈軍,終於宣布投降。

    決定是密奈作出的。

    這個決定,宣布了斐烈南方軍團的覆沒。在前後一周之內,斐烈軍在夜色峽谷和峽灣兩地,一共陣亡超過四萬人,最終放下武器投降的近兩萬人。其中還包括雪狼和落石這樣的精銳騎士團。

    隨著這一戰的結束,斐烈帝國對盧利安長達一年零八個月的入侵,也宣告失敗。趁勝追擊的盧利安軍,在索菲婭的指揮下,以風捲殘雲之勢,橫掃南方敵占區。留守的少量斐烈軍隊,根本無力抵抗。

    半月之內,盧利安南方陷落的港口城市,紛紛回到索蘭帝國的懷抱。

    而這一戰,也直接影響到了帝國西面的戰事。

    自龍門防線南下的斐烈本森所部,在得知南方軍團覆滅之後,一度試圖突破西南貴族聯軍的阻截,兵逼慕尼城。

    事實上,已經嚇破了膽的西南貴族聯軍,都已經讓開了通道。

    不過,這個時候,屯兵於亞特蘭的薩芬。果斷的領軍南下,擺出進攻龍門,切斷本森退路的姿態。

    本森無奈,只得撤軍。

    為了泄憤,撤退的斐烈軍焚燒了所占領的每一個城堡,每一座城鎮。大量的被俘士兵和平民遭到屠殺。

    本森的撤退。標誌著斐烈帝國對盧利安的最後一個威脅,也已經拔除。至少短時間之內,這片飽受戰火蹂躪的土地,將恢復寧靜與和平。

    而索蘭帝國內部的政局,也因為這場戰役出現了重大的轉折。

    憑藉盧利安的勝利,愛德華一世真正成為了這場戰爭的領導者。不但擊退了唐納德的逼宮,而且贏得了大部分帝國貴族領主的信任。皇室的聲望,空前高漲。皇權也變得穩固而讓人敬畏。

    次日,愛德華連下旨意。解除了包括杜夫在內的政閣幾位重臣的職位。

    這些人早就已經被監察部盯上,所犯罪行一一記錄在案。若是以往,這些人自恃有唐納德撐腰,有恃無恐,誰也動不了他們。

    可是,他們還是低估了皇室的力量。

    當初戰爭爆發之初,墨雅就能一車一僕進監察部,斬夏洛特。將這個帝國情報和監察機構徹底控制在手裡,更何況現在帝國貴族歸心。皇室聲望如日中天,這次出手當真是雷霆萬鈞。

    幾乎是在唐納德一方還來沒回過神來的情況下,領主們就已經紛紛宣告支持皇室的決定,同時對這些政閣官員的罪行嚴加斥責。不僅以最快的速度組成了貴族法庭,而且,由紋章院和議政院聯合主持聆訊。

    這一下。就連唐納德也沒辦法出聲了。

    不過,唐納德的沈默,並不代表著退讓。相反,自離開亞特蘭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開始了行動。

    囤積糧草。打造武器,武裝軍隊,大量的使者奔行於帝國的道路上,拜訪各地領主。同時,幾個受唐納德控制的財團商團也開始了針對皇室的行動。政閣事務,更是針鋒相對,手段頻出。

    這場交鋒,終於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不過,這些還不是這個喧囂而混亂的五月發生的全部。事實上,接下來的兩個消息,更讓人震驚。

    首先一個消息,是天國神罰。

    據說,在峽灣戰局最為激烈的時候,屹立於天國大門的聖庭巡狩不知道被何種邪惡力量引動,降下神罰。一道金光,跨越天地,將索蘭軍的一處營房連同周圍數十米的所有建築,盡皆毀滅。

