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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ay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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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搬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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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9 23:54: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零二章 半日相聚

  一個傳承有序的千年修真大宗,從衰敗到煙消云散,前後也不過幾年的功夫。青墨的第一個師父、死在苦乃山裡的南陽真人如果泉下有知。怕是會痛哭流涕!當年若不是他一時興起,要替青墨斷滅凡情,又哪來乾山道今天的滅門慘禍。

    曲青石把神仙相賈添的事情,暫時放到一旁,問梁辛:「後面怎麼打算?」

    梁辛略略琢磨,把手頭上的事情整理了下:「眼下兩個事,一是去軲轆島取紅鱗。連著查下島上的海盜」說著,粱辛皺起了眉頭:「老大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本來說好一起去的」

    就算沒有賈添的第三件事,梁辛也耍盡快去趟軲轆島,沒有了趁手的紅鱗,讓他的星陣大打折扣。這次在乾山,要不是曲青石及時趕到。梁辛非吃大虧不可。

    「另一件事」梁辛繼續道:「去九龍司大牢找六百和尚,還原先祖留下的骷髏。這件事早該去辦了。不過周圍亂糟糟的事情太多,始終騰不出手。」

    曲青石點點頭:「把骷髏給我。六百和尚這件事我去辦。你和老大去查軲轆島。」

    梁辛神色一喜,一點不客氣,從須彌樟裡取出骷髏交給二哥,同時問道:「離人谷那裡沒事了?」

    「也不能總在離人谷守著不是。」曲青石輕輕挑了下眉毛:「真要有強敵來犯,他們的護山陣法總能堅持上一陣,大祭酒給我留下了鈴鎖,接到求救再趕過去也來得及。」    說話時,曲青石沒去接梁辛遞過來的骷髏腦袋,而是掐出指訣凌空虛點,梁辛只覺礙手上一輕,再看骷髏已經消失不見,隨即又看到曲青石的袖子下面,隱隱透出一角須彌樟的印記。

    梁辛咦了一聲,笑道:「大舅舅也幫你種了須彌樟?」說著伸手抓住二哥的袖子向上一翻,隨即瞪大了眼睛。怪叫道:「你這片比我的好!」

    曲青石的須彌樟印記,的確和梁辛略有不同,形狀大小都差不多,不過曲青石的樟葉,脈絡和葉邊微微紅。 梁辛哪分得出來誰的好誰的不好,純粹是覺得二哥這片印記更好看些。再說就算曲青石的須彌樟真的更好寫,他也只有高興的份,怪叫純粹是起鬨。

    「須彌樟都是一樣的,不過我的修為高過你,葉子才會這樣。」曲青石說話的事情,神情裡有些彆扭!說不出哪裡不對勁,更沒辦法形容,反正梁辛從沒在二哥臉上見到過這種表情就是了

    梁辛眯起了眼睛,卻沒有一點威嚴相,倒顯愕賊眼忒忒,上上下下著實打量了曲青石一番,這才轉頭望向小汐,問道:「你有沒覺得,二哥不對勁?」

    小汐莞爾,跟著也學著梁辛的樣子眯起眼睛,瞅了曲青石半晌,轉頭望向了黑白無常:「你們有沒覺得,曲大人不對勁?」

    本來正跟著壞笑的黑白無常一下子張大了嘴巴」,

    曲青石坐立不安,突然咦了一聲。說了聲:「有雀子。」話音落時人早跑到門外去了。

    梁辛大笑著:「莫耍詐!」施展身形追著二哥一起出來。

    小汐也笑嘻嘻的跳出了屋子小隨即愣了下,笑道:「居然真有雀子。」

    一頭雪尾云雀正雙翅急振,在天上翱翔,小汐打了個響亮的呼哨,云雀歡鳴著呼應,翅膀一收,向著他們俯衝而至。

    就在這時,突然一道金色小箭從描金峰的方向掠起,快若閃電向著云雀打來!

    不用問,是乾山裡八大天門的弟子。見到有傳訊用的雀子,怕事情和乾山道有關,這才出手。

    不等梁辛出手,曲青石就冷哼了一聲,手印一翻低聲斷喝:「破!」

    金色小箭眼看就要擊中云雀,一隻黑綠色的符撰凌空而現,猛的包裹住小箭。 符撰周圍,幾片格花飄蕩繚繞,清清楓花香轉眼飄遍東海乾!

    小箭哀鳴了一聲,像頭泥鰍似的拚命掙扎,可無論如何也衝不開,眼看著金燦燦的箭身一寸寸變得灰暗起來,用不了多久,這件法器就要被曲青石廢掉了。

    小小云雀根本不知道自己剛剛逃過一場生死大劫,仍舊歡鳴著,落到了小汐的手上,收起翅膀,轉頭腦袋在羽毛裡叨癢癢去了,

    這時候,顧回頭笑呵呵的聲音從描金峰上傳來:「我家弟子行事魯莽,不知雀兒是瑰樓道友的仙寵,道友千萬海涵,恕罪則個。」

    曲青石理都不理,逕自轉頭問正閱讀秘信的小汐:「什麼事?」

    隨即,大祭酒也遠遠的傳音,開口求情:「曲先生,出手的是個不懂事的晚輩,煉出件寶貝也不容易

    不等大祭酒說完,那幾片楓花輕輕一震,與符撰一起消失了,金色小劍早沒了先前的威風,掉轉回頭,歪歪斜斜的飛回到主人身邊去了。

    顧回頭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客氣,曲青石卻自頭到尾都沒說一個字。清冷得很。

    梁辛對著小汐點點頭,讚道:「還是大祭酒求情好使。」小汐嘻的一聲就笑了,再看曲青石,哪還有半分的從容架勢。

    信是柳亦傳出的。柳亦趕回苦乃山,這才知道梁辛和小汐一起辦事去了,他一邊往乾山趕,一邊從路過的州府中找青衣幫忙,放出雀子幫

    梁辛也不再和曲青石胡鬧了,笑呵呵的說道:「不管軲轆島海盜的事情查的如何,八月十五前。我們都會回來

    兄弟倆不知道老蝙蝠出關,更不知道西蠻盅師徒的密謀,但是都記的八月十五邪道三宗聚,更記得不老宗的背後還有個神仙相賈添。

    曲青石也點了點頭:「到時候一起去。」

    又過了一陣。大祭酒敷衍過天門中的高手,具體的事情沒說太多,只是大概交代了下,乾山背後另外還有一股大勢力,現在是敵是友還不明。

    辭行之後。大夥就此分別,曲青石帶著骷髏去找六百和尚。這之前也要見指揮使一面,反正都是去京師;乾山事了小汐也要去向石林覆命,和曲青石同路;大祭酒則帶著兩個傀儡俘虜返回離人谷,臨行前給梁辛也留下了聯絡鈴鎖,同時約好,如果木妖找到了破解傀儡法術的辦法,便立刻聯絡他們。

    諸般事了,梁辛獨自留在乾山腳下等柳亦趕來會合,其間無聊,又跑到以前去過的那家茶寨,去蹭茶水喝。

    自從乾山封山起,朝廷和九龍司就扯掉了對梁辛等人的通緝,可刑部對那個扛著大箱、貫穿中土騙吃騙喝騙大車的光頭大盜的通緝還在。

    不過現在梁辛「大」了幾歲、又長出了頭,更沒帶著箱子,茶察老闆沒認出來他。

    兩天之後,柳亦趕來和梁辛匯合。這次是要去找海盜,臨行前粱辛興致盎然,又找人刮了個光頭。茶察老闆有幸,在梁辛走前,又見到了一次大光頭」

    先穿越了大半座中土,再找聯絡人,最後乘船出海」其實梁辛要去軲轆島,大可不必這麼麻煩,苦乃山裡的瑯琊就認識軲轆島,直接請她帶路便好了。

    不過梁辛和司老六小胖海豹這些倖存下來的海盜結下了交情,怕帶著瑯琊過去會惹得大夥尷尬,寧可自己費力些,和柳亦結伴向著福陵州去。

    一路上都沒什麼事情,他們哥倆現在都是會跳不會飛,可腳程也著實了得,更不知道疲倦為何物,撒開了跑,沒用多少時候就趕到了福陵州沿海。

    仍舊是梁辛上岸時的那座漁港小鎮:回來鎮。

梁辛以前就知道小鎮的名字,不過那時候也僅僅是覺得古怪好笑,時隔半年,故地重遊,又得知了許多古老秘辛,感觸自然也就大大的不同了,笑著說道:「也不知道是誰起的名字,回來?誰回來,神仙相麼?。

    此時端午已過,南方早就入夏了,春季的魚訊期已過,所以小鎮也不怎麼繁忙,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大都皮膚黝黑面帶水鏽,顯然都是靠海吃飯的漁民,他們的神態也大都輕鬆,剛剛過了一場春季的大忙碌,大都掙到了些銀錢,舒舒服服的來過上兩三個月的散閒日子。

    上次登岸時,軲轆島的六頭領司無邪給梁辛留了聯絡人的地址,對方就住在小鎮上。梁辛和當地人打聽道路,沒怎麼費力就尋到了地方。不過兄弟倆在鎮子裡,沒現有青衣活動的痕跡

    梁辛知道兩個遊騎熟人也在福陵州,不過辦案的事情,高健和程七鏈子都是個中好手,梁辛自忖幫不上什麼忙,也就不去打擾了。

    鎮子上沒有青衣活動,也不知道是結案了,還是找不到更多的線索所以收隊回州府了。梁辛也不去操這份心,找到地方,敲開門之後,先是一愣,隨即霍然大喜。

    開門的人渾身黝黑,又矮又胖。見到梁辛之後,瞪大了眼睛,愕然片刻。隨即哈哈大笑,這份笑聲可比著敲銅鑼還要更響亮,是梁辛的老熟人。一起和他坐在蛇蛻上吃生魚的胖海豹。

    有一份共經海難的交情,實在不用多客氣什麼,梁辛說明來意,胖海豹當即就答應了下來,隨後顛顛的跑上街打酒買肉,招待著梁辛大吃大喝,等到天黑之後,伸手一抹嘴巴。笑道:「咱走!我親自送你過去!」說完,又和聯絡點裡的同伴交代了幾句,帶著兩個青衣就走向了海邊。

    不多時,他們就到了海邊,但卻不是港口,而是一座孤伶伶的懸崖,向下俯視,海浪拍打在岩石時,隨即彷彿撞痛了似的,又忙不迭向後退去,,

    梁辛有些納悶,指了指海面:「船嘞?」

    胖海豹滿臉稀奇,好像梁辛提了個傻問題似的:「船?有寶貝還用坐船?你忘了你送我的蛇銳了?」說著。手腳麻利的攀下孤崖,把寶貝蛇蛻往海面上一扔。

    梁辛兄弟也跟著跳下來,梁辛笑得挺客氣;「是借,不是送!」跟著又有些納悶:「蛇蛻不是只能飄麼?」

    一句話的功夫裡,乾巴巴的小蛇蛻便盡數展開,三個一起跳上去,胖海豹的笑聲響亮:「不是光會漂;這件寶貝,還能用來遠航!」說著。分辨了一下方向,隨即撅起屁股趴在蛇銳上,伸出胖手抓著蛇蛻的邊緣,向著要出航的方向連著拽了幾下,蛇蛻在輕輕一震之下,真就向著胖海豹指明的方向游戈而去。

    胖海豹自從得了蛇銳,沒事就要到海裡漂一陣,在一次意外裡現了這個竅門。

    這下可把梁辛給鬱悶壞了。這麼簡單的辦法他竟然沒現,結果在大海上漂了快一年。

    蛇蛻劈波斬浪,速度比著普通的船隻要快得多」且異常平穩,若閉上眼睛其實都察覺不到它在行駛    胖海豹隨身帶著羅盤,時不時伸手扯兩下蛇蛻,來調整航行的方向。同時對著梁辛笑道:「有了它。用不了四天就能到軲轆島。」

    柳亦心裡惦記著寶貝小心翼翼的追問了句:「那條紅船還在不?」

    胖海豹大點起頭:「保存的好好的」話還沒說完,撲哧一聲水花四濺,一位大頭銀魚老實巴交的跳上來送死

    仲夏之際,海風清涼,三個人都是滿心的愜意,梁辛躺在蛇蛻上仰望星空,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胖海豹閒聊著。在軲轆島上,胖海豹不過是個普通弟子,因為天生了一副好嗓門,這才得以跟在司老六身邊專司傳令。後來艦隊遭遇海難,軲轆島也受到重創,最近這一段時間都無心出海,胖海豹也被派上岸去幫忙。

    關於軲轆島的來歷,胖海豹也不清楚,結結巴巴說了半晌,也沒能說出一點關鍵來,梁辛也不失望。反正就快上島了,什麼事情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有寶貝蛇蛻,一路風平浪靜銀魚不斷,讓梁辛略感意外的是:胖海豹根本不睡覺,時不時校對方位,調整航向,全沒有一絲睏意。

    胖海豹得意洋洋的解釋:「咱們都是老海鬼,幹活時幾天不睡沒事。等上了島吃喝上一頓,一覺能睡上兩天!這是自出生起就練就了這樣的本事!」

    三天多的時間,軲轆島悠然在望,正值退潮時分,晾在灘上的那條紅船分外醒目,柳亦哈哈大笑,不等蛇蛻靠岸就撲了上去,幾乎整個人都趴在船上,嘿嘿嘿嘿的笑個不停。

    胖海豹收好蛇銳,囑咐兩兄弟千萬不要亂闖,隨即撒腿跑向島內。去幫著梁辛等人通報。

    須彌樟與主人的神通相連,梁辛有多大力氣,它便能裝下多少東西,紅船雖然是個大傢伙,不過對粱辛來說,倒還能抬得動,可讓他大感意外的是,不管自己怎麼掐手訣。須彌樟都毫無反應,不肯收進這條殘船。

    哥倆都有點傻眼,面面相覷不知何故,還是柳亦心眼活泛,琢磨了片刻後恍然大悟:「木耳、木耳還是活的!」

    須彌樟只裝死物,不容生物。陰沉木雖然是死的,可上面的木耳還在長,還是活的。

    要想把它帶走,除非把所有的紅鱗都撕下來,然後木耳是木耳,陰沉木是陰沉木,才能裝進須彌樟裡。

    這條殘船,對西蠻盅而言無疑是件神物,柳亦就算再怎麼貪心。也不捨得把木耳盡數扯乾淨,讓紅鱗就此斷根,兩個人商量之下,選了百餘枚格外肥大強壯的木耳,一一揭下收進須彌樟,梁辛也給自己挑了新的七盅紅鱗,注入星魂略略耍弄。紅鱗上下翻飛氣勢十足,比起最近使用的殘鱗要威風多了。

    等他們倆忙活完了,胖海豹也回來了。顯得有些垂頭喪氣,在他身後跟著軲轆島的六頭領司無邪。 梁辛現在的眼光還不錯,見胖海豹神情有異,心裡就微微一緊。快步迎了上去。

    司老六笑呵呵,根本不看柳亦。只是對梁辛點了點頭,並不寒暄什麼。開門見山的問道:「來取紅船?」

    梁辛也笑了,實話實說:「本以為能取走,來了才知道不成,過一陣估計還得再來。」

    司老六無所謂的揮揮手:「這麼大條船,本來也不好弄走,想來隨時來。」說著,也不容梁辛搭話。又逕自笑道:「我吩咐了一桌好菜。一會便送過來,咱們好好醉一場!」

    梁辛微微一愣:「送過來?」

    司老六的笑容淺淡了些,點小了點頭:「不錯,送過來。吃過之後便送你離開。」說完,他又轉頭望向胖海豹:「晚上,你送他們離開。要上岸。」

    胖海豹臉蛋子都綠了,三天不睡還成,七天不睡他就死了,」

    梁辛苦笑搖頭:「我來時還挺高興,以為能吃到六嫂親手做得全蛇宴」

    司老六的神情越清淡了:「現在的軲轆上,十家裡有七八家只剩孤兒寡婦,趕上那場暴潮我難辭其咎,可始作俑者」即便不全是你,也有你的份。」說著。司老六抬眼,穩穩望向了粱辛:「你是我的朋友。卻不是軲轆島的親人,島上的人大都不願見你,更不會讓你上去。」 說完,司老六又露出了個笑容:「全蛇宴休想了,不過我已經讓婆娘烹蛇羹了,一會跟著酒席一起送過來。」

    事到如今,梁辛還能說什麼。乾脆也笑了:「那酒席不是老瘸子做得吧?他太捨得放鹽!」

    司無邪哈哈大笑。    過了一陣,一桌大席被陸陸續續的送了過來,幾個人就坐在灘塗上。吃喝說笑,這頓飯從中午一直吃到了傍晚時分,笑得再怎麼歡暢。也不過是半日相聚罷了。

    酒席之後,還有人送來茶水和島上的特色水果,司無邪陪著梁辛又閒聊了一陣,眼看著明月浮升,這才站起來,呵呵笑道:「回去吧,下次來,再吃喝!」說完,對著梁辛一拱手,竟真的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胖海豹此時已經在海中展開了蛇蛻。滿臉無奈地望向梁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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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三章   凶險海域

司無邪的酒席,菜味豐富烈酒醇香。十其難得的是眾蜘飲愕似為精緻,全不像出自荒蠻海盜之手。不過,再怎麼好的酒菜,終歸也是一席閉門羹。吃喝之後,就此分別。

    司無邪漸行漸遠,兩兄弟並肩站在海灘上,柳亦見梁辛略略皺眉。還當他心裡失望,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先回去,再讓瑯琊帶著你我回來,你用潛行術上去,想查他們的底細也不是什麼難事。」

    梁辛卻搖了搖頭,仍舊望著司無邪遠遠的背影:「如果他們就是先祖派出來的精兵後代,或許他們世世代代的圖謀著什麼,或許,他們乾脆就是背叛了,不回中土了

    柳亦不明白粱辛的話,略帶納悶的笑道:「好好說話!」

    梁辛也笑了,神情也轉眼輕鬆了起來:「圖謀也好,反叛也好,我是在想,他們平平安安的在島上過了幾百年,我又何必還來擾了他們的清靜。」

    柳亦聞言愣了下子,愕然問道:「你是說,你不想查實了  」

    「其實,先祖當年的命令。現在知道得多一樁,或者少一樁,也無所謂的。」梁辛笑得愈發輕鬆了。

    在上島之前,梁辛還抱著滿心期望,想要破解先祖留下的佈置,梁一二派出海外一支精兵並配以重船究竟是為了什麼,尋寶、查案、還是為了應付神仙相?

    可是在見到司無邪以後,梁辛心中的想法突然變了。就算真有圖謀設計,也是梁一二那代人的故事!

    這個故事梁辛想聽,可軲轆島的人不想聽,幾百年都過去了,又何必再拖著他們下水。

    柳亦對著他搖了搖頭:「我不說你什麼,不過老二在的話,一定會罵你糊塗,罵你心軟!若這些海匪真是搬山青衣的後人,那他們就是梁大人的棋子,早在幾百年前就被擺上了盤,沒得改變沒得改,他們能不能守住清靜與你無關,而是早就被設計好的

    梁辛哈哈大笑:「你還不說我什麼。你說得還少哈!」笑聲裡,拉起柳亦的胳膊,向著浮在海水中的蛇蛻大步走去。

    柳亦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在跳上蛇蛻之後,沒頭沒腦的跳出來一句:「老三,你跟梁大人不太一樣。」

    梁辛被他嚇了一跳:「我和先祖可不敢比。」說完,琢磨了琢磨,又補充了句:「聽你剛才的話,好像跟先祖挺熟的。」

    柳黑子被他給氣壞

    胖海豹也不打擾他們,擺出戰艦起錨似的氣勢,扯開嗓門連聲吆喝。隨後撅起屁股趴下,算準中土的方向,託了托蛇蛻邊緣」

    梁辛頭枕雙手,漫天星斗眼花繚亂。他始終沒找出來究竟是哪九顆星星要連線,又拉著大哥扯回了剛才的話題:「我和先祖不像,啥意思?」

    柳亦呵呵一笑:「我也沒見過梁大人,就是憑感覺隨口一說。」說著,伸手指點漫天星斗,開始和梁辛一起找那九顆星星在哪。

胖海豹操控蛇蛻之餘,也揚起矮矮胖胖的腦袋,跟著兩位大人數星星,到了轉過天的夜裡,胖海豹終於堅持不住了,哈欠連天,鼻涕眼淚直流,躺在蛇蛻上呼呼大睡。

    梁辛知道他辛苦,也不催促什麼。就坐在蛇蛻上,就著胖海豹的鼾聲。和柳亦喝酒閒聊,一直到天色大亮,胖海豹猶自未醒,梁老三等得無聊,看著海水清涼一時興起,和柳亦打了個招呼,脫掉衣衫魚躍入海,下去玩去了。

    這段海域裡似乎沒什麼暗流,所以格外清亮,直到二十幾丈之下,週遭才徹底黑暗下來,梁辛仍向下潛著,心裡琢磨著,到海底看看有沒有漂亮珊瑚或者貝殼,弄一支回去送小汐,不料就在此時,身體示警,旋即一股大力,自上而下狠狠的貫了下來!

