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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ay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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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搬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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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24: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二章 木行靈元




     老蝙蝠說話的時候,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就連跟了他多年的跨兩都吃不準,纏頭老爹究竟是真心稱讚還是心懷敵意。

     柳亦和胖海豹已經『絕交』,可他也不會故意去害胖海豹,趕忙跨上兩步,笑呵呵的對著師父說道:「這段日子裡,厲害敵人一撥接著一撥的殺出來,我們過得提心吊膽,今兒剛好是胖海豹負責放哨,他不認得師父,緊張之下也沒能分清敵有,放聲大吼衝撞了您老……」

     老蝙蝠開始還聽他說,可不久後就滿臉的不耐煩了,揮手打斷道:「我只是隨口一說,也用得到這麼羅里囉嗦的解釋?我要想殺人,犯不著先陰陽怪氣地去誇讚他!」

     梁辛和柳亦這才松了口氣,這時候大祭酒走上前,三言兩語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解釋了下,原來,在梁辛和柳亦出言澄清之前,胖海豹和跨兩已經動手換了一招。

     不過曲青石以前聽說過胖海豹其人,心裡大概有數,突兀之下生怕傷了朋友,當即出手接下了跨兩打出的神通。

     胖海豹以真音喝斷攻敵,旁人根本聽不到聲音,也都沒太當回事,唯獨老蝙蝠見多識廣,看透了胖海豹這一擊的力道,而跨兩卻吊郎當的根本沒有防備,所以這一邊由老蝙蝠出手,接下了真音神通。

     雙方各攻出一式,又各自被旁人接下,隨即梁辛和柳亦『自己人莫動手』的呼聲才從隧道中傳來,大家就此罷手。

     憑著老蝙蝠和跨兩的性子,根本不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不過老蝙蝠卻試出了胖海豹的力道,這才說了句『胖海豹不錯』。

     跨兩還有些不以為然,笑道:「胖娃兒,有多凶麼?」

     老蝙蝠冷冰冰的回答他:「你出全力,才能贏他。」一言之下,不僅跨兩愣,其他人所有人都愣住了,上島之前胖海豹不過還是個平凡人,啃了一口天地歲之後,竟然用半幅牙齒,換來了一身絕頂神力!

     只有胖海豹自己沒發呆,站在一旁嘿嘿傻笑,眼睛裡還有些不服氣,他根本不知道跨兩的厲害……

     此事揭過,梁辛和柳亦你一言我一語,把他們的經歷和由此的分析說了一遍,在剛說到拓穆顎布蘇的時候,小丫頭青墨就咦了一聲,笑道:「他是草原上的人物?拓穆,在北荒話中是『大』的意思,至于顎布蘇……」

     說著,青墨的小臉上現出了一副苦惱像,又把『顎布蘇』三字念叨了好幾遍,最後才搖搖頭:「熟悉得很,就是想不起來啥意思了。」她的蠻話不靈,一知半解的,誰也沒太當回事。

     梁辛哥倆只挑重點,當然不會說得太細,可即便如此,也足足過了快一個時辰,幾個聽眾都聽得神情駭然,就連老蝙蝠的臉色都變換了幾次,跨兩更是一次次的胡亂咒罵:格老子、龜兒子、日個仙人板板……

     等梁辛說完之後,曲青石的眼睛早就眯了起來,深吸一口氣正想說話,小丫頭青墨突然從故事中回過神來,一跳多高,大喊道:「我要去……看蟠螭!」說著,伸手就去拉柳亦,不過那隻白皙水嫩的小手伸到一半的時候,總算反應了過來,忽而變向改作去抓梁辛。

     再看阿巫錦,臉蛋紅了。

     大夥都樂了,其中笑得最大聲的自然是跨兩,不過笑得最使勁的卻是老蝙蝠……

     曲青石一臉無奈,剛剛想說的話被妹妹一攪和,全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當即搖了搖頭:「蟠螭不急,咱們先下去看看!」

     青墨倒好說話,痛快點頭:「先看天地歲也行!」說話的功夫,早就拉起梁辛,快步走進了隧道。

    隧道下本來地方就不大,一群人同時下去之後就更顯侷促了……

     雖然已經聽梁辛說了個大概,心裡早有準備,可眾人在見到孤峰之底的諸般異像後,還是驚奇不已。

     曲青石直接來到天地歲前,按照青衣門下的規矩,一絲不苟的施禮,青墨也跟著哥哥一起行禮。大祭酒給面子,在拓穆顎布蘇面前自認晚輩,亂了一陣之後,眾人才開始敘話。

     拓穆顎布蘇寂寞了三百年,突然見到一大群故土人士,也來了精神,幾乎有問必答,興致極高。

     看過一陣,跨兩便覺得無聊了,拉過胖海豹小聲說著什麼。他們倆都是性子粗獷的野漢,雖然剛剛打過一仗,可誰也沒放在心上,嘀咕了幾句之後,胖海豹笑著點頭,邁步就向外走去。

     跨兩回過頭笑著對青墨招呼道:「女娃兒,這裡黑麼麼氣悶的緊,出去耍子,矮胖子帶我去看蟠螭。」

     青墨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咬牙搖頭:「蟠螭跑不了,一會我跟著哥哥一起去看。」說著,伸手挽住了曲青石的胳膊。

     曲青石斜忒了妹妹一眼:「少拿我說事,誰都知道你捨不得誰。」

     柳亦嘿嘿地笑了,顯得挺客氣來著……

     老蝙蝠對梁一二的事情毫不關心,下來後只是著重詢問上一次九星連線時,神仙相與巫蠱前人的惡戰,拓穆顎布蘇又把這段事情說了一遍,和先前給梁辛所講的一摸一樣。

     之後老蝙蝠也無意在山底多呆,和其他人打了聲照顧,也飄走看蟠螭去了……

     曲青石對當年的事情,也有著幾處疑問,拓穆顎布蘇絲毫不見不耐煩,一一都做了解答。大祭酒一直在旁邊含笑而立,等其他人的話差不多都說完了,她這才踏上一步,含笑問道:「老爺子,您修行的應該是木行道法吧?」

     這句話問得沒頭沒尾,別說梁辛,連拓穆顎布蘇都是一愣:「何來此問?」

     秦孑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麼稀奇,笑著回答:「我剛剛聽小梁大人說過,他們剛到這雜錦孤峰的時候,一座山峰都長滿了草藤植被,可全都是無根之木。」

     要是秦孑不提,梁辛幾乎都把這件事忘記了。海難剛剛爆發的時候,雜錦孤峰是一座禿山,沒過多久就變成了一座鬱鬱蔥蔥的青山嶺,若不是因為這個異常,梁辛等人恐怕也不會想辦法『飛』過來查探。

     秦孑繼續道:「這種不紮根,只有『浮皮潦草』的植被,當然不是真草真木,而是木行真元凝化的空殼子。」

     梁辛皺眉:「是法術?」

     曲青石自牧童兒處傳承了槐樓的功法,對木行道法的瞭解比著秦孑還要更精深得多,搖著頭接過話題:「不是法術,而是散出身體的木行靈元,會還原凝化成木行本態,不過沒有根基,不是真草真樹。」

     梁辛對修行功法的瞭解太少,聽著還有糊塗。

     秦孑俏目含笑,慢慢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惡炎爆發後,寸草不生的雜錦大山卻長滿了無根之木。這應該是在怒潮衝擊下,讓雜錦孤峰略略鬆動了,其下隱藏的木行靈元洩露了出來。」

     說到這裡,秦孑停頓了一陣,她耐心功夫極好,等梁辛等人點頭後,才繼續道:「可孤峰下面諸般事物裡,天地歲是土行;一橢修行的是冰法;水脈是做靈陣,自然是水行;天猿、尾巴蠻都不在五行……我想來想去,孤峰下也只有老爺子的法身,有可能是木行身了。」

     梁辛等人都沉吟不語,倒是拓穆顎布蘇自己,追問了句:「什麼意思?」

    曲青石已經完全明白了大祭酒的意思,他說話直來直去,也沒什麼顧忌,不過語氣還算柔和:「如果如果您老是木行修士,被女魔擊殺後,身體中積攢的木靈元也就散了出來,其中一部分自地湖中漸漸升騰,最終溢出了古井,可因為雜錦孤峰的封印,木靈元散不出去,也就積攢于此。」

     說著,曲青石停頓了片刻,見拓穆顎布蘇並沒什麼表示,這才繼續道:「後來海底惡炎噴發,怒潮沖襲孤峰,孤峰雖然看上去無恙,可還是鬆動了些,積攢于此的木靈元散逸到外面,先前老大、老三他們在孤峰上所見的無根之木,便是由此而來了。」

     等曲青石說完,大祭酒又補充道:「而且,天地歲是土行靈物,普通的元神絕難進入其間,除非您老有極雄厚的木行元基,土木相繼,這才能容身其間、得其滋潤。」

     兩個木行大行家,三言兩語把無根木和元神棲身天地歲的事情,解釋了個清楚,無論怎麼看,拓穆顎布蘇生前都應該是個木行修士,而且修為還很高,僅靠一部分從屍體散出的靈元,就鋪成了整整一座孤峰的無根草木。

     可拓穆顎布蘇卻沉默了良久,這才緩緩開口:「我……我不知道的,以前的事情,我統統不記得,遇敵時也從未動用過木行道法,自始至終都是靠著梁老大給我的輾轉神梭。」

     跟著也不等眾人發問,老頭子就逕自向下說道:「我記得的只是有天睜開眼睛,梁老大就笑呵呵的把我拉了起來,對我說:莫慌張,以前的事情,暫時封起來,等將來再取回來!打從今天起,你的名字便叫做拓穆顎布蘇。」

     梁辛等人面面相覷……

     拓穆顎布蘇則繼續說道:「我記不得梁老大,不過卻打從心眼裡覺得他很親近,這就好像……好像是上輩子的兄弟。而且,平心而論,我真就對以前的事情不感興趣,我自己也不明白為啥會如此。隨後樑老大傳下我輾轉神梭,又花了年許的功夫帶我遊歷天下,再之後他去忙大事,若要幫忙便會喚我相見,每次見面,都會把他最近的所為原原本本告訴我丅,日子久了,我更能確定他是真心待我,我也願意幫他辦事,事情便是如此了。」

     老頭子說完,孤峰山底寂靜無聲,這件事太匪夷所思,一時間眾人都有些發懵。

     忽然,一陣嘩嘩脆響,自青墨的手腕上傳來,小丫頭素手輕晃,搖響了皓腕上的眉心骨鏈。

     見大夥的目光都瞧過來之後,青墨才沉聲開口:「老爺子的情形……他的神智被人做過手腳!聽起來,像極了我們草原上的異術,催眠。」

     說話的時候,小丫頭擺出了一副凝重模樣,可那雙眸子裡的興奮卻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住,總算有件她明白、但別人不懂的事情了。

     梁辛自己就試過催眠術,當時還『唱歌』來著,知道這道北荒異術著實有些神奇之處,就算不說自己,他手下那六位聾子青衣,也是在催眠之下,真就把自己都當成了瞎子。

     柳亦也深吸了一口氣,從一旁沉聲道:「還有,老爺子明明是漢人,卻有個莫名其妙的草原名字,青墨說的事情靠譜。」說完,又望向小丫頭:「你能解麼?」

     青墨本來正滿臉得意,聽到柳亦的後半句話立刻洩氣了,白了他一眼。

     柳亦正在轉動心思,仔細琢磨著這件事,根本就沒注意青墨的神情,他的眉頭越皺越緊,眸子越越來越亮。

     不止柳亦,梁辛和曲青石,此刻也都在低頭沉思,三兄弟都是心眼靈活之人,想到的自然也是同一件事,如果拓穆顎布蘇真是被催眠的,那主持這件事的,必是先祖梁一二無疑。

     是梁一二請草原巫士出手。

     可是……梁一二這麼做又是為了個啥?

     尋思了片刻,還是柳亦最先抬頭,開口笑道:「不管怎樣,總要請他們北荒的高人來看看,先確定老爺子到底是不是被催眠再說。」

     青墨不會催眠,但多少也瞭解些門道,接口道:「如果是催眠的話,那出手的人造詣極深,封住記憶或許不難,可要是在封住記憶的同時,讓老爺子保留住對梁大人熟悉的印象、還要種下一道他不願去追溯往事的心思,這便複雜到了極點了……。普通的巫士絕沒有這樣的手段,得請我師父來看才成。」

     柳亦笑而點頭:「正好,大司巫還精通喪家法術,順便再請他老人家看看,能不能幫拓穆老爺子重塑法身。」

     青墨嬉笑點頭:「那你們可得多備些金子,十足真金!」說完,湊到天地歲跟前,仔細打量著它的根脈,口中喃喃的嘟囔著:「就這樣把它拔出來,也不知道行不行。」

     只要不是太麻煩的事情,如果青墨開口懇求,大司巫雖然死板,大半也會給自家徒弟一個面子,治不治不好說,先看一看問題應該不大。

     不過大司巫居于草原深處,連中土都不去,更不會從北地一路跑到東南數千里的深海,青墨心眼實在,又是個急性子,現在已經琢磨著怎麼把怪筍拔出來帶走了。

     曲青石嚇了一跳,苦笑道:「你莫莽撞,萬一拔出來,天地歲枯萎怎麼辦?毀了這件寶貝倒還是小事,連累了老爺子的元神可是天大的罪過!」

     拓穆顎布蘇呵呵一笑:「天地歲倒是不會枯萎,不過憑著蠻力,你們可弄不走它。要讓它老人家挪動地方,有個小小的竅門,先抓一把土灑在天地歲的頭上,之後便可以隨意搬移了。這還是和女魔閒聊時,她告訴我的,不過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了」

     梁辛笑道:「這倒好辦,抓把土來試試就成了,」正說著半截,他突然想了一件事,臉上的笑意也變成了驚愕:「老爺子,您、您這是讓我們……在太歲頭上動土啊!」

     柳亦一跺腳,生怕力度不夠,又強調了句:「是在太歲祖宗頭上動土!」

     中土民間相傳,太歲頭上動土,必引降滅頂之災,誰也不知道這話是不是真的,可誰也不會吃飽了撐的,沒事抓把土扔到太歲頭上。

     四兄妹都有點傻眼,就連見識廣博的秦孑,在這事上都不敢隨便說話了。

     最後還是曲青石開口:「民間傳說,多半是捕風捉影,不過謹慎點總沒壞處,咱們先把蟠螭、小蟒、大小毛等運到安全之處,其他人也遠離凶島,再由飛得最快的人出手,撒了土抱起天地歲就跑,真要有什麼災禍砸下來,也追不上大宗師的速度。」

     島上眾人,飛得最快的莫過于曲青石和老蝙蝠兩人了,不過弄走天地歲的事情,與人家西蠻蠱沒有一點關係,當然不能勞煩老蝙蝠出手,曲青石這麼說,實際已經將這件事攬到了自己身上。

     雖然有些冒險,不過想來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事情暫時也就這樣定下來,有啥事都等『搬家』之後再說。

     這時候,秦孑開口道:「倒是另外一件事,要注意下,天地歲對凡人的影響太大,要運著它穿越中土,得想個法子封住它的靈氣。」

     就算不能走動,但能出去轉轉,也總比困在山底強得多,拓穆顎布蘇心情大好,笑道:「這倒不用擔心,先前說過,天地歲下面,有奇妙靈陣相符,這才能發揮效用,如果讓它離開靈陣,放到別處,就算整棵吃下去也不見得有用。等將來你們想重振凡人神力的時候,再把我栽回此處,重新與靈陣匯合,然後讓那些天賜者來聞來咬便好了!」

     聞言後眾人皆盡大喜,這就方便得多了,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與拓穆顎布蘇行禮告辭,先出去搬家去了。

     柳亦更是興致勃勃,對著青墨笑道:「走,帶你看蟠螭去!」

     青墨喜笑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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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三章 一片孝心




    老蝙蝠倒吊在樹上,晃晃蕩蕩。大毛小毛手拉手站在樹下,仰頭看著他,從毛髮間露出的目光裡滿是期待……

     跨兩大呼小叫,正用蠻力和骨瘤蜥摔跤。巨蜥沒有金鈴催動時性情溫順,不怎麼搭理生苗,就算被他扳倒在地,最多也就是再爬起來,摔打著尾巴躲他遠點。

     一步陰陽盤臥在不遠處,雙目緊閉巋然不動,它療傷完畢、又幫梁辛煉化了二十片木耳寶貝,現在正積攢力氣,開始為蛻皮做準備。

     那幾條小蟒蛇也都百無聊賴,在附近溜躂著,時不時對著老蝙蝠或者跨兩張開大嘴,也不知是在警告,還是在打哈欠……

     因為有胖海豹和大小毛隨行,兩個外人的到來,並沒有引來怪物們的敵意,後島上一片清寧,恍惚裡很有幾分世外桃源的安逸。

     不久之後,四兄妹和大祭酒有說有笑地回來了,遠遠就瞧見蟠螭的青墨,『呀』地一聲驚喜歡呼,一雙眸子瞪得溜溜圓,身形飄飄好像春燕投林,不管不顧向著蟠螭衝過去了。

     梁辛嚇了一跳,忙不迭跟住她,口中連連叱喝,把那些陡然警惕起來、作勢欲撲的巨蜥、小蛇全都轟開。

     曲青石和大祭酒也目露驚奇,口中嘖嘖稱奇,圍著蟠螭緩緩遊走。

     蟠螭有天目,不用睜開就知道,是梁辛領人來『參觀』自己了,大妖沒有絲毫的動作,可臉上卻隱隱流露出幾分無奈,跟著又一陣呼呼怪叫傳來,是禿腦殼跳過來,搖頭擺尾地表白著這事跟自己無關,這幫閒雜人等不是它帶來的。

     柳亦沒跟著其他人一起去看大蛇,而是身子微晃竄上了樹,倒掛在倒掛在師父身邊,跟著老蝙蝠一起來回打晃。柳亦的神情凝重,沉聲開口:「弟子修行淺薄,這次出海辦事遲遲未歸,勞師尊牽掛,罪該萬死。」

     在場的除了大小毛,無一不是宗師高手,人人都眼尖耳銳,柳亦這聲『告罪』大夥全都聽了個清楚,跨兩第一個,『哈』地怪笑出聲。

     老蝙蝠樂了,頭也不回:「有話直說!」

     柳亦臉上的凝重表情立刻散碎,笑嘻嘻地湊近了些:「您老說過,當初一個極大的機緣巧合之下,才真正喚醒了天地蠱的力量,我想問問您老……這重機緣到底是怎麼的。」

     老蝙蝠腳脖子轉動,整個人都扭過來,自下而上,目光從柳亦的頭髮稍一直掃到他的腳底板。

     直到把柳亦看得雞皮疙瘩亂竄,老蝙蝠才露出了個乾癟醜陋的笑容,問道:「怎麼,六步初階之力,還不知足麼?」

     柳亦又把嬉笑變成了愁眉苦臉,也不隱瞞什麼:「六步初階,本來是我以前做夢也不敢想的力量,又哪會不知足!不過現在的形式亂七八糟,咱們的對頭是八大天門,老三的對頭乾脆就是神仙修為的神仙相。如果我不知道還有機緣能讓天地蠱更上層樓也就罷了,可我知道了,卻又不明所以,心裡自然著急。」

     老蝙蝠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又低又啞,卻掩藏不住的那麼開心,身子在枝椏間搖晃的幅度也更大了:「這個機緣,現在還不能說,你還得再等等。」柳亦當然不甘心,可無論再怎麼追問,老蝙蝠只是搖頭低笑,笑聲聽起來,比著夜梟啼哭也毫不遜色。

     柳亦無奈,晃得挺沒勁。

     倒是老蝙蝠,神情歡愉,目光卻始終望著不遠處的蟠螭,漸漸地竟有些出神了。

     柳亦心眼寬,沒問出來那道機緣,沮喪一會也就算了,見到老蝙蝠的樣子,又納悶起來,問道:「師父怎了?您想收了那條蟠螭?照我看……恐怕不容易吧。」

    老蝙蝠咳了一聲,搖頭笑道:「亙古巨擘,哪有人收得了它,我是在它身上那些燦燦金鱗,嘿嘿,你不覺得那些金鱗,和咱們的陰沉木耳,在形狀上頗有幾分相似麼?」

     跟著,也不等柳亦說什麼,老蝙蝠又慨嘆了句:「你說,咱們的陰沉木耳要是也能生得如此肥壯,該有多好!」

     蟠螭金鱗,大約有銅盆大小,要比起他們爺倆那幾片茶杯口大的木耳,的確要大得多了。

     剛說完,老蝙蝠又略帶意外的咦了一聲:「梁磨刀,你幹嘛笑得這麼小氣,跟撿了銅錢似的。」

     西蠻蠱師徒閒聊,既不是什麼機密,周圍又沒有外人,說話聲音雖然不大,可也不算小,梁辛早聽了個一清二楚,當即把胸脯挺得老高,眉花眼笑,一溜小跑到了老蝙蝠跟前。

     柳亦笑得賊眼忒忒:「師父,老三有件怪東西,想請您老品鑑。」

     老蝙蝠失聲而笑:「搞得神神秘秘,透著一副沒出息的模樣,拿出來吧,我看看老魔頭的兒子,弄來了什麼寶……咦……呃……啊!」

     梁辛亮出了一片陰沉木耳,引來了纏頭老爹三聲怪叫,跟著枝葉嘩嘩亂顫,老蝙蝠一頭從樹上栽了下來!