    據說,當時索蘭軍差點因此動搖,如果不是這一擊之後,聖庭巡狩就陷入了平靜,如果不是索菲婭沈著冷靜,恐怕就被密奈抓住機會,突破防線了。

    戰後,索菲婭在那大坑前沈思了很長時間,然後下達了封口令。以至於儘管這道神罰驚天動地,舉世皆知,但當時索蘭軍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有多少人因此喪命,到現在都是一個謎。

    不過,無論如何,天國神罰,已足以震動大陸。

    自聖帝引領人類逃脫魔族追殺,抵達救贖之地,天國就是眾神的居住地。只有聖域強者才有機會被選中進入天國。那裡是人類的聖地,是聖帝創建的神之樂土,俯視蒼生,監督秩序,衛道鎮魔。

    聖庭巡狩,同樣是聖帝所造。

    可是,三百年來,就算是當初恐怖親王奧斯汀以亡靈魔法肆虐大陸,生靈塗炭,聖庭巡狩也從來都沒有動一下。

    而此刻,巡狩竟然降下神罰,可見那股引動它的力量,有多麼的邪惡。

    據說,巡狩神罰,當時就讓天國震動。兩個禱時之後,天國就已經向教廷山傳達了旨意,將派遣天使下來進行調查。

    這個消息,使得神罰事件持續發酵。天國天使下界,同樣是三百年來從未出現過的大事。為此,教皇尼古拉斯二世已經派出了以十二位紅衣主教為主的使團,前往索蘭,進行先期的準備工作。

    而就在人們為神罰議論紛紛的時候,第二個令人震駭的消息傳來。

    五月二十五日,一支魔族軍隊忽然出現在龐貝帝國東北地區。

    那是一支由十幾個魔兵率領的沙獸部隊。成百上千的沙獸,在他們的驅趕下,攻擊了一位帝國子爵的領地。在短短一個禱時之內,那子爵的城堡連同附近農莊就被沙獸淹沒,變成了一片死地。

    沒有任何人能夠接近那裡。也沒有任何人能得知那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在接下來的二十四個禱時之內,在那片地區,相繼有數百人在不同的地方報告發現魔族的蹤跡。

    消息傳出,人類世界,噤若寒蟬。

    …………………

    …………………

    “這麼說,那神罰。針對的是羅伊?!”

    皇宮書房裡,鴉雀無聲。

    愛德華從沙發上猛的站起身來,震驚的看著索菲婭,失聲道。

    而在他的身旁,艾蕾希婭已經駭然用手捂住了嘴,眼中淚花閃動。

    “是的,陛下。”索菲婭輕輕咬著嘴唇。

    已經三天了。直到現在索菲婭也不敢相信,那道金光攻擊的對象會是羅伊。

    事情發生的時候,她正在中軍指揮著戰鬥。當那道恐怖的神罰降落到軍營中時。交戰的雙方將士,都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

    盡管隨後,密奈就趁機發動猛攻,可索菲婭還是不顧一切,在第一時間就跳上座騎,趕到了出事地點。

    可是,已經晚了。

    除了地面一個巨洞之外,方圓數十米。盡成廢墟。

    不,或許應該被稱為灰燼才合適。無論是磚木。鋼鐵還是肉體,全化成了巨洞這邊散落的塵埃。

    根據統計,一共有一百多名士兵在這次神罰中失蹤,另外還有馬廄裡的十幾匹戰馬。

    生命被那道金光徹底的抹去,沒有留下一丁點存在的痕跡。

    索菲婭找不到羅伊。

    那個黑頭髮,眼睛裡總是帶著一絲迷糊神情的少年。那個在盧利安和自己最危險的時刻,挺身而出,力挽狂瀾的少年,就這麼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索菲婭詢問了營中的很多人。

    可是,沒有人看清楚那道金光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只覺得眼前一花。就陷入了黑暗之中,直到很久之後,視線才漸漸恢復。

