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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搬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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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二章 千須河圖






     梁辛愣了下,如實回答:「那張帕子暫時交由大祭酒保管,上面那些古篆誰都識不得,還要請她找人幫忙來慢慢破譯,怎麼,你懂得古篆?」

     問完之後,梁辛自己又失笑搖頭,火狸鼠當然不認識古篆,至少赑屃負碑上的碑文他都不認得。

     果然,火狸鼠搖搖頭:「古篆我無能為力,不過倒是帕子上那些圈圈,聽起來倒是有些意思。「

     梁辛和曲青石對望了一眼,兄弟倆都來了興趣,異口同聲地追問:「怎麼說?」

     火狸鼠不敢怠慢,微微沉吟措辭片刻,這才緩緩開口:「剛剛梁爺說,那方帕子上畫滿了數不清的圓圈,倒讓我想起以前學過的一幅了『千須河圖』!」

     梁辛等人面面相覷,他們這些外人都聽不懂『千須河圖』是什麼,不過在黎家弟子中,這四個字卻大大的有名。

     大概兩百多年前,一幅千年前的機關術手捲出土,手捲出自古代名家,其間記載了多項已經失傳的機括設計,這件寶貝幾經輾轉,最終被黎家得了去。

     黎家是天字第一號的機關世家,手捲上的圖紙雖然都是失傳的古代技藝,可憑著他們的造詣,基本上只要一看圖,就能明白其中的關鍵,可惟獨最後一幅圖,把黎家上下諸多高手巧再都看得一頭霧水。

     說到這裡,火狸鼠不知是故意還是習慣,停頓了片刻,撈起一隻茶杯開始喝來……

     鄭小道性子活潑,又和火狸鼠相處時間不短,早就混得熟絡了,當即搖頭笑道:「原來你也會賣關子?既然賣了,我便猜一猜,最後這幅你們家誰都看不懂的機括圖紙,和梁磨刀找到的帕子一樣,都畫滿了圓圈!」

     琅琊搖頭笑道:「要都是圈,怎麼會叫做『千須河圖』?應該叫做『千個圈圖』才對!」

     鄭小道呃了半聲,點了點頭:「倒也是哈…………」

     火狸鼠哈哈一笑,放下了茶杯,繼續講故事:「黎家祖祖輩輩都浸淫於機關之道,就算再怎麼複雜、再怎麼匪夷所思的圖紙,我們也能看出個大概,即便一時間弄不清原理,但也不會太驚奇。之所以這手捲上的最後一圖會把我家的那些長輩都看懵了,是因為……它根本不是一副機關圖紙,而是一副山水畫。」

     說完停頓片刻,火狸鼠又補充了句:「畫著山水的藏寶圖!「

     記載了機關設計的手卷,最後卻畫了一副藏寶圖。

     圖上繪製了一條水脈,其間支流密佈,雜亂交叉,乍一看上去,好像一根長鬚人參似的,由此這幅圖被稱作『千須河圖』。

     另外在圖上有一行小字標註:按圖索驥,無價之寶。

     千年前的文字,和現在的漢字沒有太多差別,只要稍通文墨的人都能讀得懂,當然不像赑屃石碑上『火尾天猿,德藝雙馨』那麼難以瓣認。

     聽到『無價之寶』這四個字,屋子裡的人全都來了興致,就連小汐的眸子了,也現出了幾分因專注而起的明浩。

     琅琊更是聽得滿目興奮,笑問:「這麼說,這幅千須河圖是張藏寶圖?那你們找到寶了沒?」說話之間,小臉上滿滿都是躍躍欲試,大有『你們若沒找到,就把圖交出來;你若找到了,就把寶貝交出來』之意。

     妖女是什麼樣的人,梁辛比誰都瞭解,當即咳嗽了一聲,以示警告。

     琅琊的笑容一轉眼全都變成了委屈,聲音低了許多,略帶沙啞地嘟囔起來:「火狸鼠敢把這件事說出來,就不會怕我會惦記上。再說他們雖然只是凡間家族,可就憑著他們的機關術,也不是我一個四步修士能對付的。」

     梁辛早都習慣了她這副樣子,撇嘴笑道:「反正自己人的東西不許惦記著。「

     琅琊撇了撇嘴巴:「我跟你才是自己人,跟黎家不算自己人。「

     梁辛眨巴著眼睛,沒話可說了,轉頭望向火狸鼠:「後來呢,黎家去尋寶了?」

     火狸鼠點頭笑道:「那手捲上,前面前是貨真價實的厲害機關,最後出來這麼一幅圖,應該不會是惡作劇,我家當然要去尋找那件無價寶,不過,要找寶貝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梁辛挑了下眉毛,奇道:「不是有圖指引麼,還有什麼不容易的?」

     「有圖是不假,可是那幅圖上畫得是一套亂七八糟的水脈,除了八字批註外再沒有一字半解的註釋,雖說大夥都知道它是副藏寶圖,可怎麼看,上面畫的東西更像個全須全尾的蘿蔔……」

     中土自古修真風氣濃郁,什麼時候天上都少不了飛來飛去的修士們。有人會飛,地勢測繪就簡單了許多,小到州府地圖,大到中土版圖,早已流入凡間,雖然價值不菲,但是以機關黎的實力,也盡能弄得到。

     得到千須河圖之後,最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辨識圖中所畫的水脈。

     黎家的高手尋來各種各樣的水脈地圖,有些還是特意花重金來訂購的,幾經周折,他們總算完成了第一步,確定下來『千須河圖』中的水脈確實存在,這一來黎家眾人信心大振,乾脆成丄立了一座『千須堂』,配以精幹弟子,專門負責解圖尋寶。

     陳年往事,現在聽來顯得簡單,可實際上,想要尋寶又談何容易,與名江大河比起來,那套水脈的規模雖然不算太大,可也跨上了數百里方圓,一條條支流彼此穿插、交匯,而圖上也根本沒有其他標註,誰知道寶貝會藏在哪裡。

     琅琊吐了吐舌頭,隨口說笑:「下次出海的時候,我往海裡扔二兩銀子,然後再弄一副海圖來,也標個『按圖索旗,此間有寶』,用來傳世。」

     包括火狸鼠在內,大夥都笑了,妖女說的雖然誇張了些,但兩百年前那場尋寶,在最初時的的確確就像琅琊說的樣子,全無方向可循。

     前二十年裡,黎家千須堂沿著水脈漫無目地所搜、尋找,寶貝自然是沒找到,倒是其中不少人都把游泳練出來了……

     二十年,整整一代人辛苦卻白忙,當年被派到千須堂中的骨幹,漸漸被抽走委派了其他的差事,尋寶的事情慢慢擱置,只有些沒啥經驗,在門中不受重視的弟子,還勉強維持著千須堂的運轉。

     這種情形,直到一個千須堂下的弟子,在水脈中一條支流的盡頭處,意外觸動了隱蔽機關,才有了轉機。當然,觸動機關的弟子當時就喪了命,算起來,他是用自己的性命,換來了一個機會。

     意外發現了機關,那機關之後多半就是『無價寶』了,新的線索讓黎家重新重視千須堂,大批黎氏高手聯袂趕到支流盡頭、機關所在之處,想要『破關』奪寶,但馬上,新的麻煩又來了。

     所謂機關,無論設計得再怎麼複雜,威力再怎麼強大,究其根底也它也就是一把鎖,鎖芯就是力量中樞,先要破解就只有一個辦法:摧毀鎖芯。

     黎家趕過去的那些高手,絕對代表了當時天下機關術的最高水平,可他們殫精竭智,費勁心機,也打不開眼前的這把『鎖』,因為他們根本找不到『鎖芯』,自然無從去破解。

     要是其他的門宗、幫派,多半會另闢蹊徑,比如換個角度去挖掘,或者乾脆弄些火雷來炸。可黎家本身是機關世家,一來這個機關涉及到了一個全新的專業概念,他們要是破解不了無論如何也不會甘心;二來他們比起那些『非專業人士』更明白,這樣的機關中都會藏有自毀的設計,爆力沖關唯一的結果就是一無所獲,

     著實忙活了一陣,這道機關始終無法破解,就在諸多大師一籌莫展的時候,千須堂那邊又傳來了消息:他們在這套水域的其他幾條支流盡頭,也發現了隱藏的機關。

     查探之下,新發現的機關,在設計上和第一道機關一樣,都找不到『鎖芯』,無法破解的。

     一通百通,越來越多的機關被發現,可破解的方法卻始終找不到,而黎家的人世代浸淫此道,當然也不白給,多少看出了些端倪:這些機關都只有『鎖』卻無『芯』。但是,鎖芯,是必然存在的,那麼會不會是這樣一種情況:『鎖芯』與『鎖』是分離開的。

     「這就好像梁爺以前提到過的,苦乃山司所門前的勁弩機關。這種機關威力很大,但根本上,都是通過銅絲牽引,絞動提前放置好的弩箭,另外再加上些上弦、續箭的步驟,設計上沒太多稀奇,只不過是複雜了些。」火狸鼠卻還怕大家聽不明白,舉了個例子:「司所前的弩箭,是靠司所內的中樞來發動的,弩箭是鎖,中樞就是就是鎖芯的所在了。」

     見眾人點頭,火狸鼠又繼續道:「我家那位先祖提出來的鎖、芯分離的道理,其實並不是真的兩者分開,而是……擴大!司所的弩箭機關,籠罩的範圍充其量也就是一、兩里的方圓,諸位試想,如果把這座機關,擴到幾百倍,會是個什麼樣子?」

     雖然在提問,可火狸鼠並不等其他人開口,就直接給出了答案:「那自然是,咱們在這裡開動了機關,數百里外的禁地內藏有弩箭,一旦有人踏入禁區,弩箭便會爆起傷人。原理都是一樣的,只不過想要幾百里外的弩箭有效,連接鎖和鎖芯的銅絲,也需丄要有數百里那麼長才可以。」

     這個道理很簡單,火狸鼠一說大夥也就明白了,但是通俗易懂,不代表實際操作的可行性,第一是材料,十丈長的銅線堅韌有力,可數百里長的銅線,如何繃緊它都成問題;第二則是工程,用來牽引機括的銅線,當然不能大大方方地擺放在地面上,需丄要挖溝破土小心隱藏。要打通數百里,來隱藏銅線,實現這種機關術的可能性基本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黎家的諸多高手,在剛開始接觸古怪機關的時候,都只在附近去找『鎖芯』,根本沒向著這個方向去想。

     即便可能性很小,但至少有了新的理論,也就有了新的研究方向,千須堂擴充人手,重新忙碌了起來,放開範圍去搜索,重點就是去這套水脈的各個支流源頭去搜索。

     火狸鼠搖頭慨嘆:「又是整整三十年,圖中所有的水脈源頭都被搜索了過來,前前後後一共找到了三百七十七座機關,最終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一條水脈的源頭,被我們找到了『鎖芯』!」

     說到這裡,火狸鼠又喝了口水,拉回了正題:「在這三十年間,千須堂弟子按圖索驥……當然不能在原圖上亂畫,千須河圖被放大了許多,高掛於密室,每當有所發現,就會在加以標註。」