     大毛小毛拍手大笑,他倆總算把想看的事情給等來了,手拉著手心滿意足地跑走玩去了。

     老蝙蝠爬起來之後,身子沒有半分停留,幾乎撲到近前,盯住梁辛剛剛亮出的那片巨大陰沉木耳上,老臉上又是驚喜又是駭然。

     跨兩以前見過紅鱗,不過他得了柳亦的囑咐,始終沒把這件事告訴老蝙蝠,而不久前梁辛和柳亦,在講述過往的時候,直挑重點忽略細節,再加上哥倆刻意隱瞞,所以老蝙蝠至始至終也不知道,兩個後生已經弄到了這麼大的寶貝傢伙。

     老蝙蝠是當世奇人,喜而笑悲便哭怒則殺,從不管別人怎麼看,如此巨大的陰沉木耳,他以前只在夢中見過,現在美夢成真,更顧上什麼身份風度,整個人差不多都趴在了陰沉木耳上,雙手不停的摩挲著寶貝,張大嘴巴,也不知道是想笑想叫還是想哭,喉嚨裡擠出一串咕咕怪響。

     別人都全都想笑,可誰也不敢笑,大祭酒一手拉著曲青石,一手拉著曲青墨,又沖胖海豹點點頭,腳步輕輕躲到密林去了,他們和老蝙蝠還不算太熟,要是從旁邊一直看著,生怕老頭清醒後會尷尬。

     足足過了有半盞茶的功夫,老蝙蝠才打從丹田向上吐出了一口濁氣,轉頭望向梁辛:「這件寶貝,你是從何處得來的?」說著,他顫顫巍巍地站直身體,可雙腳牢牢踩住陰沉木耳,無論如何也不肯離開。

     梁辛還沒來得及開口,柳亦就搶著大聲回答:「機緣巧合!」

     老蝙蝠回頭瞪了徒弟一眼,可他的神情很快又躊躇了起來,似乎有什麼傷腦筋的事情,低頭尋思了一陣,才對著梁辛、柳亦再度開口:「這片陰沉木耳,于咱們修煉蠱術的人而言,是絕大的造化,煉化之後能讓戰力大增,可惜只有一片……」

     柳亦大方地緊:「只此一片,當然是獻給師父,這是咱們的一片孝心。」

     老蝙蝠卻搖了搖頭:「我修的是陰陽雙蠱,一片木耳出不來大效果……你們先莫開口,且聽我說!」老蝙蝠揮手打斷了好心眼梁辛的坦白:「梁磨刀和我的情形形似,他是北斗七蠱,突出一星于陣法而言並無意義,所以這片木耳,給柳亦煉化才是最合理的門道,可如此一來又太虧待梁磨刀了。」

     柳亦還是在笑,不過笑容間那份狡黠不見了,換而暖融融的輕鬆,嘴唇嗡動就想開口,結果直接又被師父給堵回去了:「你少廢話!你們兩個不分彼此,但是這個便宜,畢竟是西蠻蠱佔下了,我得想個好處給梁家小子,否則……咦?又一片?你有兩片?呃?你到底又幾片……啊!」

    梁辛見始終不能開口,乾脆也不廢話了,手訣晃動,把須彌樟裡的剩下那些純正的陰沉木耳取了出來。

     不過畢竟是少年心性,他沒把紅鱗一股腦都扔出來,而是帶著三分得意三分顯擺和四分歡喜,一片一片地向外扔紅鱗……

     遽然,一聲歡愉到極點的獵獵長嘯,從後島衝天而起,一瞬間裡島上千禽萬獸盡數被驚到,黑壓壓的鳥群飛上雲霄,一陣陣威猛咆哮四下呼應!

     長嘯到一半,又變成了哈哈大笑,眼前赤色連環,一片一片儘是比著普通瓦房還要更巨大的陰沉木耳,老蝙蝠歡喜得胸肺都要炸裂開來,雙臂一震高高,帶著震耳欲聾地大笑高高躍起,轉眼裡,笑聲浩蕩,向著四下里遠遠的破散開去,就連大海怒潮的撲湧聲都被壓了下去……

     梁辛和柳亦上次在軲轆島,一共撕下了百餘片紅鱗,其中二十片被蟠螭煉化,現在還剩下八十多只,此刻全都亂七八糟的擺放在地面上。

     這場歡喜對老蝙蝠而言,來得驚天動地,柳亦開心不已,梁辛也跟著高興地不行,最後把蟠螭幫著他煉化的那二十片寶貝也取了出來。

     不料老蝙蝠卻搖頭笑道:「這些被煉化後的木耳,于你而言再好不過,可在我看來,卻還不如這些純性的寶貝!」

     說著,老蝙蝠的身形飄蕩而起,閃電般掠過那一大片擺放在地上的陰沉木耳,只見他所過之處,巨大的木耳便震顫而起,到最後,八十多片戾蠱紅鱗盡數呼嘯盤旋,進退圍攏之間法度森嚴,真真撩蕩起了漫天血光!

     梁辛和柳亦看得目瞪口呆,兩個人全不明白,老蝙蝠不過只有雙蠱,是如何耍得起這麼多陰沉木耳的。耍了片刻,老蝙蝠雙手一分丅,身形自半空凝滯,而八十多盞紅鱗自他背後左右分開,就彷彿一對猙獰巨大的翅膀,甚至還在緩緩擺動著,搖盪起無盡戾氣!

     梁辛等人吃驚之餘,更情不自禁地大聲喝彩。

     老蝙蝠這才笑呵呵的跳回到地面上,陰沉木耳也隨之落地,整整齊齊地摞成一摞。

     兩個後生忙不迭圍過來追問緣由,老蝙蝠心情大好,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甜來著:「這要靠對蠱蟲的控制,蠱蟲如電,自紅鱗間穿梭不停,第一片未落,第二片又起,便是這個道理了。」

     說完,他又望向梁辛:「蟠螭幫你煉化的那二十片寶貝,雖然妖術了得,可也讓陰沉木耳丟一點點與蠱蟲的融通之性,蠱蟲鑽進去的時候,會稍稍慢一些,一星魂一木耳倒無妨,可要彼此穿梭轉移起來,就顯出滯納來了。」

     不僅如此,蠱術練到精深處,也會衍生出厲害的法術,與木耳的陰沉性子相得益彰,可梁辛那些被蟠螭煉化的木耳,因為加持了大蛇的妖術,就無法再煉出蠱蟲的法術了。

     不過這件事對梁辛倒無所謂,他的七星蠱因為認主太多,已經不再純烈,以後再怎麼修煉也沒有妖術,星陣之力就是它們的極限了,何況就算星魂純烈,蟠螭加持于紅鱗的妖術,也遠遠比著梁辛自己煉出來的要強。

     對于那六片沉甸甸、黑黝黝的紅鱗,老蝙蝠也看不出它們被蟠螭加持了什麼妖法,研究了半晌,最終還是搖頭放棄。

     老蝙蝠一點沒客氣,乾坤袖一晃,把八十多片紅鱗一股腦接收了,這些寶貝現在就能用,不過等他有暇再加以煉化,用起來會更添威力,也會更順暢。至于這些紅鱗師徒倆怎麼分,自有老蝙蝠去安排,柳亦才不會去操這個心。

     梁辛和柳亦這才你一言我一語,把紅船、木耳的來歷仔細說了遍,老蝙蝠聽說還有半船的寶貝,更樂得合不攏嘴,恨不得現在就到軲轆島再撕些木耳回來。

     等事情說完了,柳亦才笑嘻嘻的開口:「師父,這些陰沉木耳算起來都是老三弄來的,剛剛就一片木耳的時候,您老便說要給他些好處,現在咱西蠻蠱收了人家這麼多木耳,您看……」

     老蝙蝠的笑容略顯僵硬了,聞言後微微點頭,雙眉皺起沉吟不語,想還這麼大的人情,顯然不是個簡單事,梁辛一直假惺惺地客氣著,連稱不用不用。

     過了一陣,老蝙蝠才抬起頭,柳亦趕忙追問:「師父,怎樣?」

     「不怎樣!」說著老蝙蝠跳了起來,溜回到樹上倒掛去了:「這麼多陰沉木耳,把我賠給他也還不清,還不清的事又還個屁!欠著了,愛咋著咋著!」

     兩個小輩可誰也沒想到,豪氣貫徹天地的老蝙蝠也會耍無賴,一起目瞪口呆、繼而愁眉苦臉,到了最後卻哈哈大笑了起來。老蝙蝠假裝什麼也聽不見,閉著眼睛美滋滋的在樹上晃,時不時撲哧著樂一聲……

     陰沉木耳的事情忙活完了,曲青石等人也從林子裡笑呵呵的回來了,梁辛出海這段時間裡,曲青石也不清閒,兄弟之間還有不少話要說。

     梁辛乾脆取出酒食,招呼著大夥圍坐一起邊吃邊聊。

     大毛小毛打從老遠聞到酒肉香氣,哇哇怪叫著就跑回來了,身法快得讓曲青石都瞪大了眼睛……

     吃喝著,梁辛才問道:「二哥去找六百了?」

     曲青石點點頭,卻沒直接去說六百和尚:「六百被關押在京師九龍司的大牢中,我到了京師,總要去參見指揮使大人。」

     乾山那場惡戰之後,曲青石和梁辛就此分別,帶上玉匣裡的人頭,與小汐同道返回京師,在去找六百和尚之前,先去見了九龍司指揮使石林。

     曲青石和小汐把乾山惡鬥的詳情,神仙相枯木井邪元洩露造成凡人發狂等諸事一一匯報。

     梁辛笑道:「這是自然,石大人可好?」

     「石大人好得很,還問起了你們兩個……」曲青石的語氣清淡,而神情也漸漸變得陰鷙了。

     柳亦看出了異常,略略愣了下:「怎麼了?石大人哪裡有什麼不對頭?」

     曲青石卻岔開了話題:「老三在乾山,和神仙相賈添見了面,說了會子話,其中有一件事我想不通,賈添似乎對梁辛很瞭解,可是又瞭解得不全。」

     小丫頭青墨滿臉無所謂:「這也沒啥可奇怪的吧,他想拉攏梁辛,自然要先打探他,可又哪能事事都打探清楚。」

     曲青石對妹妹一向寬容,笑著搖頭:「你沒明白我的意思,老三身上最大的機密就是他的身世,而他的身世分作兩重,一個,他是梁大人的後代;另一個,他是魔君將岸的義子。」

     見眾人盡數點頭,曲青石才繼續道:「貼己的人,都知道他的這兩重身份;而關係稍遠的熟人,對他這兩個身份則全不知曉……可神仙相知道他是梁大人的後代,卻不知道他是老魔君的傳人,那他是通過什麼渠道去查的老三?」

     曲青石的意思很明白,梁辛有兩重身份,普通的調查之下,應該一無所知;如果上了犀利手段,抓走他的親友逼供,就會兩者盡知,沒道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梁辛卻還有些疑惑:「或許賈添也知道將岸是我乾爹,不過他當時提及罷了。」

     曲青石卻搖搖頭:「他不知道乾爹的事情,否則他便會全力對你出手了。因為……」這時候梁辛身後的柳亦,突然對著曲青石微微眯了下眼睛。

     他們倆配合已久,曲青石明白柳亦是要自己莫在解釋,當即閉上了嘴巴,把『因為賈添安排不老宗去統一邪道上的三個門宗!』這後半句話吞回了肚子裡。

     不老宗背後是賈添,他們召集邪道聚首,想要三宗歸一,最簡單也是最實用的辦法,就是找人來冒充將岸或者謝甲兒,此事老蝙蝠和柳亦師徒已經猜到了,曲青石細想之下,自然也能想到。

     八月十五,邪道聚首,神仙相要推假魔君上台統一三宗,他要知道梁辛是魔君傳人,要麼殺了梁辛,保證自己的機會實施;要麼改變計劃,捨棄不老宗來和梁辛合作,當然,這個可能性小到甚至可以忽略不計,可不管怎樣,他不會對此事放任不理。

     柳亦知道曲青石猜透了『八月十五賈添會安排假魔君上場』這個關竅,他怕梁辛提前知道這個題目,會影響老蝙蝠扶持梁辛做邪道魁首的計劃,這才讓曲青石別再向下說。

     曲青石本來順利成章的解釋,一下子少了後半段關鍵,小白臉一時半會也編不出其他合理的理由,愣了片刻後,乾脆瞪向梁辛,陰森道:「反正賈添不知道你是魔君傳人!」

     梁辛傻眼了,點點頭:「我信了還不成麼,你接著向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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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四章 心魔笛子




    九龍青衣能人輩出,在進入苦乃山挖掘礦脈之前,那時曲青石才二十多歲,官職就到做了千戶,這其中有家族背景的關係,而他自己也確實有過人之處,心思縝密之處,就連柳亦都比不了。

     賈添對梁辛的身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麼一個小小的破綻,任誰也不會太當回事,曲青石卻牢牢抓住不放。

     在乾山去往京師的路上,曲青石一直琢磨著這件事,直到他見到指揮使石林的時候,終于靈犀乍現!

     說道這裡,梁辛的眼角一跳,恍然大悟:「石林!他知道我是梁氏後人,卻不知道我是魔君義子!」

     柳亦的雙眉緊鎖:「石大人?他、他是賈添的人?」

     一直在低聲陳訴的曲青石,臉上卻顯出了一絲疑惑:「我本有這樣的懷疑,可仔細一想卻又不對勁……老三是被石大人派到乾山查案,由此差點壞了賈添的大事,如果石大人是賈添麾下,這裡又說不通了。」

     曲青石微微停頓了片刻,才繼續道:「我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或許石大人把老三是梁氏後人的事情,不小心洩露出去了,由此被神仙相探知。」

     柳亦撇嘴:「石大人?比咱仨加起來都精,哪會有什麼『不小心』!」

     曲青石嘆道:「賈添不是平凡人,不能以常理度之,石大人應該不是他的兵,不過咱們要辦的事情,也就別再和大人去提及了,否則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吃虧,小汐那邊,我已經叮囑過了。」

     曲青石做事情幹脆,發現了石林有可疑之後,在當天夜裡就開始做事,直接闖進了九龍司大牢,把六百和尚給搶走了。

     柳亦瞪大了眼睛:「你、你蒙臉了沒?」

     曲青石苦笑:「當然蒙了,嚴實著呢!不過估計石大人一猜就中……。蒙臉就是留個面子。」

     梁辛不像他那兩位兄長,對石林談不上什麼感情,見他有可疑就直接把他拉到對立面上去了,聞言之後倒是帶了幾分納悶:「六百和尚還在大牢裡,石林知道我要找他,卻沒把他藏起來?」

     曲青石搖頭:「所以說,石大人未必是敵人,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人家沒把你要辨人頭的事情當回事。」

     梁辛第一次從大海歸來,曾經和青衣遊騎高健把酒暢聊,找六百和尚辨人頭是高健幫他想出的辦法。這件事也由高健上報給了石林。

     高健只知道梁辛要辨人頭,卻不知道這顆人頭的來歷,那石林自然也不會知道人頭牽連著梁一二的秘密,不當回事也正常。

     曲青石搶走六百和尚之後,暫時把他放到了離人谷,憑著三兄弟和離人谷的交情,秦孑自不會說什麼。

     不過這個六百和尚本來就眼瞎耳聾,要和他溝通只能靠手心寫字,可最近這幾十年裡和尚每天都挨上六百刀的凌遲,雖然還活著,可人已經木訥得堪比石頭了,曲青石根本沒法和他溝通。

     說著,曲青石苦笑搖頭:「暫時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先讓他修養一陣吧,恢復了精神,或許會好些。」

     梁辛笑著點頭:「只要人在咱們手裡,總會想出辦法。」

     說完了第一樁事情,曲青石又換過話題,說起另外一件事。

     他把六百和尚安頓到離人谷之後,正好趕上木妖正在研究大祭酒從乾山帶回來的兩個草木傀儡。

     即便木妖精通木行道法,一時之間也看不出草木傀儡所中的妖術根底,當下他也不再費勁,帶上兩個傀儡趕往牢山,想要試試看能不能靠著牢山地勢來破解傀儡妖術。
    曲青石、秦孑都隨著他一起去了,另外曲青石還特意把懂些風水的黑白無常也叫來了。照兩個無常看來,最初木妖醒來的地方,就是詬龜呼天的格局,不過,木妖的試驗卻失敗了……兩個草木傀儡並未像木妖當年那樣,在詬龜呼天的風水格局下恢復自主意識。

     木妖勃然大怒,這一來,先前他對自己身份的猜測全都被推翻了,要不是大祭酒攔著,他非殺了兩個傀儡不可……

     梁辛眉頭大皺,木妖沒找到身世對他而言倒沒啥,可未能破解賈添的草木傀儡妖術,絕對不是個好消息。

     秦孑明白他的心思,微笑著說道:「賈添的妖術複雜,暫時破解不了也在情理之中,也許過一陣木先生就能想到好法子,這件事急不得,而且急也沒用,稍安勿躁吧!」

     說著,秦孑的笑容更加明媚了些:「另外,倒是半個好消息,要說給你聽。」

     還不等梁辛說話,老蝙蝠就先笑了起來:「我有半個朋友,有半個仇人,你這女娃卻有半個好消息,快說來聽聽!」

     秦孑嘻嘻一笑,雍容華貴不見,只剩一份調皮:「是小梁大人給我的那份古篆碑拓,本來有八字正文,兩字落款,我請天門同道幫忙翻譯,現在傳回了消息,不過現在只譯出了一半,八字正文裡的四個字,所以只是半個好消息……」

     梁辛愣了愣,才想起來還有這麼回事,去乾山之前,天猿們在大眼前挖出了一盞赑屃負碑,他曾托請秦孑幫忙翻譯碑文上的太古篆字來著,當即也饒有興趣的笑了起來,問道:「譯出了四個字麼?是什麼?」

     「上半句:窮盡天地!」秦孑不賣關子,脆生回答,跟著又繼續道:「下半句和落款還沒譯出來,還要再等一等。」

     四字上句,像感慨、像明志、也像誓言或者警告,只從這四個字上,除了些發狠似的口氣外,什麼也判斷不來,要從這裡向下猜,能拼出一萬句下句來,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妄加揣測,柳亦最近用腦過度,一動心思就腦袋疼,第一個搖頭道:「還是等結果吧,瞎猜無用……」

     他的話還沒說完,身邊的梁辛突然『哎喲』驚呼了一聲,提到碑文,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我曾經把碑文給石林拓了一份,請他代為翻譯來著,以後會不會有麻煩?」

     說話間,他把目光望向了曲青石。

     小白臉苦笑:「看我有什麼用?我又哪知道石大人是把碑拓自己留起來,還是交給了翰林院?更不知道他有沒有另存副本……我總不能放把火把九龍司和翰林院都燒了吧?」

     柳亦嘿嘿笑道:「光燒了可還不夠,還得把見過碑拓的青衣和那些老學究一個一個都殺了……石大人第一個得殺!」

     本來是句玩笑話,結果跨兩一下子來了精神,桀桀笑道:「干的過,我去!」

     柳亦嚇了一跳,回頭瞪跨兩:「這你也當真?」說完,頓了頓又舊話重提:「你真是那個謹慎的?」

     跨兩笑像猙獰,說不出的醜陋恐怖:「對頭!」

     眾人一邊吃喝,一邊談談說說,青墨卻一直沒怎麼開腔,她也不用怎麼吃東西,只是抱著瓶青梅露,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始終都笑嘻嘻的,圓圓的眸子裡,更壓抑不住的得意。

     在場的,除了老鬼就是小妖,眉眼精明得很,一開始在談正事,誰也沒太留意青墨,但是倒了後來,誰都看出小丫頭有著件好事要宣佈,大夥心中暗笑,臉上卻還一本正經,全當沒看見……

     可一直到這頓飯吃完了,連牙剔了到第四輪了,青墨還是那副得意模樣,偏偏不肯開口。最後倒是曲青石忍不住了,驚訝道:「行啊丫頭,有城府了!憋了什麼好事,能忍這麼久?」
     曲青墨揚起下頜:「服氣了麼?」

     下至貧民百姓,上到天王老子,曲青石從來都是臭臉一張,唯獨對自家小妹從來都是副好顏色,哈哈大笑。

     青墨洋洋得意,趁勝追擊:「我辛苦忍了一路,還在乎這頓飯的功夫?好事沒有,寶貝倒是有一件,不過也和我沒啥關係,誰稀罕誰就拿去!」

     說著,青墨從懷裡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隻短短的笛子。

     笛子長不過七寸,顏色慘白,質地既不圓潤也不光滑,在場之人大都目光銳利,尤其柳亦和曲青石精通仵作功夫,一眼就看出,這是根人骨笛!