    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那道金光,是奔著羅伊所在的營房來的。

    軍營很大,而且是剛剛紮營,士兵們並不知道那棟營房是屬於哪些人的。事實上,許多在外面作戰的將士,甚至連軍營都還沒進過。

    因此,索菲婭可以很輕鬆的把羅伊和那道金光的聯繫隱瞞下來。

    對於揚克等人,她宣稱讓羅伊執行任務去了。而羅伊身邊的十九位天變騎士,以及麥芽兒,凱蘿爾和數十名精靈遊獵者,則被她送到了慕尼城。做完這一切,索菲婭立刻乘坐空魔船返回了帝都,面見愛德華。

    “神罰?”艾蕾希婭的目光沒有焦點,她轉過頭,呆呆的看著父親愛德華,“為什麼,他做了什麼事?”

    愛德華容色如鐵,沈默的搖了搖頭。

    從知道羅伊開始到現在,他也沒有和這個少年真正見過面,自然不可能知道,這少年究竟做了什麼,以至於遭受神罰。

    不過,無論他做了什麼,都不影響愛德華對他的觀感。

    回想這一年多來,這個來自波拉貝爾的小雜役,創造了多少奇跡。他的這些經歷,隨便找一個吟遊詩人,就能譜寫一本傳奇。

    幾天前,愛德華還有些激動。

    他期盼著戰役結束之後能夠親自接見這位為帝國立下了赫赫戰功的少年,親眼看一看,女兒挑選的這位守護騎士究竟長什麼樣。

    他已經做了決定,要重賞羅伊。給他能夠配得上他的功勛的一切。

    可愛德華怎麼也想不到,就在這樣的時候,羅伊卻遭遇了天國的神罰,硬生生的被從這個世界上抹去了。

    索蘭皇室雖然一向和教廷不怎麼和睦,但對天國一直保持著敬畏之心。

    可這一刻,愛德華恨不得抓住天國的眾神,問一個清楚,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究竟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以至於聖庭巡狩會不分青紅皂白,就毀掉這條年輕而有著無限光明前途的生命!

    “他死了嗎?”。得不到答案的艾蕾希婭,把目光投向索菲婭。

    索菲婭搖了搖頭,長長的睫毛耷拉下來:“不知道。”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成了灰燼。雖然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說,羅伊都不可能逃過神罰,但索菲婭不願意承認。

    她寧願羅伊,只是失蹤。

    艾蕾希婭站起身來,獨自離開房間,向花園走去。

    走到一半,眼淚就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羅伊了,記憶中,那個少年所有的形象,都停留在他半跪在自己面前,對自己說“您的意願,我的長劍”的那一刻。

    而後,他被逼下了懸崖,而後,他出現在美丁城的戰場上,他加入第一訓練營,他平定慕尼城叛亂,他領軍救援峽灣……

    當那一天,馬車上,蘇珊驚愕的抬起頭來,將那份詳細的戰報告訴她的時候,她睜大了眼睛,覺得整個心房,都被填滿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那時的她,笑顏如花,滿心都是為羅伊的驕傲。那是她選的守護騎士,那是她這輩子最自豪的決定!

    艾蕾希婭在帝都能待的時間並不長,聖女殿早就要召她回去。可她一直待在帝都賴著不走,就是因為她知道,這一次,索菲婭一定會把羅伊給帶回來。

    她多想和羅伊見見面。就像一年前的那一天,在波拉貝爾城堡的屋頂上,仰望著星空,聊聊天。

    她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跟羅伊說。

    她多想親自告訴羅伊,自己是如何為他驕傲。多想再看看他那迷糊的模樣,看他那雙清澈的眼睛。

    可是……艾蕾希婭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

    她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這個小小願望,竟然是被一道驚天動地的神罰所毀滅。

    為什麼?

    為什麼?!