     琅琊的腦筋靈活,現在已然猜到絲帕和千須河圖之間的相通之處,笑盈盈的問道:「你們在大圖上的標記,就是畫圈吧?」

     「不錯,每找到一處機關,就會在大圖上對應的位置圈上一個圓圈。」火狸鼠點頭大笑:「而且尤其妙的是,那副大圖與原版的千須河圖在比例上絲毫不差,製作的時候著實費了些功夫,長輩們怕會畫花了它,就蒙以薄絹,絹子稀疏足以透視大圖,而那些標記圈圈,全是畫在絹子上的!」

     梁磨刀這才恍然大悟,黎家當初為了尋寶,也畫過不少圈圈,如果把那匹絹子取下單獨來看,倒還真和他們從蓮心小島上得來的絲帕,有幾分相似之處。

    都是『千圈萬圈』入畫來

     「到現在,河圖早被破解,千須堂卻保留了下來,以供黎家弟子隨時去參習、精研,我就曾在千須堂做過三年的教習。」火狸鼠繼續道:「所以我聽你們說起一副畫滿了圓圈的帕子,自然想到那副千須河圖,說不定帕子上隱藏的玄機,與河圖也多有相似之處,也是一副相隔遙遠的巨大機括中樞圖紙,這才提到想要看一看它。」

     曲青石眯著眼睛,沉思了片刻,心裡應該有了些想法,不過他還是老樣子,自己不說而是抬頭望向梁辛:「老三,你怎麼看?」

     梁老三臉色焦急,眼睛緊緊盯住火狸鼠:「怎麼看……不管怎麼看,你都得先把故事說完吧?這講著一半忽然不說了,急死我是吧!」

     話剛說完,鄭小道琅琊連小汐,一起隨聲附和。

     火狸鼠失聲而笑,連忙加快語速,把自家的故事講了下去。

     千須河圖的本身,畫的其實是一座籠罩數百里的巨大機括,這麼大的機關,本來就已經匪夷所思了,可是在找到『鎖芯』,並耗時數年仔細研究之下,黎家的一群大師能匠更是驚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鎖和鎖芯之間,無論相距多遠,其間也必然會通過某種媒介來相連,一般而言二者之間是靠著銅絲牽扯,不過『千須河圖』佔地幾百里,一枚鎖芯控制了許多把鎖頭,乾脆就是一座氣勢恢宏同時又精密到了極點的機關大陣,要靠銅絲來完成根本就不可能。

     火狸鼠嘿了一聲,語氣中滿是憧憬之意:「在發現『鎖芯』之前,家裡長輩就已經開始猜測,這座機關大陣既然坐落於水中,那它發動的力量,聯丄系彼此的媒介,多半也是靠著水脈……」

     琅琊點點頭:「所以說,這座機關陣雖然複雜,卻未必難破,把水流截斷,鎖芯和鎖之間也就失去了聯丄系,小機關也會作廢!」

     不料火狸鼠卻搖起了頭:「所以說前輩高人,手段通天!你說的法子,我家早有人試過,但是卻不靈驗,直到大家把『鎖芯』研究透徹之後,才總算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機關陣雖然坐落於水中,但連接中樞與諸多機關的關鍵,卻不只水,還有風!千須河圖中的所有機括,都是雙引,一水,一風,在鎖芯完好的前提下,想要解開小機關,必須要凝水、滯風,缺一不可。」

     單只這套『千須河圖』的機關陣,對於黎家弟子而言,就已經是無價之寶了,尤其『鎖芯』本身還有著一套『借水憑風』的奇妙設計……洞徹了這套設計,黎家便能利用風、水為媒,製作百里遙控的大機關!

     在破解鎖芯之後,諸般機關盡數失效,而機關後也果然有寶:一套跨度數千年,彙總了歷代大師設計心得、共計百萬字的古卷,被分成百多集,分別被妥帖存放於每道機關背後。

     除此之外,還有些製作成型的小模型,諸般精巧實用卻匪夷所思的工具,被分散放置。

     有了這樣一套寶典,足以保住黎家世世代代雄立中土而不倒!

     梁辛長出了一口氣,心滿意足。

     曲青石笑道:「梁老三,現在該動動腦筋了吧?」

     梁辛不是傻小子,故事講到後半段的時候,心思就已經開始在絲帕上轉動起來,當即對著二哥笑道:「按照千須河圖的路子,絲帕上的玄機還真有的解!」

     說著,梁辛的眼睛亮了起來:「二哥,你說,咱那副『千個圈圖』,會不會也是藏寶圖,一個圈下面,就是一件天材地寶……」

     到了後半句,梁辛已經笑得說不出話來了。

     曲青石失笑搖頭:「也說不定是副鎮妖譜,一個圈下面前藏著一個要命的禍害,」說著,小白臉收斂了笑容:「先別做夢了,說說看,怎麼才能破掉你那副千個圈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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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41: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四三章 蘋果挺甜






    千須河圖充其量,也只是一千多年前的東西;可取自骸骨手中的那方絲帕則源自太古。二者都算是古物,但卻相差極遠,圖中玄機當然不會一樣。

     千須河圖中隱藏著機關也好、寶物也罷,對梁辛等人都不重要。火狸鼠敘說的家族往事,最大的作用,是給他們破解絲帕提供了一種可能性,或者說,提供了一個方向。

     梁辛表情興奮:「咱們不妨大膽地猜一猜,那幅『千個圈圖』上密密麻麻的圈子,代表的都是地點。」剛說了一句正題,梁辛嘿嘿嘿地笑出了聲:「一個圈下面,一個寶、寶貝……」

     曲青石模棱著眼睛瞪他:「說完正事再做夢!」   

      梁辛忍了又忍,總算把笑聲憋回去了,繼續道:「可光有圈圈還不夠,咱們還得有一幅詳細地圖,應和著千個圈圖一起來看!就和黎家破解千須河圖時候一樣。只不過黎家是在地圖上畫圈,咱們是按著圈去畫地圖」

     按照梁辛的想法,乾脆就是試著用黎家破解千須河圖的法子,來破絲帕。

     嚴格來說千須河圖只能算是半幅藏寶圖。如果不看其中的機關陣法,只看藏寶地點的話,光有河圖還遠遠不夠,還得需丄要千須堂用來標註位置的那副薄絹。

     千須河圖算是『母圖』,用來標記的薄絹是『子圖』,母子雙圖重疊起來看,才是完整寶圖。

     骸骨手中那方絲帕,現在被梁辛看做是『子圖』,要想破解它,就得先把『母圖』找出來再說。

     梁辛費了半天勁,大概把自己的想法說明白了,最後又笑道:「這個法子未必對,不過試試倒也無妨。」

     顯然梁辛說的還不錯,曲青石顯得挺開心,不過卻不肯就此罷休,繼續追問道:「那母圖呢,到哪去找?」

     梁辛的神情愈發篤定了:「先不說母圖,先說咱們的絲帕子圖,那無數個圈圈都是墨筆畫的,是黑的。唯獨有兩個圈分踞絲帕左右,居中對稱,是紅色的,顯眼得很。」

     見曲青石點頭後,梁辛繼續道:「如果帕子上的圈圈都代表著地點,那兩枚紅圈標出的地方,不用說一定是極特殊的。在中土上,又有哪兩個地方尤其重要,且彼此呼應、對稱……」

     說到這裡,梁辛突然岔開話題,說起了麒麟島上的骸骨來:「骸骨老兄自然不是普通人,不過說真的,要不是因為他那把千鈞墨劍,咱們也犯不著費這麼大的心力,去琢磨這塊帕子。」

     曲青石明白梁辛的意思,附和道:「從墨劍上看出來,骸骨老兄就是赑屃負碑的主人。這一來他便和大眼有了莫大的干係,而神仙相又對大眼有所圖謀,這些事情串在一起,也不由得咱們不去查了。」

     神仙相東渡這件禍事裡,最大的可疑之處就在於,神仙相究竟對大眼有什麼樣的圖謀。

     對於梁辛、曲青石而言,這就是一樁案子,要想查清楚,就得一條一條的線索往下追,只要與大小眼有聯丄系的事情都不能放過。尤其曲青石做了多年青衣,經手的案件無數,他比誰都明白,往往越是大案、疑案,一些不起眼的小線索就越是關鍵。

     梁辛吸溜了一口茶水,又把話題拉了回來:「骸骨老兄手裡的帕子上,有兩個醒目的紅圈圈。他老人家又來過這裡,弄了個赑屃負碑……算一算,那兩個紅圈圈代表的地方,多半便是大眼、小眼這兩處靈穴了!那咱們知道子圖上有了這兩處關鍵,再去製作母圖,可就方便得多了!」

     到現在,就連對整件事不甚明了的鄭小道,也明白了梁辛的想法,笑著:「絲帕上的兩個紅圈圈,一個落在猴兒谷,另一個則落在鎮百山,只要這兩點能確定,咱們就能按照比例做出一副母圖來!到時候子母雙圖交疊在一起,便不難看出,其他那些圈圈,都是些什麼地方。」

    琅琊跟著咯咯笑道:「然後咱們便按照圖上的提示,去挖寶貝!」

     梁磨刀放聲大笑:「就是這個主意!」

     要對稱著『絲帕子圖』在製作母圖並不難,說穿了,就是把一副中土版圖不停的放大,一直放大到猴兒谷壓住一隻紅圈圈、同時鎮百山壓住另外一隻紅圈圈,就算大功告成了。

     曲青石也笑了起來:「仍是剛剛老三那句話,『這個法子未必是對的,不過眼下也只有去試一試』,有什麼事情,都等做出母圖之後,咱們再看吧。」

     絲帕現在還在大祭酒的手中,大夥說得再怎麼熱鬧,手上沒有帕子,也啥都做不來,不過現在大夥討論出一個具體辦法,收穫已經頗大,反正不久之後樑辛還要去離人谷,到時候相關事宜再托請秦孑來幫忙便是了。

     說完這些事情,天都已經黑了,丑娘張羅著弄了些吃的,眾人歡聚一堂,又著實耽擱了一陣,這才紛紛告辭。梁辛服侍著母親睡下後,扛起羊角脆,又去找葫蘆師父。

     苦乃山天猿一脈的來歷,對於梁辛等人和葫蘆來說,多少都有些尷尬。照著曲青石的意思,這件事暫時先不要提。

     可葫蘆既是師父,也是恩人、親人,從三兄弟到青墨再到風習習,梁辛這一家子的命都是他救下的,而且現在猴兒谷簡直就變成了梁磨刀的『和平客棧』,只要是朋友,隨時都可以來住,更照顧了梁氏這麼多年,梁辛現在得知了天猿的來歷,如果瞞著不說,心裡總覺得不是個滋味。

     曲青石明白自家老三的為人,也就不再多勸了。

     梁辛跑去葫蘆平時棲身的山洞,結果沒找到人,琢磨了下才恍然大悟,師父最近不住在『家』裡,他老人家每天晚上都要親自守夜,替看門獸放哨……

     果然,在猴兒谷入口處,葫蘆正坐著赑屃、背靠石壁,圓溜溜的眼珠子異常明亮,左顧右盼,警惕性十足。

     梁辛笑呵呵的上前見禮,跟著也跳上了赑屃,閒聊了幾句之後,梁辛扯回正題,把這趟在大海上探知的事情和盤托出,沒有絲毫的隱瞞。

     說到連體天猿的時候,梁辛心念一動,抬手把羊角脆從脖子上抱開,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羊角脆勉為其難地坐了會,堅持一陣後又騎回了梁辛的脖子,看來脖子比起肩膀要更舒服……