     不僅如此,笛子上還斑駁雜陳著一片片殷紅的血跡,看上去彷彿剛從人身上剔出來不久,還沒來得及清洗似的。

     青墨亮出了笛子,其他人也只是覺得好奇,唯獨梁辛心頭猛震。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突然在人群裡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很熟悉,但卻絕無親切可言!

     青墨手裡把玩著人骨笛,慢條斯理地開口:「幾百年前,中土上的修士突襲極北冰原上的摩羅院,途經草原。他們來得突兀,提前沒打招呼,巫士們自然把他們都當成了敵人,小小地打上了幾仗。」

     此事天下皆知,後來中土高手與草原首領澄清誤會,雙方就此罷手,不過北荒巫的名氣也由此響亮了起來。

     大夥都不插話,靜靜等著青墨向下說。

     青墨卻閉上了嘴巴,一臉無聊模樣,又端起了青梅露瓶子。

     曲青石失聲而笑:「阿巫錦這是等著咱們接下茬捧場呢?」

     柳亦不廢話,直接追問:「後來呢?」

     青墨很給面子,立刻放下了手裡的瓶子:「當時草原上的頂尖高手,除了我師父外,還有位叫做娜仁托雅的女巫,修為驚人,更精通無數異術。」

     說道這裡,老蝙蝠突然咧嘴,露出了個乾巴巴的笑容:「這個人我認識,她是大司巫的師姐,論起來,算是你的師姑!單以喪門法術而論,她比不得你師父,可要是再加上她那一身雜七雜八的古怪本領,絕對能把你師父打得抱頭鼠竄。」

     青墨面露無奈,突然岔開了話題,問老蝙蝠:「前輩,有件事我一直好奇得很,若真是放手一戰,您和我師父究竟誰更厲害些?」

     老蝙蝠看不上大司巫,可也不會因此就對晚輩說謊,如實答道:「大司巫為人不怎麼樣,可修為沒的說,我倆在伯仲之間吧。」

     青墨眉花眼笑,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娜仁托雅便是我的師姑,精通千百異術,既能把我師父打得抱頭鼠竄,也能把纏頭老爹殺得落花流水……」

     老蝙蝠這才明白剛剛青墨為何會問那麼一句,哈哈大笑:「你們這幫子黑巫,從來都不肯吃虧!」旁人也都不禁莞爾,憨丫頭偶爾耍個壞心眼,果然更難防。

     中土正邪兩道的高手剛上草原時,巫士們只當是敵襲,大司巫深知修士勢大,真要全力相搏北荒巫絕不是對手,所以一邊派人狙擊,一邊去找師姐幫忙。娜仁托雅精通各種邪術,大司巫想請她出手,找出一種直接有效的法子,去對付中土修士。

     事關北荒巫存亡,娜仁托雅不敢怠慢,抓了不少修士俘虜遠遁草原深處,想要找出修士的弱點,其間的過程殘忍複雜,自不必多說,娜仁托雅也總算把研究的方向確定了下來:

     所有的中土道法,無論正邪無論門宗,都有一個共同之處,想要修行就必須先斷滅凡情,煉出一顆堅定道心。只要摧毀了他們的道心,再精深的修為也會隨之散亂。
     想毀掉道心,就要喚起修士的凡人欲望,也就是所謂的心魔。娜仁托雅沒日沒夜研究個不停,想要找出一種將心魔喚醒、放大的法子。

     說到這裡,青墨的語氣都有些驚駭了:「如果我師姑成功了……試想,雙方對敵之際,北荒巫一個心魔法術施展出來,對面的修士便會全部走火入魔,重則爆體而亡,輕則功力盡散啊!」

     不久之後,中土修士與北荒巫澄清誤會,握手言和,可娜仁托雅的試驗卻並未停止。但是她再怎麼精通邪門異術,想要做成這件堪稱逆天的事情,也力有未逮。

     到最後娜仁托雅只勉強找出了個雞肋般的辦法:用修士的鮮血,經過一連串的邪術加持,最後再煉化進一根人骨笛子,當笛子吹響之際,鮮血的主人便會心魔爆起,去吞噬、摧毀道心。

     笛子,只能摧毀鮮血主人的道心,一對一。

     青墨還生怕大夥聽不明白,指著柳亦舉例子:「用柳亦的血煉成的笛子,只能摧毀柳亦的道心。對旁人則沒有一點效用。」

     柳亦絲毫不以為意,笑呵呵的點頭:「所以說,娜仁托雅的辦法是個雞肋。」

     修士對戰,神通、飛劍、法寶,飛來飛去都威力極大,中招之下大都粉身碎骨魂飛魄散,一場架打下來,大都是勝者生,敗者亡,受傷逃亡的事情很少發生。

     所以去弄修士鮮血,比著直接將其斬殺更麻煩。有去採集鮮血的功夫,人都殺死三遍了。

     最終,娜仁托雅也沒能找出簡易有效、去喚醒心魔摧毀道心的法子,不過煉化笛子的辦法倒是流傳了下來,從此草原上又多了一門異術,只不過沒什麼用處罷了。

     胖海豹從旁邊聽著,一直在吸溜涼氣,此刻終于忍不住了,咋舌感慨道:「那位娜、娜、娜女巫要是成功了,天下也就沒有修士了!」

     老蝙蝠卻嘿嘿一笑:「哪有那麼容易!修士心魔,指的是他們斷滅凡情之前的凡人願望,既然是凡人願望,自然是林林總總各不相同,你想娶王家姑娘,我想去考個狀元郎,他最盼著劉二家的癩皮狗快死掉……每個人的心魔都不一樣,喚醒它們的法門自然也各不相同!所以娜仁托雅才一定需要修士的血,才能煉化針對此人的笛子。」

     青墨又把話題拉了回來:「這種人骨笛,就叫做心魔笛子,我手上這根麼……」說著,骨笛斜橫,指向了梁辛:「就是用梁磨刀的血煉成的!」

     青墨的聲音不緊不慢,語氣中的得意卻愈發地明顯了:「前面已經說得明白,這根笛子,能喚起你的心魔!心魔,便是凡人最深的慾望,埋藏于心底,強烈而火燙!如果換個說法的話,心魔也叫……執念!」

     在離人谷的時候,胖子巫士想用催眠幫助梁辛時時爆發執念,最終沒能成功。

     草原人性情執著,胖巫士很快又想到了『心魔笛子』,不過他不會煉製的法子,當時也沒挑明,只是找梁辛要了一瓶子鮮血,帶回草原找出煉製方法,歷經數月,終于煉化成功,交給青墨請阿巫錦代為轉交。

     到現在梁辛哪還能不明白小丫頭的意思,這根心魔笛子,就是北荒巫為了隨時喚醒自己的執念,而專門煉製的。

     自從在小眼中突破天下人間第三重進境之後,梁辛先後遇到了兩個障礙,其一是執念不能隨時爆發,其二是施展天下人間之後,他要全力應對亂流反噬,無法自由移動。

     不過在對付女神仙相一橢的時候,梁辛試出紅鱗可以如意穿梭天下人間,第二個障礙算是得以克服,現在青墨拿來了這根隨時能夠喚起執念的笛子,從此天下人間收發隨意,讓他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不光是梁辛,其他人也都笑容滿滿,小丫頭更是眉飛色舞:「現在要不要試試?」

     梁辛忙不迭點頭答應,身子一晃向後飄出,遠離眾位同伴,免得把親戚朋友都套進天下人間裡去,青墨則深吸一口氣,絲毫不嫌心魔笛子的白骨、人血,玉手橫執,將笛子置于嘴邊。

     不料,就在她正要吹響心魔笛子的剎那,突然一陣微風撩蕩,一道人影快得不可思議,猛然從身邊掠過,隨即青墨只覺得手中一輕,笛子竟然被對方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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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24: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五章 五瓣青蓮




     青墨大吃一驚,可那聲斥罵剛到嘴邊,又被她給嚥回去了,奪下笛子的人,竟然是老蝙蝠。

     這下子所有人都錯愕當堂,不明白老蝙蝠的意思。

     柳亦最先開口,乾巴巴地咳嗽了一聲:「師父您老這是、這是……」

     不等他說完,老蝙蝠就低啞的笑了一聲,抬手把心魔笛子拋還給青墨,隨即轉頭望向梁辛:「這件寶貝固然神奇,卻不可亂用,隨身收好,等到不得已時再吹響它吧。」

     不等粱辛開口說話,青墨就先納悶問道:「不可亂用?您老的意思我不懂。」

     老蝙蝠抬起頭,四下里看了看,先從附近找了棵村把自己吊上去,這才一邊晃悠著一邊開口道:「心魔也好,執念也罷,歸根結底應該算是一種感覺,靠外力來喚醒它,會有一個缺點,這就彷彿……」

     說著,老蝙蝠琢磨了頃刻,舉了個例子:「你看到人家出殯,苦主哭得悲悲切切,自己也會跟著鼻子發酸;可你要是天天遇到出殯的、哭喪的,用不了多久你也就習慣了,不會跟著一起難過了,不是你心腸變硬了,而是你習慣了這份哭聲。」

     梁辛心說自己也太不吉利了,口中則應道:「您老的意思,笛子的影響,會對我越來越小?」

     老蝙蝠倒吊著點頭,看上去彆扭得很:「就是這個道理了,心魔笛子響起時,第一次的效果會最好、最強烈,別就這麼浪費了。」

     梁辛明白了道理,可還是有些不甘心,笑道:「那也總得試試它靈不靈驗吧?」

     老蝙蝠冷笑了一聲:「不用試,娜仁托雅鑽研出的法子,是決計不會有錯的!」說完,他頓了頓,又繼續道:「而且當初娜仁托雅煉製心魔笛子,是為了對付敵人,是一對一的殺人手段,用過一次,敵人死了,笛子也就沒用了……你們誰敢肯定,這笛子能吹幾次?或許它能吹一千年,或許吹過一次就裂開散碎也說不定!」

     這句話倒確確實實佔住了道理,心魔笛子是鮮血主人的『專殺』法寶,用過一次就作廢,沒有必要設計的太結實,至少娜仁托雅不會刻意在笛子上,去加持讓其更堅固,卻又不影響笛音效果的法術,這樣一來,根本沒人能知道這枚心魔笛子能用幾次。

     說不定青墨一吹,梁辛執念爆發,可笛子卻碎了。

     梁辛正經點了點頭,柳亦撇了撇嘴,從旁邊都囔了句:「當初試煉驚蟄鑼的時候,您老可沒心痛寶貝……」

     老蝙蝠沒搭理徒弟的抱怨,他的話還沒說完,可再開口時語速卻極慢,在說話的同時,老頭子也在用心思索:「另外還有一點,執念……應該是有心而起、有感而發,靠著外物來催動,總是讓人覺得有點不對勁。總之有了這枚笛子,你對敵也就有了底氣,這是件大好事,不過能不用的時候,儘量不用。」

     梁辛痛快答應:「歸根結底,還是要盡快領悟,找到引動執念的法子,好像乾爹那樣。

     而老蝙蝠卻露出了迷惑的神情,接著梁辛的話,喃喃道:「這個事情麼……我可有些不明白了,時時都能引發的執念,那還是執念麼?」

     先前老蝙蝠只知道天下人間,卻不明白將岸運功的原力,直到上次柳亦從離人谷回來,把所見所知的一切都告訴了他,他才明白將岸魔功要靠執念來引發,由此也產生了這樣一個疑問。

     像老蝙蝠這種修為的高手,性子裡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對功法的痴迷,雖然這個疑問和他沒有半個銅錢的關係,可還是忍不住去琢磨。

     梁辛可不管這麼多,喜滋滋地從青墨手中接過笛子,小心翼翼地收到須彌樟之內,從心裡到臉上,自然都是滿滿的歡喜,不管怎麼說,這件寶貝對自己的好處極大,有了它,最近這段時間裡也就有了天下人間。
     兄弟連心,梁辛得了造化,柳亦也跟著心中大樂,笑著給他數到:「心魔笛子,讓你隨時能打出天下人間;蟠螭又幫你煉化了二十片陰沉木耳,這些寶貝讓你星陣威力激增,嘿嘿,比起咱倆出海之前,你的本事可又翻著觔斗向上竄了……」

     說著,柳亦突然想起來了什麼,臉上的笑容更盛:「這還不算完,你還得了幾百頭歷害怪物!」說著,伸手一指那些四處閒逛吃草的骨瘤蜥,隨即又望向曲青石:「咱家老三的造化,這得怎麼說啊?」

     曲青石憋了半天,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吐出三個字:「他媽的!」

     除了「他媽的」小白臉也實在不知該怎麼形容梁老三的造化了。

     梁辛哪還忍得住心裡那份得意,手訣一晃,左手金鈴鎖,右手心魔笛;身邊繞著七片戾盅金鱗;鈴鐺響動之下,骨瘤蜥成群結隊散于他身後,還個個都亮出了那對薄薄地肉翼作勢欲撲;大毛小毛也煞有介事,身上的長毛乍起,哇哇怪叫著各自翻身其上了一頭大蜥;還有禿腦殼,摔打著尾巴就衝過來了……」

     法寶,巨鱗、怪蜥、傻小子,氣勢煌煌,妖威浩蕩!

     柳亦嘴裡嘖嘖有聲,對著粱辛伸出了一根大拇指:「排場!趕明我再給你做幾面旗子,插在蜥蜴背上!」

     青墨湊趣,咯咯地笑著,問道:「旗子上寫啥?」

     不等柳亦開口,跨兩就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話,怪聲怪調地叫道:「誰敢惹我!」

     在場眾人全都放聲大笑。

     到現在人人心情輕鬆,大事小事都說完之後,就開始商量著搬家,他們要在『太歲頭上動土』,說不定真會降下一場滅頂之災,自然要把島上的大小怪物們都運走。

     算起來,凶島上最難搬的『物件』就是那條大蟠螭,不過現在有了曲青石和老蝙蝠兩大高手,任其一出手,都能搬得動它;另外幾百頭巨蜥,可都是梁磨刀的『排場』,無論如何也是要帶走的。

     巨蜥不難弄走,不過也就是數量比較多,至多再請幾位劍仙折返一趟也就走了,一場算計下來,運力全不成問題,唯一一點分歧也僅僅在于,梁老三財迷,稀罕雜錦孤峰,跟幾位高手商量,能不能把那座孤峰也帶走,老蝙蝠、曲青石、跨兩都用看傻子的目光瞪他。

     胖海豹這時候也插口道:「要搬家的話,最近的地方也就是軲轆島了,這一趟怕不會有三千里,也還是有些遠……」

     梁辛笑而點頭:「軲轆島呢,肯定是要去的。一來咱們要再采些木耳,另外再看看,有纏頭老爹出手,能不能把紅船弄到西蠻去,那條船總放在島上也不是個事;二來在這裡探出了不少事情,總要去軲轆島上,和諸位當家說一說,三百年前的事情,誰也不會再追究什麼,可彼此間最好能有個交代。」

     說到這裡,梁辛的話鋒突然一轉:「不過,距離此處最近的地方,卻不是軲轆島!」

     話音剛落,還在樹上倒吊的老蝙蝠就怪笑出聲,接下了梁辛的話:「此去東南七百里,還有一座島……」

     柳亦接口笑道:「那座島子上,原來盤踞著五頭大獸麒麟,誰上去都找死!」

     跨兩眉飛色舞,繼續道:「可現在,龜兒麒麟死個翹翹的,島子空了!」

     這種時候哪能沒了青墨,小丫頭笑容滿面,眼睛眯成了彎月牙兒:「不空,不空,麒麟沒了,島子也不空!」

     曲青石眯起了眼睛,可這次,憋在眸子裡的不是煞氣,而是滿滿噹噹的笑意:「大獸的老巢裡,天材地寶還能少得了麼?」
     大祭酒秦孑盈盈一笑,雍容華貴:「別聊了,快走吧……急死我了!」

     梁老三跟著大夥一起呵呵大笑,正高興時,坐在身旁的柳亦突然用手指捅了捅他,跟著,柳黑子用下頜微微一指曲青石,示意他趕快去看。

     曲青石的目光正望向大祭酒,也在笑,不過笑得有些……傻乎乎的。

     對于麒麟島,大夥所知的也僅僅是在東南向七百里上。至于它具體的位置、在五頭大獸死後島上還有沒有其他的凶險,這些情況沒人知道。

     按道理論,要去麒麟島,應該先派人去探路、初步上島摸一摸情況,可誰都等得不耐煩,何況隊伍裡有老蝙蝠、曲青石和梁辛這三大高手壓陣,就算再有兩頭大獸看家,打不過至少也能逃得掉,亂鬨哄的商量了一陣,最後老蝙蝠乾脆拖手一揮,怪笑著:「都去都去!誰也別落下,一起去找寶貝!」

     一邊說著,老蝙蝠從樹上跳下來,輕飄飄地滑到蟠螭是上空,緩緩地盤旋著,口中笑道:「大蛇,我這便帶著你離開此處,是一片好心,你可莫咬我!」話音落處,一團黑風自他身上卷揚而起,轉眼間將蟠螭籠在其中。

     梁辛嚇了一跳:「總要先去探明白了麒麟島的狀況,才好來搬它吧,現在帶上它,萬一那座島上還有幾頭大麒麟,豈不是害了它?」

     老蝙蝠罵了聲:「糊塗小子,蟠螭還上什麼島?待會飛過了惡炎範圍,我就把它丟回到大海去了!」

     梁辛這才恍然大悟,連著咳了好幾聲,自己想著搬家,也就想著要把蟠螭也弄上麒麟島,全都忘了蟠螭的歸宿是大海,人家只想回到水裡去。

     老蝙蝠說完,低低吼叫了一聲,黑風捲蕩而起,托住蟠螭和那幾條小蛇緩緩上升。即便老蝙蝠神通驚人,托著這條亙古大怪也顯得頗為吃力。

     蟠螭聰明,明白人家是好意,並不掙扎嘶嗥,相反還睜開雙眼,對著老蝙蝠點了點頭。它即將開始蛻皮,如果在海裡進行,比著陸地上省力百倍。

     曲青石也引動神通,一道青色浮光飄起,把柳亦、梁辛、大小毛和胖海豹這些不會飛的同伴裹住,隨即猶豫了下,又把神通籠罩的範圍擴大了些,帶上了三頭巨蜥,這才笑道:「咱們也走吧!」

     其他人或催動法寶,或喚起神通,跟在青光與黑風之後,盡數飛躍而起,向著東南方向疾馳而去。

     因為老蝙蝠負重,速度大大折扣,所以就連修為最差的青墨也能跟得上隊伍,小丫頭一邊飛一邊納悶,揚聲問她哥哥:「帶著些大蜥蜴做啥?既然帶了,又不多帶?」

     不等曲青石回答,大祭酒就從小丫頭身旁笑著開口:「麒麟島不是普通的地方,巨蜥能不能在上面存活可還不好說,曲大人是帶著幾頭訣去試試看,如果能適應,再大規模的搬過來。」

     曲青石也笑道:「這群骨瘤蜥是老三的寶貝,咱可得小心伺候著,一下子把幾百頭弄過來,別再都被麒麟妖氣給嚇死或者毒死了!」

     眾人飛得不算快,不過比起魚鷹疾翔也要迅捷得太多,小半個時辰之後,已徑離開凶島二百里有餘,到這裡,腳下的海水已經變得清澈了,總算離開了惡炎影響的範圍。

     穩妥起見,大夥又帶著蟠螭向前飛了百多里,梁辛還親自跳入海中,算是幫朋友試試『洗澡水』。回來後笑道:「此處沒問題了,在下面我看見帶魚來著。」

     老蝙蝠這才凝住黑風神通,回過頭問蟠螭:「便是這裡了,成不?」

     蟠螭並未回答,而是揚起了巨大的頭顱,頗為緩慢的轉動著,目光一一掃過眾人。

    跨兩急著去麒麟島探險,不耐煩蟠螭慢騰騰的動作,皺眉道:「做抓子麼,老漢兒莫理會它,扔個龜兒下去便走了!」

     柳亦和蟠螭混的時間長,明白這族怪物的特性,開口笑道:「還有個儀式來著,老三快去!」

     其實不用他招呼,粱辛早已跳到老蝙蝠的黑風中,笑呵呵的來到蟠螭跟前。

     一個海中的巨孽,一個中土上的小魔頭,機緣巧合之下,有了共同的敵人,並肩而戰,幾經生死,最終梁辛救下了蟠螭的性命,而蟠螭時梁辛也絕對算得上有情有義。此刻分別在即,再見遙遙無期,梁辛心裡又哪能沒有些唏噓。

     與蟠螭一起的經歷,凶險有之、詭異有之、莫名其妙、啼笑皆非和亂七八糟更有之,到最後,那一連串的死去活來中,積攢下來的,算不上兄弟情誼,更談不上什麼朋友關心,算起來,只是……一份情懷吧。

     萍水相逢,你不負我!