    這股力量比著初階的宗師神通毫不遜色,梁辛猝然遇襲,心裡吃驚可身法卻毫不耽擱,微一用力閃到了一旁,同時七盅紅鱗飛旋而起護住主人。

    一群路過的繽紛小魚全都被突現的巨力絞殺,變成了一片肉餡,海水也隨之混濁腥臭,梁辛凝神戒備,卻根本找不到敵人。正納悶時。距離自己十餘丈之外,同樣的一股巨大力量,又自上轟擊下來,漆黑的海水中,肉眼可見一道混白色的氣柱。彷彿混橫的惡蛟,勢不可擋直貫海底。

    梁辛這才恍然大悟,不是身邊突然出現了敵人,而是有人在海面上施展神通,轟擊大海。

    海面上,除了柳亦之外,還能有誰!梁辛立玄上浮,就這麼一會功夫裡,又有兩道大力轟進大海。每一道隨著掌力衝下的水柱,都要向東偏移十餘丈,「惶急裡梁辛也顧不得多想,拼出全力衝向海面。

    片刻之後,海面上陡然掀起一片慘紅。梁辛在七盅紅鱗的護衛下衝了上來,舉目四望,旋即滿臉納悶,,

    海面上仍是一片風平浪靜,既沒有敵人來襲,也不見海怪作祟,可是他下海這麼一會功夫,蛇蛻竟然距離遠遠離開了百餘丈,而且仍在飛快的向東航行。

    梁辛目力精強,遠遠地瞧見蛇蛻上胖海豹已經醒來,胖臉上又是納悶又是驚訝,正趴在蛇蛻邊緣拚命的拉拽著。可無論他如何用力,蛇蛻都全不受控制,只一個勁的向著東方急駛而去。

    柳亦見梁辛上來,立刻振聲:「老三快回來。有古怪」

雖然是在海上。梁辛的身展開。短途之下也能追上蛇銳,沒用多少工夫便躍回到同伴身邊。

    胖海豹看到他趕回來,張開大嘴,打雷似的喊了句:「蛇銳見鬼了!」

    柳亦則迅速把事情交代了下。

    就在剛才,胖海豹還在睡覺。蛇蛻震動了一下,隨即彷彿活轉過來似的,在海面上緩緩的兜了兩個圈子。柳亦見情形有異,一邊搖醒胖海豹,一邊發力錘擊海面。向下面的梁辛示警。

    胖海豹剛睜開眼睛,蛇蛻陡然加快了速度,對準東方風馳電掣般的駛了過去,柳亦見蛇蛻跑了,而且全不受控制,又連連出拳轟擊大海,催促著梁辛趕快上來。

    梁辛也滿心疑惑,蟒蛇留給他的這件寶貝,曾經在大海中托著他漂浮了快一年,始終「溫順聽話從來沒有過這般情形。

    柳亦在小眼突破了盅術心法。修為和他媳婦差不多,好歹也是宗師境界的好手,情形雖然突兀而異常。他倒不怎麼擔心,笑呵呵的問胖海豹:「是不是你總拉扯蛇蛻,把它給扯急了?」

    胖海豹老實,趕忙搖晃大腦。

    梁辛也笑了,他琢磨了下,越想越覺得「蛇銳發瘋」未必是什麼凶險事,倒更像是「老朋友」招自己去見面。

    齒冠小黑蟒是海中的霸王,又天性通靈。說不定現在醒來了。又通過蛇蛻察覺到自己這個「梁同類小的氣息」所以召喚蛇蛻帶著他去相見。 除了小蟒蛇,還有誰能凌空驅動蛇銳。

    梁辛想到小黑蟒的「撞頭,打招呼」打從心眼裡覺得開心,這個傢伙和自己相處的時間雖短,可情誼卻深,一年沒見面,也不知道長大了多少。

    柳亦也滿不在乎,黑海豹卻面如土色,梁辛笑著安慰他:「不用擔心啥,小小黑蟒算是我朋友

    胖海豹的下巴都快咧掉了:「你朋友吃人啊!」要不是距離軲轆島太遠實在游不過去,黑海豹現在就想「下船。

柳亦笑著打岔:「梁三爺還有位朋友,那才是吃人的祖宗,吃多少都不帶吐骨頭的。」

    梁辛哈哈大笑,心情好得不得了。

    載著三個人的蛇銳,行駛得越來越快,到後來幾乎是擦著海面在疾飛,速度或許比不上高深修士的飛劍遁法,但是比起魚鷹海燕來可要快上不少。好在速度雖快,卻依舊平穩。

    蛇蛻這一「跑」便是整整四天,不過漸漸偏離了正東,而是向著東南前進。這幾天裡可沒有大頭銀魚來現身了,照著粱辛的估計,是蛇蛻跑的太快,大頭銀魚追不上。幸虧梁辛的須彌樟裡裝了不少吃食。否則兩個青衣還好說,胖海豹指定會餓死。

    胖海豹不用「操舟」不過他也不閒著,不時的用羅盤校對方向,他跟隨司無邪多年,也算老海鬼。更是把軲轆島世世代代探索來的海圖都記在了腦子裡,越是測量,臉色便越難看。

    到這陣柳亦也有些坐不住了,小小聲問胖海豹:「照這個跑法,別再把咱拖進深海裡吧?要、要是進了混沌海,麻煩可就大了。」

    胖海豹搖頭:「哪倒不會,混沌海應該還要遠得很,不過這片海域不太平」

    柳亦正想追問,忽然看到遠處海平線上,有一團黑紫色的東西,正在海浪之間沉浮飄蕩,略略一愣之下,皺眉道:「什麼東西?」

    胖海豹的目力和他沒法比,茫然瞪著雙眼,啥也看不見,梁辛的早就縱躍而出,幾個起落之後伸手把那團膾攢東西拎在手裡,繼而捏著鼻子又跑了回來。

    撈回來的,是一具屍體。

    屍體的體型比著正常人要矮小一些。四肢俱全身體枯瘦,雙腳蹼,雙爪鋒利,渾身上下緊緊包裹著一層堅硬的暗紫鱗皮,被陽光一照邪光流轉。

    怪物的長相光禿禿的,雖然五官俱全,卻沒有眼皮眼瞼,眼珠上糊著厚厚的一層白膜;沒有嘴唇,兩排尖銳的獠牙高高凸出;鼻子只有兩個小孔,而且還不圓,,頸下長著兩排腮腺,屁股後面拖著一條紅色的尾巴,尾巴末端仿若矛尖,鋒利異常。

    最稀奇的,是怪物長著一頭了不得的好頭髮,又黑又亮,足足有數丈長,此刻亂七八糟的纏做一團。

    怪物的屍體上,佈滿了深可見骨的傷口,特別是胸腹間,幾乎已經被「亂刀」砍爛了。

    三個人中膽子最大的非柳亦莫屬了,嘴裡嘀咕著:「夜叉?海鬼?」說著,伸手去拉怪物的頭髮。想揚起它的臉看得仔細些,沒想到這些看上去結實無比的頭髮,就好像煮了十個時辰的海帶絲,看似有形實則腐爛,用手一碰,立課粘粘糊糊的粘在柳亦的手上。

    這下可把柳亦給噁心壞了,忙不迭的蹲到蛇蛻邊上去洗手。

    胖海豹從腰間摸出刀子,捅了捅海鬼的嘴巴,不料死得不能再死的屍體,突然撐開獠牙,從口腔裡閃電般凸出了第二重小一號的獠牙,當榔一聲,硬生生把胖海豹的刀尖咬了下來!

    旁觀的梁辛嚇了一跳,還當海鬼未死,七盅紅鱗立刻陡轉起來,護住了同伴。

    胖海豹更是差點被嚇死,打雷似的慘叫一聲:「娘嘞!」就向後摔去。要不是柳亦拉著,他指定墜海。

    柳亦是正經的九龍,處理死屍的經驗比豐富,笑呵呵的勸慰道!「莫怕,死透了,不是詐屍,只能算反射。」說完也不解釋什麼,指了指海鬼問胖海豹:「你認識這東西?」說話之間,飛起一腳將屍體踹回了大海。

    胖海豹重重的喘了幾口氣,這才驚魂稍定,很有些吃力的點點,頭:「這片海域,咱、咱們是沒來過的,不過先祖們曾經到過此處,這方圓七百里,是不許我們來的。」

    梁辛從須彌樟裡取出個瓷壺遞給胖海豹:「不用慌,慢慢說。」

    胖海豹還當是酒,接過來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這才覺出了滋味,愕然道:「涼茶?你帶的東西還真全!」

    梁辛笑道:「清心去躁,有備無患。我這裡還有酸梅湯、清果飲、苦丁茶,回頭都給你嘗嘗!」

    胖海豹可沒他那麼好的心情。又吞了兩口涼茶,這才一抹嘴巴,說道:「這片海域凶險,靠東南方還有個大島。更是惡海中的險地。海中有苦栗子,島上有尾巴蠻,這兩種怪物相依相存,又厲害無比,普通人闖進來是沒活路的。」 說完,胖海豹嘆了口氣:「剛才那個屍體,就是苦栗子,是海生的水行鬼妖,身堅力大、人多勢眾,還有些厲害的妖術護身,太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不過它們的頭髮,傳說都是冤魂所化,纏人必死。」

    梁辛微微一笑,不過沒說什麼。冤魂所化這種說法是無稽之談,不過頭髮間蘊著些陰喪力道倒有可能。

    柳亦饒有興趣的追問道:「海妖為啥叫苦栗子?這個名字可古怪的緊。」

    肉眼可見,胖海豹的腦門上。乍起了一串雞皮疙瘩:「當年先祖進入此間,結果被這兩種怪物困住,水還有,可食物卻告罄了,而這片海域中裡,無論魚蝦海草都蘊有劇毒不能食用。唯獨苦栗子的肉能吃。」

    聽到這,柳亦哪還猜不出「苦栗子」這個外號的來歷,苦笑道:「海鬼的肉是苦的。不過卻有股慄子味?」

    胖海豹點點頭:「是這麼個說法。」

    至於尾巴蠻,胖海豹只知道這種怪物渾身披滿厚重長毛,屁股後還拖著一條大尾巴,之所以把它們列做蠻。而不是畜生怪獸,是因為它們直立行走。

    兄弟倆對望了一眼,似乎是為了提醒彼此,柳亦先開口:「你換了新紅鱗,戰力卓絕,我現在也比得上六步初階的宗師,對付些海鬼蠻子。本來沒什麼問題。」他的語氣清淡,卻不輕鬆。

    梁辛明白大哥的意思,舒舒服服的神了個懶腰:「不過,先祖麾下的精兵來過,打過,而且敗退了,怕是不簡單。」

    梁一二不是神仙,不可能算無遺漏,更無法戰無不勝,否則他也不會被問斬了。不過有一點毋庸置疑,能擊敗他的,一定是實力決絕的強大存在。梁一二派出海外執行人物的搬山青衣,不用說也是精銳,說不定其中還會有東籬那樣的高手壓陣。結果卻在這片海域敗退了。

    只如此,便足夠兄弟兩個重視起來!

    梁辛沒輕敵,也不敢輕敵,只是他現在卻想不明白了小蟒蛇拉著自己來這片凶險之海做什麼,求救?

    小傢伙有難,梁辛是一定要救的。不過  ,除非小蟒知道他突破了功法、變成了一流高手。

    上次分手之前小蟒蛇應該就能明白「梁同類。很廢物,還特意留下了蛇蛻護著粱辛,依著它的厚道性子,要真遇到了強敵,絕不會拉著粱辛一起來送死的。

    柳亦知道梁辛在納悶什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現在不用瞎猜,早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胖海豹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啥。心裡愈發的惴惴不安了,比惚裡總覺得呼吸不暢,仔細分辨之下才明白過來,沉聲道:「臭味越來越濃了。」

    海風的鹹腥氣息,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惡臭,聞起來,他們似乎在向著一片腐屍之地駛去。海水也早就沒了清涼,不僅渾濁,而且還有些粘稠,胖海豹用他那半截刀子往水中一滑,再拎起時甚至拉起了幾條噁心的粘絲,彷彿餐饕的饞涎。

    海面上終於出現了第二具「苦栗子」的屍體、第三具、第四具,隨著小蛇蛻一路飛馳,越往深處走,屍體也就越殘碎,到後來,放眼望去。海面上東一簇西一塊,儘是殘肢碎肉,還有大把的頭髮和扯著大片血肉的紫鱗,

    海水漸漸躁動,亂流與濁浪越來越洶湧,漸近,漸亂,到後來整片大海似乎都沸騰起來,濁浪如山,咆哮而過!

    梁辛早就把七盅紅鱗亮出來。護在蛇蛻周圍,屏氣凝神,仔細觀察著周圍。紅鱗輕輕流轉,似乎它們也知道惡戰在即,輕輕震顫間,發出一陣陣興奮的低鳴!

    就在此刻,正四顧膘望的柳亦突然咦了一聲,對梁辛道:「老三,那是什麼東西?」說著,伸手向著他們身後的斜後方一指。

    梁辛凝神望去,跟著,也是滿帶意外和迷惑的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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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四章海鬼妖術

蟲浪如山,惡臭重天,小蛇蛻載著三人依舊如箭急,似乎隨處可見海鬼「苦栗子」的殘碎身體。被巨浪捲起、落下,掀起幾層噁心的泡沫。

    就在這時,柳亦發現遠處海面上出現了不尋常的事物,梁辛循著大哥的指點望去  ,只見一道白色的水線快若風馳電掣,穿過重重巨浪向前突進。

    白色水線速度比著梁辛腳下的蛇蛻還要更快些,自三人的斜後方而來,前進的方向卻與他們完全一致。

    梁辛的目力精強,凝神端詳之下。更是滿心納悶!

    自渾海上拉出水線的,是一件水行寶貝,此物顏色暗白,隱隱有些透明,形若織錦,看似輕軟不堪卻絲毫不受巨浪的影響,明明白白,那就是一塊蛇蛻!

    和小蟒蛇留給梁辛的蛇蛻,從形狀到質地都一模一樣,只不過比起三人搭乘的這塊要稍稍大上一點。

    梁辛和柳亦瞪大雙眼,愣愣的看著這塊來歷不明的蛇蛻。過了片匆。柳亦才呼出一口濁氣,正想說什麼,卻又哎喲一聲,伸手向著西面指了指,苦笑了起來:「又一塊蛇蛻。」

    話還沒說完,梁辛又從另一個方向上發現了新的蛇蛻」    又向前行駛了一陣,不僅惡臭更濃、大海更顛簸,蛇蛻也越來越多,在梁辛的視線之內,就有十餘條蛇蛻。和他們一樣劈波斬浪,向著東南方向疾馳不停。

    三個人都是一頭霧水,全不明白究竟怎麼回事。只有一片片蛇蛻,卻不見一條黑蟒。這些蛇蛻都不大,和小蟒蛇送給梁辛的那條相差不大,只不過它們之上空無一物。並未搭載「乘客」

    情形詭異,且透著極大的凶險,不過眼看著這麼多無主的寶貝,跟賽跑似的從東邊不遠處漂啊漂,柳亦的眼睛亮了,梁辛開始活動身體了。胖海豹也在用力搓手心。

    梁辛嘿嘿笑道:「我追過去試試,看看能不能弄過來兩塊」話還沒說完,好像那些蛇蛻全都聽到了、聽懂了、發怒了似的,齊齊一震從水面上竄起數丈,身後掛起的水珠,自渾天濁海之間勾出一條條清亮的弧線!

    三個人腳下的這塊蛇銳也一樣,毫無徵兆地突然竄了起來,隨即,每一條蛇蛻上都瀰漫起虐戾的殺意,彷彿絕決的海燕,自半空裡一頭扎進了大海。再不是貼著海面急行,而是突兀地鑽進海裡,發瘋般的下潛!

    梁辛大吃一驚,可人已經隨著蛇蛻一起入海,沒法多說什麼,只能伸手拍了拍柳亦的肩膀,又指了指緊緊抱住柳亦大腿的胖海豹。

    兩兄弟多共歷凶險,心裡多少有些默契,柳亦會意掉頭,用口型對梁辛比劃了三個字:「你小心!」隨即放開蛇銳,帶著胖海豹一起向著海面浮起。

    到了現在,就算再怎麼愚蠢無智。也能知道真正出事的地方,深海以下,兄弟倆兵分兩路,柳亦留在海面上護著同伴;梁辛仍由蛇蛻帶著。下去查探,

    梁辛收斂外息,緊緊抓住自己的蛇銳,被它帶著飛快的想海下鑽。越往深處潛海水便渾濁骯髒,亂流也愈發激烈,另外還有屍體,「苦栗子」的屍體。

    蛇蛻飛速下潛,一隻隻死狀悽慘的苦栗子則不斷的向上浮,有些還沒死透,經過梁辛身旁的時候,還做出一副猙獰像,想要撲過來咬上  。

    梁辛只知道他和蛇蛻一路向下。身上積攢的海水重壓越來越沉,算起來,恐怕早已到了百丈之下,週遭漆黑如墨,時時舌過一片濃稠的猩紅亂潮,其間裹著一片片海鬼屍首。

    一直下潛了不知多久,突然。梁辛周身毛孔緊縮,一頭鮮活兇猛的苦票子衝下面從上來,獠牙利爪急閃而至,向著他抓來,梁辛想也不想,紅鱗飛旋斬出!

    即便是在深海之中,梁辛耳中還是聽到了一聲淒厲尖銳的慘叫聲,苦栗子被紅鱗豎著劈開,粘稠的鮮血裹著五臟六腑噴湧而出,旋即被亂流捲走。

    雖然噁心,可苦栗子的實力差勁。第一頭被斬殺後,又有幾頭苦栗子撲了過來,梁辛抖擻精神,也不用打星陣,只以紅鱗鋒銳斬殺海鬼。

    幾頭海鬼根本不夠梁辛打。蛇蛻並不停留依舊向下急衝,梁辛把紅鱗遠遠兜開,不光護住自己的寶貝,也護住另外十餘蛇蛻,浩浩蕩蕩繼續下潛,倒也有幾分氣勢。

    來狙擊他們的苦栗子越來越多。開始只是幾頭,後來十幾頭,沒過多久又來了上百頭,

    戰鬥算不上艱苦,梁辛的紅鱗威力狂猛,又有天下人間的身法,百多頭苦栗子奈何不了他,可事情遠遠沒完,眼前這些海鬼死後,海水變得更加躁動了,這些能在海裡叫喚的苦栗子,三五成群,從四面八方衝出來。

    海鬼太多了,在水中的行動又迅疾無比,雖然傷不到梁辛,可粱辛一時之間也殺不光它們,也沒法去護住眾多蛇蛻了。

    這些苦栗子的攻擊似乎沒什麼重點,撲向紅鱗也撲自己,蛇蛻在游戈之中,也會引來苦栗子的瘋狂追擊。梁辛一邊打著,一邊小心觀察。很快就發現,苦栗子的眼睛都被厚厚的白膜覆蓋著,看起來這些海鬼的眼珠也受不得深海的重壓,所以無法睜開。而它們長長的頭髮在海水中肆意飄舞,梁辛略略一尋思也就明白,苦栗子靠著頭髮來感知海水的變化,藉以查找敵人。

    苦栗子看不見,只能靠水流的變化來判斷,由此那些毫無攻擊能力的蛇銳也變成了它的敵人

    想透了這個關鍵,梁辛猛的融會貫通,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蛇蛻趕來:小蟒蛇遇險了。它被這種海鬼困住,逃脫不掉,所以才把蛇蛻招來誘敵,以求脫身。

    小蟒蛇應該和它的同類在一起。否則一年裡,它可蛻不掉這麼多層皮。梁辛敢肯定,若繼續下潛,遲早會進入小蛇與苦栗子的戰場。只不過他還有點納悶,這些蛇蛻都差不多大小,應該是一群小傢伙湊到了一起,難道它們都沒家大人?

    梁辛就是小黑蛇的「家大人」紅鱗陡轉加快速度,更迭起一層層漣漪,接連七八道北斗春陣連串砸了出去!

    苦栗子的本事有限得很,單以戰術水平而論,基本和農村婦女差不多,以撲、摔、撓、咬、踹為主,根本不見有什麼法術,而它們的身體在紅鱗面前,比著琉璃瓶子也強不了多少,慮戰了一陣就死傷過半。剩下的轉頭便逃,,

    雖然都是水鬼,梁辛還是殺得有些心虛,主要是苦栗子死前的那一聲聲慘叫,實在太過淒厲,彷彿把長滿鐵誘的鏗刀,從耳鼓一直磨到了心裡,讓他說不出的憋悶難受。

    小小的激戰之後,前方的海水似乎平靜了些,暫時沒有了敵人,梁辛略略放鬆,隨著蛇蛻繼續向下衝去。又過了一陣,海底終於出現在眼前。

    不過,這裡的海底有些不太一樣,黑乎乎的空無一物,只有一望無際的古怪水草,隨著亂流搖擺不休。

    梁辛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竟然猜錯了,已經到了海底,可既看不到小黑蟒,也找不到苦栗子,眼前只有這一片寂靜景象。

    蛇蛻們也盡數停了下來,似乎失去了指引,緩緩的兜轉著,變得漫無目的了。

    梁辛茫然四顧,確定四周空空蕩蕩。當下翻出一盞紅鱗,準備去探一探海底,可就在這時,他突然覺得,那些水草,似乎長長了一些」全身上下三萬六千隻毛孔,都劇烈的開闔起來,正有巨大的危險靠近過來。

    海草長得雖然緩慢,可的的確確是在一寸一寸的長著,再仔細看。梁辛大吃一驚,這鋪滿海底的又那是什麼水草,根本就是苦栗子的頭髮!這裡也不是什麼海底。粱辛就算再傻也知道,這麼一大片頭髮的下面,會有多少頭苦栗子!

    梁辛在心裡喊了聲「老天爺」他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遇到一個由無數頭苦栗子「組成」的「海底」

    就在梁辛發現真相,準備發動雷霆一擊的同時,那片一望無際的頭髮霍然瘋長,剎那裡充斥了所有的空間。就彷彿一座膨脹萬年,終於得以噴發的黑色火山,只不過這火山噴的不是熔岩,而是頭髮,鋪天蓋地的頭髮!