     開始的時候,葫蘆聽得漫不經心,心眼想得都是抓小賊,可聽到後來,它的眉心終於蹙了起來,低下頭仔細琢磨。

     直到半晌之後,葫蘆抬起了頭,看了梁辛兩眼,神色裡頗有些古怪,跟著他身形一飄,跳下了赑屃:「我自己清淨一會,你莫來煩我!」說完,背負雙手,回猴兒谷去了。

     梁辛從未見過師父這個樣子,心裡惴惴不安,想上去勸幾句,一來根本不知該說啥,二來現在的確不好去打擾。徬徨裡也只有淡淡的嘆口氣,倚在石碑上,默然不語。

     過了一會,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梁辛不用去看就知道,來的是小汐。

     小汐走到赑屃前,仰起頭望向梁辛,默默的看了片刻,才輕聲開口:「怎麼?不開心?」

     月色清涼,小汐的臉龐被映襯得,彷彿有些透明了。

     梁辛搖了搖頭:「不是不開心,而是……是有些無措了。」說著,伸手在身旁拍了拍:「上來坐,騎赑屃。」

     小汐失了睚眥之力,可一身武藝還在,論武功造詣,比起當初的曲青石還要略勝一籌,並未多說什麼,身形一飄躍上赑屃,和梁辛並肩而坐。

     羊角脆試探著,從梁辛的脖子爬上小汐的肩膀。

     小汐沒什麼表情,眼睛裡卻漾起了幾分笑意,揚起右手撓了撓羊角脆的肚皮,跟著藏在袖中的左手一翻,給小東西遞上來一隻蘋果。

     羊角脆大喜,伸手把蘋果抱在懷裡,倒並不急著啃。

     梁辛從須彌樟裡取出了一隻酒瓶,側頭望向小汐:「喝酒?」

     小汐接過酒瓶,放至鼻端輕輕嗅了嗅,卻又放下了:「以前總想著殺人、或者被殺,所以就喜歡喝酒,現在不想這些了,酒麼,也就無所謂了。」

     說完,她頓了頓,卻再度舉起酒瓶,微微抿了一口:「不過你若無聊,我便陪你喝一些。」跟著,又把手裡的酒瓶遞還給梁辛:「莫在另取了,兩人一瓶就好了。」

     梁辛的心裡癢癢的,接過酒瓶,更抓住了白衣少女的手,左手。她的指尖,總是冰冰涼涼的。

     小汐螓首微側,看著自己被梁辛握住了左手:「初識的時候,要是這樣來抓我的左手……」

     不等他說完,梁辛就吐著舌頭笑道:「那可小命不保,大大的不妙!」

     小汐笑了,身體傾斜,靠在了梁辛的肩膀上,羊角脆抱著個蘋果,在兩人肩膀上爬來爬去,有點不知道該坐在哪才好。

     梁辛喝了口酒:「我這裡有個事情,想聽聽你的意見。」隨即,把老蝙蝠說過的那段『五人結陣,運轉七星』的道理,大概說了下。

     「這件事有趣,要是能練成,以後再跟著你,便不用擔心自己是個累贅了。」小汐的語氣裡含了些淡淡的開心,笑而點頭,耳鬢青絲隨之撩動,拂在梁辛的臉上,癢癢地舒服。

     梁辛也來了精神,繼續笑道:「等忙過了眼前這些事情,我還想著再把『日饞』開回來。」說著,他長舒了一口氣:「其實……開飯館,有趣的很。」

     算起來,梁辛自從出山之後,最安逸快樂,且不失充實的日子,就是他開日饞的那短短月餘光景,一座小館幾經起落,生氣著急有之,咬牙切齒有之,就連缺斤短兩、私偷菜料都變成了天大的事情……現在一提起來,梁辛還忍不住想要笑。

     小汐也笑得更開心了:「以前說過的,再開飯館,那個算賬的位置是我的……」

     梁辛正想接口,忽然一個聲音從不遠處響起:「兩個小娃娃快成親,成親了別說去算賬,就連飯館都是你的了!」

     聲音聽起來很刺耳,好像兩隻鐵塊在不停撞擊似的,不過梁辛對這個聲音倒是挺熟悉,身板一挺拉著小汐從赑屃上跳下來,笑道:「前輩,聽我師父說,您老每天夜裡都會來。」

     在月光投射下,一個陰影越來越大……彈指後,一隻體格健壯、周身好像銅澆鐵鑄似的黃臉狒狒從天而降,落到了梁辛跟前。

     黃臉狒狒體型不小,比起一頭成年犀牛也毫不遜色,可它從遠處一縱而至,落地時甚至都沒激起一絲風聲。

     來的這頭狒狒喚作『銅頭』,金行精怪,在苦難山裡也算是有名的大妖,和猴兒谷交往甚密,梁辛對它也熟悉的很。

     不用問,銅頭就是葫蘆老爺日防夜防的那個小賊,天天惦記著偷赑屃。

     苦乃山裡的這些厲害精怪,梁辛大都熟識,大妖們性子各有不同,這只銅頭是狒狒修煉,性子裡自然帶了滿滿的猴兒頑劣,自從見了這只赑屃負碑,心眼裡就再也裝不下其他的東西了,一門心思要把它弄過來。

     銅頭落地,並沒急著開口,而是滿臉警惕著左顧右盼,踅摸了一陣之後,才略略放鬆了些,低聲問梁辛:「我看你師父剛才回去了,我看他好像不怎麼高興似的,他不出來了吧?換了你來看守寶貝?這可好得很……」

     梁辛吸溜著涼氣:「您這是……直接拿我當活計了?要說起來,您老的話我當然得聽,可我也不能幫著您偷我師父的東西不是。」

     大妖銅頭皺眉,小妖羊角脆鄭重點頭。

     過了片刻,銅頭咧開嘴巴,做出了個猙獰笑容:「你小子那點修為不夠看,哪能攔得住我,只要你師父不在就好辦。」說著,它亮出獠牙,嚇唬人:「敢攔著,我撕吧了你!」隨即伸出兩根手指含進嘴裡,打了個呼哨。

     它的呼哨是妖法,別人聽不到,但是同類之間卻清晰可辨,用作傳訊再好不過。

     過不多久,十幾頭體形稍小些的黃臉狒狒,鬼鬼祟祟的圍攏而至……銅頭的修為剛過六步中階,比起葫蘆老爺還差得遠,單憑它自己抱不走這座赑屃負碑,這才招呼手下趕來幫忙。

     就在此時,突然『啪』的一聲脆響傳來!

     月色如水,山夜寂靜,正專心做賊的大小狒狒都被這聲突如其來的脆響嚇了一跳,膽小的幾個抹頭就跑,銅頭還算鎮靜,站在原地沒動,只是忙不迭的去尋找聲音來源。

     原來是羊角脆,把手裡的蘋果掰開了兩半,一半自己吃,另一半扔給了銅頭。

     銅頭挺高興,接過半隻蘋果,一股腦扔進嘴巴,一時間咔咔咔咔的咀嚼聲大作。大小兩頭精怪都嚼得蠻開心。

     梁辛拚命憋住笑聲,橫身擋在赑屃前:「這寶貝要是給您抱走了,我師父也得撕吧了我不肯,反正你們偷,我就喊。」

     銅頭眉頭大皺,梁辛怎麼說也算是它看著長大的,撕熟人一時間還真下不去手,琢磨了片刻,才沉聲開口:「你讓我抱走老龜子,我送你些好寶貝!」

     梁辛饒有興趣,也壓低了聲音:「什麼寶貝?」

     銅頭卻愣了愣,眼珠亂轉,說不出話來了。

     梁辛被它氣樂了:「您老這、這純粹是隨口糊弄,也太不實在了吧?」

     咕嚕一聲,銅頭咽掉了蘋果渣,嘿嘿笑了兩聲:「蘋果挺甜。」

     梁辛當然得護著師父的寶貝疙瘩,不過倒也有幾分好奇,低聲問銅頭:「您老會煉化神獸的辦法麼?這頭赑屃屍體,能煉成什麼好寶貝?」

     銅頭又愣住了,眨巴著眼睛反問:「誰說我要煉化了它?」

     梁辛納悶,小汐更是愕然,忍不住輕聲笑道:「那你偷它去做什麼?」

     銅頭理所當然地回答:「做我洞府的鎮門獸啊!威風得緊!」

     梁辛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臉上都是無奈:「您偷赑屃,不是煉化,是抱回去擺放在門口?那我師父好歹過去一找,豈不是人贓俱獲了?」

     銅頭第三次愣住了,顯然從未想過此事,呆立了片刻後,撇了撇嘴巴:「我不承認,就說是從我家裡挖出來的!另外你不知道,最重要別被抓個現行,其他的啥都好說……」

     說了會子話,銅頭越發不耐煩了,不停抻長脖子向著猴兒谷裡張望,已經不想再等,回過頭對著手下的兒郎們揮了揮,低聲號令:「趕緊動手!」

     說話之間,銅頭突然雙臂一振,梁辛只覺得一道厚重的壓力,向著他和小汐兜頭蓋臉地罩了下來!銅頭髮動的妖法不是殺人用的,而是捆縛之術,喚作『金鍾不動』,妖術發動之下,晃晃金鐘衝天而降,被扣在其中的人,五感封閉再無法稍動。

     銅頭可不知道梁辛早已今非昔比,還當他是當初猴兒谷裡那個笨小子,滿打滿算金鐘一扣,對方根本無處可逃,可全沒想到,一直站在對面賠笑說話的梁辛,身形倏然一轉,拉著小汐詭異且靈活的向後退開幾步,堪堪避開了金鐘的籠罩,看似勉強,實則遊刃有餘!

     金鐘落地,威勢煌煌,卻沒發出一絲聲音。

     銅頭滿臉驚訝,手腳卻毫不停頓,如影隨形撲躍而至,兩隻大手張開,目標明確的很,就是來捂梁辛嘴巴的。

     這邊一動手,小狒狒們也立刻忙活了起來,手腳麻利的撲到赑屃跟前,張張羅羅地把寶貝扛了起來。

     葫蘆師父心情不好,要是驚動了他,說不定他老人家會殺人。

     銅頭雖然有些缺心眼,可怎麼說也是好朋友,梁辛可還真不敢大喊去驚動師父,躲開了它的『偷襲』,正擬出手讓它們知難而退……而就在此刻,遽然一聲冷笑傳來,旋即青光閃轉,槐花香飄,曲青石不知從哪裡現身而出,揮蕩神通向著銅頭攻了過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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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四章 馬三姑娘






     銅頭的修為本就遠遜於曲青石,再加上猝然遇襲,連一聲悶哼都沒來得及發出來,咕咚一聲就被槐樓神通砸翻在地。

     梁辛大吃一驚,忙不迭去查探銅頭的傷勢,心裡一個勁的念叨著,二哥可千萬別一伸手就把人給打死了……

     曲青石此刻已經飄身而近,笑道:「放心,我有分寸。」

     話音未落,銅頭又已經跳了起來,雙眼瞪著曲青石,神情裡滿滿都是驚駭,嘴巴動了動正想說什麼,突然又是一聲獵獵長嘯從猴兒谷內衝天而起,青色身影快若閃電,葫蘆師父滿面猙獰,向著銅頭撲出來了!