     笑聲裡,梁辛縱身躍起,在蟠螭頭上重重三撞,嘭嘭悶響中,蟠螭遽然仰頭長嘯,帶著嘶嘶銳響的長嘯聲,落在海面上,轉眼之間巨浪如川!

     梁辛之後,便是柳亦、胖海豹,大毛小毛看蟠螭的齒冠還沒長好,躲在曲青石後面說啥也不去和蟠螭撞頭告別。

     跨兩看著兩眼放光,情不自禁的摩挲著自己的額頭,小聲嘟囔著:「乖乖兒,和大蛇子磕頭,威風嘞!我要也撞個,回去羨慕死瓊環娃兒……」話雖這樣說,他也還是不敢上去和蟠螭碰頭。

     一群小蛇也竄上跳下,和粱辛、柳亦、胖海豹這幾個熟人一一撞頭告別,隨即老蝙蝠放聲大笑:「終須一別,從此珍重吧!」話音落處,黑風消散,蟠螭落入大海,一道巨大的浪花潑天而起……」最後一個下水的,是禿腦殼,梁辛是小傢伙的朋友、親人,可大海卻是它的自由!

     簡單且有些突兀的告別,粱辛心中幾分悵然,仔細想想,啞然失笑,這一次,他居然從一群海妖的身上,品到了人間滋味。

     直到這一族蟠螭徹底消失,眾人才再度啟程,繼續向著東南方向疾馳而去。

     剩下的路程,並沒花費多少時間。

     東南七百里,範圍雖然模糊,可飛來的是一群宗師,目力精強,又身在高空,再加上海面開闊,視野範圍極大,並未尋找多久,老蝙蝠便伸手向著前方一指:「差不多,就是那裡了!」

     其他人的目力稍差些,此刻還看不出端倪,又向前飛翔了一陣之後,梁辛才看到,一片島礁影影續綽,出現在視線盡頭。

     老蝙蝠並不停留,帶著其他人一直飛到那片島礁三十餘里處,才就此止步,靜靜懸浮于半空之中。眾人都閉上了嘴巴,或目光炯炯,或眯起雙眸,仔細打量著前方的島嶼。直到半響之後,不知是誰長長地倒吸了一口涼氣,聲音雖輕,卻總算打碎了眾人的沉默!

     麒麟島,並不是一座,而是……一朵。

     一朵麒麟島,一朵五瓣青蓮。

     麒麟島一共由六隻小島組威,一座白色,另外五座小島青青碧綠。

     白色的小島居中,形狀為正圓;而五座青色小島形狀狹長,列于四周,將白色島嶼拱衛其中。

     五隻青嶼仿若蓮花長瓣,一座白島恰如蓮心。從天空鳥瞰,這片麒麟島,就是一朵奪了天地造化的五瓣蓮,青白呼應,正綻放于碧海藍天之間!

     「這就是麒麟島了?」青墨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聲音乾澀,咳嗽了兩聲,勉強笑道:「我看要叫它蓮花島更貼切些。」

     別人都不說話,只有柳亦隨聲附和:「不錯,應該是住著麒麟的蓮花島。」

     五座青色的島嶼大小相若,差不多二十里左右的方圓,其間草木繁茂,鬱鬱蔥蔥,顯得生氣勃勃。

     白色的『蓮心道』要小許多,只有四五里的樣子,上面密密麻麻,儘是巨大的珊瑚樹,這才把島子盡數染成了白色。珊瑚都是死物,不知在此屹立了多少年,更不知道它們憑什麼能經歷得住海風侵蝕,昂立千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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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27: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六章 摩挲蘑菇






     五瓣一芯,六島青蓮。

     這片小島的形狀太過精緻了,梁辛看得咋舌不已,開口問道:「這是天生的摸樣,還是有人刻意而為,把它們打磨成這個樣子?」

     曲青石搖頭苦笑:「這個誰能看得出來?待會下去找找看吧,有沒有人工雕琢的痕跡。」

     老蝙蝠早在千年前就已經是叱咤風雲的魔頭了,見多識廣,看了這一陣,心中多少有了些計較,伸手向下指點著:「青島上生機昂昂,應該是麒麟的老巢,不過島子有些小,照我看……」

     「五頭大獸,各居其一!」柳亦接下了師父的話,說完,他又深吸了口氣,嘿嘿笑道:「這樣的陣勢,擺明了它們在護著那座死氣沉沉的珊瑚礁。好傢伙,那得是什麼樣的好東西?」

     老蝙蝠聲音乾癟,冷笑道:「別總想著寶貝,或許這裡也像小眼那樣是個封印,下面封這個禍害也說不定,麒麟沒準是獄卒呢?」

     說完,老蝙蝠轉過身來,背負雙手看著一群晚輩,昏黃色的眸子裡閃出幽幽戾氣:「待會下去,進退之間都要聽我調度,不許自行其事,免得連累了其他人。」跨兩第一個大聲答應,其他人也紛紛點頭,老蝙蝠又把黑風一展,裹住了所有人:「這便下去了!」

     又是一片詭異之地,梁辛等人都提起了精神,不再輕鬆說笑,唯獨青墨,圓圓的臉蛋上都是憧憬,腳步輕輕跑到跨兩身邊,聲音壓得很低:「師兄,跟你商量個事兒。」

     跨兩也不知道小丫頭是從哪論的,把自己論稱了師兄,咧嘴露出個猙獰笑容:「說!」

     「要是島上有麒麟寶寶,你、你別跟我搶啊!」自從說起麒麟島,青墨心裡就一直揣著這麼個小願望,啥寶貝也不如抱個麒麟崽兒回去養著好玩。

     她早把所有人都算計過來了,三兄弟自然不會和她爭,老蝙蝠和大祭酒自重身份,海盜和蠻子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唯獨這個苗人跨兩,行事偏佞難以預料,真要是找到小麒麟,說不定他會想著烤來吃肉,這事得跟他商量好才放心。

     其實青墨挺有信心,基本能確定,只要自己先開口,生苗多半會痛快答應。

     可她沒料到,跨兩皺了下眉頭,神情間很有些猶豫:「這個事麼,我自己倒沒什麼,可我有個妹妹,也是你娃這般年紀,我本想要是可以,給她弄一頭小麒麟會去耍子……」

     眼看著青墨可憐巴巴,跨兩說不下去了,乾脆搖頭道:「算咯,要是只有一頭,就歸你,要是兩頭麼,咱倆一人一隻!」

     小丫頭卻搖了搖頭:「兩隻就是一對兒,分開了太可憐,一個天天想著另一個……」

     跨兩咬牙:「一對也給你,要是三頭,總有我一個麼!」

     「三兄弟從小一起長大,每天一起睡覺、玩耍,離開的那個,就好像柳亦,找不到我哥和梁辛了……」

     跨兩被青墨氣樂了:「要是島上有四頭,你娃子又該說,它們剛好是一桌麻將咯,不能三缺一咯?」

     -------------------------------

     老蝙蝠只要這群孩兒們聽令,倒不用所有人都戰戰兢兢,不僅不管跨兩和青墨討價還價,反而還笑呵呵的從一邊聽著,片刻後他就壓下云頭,落于一座青色小島的邊緣處,雙腳落地,老蝙蝠又吩咐了一句:「都留在我身後,誰也不許……」

     話還沒說完,三道黑影如電,挾起一陣勁風,從人群中猛竄出來,根本不理會老蝙蝠的警告,自他身邊飛閃而過,向著小島深處衝去。

     老蝙蝠勃然大怒,開口叱喝:「哪個混蛋……」   

      話還是沒說完,不過這次是老蝙蝠自己閉上了嘴巴,衝出去的三個混蛋不是人,是那三頭大骨瘤蜥……梁辛哪想到一上島畜生就先發瘋了,趕緊手忙腳亂的找從須彌樟裡找金鈴鐺。

     跨兩樂得挺開心:「巨蜥比著我那瓊環妹兒還莽撞麼!」

     青墨則吐了吐舌頭,小聲嘀咕道:「巨蜥果然受不了麒麟島上的妖氣,才一上來就嚇得發狂了。」

     兩句話的功夫梁辛翻出金鈴,正要搖響它的時候,老蝙蝠卻伸手攔住了他,莫名其妙地問了句:「這些蜥蜴會游泳麼?」

     「會,在凶島它們常下水去撲騰,游得還不錯。」話說完,他便明白了老蝙蝠為何會問這個。

     他們在島子邊緣落腳,巨蜥要是被嚇得發狂,斷斷不會向著小島深處衝去,它們會游泳,應該轉頭紮進大海才對。

     果然,老蝙蝠的臉色輕鬆了許多:「三頭畜生不像被嚇得發瘋,倒像是發現了好東西。」

     梁辛點了點頭,眼睛裡儘是興奮:「看來島上安全!」

     巨蜥不是精怪,只能算是凶獸,不過它們都天生有對危險的敏銳感知,尤其在對巨獸大妖的探知上,比著修士靈識還要更靈敏、準確,這是老天爺賜下的本錢。

     三頭蜥蜴不逃反進,基本就表明了,此間有寶,卻無妖。

     老蝙蝠和梁辛的想法差不多,不過他也不敢大意:「我要搜神清島,你們護法!」話音落處,身子躍起在半空中一兜一轉,雙手猛地向天一翻,隨即一黑一白兩道互相糾纏著的光芒,從他的手心霍然炸裂開來,向著四下播散而去,轉眼掃過全島!

     跨兩神情緊張,戒備著小心戒備著四周,以防有敵人或者怪物趁老蝙蝠施法時偷襲,嘴裡仍不忘給其他人解釋道:「老漢兒這神通喚作『天目地眼』,發動之下大到神仙鬼怪,小到草木蟲豸,只要是活物,全都無所遁形會被他看個清清楚楚,這是從天地蠱裡修出的真本領!」

     老蝙蝠人在空中,神情張狂,長發無風而舞,黑白色的光芒,一次次從他掌心綻放而起,反覆掃蕩這座小島,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他才收斂蠱術,飄身落地,神情愈發輕鬆了些:「除了咱們這一行人,就只有花草樹木,沒發現有什麼厲害傢伙。」

     梁辛一愣:「連鳥獸蟲蛇也沒有?」

     「沒有也正常,大獸在此,哪還有畜生敢棲息。」一邊說著,老蝙蝠背負著雙手,像小島深處走去:「走吧,先去看看那三頭巨蜥幹啥去了!」

     小島上叢林茂密藤草遍地,織起了一片旺盛生機。此處沒有小獸跑跳、蟲鳥鳴唱,卻並不未因此而顯得寂寥,反而更多出了幾分清寧和祥和。老蝙蝠帶隊,他把速度壓得極慢,其餘眾人跟在身後誰也走不快,大夥的神情也不相同。

     跨兩、青墨、胖海豹這幾個急性子,都滿臉的不耐煩,恨不得能趕緊施展身形,在島上大肆搜索一番,特別是生苗跨兩,走了三里不到就已經催促了好幾次,老蝙蝠只當沒聽見,不理他;

     梁辛、柳亦比較聽話,雖然也想找寶貝,可更害怕有敵人,神情裡看不出什麼,但是都在暗中警醒,小心關注著四周的情形。

     曲青石和秦孑卻神采飛揚,滿目興奮……他們兩個已經找到了寶貝,此間的花草樹木,落在這兩位木行大行家的眼中,無一不是寶貝!

     梁辛沒注意其他人的神情,一邊小心戒備,心裡卻還想著島上沒有鳥獸的事,嘀咕著問身邊的柳亦:「沒有蟲蛇小獸,那、那麒麟吃啥?」

     柳亦哪知道麒麟平時吃啥,隨口胡謅:「下海打漁吧!」

     到現在曲青石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驚喜,藉著柳亦的胡說八道陡然放聲大笑:「吃啥?這島上的一藤一木,無一不是仙芝靈草,這裡、這裡乾脆就是神仙家的集靈圃啊!那些大獸盤踞了這樣的地方,還愁吃喝?」

     梁辛明白了:「麒麟平時……吃草吃菜?不吃肉?」

     柳亦似模似樣地點點頭,繼續胡謅:「難怪它們一聞到蟠螭血肉香就不管不顧地衝過去,敢情都是吃素饞的。」

     曲青石哪還有一點平時的矜持勁,滿臉都是濃濃的歡喜,笑聲更響亮了:「先別說吃,只要嗅一嗅,就足以增加修持了!好地方,好地方,好地方!」

     連著三個『好地方』喊罷,上到老蝙蝠,下到蠻子兄弟,全都情不自禁提氣深吸,梁辛也不例外,不過一口吸深深的吸進來,花草芬芳倒是足夠濃郁,可也沒見有什麼特異之處,更不覺得修持增長。

     曲青石的鎮靜功夫,是靠自己那副陰狠性子來撐著的,但是秦孑的道心,卻是一板一眼修煉來的,大祭酒也開心,不過人家一點也不忘形,笑吟吟的對著其他人解釋:「大獸麒麟的話,直接去聞嗅靈草氣息足以,可咱們這些凡夫俗子,要想得到花草力道,非得先用法術煉化成丹,服食才行。」

     說著,秦孑頓了頓,繼續道:「也不全是增長修為的,有的能提煉法術,有的能召喚木靈,有的能煉化符撰法寶!」一邊說著,秦孑的眼睛也愈發明亮,伸手向著一旁不怎麼起眼的暗紅蒿草一指:「就這一株千仞草,煉化進我的荊棘草陣,威力最少能提高……」說話間,大祭酒對著同伴豎起了三根手指。

     青墨立刻怪叫一聲:「三倍!」

     「三成……」秦孑挺無奈的。

     這時候曲青石突然咦了一聲,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凝住身形不再向前走,而是盯住了地面上幾片蘑菇,雙眉微蹙沉思不語。

     其他人都明白他發現了異常之物,紛紛圍攏了過來,梁辛擠在二哥身邊,也煞有介事,仔細端詳著那幾片蘑菇。

     乍一看上去,蘑菇的顏色驚人鮮豔,五彩斑斕,絢麗得讓人眼睛發花,不用問肯定蘊含劇毒,可再細看之下,梁辛突然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的感知較著其他人都要更敏銳,在注視著蘑菇的同時,他明明白白的感覺到……蘑菇也在看著他!

     蘑菇,有目光。

     就連大祭酒也不識得這些古怪蘑菇,輕聲問曲青石:「怎麼?」

     曲青石一伸手,幾片長長的竹葉凌空而現,好像包粽子似的,把怪蘑菇一層層的裹起來,隨即他彎腰、伸手,小心翼翼的將蘑菇盡數採擷下來,又用竹葉包裹了幾重,收回到自己的須彌樟中,這才面露笑容,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夥繼續前進。

     一邊走著,曲青石一邊給同伴解釋:「此物在槐樓典籍中有記載,名叫摩挲,淚眼摩挲的摩挲。」

     「摩挲蘑菇?」青墨咯咯笑道:「拗口的很呢,這東西有什麼好處?」

     「秘法煉化成汁,滴入眼中,」曲青石微微停頓了下,加重了語氣:「可以看穿天下萬般幻化之術,任你法相無數,摩挲淚眼之下,本相無處遁形!」

     青墨咦了一聲,笑道:「敢情這種寶貝,是專門對付我繡水仙子的!」說著,小丫頭身子一晃,把自己變成了曲青石。

     兩個小白臉相對而望,一個臭著臉孔,一個賊眼忒忒。

     梁辛從旁邊看著,忍不住失聲而笑,可笑聲出口,卻突然變成了一聲驚呼!他明白了,這摩挲淚眼最大的用處究竟在哪裡!

     曲青石如此重視『摩挲』,當然不是為了對付妹妹。真正法相無數,幻化千萬……是神仙相賈添!

     賈添幻化無端,就算和他正面相對,只要他自己不說,又有誰知道他就是賈添?這樣的敵人,讓梁辛根本就沒法打,可要是有了『摩挲淚眼』呢?自己能看破幻象,賈添卻不知真身已經暴露,優劣之勢立刻逆轉。

     這個意外之喜,對梁辛而言實在來得太大了!

     曲青石見他喜不自勝,呵呵笑道:「煉化摩挲的秘術頗為麻煩,有了這位主材,還需要收集些其他珍貴的輔料,最短也要幾個月的光景才能煉成,莫心急。」

     第二個曲青石則正色道:「當務之急,不是如何辨別賈添的本相,而是要想一想,怎樣才能找到他,現在咱們手頭上的事情不少,八月十五的三宗聚首、離人谷內六百和尚還原人頭、請大司巫來辨一辨拓穆的元神……兼顧之下,我還要煉製摩挲。所以,怎麼找到賈添,就靠你和老大一起,多用些心思了。」

     梁辛有點傻眼,看看兩個曲青石,又回頭望向柳亦:「哪個是真的?」

     柳亦把手心在長袍上搓了搓,搖頭苦笑:「我哪分得出來!」

     「這有何難?」走在最前面的老蝙蝠哈的怪笑了一聲,回過頭對兩個曲青石說了句:「你們兩個商量商量,什麼時候我去上門提親比較合適?」

     第一個曲青石略略一愣,第二個曲青石的臉一下子變成了個紅蘋果……所有人都哈哈大笑,第二個曲青石變回成青墨,老實巴交的躲在哥哥身後,不敢說話了。

     一行人說說笑笑,可心裡始終都提著幾分警戒,所以走得並不快,差不多走了六七里的樣子,還沒能找到那三頭跑丟了的骨瘤蜥。

     這一路走來,秦孑著實有幾分激動,以前只在典籍中見過的神奇花草,在青色小島上隨處可見,在感慨著造物神奇,天下竟有如此福地的同時,心中也冒起了一個念頭,對身旁的曲青石低聲道:「如果島上沒什麼凶險,我想谷中弟子遷到此處。」

     離人谷本就想避世清修,這片小島遠離中土,同時草木珍奇,靈元旺盛,是再好不過的清修之地。

     曲青石點點頭:「那離人谷呢?」

     秦孑應道:「暫時先帶一部分弟子過來,在外人看來,離人谷還是老樣子唄,我兩頭多跑跑也就是了。」說著,她又笑道:「我們搬家的事,可不能讓其他幾座天門知道,否則為了搶這個好地方,大家非打得雞飛狗跳不可!」

     走在前面的柳亦回過頭來,神情裡帶了幾分躊躇:「要說這個福地的確不錯,不過,是不是太靠近深海了?九星連線,浩劫東來,我怕此處會首當其衝,到時候福地變成了中土的灘頭堡,那可大大的不妙。」

     胖海豹對海事最為精通,聞言搖了搖頭,插口道:「這裡雖然靠近深海,不過在方向上卻不是正東,而是東南,怪物們搭乘的洋流規模我不清楚,不過應該也不會途經此處,至于一橢和百納,他們是在混沌海瞎轉,誤打誤闖才到了凶島上。」

     這麼一說,秦孑也就更放心了,笑著點點頭:「我也只是有這麼個心思,具體情形還要諸多籌劃,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不過有句話先要和諸位說清楚,秦孑的貪心再大,可也沒想過獨佔此處,諸位千萬別誤會了,就算離人谷遷過來,也是清靜隱修,諸位來採藥煉丹,咱們只有幫手的份,絕不會……」

     跨兩哈哈一笑,揮手打斷了秦孑的話:「囉嗦麼!」

     說完,跨兩又一伸手,攬住了胖海豹的脖子:「胖娃兒,這片島子,基本算得上是咱們的後花園,以後你要來便來,想要啥子都沒問題,帶著靠得住的親戚朋友一起過來也成,只不過……」

     胖海豹不用囑咐,笑得大大咧咧,跟打雷似的回答:「放心,咱不會亂說,別回再惹得妖人覬覦,沒的給大夥找麻煩!」

     跨兩點頭:「對頭!」說完,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妖人麼?老子就是妖人來著……」

     跟著跨兩又跑到老蝙蝠身邊,笑道:「老漢兒,五個島子呢,要不咱們也遷過來?跟離人谷做鄰居,靈氣充沛修煉事半功倍不說,還有離人谷幫咱們煉丹藥,賺得麼!」

     老蝙蝠呵呵一笑:「西蠻蠱不會搬,不過……纏頭宗倒是可以遷過來!」

     跨兩、瓊環等人,修煉的都是邪門道法,而並非蠱術,他們算是纏頭宗弟子。現在天下的西蠻蠱傳人,便只有老蝙蝠和柳亦兩個人。

     青墨眨巴著眼睛,也嘀嘀咕咕的問哥哥:「要不,我回去跟師父說說,也遷過來佔上一隻島?這兒比草原強多了,就是不太熱鬧。」

     一邊商量著瓜分福地,大夥一路深入,又走了一陣,眼前忽的開闊了許多,他們已經出了密林,老蝙蝠站住了腳步,笑道:「三頭畜生,原來在這裡!」

     梁辛快步搶上去,只看了一眼,就愕然道:「它們……在幹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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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七章 味道不錯