    樓上窗前,愛德華,薩芬,墨雅和索菲婭靜靜而立。

    他們看著女孩孤獨的背影,看著她走到正在修剪花枝的兩名皇家園丁的面前,哭著說了幾句,就撲倒在他們的懷裡。

    “那是前任皇家騎士雨果和龐克……”墨雅低聲道,“他們曾經在波拉貝爾,和羅伊並肩作戰。”

    房間裡,只是沈默。

    愛德華頎長的身軀,在陽光下,宛若雕塑。

    他緩緩抬起頭,隱藏著無盡憤怒的目光,看向天際。

    那是天國所在的地方。

    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在耳邊回蕩的,卻是十幾年前,冰霜河畔,那個曾經和自己,和羅傑一起談笑風生,巧笑嫣然的女人的聲音。

    “十五年後,天國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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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二十七章  寂靜的莊園



     慕尼城,綠塔莊園。

    再次回到莊園,坐在熟悉的房間裡,麥芽兒似乎還能聞到羅伊的氣息。還能看見這個傢伙,在實驗室裡徹夜忙碌的模樣。

    麥芽兒現在還記得,剛剛買下這個莊園的時候,自己是多麼的興奮,多麼的喜悅。

    這是自己在這片土地上擁有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

    躺在床上,看著莊園綠色的水塔和滿天星空,聽著窗外的蟲鳴鳥啼,幸福感真是滿滿的。

    可是現在,莊園還是那個莊園,房間裡的一切還是原來的模樣,甚至人還多了些,卻獨獨因為少了那個人的身影,一切就變得那麼的孤寂,那麼的冷清。

    匪軍已經回來了。

    一百多位匪軍騎士,連同珀西,卡列尼奇等大光明騎士,在得到消息之後,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從前線趕回莊園。

    可回來之後,就是沈默。

    每一個人,都如同被抽去了精氣神,眼中只有迷茫。

    雖然從來都沒有說過,但那個被大家稱作少爺的黑髮少年,才是大家的主心骨。只要他在,大家就不用為什麼事情發愁。

    平日裡,羅伊在學院裡。

    只要他回來,莊園就會熱鬧得跟過年一樣。

    騎士們和他在訓練場上切磋,在馬場上飛馳,叫鬧著,笑著,塵土飛揚。廚娘們會準備他最喜歡吃的食物,忙碌得不可開交。奧利弗會屁顛顛的圍著他繞圈,咬他的褲腳,和活寶較勁。

    而女僕們也會打扮得特別漂亮,看他的眼神,溫柔得都能滴出水來。一個個都像狐貍精。

    以前每到這時候,麥芽兒就會很警惕。像一隻吃醋的小母雞。

    可此刻,麥芽兒卻覺得,只要羅伊在面前,哪怕他被一千個一萬個女人環繞著,都是一種幸福。

    轉頭看去。一向胡鬧的奧利弗,蜷縮在牆角。

    從回到莊園,它就是這副模樣。

    一股酸酸的氣息衝上鼻腔,麥芽兒的眼淚,不知不覺就落了下來。燭火搖曳著,在哭泣的少女身上,披上一層孤寂的光。

    莊園馬場柵欄邊,騎士們也都是一陣難過。

    “究竟是怎麼回事?”珀西臉色陰冷,“少爺怎麼會遭遇神罰?”

    卡列尼奇緩緩道:“我只聽說。當時有人聽到‘妄侵神域,褻瀆神規’這八個字。至於當時少爺正在做什麼,誰也不知道。”

    妄侵神域,褻瀆神規。

    眾人咀嚼著這八個字,一時面面相覷。

    從這句話的意思來看,似乎不是羅伊犯下了什麼天理難容的罪行,而是因為某種行為,觸到神的禁區。以至於降下神罰。

    可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一個凡人,又怎麼可能觸及到神的領域,破壞神的規則,進而引發聖庭巡狩出手,竟要將他生生抹殺!