     妖怪的本性大都嗜血兇殘,葫蘆平時老神在在,走四方步、掉書袋說成語,看上去可親而無害,但實際上他才不把殺人當回事,撕個人在他眼裡也不見得和掰開個蘋果有啥區別。

     葫蘆向著銅頭兇狠撲擊,這一來反倒讓梁辛慌了手腳。

     梁辛真怕師父在煩躁下會殺掉銅頭,正想出手阻攔的時候,不料葫蘆老爺霍然大笑了起來,撲躍急衝的勢子陡然收斂,說停就停,像根釘子似的,穩穩站到了梁辛身邊。

     旋即燈火大作,猴兒谷裡的天猿們成群結隊衝出來,喳喳怪叫著,把銅頭一家老小全重重圍了起來。

     梁辛咳嗽了一聲,本想先勸解兩句,可抬眼一看,師父滿臉都是得意,全不像要殺人的模樣,當即閉上了嘴巴。

     葫蘆老爺笑得跟什麼似的,伸手一指銅頭:「抓了你個現形,你還怎麼說!」

     銅頭看看葫蘆,望望曲青石,最終還是呼了口悶氣,放棄了反抗或者逃跑的念頭,站在原地眨巴了幾下眼睛,側過頭看了看自己的兒郎們……小狒狒們還扛著赑屃不捨得放下呢。

     葫蘆老爺的聲音愈發響亮了:「做賊被當場拿住,照著苦乃山裡的規矩,怎麼說?」

     銅頭算是徹底踏實了,表現得很光棍,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從我算起往下八輩,都給你們來看家護院,除非抓到下一個賊來替我們。」

     小汐撲哧一聲就樂了,梁辛也啼笑皆非,他在猴兒谷學藝五年,可也從沒聽說過這種古怪規矩,想來應該是山中精怪之間,早就達成的協議吧……

     果然,葫蘆歡天喜地,以妖元發力仰起頭縱聲長嘯,猴兒谷的兒郎們也好像打了一場大勝仗,隨著妖王一起高聲嘯叫。

     銅頭撓了撓腦袋,發出吱吱的金屬摩擦聲,嘟囔著嘆了口氣:「把子孫八代的臉都丟了……」跟著回過頭看著自己的徒子徒孫,皺眉揮手:「把寶貝撩下來吧,還打算扛走是咋的。」

     不久之後,山裡的各方大妖都被驚動,從四面八方趕來,葫蘆老爺興高采烈,大聲宣佈剛剛發生的事情,請諸位大妖共做鑑證…。。。

     一群深山裡的老妖怪,好像在辦家家酒似的自娛自樂,曲青石則一拉梁辛的袖子,低聲道:「剛才,你和葫蘆師父說過話,他回到猴兒谷之後,徑直去找我。」

     說著,曲青石臉上的神情變得古怪了:「我本當他是來找我核實凶島的情形,不料他、他是來找我幫忙抓賊的……從他神情黯淡的回谷,就已經開始佈局抓賊了。」

     梁辛也大為驚奇,師父抓賊倒是不奇怪,這個局也不怎麼聰明,難得是銅頭更傻……真正讓梁辛驚奇的是,師父興致勃勃地佈局、抓狒狒,這麼說他根本沒把自己這一族的來歷真相放在心上?

     念及此,梁辛心裡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再看葫蘆師父,嗓門比誰都大,臉上濃濃得都是笑意,哪有一點有心事的樣子。

     一群大妖吵吵擾擾,銅頭『願賭服輸』,按規矩辦事,從今天晚上就開始替猴兒谷看家護院,葫蘆也不用他進谷巡邏,就命他好好看守鎮門獸。

     大妖們著實鬧騰了一陣,直到破曉時分才各自散去,葫蘆老爺引得勝兵大笑還巢,梁辛還有點擔心,快步湊到師父跟前:「我跟你說的那些事情,您老……」

     葫蘆知道他想說啥,轉頭看了梁辛一眼,眼睛微微眯起:「你說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天猿有祖訓,不許離開猴兒谷半步。只要守住這一條,剩下的,我不管!」

     說完,彷彿又想起了什麼,轉身對著身板筆直,守護赑屃的銅頭喊道:「銅頭,我徒弟結婚,你得送禮!」

     銅頭假裝沒聽見,顧盼左右……

     小汐神情不變,腳步卻突然加快了許多,一溜煙的跑回自己的小樹皮房去。梁辛心情大好,笑嘻嘻的正想和師父貧兩句,突然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嗓音清甜的驚呼:「啊?你要結婚?」

     說話的當然是琅琊,閃身走進幾步,好像不認識梁辛似的,又把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邊,小心翼翼的問:「你……要娶哪個?」

     聲音猶豫,帶了些驚慌,更有份沉沉的盼望,彷彿梁辛若不肯說出『琅琊』二字,她的天就會剎那崩塌。

     已經跑遠的小汐倏然佔住腳步,緩緩轉身,回望琅琊,左手不自覺地縮回了袖中,雖盈盈俏立,可見過她出手的人都知道,白衣少女這是要打架。

     琅琊的眉角輕輕一挑,委屈與決絕,兩種截然不同的神情糾纏到一起,對小汐輕聲道:「別的我都讓你,唯獨他不行……也不是不行,是被你獨佔了不行。」

     小汐的動作與琅琊一模一樣,好像模仿,更像故意挑釁,也把眉角一挑,揚起的卻是一份清涼颯爽,跟著她笑了:「不獨佔麼?那……你喊聲姐姐來聽!」

     琅琊的目光裡,霍然綻開層層驚喜,聲音更是微微發顫了:「我先前就說過,絕不和你爭大爭小,你讓我喊姐姐,這是……」說話之間,目光掃過梁辛。

     梁辛皺眉要開口,小汐卻衝著他搖了搖頭,神情堅決。

     曲青石不摻和,抱著肩膀站在不遠處,表情輕鬆,只看戲不說話。羊角脆不知何時跑到了他的肩膀上,小傢伙的表情很躊躇,有些把握不好鄭重點頭的時機了。

     琅琊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歡天喜地,又像小心翼翼,對著小汐脆生喊了句:「姐姐!」

     小汐仰頭咯咯一笑:「隨便你怎麼喊,我不認!」說完,美滋滋的轉過身,溜躂著走了。

     這下子別說梁辛,就連曲青石都笑出了聲,誰也沒想到,平時冷靜清淡的小汐,居然會讓刁鑽古怪的琅琊吃癟。

     琅琊也『呀』的輕呼了一聲,隨即也咯咯地笑了起來,閃身靠近梁辛:「她不認,怎麼辦?」

     梁辛聳肩膀:「不認就不認吧,聽她的。」羊角脆抓住機會,果斷點頭。

     琅琊黯然,輕嘆,『強作歡顏』,盈盈一笑……

     梁辛哭笑不得,伸手在自己面前一揮:「仙子,總這樣,很有趣麼?」

     琅琊眨了眨眼睛,下一個笑容裡,那些哀怨、委婉、心疼盡數消失,換而輕靈活潑:「你還是叫我妖女,聽起來舒服些。有件東西,本來是嫁妝,現在變成賀禮了。」

     說著,琅琊拉起梁辛的袖子向外走去:「當初答應你的『臉』,婆婆已經做好了,跟我來吧。」

     梁辛挺高興,曲青石也饒有興趣,邁步跟了上來。

     鬧了一陣,琅琊不開亂開玩笑,邊走邊說道:「當初答應你的是兩張『臉』,不過婆婆的傷勢,比著料想的還要更重些,恢復得也不是很順利,所以……她老人家到現在,只做好了一張。另外一張恐怕趕不及了。

     梁辛皺了下眉頭,還沒來及說什麼,曲青石就接口道:「無妨,一張也足夠了。」

     說著,曲青石又轉頭望向梁辛:「老三,這次三宗聚首,你就以本來面目上去好了。不用換臉喬裝。」

     曲青石已經知道老蝙蝠師徒要趁著八月十五之會,推梁辛上台,當然不會讓他再易容,否則今天當了魔君,明天誰都不認識他了,豈不糟糕。

     梁辛卻給想岔了,點了點頭說:「易容這事我後來也想過,咱們三兄弟的交情,打從三堂會審的時候就已經天下皆知了,等到八月十五的時候,大哥二哥都上場,我就算自己帶來個面具,也瞞不住身份。」

     曲青石呵呵一笑,由得他去想,當然不會解釋啥。

     在梁辛的心思裡,請臉婆婆養出兩張臉,都是備用來的,既然是備用,少了一張也就不太打緊了。

     ……

     幾個月的功夫,臉婆婆又把自己居住的小山谷,鼓搗得和她原先那座山神廟一樣恐怖詭異,所差的不過是,山神廟裡是一群老鼠頂著人臉四處亂跑;小谷裡則是大批的松鼠,頂著人臉竄上跳下……

     琅琊把兄弟倆帶入草屋,臉婆婆正坐在一張簡陋的桌子前,桌子上,正擺放著一張臉孔。梁辛先和臉婆婆見禮,這才仔細地去打量桌子上的臉。

     『臉』是個中年婆娘……皮膚粗糙、臉盤肥大長相凶悍,比著張飛李逵,也就缺了把鬍子……。

     梁辛嚇了一跳,指著那張臉孔問琅琊:「這人是你選的吧?你當初就打算讓我扮成個婆娘?」

     『臉』本來雙目緊閉,聽到有陌生人說話,張開雙眼,橫眉立目的瞪向兩兄弟,待見到來人是兩個青年男子,特別曲青石還是個美男子,『臉』立刻顯出一片歡喜神色,眼光柔得都快滴出水來了……看得曲青石恨不得現在就撕吧了『她』。

     琅琊笑嘻嘻地從旁邊解釋:「就是要扮成個胖婆娘,才沒人會猜到是你。你可莫小瞧了她,馬三姑娘……」

     梁辛咋舌笑道:「就這,還姑娘?」

     「她嫁不出,快四十了也還是姑娘呢!馬三姑娘在山腳村子裡,是第一號的人物,撒潑罵架,打滾上吊,鬼見愁嘞!」

     說著,琅琊彷彿又想起了什麼開心事,拽了拽梁辛的袖子:「你們要無聊,一會把臉孔戴上,我再帶著你們去她家登門做客?」

     梁辛咳了一聲,沒理會琅琊,而是望向了臉婆婆。

     臉婆婆只有半張臉孔,而且紅肉斑駁青筋曝露,相貌猙獰可怕,迎著梁辛的目光,有些費力的咧開嘴,做了個誰也看不出是笑容的笑容:「只有一張臉,不過,這張臉孔做得還算不錯,它的壽命仍是一個月,其間可以隨意摘、戴,你們之間也可以隨意變換著來戴,更不用七十多個時辰的昏睡,取了去,戴上試試吧。」

     這次的臉孔,單以易容潛行而論,比起上一次實用得多了,梁辛『輕車熟路』,也不廢話,當即把新臉扣上,可隨即卻輕哼了一聲,伸手一抹,又把臉孔摘了下來!