     五座青色小島,形狀狹長,仿若蓮花青瓣,梁辛等人從其中一座小島的末端登陸,一路穿行,走過大片叢林,大約走過了三分之二的小島,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片開闊之地。

     開闊地上一座巨大的石洞,石洞旁還有一隻不小的泥塘,雖然都是爛泥,看上去腌臢噁心,但是卻泛著一股清幽香氣。三頭骨瘤蜥現在就在泥潭中,美滋滋地打滾、撲騰……

     巨蜥的身上早都糊滿了泥漿,連皮膚都看不出來,可它們卻還嫌不夠似的,仍舊賣力的撲騰著,玩得正歡。巨蜥的智力不高,不過也勉強認得主人,見梁辛來了,一起嗷嗷怪叫了幾聲,似乎是在招呼著大夥一起下來玩泥巴。

     梁辛被三頭畜生搞得莫名其妙,側頭望向老蝙蝠。後者沒急著說啥,而是走上幾步,來到泥塘邊緣,伸出乾巴巴的枯手探入其間,隨即蠱力發動,仔細探查了一陣。

     過了片刻,老蝙蝠才把手縮回來,放到鼻孔前嗅了嗅。

     大夥一字排開,全都蹲到了老蝙蝠身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老蝙蝠抬起雙眼,問道:「我的舌頭不靈,你們之中,哪個舌頭靈敏,過來幫我。」

     梁辛正想開口,柳亦就自告奮勇,他就蹲在師父身邊,近水樓台:「我來!」

     老蝙蝠嗯了一聲,把手上的淤泥抹了些到柳亦的手上:「你辨一辨味道,然後告訴我。」

     柳亦不敢怠慢,將一點淤泥放進嘴巴,小心品嚐著,低聲回答:「先苦後甜,略帶了些花草清香……可辨不出是具體是什麼蜜汁。」說著,又把泥巴舉到青墨跟前,笑道:「味道不錯!吃起來倒有些像芝蘭齋的清荷糯香糕,你要不要也嘗一點?」

     青墨躍躍欲試,不過看泥巴的樣子著實難看,猶豫了下還是算了。

     而此刻老蝙蝠已經站了起來,神情輕鬆,顯然猜到了這片泥塘的來歷,笑道:「這片泥塘,對畜生而言倒是大好的滋補,由它們在其中打滾吧,等回頭把凶島上那些接過來,也放進泥塘裡去養一養。」

     梁辛面帶難色,看了看眼前的泥塘:「怕是養不下這麼多巨蜥。」泥塘雖然不小,可充其量也能容下五六十頭巨蜥,而且即便只下去五十六頭,那些大傢伙們也只能擁著擠著,估計想轉身都難。

     老蝙蝠一笑:「不妨事,若我所料不差,這五座青色小島,都會有這樣一座泥塘。」說著,抬頭望向那隻巨大石洞,口中喃喃自語:「這麼說來,這裡便是大獸的洞府了!」

     柳亦隨手把淤泥摸到衣服上,邁開大步追上師父,一連串的問道:「師父,這泥塘到底是啥子?奇妙之處到底在哪?又怎會五座小島各有其一?」

     老蝙蝠回答的簡明扼要,只有兩字:「茅廁!」

     柳黑子愣了愣,看看兩個結拜兄弟,又看看青墨秦孑,旋即哇哇怪叫著找梁辛要來清水,仰頭一通猛灌,跳著找地方扣嗓子眼去了……

     青墨的小臉也白了,小手牢牢攥著哥哥的胳膊,嘀咕著:「我、不嫁他了!」

     五頭大獸各居于一座小島,想來『設施配置』應該差不多,此間有茅廁,另外那四座島上應該也有差不多的泥塘。

     老蝙蝠回過頭看了徒弟一眼,冷曬道:「不是你想的樣子,大獸不屙屎尿,只不過是在修煉後,將代謝出來的無用靈元和著汗水,排進這裡罷了,算起來也是它們的習性。」

     這座泥塘裡,都是大獸排出的廢物,不過這些廢物泥巴,雖然對麒麟沒用了,對普通野獸來說卻相當于芝草嘉禾,容身其間大有補益!

     梁辛財迷,追著老蝙蝠問:「那這些稀泥對人管用不?」

     老蝙蝠搖頭:「麒麟是獸尊,咱們下到泥塘裡洗禿了皮也沒用。」

     梁辛略帶失望,青墨則一臉鄙夷的看著他,皺眉道:「就算有用,你敢下去不?你敢下去,我就敢去告訴小汐!」

     『茅廁』是泥塘,那石洞不用問,就是麒麟的巢穴了,包括『吃屎』的柳亦在內,眾人歡欣鼓舞,當然也免不了小心戒備,隨著老蝙蝠一起進入石洞。

     不過石洞中的情形,卻讓所有人都大大的失望,寬敞、乾燥,還有空空如也……別說寶貝,就連草都沒有一根。

     老蝙蝠的表情倒沒太多的變化,顯然已經料到了這樣的情形,淡淡說道:「諸般異獸,性情各不相同,麒麟的性情暴虐,但卻喜歡清靜極少外出,洞府裡沒有寶貝也正常得很。要是喜歡銜寶吞金的朱蛙巢穴,那此處就是另外一副樣子了,傳聞太古時有朱蛙喚作紅壺,吞了不知多少寶貝……」

     這話可開解不料大夥,人人垂頭喪氣,老蝙蝠失笑罵道:「得了五座靈島,還有著滿島的神仙草木,還嫌不知足麼!」說著,大步走出洞府,繼續向著深處搜索下去。

     這座小島搜完了,老蝙蝠又帶著眾人分別到其他四座青色島嶼搜索,到後來老蝙蝠見沒什麼危險,也放開了身法,這樣一來效率大幅提高。

     另外四座青色島嶼,與第一座也沒什麼不同,仍舊是草木珍貴,不見其他寶物,只不過在第三隻小島的巢穴裡,陳列著一頭半大麒麟的屍體。

     麒麟屍體差不多十餘丈的身長,比起死在凶島惡海上的那五頭同類要小得多,不過比起麒麟妖僧豢養的赤耳赤目,可大了上百倍。與大眼前深埋的赑屃屍體一樣,大獸身喪卻並不腐爛,仍栩栩如生,初見時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這頭半大麒麟,應該是某一隻大獸的小崽,不知何故在半途夭折,要說也著實可惜了。估計長輩不捨得埋葬,就把它留在了洞府中。

     這個發現引得眾人精神大振,神獸的屍體,蹄、鱗、皮,肉、骨、筋,血、髓、角全都是修士們夢寐以求的絕佳材料,而且這頭麒麟長得也不算小了,這屍體本身就是一座寶藏。

     不過具體怎麼煉化,一時間眾說紛紜,沒個統一的意見,商議之下先由曲青石負責收好,等忙活完了眼前的事情,再坐下來仔細商量。

     另外還有一件事,惹得青墨又驚又喜又發愁,他們在最後一座麒麟洞府中,找到了兩枚流光溢彩的麒麟蛋……誰都知道它們是寶貝,可誰也不知道怎麼才能把小獸孵出來,算起來,兩枚卵離開大獸差不多兩個月了,說不定已經成了死胎,跨兩提議炒著吃了,還有不少人叫好同意來著。

     小丫頭力排眾議,不管不顧,搶先一步把兩顆麒麟卵收進了她的青黑戰旗裡,繼而冷眼四顧,大有想炒蛋先炒我的架勢……

     青色島嶼之後,再上白色的蓮心小島,步驟與先前的搜索完全相同,先由老蝙蝠發動『天目地眼』,確認此處也沒有活物,大家才開始結隊而行,仔細探查。

     蓮心小島,一片慘白。

     梁辛踏上小島之後,只覺得一陣陰冷纏身,這種感覺很古怪,不是真的冷,而是好像穿上了一件剛從屍體上拔下來的衣服似的,身上暖和了,但卻從骨髓深處向外散出陣陣寒冷!

     珊瑚的叢林,不知已經佇立了多久,一株株十丈開外的大珊瑚樹,姿態千奇百怪,扭曲著、糾纏著,密密麻麻,牢牢遮擋住眾人的視線,全沒有一絲生氣,梁辛彷彿置一座洪浩的太古神廟中,慘白的大珊瑚便是一座座宏偉神像,正冷冷的看著外來者,目露鄙夷。

     蓮心島不過四五里的方圓,可珊瑚僵硬,雜亂無章的密佈,其間縫隙狹小,尤其柳亦、胖海豹這兩個胖子,常常要側過身子提氣收腹才能勉強通過。島上沒有道路可循,眾人就好像在迷宮中穿梭,繞來繞去,全無方向可言。腳下的地面也不是泥土,而是與珊瑚質地相同的灰岩,梁辛和柳亦時時刻刻的注意腳下,可走了良久,他們連一道裂隙都沒能找到,小島的地面是一個渾然整體。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大獸麒麟的巢穴雖然和這裡近在咫尺,可大獸們從未上來過……珊瑚樹間隙狹小,麒麟要上來肯定會擠塌一大片,留下痕跡。

     轉來轉去,過了不知多久,到後來確認此間並無凶險,隊伍散開,各自呼嘯著、招呼著,展開身法在在珊瑚間飛速穿插,不停的繞著,以求能夠有所發現,大毛小毛也手拉手,哇哇怪叫著四處亂跑,過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忽然兩個小蠻子齊聲驚呼!

     而下一個瞬間裡,所有人都飛縱而至。只見大毛頭破血流,正疼得嗷嗷怪叫,小毛則手忙腳亂地幫著哥哥去按傷口。

     在他倆的身旁,有一顆尤其粗大的珊瑚樹,樹下,正有一具骷髏架子,身貼樹幹盤膝而坐。梁辛本能似的,先去看骷髏的面骨,跟著鬆了口氣,還好是普通人長相,不是神仙相。

     秦孑搶上一步,拉過大毛查看傷勢,隨即神情放鬆,回頭對梁辛道:「不礙事,皮外傷來的。」說著,大祭酒取出傷藥,麻利的給小傢伙敷在了傷口上。

     梁辛聽說沒事,先放下了一半的心,繼而問小毛道:「怎麼回事?」

     兩個小蠻子一起比劃了起來,事情簡單得很,他倆跑到此處,繞過大樹,沒想到樹下還有具屍體,不小心之下大毛和骷髏撞了個滿懷……

     小島雖然不大,可珊瑚樹也成千上萬,這具骸骨坐在一棵樹下,如不是大毛小毛恰巧跑過來,想要發現他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此間光線充足,一目瞭然,骷髏早已石化了,與身後的珊瑚、身下的灰岩乾脆長在了一起,而且這具骸骨很是堅硬,蠻子兄弟的力道不算小,碰撞之下,骸骨不見稍有破損。

     總算有了點發現,出了大毛之外,大夥都來了不少精神,圍攏在骸骨身前,細細的打量著。

     年代久遠,亡者的毛髮皮肉早已腐爛殆盡,衣服不料自然也存不下來,不過這具骸骨也並非一乾二淨,在他身上帶著三樣東西:

     一柄長劍,橫置于骸骨的雙膝,劍柄、吞口、劍鞘漆黑如墨,雖然顯得斑駁陳舊卻不見鏽蝕;

     一方白色『絲帕』,被亡者握於左手。任誰都明白這帕子不是凡物,歷經萬年也不腐朽;

     一隻寬大粗獷的手鐲,不知什麼材料製成,上面銘著一連串的古怪紋路,看上去像是件法器。

     眾人都不動手,不過都從眼睛裡向外伸小手,很有些迫不及待地望向老蝙蝠。就算大毛小毛也明白,能死在這裡的,就算不是神仙,也是遠古時的絕頂人物,他身上帶著的東西,多半能配得上『天材地寶』這四個字。

     老蝙蝠伸手,先取劍,當他把那柄古劍抄起的時候,光禿禿的眉峰一挑,略帶意外的咦了一聲,隨即嘆了聲:「好傢伙!」也不拔劍,直接抬頭望向梁辛,說道:「小心點,接好了!」話音落處,抬手把古劍拋給了梁辛。

     梁辛的感知極為敏銳,當古劍向他飛來的時候,他只覺得一股極沉重的氣勢撲面而來,心中不敢怠慢,催動七蠱星魂,凝聚起大力這才伸手去接劍。

     可即便如此,當古劍入手的時候,梁辛還是覺得自己好像接到了一座大山,這麼一把黑漆漆的古劍,怕不有千斤之重!梁辛的身子不由自主就是一晃,跟著吐了吐舌頭,又遞給柳亦。

     柳亦猝不及防,差點被壓趴在地上,忙不迭提起力氣,遞給了小丫頭青墨,繼而曲青石、大祭酒……老蝙蝠沒拔劍,其他人誰也不好意思拔劍,傳遞一圈,最後又回到老蝙蝠手中,人人咋舌不已,盡數駭然于它的份量。

     老蝙蝠這才手腕一顫,長劍出鞘!

     一聲蒼蒼長鳴,一道燦燦驚鴻!

     長鳴古怪,在場眾人全是一方高手,耳力何其敏銳,可誰都分不清,這長劍出鞘的嗡鳴聲到底是高亢嘹喨,還是低啞窒悶……甚至他們都聽不出這劍鳴的聲音,到底是大是小!

     劍鳴似乎很輕,幾乎細不可聞,可墜入耳鼓之後,陡然化作一聲蒼龍怒吼,震得眾人心驚膽顫,定力如大祭酒,都忍不住倒退了半步!大毛和小毛乾脆兩眼一翻,直接昏厥了過去。

     還有劍虹,刺眼奪目,絢如紫弧燦若閃霆,可炸起這明亮弧光的劍,卻也如匣鞘一般,通體漆黑!

     老蝙蝠試著舞了幾個劍花,風雷浩蕩,島上那些堅硬的珊瑚樹,甚至都隨著劍風而微微搖動!

     古劍如墨,上面必定還藏了厲害法術,不過也只有劍主人才能將其引動,現在劍主已經死了,要重新將其煉化、認主,不過劍附著的法術還能不能用,就要看它原來的主人是如何加持的了。

     老蝙蝠由衷讚歎了句:「好劍!可惜了!」

     柳亦皺眉:「可惜什麼?這劍有什麼不妥?」

     「劍沒有不妥,只可惜老子不用劍!」老蝙蝠罵得聲音挺大,大夥都樂了。

     老蝙蝠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跨兩最先表態,嘿嘿笑道:「我也不用劍,何況這劍太重,我耍子起來,吃力咯!」

     飛劍也好,舞劍也罷,都講求靈動精準,對六步中階而言,耍起千多斤的傢伙也不是啥難事,但多少會有些吃力,就算這把千鈞重劍威力驚人,可要是給了跨兩或者大祭酒,使用起來首先便丟了劍術本意的靈動。

     這樣一來,墨劍的歸屬毋庸置疑,何況在場眾人,或者不用傢伙,或者不缺傢伙,唯獨曲青石,還沒有趁手的武器。

     老蝙蝠望向小白臉,笑呵呵的問道:「槐樓裡,應該有煉化法寶的手段吧?」

     曲青石哪還壓得住欣喜,臉上滿是笑意,大點起頭,隨即又對著一群同伴笑道:「以後我拿著這把劍,你們說打誰我就去打誰!」

     老蝙蝠哈哈大笑,左手鞘,右手劍,正要遞給曲青石,突然又把手縮了回來,皺起眉問道:「你叫什麼來著,我忘記了?」

     曲青石不明所以,如實回答:「晚輩曲青石。」

     老蝙蝠笑而點頭:「曲青石,接劍吧!」

     別人最多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只有柳亦臉上的肥肉卻猛然一顫,抬眼望向了師父。其他人都不瞭解,可他剛拜師的時候,曾經聽老蝙蝠提起過,西蠻有無數神不知鬼不覺下蠱害人的法子,其中最常用、也是最好用的一種,要靠被害者親口說出名字為引。

     柳亦正想說什麼,老蝙蝠的傳音入密已經送入了他的耳中:「放心,我不害他!」

     曲青石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畢恭畢敬的接了過來,側轉劍身仔細觀看,片刻之後抬起頭對其他人道:「劍根上有兩個古篆銘文。」

     梁辛好奇,湊到二哥身邊去看劍上的銘文。

     老蝙蝠嗯了一聲:「應該是劍主人的名字,不過是遠古篆字,咱們都不識得,你們要是有興致,不妨找人來譯一譯,也好知道這位骨頭老兄的身份。」

     這時候梁辛突然皺了下眉頭,劍上銘刻的古篆他當然不認識,不過他卻覺得這兩個字有些眼熟,略略尋思了片刻仍不得其所,抬頭一看,曲青石也正皺眉,仔細端詳著那兩枚古篆。

     秦孑見兄弟倆面色有異,略感納悶,湊過來一看,當即便道:「這兩個古篆……看上去倒有些像梁辛遞過來的碑文,落款!」

     梁辛也恍然大悟,這輩子他見過的古篆加起來也沒幾個,能覺得有眼熟,當然是源自大眼前的赑屃負碑!

     黑白無常給離人谷送碑拓的時候,曲青石在場,自然也見過這些古篆,所以他也覺得眼熟。

     曲青石點了點頭:「等回去了對照著碑拓比對一下便知,要真是一樣的話……」

     不等他說完,梁辛就驚訝開口:「那當初在赑屃碑上留字的人,就是這位骨頭老、老前輩了!」

     跨兩沒耐心聽他們分析無頭案,轉過頭去催促老蝙蝠:「老漢兒,下面看哪個?帕子還是鐲子?」

     老蝙蝠猶豫了下,才道:「先看帕子吧,梁辛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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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33: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八章 知恩圖報






     白色絲帕,被骸骨捏在手中千千萬萬年……

     雖然明知它不是凡物,可眾人還是害怕被外力一碰它就會徹底腐朽、散碎,所以老蝙蝠才命一行人中『手感』最好的梁辛出手。

     五指間儘量放鬆,梁辛自忖手上這份力道,絕不會比著清風更重,緩緩伸手捏住了帕角。

     帕子微微一顫,並未顯出要斷裂的跡象,大夥都鬆了口氣,唯獨梁辛卻皺起了眉,抬頭望向老蝙蝠,莫名其妙地問:「捏、捏住了麼?」

     老蝙蝠笑罵:「說哪門子胡話?捏沒捏住帕子,你問我?」

     梁辛的神情裡儘是疑惑,苦笑著回答道:「用眼睛看,是捏住了,可、可手上卻什麼感覺都沒有,就好像……好像這帕子不存在似的,看得到,摸不著!」

     口中說著,他又試探著在手上微微加力,輕輕鬆鬆就把帕子從骸骨手中拽了出來。

     絲帕,一角在梁辛手中,正隨風輕飄。

     這下樑辛明白了,絲帕確確實實的存在,不過因為它的質地特殊,摸在手中全沒有一絲感覺,即便現在他已經拎住了它,手指間仍沒有任何感覺……細至無形,輕若無物!

     要知道梁辛的身體,對外界的感知何其敏銳,可要不是靠眼睛幫忙,他根本無法察覺到這方帕子的存在。

     先是一把重逾千金的古劍,又是一盞輕若無物的絲帕。

     因為修煉魔功,梁辛對身體的信任,早已查過了對眼睛的依賴,即便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可心裡還是升起一股不真實感,情不自禁手腕用力,輕輕抖了抖那方絲帕。

     誰也沒想到,隨著梁辛一抖手,絲帕陡然間擴大了三倍有餘!

     包括梁辛在內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還當帕子上附著了『迎風而長』、『神光幻化』之類的法術,可等他們湊近些仔細觀看,這才明白帕子突然變大,是因為……它先前是橫豎兩疊對折好的,隨著梁辛一抖,摺疊打開,由此一下子大了不少。

     老蝙蝠第一個笑了起來:「連第九流都算不上的戲法,倒把一夥子宗師唬了一跳。」說著伸手結果帕子,隨即又咦了一聲。

     梁辛笑道:「這帕子質地神奇,捧在手裡真沒有一點感覺。」

     他還道老蝙蝠也是因為『手感』而詫異,沒想到老蝙蝠搖了搖頭,笑道:「質地固然驚人,可你剛才已經大驚小怪了半晌,我犯不著再來納悶,我驚訝的是……」

     說著,他拎起帕角又是一抖,絲帕再度擴大了幾倍,原來這帕子,摺疊得遠不止一層。

     老蝙蝠手腕不停,連著抖了十餘下,帕子越來越大,不大的功夫,已經從一方普通的手帕,變成了數丈長寬的一匹長絹,可是看樣子,還遠沒有徹底打開!