    梁辛退避不及,更找不到能夠施展身法的空間,轉眼就被頭髮抓住。旋即只覺得一股無法言喻的陰冷,凝成無數條冰線,沿著自己毛孔湧入身體。

    梁辛要緊牙關,緊閉雙眼,可他合不上鼻孔關不了耳朵,身體奇冷。鼻孔酸癢」那十幾片蛇蛻也無一倖免,盡數被長發吞沒,海鬼頭髮又韌又軟,千萬根的纏繞上來,就連紅鱗都無法衝破它們的陣勢。

    從上方鳥瞰,哪還有梁辛的身影。只有密密麻麻、無邊無際的海鬼。

    就在此刻,大片的頭髮突然搖擺了起來。

    先前,海鬼頭發瘋長、扭動,是它們自己在動,亂七八糟毫無規則。很像一群掉了腦袋的泥鮑在鍋裡聚會;而現在,是一陣外力搖曳,彷彿疾風吹過莽原讓勁草盡數低頭;更像石塊墜入秋潭,水花撩蕩。驚起一圈圈漣漪。

    就是漣漪了。

    頭髮匯聚成污穢而噁心泥沼,此刻,這片泥沼中正無端的掀起一串漣漪,一道、兩道、三道」整整八十四道漣漪勾連在一起,旋即,巨力噴湧而起。七盅紅鱗與梁辛雖然都被海鬼頭髮裹纏著,卻仍舊牢牢守住北斗拜紫薇的星位,八星連動,春夏秋冬,,

    海面上,巨浪濤天,聲勢駭人,不過以柳亦的修為,這些激流濁浪還奈何不了他。

    胖海豹死死抱住柳亦的脖子。想說兩句豪言壯語,偏偏牙齒不爭氣。得得得的不停碰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柳亦現在也還不會飛,沒法帶著他上天,只能浮在海水中,呵呵笑道:「莫慌,就算風浪再大十倍,在我眼裡……」

    他的話還沒說完,彷彿龍王爺要抽他耳光似的,徒一聲悶鈍巨響。便從大海深處衝天而起。

柳亦剛從離人谷惡戰歸來不久,對這種聲音再熟悉不過,巨大的力量撕裂空氣而催動起的聲壓!柳亦驚駭之中毫不猶豫,獨手揚起灌注全力狠狠一掌擊在海面上,揚聲叱喝:「起!」藉著反震之力帶著胖海豹。自海中激越而起,一飛衝天!哥倆就像一對情急拚命的鴆鵓,姿勢雖然難看,可勢子卻足夠威猛,速度更迅捷無比!

    柳亦向著半空急衝,頭顱卻始終低垂,牢牢盯住身下的大海。只見海面上先是輕輕一震,大大小小的浪頭突然消失不見,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拂過海面,轉眼抹平了所有的波瀾。

    狂躁的大海,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耳這份平靜也僅僅維持了不過一彈指的功夫,旋即,大海塌了。

    方圓數十里的海面,陡然沉陷塌方,一震而沉數十丈,再震又沉數十丈!

    一切都來得太快太突兀,塌陷的之外的海水根本來不及補充過來,柳亦真真……凶看到,那介小巨大的海坑,比起四周的海面要矮下沂百安。

    當柳亦的勢子衝到盡頭時,大海咆哮如雷,四周海水倒灌,轉眼激起漫天水霧,放眼望去,海面上大大小小全是發狂的漩渦,柳亦不怕漩渦、不怕怒潮,只要別被下面掀起的巨力裹住就沒事,飛躍到了極致後。又像個肉彈似的直挺挺摔回大海。

    胖海豹已經快瘋了,聲音顫抖著問道:「怎、怎麼了?」也就是柳亦盅力精湛,身體結實,要是換個人早給他勒死了。

    柳亦的臉色也青佞了起來:「老三在下面遇到了強敵,剛才是他的全力一擊!」話音剛落,巨力引蕩的悶吼又復響起,胖海豹立刻慘叫了一聲:「又來!」

    柳亦無奈,帶著胖海豹一起。再度竄出大叭…

    非常時刻,唯一能做的便只有以力博力!十二星陣轟然一擊,幾乎震翻了半座大海!亂麻似的頭髮猛的一鬆,卻仍未斷,當星陣巨力消失後。又緊緊箍了過來。

    紅鱗完整,北斗拜紫薇,十!陣連打。就是六步中階的宗師也只有粉身碎骨的份,可頭髮竟然撐了下來,梁辛又驚又怒,心念催動之下,星陣狂打。

    頭髮,是苦栗子最大的本領。

    這些海鬼於凡人而言自然是厲害無比,可對於高深修士來說,單打獨鬥不足為懼。但是苦栗子種群龐大。人多勢眾,這道用頭髮發動的邪術,就是將眾多海鬼凝成了一個整體。

    不過以頭髮結陣,是海鬼們是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使用的戰法,它們的頭髮一旦糾纏就再也解不開了,縱然殺掉了敵人,它們也沒法隨意移動,當法力耗盡就只能隨波逐流,遲早會被亂流攪成一大團瞎疙瘩!

    頭髮之下,海鬼數千!

    梁辛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實際上。是他用星陣,和幾千頭海鬼決一死戰!

    第二陣,第三陣,第四陣」頭髮一次次的鬆動,又一次次的箍緊。陰冷的力量在四肢百骸瘋狂流轉,幾次險些衝進五臟六腑;耳朵裡、鼻孔裡滿滿的的都是頭髮!

    梁辛心浮氣躁,平生第一次在頭髮堆裡拚命,平生第一次身法用不上了,平牛第一次在打仗時這麼想打噴嚏,平生第一次把身體當成了陣地,與敵人反覆爭奪!

    就連他自己都數不清已經打出多少盞星陣了,而在他心裡卻莫名其妙地覺得,這種頭髮的力量有些似曾相識,沒有什麼具體的依據,僅僅是他身體的感覺,好像他以前對付過或者碰到過類似的神通法術。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頭髮猛地又加起了力道,不過這次卻和以往不同。

    前面連番的攻勢裡,頭髮始終又軟又韌,是在箍和鑽,而這次卻是在抽打,力道上雖然更加猛烈了。但是卻少了那份連綿不絕的後勁。就好像」,臨死前最後那一擊!

    梁辛霍然大喜,他知道,自己贏了。

    他的星陣,是至剛至猛的硬力,毫無花俏可言,施展之下便如鐵徒巨岩一般狠狠夯出。而海鬼的頭髮卻飽蘊陰柔之力,綿軟卻強韌。連綿而不絕。

    這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各有勝場。這才爭奪至今不相上下,可現在。海鬼以軟髮而蘊強力,要和星陣硬碰硬,先天就佔了劣勢,怎麼可能還有勝算!

    不是海鬼傻,而是海鬼已到了強弩之末,這次炸起的聲音,再不是悶鈍隆隆,而是鏗鏘巨響,淬烈的彷彿一萬隻鐵瓶同時炸碎!

    巨力激盪而引爆的咆哮,還有數千頭海鬼臨死前的慘嚎!

    足以讓漫天神雷遜色而退的怒響中。梁辛只覺得身體一輕,那彷彿從地獄而出,直抵九霄永無斷絕的頭髮,在剎那之中盡數崩碎,繼而目光所及之處,盡數濃濃血漿。 海鬼的頭髮妖法被硬力突破,所有結陣的海鬼全都暴體而死,梁辛的北斗拜紫薇,殺翻的赫然是一片血肉之海!

    只可惜那些蛇蛻也都被巨力擊成了碎片,只有小黑蟒留給自己的那片。因為始終被他抓在手中,在紫薇帝位不受星陣的巨力撕扯,這才得以倖存。

    就在斬紅大海、屠滅惡鬼的瞬間裡。梁辛的腦海裡也閃過一道強光。他想到了為什麼自己會覺得海鬼法陣的力量似曾相識。就在不久之前,他的確和類似的力量打過交道  天猿織錦。

    猴兒谷深潭之下,他在三道織錦間爬上爬下好幾次,身體對三道織錦中蘊含的力道有所體會,而海鬼法陣中的力量,雖然與織錦差異極大。可其中確實也有些相似之處,,

    梁辛現在顧不得多想什麼,他以星陣之力擊碎數千海鬼的頭髮結陣之後,下潛不久便便進入了下一個戰場!

    剛才那一戰,噁心、糾纏而焦灼。而新的戰場,卻只有兩個字:混亂!

    近千頭苦栗子,快若閃電四下遊走,正圍住七八頭齒冠小蟒窮追狠打。

    這些小黑蟒,大的不過三尺。小的也就一尺,聚攏在一起奮起反擊。 一群小蛇中,有一條尤其醒目,其他的小蛇都頂著一隻齒冠 威風凜凜;唯獨它,冠子只剩下一點點,看上去好像個禿腦殼,顯得有些可笑。

    「禿腦殼」小蟒也看到禿腦殼梁辛了,小傢伙的蛇臉上,明顯顯出了一個「目瞪口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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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五章大頭朝下

禿腦殼小黑蟒蛻皮後,就潛入海底沉睡,引砰切網剛醒來,雖然還可它也算是海裡的霸王,一般的凶龜惡魚都不敢招惹它,日子過得自由自在。

    直到半個月前,它突然得到了同類的求救訊息,「禿腦殼」又驚又喜。自從和「梁同類」分手之後,它便形隻影單,孤伶伶的在大海裡遊蕩。雖然無憂無慮,可也無聊得很。

    接到求救後,「禿腦殼」立刻向著出事的地方趕去,等進入了這片凶險之海後,竟然真的遇到了不少同類,和它一樣,趕來的都是小傢伙。前前後後加起來,一共三十餘條。

    可還還沒等「禿腦殼」分清楚同類們都是誰和誰,它們就被大群的苦栗子包圍了,連天惡鬥,小傢伙漸漸不支,陷在敵人的包圍中無法脫身。

    不過這群小蟒蛇個個機靈,也發現苦栗子在深海眼睛沒用,全靠頭髮的感覺來捕捉敵人。由此小蛇們紛紛施法,把散落在大海各處的蛇銳招來,以求誘敵、脫身。

    小蟒蛇的敵人有數千之眾,不停的圍攻之下,小蛇接連被殺,到最後眼看就要支持不住的時候,海鬼們似乎發現了有更可的敵人正在接近,抽出八成兵力結出「結髮妖陣」

    「禿腦殼」和同伴壓力大減小,雖然仍處劣勢,但又能堅持一陣了,它倒是不怎麼害怕,像它這樣的怪物。祖祖輩輩渾吃橫打厲害慣了,天生秉承了一副兇猛性子,不把生死當回事。

    在「禿腦殼」心裡,更多的是納悶。

    數千海鬼結成大陣禦敵,不停有巨大力量引起的震盪從上面傳來,「半隻冠」納悶,來得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

    終於猛震之下,那一大片擋在上面、以頭髮結陣抗敵的海鬼齊聲慘叫。身體同時爆碎!

    從「禿腦殼」的角度看去,頭頂上的海水、怪物轉眼化作無邊血沼。場面慘烈而恐怖,緊跟著小傢伙就「目瞪口呆」地看到,它的「梁同類」和七片紅色的「怪蚌精」一起。裹著滿身血污,威風凜凜的穿過血沼,殺進了戰場!

    傢伙以前和梁辛相處時,始終閉著眼睛,梁辛還以為它認不得自己的模樣

    其實,齒冠黑蟒的額頭之下,還被鱗片藏著一隻天日,第一次蛻皮之後,「禿腦殼」雙眼仍未睜,可天目已開,隔著鱗片早就看清了、記住了梁同類的模樣。

    梁辛現在雖然大了幾歲,但樣貌變化不是很大,手裡還牢牢攥著「禿腦殼」送他的蛇蛻小傢伙一下子就認出他來。先是大驚,繼而狂喜,禿腦殼的鱗片都興奮的乍起來,渾不理會身旁那些兇狠的苦栗子,搖頭擺尾的向著梁辛衝去。

    梁辛眉花眼笑,打從心眼裡那麼高興,心念流轉中,七片紅鱗遠遠盪開,撲向「禿腦殼」的苦栗子全被無情斬殺。

    小傢伙正衝著半截,卻陡然停了下來,遠遠對著梁辛晃了兩下腦袋,好像是在告訴他稍安勿躁。

    梁辛大奇,不明白「禿腦殼」又想起了什麼重要事情,連老朋友都顧不上了,「禿腦殼」身子豎起,看了下四周,隨即搖晃著身體,擺出一副示好的姿態小心翼翼的向著一片紅鱗游了過去,試探了幾次之後。見大片的紅鱗沒反應,「禿腦殼」這才伸出腦袋,梆梆兩聲,輕輕敲了敲紅鱗。跟著,小蛇又游向下一片紅鱗,,

    梁辛眨巴著眼睛,看傻了。過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小蟒蛇不知道紅鱗是死物,把這些凶巴巴的大傢伙全都當成了「怪蚌精」

    「怪蚌精」可比「梁同類」厲害多了。剛剛它們還殺了一片衝過來的苦栗子,於情於理於討好,都應該先和怪蚌精打招呼。

    梁辛從心裡咳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罵,反正「禿腦殼」認人的本事的確差勁到了極點。否則當初在東海乾上,也不會把自己當成同類。

    「禿腦殼」周到的很,非得跟七片怪蚌精都打過招呼,這才呼呼怪叫著衝向梁辛,二話不說,先揚起腦袋去撞梁辛的腦門,一連四五下之後才「住首」上上下下的圍著梁辛打轉,一會從他的領子裡鑽進去。一會又從他的袖子裡游出來小連它那些還在苦戰的真同類都不管了。

    「禿腦殼」長大了些,不過也就二尺左右,放在黃鱷堆裡都不算強壯的。梁辛在海水中,沒法子哈哈大笑。可那份開心,早都掛在臉上了。

    一人一蛇無比親熱,七片「怪蚌精」卻毫不停頓,所過之處便是連串的慘叫與噴湧的污血。

    混戰了一陣,剩下的苦栗子見大勢已去,不敢再戀戰,紛紛呼嘯怪叫著轉身逃走。小蟒蛇們和七片「怪蚌精」追殺出去數十丈,這才得勝收兵。

「禿腦殼。這下可來了精神,離開梁辛游向同伴們,搖頭晃腦咕咕亂叫,尾巴尖一會指指戾盅紅鱗。一會指指梁磨刀,反正它的尾巴尖一指,其他的小蛇便循目望去。繼而紛紛點頭,

    忙活了一通之後,那群小蟒蛇們由「禿腦殼」帶領著,一一遊向「怪蚌精」排著隊去撞頭打招呼。最後才來到梁辛跟前,又是一陣亂撞。

    小蛇們都挺實在,撞頭時用的力道不含糊,撞得梁辛額頭生疼。梁辛心情大好,雖心想小蛇們為何會跟苦粟子打起想不酒它們的耙大代哪跑到哪裡去了,不過他也不指望能得到答案,反正「禿腦殼」沒事就好。

    梁辛心裡還惦記著海面上的同伴。伸手拍了拍禿腦殼的頭頂 又向上指了指,示意自己要趕快回去。

    不料一看他要走,「禿腦殼」立刻咬住了他的褲腳,用力拉扯著,不僅不讓他走,反而還帶著他向更深處潛去。

    這片惡海也不知道有多深,梁辛救小蟒的地方,仍是無盡的海水,還遠遠不曾到達海底。 「禿腦殼」和同伴,都是接到了同類的求救,從四面八方趕來救「人,的,這才讓自己陷入險境。此刻打跑了敵人,高興過後,它們總算想起來此行的目的了,如何肯放梁辛和怪蚌精離開。

    梁辛心生好奇,也不推辭什麼,身子一轉繼續向下潛去。

    小蟒蛇們紛紛跟在他的身旁,唯獨「禿腦殼」不動,而是眼巴巴的看著七片「怪蚌精」

    梁辛被它氣樂了,當即催動紅鱗頭前開路,「禿腦殼」這才鬆了口氣,喜滋滋的追上樑辛,一點不客氣的鑽進了他懷裡,自己不游,要梁辛帶著它游,

    暴躁的大海,終於平靜了下來,柳亦和胖海豹一起泡在海水裡。

    不斷有殘碎的殘碎屍體湧上來。還有些從戰場逃離、慌不擇路的苦栗子,急急忙忙的浮上海面,又和柳亦打了場遭遇戰。

    都是些零星海鬼,憑著柳亦的修為;擊殺它們自不在話下,胖海豹現在也鎮靜多了,看著周圍不停湧上來的海鬼屍體,咋舌笑道:「梁磨刀在下面,殺了多少頭海鬼啊!」

    柳亦笑呵呵正想說話,卻突然皺了下眉頭,遠遠的,一片小黑點出現在海平面上,距離太遠所以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模模糊糊的,好像是一群人在撐著個竹筏子」過海?

    胖海豹還不知道怎麼回事,見柳亦神情有異,忙不迭收斂了笑聲。聲問:「怎麼回事  ,小

    柳亦搖頭,示意他噤聲,同時催動心法,體內的天地盅開始緩緩運轉。

    他的天地盅非同一般,攻敵時。根據盅力的強弱,可以引動不同範圍內的天地之勢,敵人與柳亦戰,實際是與花草、山石、魚蟲、薦獸這週遭萬物之力而戰;在靜默時,天地盅還能幫主人與周圍環境溶於一體。與梁辛的潛行術又異曲同工之妙,敵人極難發覺。

    盅力運轉,柳亦和胖海豹一動不動。只露出腦袋,隨著波浪或沉或浮,先前那些讓兩人噁心不已、恨不得來陣狂風把它們一掃而空的海鬼碎屍,此刻都變成了他們的掩護。

    對方靠近了些,在看清楚對方的情形之後,柳亦悄然倒吸了一口氣。

    渡海而來的怪物,體型比著常人粗壯許多,好像一頭高原犛牛直立起來似的,著實雄壯粗擴,渾身上下。從頭到腳都披著厚重毛髮,連臉孔也不例外,根本看不出它們的長相,屁股後面拖著一條又粗又長的火紅色大尾,看上去,和猴兒谷天猿火尾倒差不太多。

    柳亦看了胖海豹一眼,後者會意,微微一點頭,這些怪物,就是凶島上的土著,尾巴蠻。

    正渡海的尾巴蠻,一共十頭。他們腳下也不是什麼竹筏,而是薄薄的一層青灰色靈元織就的毯子,柳亦看得直皺眉頭,他沒見過天猿織錦,不過聽梁辛、青墨不知道提了多少次。耳朵都磨出繭子了,眼看著尾巴蠻的渡海法術,像極了猴兒谷中的天猿織錦,只不過尾巴蠻的織錦。更斑駁雜亂一些。靈元顯得不太純正。

    這群尾巴蠻似乎在探查狀況小但是它們沒下水,只是在海面上來迴游戈,忽的撲哧一聲水響,浪翻翻騰中,一頭受傷的苦栗子從海下竄上了他們的雜錦。

    苦栗子依依呀呀的怪叫不停。尾巴蠻個個側著腦袋。仔細傾聽 片玄之後,其中一隻最強壯的蠻人突然抬起大腳,一腳將那頭苦栗子的腦袋踏了個粉碎!隨即雙臂撐天,全身長毛乍起,本就健壯驚人的體型。又猛然增大了許多,仰頭厲嘯!

    另外幾頭尾巴蠻,也不知道從哪摸出了一隻號角,湊到口中吹的。鏘鏘號角與蠻人厲嘯交織在一起,轉眼劃破天空!

    跟著尾巴蠻撐開雜錦,原路折回。

    直到它們徹底消失,胖海豹才沉沉的呼出口悶氣,還沒來得及開口。東南方向傳來一陣隆隆巨響。一道煙塵宛若蒼龍扶搖而上,直到百丈開外,煙龍頭頂陡然炸裂開來,煙塵向著四下散開,瀰漫的速度極快。遠遠望去就想一盞正在瘋狂生長的蘑菇,巨大的菌冠向著四面八方蔓延開來,遮天蔽日!

    胖海豹低低的驚呼到了一聲:「什麼東西?」

    柳亦的臉色變幻不定,死死盯住東南方向的煙塵:「應該是法術,遮蔽天日的」說著,他皺起眉頭尋思了片刻,低聲道:「蠻人知道有厲害人物打進來了,若我沒猜錯。它們放煙遮蔽天空,其中多半還會有些什麼迷幻方向的伎倆,這道法術的用處,是防著咱們施展遁劍法術。飛天逃走的。」

    胖海豹樂了:「那它們白費勁了,你倆誰也不會飛。

    柳亦也不罵他,只是苦笑搖頭:「我們倆是不會飛,可我們倆的朋友個個飛助,岩旱似的!發下指望不卜他們說著他伸手指起的方向:「那裡,就是你說的那座島子?」

    胖海豹點了點頭:「東南方向。錯不了的!」

    柳亦皺起了眉頭,目光不停的閃爍,片刻後才再度開口,對著胖海豹鄭重囑咐道:「我游動時,你不可稍動,只要隨著而行便好,千萬別用力

    胖海豹嚇了一跳,失聲道:「你要上島?那裡去不得,  島子比著大海還要更險。」

    柳亦卻笑了,搖著頭道:「莫慌。我可沒想著去探島,只想去四周看看情形。」

    論起應敵時的心思,柳亦比起曲青石來也毫不遜色,蠻子施展邪門法術封鎖天空,就是為了防他們飛天逃遁。不用問。在封天的同時,蠻子也會想辦法封海。柳亦不會飛。對天空沒轍,可是海路他無論如何也要去探查清楚,只要有機會。他總要保住梁辛和自己的逃生之路。

    說完,柳亦繼續引動天地盅,悄然向著他們進來的方向游去,不久之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側頭看了胖海豹一眼,笑道:「原來你會小小聲說話!」

    胖海豹滿臉緊張,聲音更低了:「別說話,你小心探路!」

    深海之中漆黑如墨,不過海水比著上面的戰場要清涼許多,至少游起來不會覺得渾身滑膩,梁辛早就煉成了夜眼,黑暗於他毫無影響,雙目運力,始終向下望著,期望儘早到達海底,一直又潛了小半個時辰,在自光盡頭終於出現了一片緩緩蠕動的珊瑚林。

    這麼深的海中當然不會有珊瑚。梁辛心生警覺,放緩了些速度。同時凝聚目光仔細觀瞧,片刻之後。他猛地打了個機靈,終於看清了,前面的那片珊瑚林,到底是什麼玩意!

    還是苦栗子,更多的苦栗子,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猙獰海鬼。

    不過這些苦栗子都是「倒栽蔥」倒立在海水中,腳向上,頭朝下。隨著水流輕輕搖擺著身體,對梁辛和蛇群的靠近懵然未覺。

    眼前的海鬼一望無際,粗略估計也有上萬頭,分明就是一支大軍,可全沒了一點兇猛,更沒有什麼聲息。彷彿都在倒立著沉睡。梁辛疑惑不解,放緩了速度悄然接近,生怕會驚擾了他們。

    又靠近了一段距離,距離這支海鬼大軍不過十餘丈的距離了,苦栗子們仍舊沒有反應,而梁辛也終於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海鬼們,在結陣!