     那張『臉』皺了皺眉頭,很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一戴一摘,梁辛的神情裡,多了些疑惑,也帶上幾分懷疑,望向臉婆婆。

     臉婆婆根本沒有眉毛,皺眉之下,只在眉心攢起來一個噁心的肉疙瘩:「怎麼了?有不妥?」

     梁辛如實回答:「這臉戴上,有些刺痛來著!」

     上一次他戴長春天的臉孔,只是覺得陰冷和麻癢,這次依舊如此,不過卻多出了一陣尖銳的刺痛,彷彿把一根仙人掌貼到了臉上似的。

     臉婆婆和琅琊,現在在梁辛的心裡或許算不上對頭、敵人,但也絕談不上信任。臉孔戴上後感覺不對,他就起了疑心。

     臉婆婆的神情裡只有猙獰醜陋,看不出喜怒,冷冰冰的說道:「刺痛怎了?本就該有刺痛!你以前帶過我養的臉,又怎會不知!」

     梁辛微感詫異,緩緩地搖頭:「上次只是癢到了骨子裡,冷進了毛孔中,卻絕不疼,我記得清楚。」

     臉婆婆輕輕地『咦』了一聲,語氣了滿是疑惑:「怎麼可能?我養的臉,我又豈會不知,戴上都會有陣刺痛,片刻後也就好了……」

     一邊說著,老太婆佈滿血絲的眼珠來回轉動,看上去在用心思索,樣子不像作偽,片刻後臉婆婆突然跳了起來,伸手抓向梁辛,口氣嚴厲:「上次我給你的那張臉呢?」

     梁辛略略後退,讓開老太婆的手,搖了搖頭:「早就扔掉了,找不回的。」

     這時候琅琊從梁辛手中接過臉孔,二話不說戴了上去,隨即發出一聲悶哼,全身篩糠般的顫抖起來,肉眼可見她的個子漸漸變高、肩膀也緩緩加寬,全身都迅速膨脹而起,特別胸口、屁股……

     半盞茶的功夫,玲瓏有致的小妖女琅琊,就變成了個肥壯凶悍的馬三姑娘。

     琅琊再開口時,嗓音也變粗了,皺眉望向梁辛:「這『臉』絕對沒問題,另外,你知道的,我是為了利己才會去損人,沒好處的事情,我不會幹。」

     妖女心竅剔透,當然明白梁辛起疑,馬上就帶上馬三姑娘的臉孔以示清白。

     而且她說的話也再明白不過,暗算梁辛對她而言,只會惹出一群凶神惡煞似的仇人,而得不到一星半點的好處,這樣的蠢事,別說妖女琅琊,就是銅頭都不會去做。

     梁辛猶豫著點了點頭,前後兩次,臉孔帶上去感覺不一樣,不過並不影響效果:「可能修士的臉,帶著和凡人感覺不一樣?」

     琅琊苦笑:「婆婆的法術,我是不懂的,以前也沒帶過她老人家的臉。」

     臉婆婆又坐回了位子上,低頭沉思著,隨口搭腔:「臉就是臉,和修士、凡人沒什麼關係,可……上次為什麼不疼?」

     宗師修為,大都會有些痴迷性子,就算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只要與自己的得意功法有關,也會苦苦思索,不過梁辛等人對這事可不怎麼關心。琅琊把馬三姑娘的『臉』揭下來,還給了梁辛,兩兄弟就此告辭。

     兩兄弟剛走出去不遠,琅琊又急急忙忙地追了出來,喊住了他們。

     琅琊直接來到梁辛跟前:「我剛剛想到的……馬三姑娘在你手裡是備用,這樣的話,不如、不如讓我也去三宗之會,我保證只看熱鬧,不惹事!」說話的時候,琅琊的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盯住梁辛。

     梁辛倒無所謂,笑著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隨手也把『馬三姑娘』遞給了琅琊。

     琅琊大聲歡呼,俏臉上滿滿的都是開心快樂,對著梁辛脆生笑道:「多謝小梁大人成全!」說完,頓了頓,又望向曲青石:「也謝謝曲大人!」

     曲青石無所謂,搖頭道:「跟我沒啥關係,用不著謝我。」

     「那也是要謝的!」

     ……

     隨後,梁辛又在猴兒谷中待了幾天,陪著母親聊天說地,轉眼間過了十天,梁辛這才與師傅、母親辭別,動身趕往離人谷。

     辭別之際,少不了母親的一場小心囑咐,梁辛認真點頭答應……

     這次動身,除了兩兄弟之外,還多了幾個人,火狸鼠要去離人谷看看『千個圈圖』,琅琊早早就扮成馬三姑娘了,高高興興地準備赴八月十五三宗聚首之會。

     另外小汐和鄭小道也跟了來。

     一路上都平安順暢,不過讓梁辛略感意外的是,琅琊似乎是真格覺得開心,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和誰都喜笑顏開,鄭小道說話挺實在,苦笑著琅琊道:「你找我說笑聊天,我倒是挺高興來著,不過,你能不能先把面具揭了去?原來那副模樣聊起來舒服得多,現在這樣……我實在不想和你說話啊!」

     養臉之術神奇,現在的琅琊,十根手指的指甲縫裡都是滿滿的泥污,而且還無法剔掉。

     琅琊就用這樣的指甲,咔咔咔地在頭皮上撓了撓,搖頭道:「不行,得先適應好了……」說完,還有些意猶未盡似的,轉頭望向小汐,粗聲笑問:「是吧,姐姐?」

     小汐被她逗笑了:「要是應承了,那我豈不是馬二姑娘了?」

     氣氛輕鬆,人人都面帶笑意,說笑聲中,鎮百山已經遙遙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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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五章 鬼術移魂






     鎮百山已到,秦孑遠遠地迎了出來,一串說笑問候之後,把大夥領進離人谷,剛一進大祭酒的小境,就看到小娃娃屠蘇,正趴在絲帕上,愁眉苦臉地臨摹古篆。絲帕要盡數展開足有十餘里方圓,小境里根本攤不下它,屠蘇也只是打開一角,其餘部分就亂七八糟的堆疊著,反正絲帕神奇,既不會折損,也不佔地方。

     梁辛挺喜歡這個娃娃,當即笑道:「二祭酒親自出手,幫著我們來拓字,梁磨刀何其敢當。」

     屠蘇拿白眼珠子翻他。

     火狸鼠興致盎然,跑過去端詳絲帕,光靠著眼睛去看,他也難以確定這就是幅『子圖』,但因為有了個先入為主的印象,倒是越看越覺得,的確是那麼回事。

     梁辛也不和秦孑假客氣,當即把他們對絲帕的那番推論,仔細的講了個明白,大祭酒何其聰明,很快便點了點頭頭,和梁辛確認道:「我要做的,就是先量准絲帕上那兩枚紅圈圈之間的距離。」

     說著,秦孑又略略琢磨了下,才繼續道:「然後再去定製一副中土版圖,版圖中的比例麼,從猴兒谷到鎮百山的距離,便是紅圈間的距離?」

     梁辛點頭而笑:「便是如此!這事又得麻煩秦大家了。」

     秦孑早和他們混熟了,也不擺什麼氣度,無所謂的揮揮手,笑道:「多大事,比屠蘇拓古篆簡單多了。」

     屠蘇又翻了翻白眼珠子。

     當下里秦孑就指揮弟子,將絲帕徹底展開,仔細測出那兩枚紅圈圈間的距離,校驗無誤之後,大祭酒飛劍傳書谷外,也不知是找誰幫忙,來製作這張大得驚世駭俗的地圖。

     忙完之後,秦孑對著梁辛兄弟點點頭:「很快就能拿到地圖,安心等待。」

     秦孑做事,梁辛自然是放心的,跟著岔開話題,又問起六百妖僧的情形。

     這次秦孑的表情有些古怪,既有無奈,也有些希望:「妖僧還是老樣子,五聽渾濁,對外界的影響幾乎沒任何感覺,我試探著給他輸送了些真元,也沒有用處。不過……莊先生和宋先生兩人,這些天裡一直在圍著六百打轉,看樣子好像有什麼想法,我這就帶你們過去,具體的事情你去問他倆吧」

     梁辛反應了片刻,才知道莊宋兩位先生,指的是黑白無常,正待點頭答應,不料莊宋兩位先生腳步匆匆,自己跑來了小境。

     黑白無常還不知道梁辛等人到了離人谷,進入小境後,見到梁辛先是一愣,隨即滿臉歡喜,快步迎過來,他們哥倆買賣人出身,禮數週到,挨著個和所有人打過招呼,就是來到易容的琅琊跟前,他倆都有些納悶:「這位大姑是……」

     「苦乃山下,石碾子村,馬三姑娘!」琅琊橫眉立目,粗聲回答:「咱家不是大姑,是姑娘!以後你們兩個莫要再弄錯,小汐是姑娘,我馬三也是姑娘!」

     宋恭謹懵了,站在原地,眨巴著眼睛不知該說點啥。

     莊不周不管那套,匆匆忙忙地打過招呼,跑回到梁辛身邊:「梁掌櫃來得正好,咱們正有些事情要和你說說。」

     六百和尚修煉不知名的邪術,生命力無比旺盛,比起普通的木行修士還要更能活。可現在他雖然還活著,但五聽卻已失效,乾脆就是個活死人,旁人根本沒法和他溝通,更毋論讓他施法還原玉匣人頭了。

     對此,就連大祭酒都束手無策。但是黑白無常因為修習陰喪鬼術,對六百妖僧的情形,反倒看出了些門道。

     莊不周咳嗽了一聲,說道:「六百和尚這幾十年過的生不如死,而他修煉的邪術,也有些特殊之處。為了對抗每日每夜都時刻不停的煎熬,他自毀五聽,由此隨便你怎麼凌遲,他都不會覺得疼,所以才會向現在這個樣子。」

     宋恭謹接下師兄的話題,繼續道:「也就是說吧,妖僧現在,神智很清醒,但身體卻完蛋了,或者說,他的神智已經沒法去指揮身體了。這樣一來,他聽不到咱們的話;就算能聽到了,也沒法回答,更別說施展邪術幫咱們做事情了。」

     梁辛大概能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皺眉問道:「那有什麼辦法,能讓他重整五聽麼?」

     黑無常嘆氣搖頭,白無常沉穩點頭……

     梁辛被氣樂了。

     還是黑無常莊不周先開口:「和尚那具身體的五聽已毀,沒得還原了。」

     「不過,五聽雖然無法還原,但是咱們的陰喪鬼術裡,倒是有個其他的辦法,至少能讓和尚和咱們溝通無礙。」白無常立刻接了下去:「六百的問題是,他的魂魄完整,但身體不行,那咱們給他的魂魄換一具好的身體,也就是了。」