     跨兩咋舌笑道:「小看這方帕子嘍,越鋪越大,莫不是寶貝?混天綾?」

     青墨白了他一眼:「混天綾是紅的!沒聽說過用白綾當法寶的,耍弄起來,分辨不清是來打架的還是來出殯的……」

     蓮心小島上密密麻麻都是石化千萬年的珊瑚樹,空間侷促,已經無法攤開帕子了,老蝙蝠的神情愈發好奇了,對著跨兩等人一揮手:「到天上去展!」說話之間黑云滾蕩,托著一行人一起飛上天空。

     到了天上,老蝙蝠也不再胡亂抖落,而是將帕子平鋪於黑云之上,由小輩兒動手,去一層一層,把它不斷的揭開、攤平。

     大祭酒、曲青石等人飛來跳去,不停把絲帕展開,老蝙蝠也幾次催動法術,擴大自己的黑風範圍,否則都不足以承下這麼一匹彷彿永遠也鋪不完的『帕子』。

     到了最後,黑風之上的絲絹,竟展開了十餘里方圓,而隨著它最後一層對折被打開,一副巨圖霍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帕子』,是有一副巨大無匹的圖卷層層摺疊而成的。而尤其奇妙的是,這方手帕當初被摺疊了無數層、握於骸骨手中的時候,也並不見比普通的絲絹來的更厚,此刻盡數鋪展開來,雖然越來越薄,但絕不透明、透色,以至在打開最後一層的之前,誰也無法提前看出它會是一副圖卷。

     曲青石立刻發動青色浮光,帶著眾人又飛得高了些,以便能看清楚這幅巨圖,老蝙蝠也跟著眾人一起飛上去,他能凌空操縱黑云,穩穩承托住絲絹。

     梁辛被曲青石帶著飛往高處,滿心眼好奇地向下張望,不過他在心裡,倒沒指望能看懂圖上的繪畫,畢竟,遠古高人、遠古圖卷,豈是他能揣摩的。

     但沒想到的是,這幅圖他看懂了,至少圖上畫的東西他認識,也不光是他,基本上是個人就認得畫上的東西:圓圈。許多圓圈。只有銅錢大小的圓圈。

     其中,紅色的圓圈兩枚,黑色圓圈無數。

     畫卷左側一片空白,只有孤零零的一枚紅色圓圈;與其對稱的位置,畫卷右側也有一枚紅圈。如果將巨大的圖卷從中對折,兩隻紅圈圈恰好重疊。

     右側的紅圈圈周圍,密密麻麻,上下左右,被畫滿了無數隻黑色圈圈,一眼往上去簡直讓人頭暈眼花。

     另外這些黑圈圈中,有一隻被墨汁塗成了實心疙瘩,雖然不起眼,不過仔細分辨,還是能很快找到。

     除此之外,還有橫七豎八無數批註,不過都是古篆,看上去好像一群剛從墨汁裡飛出來的蒼蠅,又跑到這幅圖上打了一場群架似的,看得眾人眉頭直皺。

     看著這幅『千圈萬圈入畫來』,梁辛只吸溜涼氣,他唯一能看出來的,就是遠古高人畫的圈很圓。

     跨兩早把眉頭皺起來了,嘀咕著:「畫的抓子麼……星圖?」

     「放屁!」老蝙蝠一輩子精研星蠱,對天星圖無比熟悉,一眼就看出來這些圈圈與星斗無關。

     大夥足足看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人人都把眉心蹙得老高,可誰也猜不透其中的玄機,最後還是老蝙蝠開口:「想破解此圖,還是要從古篆入手。」

     梁辛轉頭望向了秦孑,後者自然點頭答應:「回頭拓下來,我去找人來譯譯看,不過……時間上可不好說了。」

     說著,秦孑苦笑:「八字碑文,花了幾個月才只解開一半,這麼多古篆,怕不得用上幾百年的功夫?」

     梁辛倒挺放鬆,笑道:「這倒無妨,慢慢摘抄慢慢翻譯,說不定頭幾個字裡就能有重要提示。」

     長絹不明不白,大夥也不再枉費心機,很快又折回原狀,暫時交給秦孑來保管,不用說,後面拓字、求解的差事,就落在離人谷身上了。

     墨劍、白帕都已經看過,接下來自然是『對付』那隻古樸粗獷的鐲子。

     骸骨手腕上的鐲子又粗又寬,老蝙蝠並未費力便將其取下。

     傳閱了一圈下來,雖然還不敢百分百地篤定確認,不過像秦孑、曲青石這些有見地的人,心裡也都有了八成把握,猜到它是件什麼寶貝了。

     和梁辛腕子上的須彌樟、老蝙蝠胳膊上的乾坤袖一樣,這只鐲子,多半也是件用於乾坤收納的寶物!

     就憑剛剛那一絹一劍,便足以證明『骸骨老兄』的身份和修為了,這樣的人物當然會有件收納法寶隨身攜帶,用來存放法撰、靈藥及諸般寶貝或者雜物。

     而且毫無疑問,如果這隻手鐲是收納用途的法寶,必然是件上等貨色,並未因主人隕喪而法術消散,裡面的東西仍舊完好保存著。

     骸骨老兄『留下』了一隻裝寶貝的鐲子……可是讓大夥愁眉不展的是,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打開它。

     老蝙蝠把玩了一陣,才緩緩開口:「要破掉它,有個最簡單的法子,以外力強攻,砸碎掉!」

     梁辛嚇了一跳,忙不迭問道:「那裡面的東西呢?」

     老蝙蝠聳了下肩膀:「運氣好的話,會毀掉一些,剩下一些;運氣不好的話……就當沒看見這只鐲子吧!」

     青墨從一旁皺眉問道:「這只鐲子應該挺結實的吧?砸的開麼?」

     「法寶各有其用,鐲子重在收納,總不會像墨劍那麼結實,想砸開或許不容易,不過也不是辦不到。」說著,老蝙蝠話鋒一轉:「這是件遠古法器,要是想破解其中的法術,完完整整地取出裡面的東西簡直難比登天,我倒覺得,與其拿著它乾瞪眼,不如冒險砸開來碰碰運氣!」

     梁辛財迷,只聽提議就覺得心疼不已了,苦著臉不說話。

     這個時候,柳亦笑呵呵的開口了,對著眾人說道:「我說句公道話,咱們來這片青蓮小島,大夥都收穫不小,大祭酒給門宗找到了一片福地,還有青色島子上無數珍惜木本,算起來對木行修士的用處是最大的。」

     說到這裡,跨兩插口:「不止嘞,她還得了條寶貝絲絹嘞!」

     秦孑立刻就被他給氣樂了……

     柳亦則繼續道:「老二不用說了,得了把曠古好劍;老三的蜥蜴也找到了煉化的法子;就連青墨丫頭都弄了好幾個麒麟蛋,即便孵不出小麒麟,炒來吃了也能增長修為不是。當然,那具麒麟屍首和島上的珍惜花草,算是大夥共有的,可歸根結底的實惠,多半還是會落在你們身上……我們纏頭宗,到現在可還沒見到一點好處。我也不怕你們說我偏心,我這一顆心全都偏在師父身上了,怎麼著吧?」

     大夥都笑了,柳亦說的是實話,一群人上島分寶貝,大概算了算,基本是各有所得,可老蝙蝠那一脈,到現在光出力沒賺錢。

     老蝙蝠挑了下光禿禿的眉峰,笑道:「我先前得了一大堆陰沉木耳,出力也是應該的。」

     「凶島是凶島,這裡是這裡,兩碼事,要分開來算……」柳亦大搖其頭,繼續道:「所以我有個說法,諸位看看成不,這只只能劈開砸碎的鐲子,就歸我師父了,他砸開之後,裡面是天材地寶,那是他老人家的福氣,誰也不眼饞;要是啥都沒剩下,那就怪我柳亦沒算計好,你們也別笑話!」

     柳亦已經開口了,自然不會有人去說個『不』字,全都點頭答應,跨兩更是哈哈怪笑:「管它裡面到底存了些啥子,都先砸開來再說,賭他娘的,這倒襯得出我家老漢兒的氣魄!」

     柳亦大笑點頭,回首望向老蝙蝠:「師父,砸開看看!」

     鐲子和自己沒關係了,梁辛變了心情更變了神情,從心痛不已變成了好奇難耐,也跟著一個勁地催促。

     不料剛剛還一力主張強攻的老蝙蝠,在知道鐲子歸自己了之後,猶豫了片刻,把鐲子揣進了袖裡:「我回去再研究研究,沒準還有別的辦法……想砸早晚都能砸。」

     眾人又驚又笑,先看看老蝙蝠,跟著又望向柳亦。

     這事看上去,倒像極了老蝙蝠知道怎麼解開鐲子,卻故意危言聳聽,然後柳亦開口幫師傅賺鐲子。

     柳亦也沒想到師父還會來這麼一出,眨巴著眼睛愣了片刻,撇嘴苦笑:「別看我,我可也沒想到來著,不是跟師父一唱一和來誑你們的手鐲……」

     老蝙蝠面色不變,跟沒事人似的,枯黃的眸子緩緩轉動,最後把目光停留在胖海豹身上,淡淡的說道:「等以後打開了鐲子,要是有適用的,我會分你一件;要是沒有你能用的,我會幫你辦一件事。嘿,大夥一起來尋寶貝,總不能甩下你一個!」

     胖海豹只和梁辛有些交情,根本融不進這個圈子,一直都好像是個局外人,跟在後面看熱鬧,雖然也一起歡喜納悶,不過更像是在看戲,多少顯得有些落寞來著,全沒想到老蝙蝠會提到自己,當下里又驚又喜,張開大嘴卻又不知該說點啥,憋了半晌,乾脆還是和大夥一起笑了起來……

     六座小島搜索完畢,人人有好處,當然也添了道無關緊要的絲絹謎題,當下也不再耽擱,把胖海豹、大小毛留在島上,其餘眾人再度返回凶島,去幫著梁辛搬家。

     到了凶島上,梁辛搖響金鈴,把所有的骨瘤蜥都召集到一起,其中大的有不到三百頭,另外還有些小傢伙。

     巨蜥的塊頭不小,份量也著實沉重,一眾宗師算了算運力,需要折返兩趟才行。

     來回搬運,充其量也不過是件力氣活,毫無難度且過程簡單,忙亂了一陣,所有的巨蜥都被分別送上了那幾座青色小島,這些怪獸一上島,就烏烏泱泱的衝向泥塘,攔都攔不住……

     等都忙活完了,曲青石對著一眾同伴笑道:「我去『太歲頭上動土』,你們就在此等我便是了。」

     梁辛正想囑咐二哥幾句,老蝙蝠突然開口喊道:「曲青石!」

     這一聲斷喝的嗓音,不男不女,嘶啞卻尖銳,就彷彿一根鏽跡斑斑的鐵針,驀地扎入所有人的耳鼓深處!

     曲青石不明所以,正要開口答應,忽然從骨髓裡透出了一陣麻癢,一時之間力氣全失,直接摔到在地!

     到了現在,柳亦也總算明白了,師父為什麼要給曲青石種蠱!

     果然,老蝙蝠笑了笑:「無妨的,就是暫時沒了力氣罷了,有半天的功夫就能恢復。太歲祖宗的頭上動土麼?這樣有趣的事情,我哪能不去做!」說完,也不容其他人開口說話,身子一晃黑風捲揚,向著凶島直奔而去。

     青蓮島上還有好幾個會飛的人,特別是跨兩,哪能讓纏頭老爹獨自去冒險,正要追上去,老蝙蝠在空中轉身回頭,目光森然:「哪個敢上來,我直接撕了他,不信的大可來試試!」

     誰也不敢不信,跨兩僵立原地,柳亦不會飛,想試也沒機會,只能大聲囑咐:「您老多加小心……」

     「廢話!」老蝙蝠兩字如雷,隨即神通鼓蕩,電射而去。只留下一群晚輩,在青蓮島上大眼瞪小眼,手足無措。

     沒用多長時候,老蝙蝠就回到了孤峰之下。拓穆顎布蘇見來的人是他,也很有些意外:「我還以為會是那幾個娃娃。」

     老蝙蝠沒理會這句廢話,焦黃的臉皮上,倒是有幾分好奇:「動土之後,真會又大災禍?」

     「我是中土人士,不是天地歲!那些太歲動土的傳言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拓穆顎布蘇硬邦邦的回答。

     老蝙蝠臉上的好奇能濃了,笑道:「不知道更好,試著看更有趣些!」說著,揚起了左手。

     「且慢,我還有話要說……呃?你怎麼拿了塊石頭?」

     老蝙蝠不耐煩了:「石頭和土一回事。沒災也就算了,萬一有天災降頂,我先砸了太歲一石頭也不算吃虧……有什麼事快說,沒的耽誤工夫!」

     拓穆顎布蘇咳了幾聲,這才說道:「不管動土有沒有災,來帶我走的人,總是冒險的。以前的事情我不知道,不過我記得的事情裡,拓穆從來不欠人情,有恩必報。誰來太歲頭上動土,我的玲瓏輾轉就送給誰,這是早就打定的主意了。何況我躲在天地歲中出不去,天下間也根本沒人能傷得到我,這件寶貝我已經沒了用處。」

     說到這裡,拓穆顎布蘇笑了起來:「不過要是先前提起來,就沒意思了!」

     拓穆顎布蘇還想再說什麼,老蝙蝠卻揚手打斷了他,不耐煩再聽下去,把神梭收入乾坤袖:「我要了,要是有命出去,你再把煉化認主的法子說出來……」說著,他也笑了起來:「雖然小氣些,不過你也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也還算說得過去!」

     拓穆顎布蘇卻嘆了口氣,語氣變得清淡了:「不能知恩不報,否則……就墮落了。」

     老蝙蝠先是愣了愣,隨即笑著嘆了句:「好大的道理!還有什麼話都等著離開之後再說吧!」話音落處,抬手把一塊飯碗大小的石頭,彷彿洩恨似的,重重砸在了天地歲的頭上!

     太歲頭上動土?

     太歲頭上砸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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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33: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九章 不可不信







     老蝙蝠自己去『太歲頭上動土』了。

     梁辛和一群同伴等在青蓮小島上,人人都有些心慌,特別是跨兩,在原地走來走去,嘴裡用苗話不停的嘟囔著什麼。

     算算時間,老蝙蝠已經離開有大半天的功夫了,現在差不多該回來了。

     忽然,中蠱脫力的曲青石從地上跳了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對著其他人說道:「時辰到了,我已無妨。」說話之間,一陣青光撩蕩,曲青石已然躍身半空:「我過去接應纏頭老爹,你們稍安勿躁,等在此處。」

     跨兩的脾氣雖然暴躁,可對老蝙蝠的話卻奉若聖旨,不敢有絲毫的違背,眼看著曲青石要去接應,皺著眉頭提醒道:「平日裡說說笑笑都莫子打緊,不過老漢兒發怒時說的話一向作數,你要過去,他真會撕了你。」

     曲青石無所謂的一笑:「他要殺我,我不會逃麼……」說著,正要催動神通趕路,突然咦了一聲,臉上的神情一下子放鬆了下來,低頭對下面的同伴笑道:「前面黑風捲揚,纏頭老爹回來了!」

     眾人齊齊一聲歡呼,會飛的拉著不會飛的,一起躍升半空迎了上去……

     黑風之中,老蝙蝠安然無恙,左腋下夾著天地歲,神情輕鬆得很。

     大夥這才算是放下了心,個個都笑逐顏開,簇擁著老蝙蝠一起返回青色小島。

     落地之後跨兩就忙不迭的追問:「老漢兒,動土了?」

     老蝙蝠把天地歲隨手一放,跟著擺了擺手,帶著幾分笑意應道:「太歲頭上動土有大災,純粹是愚民訛傳,什麼事都沒有……」在雜錦孤峰的山底,天地歲被石頭砸過之後,果然和座下的靈陣脫離開來,老蝙蝠一伸手就將其摘下、帶走,至於滅頂之災,根本連一點影子都沒有。

     跨兩心情大好,放聲大笑道:「以後我再聽到有人說『不能太歲頭上動土』,立刻扇那龜兒兩個耳光!」

     老蝙蝠笑了笑,三言兩語把他搬運天地歲的過程交代了下,還有拓穆將輾轉神梭傳給他的事情也說了出來。

     說完之後,老蝙蝠一抖乾坤袖,把輾轉神梭隨隨便便丟在了地上,隨即抬手一指青墨:「丫頭,這件梭子給你拿去!算是我送給弟子媳婦兒的見面禮。」

     老蝙蝠話音落地,滿堂晚輩皆驚!誰都知道老蝙蝠不是小氣之人,可是把玲瓏玉匣裡的寶貝拿來當見面禮,這個排場未免也太大了些。

     青墨乾脆嚇得臉都白了,連忙搖頭,口中結結巴巴的想拒絕又不知該怎麼說。

     老蝙蝠根本不理會青墨,抬眼望向天地歲:「梭子的心法,你不用對我說,直接告訴丫頭便是了!」

     拓穆顎布蘇呵呵一笑:「梭子已經是你的了,再轉送是你的事情,心法說給誰聽我無所謂的。」

     這時候曲青石踏上了一步,想替妹妹開口婉拒。

     雖說如果是曲青石去『動土』,這只梭子便會姓曲,可事先誰也不知道還會有這樣的好處,老蝙蝠一片好心,由此得了造化,他們兄妹又哪能真心實受了這麼一件貴重禮物。

     老蝙蝠的臉色愈發不耐煩了,枯黃色的眸子一轉,陡然盯住了小白臉:「曲小子,你敢把名字再對我說一遍麼?你猜猜看,西蠻蠱之中,有沒有爛舌根的本事?」

     曲青石嚇了一跳,苦笑搖頭。

     老蝙蝠噎住了小白臉,臉色這才痛快了些,一連串的怪笑之後,找了棵大樹翻身倒吊上去,這才再度開口:「如果天下又有玲瓏玉匣現世,老子是一定會去搶的,誰和我爭我便會殺誰,要是搶到了手多半也不會轉送別人……不過這只梭子,卻是另外一回事。我本是去動土,結果因為拓穆老兒耍小心眼,變成了跟曲小子去搶梭子。老子不管別人怎麼看,這事我自己覺得不痛快,不想我不痛快,就趕緊收了它。」

     不知何時,小丫頭臉上那份誠惶誠恐已經消失不見,換而滿臉的欣喜,兩隻眸子亮晶晶的,三步兩跳趕到老蝙蝠跟前,痛快磕頭:「謝謝老爹!」

     老蝙蝠對著青墨揮了揮手:「免了這些俗禮,一邊跟拓穆學心法去吧!」跟著老頭子美滋滋的晃悠了幾下,忽然放聲大笑:「這一趟出海,最有趣的事情,也就是剛剛用石頭去砸天地歲了,哈哈,流傳了千萬年的大謠言啊,讓老子一石頭給砸破了!」

     纏頭老爹越說越得意,笑聲也愈發響亮。而就在此刻,彷彿老天爺也在呼應著他似的,突然一串轟然巨響,自遠方傳來。

     老蝙蝠的笑聲戛然而止,其他的小輩們也盡數驚駭,幾乎所有人都聽出來,巨大的轟鳴聲來自凶島的方向。

     隆隆巨響,可怕的聲壓化作獵獵狂風,轉眼捲起山嶽般的巨浪,浩浩蕩蕩奔騰不休,剛剛還平靜安寧的大海,片刻裡就被攪成了一鍋渾湯子。

     柳亦吸溜著涼氣,愕然開口:「是、是凶島麼?隔了七百里還有這麼大的動靜,那得是多大的爆炸。」說道這裡,柳亦恍然大悟:「是海底的惡炎,攻破了地湖冰底!」

     梁辛苦笑:「方向上是沒錯,不過也未必就是凶島吧……」

     話還沒說完,老蝙蝠就打斷了他:「肯定是凶島炸了!」說著,伸手向天上一指。

     梁辛等人循著他的指點望去,萬里無云天空湛藍,由此一個『小黑點』也尤其顯眼!

     『小黑點』越來越大,不過幾個彈指間,在眾人視線中就變成了拳頭大小,而此刻麒麟島上的晚輩們也終於看清楚了它的輪廓,每個人都情不自禁的怪叫一聲:「娘嘞!」

     大洪官話、西蠻俚語、江南口音、福陵腔調……亂糟糟的一聲『娘嘞』。

     自天上一路翻滾。轟然下墜的,赫然便是凶島上用來封印天地歲的雜錦孤峰!

     正如柳亦所料,海底惡炎攻破冰底湧入地湖,極冷與極熱甫一交匯,便是一場天崩地裂!凶島後島在瞬間裡被巨大的衝擊力徹底粉碎,而這座雜錦孤峰結實到了極點,並未崩塌,而是整個被炸到了天上。

     如僅僅如此,還不值得一群宗師『喊娘』。麒麟島上的宗師們個個目力精準,已經明明白白的確認,天上那座打著滾往下砸的孤峰,最終落下之處,就是這片青蓮小島。

     時至此刻,人人的心底都翻起了一句話:太歲頭上,動土!