    苦栗子盡數倒懸於海中。雙目緊閉神情痛苦,它們的長發彼此糾纏。結成了片巨大的黑幕,死死的扣住了海底。

    不久前梁辛才剛打破了一隻由數千苦栗子結髮而成的妖陣,只不過那次他是從正面硬砸、對抗;眼前這支結髮妖陣更龐大,更有力,但是這次反了過來。

    梁辛又驚又喜,刺蝟很難對付。可翻起肚皮的刺蝟比著一隻鼻涕蟲也差不多。

    「禿腦殼」和同伴此刻明顯急躁了起來,圍著梁辛層層打轉,饒是這些小傢伙天性兇猛,見到苦栗子的詭異陣勢,也不敢胡亂衝擊,只求著梁辛指揮「怪蚌精」去打。

    梁辛拉開自己的衣襟,向裡指了指。小蛇們聰明,紛紛鑽了進來,七八條小蛇,雖然都還是「蛇寶寶」可湊成一團也著實擁擠,彼此間頂了又頂,好容易才排列整齊,一隻接一隻從梁辛懷裡探出腦袋,豆豆眼圓睜,既焦急又興奮的等著即將開始的大戰。

    梁辛也沒把握,不知道自己一刀砍下去,這群海鬼會不會別驚醒,所以他第一擊便要竭盡全力,能殺死一百隻絕不殺九十九隻。多打死一些,就算苦栗子甦醒反撲。也會少了幾分力量吧。

    七盅紅鱗徒然震顫、飛旋,梁辛身形晃動入主星陣,北斗拜紫薇之下,八十四道漣漪轉眼勾連成串。

    巨力挾著一蓬粗大到無法想像的水柱,在浩浩巨響轟然轟向海中水鬼。

    星陣範圍籠罩下的數百頭海鬼,就好像被鐵餅砸中的蜘蛛,根本沒有一絲反抗的餘地,甚至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身體就啵的一聲爆碎開來,血、肉、碎骨和五臟過程一團,盡數被星陣砸進了自己的頭髮!

    巨力跌宕之下,可怕的水浪席捲四周,彈指之間。幾乎所有正在結陣的海鬼都被驚醒,可結髮妖陣根本無從開解,它們再怎麼惶急、掙扎、哭喊,也沒有一星半點的用處。

    梁辛還不知道海鬼都成了甕中之鱉,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拚命催動星陣,帶著七盅紅鱗遊弋如電,所過之處便是血海無邊!

    海水再度渾濁、腥臭,梁辛化身修羅,大開殺戒,卻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要打,,

    連串的星陣。苦栗子血肉橫飛,結髮妖陣下的抗力也隨之暴增。內外夾攻之下,妖陣沒能支持多久,便在一聲悶響中轟然散碎,梁辛卻哇的一聲,就在海水中狂嘔不停!

苦栗子的陣勢散碎之後,無盡的頭髮也隨之化作槁灰,七八條小蟒蛇一起做法催動海潮,不多時就將渾濁的深海洗煉乾淨了,妖陣之下。終於露出了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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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9 23:54: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零六章 一步陰陽


    柳亦有天地蠱護身,心裡還有點沒把握,又隨手抓了苦栗子的屍體擋在頭前,帶著胖海豹一起迅速向外游去。其間大海深處又幾次爆巨力、繼而海坑突現翻天蹈海,柳亦卻不敢再跳起躲避,只有拼出天地蠱來抵抗怒海狂潮。 (bladelin 註:圖版及前文皆為「盅」,本義為無耳杯,依一般觀點,此字應為「蠱」之誤,故改之。)

     幸好這些巨力,都是梁辛在打「倒立海鬼」時激發的,發力之處又深了許多,柳亦還能撐得住。

    藉著巨力波盪,柳亦前衝的度更快,游了很長一段,海水裡都沒什麼異常,越是平靜,柳亦就越不安,不顧胖海豹的勸說,一路查探下去,過了不知多久,柳亦終於停住了,視線的盡頭,海面上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一片「陸地」。

    黑色的「陸地」不似島嶼那樣山川起伏,只有平平的一層,看上去倒更像一片浮海飄盪的水藻,只不過,這片這片水藻,未免也太大了些。

    而且它還在不斷的生長著,漸漸的,竟有鋪滿大海之勢!

    等柳亦再游得近些,才真正看懂了,一片片苦栗子,正在漫天號角的催促下,從附近的海域集結而至,根本數不清它們究竟有多少。苦栗子不停的結髮,從海面到海底。他們竟真的要封鎖住這一大片海域……

    眼看著那一大片噁心的頭髮還在不停增長著,要是不是海水清冷,胖海豹早就嚇昏了,聲音乾澀的問:「它們  ,這麼多,還、還結什麼陣法,直接殺過去,咱們誰也活不了!」

    柳亦神情,已經從驚駭變回了從容,淡淡的說道:「要是不結陣,就那麼千萬頭一起衝過來廝殺,咱們的確活不了,不過老三卻能脫身!」

    梁辛的身法,最不怕的就是人多。一千個敵人和一萬個敵人,殺起來自然有所分別,可要只求逃命,對他而言根本就沒有一點區別。

    苦栗子知道梁辛的身法厲害,這才要結陣,纏殺!

    只不過,它們的數量,未免也太多了些。

    胖海豹把嘴巴張得老大,只有這樣才能不讓兩排牙齒往一塊撞,含糊著問:「那現在怎麼辦?」

    柳亦伸手,喀喀喀的撓了幾下頭皮,換了個方向繼續游:「去別處看看,不過,希望不大!」

========================================

     這一仗,梁辛從入海不久便開始打,一直貫穿了數百丈的深海,直到他看到海底的那一刻,終於打完了!

    小黑蛇們全都從衣襟裡鑽了出來,飛快的衝向海底,只有「禿腦殼」」還留在梁辛身邊,瞪著圓圓的小眼望著他,神情關切。

    梁辛吐過一陣,心頭的窒悶稍減,感覺舒服了些,對著「禿腦殼」」笑著點點頭。結果「禿腦殼」」誤會了,又湊上來,對著他的腦門梆梆撞了兩下,這才叼住梁辛的袖口,帶著他一起游下去。

    直到此刻,梁辛才有機會去看看。自己莫名其妙連番打殺,最終救出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凝神望去,眼前只有一片燦燦金光。

    一條金色巨蟒。

    金色巨蟒的身體只露出了一部分,另外還有一截埋在海底的泥沙中。只在泥沙之外的身體,便有五六十丈長。

    梁辛猛的瞪大了眼睛,黃金巨蟒,它與金龍的區別,也僅僅是無角無爪。梁辛不認識小黑蛇,卻對面前這條龍形黃蛇如雷貫耳,幾乎每一本誌異神話裡都會有它的圖解----蟠螭!

    與窮奇、饕餮、囚牛這些亙古怪物齊名,蟠螭!

    梁辛做夢也沒想到,他竟然救出了一頭蟠螭,他更從未想過,見面就來找他撞頭的禿腦殼,竟然是一條未成形的蟠螭。

    梁辛心中暗嘆,禿腦殼的祖宗,來頭還真不小。

    小蛇們都爭先恐後的圍著蟠螭打轉,梁辛眼前全是金光繚繞,要不是「禿腦殼」領著,他還真找不到蟠螭的頭顱。

    蟠螭的腦袋堪比小丘,也頂著一盞威風凜凜的齒冠。

    「禿腦殼」湊到蟠螭近前,咕咕唧唧的不知在說著什麼。還是和剛才一樣,尾巴尖一會指指七蠱紅鱗,一會又指指梁辛。

    蟠螭的眼睛眯著,只留下一道縫隙,目光卻隨著「禿腦殼」的指引緩緩流轉,當它望向梁辛的時候,七片紅鱗徒然出了一聲嗡鳴,立刻的到主人身邊,如臨大敵。

    梁辛也覺得一陣陰森寒意,隨著蟠螭的目光一下子將自己籠罩起來。全身上下三萬六千隻毛孔,無一不在瑟瑟顫抖!

    幸好,蟠螭應該是聽懂了「禿腦殼」的匯報,目光很快柔和了下來,費力的昂起頭顱,顫巍巍的向著梁辛伸過來。

    梁辛嚇了個魂飛天外,這小山似的大腦袋,要是也跟自己「撞頭禮」非把自己砸死不可。

    蟠螭還算有點眼力,眼看著梁辛的腦殼實在太不禁撞,只把腦袋湊到近前,就此懸浮不動。

    梁辛趕緊湊上去,用腦門輕輕撞了下夫傢伙的額頭,心裡哭笑不的。海族蟠螭的規矩,還挺異域風情的。

    撞頭之後,蟠螭卻仍凝浮不動,並未把腦袋收回去,梁辛大是納悶,心裡琢磨撞一下不夠?

    禿腦殼煞有介事的游過來,用尾尖指七蚌精。粱辛才恍然大悟, 這一家子從祖宗到重孫子,全被禿腦殼給忽悠了,都把紅鱗也當成了活物。

    顯然,這條蟠螭虛弱至極,否則也不可能被區區萬餘頭苦栗子困於此處。不過古代人,都講究禮數,硬撐著和梁辛、怪蚌精一一打過招呼,大蛇的眼睛才突然一閉,嘭的一聲悶響中,巨大的頭顱重重摔回到海底,就此昏迷了過去。

    可隨著蟠螭的腦袋砸在海底,濺起一蓬泥沙,同時也把一串骸骨給翻捲了上來。

    骸骨被濁流帶著,遊蕩了一陣。最終,飛到梁辛身前不遠處,失去了力道,一路翻滾著又落回海面。

    梁辛卻臉色徒變,眼珠子幾乎都凸了出來,牢牢盯著前方的骸骨,過了半晌突然張大了嘴巴,想怪叫,卻狠狠吞了一大口海水,又苦又澀更嗆進了氣嗓,想咳卻咳不出來,憋的自己心肺欲炸!

    這一連串的骨頭,不用說是以前在此與蟠螭惡戰,最終被金蟒殘殺之人的遺骸,骨頭大多散碎得無法辨認,分不清哪是胳膊哪是大腿,唯獨骷髏腦袋還算完整。

    頭骨看上去和普通人的大小相似,但是額頭卻生的無比巨大,幾乎佔了三分二的臉孔,五官都被緊緊的擠在下面,梁辛又哪會認不出,這具頭骨生前就是神仙相!

    梁辛顧不得胸肺憋悶,忙不迭移動身形,潛到蟠螭身旁,驅動紅鱗從怪蛇的四周小心挖掘,那群小蛇圍著蟠螭忙上忙下,想要把老祖宗喚醒。

    紅鱗挖淤泥,和屠龍刀拍黃瓜差不多,效率奇高無比,不大工夫梁辛先後挖出四五具屍骸,光看頭骨便母庸置疑,這些死人,全都是神仙相!

    蟠螭曾經在此處,與一群神仙相大打出手?它們怎麼對上了,那苦栗子和神仙相又是什麼關係?還有與苦栗子相依相存的凶島尾巴蠻……

    梁辛努力壓下心底的震駭,試圖理清線索,可還沒等他想到什麼,耳鼓中忽然鑽進了一聲充滿痛苦的長嗥,蟠螭只昏迷了片刻,便醒來了。

    蟠螭的金鱗寸寸緊縮,巨大的身軀高高探出,吃力而痛苦的扭動著,似乎想要游動起來,但是無論它如何掙扎、翻騰,陷在海底淤泥中的下半身,就是無法掙出來!

    小蛇們和梁辛顧不得多想,立刻返身,或迴蕩紅鱗,或指揮水流,迅速清空了壓在蟠螭身上的淤泥。

    泥沙轉眼被清理一空,隨即小梁辛、小蛇、還有「怪蚌精」全都呆立當堂!

    泥沙裡,蟠螭的下半截身軀。根本不是燦燦金色,而是泛著幽幽紫芒的黑色鱗皮。

    看著半金半黑的大蛇,梁辛心裡最先想到的是「羊腿」。

    「日饞」裡有一道招牌菜,一條羊腿一切兩段,上半截燒烤,油脂豐滿皮色金黃、下半截連蹄子一起醬香,醬料十足顏色褐棕。上菜的時候再把兩截拼成一隻整腿,這道菜名字叫「一步陰陽」。當然,這麼個嚇人的名字,也是衝著左右兩家喪鋪起來的。

    看起來,眼前這條蟠螭,好像是「一步陰陽」吃多了,把自己也吃成陰陽一身了。

    還是禿腦殼眼睛尖,愕然之後很快就發現了什麼,尾巴尖甩來甩來,不停給同伴們指指點點。梁辛再仔細看,終於明白了,這條蟠螭,正在蛻皮、成精!

    上半身已經褪掉了黑色的鱗皮,露出金燦妖身,下半身卻還被老皮包裹著。

    現在的蟠螭,全身的力氣剩不下半成,想要完成蛻皮根本就不可能。而且這種事,別人也幫不上忙。

    蛇精也好,燭蛟也罷,這種怪物蛻皮一次便躍升一級,蛻皮的過程於它們而言,也是一次劫難或者考驗,只能靠自己拚命,不能加以外力。梁辛要是上去撕,且不論他力氣夠不夠,就算他能撕得動,扯下來的也是皮肉血脈,甚至內臟骨骼。

    好在蛇蛻皮這種事,沒有時間限制,現在力氣不夠,休息一陣養足力氣,再蛻也就是了,只不過成功之前「一步陰陽」無法游戈移動。

    此地仍處險境,就讓它呆在這裡等著蛻皮估計不太妙,梁辛和禿腦殼比劃了幾下,隨即翻身上浮,怎麼也得先把柳亦和胖海豹送到安全處,再回來幫忙拖走這條百多丈長的「一步陰陽」。

    禿腦殼明白梁辛的意思,小腦袋上下左右的轉了兩圈,大有:這裡有我,你甭擔心之意。

    梁辛也不知怎麼就那麼喜歡這個小東西,打從心眼裡樂了起來,身形卻毫不停留,迅向著海面衝去。過了一陣,週遭漸漸有了光亮,身上的海水重壓也幾乎沒了感覺,他已從深海回到淺海,可梁辛卻皺起了眉頭。

    海水不對勁。

    有一股微弱綿軟,卻悠長不斷的力量,正在輕輕的影響著淺處的海水,這種感覺只有身體才能體會。海水極其輕微的顫抖著,可放眼望去,四周沒有一點動靜,別說敵人,連帶魚都沒有一條。

    梁辛下海之後又打又殺,又「敘舊」,又挖泥,耽擱的時間頗久,心裡生怕柳亦和胖海豹會遇到麻煩,也不敢再多耽擱,一路急衝,又過了片復,終於一頭衝出了大海。

    隨即,他便聽到,鏗鏘的號角聲,響徹天海之間!

    號角聲不僅響亮、充滿戰意。其中還透著一股濃濃的邪氣,傳入耳中之後,彷彿全身的血液都流轉不暢了,讓人心慌意亂,說不出的難受。

    在驚駭的同時,梁辛也明白了,就是這連綿不絕的號角,激盪聲壓,這才引得淺處海水微顫!

    不僅大海不對勁,天空不知何時也變成了灰濛蒙的,不是陰雲或者水霧,而是一面巨大到難以想像的灰色煙塵,目光所及之處,盡數被其覆蓋。

    海面之上,風平浪靜,他下海前的滔滔怒浪,都是由小蟒和苦栗子惡戰所致,現在仗打完了,自然也就恢復了平靜。梁辛左右看看,周圍只有數不清的苦栗子屍體,或沉或浮,把海面變成了一片亂葬沼,但是沒能找到柳亦和胖海豹。

    梁辛不知道兩個同伴去查探敵情,只道他在一潛一升之間,來回上千丈,其間還有連串惡鬥,此處距離他下潛時的地方,相隔十幾二十里絲毫不稀奇,略略猶豫了一下,梁辛自紅鱗中收回七蠱星魂,深吸了一口氣,陡然出一聲長嘯。

    嘯聲清冽而綿長,星魂之力灌注其間,自骯髒血腥的海面直衝渾濁蒼穹,引柳亦來相見。

    他的長嘯剛起,猛地,自鏘鏘號角之間,也炸起了無聲淒厲長嗥,仿若猿啼!

    彷彿,他的長嘯激怒了此間的主人,對方同樣以嘯聲回應。

    梁辛乍一聽聞,心中大大吃了一驚。對方的怪叫聲,竟然像極了猴兒谷天猿啼嘯,可細聽之下又有所區別。耳中的怪叫,全無豪壯之意,而是充斥著陰森森的虐戾!

    兩個同伴還沒見到,身邊忽然綻開了一朵小小的浪花,禿腦殼倒鑽出來了。

    小禿腦殼跳出來,大禿腦殼嚇的差點沉下去。身處險境,梁辛的毛孔一直在不停開闔小心捕捉著四周的異常,不過小傢伙的本事也長了,借水遁形根本無從察覺。

    禿腦殼浮上來就是一通比劃。一條尾巴尖用的爐火純青,指上指下指梁辛指自己,示意自己來看看有啥幫忙的,同時還怕粱辛找不到回去的路。

    也難為它了,靠著條尾巴要解釋這麼複雜的一個意思。

    這時,極遠處傳來柳亦的呼喝:「木耳引路,等我過來!」

    梁辛鬆了口氣,換了一口氣,嘯聲不停,同時拋出一盞紅鱗,彷彿照海紅日!等了好長一陣,才看到柳亦抗著胖海豹,也不再隱藏身形,從大海上不停縱躍,轉眼即至。

    柳亦趕到近前,見梁辛神采奕奕,先點頭笑道:「可算出來了,你沒事吧?」跟著,也不等他回答,又收斂了笑容,沉聲道:「老三,這次麻煩大了!」

    胖海盜接口,結結巴巴的說道:「頭髮、頭髮,接海連天的頭髮啊。」

    柳亦簡短解說,把自己探查的情形講了一遍,先是尾巴蠻查探大海,隨即吹響號角集結手下。

    苦栗子的數量,比著大家的想像要多得多,而且這種怪物靈智極低,只懂遵循號角指揮,根本不怕頭髮纏住解不開,只求結陣殺死強敵。

    雖然沒能轉足一個大圈,不過柳亦也基本能確認,頭髮鬼們結成的是一個圓陣,所有的方向都被封住了。

    禿腦殼眨巴著眼睛,它聽不懂柳亦在說啥,不過小小傢伙眉眼精明,看出他們關係不錯,搖頭擺尾的湊上去,挺直身體,梆梆兩聲,敲了敲柳亦的腦門。

    柳亦嚇了一跳,瞪著大眼珠子望向梁辛:「它啥意思?」

    梁辛根本沒注意小傢伙的示好,完全走神了。不光是海鬼可怕的數量,更讓他吃驚的是,苦栗子、尾巴蠻,凶險海域裡的這兩種怪物,無論怎麼看,都的的確確和苦乃山天猿有著莫大的關聯。

    苦栗子結妖陣,蘊育的力量和天猿織錦有幾分形似。

    尾巴蠻就更乾脆了,不僅拖著火尾,它們還會用靈元織出雜錦。

    還有海底下的蟠螭和神仙相,這片海域凶險固然,可埋藏的秘密也著實不少了!

    柳亦不知道梁辛的經歷,不過也能明白梁辛對苦栗子和尾巴蠻的疑惑。當即笑道:「先別胡思亂想了,等上了島,或許就能找出線索。實在不行咱就抓一隻尾巴蠻,把它的長毛剃光,看看它和葫蘆老爺到底有幾分相似。」

    梁辛一笑,兄弟倆想的一樣,在海裡對付頭髮跟送死沒什麼區別。趁著頭髮沒過來,上島或許還有活路吧!

    「上島?」胖海豹面露驚愕。禿腦殼本來正想和他「撞頭」不過聽他一驚一乍的,甩甩尾巴游開了。

    梁辛不想多解釋,取出小蛇蛻交給柳亦:「東南方的島,你們先去,我馬上追上!」話音落處翻身潛回海底,禿腦殼立刻摔打著尾巴跟了上來。

    柳亦也不多問,對著海面大吼了聲:「動作快點,早些趕上來!」說著,拉起胖海豹一起翻身上了蛇蛻,辨明方向,立刻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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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七章 蟠螭金鱗


    蛇蛻的速度不慢,載著胖海豹和柳亦向著東南飛馳。

    柳亦亮出了陰沉木耳,天地蠱在體內緩緩流轉著,仔細查探著周圍海面的異常,隨時準備全力一戰。

    天上沒有飛鳥,水中見不到游魚,大海變得死氣沉沉。胖海豹幫不上什麼忙,站在蛇蛻上一個勁喘粗氣,圓滾滾的腦袋不停地左右張望,生怕會有一股子頭髮突然從海底冒出來。

    柳亦見狀呵呵笑道:「穩住神!真有什麼危險,也得先過了我這關!」

    胖海豹嘆了口氣,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恐懼,無奈苦笑:「我們從小就是被這些東西嚇唬著長大的,你、你能明白麼?」

    胖海豹從少年時就已經登上大船,常年在大海上行走,早就練出了一副鐵打的膽子,不太把生死放在心上,否則海難時也不會憑著一股義氣,就追著梁辛一起從船上跳進大海。但是這次不一樣,對凶險之海、苦栗子和尾巴蠻的恐懼,自從他懂事起就被長輩大人深深烙進了心,就好像一個從小到大不停出現的夢魘,在此刻竟然變成了現實,讓他如何能夠不怕?

    柳亦全身戒備,神情卻仍輕鬆,聞言後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任誰的心底都會有個偏僻角落,藏著些他最恐懼的東西。這份害怕和膽子大小也沒太多關係!

    蛇蛻疾馳了大致一炷香的功夫,始終不見蠻子和海怪有什麼動靜,胖海豹漸漸踏實下來,可眉頭越卻皺越緊。他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不是因為恐慌失措,就是說不上來的彆扭,但是他又找不出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柳亦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笑著說道:「是大海!」

    胖海豹沒吭聲,而是死死的盯住海面,苦苦琢磨著,片刻後忽然咦了一聲,隨即臉色驟變,喃喃的罵了句:「他媽的!」他終於明白,究竟是什麼讓自己覺得彆扭!