     莊不周又繼續道:「至於新的身體,也很有些講究的,第一,活人的身體不行,活人的魂魄有天賜元陽相護,六百的魂魄要進去,就當於奪舍,是逆天之事,非得神仙幫忙不可。」

     別說現在的六百,就是千多年前的魔君將岸,想要再世為人,也要靠著一群邪道大宗師幫忙,而且只能去奪舍未成形的胎兒。

     「第二,死人的屍體也不行,六百五聽已毀,可屍體乾脆就是五聽消失,把他的魂魄放進屍體裡,且不論有沒有這樣的法術,就算能成功,也沒有一點用處。」莊不周越說越流利,精神頭十足,笑容裡還透著些得意:「所以,能供六百和尚棲身的身體,要跨步陰陽,遊走兩界,既要五聽完整,又沒有活人陽氣護身。」

     聽到這裡梁辛哪還能不明白,笑了起來,對著黑白無常躬身:「那便有勞兩位師兄了!」

     莊不周和宋恭謹,早在官道上就已經陽氣盡喪,後來被老叔扣中鬼璽烙,收做鬼徒,從此就變成了『活屍』。他們哥倆說了半天,活人不行死人不行,那也就只有他們倆才行了。

     莊不周笑得挺客氣來著:「梁掌櫃果然生了副玲瓏心竅,一點就透,我們哥倆都是『活屍』,只要我們自己同意,是能讓六百和尚暫時棲身的。到時候,能不能施展法術還不好說,不過通過我們的身體來和諸位說說話兒,總是沒問題的。」

     不等梁辛再說什麼,宋恭謹又把話鋒一轉:「但是,這裡還有個麻煩處,就是……還得需要個精通鬼術的高手,幫著咱們把六百的魂魄從他的身體帶出來,置於我們兄弟體內。這個移魂置換的法術麼,我們倆修為太差,還做不來。」

     梁辛吸溜了一口涼氣:「這個,又要去求大司巫麼?」

     大司巫小氣,而且他和梁辛等人又沒什麼交情,就算對他的衣缽傳人青墨也就那麼回事,要去求他不是不行,可一定會很麻煩。

     莊不周卻搖了搖頭:「移魂置換這道法術,倒算不上如何高深,修為到了四步的鬼物便能施展,到不一定非得大司巫出手,要是師父在的話,他老人家足以勝任……」

     說著,莊不周面有難色,黑白無常倒是肯把身體借給六百用一用,可要是請風習習施法移魂,他們也得進入小眼,那就再也出不來了。

     『馬三姑娘』忽然仰天打了個哈哈,粗曠豪放:「這也不是什麼難事,抓個四步修為的鬼回來,讓他幫著移魂置換不就好了?」

     黑白無常一起點頭,莊不周笑著回答:「便是如此,我們哥倆這趟跑過來,本就是來找大祭酒商量這件事的。」

     宋恭謹則在一旁補充道:「不過抓的時候最好能客氣些,陰喪鬼物,大都心性狠戾,或許表面不敢反抗,可難保它們在施法時偷著耍什麼手段,畢竟,這個喪門鬼術,咱們都不怎麼懂。」

     這時候梁辛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眉飛色舞,滿臉都是開心:「抓鬼不如請鬼,我倒想起了一個『人』,和咱們之間雖然談不上什麼交情,可總算也有過一面之緣,而且上次見面時,大家和和氣氣,咱們誠心請她來幫忙,事後重酬,便不用擔心她會害了你們兩個。這個『人』麼……其實兩位師兄也認識,女鬼頭七!」

     莊不周哈的一聲笑了出來:「要說起來,我和老宋能保住性命,還是拜頭七大姑所賜,她的性子隨和,能請她來最好!我們兄弟這便動身……」

     黑白無常現在已經是鬼王弟子,自有喚鬼相見的本事,他們又知道頭七地盤大概所在,立刻就要去請『人』。

     倒是梁辛,笑呵呵的伸手攔住:「等一等,我還有點事情,想問問你們哥倆的意思。完事後我和你們一起去請頭七!」

     頭七微不足道,不過梁辛知道老叔一直挺惦記著人家來的,自己親自去請,以後大家只能更親切。

     從離人谷到頭七的棲身之處,有曲青石幫忙前後也耽擱不到一天工夫,時間全趕得及。

     『對付』六百和尚的辦法,暫時定了下來,梁辛拉著鄭小道、小汐和黑白無常,五個人找了個清靜所在,坐定之後,梁辛把老蝙蝠提過的『五人結陣、運轉七星』的事情,仔細轉述。

     『馬三姑娘』則取出筆墨,來到屠蘇身旁,粗聲道:「娃娃,姑娘來幫你一塊描這些鬼畫符!」

     一時間馬三姑娘在屠蘇眼中,簡直就變成了離人谷裡最漂亮的姑娘,娃娃大喜,一躍而起:「我去給姐姐沏茶來……」

     曲青石走到秦孑身邊,自須彌樟中取出一張桑皮紙遞了過去,也不多做客套:「秦大家,請您看下,這些東西您這裡有麼?」

     紙上,一樣一樣羅列了不少材料,都是修士煉器所用的。

     秦孑修為不錯,心思更是剔透,只拿眼睛一掃就明白了曲青石的意思,笑道:「你打算煉化那把千鈞墨劍?」

     曲青石笑著點頭,他對秦孑的笑容,比著對梁辛時可和善多了:「自從得了這把劍,就一直在琢磨著煉化的事。」

     說著,曲青石又指了指遠處的山峰:「待會老三要下到小眼探望老叔和浮屠,我也隨他一起去,那裡時間緩慢,剛好用來煉劍。」

     那柄墨劍不僅重逾千鈞,劍中還封印了厲害的大神通,曲青石要想將其完全煉化,需要兩個步驟,一是先讓飛劍認主,完成了這一步,墨劍就能當做普通飛劍,隨時能被主人放出去,遠襲殺敵;在這之後,曲青石才有資格去探索墨劍中封存的神通法術,看看有沒有機會將其重新啟用。

     「千鈞重劍,光飛出去就能砸趴下一大片了!」秦孑笑呵呵的,又仔細看了遍曲青石需要的材料,點了點頭:「沒問題,基本上都是現成的,我這便派人去準備。」

     曲青石面露喜色:「有勞大祭酒了,這些東西是借的,日後必還。」

     「什麼還不還的,太見外。」大祭酒笑盈盈地一揮手:「不過麼,曲先生的字寫得還真是不錯!」

     秦孑可不知道,曲青石寫這張字條的時候有多用心……

     在小境的另一邊,梁辛已經把合擊陣法的事情說完了,這事小汐先前就知道,現在當然沒話說,直接點頭同意,其他三個人可還是第一次聽說,一時之間都有些發愣。

     不提小汐,只說鄭小道、黑白無常三人,他們當然也算梁辛陣營裡的人,不過本身修為淺薄,大多數時一直身處後方,很少跳到前面來直接面對敵人。結陣對梁辛而言好事,能讓他戰力大增,可是對於其他幾個同伴,也從後方直接轉到了前線。

     梁辛咳嗽了一聲:「我的事情你們都清楚,自從相識之後,也真格都因為我的緣故,拖累著你們捲進幾場生死凶險,不過在我本意裡,沒想過要拖累你們的……」

     「至少以前沒想過。」說著,梁辛笑了笑:「至於以後,說不定還會對上神仙相,仗越來越難打,凶險更是不會少,所以結陣這件事,總要和你們商量下。你們要不想參與也無妨的。」

     黑白無常對望了一眼,莊不周緩緩地開口:「這個事情倒沒那麼複雜,這裡有個根本,就是……你梁磨刀要是死了,我們哥倆也就沒活路了。」

     這倒是句實在話,黑白無常知道『仙禍』,為修真道所不容,之所以活得挺滋潤,猴兒谷隨便住,離人谷想來就來,上了草原還有青墨照應……歸根結底是託了梁辛陣營的庇護,如果梁辛戰死,這些勢力崩散,天下之大哪還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宋恭謹也點點頭,不知是藉機表決心還是刻意巴結:「我也是這個意思,其實,誰要殺梁掌櫃,我第一個就不答應,不過咱這點修為,總輪不到我們來說話。」

     鄭小道咧嘴一笑,神情輕鬆:「打什麼樣的對頭,現在還不用想吧?練好陣法總不是壞事,大不了打架的時候我不上就是了。」

     大夥都笑了,鄭小道卻又收斂了笑容,淡淡的說了句:「因為你,我們都曾涉險,這事不假。不過,早在之前,我們的性命也都是你救回來的。」

     『馬三姑娘』與他們相距不遠,聽到了這句話,回過頭喝了句:「銅川裡救人的,也有咱家一份!」

     黑白無常大吃一驚,上下打量著馬三姑娘,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在銅川何時結識了這個一個彪悍婆娘。

     梁辛心情大好,對著馬三姑娘擺擺手,示意她莫搗亂,隨後對著四個能結陣的同伴點頭笑道:「那這件事就暫定下來,等我從海上回來,再帶著你們去西蠻之地,請纏頭老爹出手,幫你們提高與星蠱的聯繫。」

     這個時候,大祭酒也把曲青石煉化墨劍所需的諸般材料準備好了,後者將其盡數收入須彌樟內,和大夥打過招呼,捏著從青墨處要來的眉心骨珠,與梁辛一起自鎮百山進入小眼之內!

     小眼之內,骨海無邊……曲青石是第一次下來,雖然早就聽梁辛提起過不知多少次,可一時之間,還是被這滿目的森森白骨奪了心神。

     兄弟倆剛一落腳,嘩啦一聲,浮屠那顆圓滾滾的腦袋就從骨頭堆裡鑽了出來,一看是他來了,立刻『漂』過來,喜滋滋的打招呼:「梁磨刀,好久不見!」

     對這個亙古巨孽,梁辛只有打從心眼裡覺得親近地份,笑嘻嘻的正要見禮,一根手骨就從骨海中飛起來,對著他擺了擺手,同時浮屠道:「免了,沒那麼多規矩!」跟著,胖腦袋一轉,看了曲青石一眼……

     咕嚕一聲,浮屠吞了口口水,問梁辛:「這個,你朋友?」梁辛點點頭,還沒來及說啥,浮屠又追問道:「你倆熟不?」說話之間,嘴角已經流下了饞涎。

     曲青石嚇了一跳,梁辛更是驚得額角冒汗,忙不迭點頭:「他是我家二哥,算起來也是老叔的侄兒,這可不能吃。」

     浮屠立刻變得意興闌珊,圓腦袋一晃,把掛在嘴角的口水甩出去老遠,亮晶晶地自空中劃出一條弧線。

     梁辛啼笑皆非,心裡琢磨著,下次一定弄些活牛活羊來請給浮屠打打牙祭。不過這其中有個麻煩之處,下到小眼裡,要靠著有陰喪氣的寶貝,青墨手中的眉心骨珠寶貴地很,送他們下來都勉強得很,絕對請不起客。

     浮屠吧唧了幾下嘴巴,暫時把吃肉的事兒扔到一旁,又變得眉花眼笑:「怎麼樣?最近有沒什麼趣事,快說來給我聽聽!」

     梁辛笑而點頭:「我前陣子出海,著實經歷了不少事情,待會慢慢給你講來。」說著,他舉目四望:「老叔呢?又在修煉?」

     浮屠突然笑了起來,神情古怪,擠眉弄眼,看得兄弟兩個莫名其妙。

     雖然明知不太可能,但是梁辛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你、你不會是把老叔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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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42: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四六章 天地元力






     浮屠先是一愣,隨即笑得更大聲了,一個圓滾滾的腦袋已經不是漂了,而是在骨海上滾來滾去,所過之處骸骨亂飛。

     他越笑得開心,梁辛心裡就越是沒底,眼看著圓腦袋四處亂轉,不肯停下來好好說句話,梁辛恨得咬牙切齒,正猶豫著是不是撲過去把浮屠按住,突然身後不遠處,一個聲音響起:「梁辛,我在這裡,浮屠沒吃我。」

     聲音怯懦,一如當年!梁辛又哪能聽不出,說話的人是老叔啊!