     現在跑的話,倒是還來得及,可宗師能跑,福地跑不掉,堪稱至寶的無數珍惜木本跑不掉,幾百頭巨蜥更跑不掉……

     這時候黑風捲蕩而起,老蝙蝠催動神通裹住了所有人,卻並不遠遁,而是一路扶搖直上,迎著雜錦孤峰而去!

     老蝙蝠的臉皮乾枯而僵硬,對著眾人喝道:「先選好了地方,待會聽我號令,便一起動手,全力出手砸它進海!」

     當年在銅川府,東籬仙禍時,八大天門之一的承天道宗曾發動『青山壓頂殺陣』來屠城,也是一塊巨石從天而降,如果只論體積的話,那塊石頭比起現在正兜頭砸下的孤峰只大不小。

     但是那塊石頭無論質地還是力量,與孤峰雜錦根本就沒法比!

     青山壓頂不過是一塊普通石頭;而裹雜了蠻人屍體的雜錦孤峰,幾乎堅不可摧。

     而且青山壓頂殺陣,不是把一大塊石頭從幾萬里外扔過來,而是道法遠播,到了銅川府的頭頂才凝華成屠城巨石,轟轟砸下;可雜錦孤峰卻是從七百里外被硬生生『扔』過來的,自身的重量加上長途奔襲、再有墜落時的慣性,其間蘊藏的力量何其可怕!

     當年那塊『青山壓頂』,島上除了大小毛之外,任一人都能出手擊碎;可現在這座雜錦孤峰,即便算上老蝙蝠、曲青石和梁磨刀這三大高手,也休想擋住它,更毋論將其毀掉。

     不過他們也不用把孤峰毀掉,只要讓它稍稍改變方向,別砸壞了麒麟島便可。老蝙蝠催動黑風,一路飛上高空,迎上孤峰之後,黑風的勢子陡然轉向,風馳電掣般圍住孤峰,層層打轉。

     遠遠望去,黑風拉出一層層殘影,彷彿串成一條猙獰惡龍,正盤繞著孤峰,蓄勢待發!

     一群晚輩自老蝙蝠身後一字排開,七盞金鱗盤舞呼嘯;青黑戰旗迎風獵獵;大祭酒揚起一片淒淒長蒿;曲青石盤結手印,一道道青綠炫光圍著他層層打轉;跨兩呲牙怪笑,在他身後綠色的霧氣撩蕩,惡臭熏天;柳亦只有一片茶杯大的陰沉木耳,飛來飛起顯得挺單薄……

     不過柳亦還不算最寒磣的,胖海豹啥也沒有,雙手握拳身體後仰,腮幫子高高鼓起,正飽吸了一口大氣。

     陡然一片血色熏染,老蝙蝠亮出了剛得來的寶貝,八十餘片陰沉木耳衝天而起,聲勢駭人!

     終於,老蝙蝠吐氣開聲,高聲尖笑:「打!」

     一字鏗鏘,斷喝如雷!

     流光溢彩,各自法寶與神通,霍然炸碎了漫天疾風,正道邪派、蠱術巫法、還有來自中土的天賜神力,諸般巨力混雜,在一串轟轟烈烈的巨響中,炸向孤峰。

     人人咬牙切齒,人人來臉色猙獰!

     旋即所有人只覺得耳中雷鳴浩蕩,眼前強光暴現,可怕的反挫之力,讓他們覺得身體中彷彿突然扎進來一座大山,漲的全身血脈都要爆裂開來……老蝙蝠焦黃的臉皮陡然變得慘白,即便他早有準備,但是孤峰的勢頭實在太猛烈,反挫之力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老蝙蝠尚且如此,更何況其他人,一時間個個東倒西歪,摔倒在黑風上。

     老蝙蝠顧不得、也無力再發動第二擊,長嘯聲中催動黑風,護著一群晚輩迅速離開巨力波蕩的範圍,向著高空如電衝去。

     而孤峰被挨了這麼『震鑠古今』的一擊,下落的勢子也微微一震,方向稍改。

     眾人是在高空發動轟擊,孤峰『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終於,一道巨浪逆沖蒼穹,孤峰轟轟烈烈的掉進了大海裡,落海之處與最近的青色小島,也不過相距裡許。

     饒是人人頭昏眼花,眼珠子還在眼眶裡亂轉,可見到孤峰落海後,大夥還是亂糟糟的歡呼了一聲,跨兩更是哈哈大笑,跟打了一場多大的勝仗似的……

     又過了一陣,海面漸漸平復,一切又重歸平靜,此時凶島方向的天空中,爆起的塵土與水汽,正緩緩升騰成一朵巨蘑形狀的墨云。

     柳亦一邊眉花眼笑,一邊也不耽誤心有餘悸,搖晃著大腦殼,也不知道在問誰:「這、這是動土後的報應還是巧合?」

     沒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跨兩嘿嘿怪笑:「不公平咯,老漢兒不過那塊石頭去砸天地歲;可『它』卻弄了做山來砸回老漢兒……」

     老蝙蝠也不當回事,催動著黑風落回地面,同時也笑道:「以後你們要看到太歲,都躲遠點吧,這老天爺的玩笑果然開不得。」

     麒麟島只是被巨浪暴潮洗禮了一遍,並沒什麼本質地損壞,大蜥蜴們仍在泥塘裡撒歡打滾,興高采烈地玩泥巴,梁辛放下了心,可馬上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臉上的神情一下子沮喪了:「凶島炸、炸沒了,那連接天地歲的靈陣豈不是也會掉了?中土凡人的天賜神力,沒得恢復了,造孽了。」

     曲青石也挺心疼來著:「這事給疏忽了……不過天地歲還在,以後再慢慢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恢復一座靈陣。」

     拓穆顎布蘇卻毫不心疼,冷笑著接了句:「靠著天賜神力來搬山,不靠譜的。」

     梁辛撇嘴,搖頭:「倒也不是靠凡人之力來搬山,就是覺得……一下子毀了,心疼得很。」可毀都毀了,再怎麼心疼也沒用了。梁辛也不過是嘟囔幾句就算了。

     凶島被炸了個紛紛碎碎,蕩然無存,但是與之有關的那些沉封秘辛,梁辛都已基本瞭解了,不僅如此,差不多所有從中土上過來的人,都因此行而收穫滿滿,絕對算得上皆大歡喜。

     下面還有不少事情要辦,不過眼前最重要的,便要算八月十五邪道三宗聚首了。

     無論是幫朋友、還是探賈添,梁辛都要參與這次邪魔外道的聚會,當然他還不知道,老蝙蝠和兩位兄長,都已經準備好趁著這個機會讓他亮起魔君傳人的旗號,要推他上去做邪道之主。

     算算日期,現在已經到了七月下旬,距離八月十五隻剩二十天出頭,大夥聚在一起草草商議了幾句。

     大祭酒與他們的聚會無關,準備回離人谷去,她打算搬家,這次回去了著實有的忙碌;

     青墨還想跟著三兄弟去『玩』,但是師尊大司巫剛出關不久,她也不好出來太久不回去,何況她還有件重要的差事:要帶著天地歲回草原,請師父來辨一辨拓穆顎布蘇的元神,是否真的被『催眠』過,能不能解開讓他恢復記憶,至於使用輾轉神梭的口訣,路上拓穆有的是時間傳給青墨;

     跨兩身上,似乎還有些另外的任務,要返回中土去辦事;

     老蝙蝠和三兄弟,先聯袂趕往軲轆島,順道把胖海豹捎回去。梁辛想見見司無邪,畢竟三百年前的事情,如今基本水落石出,彼此間最好能有個交代。老蝙蝠則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長滿了陰沉木耳的紅船。

     梁辛又向青墨討了一枚眉心骨珠,他打算見過司無邪之後,趁著這二十多天的功夫,讓曲青石帶著他在中土跑一圈,先去苦乃山見見師父和娘,順便找琅琊要『臉』,再去離人谷小眼探望下老叔。

     那些巨蜥,暫時都放在五座青蓮小島上,它們要在泥塘中煉化身體,現在不宜帶走,至於大毛小毛,他們哥倆對巨蜥的煉化無比好奇,打算先留在此處,梁辛也不勉強,找大祭酒要了對木鈴鐺,自己帶一隻,留給蠻子兄弟一隻,以便有事時彼此聯絡。

     另才梁辛把控獸金鈴也留給了他們哥倆,此處遠離中土,應該不會有什麼人過來,何況還有幾百頭巨蜥坐鎮,普通的修士高手上來只有死路一條,基本沒什麼可擔心的。

     略略談過幾句,大祭酒、跨兩和帶著天地歲的青墨同路,一起返回中土,就此告辭而去;梁辛囑咐了大毛小毛幾句,也和其他人準備啟程……

     老蝙蝠對著曲青石道:「去軲轆島這段路,由你施法帶著咱們飛吧。」

     曲青石根本不問為什麼,痛快答應,手印一盤青光掠動,裹住眾人凌空而起,按照胖海豹的指點,向著軲轆島的方向疾飛下去。

     曲青石的青光法術裡沒有樹,老蝙蝠沒法倒吊著,只得坐在其中,抬手把梁辛喚到了身旁:「你的功法,我有了些想法,趁著這個空子說給你聽聽。」

     梁辛先是一愣,繼而大喜,老蝙蝠用蠱入神,要指點他的功法,當然不是『天下人間』,而是他的七蠱星魂。

     自從在小眼中突破『十二陣』連打後,梁辛的星蠱修煉,幾乎已經沒有了前進的空間。

     他整整用了六十年,才勉強完成了十二陣,而下一個級別,是就要打出『一月初一到一月尾』的三十陣的真一月連打大陣,即便梁辛一向堅韌、樂觀,也不敢對此抱有希望。

     這個時候,有了老蝙蝠的指點,如何不讓他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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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零章 無可厚非






     老蝙蝠沒什麼表情,根本也不把梁辛沒口子的道謝放在心上,開口道:「你練成了十二陣連擊,這倒讓我著實吃了一驚。」

     梁辛笑呵呵的應道:「主要靠得還是小眼神奇,外面十天,我卻在下面整整練了六十年,才總算連成了十二陣,不過想要再突破到三十陣連打,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老蝙蝠沒接梁辛的話茬,逕自向下說道:「更讓我吃驚的是,你還找到了這麼多陰沉木耳!」

     柳亦回過頭來,和梁老三對望了一眼,兄弟倆的臉上都飽含笑意。

     老蝙蝠眼中也滲出了一點笑意,又把話題引回到星陣上:「北斗十二陣連打,八十四個星位,你以一人的心念,在一個瞬間裡,控制星魂按部就班,指揮著紅鱗把每個星位都走得分毫不差,已經很不錯了。」

     到現在為止,老蝙蝠東一句,西一句,說的都是廢話,而且更沒有什麼邏輯可言。梁辛心裡倒不著急,卻著實有些納悶,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麼。

     而老蝙蝠再開口,居然又另起了一個話題:「你的星魂,除了你之外,另外又認下了好幾個主人,早就丟了戾盅的獨性,落了下乘,以後你無論怎麼修煉,也只能靠著它們來馭力,西蠻盅的厲害法術,你就不用想了。」

     梁辛也不知道該說點啥,喏喏幾聲,露出了個苦笑。

     「盅蟲認了一群主人,從此蟲性落了下乘,這可不是件好事,不過……卻也因此多出了個特性:除了你之外,你的七盅星魂,勉強也能聽另外那幾個主人的指揮。」

     說到這裡,老蝙蝠突然停頓了下來,身體微微前傾,昏黃的眸子一眨不眨,死死盯住了梁辛的眼睛。

     梁辛還在迷糊著,聽了老蝙蝠的話,正想點頭應是,可見到對方的神情之後,馬上明白了人家已經點出了重點。

     可重點在哪?梁辛趕忙仔細回味,片刻後,梁辛猛的愣住了……老蝙蝠的嘴角略略抽動了下,也看不出他是在微笑還是不屑:「梁磨刀,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這點破事,早在你找到陰沉木耳的時候,就該想到了!」

     說著,老蝙蝠把聲音放緩了許多:「用陰沉木耳去打星陣,最難的地方在哪裡?最難的就是心思如電,要指揮著星魂絲毫不差地跑完八十四個陣位。不過,你要分出去幾條星魂呢?」

     這個道理簡單的很,別說梁辛此刻已經恍然大悟,就連柳亦都聽明白了,從一旁插口,對梁辛道:「師父的意思,把你的星魂交出去些,老叔、黑白無常、小汐丫頭一人一隻……」

     話未說完,曲青石也跟著開口:「老叔暫時先別算,倒是還有個鄭小道,他們四個一人控制一隻星魂,老三自己控制三片木耳,五人結陣,只要陣法演練純熟,三百六十五陣連打不敢說,可要突破三十陣的真月連打,也不見得是難事!」

     此刻,梁辛的表情還是僵硬著,可目光卻在不停閃爍,正用足了心思,仔細琢磨著老蝙蝠的話。

     五人結陣同心協力……四個同伴各控制一枚星魂,自己只要指揮好三片木耳即可!

     直到半晌之後,梁辛才費力吐出一口悶氣,對老蝙蝠豎起了兩根手指:「五人結陣的話,有兩個問題要解決。第一個,小汐他們幾個人,他們的身體能容納星魂,也能調用星魂的力量,不過想要隔空指揮置入星魂的木耳卻力有未逮。」

     梁辛回猴兒谷過年的時候,鄭小道的一大愛好就是耍紅鱗,可指揮起來吃力無比,黑白無常幹脆都喚不動紅鱗,嚴格的說他們只能算是星魂認可的『熟人』而並非主人,難以靠著心念來隔空指揮紅鱗。

     老蝙蝠咧嘴,露出了個乾巴巴的笑容:「這個無妨,西蠻盅有秘法,能讓星魂與主人之間加強聯丄系,也不是一定是主人,只要星魂認可他們就好辦,等忙完了手上的事情,你帶上陰沉木耳和那幾個人來找我。」

     梁辛精神大振,跟著又提出了第二個問題:「我一個人指揮七盅紅鱗來大陣,靠著是心思;以後若五人結陣,靠的卻是嫻熟和心念相通,嫻熟還好說,大不了湊到一起苦練幾年。可心念相通」,說著,梁辛苦笑了起來:「我可聽說,修士中的陣法弟子,為了培養默契,從小就一起吃一起睡一起演陣一起練功,好歹都得上百年的功夫。」

     老蝙蝠尖聲而笑:「你們幾個做其他的事情時不會如何,可要是在一起耍弄星陣,自然而然就會有默契。這份默契,是烙在七盅星魂上的,是天生的,雖然與你們無關,卻能為你們所用!等以後,你們幾個一起演練陣法的時候便明白了!」

     梁辛在心裡算了筆賬,帶上黑白無常、鄭小道和小汐,幾個人合夥去打星陣,要是老蝙蝠指點的法子真能成功,大家都默契得不出差錯的話……如果去連打三十陣的真月大陣,自己要指揮著三片木耳,連續變換三十套位置,一共九十個陣位。

     他現在就已經能打出八十四個陣位了,想要突破九十個陣位,也並不太困難其實,也根本就不用突破,或者說他只經突破了!

     因為他現在是用七星去打八十四個陣位,控制起來的難度,要比三星打九十要更大得多。這個道理跟放羊差不多,放三頭羊比放七頭羊容易得多。

     這讓梁辛如何能夠不喜,臉上滿滿的笑容,口中一連串致謝,身體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本來還想著對前輩磕頭來著,老蝙蝠嫌肉麻,把他給推一邊去了。

     高興了一陣之後,梁辛又湊了到老蝙蝠跟前:「還有個事想問問您老,從初一到三十的真月大陣,比起十二連打的年陣來,威力差別有多大?」

     「你自己也說了,把初一到三十的北斗星位連打,打出的是真月星陣,是真的;而你現在的十二陣連打,是把十二個初一連到一起,打出來的卻是個假年。」老蝙蝠語氣清淡:「這兩套大陣之間,具體威力的差別,先祖們留下的記載不多,我自然也沒見過,不過這一假一真之間,差的卻是一重境界。」

     梁辛撲哧一聲就笑了,真心實意的高興,喜不自勝!

     看他這副樣子,老蝙蝠也樂了。

     這時候柳亦湊了上來,擺出了一副愁眉苦臉:「師父,老二和老三的造化,一樁接著一樁,本來就威風,來海上轉一圈又得了數不清的好處,現在他倆可把咱西蠻盅給比下去了,您老是不是也給該給我指點指點了。」說著,他把聲音放低了些,不過大夥還是能聽得一清二楚:「傳給我的還是個天地盅,就一條蟲,想學老三打陣都沒得學。」

     老蝙蝠臉皮焦黃,掃了徒弟一眼,:「你資質一般,滿身肥肉,油嘴滑舌……」

     柳黑子笑得挺不好意思,補充道:「還殘了一隻手來著。」

     「那你該知道,我為何要收你做衣缽弟子?」

     當初官道上老蝙蝠突然現身的情形還歷歷在目,三兄弟都一清二楚,柳亦點了點頭。

     老蝙蝠這才繼續道:「想求厲害的本領,想趕上曲老二梁老三的修行,都等你先把青墨丫頭給我娶回來再說!」

     柳亦琢磨了一下,點頭道:「那提親的事咱可得抓緊了,不能總這麼拖著。」

     由此話題從傳功拐到了提親上,『舅舅』曲青石也被拉進了話題……

     曲青石現在的修為,比起當年的十三蠻恐怕還要略勝一籌,青光遁化何其迅速,一行五人一邊說著一邊趕路,不知不覺間,軲轆島悠然在望。

     青光沉降,改凌空疾飛為浮海漂渡,眾人向著軲轆島駛去。

     其實憑著他們的實力,就算是八大天門,曲青石也敢直接飛過去,不過軲轆島上的人都是搬山青衣後人,算起來與他們淵源不淺,曲青石不願唐突,這才變換了法術。

     不久之後,便有快船從島上駛出,趕過來查探,剩下的事情大夥都不用操心,自有胖海豹大聲吆喝著應付一切,沒過多久眾人便來到了島上。

     他們來的這段時間適逢漲潮,軲轆島東南向的灘塗被海水淹了大半,紅船也沉於水下,老蝙蝠當然等不得退潮,拉上柳亦師徒倆一起跳進海裡,摸木耳去了。

     上島後,梁辛對胖海豹交代了幾句,後者點頭答應,跟著撒腿如飛向島上的幾個頭領去稟報。

     梁辛和曲青石在岸上等著,不大的功夫,司無邪就步履匆匆,從內島出來,迎向了他們。胖海豹也跟在他身後。

     司無邪還是原來那副模樣,笑道:「我已經吩咐下去了,好酒好菜還有蛇羹,一會就送過來,反正你什麼時候來,都是這一套,最多也就是翻新下菜色,免得你吃膩了。」

     說著,司老六看了看曲青石,猶豫了一下,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對曲青石輕輕的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梁辛先笑著搖頭:「其他的菜餚都無所謂,倒是嫂子的蛇羹,一定不能換掉。」說完,又解釋道:「主要還是為了那條紅船,帶一位家裡的長輩過來看看。」

     司無邪笑而點頭:「無妨的,以前便說過,紅船是你的,隨時可以過來。」

     客套了幾句之後,梁辛終於忍不住,苦笑了起來:「怎麼,還是不肯帶我進島?另外那幾位當家也仍不願見我?」

     司老六搖了搖頭,並未多說什麼。

     梁辛笑了下,開門見山道:「上次離開軲轆島之後遇到了些意外,陰錯陽差之下,被帶到了那片苦栗子的海域……」由此也知道了些三百年前的事情,這才剛剛回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司老六就搖頭打斷了他:「大概經過胖海豹已經和我說了,他也稟告我,你想見見島上的幾位當家,交代一下當年的事情。」

     見梁辛點頭,司老六繼續道:「我來之前,問過了五位兄長,他們都不想見你。另外,你也不要誤會,我迎出來是看在以前的交情上,不是為了你的『交代』。」

     司老六擅長海事,嚴格算起來,他根本就不是個江湖人,更像個學究或者專業人才,說話直來直去,談不上什麼城府、心機。

     梁辛對他還算瞭解,絲毫不以為意,神情仍舊輕鬆著,笑道:「你也不用如臨大敵的,我們又不是來辦案子的。我來看朋友,順便說說你我先祖當年的事情,所以才提到『交代』這個詞,說穿了,就是聊一聊先祖的那些事蹟罷了。」

     司老六卻並不買賬,臉孔繃得僵硬:「交代?先祖的事情,我們犯得著向你交代麼?別說是你,就算是梁一二死而復生,親至此間,我也還是這句話,他想要個交代,去陰曹地府找我們先祖要去,少來軲轆島聒噪!」