    大海。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大海安靜了下來,真真正正的安靜!大片的海面平滑如鏡,不要說海浪、潮汐、激流,根本連一絲漣漪都沒有!

    沒有海浪的大海,還能叫做海麼?胖海豹除了一句「他媽的」也實在說不出什麼了。

    柳亦的聲音變得凶狠了,透著股青衣衛與生俱來的虐戾勁:「頭髮鬼已經結好了陣勢。」

    若有神目君,從高空鳥瞰,視力穿透遮天蔽日的渾煙法術,就能明明白白的看清楚,此時大海之上,已經出現了一枚超大的黑色圓環,穩穩圍住了這方圓數百里的海域。

    無數苦栗子把大海圍了,再以髮結妖陣,從海底到海面完全封鎖。這一大片海域中的海水,與外界失去了聯繫,自然就變成了無瀾的死水!

    迴蕩在海面上的號角聲突然停歇了下來,死一般的沉寂,降臨得毫無徵兆。

    天空,無盡陰霾;大海。死水無波。風聲水聲全都蕩然無存,目光所及之處,便只剩下了四個字:死氣沉沉。

    胖海豹深吸了一口氣,想讓自己鎮靜些,不料吸進來的,卻是滿口滿胸腥烘烘的惡臭,人也更加煩躁了。

    這時,不遠處撲哧一聲水響,禿腦殼翻著一朵小小的浪花,躍出了海面,隨即身子一彈,一躍數丈跳上了蛇蛻,對著柳亦搖頭擺尾,來回亂轉。

    柳亦會讀唇,但是他可不會「讀尾巴」,皺眉笑道:「啥意思?」

    禿腦殼挺有耐心,一點不嫌柳亦笨。見他不懂自己的意思,又張開嘴巴呼呼的用力吸了兩口氣,同時全身鱗片乍起,讓自己的體型大了不少,尾巴先指了指海面,又指向柳亦和胖海豹,最後禿腦殼倆眼一閉,身子一橫,直挺挺地倒在蛇蛻上。

    躺了片刻小蛇爬起來,眨巴著眼睛望向柳亦,似乎在問題:「明白麼?」

    柳亦被它鬧得頭皮上都冒汗了,搖頭笑罵:「別鬧,老三嘞?」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眼前金光迸現,一隻比著小丘也毫不遜色的金色蛇頭猛的躍出海面。

    大蛇雙目微睜,神情森嚴,頭頂上一盞燦燦金冠。甫一露出海面便抖出了凜冽妖威,渾天暗海間瀰漫不散的窒悶,轉眼被亙古惡獸的混橫滌蕩一空!

    柳亦和胖海豹做夢也想不到,下去一個梁磨刀,上來一頭大金蟒,哥倆一起哇呀怪叫,同時摔倒在蛇蛻上,在倒地的一剎,柳亦總算明白了。禿腦殼的意思是:大個的傢伙上來了,你倆站穩了。」

    梁辛總算把蟠螭給撈上來了。

    這條蟠螭空有絕世凶名,身上幾乎沒有一絲力氣,又在蛻皮中,根本無法游動,此刻身下有一群重孫兒施法控水,托著它逃,梁辛也跟著一起幫忙。

    幸虧他們是在水中,否則誰也甭想弄得動這條大傢伙。

    禿腦殼見祖宗露出水面,再顧不得柳亦等人,跳著尾巴歡呼一聲,忙不迭回到同伴身邊,催動海水,一起托著蟠螭奮力前行。

    梁辛也把腦袋露出水面,他自己不用出力,只指揮著紅鱗平端,以星魂之力協助小蛇們托著蟠螭。

    柳亦趴在蛇蛻上,猶自驚魂未定,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條蟠螭。梁辛跳回蛇蛻,這才三言兩語,把自己在下面的經歷大概交代了下。

    柳亦一邊聽,一邊吸溜著涼氣,聽完之後張大嘴巴,也不知道該說點啥,最後也只是嘿了一聲:「在海裡還好辦,一會上了島,你還能帶著它跑?」

    梁辛卻搖了搖頭:「只要弄上岸就成了。」說著,他壓低了聲音:「前後一共有三個緣由,我一定得帶著這條蟠螭上岸。」

    柳亦咦了一聲,僵硬的臉皮又鮮活了起來,饒有興趣地問道:「第一重不用說,你捨不得這個大傢伙。以後要是朋友,在海上誰還敢惹你!另外兩重緣由是啥?」

    梁辛痛快承認,繼續道:「尾巴蠻,苦栗子,蟠螭,神仙相,還有猴兒谷的天猿,他們之間有著莫大的關聯,關係錯綜複雜根本無從猜測。」

    猴兒谷天猿先祖織錦困住神仙相大軍,雙方敵對;猴兒谷天猿與苦栗子、尾巴蠻神通形似,像親戚;苦栗子、尾巴蠻和蟠螭為難,彼此不共戴天;蟠螭身邊有殘碎的神仙相屍體,看上去必有一場生死相鬥,可萬一要是蟠螭護著「主人」的屍體逃到此處呢?

    這群怪物之間,根本分不清敵友,唯一能確定的只有:它們誰都不給面子。

    梁辛的表情挺躊躇:「說實話,我知道尾巴蠻也會織錦之後,心裡多少有些後悔,尤其最後一陣大殺,救出這條蟠螭,顯得有些莽撞了。若蟠螭是神仙相的敵人,我自然要救它;可它萬一是神仙相的朋友同伴,那我不就惹下大禍了!」

    到了現在,梁辛的戰力著實了得,特別是發動天下人間時,就算是十三蠻那樣的頂級好手,也奈何不了他,可迷霧重重裡連敵友都分不清,力量大弄不好更壞事。

    柳亦也聽得嘴裡發苦,搖頭道:「萬一救錯了,也怪不得你,沒人能辨得清。」

    梁辛苦笑:「就是因為分不清敵友。我才要帶著蟠螭上岸,算是個折中折中的做法。我以前在乾山殺過一條七八丈的蟠螭,當然那條還是黑鱗皮,和這個祖宗沒法比。」

    柳亦琢磨了下,很快就明白了梁辛的想法,蟠螭是海裡的霸王,可一旦上岸就會實力大減,當初乾山道的那條八丈蟠螭,在岸上不過三步修士的實力,根本不值一提;可要是在海裡,現在的梁辛都未必打得過人家。

    梁辛的想法簡單的很,如果這條「一步陰陽」是朋友,當然要救下來;可要是弄明白了它是敵人,在上岸後對付起來也容易一些。

    柳亦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梁辛的肩膀:「也的確夠難為人的了!第三重緣由呢?」

    梁辛笑了,伸手一指禿腦殼:「因為它唄,看我伸手幫忙,它高興地跟什麼似的。」

    禿腦殼眼尖,一見梁辛指向自己,立刻不管祖宗了,搖頭擺尾的跳到蛇蛻上,就差口吐人言問上一句:「啥事嘞?」

    梁辛哈哈大笑,拎著它的尾巴把它扔回到海裡:「別總想著偷懶!」

    禿腦殼美滋滋的叫了兩聲,又跑回幹活了。

    柳亦也樂了,跟著笑了幾聲:「敵友莫辨,這一仗打起來費心費力。不過……」說著,他目光緩緩陰沉了下來:「生死存亡時,容不得太多的心軟,我說的是苦栗子和尾巴蠻。這些東西太邪性,只有些天猿的神通,卻全沒有天猿的性情。」

    梁辛點點頭,笑著說了句:「我曉得,你放心!」

    柳亦一笑,岔開了話題:「另外還有件古怪事,不知你發現了沒有。這裡的苦栗子何止幾十萬,照理說它們一擁而上,要殺蟠螭也不是啥難事,可為啥只用萬餘頭打上去?看樣子它們之間也窮耗了不少年了。」

    梁辛還真沒想過這個事情,聞言後尋思了一陣,最後還是苦笑著搖頭:「想不通啊!」

    嘣!一聲輕響!

    兄弟倆正說著,突然從極遠處傳來了異響,彷彿引弓出箭時的弓弦顫動聲。

    雖然遠,但卻清晰,就連胖海豹都聽得一清二楚,立刻跳起來,神情裡帶著些詫異:「有人射箭?」

    梁辛嘿了一聲:「不是射箭。是射髮,而且這次是白頭髮!」

    一道灰白色的長絲,自海面下五丈處,飛掠過,自西向東激射而去。若不是梁辛目力精強,根本就看不到這根「白頭髮」。

    又是嘣嘣幾聲,每聲輕響中,都會有一根白色頭髮從遠處射出,在海水中一路激射,轉眼消失在視線盡頭。

    胖海豹皺眉:「怎麼回事?」話還沒說完,倏然嘣嘣的異響大作,轉眼連成一片仿若爆豆,一根根白色頭髮從四面八方射來,偏偏沒有一根是射向梁辛蛇蛻和蟠螭的,就好像失了準頭但卻依舊激盪的箭矢,掠向遠方。

    白髮極長,掠過之後微微一震,就此停留在海面下。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這方圓數百里的海域,與海面之下五丈左右,一根一根,到處都是自遠方來、直連到另一個方向的白色長髮。

    放眼望去,大海就想一塊豆腐似的,被苦栗子的白髮分割得七零八落!

    可是這些頭髮,根本不影響眾人的「航行」蛇蛻和那些小蛇都吃水淺,游戈之際穩穩從白髮之上掠過。

    情形來的突兀,梁辛想也不想。心念流轉一片紅鱗揮蕩而起,血光撩蕩中,紅鱗入水急斬白髮!

    可白髮堅韌,以平時切金斷玉無往不利的紅鱗,竟也斬之不斷。

    就在此刻,停歇一陣的陰森號角,從東南方向衝天而起!

    與號角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連串讓人牙根酸的吱吱怪響,正是海面下那些白色鬼髮,陡然繃緊下而發出的聲音,聽上去,這些細卻韌的頭髮,彷彿變成了粗重的纜繩,正在拚力拉扯著什麼。

    號角催促,海鬼的結髮大戰就此動開來!

    死水一潭的大海,終於再度變的暴躁了,重重惡浪翻湧沸騰,瘋狂撲湧!這些海浪全無方向可言。四面八方來得亂七八糟,有從東面湧起,有從北緣嚇心,彼此糾纏著、咆哮著,有的合在一處化作迅猛激流,有的彼此糾纏不休最終變成一道深不見底的漩渦……

    柳亦是青衣,對各種稀奇古怪的戰陣的多有瞭解,略一尋思,黑臉蛋子猛然變得蒼白:大聲吆喝道:「頭髮鬼要把彼此拉過來,斷,斷去下面那些白色鬼髮!」話音落處,他那一小片陰沉木耳也呼嘯而出,急斬海下的鬼髮。

    提醒之下,梁辛也恍然大悟,顧不上再給小蛇幫忙,七蠱紅鱗同時呼嘯,沿著眾人前進的方向飛旋而出!

    苦栗子用頭髮結成的,是一座圍住方圓數百里的黑圓環,要知道這座大陣由數以十萬計的海鬼組成。雖然龐大,但幾乎沒有行動的能力。

    可現在這一座「圓環」被千萬根白色鬼髮貫穿其間。每根鬼髮的兩端,都連接著兩群結陣的海鬼,雙方都同時用力便能讓大陣迅合攏。

    用不了多少工夫,「圓環」就會合攏在一起,身處其間的梁辛等人根本無處可去。除非他們能在圓環合攏前衝上凶島,同時還要祈求老天保佑,海鬼的結髮妖陣無法攻擊陸地,

    用於勾連大陣的白色鬼髮,比著普通鬼髮要堅韌得太多,戾蠱紅鱗全力斬下,最少也要七八下才能砍斷一根,根本沒有效率可言,甚至有幾次,等紅鱗千辛萬苦砍斷一根頭之後,蛇蛻早已遠遠遊到木耳前面。

    小蛇和蛇蛻的速度,本來就已經快到了極限,形勢雖然危殆,可它們再也快不了半步。

    漫天號角迴蕩,死海濁浪翻滾,鬼吱吱怪叫,卻仍不見凶島的影子!鬼髮大潮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圍攏過來,連人帶蛇大夥都心急如焚。這份煎熬就彷彿被扣在鍋裡,聽著爐灶下薪火燒得劈啪作響,感受著身邊的涼水漸漸溫熱!

    終於,粱辛的喉結一動,響起了一聲悶哼,身後海天連線之處,染上了一抹宴悶、噁心的烏黑。

    不僅是眾人身後,他們的兩側、海面上也現出水鬼的結髮妖陣,遠遠望去,就彷彿一團厚重烏雲,正自海面上奔騰翻滾,不湮滅天地,便絕不肯散去。

    黑髮成陣,白髮勾連!

    禿腦殼似乎也想到了什麼,跳到梁辛身邊,好像條活魚似的噼裡啪啦亂蹦個不休,尾巴一會指蟠螭,一會指梁辛,一會又指海面下勾連妖陣的鬼髮。

    梁辛看不懂禿腦殼的比劃,滿臉憐惜的把它撈起來,拍了拍它的腦袋。七蠱紅鱗已經不再去做徒勞的努力了,而是圍攏在主人身邊,緩緩地盤舞飛旋,震顫中出嗚嗚的低鳴!

    妖陣的速度,比起蛇蛻來要快的多,禿腦殼的神情愈發惶急了,眼看著梁辛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突然掉轉蛇頭,張開嘴巴咬住自己身上的一隻鱗片,猛的力撕扯,悶哼之下,連血帶肉的扯下了一片,吐到梁辛的手中。

    梁辛又吃驚又納悶,更多的還有心疼。手心裡托著那片小小的蛇鱗。禿腦殼疼的渾身顫,卻猶自忙活著,用尾巴尖指了指自己咬下的鱗片,又指了指海下正把黑髮怒潮越拉越緊的鬼髮。

    梁辛猛地融會貫通:「你的鱗能斬斷白色鬼髮?」說著,手持小鱗做了個劃斬的動作。

    禿腦殼忙死了,小腦袋來回亂搖,尾巴卻卻指向了那條「一步陰陽」蟠螭祖宗的脖子,這個姿勢,禿腦殼都快把自己擰成麻花了。

    彷彿還嫌不夠亂似的,這時候柳亦突然大吼了一聲:「島子」。

    前方,視線的盡頭,隱隱現出了一座小小的山尖!而梁辛卻無暇去張望一眼,他終於明白了禿腦殼的意思:蟠螭的頸上金鱗,可能割斷白鬼髮!

    在白色鬼髮的勾連下,黑色怒潮自後、左、右三個方向越追越近,凶島也漸漸露出崢嶸,窮山惡嶺,赤峰黑崖,這座平時無論怎麼看都是凶途險境的怪島,此刻卻變成了眾人眼中的仙佛靈源。只不過這座靈源,雖遙遙在望,卻難以企及!即便梁辛舍掉蛇蛻,全力發動身法。都難以逃過黑髮的追殺。

    斬不斷勾連大陣的白色鬼髮,黑色怒潮就不可能慢下來。

    梁辛帶著禿腦殼躍到蟠螭身上,兩個起落跳到了蛇頸處,哪還顧得上蟠螭會不會疼。抓住一片銅盆大小的金鱗,雙臂角力猛的一掀,卻不料金鱗紋絲不動。

    梁辛先是一愣,覺得自己的力氣似乎變小了,隨即又罵了自己一聲:「糊塗!」他光想著撕扯金鱗,卻忘了星魂收回來,只憑著他身體中的三步之力,如何能撼得動這條亙古惡物!

    手忙腳亂的喚回紅鱗,將星魂引回自己的身體,隨即七蠱星魂盤轉成陣,梁辛再次拚力撕扯。

    這一次金鱗微微鬆動,卻仍未能被扯下來,倒是劇痛之下,本已陷入昏迷的蟠螭,猛的出一聲震天大吼,轉醒了回來,巨大的蛇頭陡轉。狠狠的瞪向了梁辛!

    梁辛嚇了一哆嗦,跟著想起來它現在沒啥力氣,全當沒聽到它叫喚。低頭不看蟠螭,雙臂再次用力。鱗皮堅固得讓人咋舌,梁辛前後七次發力,終於才啪的一聲脆響中,為自己拔下了一片燦燦金鱗!

    蟠螭也前後怒嘯了七次,不過一次比一次聲音小。

    梁辛抱著大片的金鱗,一頭紮入海中!

    能不能活命,只看蟠螭金鱗夠不夠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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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9 23:55: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零八章   命犯大海


    海面之下五丈處,根根白色鬼髮縱橫交錯,仿若棋格。把一座由數十萬苦栗子組成的環形結髮妖陣勾連起來,迅速拉近。

    梁辛扎進海水,舉起手中的金鱗,向著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根鬼髮重重斬下!金光撩蕩,一閃寂滅,戾蠱紅鱗需要七八下才能斬斷的白色鬼髮,在金鱗之下脆弱的還不如一根蛛絲,被一刀,兩斷!

    不是金鱗比著紅鱗更鋒利,而是在金鱗與鬼髮之間,似乎帶著些行屬相剋,看上去,金鱗天生就是鬼髮的剋星。

    梁辛見金鱗有效,恨不得縱聲大笑。把手中的蟠螭鱗片揮舞正一團金光,身形如電在水下不停穿梭。看也不看到處亂衝,所過之處鬼髮斷裂!

    柳亦見狀滿臉喜色,身形晃動連跑帶跳的也衝到了蟠螭的頸子上。

    他想選片大的,不過金鱗和紅船木耳不一樣,長得細密而勻稱,全都是銅盆般的大,柳亦也沒工夫多挑剔了,雙手用力,口中嗨嗨怪叫。死乞白賴一定要從蟠螭頸子上卸下一隻鱗片來。

    白色鬼髮被根根斬斷,可它們實在太多,幾乎鋪滿了整片海域。海鬼大陣移動的速度仍舊遠高蛇蛻,從三個方向上,鋪天蓋地洶湧而至。

    金鱗能斷白色鬼髮,可只能拿在手中使用,遠遠不如自己的戾蠱紅鱗隨心激射那樣方便。粱辛斷髮,也只好先游過去,砍斷一根,然後再衝下一根。突然,嘣嘣亂響從遠處又復連珠響起,仿若弓弦震顫的聲音裡,結陣中的海鬼再度射出白色鬼髮,一根一根縱橫交錯,重新勾連大陣。

    白色鬼髮射出、勾連、繃緊,而海鬼大陣奔襲的速度變快上了一份!

    梁辛急的咬牙切齒,偏偏在海下拚命斷髮,沒法子出一聲半響的斷喝怒罵,這份憋悶,把心胸擠漲得都要爆裂開來。

    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察覺了滅頂之災的降臨,蟠螭的雙眼已經完全張開了,陰森枯黃的眸子,緊緊盯著越追越近的海鬼大陣,碩大的頭顱也開始緩緩搖擺,似乎在積蓄力量。

    終於,柳亦哈的怪笑了一聲,雙手虎口都震裂出血,可也總算撕下了一片金鱗。而就在金鱗脫離蟠螭頸子的瞬間裡,那條超大的金蟒也借勢昂頭翻身,張開大嘴向著柳亦狠狠一口,咬了下來!

    事出突兀,柳亦來不及躲避,更來不及抵抗,胖臉陡然蒼白,眼睜睜的看著蟠螭那張足以吞掉一座小丘的巨口,從天而降。

    梁辛人在海下,等他察覺柳亦遇險時。蟠螭的毒牙堪堪已經擦上了柳亦的髮髻。

    不料眼看著柳亦就要無幸,大蟒的頸子突然一抖,蟠螭似乎用盡了全力,讓自己的頭顱避開了劉黑子,隨即,它的一雙獠牙,狠狠切入了它自己的身體。

    金紅色的血液噴湧如注!

    蟠螭咬住自己的身體,卻並不鬆口,反而費力的咬合、撕扯,讓自己的傷口更擴大了些,,

    看上去,蟠螭似乎根本無意去咬柳亦,而是想自殘。只不過柳亦恰巧站在蟠螭自殘的線路上。

    變故來得太快,而且毫無道理。梁辛柳亦連帶胖海豹全都傻眼了,目瞪口呆的看著蟠螭全身顫抖著小從自己身上撕下了連皮帶肉的一大片。

    蛇血匯流淌到海面上卻並不散去,轉眼凝聚成一片濃濃的金紅色。同時,一股奇異的香氣轉眼飄散。

    大海上,蟠螭的血肉異香,與苦栗子的殘屍惡臭混雜到一起,聞起來讓人燻燻欲醉。

    蟠螭在自殘之後,似乎對著梁辛、柳亦笑了一下,跟著再也沒有一點力氣,口中猶自含著自己的皮肉,雙目一閉就此睡去。

    梁辛驚魂未定。心跳比著擂鼓還重,全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搖晃著跳到柳亦身邊,結結巴巴的問:「你還好吧?它、它幹啥呢?」

    柳亦這才打了個機靈,清醒了過來,眼神總算不那麼散亂了,搖了搖頭,跟著又想起眼前的處境,晃著手裡的金鱗,忙不迭地一拉梁辛:「咱倆一起下去斬鬼髮!」

    話音落處,兩兄弟也顧不得再多想蟠螭為啥咬自己,並肩跳起魚躍入海!

    柳亦好歹也是六步初階的修為。天地蠱動之下,身法雖然比不上樑辛那麼詭異多變,但度也差不了多少,兩人一起動手,斬斷白色鬼髮的速度一下子快了許多。

    海鬼的白髮遠比黑髮更堅韌,同樣也更珍惜,並不能隨心亂發。嘣嘣的異響雖然不停,但漸漸的,密度已經大幅降低了,而梁辛兄弟斬斷白髮的速度卻大幅提高,此消彼長之下,海鬼大陣的速度,終於慢了下來。

    梁辛和柳亦分頭忙碌著,不敢有絲毫的放鬆,心裡的希望卻越來越濃。白色鬼髮斷了越多,海鬼們的速度就越慢,凶島就在前方了!