     梁辛又驚又喜,當下里根本就什麼都沒想,猛地轉身回頭,老叔正站在他身後三尺之處。

     風習習的樣子沒有分毫的變化,仍舊瘦小枯乾,佝僂著身體,臉上密密麻麻的皺紋裡,夾著與生俱來的卑微怯弱,可那雙渾濁的眼睛,因為由衷的喜悅,卻顯得分外明亮!

     老叔笑著,想要去抱下少主,但又怕衝撞了梁辛,兩隻手抬起後又小心翼翼地收回去……梁辛哪管那套,大笑著一把抱住了老叔。

     上次告別時,正是曉春時節,這次回來卻已快都中秋,於梁辛來說不過人間六月,百多天的分離;可凡世一天,小眼六年,這場重逢對老叔而言,已經盼了千年!

     風習習被梁辛抱著,張大了嘴巴,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但是一次一次大口的吞掉空氣,卻換不回一絲聲音……

     曲青石自然不會去打擾他們叔侄重逢,向後退開了幾步,嘴角含笑,不過小白臉的眉宇間,卻露出些思索的神情,時不時撩起眼皮,仔細打量老叔。

     浮屠對風習習、梁辛這種人間情誼不怎麼感興趣,一顆胖腦袋『或沉或浮』,又漂了過來,圍著曲青石轉了幾圈,聲音壓得極低:「喂,小子,你說實話,你真是梁磨刀的朋友?我可不大相信……」

     雖然明知道浮屠是天字第一號的妖孽,小白臉也還是沒點好臉色,斜忒著他,冷冰冰的回答:「不是朋友,是兄弟!」說完,頓了頓,又追問了句:「要怎樣你才肯信,才不會再糾纏此事?」

     浮屠皺眉,神色裡似乎有些躊躇,猶豫著、結巴著:「這個、我倒沒、沒想過……」說著他陡然加快了語速,大聲喝問:「梁磨刀的法寶是啥?」

     「陰沉木耳,七盞,紅的,房子那麼大,自東海中沉船而來,靠星魂驅使,北斗拜紫薇,十二陣星陣連打……」曲青石聲音清冷,一口氣說了個詳細,等他再去垂下眼皮去看浮屠時,浮屠早都漂遠了,圓臉上都是失望,嘴裡還小聲嘟囔著啥,好像挺委屈來著。

     梁辛和風習習著實親熱了一陣,這才分開來,曲青石換上笑容,快步走上前,對老叔行晚輩大禮。

     風習習手足無措,想去阻止,卻又不敢,情急之下雙膝一矮,也跪在了曲青石跟前,急的額頭冒汗:「使不得,使不得,我哪能受你的禮。」

     曲青石為人分明,趕忙把老叔扶起來,跟著自己又跪下重來,梁辛也笑嘻嘻的跟著幫忙,三個人又亂了半晌,最終還是曲青石認認真真的行完禮。

     風習習的老臉通紅,等曲青石站起來之後,結結巴巴的說:「其實應該我、我謝你,謝你一直照顧梁辛……」說著,老叔又要去跪,嚇得曲青石趕忙伸手扶住,搖頭笑道:「分明是老三在照顧我們!現在的老三,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傻乎乎的娃子了,一身修為神鬼莫測,有資格讓他出手的人,全中土加起來也沒幾個。」

     說著,曲青石頓了頓,繼續替風習習寬心:「他的心思也頗有可取之處,好多事情我們沒想到,他都能考慮周全;這還不算完,西蠻蠱、北荒巫、離人谷……老三一呼百應,就連東南深海幾千里的地方,還有一群大個蜥蜴奉他為主,現在的老三,能打能算還有實力,天底下有誰敢得罪他!」

     梁辛笑得挺客氣來著,伸手攬住風習習的肩膀:「真沒啥好擔心的,全不用惦記。」

     風習習卻搖了搖頭,苦笑了起來:「你再厲害,還能比梁大人更強麼……我倒盼著,就好像幾年前那樣,你在猴兒谷里拉著青墨跑來跑去,雖然有些無聊的,可、可也全不用擔心什麼。」

     梁辛不知道說啥了,是啊,他再強,還能強的過梁一二麼?

     當年梁一二搬山,一切都進行地有條不紊,直到他老人家開始調查神仙相的機密,不久便被問斬了;

     現在的梁辛呢?

     三百年前,梁一二的敵人,幾乎一個不少,又原封不動的被他對上了。

     曲青石平日臉孔很臭,好像生怕別人不尷尬似的,不過對親人朋友卻是另一副心腸,當即岔開了話題,笑著問道:「老叔,我們下來的時候,您老再哪?一下子就現身我們哥倆背後,著實讓人沒想到。」

     梁風習習見梁辛有些發愣,又是心疼又是惶恐,趕忙也跟著曲青石一起換過新話題:「你們一下來,我便現身了,不過見你們和浮屠大人說話,我不敢打擾,就沒出聲。」

     『哎喲』,梁辛的驚呼中滿是歡喜之意。

     他剛見到老叔時滿心歡喜,壓根就沒去想,老叔欺於他身後三尺、不過一步之遙,憑著自己的敏銳感知、憑著曲青石的護身靈覺,兄弟倆竟不曾發覺老叔的存在!

     放眼中土,不施展法術就能悄然靠近梁辛兄弟的人,又能有幾個?

     梁辛笑容滿面,又抓住了風習習枯瘦的老手:「您現在的修為,可了不起得很呢!」

     梁辛開心,風習習也會跟著一起開心的,笑呵呵地一個勁的點頭,不過他的神色裡卻有些迷茫:「很厲害麼?這個……我倒不太清楚的。」

     梁辛喜上眉梢,老叔的修為大有進境,不試試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甘心,身形向後飄出數丈,隨即心念轉動,亮出了自己威力最大的七股金鱗,對風習習笑道:「沒事,試試看就清楚了,您全力向我出手。」

     七股金鱗緩緩盤繞,威壓雖然能夠收斂,可那份沾染了蟠螭的大妖氣勢卻收斂不住,骨海之上妖氣四溢,邪意凜冽,梁辛被金鱗襯著,隱隱之間已經有了幾分宗師氣度。

     風習習當然不肯去打梁辛,搖著頭正要說話,浮屠就笑了起來:「弄反了,弄反了!」

     梁辛略帶納悶:「什麼弄反了?」

     「位置弄反了。」浮屠叔侄三人轉著圈的漂,語氣裡得意洋洋:「風習習要全力出手,你就死了;應該是風習習站著,隨便你怎麼打才對。」

     說完,浮屠又看了看梁辛的金鱗,眼睛亮了起來:「好傢伙,又有造化了,居然跟蟠螭勾搭上了。你要是發動金鱗上的妖法,風習習恐怕還會吃力些,換成紅鱗的話就沒問題了,他能讓你隨便打。」

     梁辛皺眉問道:「你的意思,紅鱗的十二星陣,傷不到老叔分毫?」說著,還有些不太相信,搖頭笑道:「老叔本來是五步鬼王的修為,又在這裡修行了千年,修為當然不得了,可十二陣連打不算小招式……」

     不等他說完,七八支手骨就從梁辛前後左右飛起來,一起咔咔亂搖,打斷了他。

     「哪個告訴你,這一千年裡風習習在修行?」浮屠眯著眼睛,語氣嚴肅,煞有介事:「從我認識他的那天起,他就從不曾修行過,而是……一直都在被我煉化!現在風習習掌握的力量,不是他自己感悟的,而是被我用一千年,慢慢錘煉而成的!」
     跟著,骨海裡又飄起一隻手骨,浮屠指著自己的鼻子尖,問梁辛:「你知道我是誰吧?」

     梁辛點點頭。

     浮屠笑了:「既然知道我是誰,你就該明白,被我煉化而成力量,比起他自己的修行,要強得太多!」

     風習習也從一旁小心翼翼的插口:「而且,浮屠大人也不讓我自己修煉,他是為了我好……」

     老叔不善言辭,翻來覆去說了半晌,才總算把話說清楚。老叔是陰喪出身,如果自己修行,也只能在喪家法術上越走越深,成為更高級的鬼王。

     可他的陰喪之力越高深,轉生還陽就越困難。如果由著風習習在小眼裡按照自己的功法修煉,他的修為每精進一步,想要離開此處的希望就會減弱一分,就算他把自己連成第二個浮屠,也只能一輩子被困於此。

     所以浮屠不讓老叔自己來修煉,而是通過秘術,來為他煉化力量。

     梁辛和那顆圓腦袋共處了六十年,算起來,浮屠倒是他這輩子認識最久的一個『人』,說話間也用不著客氣啥,當即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你也是陰喪精怪,你的法術、力量都是厲鬼之力,煉化之下,老叔得到的還是陰喪法門的修持吧?」

     「我是戾氣凝結、陰喪身、陰喪力,這些都沒錯,不過你卻忘了我的出身,我是天地所生!」

     浮屠大搖其頭,一個不小心,又讓口水流出來了:「像我們這些天地所生的怪物,在成形之前,其實都是一份凝聚不散的天地元力,只不過後來各自的造化不同,有的成了祥瑞,有的成了妖孽,更多的乾脆就是煙消云散變成了狗屁……變成狗屁的就不說了,只說我們這些成形的,不管擁有什麼樣的力量和身體,體內都會保有這份天地元力,這是永遠不會變的。我煉化梁風習習,用的不是陰喪法力,而是我與生俱來的那份天地元力!」

     話說的有些拗口,不過浮屠的意思梁辛完全能明白,心裡又是感激又是吃驚:「那這份、這份天地元力何其珍貴,豈不是你的根本所在?煉化給了老叔你咋辦?」

     浮屠的神情平靜了下來,不是扳臉,也不是嚴肅,而是那種無所謂、不計較的清淡:「我會死。」

     說完,浮屠頓了頓,又淺淺的嘆了口氣:「死之前,不知還吃不吃得到新鮮肉。」

     梁辛從未見過浮屠這幅模樣,一下子心裡都緊巴巴的難受起來,純粹是下意識的追問:「真的?」

     不料那顆圓滾滾的腦袋一轉,表情又變得不著調了起來,對著梁辛擠眉弄眼:「你問哪句?」

     梁辛傻眼了,浮屠哈哈大笑,在骨海上嗖嗖飛竄,看樣子開心得不得了:「想吃新鮮肉是真的,會死是騙傻小子的!我那份天地元氣,珍貴倒是足夠珍貴,但是在我成形之後,它便沒啥用處了,這個就、就好像是胎盤的道理,只不過這個胎盤,不是在娘的肚子裡,而是由我自己揣著。」