     說變就變,司老六這張『狗臉』,梁辛早在大海上領教過多少次了,心裡不怎麼當真,不過梁辛也板起了臉:「三百年前,你我兩家先祖共謀大事並肩苦戰,身為後人,我自然想多知道些當年的事情,偏巧又在凶島上獲知了些往事,這才來找你,先把我知道的說給你聽,再看看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以前的事情,我又沒想過要拖你們下水,歸根結底,只盼著能多瞭解一些過去的事情,多瞭解一些我家先祖的為人事蹟。」

     司老六毫不退讓,眼睛瞪得比梁辛大多了:「你想知道梁一二的事情,卻跑來問我?你腦袋讓船撞了吧?」

     梁辛突然樂了:「你這是胡攪蠻纏。」

     他的心性容易躁動沒錯,可這兩年裡生死經曆數不勝數,又哪會因為吵架動氣,更何況,司老六不是敵人,雖然有點混,畢竟還是朋友。

     可司老六卻真格急眼了,脖子上青筋爆起,臉孔也憋得發紫,大吼道:「你笑個屁!我們的先祖與梁一二共謀大事?你先給我分清楚,搬山是誰的事?那是梁一二的事,不是我家先祖的事!憂國憂民的、覺得修士打擾人間清靜的,也是梁一二,不是我家先祖!」

     「修仙的傷了凡人,所以梁一二看不過眼,喊打喊殺都由得他;可修仙的沒傷過我們家裡的人!梁一二有神通有本事,沒人能打的死他;但我家先祖的賤命卻只有一條,挨上一刀子就什麼都沒有了!」

     「不是誰都像梁一二那麼硬骨頭,充其量,我家先祖也只算個領了俸祿的大頭兵,刀口舔血不是為了搬山,是為了那幾兩銀子!」

     「打過了苦栗子,十成裡逃回來不到兩成,其餘的連屍首都找不到,僥倖活下來的害怕了,不想打了。梁一二不是老天爺,憑什麼不許別人害怕?以前先祖天天拚命,早就值回了俸祿,以後不想再掙那份銀子,不想再幹這份差事了!逃兵?逃他奶奶個卷!許你把旁人得失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要;就許我覺得自己活著最有趣!」

     「他梁一二憑什麼就覺得,他要做的事兒,老子也也得跟著做?有人願意跟著他,就有人不願意跟著他!」

     「梁一二被問斬,內情沒人知道,可總歸和搬山脫不開干係,他為了搬山死而無憾,那是他的事情;我家先祖不想為了『搬山』這兩個字送命,也無可厚非!」

     司老六聲嘶力竭,幾乎喊啞了嗓子,最後又重複道:「也他媽丄的無可厚非!」

     喊完之後,司老六整個人都好像虛脫了似的,轉身想走,但腳下卻發軟,一下子跌倒在地,跟著又轉過頭,不再嘶吼,而是氣喘吁吁說道:「再說,三百年前的事情,與我們何干?你的『交代』,跟軲轆島上的活人,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的。」

     一番大吵之後,島上陡然安靜了下來。

     梁辛低頭,皺眉不語;

     司無邪坐在地上,臉色鐵青;

     曲青石臉色陰沉,站在一旁始終不曾開口;

     胖海豹手足無措,神情尷尬,嘴唇動了動,相勸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個時候,突然一聲轟然大響,平靜的海面陡起波瀾,水花四濺中一道黑風捲揚而起,老蝙蝠催動神通,居然托起了半截紅船,甫一離開海面,便桀桀怪笑:「紅船份量不輕,不過我也能搬得動……」說著,黑風散去,殘船又轟轟烈烈的砸回海中:「等八月十五之後,我便把船弄回去!」

     柳亦也滿臉歡笑,跟著師父一起從海面下跳了出來,正想湊趣著說點什麼,突然看到灘塗上的幾個熟人,個個都面色不善,略略一愣之後,皺眉道:「怎了?」

     梁辛苦笑著搖搖頭:「沒事。」

     說著,梁辛向前走了幾步,伸手把司老六拉了起來:「你說到這些,我沒想到……不過我都聽懂了。」

     司老六瞅著梁辛,語氣硬邦邦的:「聽懂了之後呢?梁大人什麼時候動手抓人?」

     大洪律法森嚴,且不提什麼海盜,單只逃兵的後代,就一定會被抓去做是罪戶。

     梁辛想笑,卻笑不出來,搖頭道:「要不我想見見另外幾位當家呢,跟你說話太費勁!」

     司老六斜掉起了眼睛,瞪著梁辛。

     梁辛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悶氣:「不說了,上菜吧!」

     司老六眼角一跳,神情倒是放鬆了一些:「你還能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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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34: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四一章 以己度人






     司老六置辦的酒席豐盛依舊,菜好酒好,蛇羹也美味的很,吃到口中香滑軟嫩,味道沒的說,只可惜剛剛那場大吵,讓梁辛總覺得心裡有些不得勁,談不上生氣,更說不到記恨,或許只是……只是沒想到吧。

     倒是老蝙蝠,見到紅船之後心情大好,放懷吃喝,笑聲不斷。

     這頓飯從頭到尾,也只吃了半個時辰,老蝙蝠和柳有要準備八月十五的邪道聚會,不回中土而是直接去會場小島,與梁辛和曲青石約好再見的時間與地點後,就此離去。

     司無邪今天著實發了一場脾氣,現在情緒已經平復下來了,可臉色仍不是很好,走到梁辛跟前:「以後咱們再見面,就只論自己交情吧,莫在替先祖間的淵源了,沒什麼意思。這次就算了,下次過來的時候,再好好喝一頓吧!」說完,背負雙手,緩緩的走回內島。

     胖海豹搓了搓手心,對梁辛苦笑:「六爺一向是這個脾氣,他喊也好,鬧也好,其實也只是想求一份太平,不是針對誰……」」

     梁辛微笑搖頭:「其實說出來是好事,不妨事的。」

     胖海豹咧嘴,一半牙齒,一半牙床,原本厚道的笑容變得詭異可怕:「我也回去了,你們多保重。」隨即又對著曲青石拱手道別,轉身去追司老六去了。

     跑了十幾步之後,胖海豹又回過頭,對著梁辛大喊:「以後要是有厲害敵人,記得喊我去幫忙!」

     此刻梁辛已經被曲青石載著,緩緩地飛了起來,聽到胖海豹的話之後樑辛笑著點頭:「好,我請你出山,去說死個王八蛋!」

     在胖海豹雷霆似的大笑聲中,青光遁化,向著中土方向風馳電掣而去。

     回去的路上,梁辛愣愣出神,曲青石也不去打擾他,只專心控制神通,趕往苦乃山。

     過了一陣,梁辛才深深呼吸,抬頭望向二哥:「軲轆島的事情,我沒想到……」」

     曲青石的嘴角抽動了下,對付了個笑容:「沒想到什麼?」

     梁辛張開了嘴巴想說啥,卻又皺了起了眉頭,似乎在措辭,努力想把自己的念頭解釋清楚:「以前我認識的那些與先祖有關的人物,比如東籬、紅袍,二哥的曲氏一脈,還有天地歲中的拓穆,提到先祖,大家都佩服不已,都甘心追隨,堅守數百年也要完成他老人家未竟之願。由此,我也一廂情願……」」

     曲青石淡淡地嗯了聲,接下了梁辛的話:「你一廂情願,以為當年所有梁大人麾下部署都心甘情願,為了大人,前仆後繼生死不計?」

     「是啊。」梁辛嘆了口氣:「之前我說軲轆島海盜可能是逃兵,也說過不再來打擾人家的清靜日子,但是在我心裡一直都覺得……或者說是盼望著,他們是奉了先祖的命令、為了一件大任務才藏身孤島,只因時機不到所以忍辱負重。」

     說話的時候,梁辛臉上的表情愈發無奈了「我在凶島發現了些秘密,立刻跑回來要去找司老六等人『交代』,就是因為自忖有些籌碼,夠資格來打聽打聽,先祖究竟想要他們做啥,讓胖海豹幫忙通報的時候,我還特意囑咐他,把我是梁氏後人的身份通傳過去,結果全想錯了……」

     說著,梁辛苦笑了起來,重複了句司老六的話:「許你把旁人得失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要;就許我覺得自己活著最有趣!」

     曲青石冷曬:「想這些沒什麼意思,不用多花心思了。」

     梁辛搖了搖頭,並沒有結束話題的意思:「主要還是……還是把先祖當成神仙了,接著也把跟在他身邊的人都當成了神仙,從沒想到過,他們也會害怕,也會逃。」

     說著,梁辛抬頭望向二哥:「三百年前叛到軲轆島的青衣,你怎麼看?」

     曲青石冷曬:「先別說我,先說你,那些逃兵在你看來,雖然有罪但也情有可原」,說著,曲青石笑了,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映在陽光裡,看上去讓人很舒服:「憑著你的性子,既然情有可原,而他們的罪責又沒傷到別人,也就不會在追究了。」

     梁辛笑著點頭:「那倒是,這事我不會追究。至於他們做海盜掠劫麼,這事不歸我管,我懶得想。」

     曲青石繼續道:「他們的祖上,曾是梁大人的麾下,該怎麼做自然由你做主。不過……」,說話時,曲青石仍笑著,可笑容間哪還有一絲歡愉的味道:「這些人在我眼裡,罪無可恕,死不足惜!」

     梁老三聳了聳肩膀,笑道:「你這是從衙門裡磨出來的性子,有時候會不近人情。」

     「你說反了,和衙門、性子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我會覺得他們都該死,就是因為我近人情!不過」,曲青石的聲音平淡,聽不出一絲情緒波動:「我近的,不是他們軲轆島的情,而是我曲家先祖的情!」

     梁辛皺眉,不明白二哥的意思。

     而曲青石乾脆手一揮,暫時不再趕路,讓青光浮於半空,走過了坐到梁辛的對面,兄弟兩人四目相對。

     片刻之後,曲青石才再度開口:「從梁大人出事到現在,三百多年,我家數十位先祖殫精竭智、甘冒滅族之險,用盡了一切辦法去調查梁大人的案子,以求替梁家翻案……姓曲的能做到的事情,憑什麼他們做不到?大家都追隨過梁大人,為什麼姓曲的懂得報恩,軲轆島那伙子逃兵卻編排出一大堆芶且偷生的理由?由此,我便覺得他們該死。」

     說到這裡,曲青石長吸了一口氣:「我若是個不相干的人,也不會覺得什麼,最多不疼不癢的說上句『他們有罪,卻談不上有錯』,可我姓曲。同是大人麾下心腹,大人出了事我們姓曲的吃苦受累,他們卻逍遙自在?所以我會覺得他們該死!我知道,我的這個念頭偏佞了,我不該用自己做的事情去要求別人……嘿,說穿了,天下人都一樣,都在以己度人。」

     梁辛聽的目瞪口呆,曲青石這番道理聽上去偏執到了極點,可是不能否認的卻是這個道理足夠清楚又明白。

     以己度人,便是如此了。

     「你莫誤會,我沒打算去屠滅軲轆島,只是你提起了話頭,我就說出自己的想法罷了。」曲青石的神情真正輕鬆了下來,盤結手印催動青色浮光繼續趕路:「人人立場不同,所以相處之間,也沒有對錯,只有恩怨!」

     梁辛眨了眨眼睛,滿臉都是,想不通。

     曲青石看著他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岔開話題笑道:「甭琢磨了,剛才那頓飯雖然豐盛,吃得卻不怎麼痛快,估計稱沒吃飽吧?」

     梁辛正經點了點頭:「被你一說,還真有點餓了……」」

     從軲轆島到苦乃山,先跨越大海,再穿越中土,這一趟著實不近,不過路上也平靜的很,兄弟倆聊聊說說,當然也少不了取出那柄千鈞墨劍來把玩,不知不覺裡就飛了快兩天,他們也總算進入了苦乃山的範圍。

     剛到猴兒谷的入口處,還沒來得及進去,哥倆就一起被嚇了一跳!

     猴兒谷臥於山坳之中,只有條小境與外界相通,入口處本來由一片密林遮掩著,可現在密林盡數不見了,入口旁被掃出了一大片空地。

     在空地上,有一頭赑屃巨獸,背負石碑猙獰而立,氣度驚人脾睨四方,彷彿在警示外人此間不得擅闖,著實威風凜凜。

     石碑上八字古篆分作兩行,寫作『火尾天猿,德藝雙馨』。當然,放眼天下除了葫蘆老爺之外,沒人認得這八個字。

     梁辛可沒想到,猴兒谷把從大眼前挖出的『赑屃負碑』,運到了門口來當鎮門獸,不用問,這件事當然是好大喜功的妖王葫蘆的主意。

     果然,得知他們回來的葫蘆,背著雙手,邁著四方步穩穩當當的走出來,伸手一指赑屃,對著梁辛道:「這個物件,擺在哪裡都佔地方,我便把它運到了門口,怎樣,看上去還算妥當吧。」

     葫蘆的聲音沉穩,語氣清淡,可目光裡那份『鼓鼓囊囊』的得意,都快把它的眸子撐爆了。

     說話的時候,羊角脆喳喳怪叫著從谷裡衝出來,熟門熟路,扒著梁辛的衣衫,騎到了他的脖子上。

     梁辛哪敢怠慢了師父,先和二哥一起行禮,跟著站起來,挑起兩根大拇指:「何止是妥當,千古神物用來做看門獸,也只有這份氣派才能配得上您老的身份。」

     葫蘆點頭:「你的意思,是我『當之無愧』了?所以我才要你出門去歷練,『見得多了,識得廣了』,眼光也就練出來了。」

     梁辛心中大是詫異,自己的眼光如何還不好說,倒是師父的學問又長了,已經會把成語拆開來說了。

     雖然以前見過赑屃,可哄師父開心的事情不能不做,梁辛圍著神獸屍體轉了兩圈,口中嘖嘖有聲,不停稱讚,隨即笑道:「不過神獸屍體,著實是個貴重物件,您把它擺在門口,可得派人看守,別被小偷給抱了去。」

     葫蘆微微一笑:「放心,你料到的,我自然也能想得到,這些天夜裡,我都守在它身旁來著……」」說著,葫蘆呲了下獠牙,凶相一閃而滅,低聲罵道:「王八蛋銅頭,來偷過好幾次了!」

     梁辛哈哈大笑,曲青石也在端詳著石碑,不過他的目光,始終盯在碑文的落款上,對照了片刻之後,對著梁辛微一點頭:「碑文落款和墨劍上的銘文,一模一樣。」

     這樣算來,當初在『大眼』前弄這座赑屃負碑的人,就是死在了珊瑚島上的那位『骸骨老兄』了……

     梁辛暫時也沒去多想什麼,只是點了點頭,隨即拉上曲青石,跟著師父一起進谷。

     丑娘得了他們回來的悄息,急匆匆向外走,琅琊現在也在猴兒谷中,正伸手攙著老太太的胳膊一起出來。

     在她們身後還跟著火狸鼠、鄭小道和六個聾子青衣。

     讓梁辛略感意外的是,小汐竟然也在,正腳步輕快地跟在梁氏另一邊,左手仍習慣性的縮在長袖中,臉上還是那副清冷的模樣,不過眸子卻是亮晶晶的。

     黑白無常前陣子來被曲青石請去牢山相風水,之後就跟著大祭酒等人一起回離人谷去玩了,並不在此處。

     梁辛和曲青石趕忙迎了上去,圍著梁氏大概交代了下這次的行程,著實親近、說笑了一陣,這才和其他人一一打過招呼……一群人浩浩蕩蕩,走進猴兒谷。谷裡的大小天猿乍見有外人進來,立刻裝模作樣假扮斯文,待看清原來是梁辛和曲青石之後,哄的一聲,又四散跑跳著去打鬧了。

     梁辛一邊走著,一邊問小汐:「你不是去京師復職,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小汐略略皺了下眉頭,語氣裡帶了些茫然:「曲大人和我說,指揮使怕是有些不可信。曲大人是你兄長,做事時無時無刻都在替你考慮,他的話我自然會聽的,可指揮使於我有再造之恩。」說著,小汐淺淺地嘆了口氣:「我也不知該怎麼辦,便交回了遊騎命牌,請了個長假。」

     青衣遊騎,哪能說不干就不干的,不過小汐有著梁辛這層關係,石林自然不會為難她。而且平心而論,這些年裡石林對小汐也的確很照顧,要說情同父女或許言過其詞,可多少有些長輩對晚輩的關心,這是不會錯的。

     「我的睚眥力已失,再做遊騎也是有名無實,不會有什麼作用的,把牌子交回去,心裡反倒輕鬆了些。只不過我離開九龍司之後才發現,除了猴兒谷我沒地方可去。」小汐微微笑了一下,卻莫名讓梁辛覺得……她很單薄。

     梁卒笑了:「來這裡就對了!」,說話間,伸手拉起了小汐的手。

     白衣少女,指尖微涼。

     一旁的琅琊始終笑眯眯的,小心翼翼的扶著丑娘,精緻的小臉上滿是興奮,就算『婆娑淚眼』也看不出,她是真開心還是裝高興。

     丑娘前半輩子辛苦勞作,人顯得蒼老,實際不過四十多歲,身體本來就挺好,再加上猴兒谷是福地,她這些年日子過得也寬心,從精神到身板都很好,根本就用不著人攙扶,現在由琅琊攙著,反倒不會走路了,一步一步說不出的彆扭。

     琅琊也覺出來這樣醜娘不舒服,縮回手臂,吐了下舌頭:「光做表面功夫果然過不了關,以後我天天攙扶著您,日子久了就習慣了。」

     丑娘笑呵呵的,不停搖頭:「不用,不用。這陣子你天天來陪我說話,就很好了。」說完,頓了頓,又補充了句:「小汐也天天陪著我來著,乖得很。」

     曲青石咳了一聲,望向琅琊,饒有興趣地問:「為啥巴結我們兄弟的娘?」

     琅琊橫跨兩步,理直氣壯地回答:「我和她老人家投脾氣!」話是對著曲青石說的,可目光卻盯在了梁辛身上。

     梁辛正幫著小汐捂手,光笑不說話。

     曲青石聲音輕鬆,也露出了些笑意,對琅琊道:「說實話。」

     琅琊揚起了下頜,好像是挑釁,卻更像在耍賴,雙唇嫣紅微微抿起,不理他了。

     不過走了幾步之後,妖女自己又笑了:「誰對梁磨刀身邊的人好,他便對誰更好,我孝順老娘,還不是為了梁磨刀麼。」說著,琅琊螓首微側,一雙眸子仔細地望著梁辛:「你可是棵大樹,我還要求著你幫我遮風擋雨。」

     梁辛略感意外地咦了一聲,接過了話頭:「這次說的還真是實話。」

     琅琊的笑容,明媚且俏皮:「想聽實話,還有好多呢,這些天我用心琢磨,想找個一勞永逸綁住你這棵大樹的法子,要不,乾脆我嫁給你算了。」說完,又趕忙望向小汐:「你大我小,反正我早就斷滅凡情了,不在乎這些。」

     梁辛嚇了一跳,小汐也嚇了一跳。

     琅琊卻又皺起了眉頭,看了看曲青石:「可就是因為我斷滅凡情,傻子都明白我不會去喜歡誰,不喜歡梁磨刀卻嫁給他,我當然是同意了,可我怕他會不同意。這樁買賣……不,這樁喜事怕是做不來。」

     曲青石笑道:「當然做不來。你四步修為,道心堅定,跟老三又沒什麼交情,你自己說他娶你圖個啥?就為了天天和長春天打仗?」

     「麻煩就在這裡,我有道心,無論對誰好,你們都知道我不會太當真,是假的是裝的,這份人情難換的得……」,琅琊抿起了嘴角,一副苦惱像:「所以要巴結你們,就得像大祭酒那樣,宗師修為,貨真價實幫過你們的大忙,這條路我肯定是走不通了,你們要做的事情,憑著我的本事根本就插不上手,苦惱得緊了。」

     說著,琅琊自己又笑了起來:「其實,梁磨刀要是個好色之徒,就什麼都好辦了。」

     梁辛不是個迂腐學究,隨口說笑也不當回事,可他剛才拉上小汐的手,又哪能卻接琅琊的話頭,當下里也只有笑呵呵的搖搖頭,和小汐的手卻握得更緊了些。

     幾句話的功夫,眾人一起來到了梁氏的小屋,有人岔開話題,問起他們的行程,當著母親的面,梁辛自然報喜不報憂,把諸般惡戰的過程一概掠去不提,只提尋寶和發現。

     另外,在場的絕大多數都是自己的親朋好友,但是對天猿一脈而言,鄭小道、小汐等還是外人,所以梁辛對中土天猿的來歷也隻字未提,打算等單獨與葫蘆相處的時候再說。

     梁辛這趟出海,奇遇著實不少,撈到的好處更是極大,即便他言辭乏味,也還是聽的眾人嘖嘖讚歎,滿臉的羨慕,等他說完之後,坐在角落裡的火狸鼠,突然開口問道:「梁爺,你在麒麟島上得到的那張帕子,能不能給我看看?也許……能窺出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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