    不管凶島上還有什麼在等著他們,也都等上去了再說吧!

    可是兄弟倆萬萬沒想到,就在局勢變得越來越有利,脫險雖不敢說。可上島應該不成問題的時候,他們頭頂上的蛇蛻、還有托著祖宗蟠螭疾馳的小蛇們,突然止住了急衝的勢子,就此停頓了下來。

    梁辛不知道生了什麼事情,身子一擺重新衝回水面,甫一出水便大聲問胖海豹:「為何停下?」

    柳亦也鑽出水面,幾乎同時喝問:「怎麼了?」

    胖海豹的臉色鐵青,並未回答他們,只是伸出手,向著凶島的方向一指。

    梁辛循目望去,只看一眼,心便徒然一沉,他們的去路,已然消失。

    凶島猶在,屹立於天海之間,雖不遠卻不可及,因為海鬼結下的大陣。是圓形的!

    身後、左右,三個方向,海鬼的黑髮怒潮早已現身,對他們窮追不捨;而現在,正前方的結髮妖陣也出現了,穩穩封住了他們的去路。

    梁辛和柳亦都算錯了一件事。

    結髮妖陣是個圓環,他們早就被這道圓環套住了,可凶島卻並不在環中!

    無論他們衝得再怎麼快、斬斷的白鬼髮再怎麼多,也沒機會逃上凶島。也終歸逃不過海鬼的包圍,遲早會被接海連天的頭髮包圍、湮滅。

    梁辛和柳亦對望了一眼,兄弟倆都想笑,結果誰也沒笑出來,誰也沒再去繼續和白色鬼髮為難,並肩跳回到蛇蛻上。

    柳亦還是有些不甘心,指著已經逐漸清晰的凶島:「待會開打,你就向著那裡沖,其他的不用你管。」

    梁辛總算笑了出來,不過笑得可不怎麼好看:「不是不沖,是衝不過去。」他和海鬼連打了幾仗,對彼此的實力都很清楚,他拚勁全力,能扛住一座萬鬼結髮的妖陣就屬僥倖了。

    可週遭的海鬼,足有數十萬頭,結髮之後,所有的海鬼都變成一個整體,這一仗根本就沒法打。

    黑髮妖陣的寬度,足有二三十里。梁辛就算拼了小命也不可能跳過去。

    妖陣也不僅僅攔住海面,而是像個無蓋無底的桶子似的,自海面到海底,盡數封鎖了起來。

    柳亦嘴巴動了動,似乎還想再勸,可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沒想到梁辛卻又跳了起來,拿著金鱗就要再度入海。

    這次不等柳亦開口,胖海豹就先問道:「還下去幹啥?」

    「斷鬼髮!」話音落處,梁辛已經鑽回到了大海之中,繼續揮舞金鱗,飛快的斬斷四周的白色鬼髮。

    胖海豹好像看傻子似的,從蛇蛻便張望了下樑辛的身影,又回過頭問柳亦:「現在還斷鬼髮,有個屁用。還不如睡一覺,不知不覺的就死了。」

    鬼髮圓陣,四周盡顯,已經穩穩吃定了他們,現在再去斷鬼髮,也不過是把死的時間向後拖一拖罷了。

    柳亦對梁辛多有瞭解,笑呵呵的回答道:「我家老三,生生死死的不知經歷了多少回,由此也悟出了一個道理:只要沒死就還有盼頭,還有盼頭就得拚命。他能活到現在。也是靠著這個道理!」說著,他拿起自己的金鱗,從蛇蛻的另一側魚躍入海。

    「拖一拖,或許會有轉機也說不定!」柳亦入水前,最後又對著胖海豹扔上來一句。

    白色鬼髮不停斷裂,海鬼大陣的速度果然減緩,過了半晌之後,兄弟倆才重新回到了蛇蛻上。

    胖海豹還是挺納悶,繼續問道:「怎麼又上來了?」

    梁辛甩了甩金鱗上的污水:「附近的白頭髮都割得差不多了,遠處有些危險,不如攢著點力氣等著一會拚命。」

    柳亦拉著梁辛坐下來,岔開了話題:「你說,咱的死在這裡會有誰來替咱們報仇?」

    梁辛的目光,盯著從各個方向漸漸逼近的海鬼大陣,口中回答:「要全算上的話,人不少。可有能力來著找麻煩的,最多也就兩三個人,其中肯定有二哥。」

    柳亦長出了一口氣:「咱倆死定了,曲老二遲早能查到真相殺過來。待會多死一個海鬼,以後老二就少對付一個怪物。」雖然梁辛曾搗破萬鬼大陣,可他也不知道苦栗子一旦結陣,就再也休想散開了。只道它們分開時會比較吃力,需要較長時間罷了。

    梁辛咳了一聲,笑道:「你這算鼓舞士氣呢?」說著,晃了晃胳膊上的須彌樟印記:「想喝酒不?」

    柳亦卻搖了搖頭,把手裡的蟠螭金鱗敲得叮噹響:「一會得拚命,喝酒誤事。」說著,他也笑了起來:「要是因為多喝一口酒,結果少殺了一個海鬼,那可伐不來。」

    如果沒有金鱗,兩兄弟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可有了這片能夠輕鬆割斷鬼髮的寶貝,惡戰裡雖然還是難逃一死,可臨死前,未必拉不到幾個墊背的。

    梁辛哈哈一笑,又問胖海豹:「你喝不?」

    胖海豹倆眼瞪得溜圓,粗聲大氣的回答:「喝!反正我喝不喝,都拉不到海鬼陪葬。」

    梁辛手訣一晃,噼裡啪啦掉出不少吃食美酒,胖海豹挑了一隻最大的酒罈子,嗓門又恢復了先前那麼響亮:「上次海難,本來就打算和你死在一起了,結果沒想到多活了這許多時候。」

    說著。他又吞了幾口酒,繼續大聲道:「不過,梁磨刀,你命犯大海,也真夠不吉利的!」

    梁辛還等著他豪言壯語,擊掌大笑呢,全沒想到胖海豹來了句實在話,一時間有些呆。

    突然一陣咯吱、咯吱的怪響從不遠處傳來,聽起來好像是野獸在生嚼肉骨的聲音,梁辛修習的就是凡心功法,尤其守不住心性,即便死到臨頭馬上就要和敵人同歸於盡了,還是被這怪響嚇了一跳,趕忙循著聲音望了過去。

    蟠螭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甦醒了過來,正在咀嚼著不久前撕扯下來的、含在口中的那一大片自己的鱗皮、血肉。

    它咀嚼的無比仔細,彷彿自己的肉真的很香甜,同時蛇頭還在微微的擺動著,探索著空氣中的味道,片刻之後,蟠螭終於嚼好了蛇肉,卻並不吞嚥,而是隨口把稀爛的蛇肉吐到了四周。足足幾十斤「肉餡」漂浮在海面上,並不沉沒,其中還有幾堆落到了蛇蛻上。

    蟠螭血肉,異香濃郁,幾乎讓人都無法呼吸了。

    兩兄弟更糊塗了,看看彼此,又看看蟠螭,誰也想不出這條「一步陰陽」到底想幹啥,愣了片刻,柳亦才指著胖海豹牢牢抱在懷裡的酒罈子,笑道:「大蛇看你乾喝不吃,給你添點下酒菜。」

    禿腦殼應該是明白祖宗的意思,尾巴一會指指天,一會指指肉餡,忙的不亦樂乎,不過就憑這它那一根尾巴,是無論如何也休想把事情說清楚了。

    海鬼大陣愈逼近了,在白色鬼髮的拉扯下,黑色的圓環飛快逼近,距離眾人也不過數十里了,放眼望去,大海上下團團簇簇儘是噁心的頭髮!

    這時候,蟠螭也費力的動了動,那些小蟒蛇會意,紛紛催動水流,托著它緩緩盤繞,過了一陣,蟠螭的身體層層盤繞,把梁辛三人護在了正中,一顆碩大的頭垂下來,看樣子是想和粱辛撞撞……

    梁辛二話不說,跳起來對著大蛇的額頭棒棒棒連撞三下。

    柳黑子也放聲大笑:「就沖您老這一盤,我家老三就沒白救你!我也來撞下!」說著,他也縱身而起,去和蟠螭撞頭。

    胖海豹也想去撞頭,不過他喝得有些急,眼裡有三頭蟠螭,正移形換位,上下左右的亂動。

    而接下來讓兩兄弟略感意外的是,那些小蟒蛇們,也依次輪換著,跳上蛇蛻,呼呼的叫上兩聲,和他們一一碰過額頭,最後才是禿腦殼。小傢伙這次,和梁辛撞得極輕,幾下之後,又跳上了梁辛的光腦殼。舒舒服服的趴伏了一會,這才身子一彈,竄回水中,與同伴們一起,頭向外尾向內,在托住蟠螭祖宗的同時,也結好了自己的陣勢準備拚命!

    這算是告別麼?梁辛笑,柳亦笑,胖海豹醉了。

    不知不覺裡,海妖大陣終於圍攏了過來。

    大海只剩下十里了,除了東南處那座凶島之外,梁辛的目光所及只有無盡黑髮!

    區區十里海水卻異常平靜,海鬼們不知為何都靜止了下來,凶島上的號角也就此收斂,天海之間,只有一片彷彿死過千年的沉寂。

    海天渾濁,寂察無聲!

    凶島上的蠻子,鬼髮背後的苦栗子。似乎異常享受著這份浮於慘慘殺戮之上的安靜,始終沒什麼動靜。來自沉默的煎熬,每一瞬都彷彿經年持久,時間已經徹底失去了意義。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一聲響亮得彷彿悶雷似的哭喊聲,狠狠橫橫,擊碎了彷彿要持續到天地毀滅的寂靜,胖海豹終於喝光了罈子裡的烈酒,臉上掛滿了鼻涕眼淚,哭喊大罵:「來啊,來啊!」

    話音落處,嘭的一銳響,胖海豹出拳,把懷裡的酒罈砸了個粉粉碎碎,跟著拔出他那把連刀尖都沒有的斷刀,全不管胸口被酒罈碎片割得血肉模糊,就大叫著越過蟠螭的身體,一頭衝入海裡,發瘋似的游向海鬼妖陣。

   就在胖海豹入水的瞬間裡,兩聲烈烈長嘯,自梁辛、柳亦的口中衝天而起,聲嘶力竭!不服、不甘、不願、不怕,所有的情緒交織在一起,震天響亮!

    金光震爍,燦如驕陽!

    又是瀕死一戰啊。

    而與此同時,彷彿在回應梁辛等人的邀戰,一聲尖銳陰森的猿啼,也自凶島上響起,旋即,所有結陣的海鬼,齊齊爆出一串淒厲長嗥!這一戰沒有戰鼓隆隆,不見旌旗飛舞,只有頭髮、金鱗、三條人命和數十萬桀桀惡鬼!

    天黑了。

    海鬼蓄勢已久,一路窮追而來的結髮妖陣也就此發動。一蓬蓬黑色的怒泉,自海鬼大陣中激沖而起,扶搖直上,無盡黑髮自海上飛起,轉眼遮蔽天空,迴蕩著令人作嘔的弧度,向著他們重重籠罩而至。

    只剩十里的「海水窟窿」剎那間被黑色的怒潮盡數湮滅。

    海不見,天也不見!惡臭滔滔、彼此糾纏,無盡鬼髮充斥了所有的空間,唯獨,那兩道燦爛金光,依舊倔強,盤舞!

    金鱗面前,鬼髮孱弱。金鱗不足以承集戾蠱,它們只是兩兄弟手中的利器,可柳亦和梁辛卻知足了,有了金鱗,至少還能拚命,至少還能讓他們把臨死前的怨氣爆出去。

    金光呼嘯、旋轉,柳亦和粱辛身形快若鬼魅,所過之處海鬼哭號,黑髮層層斷裂。胖海豹也緊閉雙眼,哇哇哭號著把刀子亂舞成一團。

    他的刀子自然奈何不了鬼髮,可每有鬼髮奔湧而至想要將他吞沒的時候,必有一道金光如雷霆般急閃而過。斬斷海鬼們的奪命鎖!

    還有漣漪……七片紅鱗一早便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鬼髮中,無力掙脫,卻仍能顫起漣漪,一串串勾連而至。巨力之下便是悶鈍得讓人咬斷鋼牙的沉重大響,繼而慘叫連串,混亂之間污血浮現。梁辛舍了北斗拜紫薇的陣勢,自己迴蕩著蟠螭金鱗。閃電般穿梭在叢叢鬼髮之間,撥尋鬼髮,斬殺!

    惡戰一開始,便陷入了無邊地混亂,兩兄弟唯一能做的也僅僅是儘量護著胖海豹,蟠螭和小蛇們小早已不知去向。

    柳亦和梁辛,激鬥之下絲毫不見疲憊,可兩個人的心裡,卻都瀰漫起重重的無奈,頭髮,實在太多了,而滿身神通,卻只能靠著一片金鱗去打。

    當過飯館老闆的梁辛給自己找了個不怎麼恰當的比方:就好像,他要吃光整整一鼎燉牛肉,雖然明知吃不了,但撐死前至少可以大快朵頤。不過,他手裡沒有筷子、刀叉,只有一根牙籤。

    死而有憾,更彆扭的是,臨死之前,殺不過癮啊。

    兩兄弟誰也算不清,他們已經堅持了多久,一盞茶?一炷香?一個時辰?一天一夜?可金光迴旋的範圍越來越噁心的頭髮越來越濃,殺之不盡、斬之不絕,千萬根糾纏成一股,千萬股同時撲來,縱然金鱗鋒銳,也漸漸抵抗不住了,終於,幾股始終潛伏的妖髮窺準時機,悄無聲息而又迅捷如電,一下子纏住了柳亦的四肢。

    梁辛大驚失色,心神失守之下,胖海豹也慘叫一聲,被頭髮纏住就向下拖去。

    柳亦不知是哭是笑,也許僅僅是一聲感慨吧:「老三啊,我先走一步。」

    話音未落,梁老三遽然爆出一聲搶天大哭:「不許走!」

    哭聲淋漓,方圓十丈之內的一切,突兀的靜止了。

    蟠螭、小蟒、禿腦殼,這一家子上路前輕巧的告別,胖海豹大醉後的哭號莽撞,柳亦此刻的「先走一步」,梁辛的執念霍然化作熊熊烈焰;而金鱗在手,所過之處鬼髮盡斷,讓他得以不停施展身法。

    所以,天下,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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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9 23:55: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零九章 蟠螭心機






  自將岸死後,魔功天下人間,第三次現身!

  十丈內,萬物皆休。鬼發、金鱗、柳亦、胖海豹全都變成了石雕泥塑,只有梁辛在拚勁全力施展身法,躲避著魔功籠罩範圍下的空間亂流。

  十丈外,鬼發大潮愈發暴躁了,瘋狂的撲向梁辛,可無一例外,只要她們一進入天下人間,便立刻僵硬不動!前面的鬼發僵住,牢牢擋住去路,後面的鬼發如驚濤駭浪,竭盡全力想要擠進來……

  若是將岸在此,當能帶動天下人間,縱躍移動,直到離開這鋪滿海面的鬼發大陣。可梁辛還遠遠沒那個本事,他把身體全力發動,也僅是堪堪不被魔功內的亂流掃中。

  還能堅持多久?沒有盡頭的,等他力氣耗盡,天下人間不攻自破。現在他心裡唯一的想法也僅僅是,天下人間在,柳老大就還在。

  無天無海,只有洶湧的黑髮怒潮和天下人間裡的兄弟……還有,還有一串漣漪,不停的震顫、勾連,旋即巨力爆發!

  梁辛在天下人間裡,心念卻依舊能和星魂聯繫,指揮著紅鱗繼續震顫星陣。

  這下子,梁辛的惡戰變分在了兩個戰場,他自己裹在個上書『天下人間』四個大字的『大雞蛋殼』裡,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裂開、敗亡;他的紅鱗則在一旁頑固的打著星陣,一點一點破壞著鬼發大陣。

  只不過,這次結髮妖陣實在太大,相比之下,紅鱗就好像一把普通的鋸子,而它們要鋸的樹木則是篷滂……

  梁辛有點走神了,他一邊躲避著亂流,一邊琢磨還在琢磨義父傳下的魔功。

  他在自己的天下人間裡,也就是個勉強自保,就算發動了、罩住了敵人,效果也就是他跳段舞給人家看。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像對付白狼那樣,罩住一半,好讓自己的同伴去踢他屁股;現在發現還能指揮紅鱗,就算沒有同伴幫忙,也可以讓紅鱗去砍人。

  梁辛還有些猜不透,如果他把紅鱗也喚進天下人間的話,紅鱗還能不能動?

  以外物而論,紅鱗自然是不能動的;可要是從『有了星魂的紅鱗,就變成自己身體的延伸』而論的話,就是另外一種結果了。

  若是後者的話,那甭管誰被梁辛『套』住了,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紅鱗一下一下的削死……

  梁辛的性子裡,多少帶著些武痴的脾氣,心思分成了兩半,一半與身體的感覺融合去,去躲避亂流;另一半則不停思索著魔功,漸漸把眼前的形式忘記了,全沒去想今天都沒得活了,想這些還有什麼用。

  忽然,一陣雷霆般的大吼,毫無張兆的響起,一下子把梁辛驚醒了回來,隨即透過黑髮縫隙,隱隱約約看到幾頭大傢伙,就像墜地隕石似的,翻滾著、呼嘯著一路夯砸,最終重重的拍在了海鬼大陣上。

  梁辛覺得這幾個大傢伙的吼聲似曾相識,可一時間卻想不來在哪聽到過,此刻也懶得去用心回想,只是透過鬼發縫隙,凝結目光用力去看。

  來的東西很大,叫喚的聲音也著實威猛森嚴,可海妖大陣不管哪套,又有無邊的鬼發乍起,狠狠纏住了對方。

  旋即咆哮聲更加響亮驚人,啪啪的崩響聲不絕于耳,那些大塊頭不僅掙斷了捆縛住它們的鬼發,而且還有餘力,開始瘋狂反撲。即便梁辛身處天下人間,也能感覺到,這座由數十萬海鬼合力編織的可怕大陣,竟然在微微的顫抖著,與新來的敵人滾滾惡戰在一起。

  梁辛又驚又喜,可他的天下人間,週遭盡數被密密麻麻的鬼發包裹,看不到大塊頭的全貌,只能透過縫隙,以管窺豹似的,一點點的去琢磨。

  一閃而過的,是一條黃色的大尾巴,梁辛百忙之中眨巴了幾下眼睛,雖然大得離譜,可形狀上明明白白是條牛尾巴,天上掉下來幾頭牛?梁辛開始琢磨,他看過的誌異中,有沒有什麼厲害的牛妖怪。

  隆隆聲驚起,兩隻馬蹄分左右一蹬,踹斷了大把的鬼發;
  幾片蛇鱗閃爍異彩,照的梁辛眼睛發酸;

  尖銳的鹿角,衝著鬼發大陣一戳,海水中猛的響起一片苦栗子的痛苦嘶嗥;

  還有龍頭、獅眼、虎背、熊腰……

  梁辛哪還能不明白,哈的大笑了一聲,也不管柳亦能不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嘶聲大喊道:「麒麟,是麒麟,大個的麒麟祖宗!」

  時值此刻,梁辛也終于明白了,蟠螭為何要自殘,任自己的血液噴湧流淌入海還不罷休,還要嚼碎自己一大片皮肉,又把肉餡吐得滿哪都是,這條怪物是要用自己的血肉香,引來天敵,麒麟!

  大國師麒麟和尚豢養過一對麒麟,喚作赤耳赤目,便是以蟠螭幼蛇為食而哺育的。那對麒麟一隻稍大,另一隻乾脆還是寶寶,即便那隻大的赤耳,也還遠遠沒有長成。

  成形的蟠螭自殘身體,它的血肉香,如果被赤耳赤目那樣的小傢伙聞到了,別說趕過來吃肉,只怕連動都不敢動,立刻就會趴伏在地哀鳴等死。

  現在趕來的,是五頭真真正正的天地祥瑞,大獸麒麟!兩大三小,可其中那頭最小的,身長也在三十丈開外,至于兩頭大的,足足有五十丈的身形!

  就連胖海豹都不知道,過了尾巴蠻盤踞的凶島,再向東南七百里,還有一座小島,其間就盤踞著這一窩麒麟大獸,從不知多少年前就已經開始吞吐天地,吸斂靈元。

  胖海豹不知道有麒麟,可蟠螭一清二楚,如果沒有這無窮無盡的海妖結陣,蟠螭就算在蛻皮之後,也只有小心翼翼的收斂氣息,遠遠避開那窩麒麟。

  不過蟠螭眼看著自己已經無處可逃,倒不介意把麒麟引過來……

  這五頭大獸五聽敏銳,雖然遠隔近千里,仍嗅到了蟠螭的血肉香氣,立刻精神大振,追風踏火的追殺了過來,一頭紮進由凶島噴發的迷天煙塵中。

  也不是麒麟魯莽,不懂得先探一探,而是凶島發動的這道法陣,實在犀利驚人。

  這道迷天法陣,其中蘊含著絕大神通,無論修士還是靈獸,只要進入其間,便會暈頭轉向反向全失,繼而從云端墜落,五頭大麒麟也不例外,千里迢迢趕來,還沒等找到美食就掉進了海鬼大陣!

  一方是數十萬頭苦栗子,鬼發大陣一經發動,根本不辨敵友,只要有人墜入便立刻絞殺,就算是凶島上的尾巴蠻不小心摔進來也只有死路一條;另一方則是亙古大獸,窮盡天地也只有它們作威作福的份,脾氣暴躁有觸犯者必殺無赦。

  兩群虐戾怪物,甫一見面便是掀起了一場滾滾惡鬥!