    沈默中,奧斯頓緩緩道:“如果是這樣。我反倒不覺得奇怪。”

    眾人都把驚訝的目光投向他。

    他苦笑道:“你們想想。別的不說,就說咱們這些廢人是怎麼有今天的?少爺能夠恢復我們的鬥氣,當時在我看來,本就近乎神跡了。”

    奧斯頓的話,讓眾人都是一陣點頭。

    的確。騎士失去鬥氣,一直都是千百年來人類從來無法解決的問題。哪怕是聖教的治癒術和大聖光術,都沒有辦法。

    在所有人看來,擁有某種天賦或者失去某種天賦,都是神的意志,凡人無法更改。可偏偏,羅伊卻逆天而行,恢復了他們的鬥氣。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的確就是神跡!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並不是羅伊獲罪於神的理由,不然神罰早就降下來了,哪裡會等到現在?可是自家的這位少爺,終究是一個常人無法揣度的天才和異類。誰也不知道他又發現了什麼,又做了什麼。

    別的不說,這次出征回來大家才聽說,這位少爺居然自己設計並製造了二十套天變魔裝戰鎧。

    正是憑藉這些天變戰鎧,一幫菜鳥騎士和兩百多名騎兵才能夠在峽灣力挽狂瀾,打出這讓人每每想來,都蕩氣回腸的一仗。

    羅伊找金骷髏拍賣行訂購六星級戰鎧,對麥芽兒來說不算什麼秘密。而他失蹤之後,十九名天變騎士和安妮,朱莉,唐小笨等和他熟悉的人,也一同被索菲婭送回了慕尼城,此刻就在綠塔莊園。

    珀西親自測試了那種被稱為力量風暴的天變戰鎧。

    當那力量風暴,輕而易舉的就將一片樹林切割成成千上萬的碎片的時候,所有人都是瞠目結舌。

    這絕對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天變戰鎧,同時,在一階的天變戰鎧當中,這力量風暴無論是威力還是對鬥氣的要求和消耗都絕對稱得上絕品。據大家所知,能夠與其媲美的一階天變戰鎧,不超過十種!

    眾人完全可以想見,一旦力量風暴公布,會在魔紋界中引發何等的轟動。

    而這樣的作品,卻是羅伊創造的。

    大家實在是不知道,還有什麼是自家少爺做不到或者不敢做的。

    觸犯神域這種事情,放在別人身上或許不可能。可要說少爺……這實在不是什麼難以想像的事情。

    可是,越是這樣想,大家的心裡就越涼,就越憤怒。

    神域?什麼是神域?

    如果不是作奸犯科,罪大惡極,僅僅是因為在某些方面觸及到了神所劃定且秘而不宣的禁區,就不宣告,不警告,不審判,不裁決,直接抹殺。即便是天國,是諸神,這也未免太霸道了吧?

    難道,這些力量,神掌握就應該,凡人摸到一點邊就要死?

    而那些所謂的神明,難道就不是人麼?只因為他們高高在上,只因為他們進了天國。就能為所欲為?!

    “現在的問題是,少爺究竟在哪裡?”奧斯頓環顧四周,問道。

    從知道這件事情開始,所有人都沒有提起過那個讓人絕望的字眼。雖然天國神罰的威力,就算是他們也不可能抗衡,可不知道為什麼。大家就總覺得羅伊不會死。那個總是一臉迷糊笑容的黑髮少年,還活著,就在某個地方!

    “無論少爺死沒死,”卡列尼奇淡淡的道,“我都不會離開。我聽說,龐貝帝國那邊出現了魔族,好像是聖城陷落了。等天國調查結束,看看結果,我就去班德茲。”

    “我也是!”

    “自然還有我!”