  梁辛激動得頭皮都在微微顫抖,不完全是生機突然降臨,也因為這場惡戰亙古未有,身處其間心境又哪能不為之激盪啊。

  麒麟咆哮,海鬼嘶嗥,還有凶島上連綿不絕的號角與猿啼,整座天地都在惡戰中徹底亂了套。梁辛苦苦守住自己的天下人間,外面諸般巨力撕扯不休,若魔功破了,就算自己還能逃,柳亦也必死無疑。

  梁辛看不到,鬼發大陣不知何時已經從海面打到了海下,幾十萬海鬼把大陣變成了一隻巨大而混亂的頭髮團,蟠螭、麒麟和天下人間盡數被包裹其中,即便千里之外、遠離凶險海域的大海,也受到惡戰的影響,掀起了恐怖的暴潮,天色昏暗,怒潮澎湃!

  一聲震天價般的慘嚎,震顫污海,慘烈得讓梁辛都心膽具寒。

  第一頭大獸慘死于鬼發之間,而附近的海水,早已化作了一片血沼,每時每刻,都有大片的苦栗子守不住巨力的衝擊,暴體而亡。

  結髮大戰,也在慢慢的鬆動著。

  鋪滿大海的黑色暴潮,肉眼可見的縮小……百里、八十里、五十里、三十里。

  大獸麒麟也在一頭接一頭的緩緩倒下。

  無論麒麟還是苦栗子,都是在為了一個字而瘋狂的絞殺著對方:活!

  ……
  惡戰裡,時間過得飛快,在梁辛的腦海中,還殘存著麒麟天降時的震駭,而凶駭的戰局,不知不覺中就到了尾聲。

  戰場,在海底與海面之間幾經轉移,最終還是回到了水面之上。

  鬼發越來越稀疏,等到只剩一頭大獸麒麟的時候,海鬼大陣也稀疏到無法再遮住蟠螭那巨大的身體,金燦燦的豪光,團團黑髮中露了出來。

  可最後一頭麒麟,卻沒辦法再趕過去,啃一口它夢寐以求的蟠螭肉,它全身都被黑髮緊箍,僅剩的力氣,全都用作苦苦的掙扎。

  讓梁辛大概意外的是,蟠螭竟然沒死,小蟒蛇們卻都不見了蹤跡。

  蟠螭正雙眼微睜,任由身上的鬼發發瘋似的禁錮自己,只是目光平靜的看著同它一樣,已經陷入法陣無力自拔的麒麟大獸。

  到現在為止,苦栗子只剩幾千頭;堪比天神的惡獸死了四隻,四周不見海水,只有腥臭濃稠的血漿……活下來的,無論惡獸海鬼還是梁辛,全部被這份只能用浩瀚來形容的慘烈和頹敗,懾服了心魂。

  就連凶島上的號角猿啼,也不知何時沉默了下去。

  惡戰之下兩敗俱傷!

  卻還剩下一個梁磨刀。

  嘭的一聲悶響,梁辛撤掉了天下人間,金光急閃,圍著柳亦和胖海豹迅速盤旋,轉眼割裂了他們身周的鬼發。

  柳亦一驚而醒,呲牙咧嘴的正想接著拚命,卻突然露出了一副見鬼的神情,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先前那些鋪天蓋地的鬼發,竟然只剩下不到七八里的樣子,而且還是東一團西一簇,稀稀拉拉顯得無比寒磣與破敗。

  旋即巨大的驚喜從胸腹中噴湧而起,卻阻塞在狹窄的喉嚨裡,柳亦把臉蛋子憋得黑裡透紫,最終也只發出了一聲比蚊子叫也大不了多少的哼哼。

  倒是胖海豹,現在酒還沒醒,能動了之後,又把刀子舞得呼呼風響,不停的大喊:「來啊,來啊!」

  毒蛇瀕死,卻仍想著噬人,鬼發又復集結,向著三人襲來,柳亦單手揮舞金鱗斬斷鬼發,用殘疾的胳膊架起胖海豹,咳嗽著總算把胸口淤積的悶氣噴了出來,隨即對著梁辛大笑:「快幹活!」

  兩道金光再度閃爍而起,沿著蟠螭巨大的身體,把鬼發層層割裂,蟠螭果然還活著,對著梁辛輕輕抽動了下嘴角,似乎是在笑。

  梁辛卻笑不出來,他在心疼禿腦殼,不料撲哧一聲,一顆光禿禿的小腦袋,竟然從蟠螭的嘴角裡擠了出來。

  先是大驚繼而大喜,梁辛的笑聲乾澀而嘶啞,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禿腦殼搖頭擺尾,費力從蟠螭的大嘴裡擠出來,一頭接一頭,一共八條小蛇,全都從蟠螭的嘴巴裡跳出來,首尾相銜排著隊在學將海水中盡情游動,一個個嘴裡呼呼怪叫,怎麼就那麼開心……梁辛居然也忍不住,張大嘴巴跟著小傢伙一起呼呼怪叫慶祝,柳亦的大笑聲更是響徹海面!

  只剩數千海鬼了,而且剛剛打了一場惡戰,已到強弩之末。更何況其中大部分的力量,還在集結在一起與最後一頭麒麟拚命。

  餘下的那些,根本擋不住梁辛和柳亦這兩個煞星。

  當然,就算梁辛不殺過去,海鬼也會拼盡殘餘的力氣圍攏過來,這是結髮妖陣天生的脾性,和飛蛾撲火也沒什麼區別吧。

  鬼發斷裂,殘存的苦栗子被一茬接一茬的殺掉,又是慘慘殺戮,梁辛心裡不舒服,趁著他們在海面上動手的時候,分出精神把事情大概和柳亦說了說,隨後問道:「這條蟠螭……怎麼可能還活著?」

  柳亦翻身入水,片刻後水下扶起一片殘肢碎肉,等他也回到海面後才搖頭苦笑:「或許,苦栗子只是要困住它,沒想著殺它?」

  梁辛也手腳不停,斬斷猶自猛攻而至的鬼發:「你說,蟠螭是不是也知道自己不會死,所以才把小蟒它們都吞到嘴裡?」

  柳亦略作沉吟,才開口回答:「應該不會,否則它何必自殘身體,引來大獸麒麟!」

  五頭大獸麒麟和這道海鬼大陣的實力在伯仲之間,勝負只看誰發揮得更好一些,否則這一戰也不會打成現在這副慘烈模樣。

  如果時光倒流,讓它們重新打過,說不定現在麒麟已經肅清了海鬼,正搖搖晃晃的去啃蟠螭。

  蟠螭把它們引來,實際是將自己的一半生死拋了出去,若它早知自己絕不會被海鬼殺掉,這麼做實在穩賠不賺。

  梁辛卻輕輕搖頭:「我想它應該知道自己不會死。」

  柳亦撲躍而起,手中的金鱗自血沼大海上劃出一道鋒銳弧光,斬斷一片想要捲向蟠螭的鬼發,這才回過頭大聲問:「你是說,蟠螭為了報恩,所以自殘血肉引誘麒麟,卻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梁辛笑了:「其實看看禿腦殼就知道,蟠螭這一脈,雖然兇狠狡猾,但卻知恩圖報。」說著,他頓了頓,又繼續道:「也不光是為了報恩,我估摸著,蟠螭也不想再被海鬼封印了,這才要引來麒麟,搏一搏生機。」

  柳亦恩了一聲,笑道:「靠譜!」跟著他指了指水下:「剩下的苦栗子你別管了,照顧好胖海豹和蟠螭就好,倒是那個東西,你看著辦吧。」

  柳亦一指仍在鬼發中掙扎的那最後一頭大獸麒麟,也不等梁辛回答,身形晃動,手中金鱗翻花,潛入海底再去大開殺戒。

  梁辛轉頭望向蟠螭,大蛇面無表情,沒理會他,而是緩緩閉上了眼睛。梁辛架著胖海豹,心裡實實在在有些躊躇,這群麒麟來得糊塗,死得冤枉,卻貨真價實的救下了他們的性命。

  嗡嗡銳響,七蠱紅鱗在柳亦的幫助下,掙脫了捆縛它們的鬼發,飛出海面回到主人身邊,輕輕震顫中,轉眼將污血甩了個乾淨。

  而梁辛也打定了主意,身形晃動圍著大獸麒麟層層打轉,金鱗過處鬼發紛紛斷裂!梁辛實在不捨得就這麼把麒麟扔下不管,就算大麒麟要報仇,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

  性情所致,不顧後果,實在不是睿智所為,可沒了脾性和任性,又哪來的天下人間!

  麒麟的身上鱗片斑駁,佈滿了巨大的創傷,脫困後神情萎頓不堪,翻起怪眼看了看梁辛,又看了看不遠處的蟠螭。

  梁辛略略緊張,七蠱紅鱗感應到主人的心情,陡然發出連串低鳴,結成北斗拜紫薇,穩穩攔在了麒麟與蟠螭之間。

  救歸救,可麒麟要要還是想著『吃飯』,梁老三就要痛打落水狗了。

  麒麟的身體搖晃了一下,連一聲低吼都不曾發出,掉轉過巨大的身軀,自血水中喘息了著,休息了片刻後,離開了眾人。

  不知是沒有力氣,還是自忖衝不過籠罩天空的煙塵法陣,就那麼鳧水而去,速度快的驚人,而游弋的方向,正是東南處巍峨聳立的凶島。

  轉眼間麒麟就消失在視線盡頭,梁辛鬆了口氣,不知對錯的事情,他實在懶得再去浪費腦筋了,這時候蟠螭似乎突然發現了什麼,陡然睜開了雙眼,望的卻不是大獸,更不是梁辛,而是用那雙枯黃色的眸子,死死盯住身下的濃濃血污。

  梁辛害怕有事,急忙翻身入水,找到柳亦後抓起他一起回到海面。柳黑子平時嘻嘻哈哈沒點正經,可骨子裡殺性極重,又恨極了這群醜陋海鬼,追殺之際毫不手軟,這次他在水下算是過足了癮。

  苦栗子已然潰不成軍,頭髮就是他們力量的所在,就算還有些倖存下來,頭髮也都被兩個青衣剃掉了,再沒什麼力氣傷人了,活著的和死掉的也什麼區別,在血水中或沉或浮……

  結髮大陣蕩然無存,此處的海水與外面重新接連起來,海浪再度湧動起來,本來早已聽膩的潮汐,此刻卻變得清越動聽……胖海豹發完了酒瘋,把全身的份量都放在梁辛的胳膊上,口中打著響亮的呼嚕,睡著了。

  可梁辛卻還放鬆不下來,因為蟠螭的表現,實在有些太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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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9 23:56: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一零章 銀灘凶蠻

  

  海鬼的陣勢徹底被破掉了,到現在,也只剩下千餘頭苦栗子,而且幾乎都沒了頭髮,再也不足為懼。

  大海變成了血沼,身處其間的幾個人自然誰都無法倖免,全都變成了血人。

  柳亦浮在水面上,望向梁辛問道:「什麼事?」

  梁辛指了指蟠螭:「它不太對勁。」

  蟠螭仍舊盯著海面,似乎它能看穿血沼,發現了海底正有什麼異常。

  誰也不知道,蟠螭究竟發現了什麼,柳亦把金鱗夾在腋下,用獨手胡亂抹了把臉,不僅沒能把臉上的血漿抹掉,反而一道深一道淺顯得更猙獰了,乾脆岔開了話題:「打完了海鬼,還要不要上凶島去看看?」

  梁辛也有些猶豫,剛才要上荒島是為了逃開海鬼大陣,現在海鬼盡喪,沒了性命之憂。而且經歷了這麼一場大戰,梁辛哪還敢再小覷這片凶險海域!

  苦栗子已經要命的難纏了,何況凶島上的尾巴蠻。

  可這片海域和凶島,與神仙相、苦乃山天猿都有著莫大的關係,當年先祖也不知為何要派兵來此,梁辛實在不甘心就這麼走了。

  柳亦明白他的心思,咧開嘴巴一笑,一張滿是血漿的大臉上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著實可怖:「照我看咱們先回去,然後叫上老二、跨兩和大祭酒他們,我也去求求師父,他老人家要是也能來,就萬無一失了。等湊足了人手咱們在來查這座島子。」

  梁辛卻好像有些走神,沒回答柳亦,而是皺起了眉頭愣愣出神。柳亦只道他還有些猶豫,也不催促什麼。

  柳亦在血水裡泡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癢,更滑膩膩的難受,可最後一片小蛇蛻也在海鬼大陣中毀掉了,沒地方供他們棲身。

  禿腦殼眉眼精明,馬上就看出柳亦的困擾,對著他呼呼叫了兩聲,小小的尾巴尖指向了它蟠螭祖宗的脊背。

  蟠螭被孫兒們用水行法術托著,身子浮于海面之上,它那厚厚的脊背倒是個好去處。

  先前跳上大蛇去撕鱗是迫不得已下不及多想,現在柳亦還真不敢再跳上去,特別是自己咯吱窩裡海夾著人家的金鱗。

  倒是禿腦殼,見柳亦還有些猶豫,又是一通搖頭晃腦,大包大攬。柳亦咬了咬牙,也實在受不了泡在腥臭血漿裡,一個跟頭翻上了去,跟著忙不迭伸手輕輕拍了拍蟠螭的後背示好。蟠螭不理他,只是盯著海水,好像個呆頭鵝似的。

  柳亦坐了片刻,見大蛇沒啥反應,咧開嘴樂了,對著梁辛喊道:「有啥事都上來再想,這兒還有座!」說著,又伸手一拍屁股底下的蟠螭。

  不料,這一巴掌拍下去,蟠螭突然發出了一聲嘶嗥!

  柳亦想也不想,立刻屁股一彈,又從蟠螭身上跳回到海裡,嘴裡還不忘對著大蛇說一聲:「不是我要上來的,是禿腦殼請我……」

  蟠螭根本就不看他,而是長長短短呼嘯不停,發出了一連串的怪叫。

  托著它的那些小蟒蛇無一例外,聞聽怪叫後,身體全都跳了跳。

  而與此同時,梁辛也霍然抬頭,對著柳亦大吼道:「海水不對勁!」

  一句話的功夫裡,小蟒蛇們同時發出呼呼怪叫,施法之下陡然出現一道宏闊的激流,把蟠螭、小蛇和梁辛等人盡數裹住,向著凶島奔騰而去,速度奇快。

  柳亦明白又出事了,又把金鱗舉起來,警惕的看著四周,問梁辛:「怎了?」

  梁辛苦笑著回答:「熱了!」

  海水熱了。

  柳亦感覺不到,可梁辛的身體何其敏銳,海鬼大陣散亂後,一切都平靜了下來,他就感覺到海水比著當初似乎熱了些,開始他還當是海鬼死的太多,熱血混在海水中提高了溫度,並沒當回事。

  可漸漸發現,海水竟然越來越熱,直到蟠螭示警,大夥又開始逃命……

  梁辛是靠身體的敏銳感覺發現海水變熱,而蟠螭卻是靠著自己額頭鱗片下的那隻天目,看出了大海的異常。

  不久之前,蟠螭就看到,身下的海水緩緩的流動起來,不是自東向西的潮汐波蕩,而是深處的海水緩緩上升,而淺處的海水則慢慢沉降,上下之間在不停的交換。

  蟠螭這才凝結目力,要以天目洞穿深海,想看清楚下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天目是蟠螭天生的本事,不過要動用天目看穿數百丈的海水,非得有妖力支持不可。

  剛才蟠螭發呆半晌,就是在匯聚妖力發動天目,緩緩穿透海水,隨即大驚失色出聲示警!

  數百丈下的海底,竟然拱起了一座座小丘,彷彿一片噁心的『瘤子』!

  有的『瘤子』上,橫七豎八地陳列著一條條猙獰的裂璺,殷紅如血的熔岩,自裂璺中噴濺出來。

  海底的海水也由此變熱,這才一路上升,不停與上面的冷水交換,所以梁辛能察覺到,週遭的海水微微熱了一些。

  至于海底那些仍在不停膨脹的小丘,分明是有地心的惡炎要拱破海底,噴發出來!

  恐怕用不了多久,小丘就會爆裂開來,到那時惡炎噴薄,這片大海就會正經變成一隻熱油鍋,任憑你本事再大,煮熟了之後也是紅彤彤香噴噴的……

  激流湧動,在小蛇們法術的催促下流淌得越來越快,比起不久前他們想要逃出鬼發大陣時的速度也毫不遜色。

  禿腦殼一邊玩命催動法術扛著祖宗逃跑,一邊還不忘甩著根尾巴,對梁辛不停的比劃著,要把蟠螭剛才的驚呼警告『翻譯表演』出來。

  雖然不清楚海底具體的情形,不過週遭海水緩緩變熱,再加上禿腦殼的解說,梁辛也能大概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帶著柳亦和胖海豹,隨著小蛇們一起向著凶島衝去。

  現在哪還顧得上什麼蠻子怪物,附近千里茫茫,只有無盡的海水,想要活命就得上島。

  任誰也沒想到,剛剛僥倖脫險,現在又要開始逃命,而且他們要逃生的目的地,偏偏還是個最凶險的地方。

  柳亦現在滿臉都是無奈,看著猶自沉醉不醒的胖海豹,感慨道:「難怪軲轆島把這裡列為禁區,這片海還真不白給!」

  說的話雖然洩氣,柳亦游得可著實不慢,小蛇們都趕不上他。

  梁辛也苦笑著:「這片海底也算是飽受摧殘了,以前海妖、蟠螭,估計還有神仙相一起打來打去,這次麒麟和海妖又從海面到海底打了幾個來回,連番震盪之下,海底再也壓不住地下的惡炎,這才要炸裂開吧。」

  即便身處激流之內,梁辛仍舊能察覺,海水還是在慢慢變熱,所幸此刻還沒有太大的震盪,下面的小丘仍在膨脹,尚未爆裂開來。

  柳亦則響起了另外一件事,對著梁辛道:「難怪剩下的那頭大獸麒麟,哪也不去就向著凶島游,它早察覺了海底的異常。」

  說著,柳亦頓了頓,又嘆了口氣:「你心軟放了它一條生路,它卻明知下面的危險,也不告訴你一聲,就自己逃命去,值得麼?」

  「也不能這麼算的。」梁辛皺了下眉頭,本想說是麒麟先把咱們救了之類的理由,不過最終還是搖搖頭沒扯這些,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放它的時候也沒想過它還能回報啥。想放也就放了吧!」

  柳亦愣了愣,隨即笑道:「上次說過你不像梁大人;這次要說,你倒真有些像乾爹。」

  說著,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點像我師父。」

  梁辛也笑了:「你當他們老哥倆那『半個朋友』是白來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聲充滿憤怒、不甘的淒厲慘叫,從凶島上衝天而起,梁辛和柳亦倒還好些,那些小蟒蛇卻盡數發出一陣低低的嗚咽,一時間連法術都維持不住了,全都被慘叫聲懾服了心神!

  梁辛急忙指揮紅鱗,暫時幫著小蛇們承住蟠螭,同時對著柳亦道:「是……麒麟啊!」算算時間,算算速度,倖存的那頭大獸麒麟,應該已經到了凶島,這聲慘叫再明白不過,恐怕它剛上島就身遭慘死。


  柳亦笑容比哭海難看:「就算凶島是閻羅殿,咱也得上去不是!」

  這時候,醉夢裡的胖海豹,嘟嘟囔囔的說了句夢話:「媽的,來啊,來啊……」說話之間,手臂還揮動了兩下。

  片刻之後,小蛇們回過神來,雖然恐懼依舊,可還是扛著蟠螭,再度施法向著凶島一路急衝而去!

  海水已經變得越來越熱,過了一陣,自他們身後居然傳來了『咕嚕』一聲怪響,梁辛回頭一看,只見十幾里外的海面上,浮起了一隻巨大的氣泡,即便天空灰暗,大氣泡上還是流轉出一層層瑰麗七彩,片刻後才發出了『啵』一聲輕響,爆碎于無形。

  旋即,咕嚕咕嚕的異響不聽,不停有氣泡拱出海面,柳亦喊了聲『我的娘嘞』,轉回頭不停的大聲催促著大夥加快速度。

  蟠螭的口中也再次發出呼嘯,它用天目看得明明白白,海底那連綿不絕的小丘,在不斷的碰撞中相互傾軋,彼此相融,漸漸變成一隻巨大的『瘤子』,隨時都會爆裂開來!

  對付結髮妖陣的時候,至少還能看得見,算得出煞星會什麼時候衝過來;至少手裡還有片金鱗,能拚一拚。可現在的危機無影無形,沉甸甸的壓在眾人心裡,不知何時就會要了大夥的命。梁辛和柳亦都急的咬牙切齒,哥倆心裡想得都是一句話:這份罪真不是人受的……

  幸好,一陣急衝之後,凶島越來越近,近海處四下里的礁石也漸漸增多,小蛇們呼呼怪叫著,扛著蟠螭衝鋒在前,那些或明或暗的礁石,那擋得住蟠螭的頭顱,激流所過之處巨響隆隆,礁石被撞得四下崩飛。饒是情勢緊急,柳亦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好傢伙,小王八蛋們把祖宗當沖車使喚來著。」

  衝過那片礁石,海水終于變得平靜了,凶島上的層層山嶺,因為距離漸近,在眾人的視線中失去了形狀,彷彿化作了奇形怪狀的烏云,正盤踞高空,威勢逼人地俯視著梁辛等人。

  距離凶島也不過十幾里的樣子了,走運的是島子面向東南的這一方,是一片巨大的平緩海灘,順著激流而沖,梁辛再加把勁,想要把蟠螭也弄上去似乎並不困難。

  連人帶蛇,除了還在做夢打海鬼的胖海豹之外,個個都來了精神,小蛇們的怪叫更加響亮了,全都憋足了全部力氣,沖完這最後一段險航。

  而到了現在,梁辛和柳亦也終于看清楚了凶島海灘上的情形,兄弟倆幾乎同時學著曲青石的習慣,微微眯了下眼睛!

  巨大的海灘,鋪滿銀白色的細沙,雖然天色昏暗,海灘上仍翻起一片淡淡銀光,透出無盡的舒適與安逸。

  銀灘上百丈左右的位置,那頭大獸麒麟躺在地上,身下鋪著一灘濃稠的鮮血,顯然已經喪命。金紅色的鮮血尚未凝固,仍在吃力的流淌著……

  另外,還有尾巴蠻!