    眾騎士紛紛道。

    月光如水。從小樓這邊看數十米外的馬場,就只是隱隱約約的一點輪廓。

    聽著那邊騎士們忽然大起來的聲音,小樓處,沈默的長騎士們和學員們,都不禁抬頭張望了一下。

    其實自從風暴酒館一戰以來,許多人都知道,烏合軍中,有不少實力強橫桀驁不馴的騎士。都是羅伊的追隨者。

    不過,直到被索菲婭送到這裡來。大家才真正得以一窺這支追隨羅伊並被稱為匪軍的騎士隊伍的全貌。

    四位大光明騎士,二十多名榮耀騎士,上百名公正騎士和勇敢騎士,再加上一百多名精靈遊獵者,這樣的隊伍,還有這個莊園。竟然屬於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平民少年,實在讓人震驚。

    而看到了這些,大家也就知道,盧利安這場戰役能夠獲勝,並不僅僅是一個巧合。

    是羅伊和他麾下的這些追隨者們。推動了一切。

    而自己,能夠恰逢其會,成為這場戰役功臣中的一員,無論是索格等長騎士,還是皮埃爾等訓練營學員,都覺得無比的幸運。

    雖然嘴裡沒有說,但大家都知道,索菲婭將自己這些人集中到這裡,必然是和那道神罰有關係。

    哪怕所有人都已經猜到,羅伊在神罰中失蹤,甚至可能直接就是引動神罰的那個人,但自始自終,沒有一個人說出來。大家只是沈默的服從了命令,沈默的來到這裡,保持著這種近乎於詭異的默契。

    “看來,我們得等到天國調查結束,才能回去了,”夏擎坐在走廊長椅上,手肘支在膝蓋上,抬頭看了安斯艾爾一眼,問道,“你怎麼打算?”

    “需要我待在這裡,我就待在這裡好了,”安斯艾爾注視著夜色中的莊園,平靜的道,“我也想看看,天國調查,會有什麼樣的結果。為什麼神罰,會降臨在羅伊的身上。”

    “你家那邊……”夏擎有些遲疑。

    安斯艾爾是戰斧騎士團雷諾家族的人,這次跟隨自己到慕尼城,捲入戰爭,本就已經是意料之外了。而因為神罰事件逗留在這裡,恐怕要不了多久,雷諾家族就會大舉出動尋找。

    安斯艾爾在雷洛家族當中,雖然只是旁支子弟,但天賦出眾,一向深受家族長輩其中。對他的未來,也寄予厚望。

    他若是失蹤,絕對是一件大事。

    “找肯定是會找的,”安斯艾爾微微一笑道,“不過,家裡的精力,現在可不在我這裡。你也知道,唐納德和皇室現在……”

    夏擎點了點頭。

    戰斧軍團,是帝國五大軍團中,一向都被視為唐納德的一把刀。甚至十五年前,女兒薩拉死於冰霜河畔,眾人都認為和唐納德及教廷脫不了關係,但都沒能影響雷諾對唐納德的忠誠。

    安斯艾爾身在這樣的家族,夏擎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他了解安斯艾爾,知道自己這位摯友,其實是不怎麼贊同家族的立場的。這也是一直以來,他都一副什麼事都漫不經心的模樣,很少過問家族事務,甚至主動遊離於家族之外的原因。

    沈默中,安斯艾爾轉頭看向一幫學員們。

    皮埃爾等人,正討論著魔族入侵和天使下界的事情,旁邊,安妮,朱莉以及唐小笨等人,雖然聽著,但都神色鬱鬱。

    這幾天的事情,發生得太多,太快,以至於這些還有些稚嫩的學弟學妹們,似乎都還沒能回過神來。

    尤其是幾個女孩子,聽說暗地裡,都哭了好幾場了。

    安斯艾爾想起羅伊,沈沈的嘆了一口氣。

    雖然連夏擎也沒說過,但從見到羅伊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覺得,對這個少年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和熟悉感。

    他一直想著,戰役結束之後,和羅伊好好聊聊。可沒想到還來不及深入接觸,一切就隨著一道金光,戛然而止。

    此刻,天變魔月,鮮紅如血。

    想到魔族,一幅亂世的景象,就這麼撲面而來。

    雖然這個世界缺了誰都不影響日升月落,可不知道為什麼,安斯艾爾覺得,這個世界若是少了那個黑髮少年,就少了許多的趣味,許多的期盼。

    剩下的,只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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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8 0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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