  東一隻西一頭,三三兩兩的分佈在海灘四周,前後大約百餘頭,這些怪物身形巨大,比著苦乃山裡的老熊還要更高更壯,灰黑色的長毛披滿全身,連面孔都被遮擋的嚴嚴實實。

  梁辛看不到他們的表情,卻能明明白白的感覺到,尾巴蠻透過毛髮縫隙,洩露出來的那份虐戾目光!

  突然,一頭尤其健碩的尾巴蠻,伸手指向梁辛等人,邀戰似的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啼!

  長啼起處,海灘上其他的尾巴蠻盡數動了起來,快若閃電,從四面八方一起撲向那頭死麒麟。

  百多頭蠻子胡亂抓起麒麟屍體,隨即爆發出一陣陰森森的怪叫,同時發力,在『嘭』的一聲悶響中,一道粗豪的血光衝天而起,大獸麒麟的屍體,竟被他們硬生生撕成了碎片!

  龍頭、馬蹄、牛尾……殘碎的屍塊散落四處。而尾巴蠻們又都回到先前的位置,好似從未動過似的,冷冷的面對著大海的方向。

  尾巴蠻的示威,血腥而殘暴,把梁辛看得眼角直跳,咬著牙說了句:「麻煩了!」

  海裡的苦栗子也可怕,不過它們勝在數量眾多,還有一道結髮妖陣,若論起個體實力,在高深修士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可尾巴蠻則不然,就憑著他們撕扇子似的輕鬆撕碎大麒麟,便足以說明問題了!

  梁辛自忖,憑著十二星陣,要擊敗那頭劇戰脫力的麒麟或許不難,可要想殺掉它,弄怕還要多費一番手腳,至于要把它碎屍萬段,梁辛都是萬萬做不到。

  而最要命的是,海灘上露面的,只有百多頭尾巴蠻,可誰知道還有多少隱藏在暗處?

  身後,海水中的異響愈發密集了,咕嚕咕嚕的聲音裡,巨大的氣泡連片浮現,海水已經隱隱有了發燙之勢。

  這時候就看出人家正統修行的好處了,修士們在修煉時早把自己的身體反覆錘煉,變得結實無比。要是把梁辛和正統修士一起放到鍋裡煮,梁辛比人家好熟的多。

  距離凶島也不過五里左右了,柳亦甚至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尾巴蠻那滿身厚重滿發,都因為興奮而乍了起來,又把它們的體型擴大了許多。

  梁辛把胖海豹往柳亦懷裡一塞:「我先上去開路,你們隨後衝上來!」說著深吸了一口氣,七蠱紅鱗隨之呼應,低低嗡鳴著盤旋而起!

  而就在此刻,蟠螭突然又發出了一聲怪叫,身下的小蛇們都聽祖宗指揮,立刻扯掉了法術,停留在原地再不向前游弋半寸。

  禿腦殼趕忙跳出來翻譯,尾巴尖先指了指海底,然後憋了半天氣,硬是用自己的蛇嘴擬出了『嘭』的一聲響,隨即小小的身體高高躍起,還翻了一串跟頭,摔出了幾丈遠。雖然距離不夠,但所指的方向,赫然就是東南凶島。

  梁辛認識禿腦殼的時候,它可沒那麼愛比劃,這次見面之後,梁辛都快被小傢伙隨時隨地的『表演』給逼瘋了,伸手把自己的頭皮撓得咔咔指向,哭笑不得的問道:「啥意思?」

  倒是柳亦,細看之下,琢磨出了些端倪,眯起眼睛尋思了一會,低聲說道:「倒是可行,只不過,不知道來得及來不及,要是大海開鍋了下面還沒爆,咱可都變成熟肉了。」說著,抬手結下胖海豹的腰帶,把他緊緊綁在了自己身上。

  梁辛見老大明白了小蛇的意思,也懶得再動腦子自己思索,一個勁的催促問道:「蟠螭到底啥意思,再說上岸的辦法?」

  話音未落,蟠螭再度發出了一聲怪叫,與以往不同,不再是咆哮、鳴叫或者長嗥,這一次蟠螭發出的,是一聲窒悶的低吼!

  聽到命令,小蛇們盡數躍起身軀,居然是也不再去托著蟠螭,而是閃電般跳進了蟠螭的口中,禿腦殼似乎猶豫了下,最終沒和同伴一路躲進祖宗嘴巴裡,而是一頭跳進了梁辛的胸襟裡,只把一顆小腦袋露在外面,抬頭對著梁辛呼呼叫了兩聲。

  柳亦動作迅速,帶著胖海豹一起,一點不客氣的跳到梁辛背上,同時沉聲說了句什麼。

  可梁辛根本沒能聽到柳亦的話,因為一聲兇猛到根本無法形容的巨響,從大海深處突然炸響,一路浩浩蕩蕩,一直擠進了梁辛的耳鼓!

  梁辛的臉色陡然蒼白,衝進耳朵的哪裡是什麼聲音,分明是一萬頭發瘋的犀牛。

  而下一個瞬間,梁辛也終于明白了,蟠螭要用什麼辦法,登上凶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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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9 23:56: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一一章 半座凶島


  
  自從梁辛等人被小蛇蛻拉著誤入這片凶險海域,這裡的海水算是倒足了大黴。

  先是被十二星陣砸的處處『塌方』;又被海鬼屍體染得惡臭熏天;隨後被無盡黑髮徹底掩蓋,不久之後眾多頭髮蠻慘死,好好的大海都變成血沼,而現在,這片海乾脆……爆了!

  如果把眼前的場面縮小無數倍,大概的情形就相當于,一個大洪火雷在一隻裝滿水的桶子裡爆炸了。當然,大洪火雷再怎麼犀利,也沒辦法跑到水裡去爆炸,但是海底的惡炎能!

  海底那顆巨大『腫瘤』,終于成長到了極限,再也包裹不住從地心噴湧而起的惡炎,就此炸裂開來!惡炎噴湧而出,數以萬鈞的海水在一剎那便被蒸發,由水化氣,巨大的壓力轉眼把這方圓數百里的大海盡數爆裂開來!

  蟠螭以天目洞穿海水,除了被孫兒們扛著撞礁石的時候之外,時時刻刻都在盯著海底的『瘤子』,它便是要藉著地心惡炎爆發的巨力沖上凶島,沖碎尾巴蠻的陣勢……

  巨浪如山,來得毫無徵兆也根本無法抗拒,裹起梁辛等人和大蛇,化作決絕怒潮,直撲凶島!

  又何止是一片大潮那麼簡單,每一滴水珠下,都裹含了大海爆裂的力量,比起修士高手的全力一擊也毫不遜色,梁辛甫一被怒潮包裹,就覺得無數股霸道的力道,從四面八方向著自己奔襲而至,彷彿置身于千百個一流高手的合擊陣法中心。

  隨著主人心意,七道血光轉眼潑濺開來,嗡嗡震顫著不停蕩出漣漪,星陣連打以求抵消怒潮間的可怕力量。

  光靠星陣還遠遠不夠,現在的情況,與梁辛第一次帶著小蛇墜入深海、對抗重壓和亂流的情形頗為相似。只不過怒潮與深海所蘊含的力量天差地別;而梁辛也早已脫胎換骨!

  怒潮蘊有無法抗衡的巨力,幸好水只是有質而無形,藏在水中的力量看似是一個整體,實則被分成了無數股惡力,各自掌管著一道亂流,梁辛這才有機會發揮身法,同時以紅鱗連打星陣,避重就輕咬牙苦撐。

  梁辛有身法,可蟠螭卻不能動。被裹進惡浪的之初,梁辛便看到,蟠螭巨大的身體,不停的現出一隻隻大坑,繼而鮮血噴濺,轉眼後它和梁辛被海潮分開,就此消失不見。

  海灘上等著撕人撕蛇的尾巴蠻,知道大海有了些異常,可做夢也想不到動靜竟然會這麼大,不過是眨巴了一下眼睛,整座大海都彷彿撲上了他們的島子。

  雖然有些意外,可那百多頭尾巴蠻卻並不太擔心什麼,畢竟,砸下來不是神通、法寶,而只是海水,甚至那頭尤其健壯的蠻子首領還咧開嘴巴笑了一下,巨浪滔天,它只當洗澡,這也算是份豪氣吧……但是當它撐開雙臂,迎上大潮的時候,笑容陡然僵硬了!

  連蟠螭的那麼強硬的身體,都快被怒潮砸扁、擊碎,更何況這群長毛蠻子。

  連一聲慘呼都沒來得及發出,海灘上的尾巴蠻就全都變成了一灘血泥肉醬。

  梁辛沒落到海灘上,而是隨著巨浪一路攀升,最終狠狠拍向凶島上的重重山嶺。

  好歹算算,梁辛今年也應該八十來歲了,從來他都以為,只有礁石撞碎海浪的份,直到此刻才算真正長見識了,裹著自己的這股巨浪,真就把一座千仞高山硬生生的砸碎了,而且還不罷休,又繼續向著下一座石崖急衝!

  身邊萬道巨力橫斜交錯,亂衝一團;耳中隆隆巨響,山崩地裂,和眼前的怒海之威相比,不久前蛤蟆引海攻擊東海乾的法術神通,乾脆就變成了小孩子攪和魚缸……

  梁辛拼出了全副的精神和力氣,以星陣配合身法,在怒潮中不停的捕捉著一線生機,根本算不清這片大浪究竟砸碎了過少座巨川,削平了多少座山頭。

  巨浪起得猛,撲得凶,砸得狠,消退的也很快,從頭到尾加起來,也到不了半盞茶的功夫,梁辛只覺得身上一輕,可怕的怒潮終于耗盡力量,消散一空。



  梁辛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更不顧的腳下凶島的劇烈顫抖,撒腿就向著海島深處逃去,一邊跑一邊問身後的柳亦:「怎麼樣?」

  不等別人回答,禿腦殼就仰起頭,衝著梁辛的下巴呼呼叫了兩聲,報了個平安。

  柳亦的聲音輕飄飄的發顫:「我沒事,就是不知道胖海豹……」話還沒說完,胖海豹的鼾聲就從後面傳了過來。

  兩個人的份量,幾乎影響不到梁辛的身法,剛剛被巨浪挾持的時候,梁辛不停移動躲避,實在躲不開再用星陣擋下,險則險矣,但是三個人都沒受到海浪中蘊含的巨力衝擊,否則他們哪還能有命在。

  對于胖海豹來說,這次經歷就好像坐了趟顛簸的馬車,硬是『堅持著』沒醒過來。

  梁辛似乎還有些不放心,又追問柳亦:「真沒事?」

  柳亦苦笑著回答:「沒事就是沒事,騙你作甚。」

  「沒事就下來自己跑會吧……」

  怒潮激盪的隆隆聲,始終在身後迴蕩,不過腳下的凶島卻漸漸平穩了。畢竟,第一波巨浪,蘊含了惡炎爆炸的恐怖力量,所以才能摧枯拉朽,橫掃一切。

  再之後的海潮激盪,只是海水與惡炎之間的相互傾軋、較量,雖然也算兇猛,但是沒有了爆炸產生的衝擊之力,能量要遜色得多,凶島能撐過了第一波海潮,暫時也就無礙了。

  兩兄弟想透了其中的道理,心裡踏實了不少,略略分辨了下地形之後,選了附近的一座高山,縱躍不停並肩向上攀爬,不多時就攀到了頂峰,眺望之下,哥倆一起吸溜了一口涼氣。

  禿腦殼也猛的張開了嘴巴……

  肉眼可見,一道赤色惡炎洪流正在海面之下緩緩成形,彷彿一條身長數百里的惡龍,正搖頭擺尾,想要破海飛天!

  整座大海也被這條『惡龍』攪得支離破碎,再沒了一絲廣博從容,無數亂流湍湧糾纏,乾脆就亂成了一個巨大的瞎疙瘩。

  梁辛垂頭,又把目光拉回到腳下的凶島。哪還有什麼銀灘,巨大的海島面向東南的那一面幾乎消失不見。

  剛剛大浪襲來,直接砸碎了、沖垮了、轟塌了半座凶島。

  自從在離人谷得知『浩劫東來』的遠古秘辛,梁辛一直有個疑惑,高深修士都擁有絕大的力量,即便浮屠撞擊小眼,引得地火噴濺、酸雨連天,又怎麼可能把遠古時的強族高手殺掉了大半。直到此刻他才算明白了,任你修為再怎麼渾厚,在真正的浩蕩天威之下,也不過是頭螞蟻罷了。

  凶島不算太大,不過完整時兩百里方圓怎麼也是有的,若從天空鳥瞰,島成橢圓形質,酷似趴伏的老龜。此刻被惡浪直接砸碎了一半,好像半個破碎的雞蛋殼似的,顫顫巍巍的浮于驚濤駭浪之中。

  凶島面向東南的那一半都被徹底摧毀,連碎石殘骸隨時都沉于海下,唯獨有一座並不算起眼的山峰,仍倔強且堅韌的獨立于暴潮中,與倖存的另外半隻凶島遙相呼應。

  兄弟倆對望了一眼,心裡都覺得驚訝,不知那座山峰為何如此堅固,不過半島和孤峰之間相隔幾十里,中間都是藏了烈火的海水,根本過不去,更無從查探。

  天空裡一片昏暗,先前自凶島上釋放出的那片封天煙塵仍在,不知什麼時候才會散去。

  梁辛嘿了一聲,搖頭道:「海下都是火,度不得;天上的法術仍在,也別指望能有誰進來。不過……」說著,他又笑了起來:「島子至少沒塌,否則大家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柳亦跟著點點頭,目光卻愈發警惕了:「也別指望著島上能太平,尾巴蠻還不知道有多少。」

  其實這句話根本不用囑咐,誰都知道剩下的曰子不好過,柳亦也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笑了笑,又換過了話題:「後面怎麼辦?」

  梁辛明白老大不是沒主意的人,凡事都要問自己純粹是苦乃山時落下的壞習慣,拉著柳亦兄弟倆轉身下身,一邊走一邊伸出兩根手指頭:「有兩件著急事,都是找。一是找煙塵法術的源頭,法陣也好,妖人也罷,都得想法子把這道封天術破掉,這才能請來援兵。」


  柳亦點頭笑道:「不錯,破了封天術,才能把老二、跨兩或者大祭酒他們喊來,等他們趕到你我也就從容了,真要有什麼應付不來的凶險,至少還能跑不是。」

  一提到大祭酒和二哥,梁辛突然來了精神,情不自禁的壓低了聲音:「上次我在東海乾,總覺得二哥哪有點不對勁……」

  柳亦是什麼人,聞絃歌而知雅意,眼睛立刻變得賊亮,不等梁辛說完就追問道:「你是說……大祭酒?老二和大祭酒?」

  梁辛下意識的瞅了瞅四周,生怕小白臉會突然從哪蹦出來似的,聲音更低了:「我是覺得有那麼點意思,我和二哥一提大祭酒,他就不對勁。」

  柳亦也不怎麼就那麼高興,眉花眼笑,嘿嘿直樂,隨口說道:「你不知道,以前老二身邊,從來沒斷過女人,我還以為他一夜白頭,又返老還童之後就收了性子,沒想到還是老樣子。」

  梁辛懷裡的禿腦殼也跟著咧開大嘴,呼呼的叫了兩聲。梁辛還真不知道二哥也曾花叢笑傲,精神頭更足了,忙不迭的追問:「二哥以前……」

  柳亦也不憋著了,乾脆大笑了起來:「老二生的俏,官做得也不小,家裡還有些勢力,再加上他那副艮斷性子,哪能沒人喜歡,他才是吃過見過的人物,比咱哥倆都強多了。」

  過了一陣,柳亦才收斂了笑聲,再度開口:「不過以前都是人家姑娘來巴結著他,這次要是真有其事,也是老二自己動了心思。大祭酒百多年的修行,早就看破了男情女愛,不會動心的。」

  梁辛不高興了:「你的意思,二哥喜歡上了大祭酒,大祭酒卻看不上他?」

  柳亦搖搖頭:「不是看不上他,而是秦孑根本就誰都不會看上!大祭酒容貌嬌俏,看上去和老二年紀相當,可你別忘了,人家已經活了二百多年!別說她早已斷滅凡情虔向道;就算她置身凡間遊走紅塵,將近四個甲子的經歷,又怎麼會再對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動情。」

  梁辛的眉頭已經皺起老高了:「那豈不是、豈不是……」

  『豈不是』了半天,梁辛也沒能找出個合適的詞,最後乾脆不想了,一跺腳說道:「得想個法子勸勸二哥,這事的確不靠譜。」

  不料柳亦卻又大笑起來:「勸?何必勸!心裡藏著個喜歡的人,總比找不到誰去喜歡要強。」

  梁辛聽不懂大哥的話,心裡挺著急來著……兄弟倆口中說著話,腳下步伐輕捷,迅速下山。

  過了一陣,柳亦又開口問:「第二件事是啥?」

  「什麼第二件……」說著半截,梁辛才想起來剛才跑題了,咳嗽了一聲趕忙又拉回話題:「第二件事,找找蟠螭,不知它被浪頭甩到了哪裡,也不知道它撐不撐得住。」

  一是尋找封天法術的源頭,破了法術,他們才進退從容;二是尋找蟠螭,大海上的經歷窮凶極惡,而蟠螭一脈也算有情有義,又哪能就此不管。兩件事都是找,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麻煩的很,半座凶島,還剩百餘里的範圍,比著東海乾也毫不遜色。

  梁辛的話才話剛說完,禿腦殼突然怪叫了兩聲,從梁辛的懷裡直接跳到地上,甩開尾巴就跑。

  禿腦殼聽不懂人說話,不過也許是天性使然,它能知道『蟠螭』這兩個字,說得是自己這一家子。

  平心而論,禿腦殼覺得梁辛比那條蟠螭祖宗更親切得多,沖島開始它就呆在梁辛懷裡,先是形式險惡,繼而景色驚人,放鬆下來之後它就舒舒服服的盤著,全把大蟠螭給忘了,直到梁辛提起這才猛地醒悟過來。

  蟠螭同族之間自有感應,禿腦殼稍微花點心思,就找到了蟠螭祖宗,立刻咋咋呼呼的在前面跑,還不停回頭催促著哥倆快跟上來,那副樣子別提有多著急了。柳亦失聲笑罵:「光看現在,可真還不敢相信,剛剛這倒霉孩子把自己祖宗忘得一乾二淨。」

  小蛇跑得飛快,幾乎算得上是草上飛,但是比起梁辛兄弟還是要差得遠,不過兩兄弟也不催促它,只是穩紮穩打的跟在它身後,柳亦仍背著胖海豹,梁辛則騰出全部精神,仔細探查著四周,幾片紅鱗盤繞七星陣位,範圍揮舞的很大,把夥伴盡數都籠罩其中。

  凶島之上,步步坎坷!

  剛剛在山上的時候估計是惡潮剛起,把島上的所有生物都震懾了,此刻大難已過萬獸復甦,在山下密林中穿梭奔走,立刻就察覺到此處的險惡,幾乎每時每刻,都會有匪夷所思的危險發生。

  眼前明明是塊石頭,突然石縫一番,赫然亮出了一隻巨大的眼睛,隨即不知從哪裡揮過來一條裹滿黏液的鮮紅大舌,閃電般捲向他們;

  一隻毛茸茸的松鼠,見到他們過來,手忙腳亂的爬上樹,不料它突然又靈巧的一翻,身形快如鬼魅,本來只能咬松子的小嘴巴,咧得居然比只飯碗還要大,還有滿嘴森森獠牙;

  一片十餘丈外的葵花叢,在聽到眾人腳步聲後,發出一陣嘩嘩亂響,就像發現危險的蛇似的,竟然閉合花蕾全都縮回到泥土中,而下一刻它們又猛地從梁辛腳下鑽出,亮出的花蕾間儘是森森厲刺,更散發著濃濃的惡臭,狠狠咬來;

  還有一群正在搬家的螞蟻,一見有人立刻扔掉背上的『糧食』,同時炸起一串鬼哭狼嚎似的怪叫,從背上撐開一雙翅膀,轉眼間鋪天蓋地,撲湧而至……

  島上的『土著』們,有的形狀古怪詭異,而更多的從外形上看和普通的小獸、蟲豸、花草也沒什麼區別,但是它們全都嗜血、兇猛,力氣更大的驚人,單個相較,比起中土上兩步、三步的修士恐怕也不遑多讓,甚至還有兩頭山貓,合擊之下堪比逍遙初階的宗師高手!

  梁辛追著小蛇一路前進,越走心裡越是驚詫,這個地方別說普通人,就是未遭難時的東海乾發兵來打,也只有全軍覆滅的份。

  禿腦殼不管那套,一切都有『梁同類』和怪蚌精主持,它就只管帶路。這一跑就是大半個時辰,算算路程,彎彎曲曲的至少也有幾十里的樣子,七蠱紅鱗一路上都沒閒著,怪物的咆哮和慘叫更是從未停歇,不過始終沒有尾巴蠻現身。

  終于,一陣熟悉的異香,隱隱從前方飄來。

  與異香同時飄來的,還有『嘭』的一聲悶響,重若擂鼓!即便相隔尚遠,梁辛也能感覺到腳下的地面都隨之一震。

  梁辛知道就要到地頭了,不敢有絲毫的大意,立刻俯身餘地,展開潛行之術,與小蛇並肩而行,跟一家子似的,禿腦殼低低的歡呼了一聲,似乎在告訴梁同類:你早該這麼爬。

  柳亦也催動天地蠱,與週遭環境融為一體,琢磨下,又回過手重重一彈胖海豹的耳垂,後者這才止住了鼾聲,一驚而醒。

  三人一蛇,在紅鱗的護衛下,循著蟠螭的血肉香隱蹤潛行,速度也並不見緩慢多少,而嘭、嘭的悶響,也一下接一下的傳來,透過地面,一直擂進了梁辛的心裡!

  距離近一些之後,還能聽到在悶響間或,還夾雜著一陣陣悅耳清脆的銅鈴聲。

  大致一盞茶的功夫,密林似乎到了盡頭,透過斑駁的植草,不遠處豁然是一片巨大的開闊地,而眼前的景象,也讓梁辛輕輕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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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4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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