     梁辛總算鬆了口氣,隨即望向曲青石,低聲問道:「啥叫胎盤?」

     曲青石則略帶意外,笑問浮屠:「你還知道胎盤?」

     浮屠撇嘴:「我什麼沒吃過!」

     浮屠耍了個沒啥意思的小把戲,別人都不覺得如何有趣,只有他自己樂得亂七八糟。一邊亂漂亂跳,一邊繼續笑道:「天下皆知,浮屠重義,風習習這個小鬼倒是也有幾分忠義之心,投了我的脾氣,又在小眼裡相遇,更是份緣分,我便把天地元力送了他吧!」

     梁辛對『天地元力』沒有具體概念,但是也能明白這份力道非同小可,更是心癢難撓,想要和老叔試著拆上幾招。

     可風習習本來就不肯去打梁辛,再聽浮屠說自己會打死梁辛,就更說什麼也不會再出手。

     反過來也一樣,就算是試招,梁辛也絕對不肯主動去攻擊老叔。

     浮屠喜歡聽故事,偶爾也會討論功法,可是對這種『小孩子比試』毫無興趣,等笑夠了之後搖晃著腦袋說道:「梁風習習的煉化還沒完事,試著也沒啥意思,要說現在的實力麼……」

     說著,浮屠又看了看梁辛的金色鱗片,繼續道:「如果你用以前那種紅鱗,兩人拚死相搏,你必死無疑;如果用現在這種金鱗的話,你還是必死無疑,不過風習習可能會受點傷。當然,我這個說法的前提是你不施展天下人間……嘿,你那個魔功,混蛋的很,簡直不講規矩!」

     浮屠犯不著說謊騙人,更沒必要誇大其詞,梁辛對老叔的修為有了個大概的瞭解後,眉花眼笑,胸中那份開心滿滿的膨脹著……不料浮屠接著又冷笑了起來:「風習習能不能出去還未可知,你這麼高興有啥用?」

     遠古的怪物,想說啥就說啥,才不會去考慮旁人心情,當然也沒誰會去怪他,還是曲青石,輕輕咳嗽了一聲,自須彌樟內取出了墨劍,驚鳴之中長劍出鞘,隨即劍柄倒轉遞向浮屠:「前輩,這劍上的古篆,您可識得?」

     梁辛當時就罵了自己一聲糊塗,守著個遠古怪物,自己還滿世界求人翻譯古篆。其實曲青石也是剛剛才想到此事,否則早就出言提醒了。

     不過浮屠可沒啥好臉色,翻著怪眼回了句:「鬼咒我就識得,人字我一個不認!不過,你這把劍還說得過去。」

     曲青石也不失望,微笑道:「剛剛得來不久,趁著小眼裡時間充裕,想先煉化它為己用,可佔用寶地,還要問過前輩。」

     一排手骨齊揮,浮屠滿臉無所謂:「寶地個屁!小眼又不是我的洞府,你想幹啥就干啥,不用跟我打招呼。」

     看到二哥請浮屠辨認墨劍,梁辛又想起來一件事,忙不迭把蟠螭幫他煉化的那六片『黑木耳』取了出來,一股腦擺在浮屠眼前:「還得請您老幫我看看,這幾片黑鱗到底有什麼古怪?」

     浮屠乍見黑鱗,略帶驚奇的咦了一聲,腦袋直接從骨海中跳上了黑鱗,一邊翻滾著,一邊端詳著,過了一陣才呵呵笑道:「那條蟠螭挺用心思啊!早知道它們也講義氣,當初就少吃幾條了。不過,」浮屠嘟嘟囔囔,自己說得挺來勁兒:「以前都是一口一大片,也分不清楚誰重義誰薄情的……」

     梁辛心裡更癢了,哪有耐心聽浮屠嘮叨下去,插口問道:「到底咋回事,給句痛快話!」

     浮屠卻搖頭道:「痛快不了,我只能看出來這幾片黑鱗不僅是精血煉化,還附著了蟠螭的元魂之力可具體的,它們究竟有啥樣的神通,究竟怎麼才能喚請出來,我也不知道!」

     說著,浮屠還生怕梁辛不彆扭似的,又笑嘻嘻地解釋道:「你看哈,事情是這樣,論打,或許我是天下無敵,可天下無敵,也不是天下無所不知。遠的不提,就是你的功法,我也不是全都清楚,一樣的道理……」

     隨即浮屠又扯開話題:「好東西一件接著一件,快把你最近的事情說給我聽!就打從你上次離開小眼之後,不用說得太快,但一樣也不許落下!」

     六片黑鱗浮屠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梁辛再怎麼不甘心也沒用,何況老叔早就等在一旁,雖然始終不曾開口催促,可在他心裡,又何嘗不想知道自家孩子最近的經歷。

     曲青石向著老叔打了個招呼,走到一旁,自須彌樟中取出事先準備好的各種材料,默運玄開始煉化墨劍,很快進入物我兩忘的境地,在成功之前,應該都不會再情形回來。

     他那些煉器的門道,都是槐樓的高深法術,梁辛根本看不懂,更談不到幫忙,當下收起黑鱗,開始仔仔細細的給兩位『老人家』講故事,也不止是說自己,另外把他所知的,曲青石、小汐等人的經歷,也跟著一起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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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43: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四七章 再無飛仙






     梁辛把自己離開離人谷後所有的經歷,原原本本的講出來,其中說到驚心動魄處,老叔身體佝僂,雙拳緊握,牙齒咬得咔咔直響;說到有趣的地方,老叔跟著一起笑個不停;待提到天地歲、三百年前梁一二在凶島的那場苦鬥時,風習習又幾次用衣袖去抹眼角;最後說道梁辛要去找頭七來幫忙的時候,老叔有點緊張來著……

     浮屠、老叔暫停煉化,梁辛也徹底放鬆了下來,三個人說話聊天,曲青石就坐在遠處,時而催動木行真火,時而頻繁變換手訣,忙忙叨叨的煉化墨劍。

     小眼之中時間緩慢,曲青石煉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梁辛早早就把自己這點經歷講完了,接下來小魔頭、鬼王和巨孽三個傢伙都拿出了過日子的心,朝夕相對,有話就說,沒話傻笑……

     等到後來,倒是浮屠最先不耐煩起來,對風習習地煉化正進行到一半,中斷一陣無妨,但是也不能耽擱的太久。

     又是一場殷切囑咐之後,風習習潛入了骨海。曲青石那邊沒有結束的意思,梁辛也就不再多呆,特意又叮囑了浮屠一遍:『曲青石是我二哥,你可莫傷到他!』隨即告辭而去,返回地面。

     回到離人谷,秦孑在另外一座小境中正在接待訪客,梁辛也無所謂,隨便找人一問,這一趟下去差不多四五個時辰,折算一下,不知不覺裡,他在小眼中待了差不多兩年,梁辛不禁咋舌。

     上次在小眼中待了六十年,可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修煉星陣;而這次的兩年,三個人時時刻刻對坐相處,難過後來大夥都懶得說話了……

     梁辛在下面待得手腳發癢,上來後也不想幹坐著聊天,正和小汐、琅琊等人商量著找點事情來做,秦孑和屠蘇就一前一後回來了,大祭酒的臉上仍是大方得體的笑容,可她的神情裡,卻帶著幾分疑惑,看到梁辛回來了,她倒也沒太多意外。

     大祭酒目光流轉,看了眼周圍,馬上就明白梁辛是一個人上來的,說道:「曲先丄生的劍還沒煉好?」

     梁辛小眼裡的情形大概交代了兩句,隨即笑問:「秦大家的神情裡帶著幾分納悶,在傷腦筋?說來聽聽,我也跟著一起猜。」

     撲哧一聲,小屠蘇樂了出來:「大祭酒想不透的事情,還不得把你愁死……」

     梁辛也笑了:「秦大家用聰明心思去琢磨,我用笨腦筋去尋思,這也算雙管齊下不是。」

     秦孑回頭,先瞪了屠蘇一眼,跟著又對梁辛道:「剛剛是榮枯道宗的人來訪……」說著,看梁辛面色不善,大祭酒又輕輕擺手,笑道:「莫多想,他們此行別無他意,就是過來說了三件事情,第一個是一線天的長老席位,離人谷早就沒了那個位置,現在他們想請咱回去,我沒答應。」

     「第二件事麼……」秦孑笑了起來,眉宇間居然露出了一絲調皮,對著梁辛搖搖頭:「也不是什麼要緊事,不提也罷;倒是第三件事有點意思,他們送來了半個好消息!」

     屠蘇從一旁撇嘴:「一共也就兩句話的事,傳書也成傳音也成,還非得跑來一趟示好,弄得跟兩家多親熱似的,還不是因為咱橫了……」

     秦孑回頭,似笑非笑地橫了娃娃一眼:「胡亂插口,做了二祭酒,真就不用講規矩了麼?真就忘了離人谷的刑罰了麼?」

     屠蘇吐了吐舌頭,喊了聲:「我古篆還沒拓完嘞……」一溜煙地逃跑了。

     梁辛精神一振,沒理會二祭酒的抱怨,望向秦孑:「半個好消息?下半個好消息?」

     秦孑點頭而笑:「不錯,八字古篆裡的後半句,也譯了出來,由此,赑屃負碑的正文也齊全了,是……窮盡天地,再無飛仙!」

     窮盡天地,再無飛仙!

     秦孑嗓音清透,口音又是江南軟語,語氣軟柔綿甜,可是卻因為這八字短句中與生俱來的豪邁霸道,讓她的聲音聽起來,竟帶了幾分鏘鏘壯烈。

     梁辛先是嚇了一跳,隨之後來的就是濃濃的疑惑,苦笑問道:「啥意思?」說著,又嘟囔著把石碑的來歷經過濾了一邊:「千千萬萬年之前,那位骸骨老兄,把一座赑屃負碑埋到了大眼前,石碑上書『窮盡天地,再無飛仙』……」

     秦孑也搖頭苦笑:「這八個字究竟代表啥意思,又為何被埋到大眼跟前,實在讓人迷糊得很。」

     梁辛把雙眉緊蹙,不過他就算把眉頭皺下來也沒用,想不通就是想不通,最後也只能無奈放棄,又問起另外兩字落款。

     秦孑仍舊搖頭:「落款還沒有能譯出來,暫時不知道這位前輩叫什麼。」

     破譯古篆的依據,不外乎『象形意』以及大量地查閱資料,從古代文字中對比,一般而言,越是常用字、曾經在古典中出現次數越多的篆字,破譯起來也就越快,八字碑文都不是什麼生僻字,可那兩字落款就不好說了,如果它們是以前從未出現過的生僻字,又沒有上下文可供連讀揣摩,一千年也休想能夠破解。

     秦孑先後帶來了兩次『半個好消息』,可拼到一起,卻變成了一個簇新簇新的大謎題……

     對待搞不懂的事情,梁辛一貫做法就是『淡著它』,不過秦孑提到了榮枯道,倒讓他想起了一個人:「在乾山裡跳井的那個桑皮老道怎樣了,榮枯道來的人這次有沒有提及?」

     秦孑回道:「我也問過,桑皮到現在還下落不明,估計是死了吧,這也在意料之中,賈添的井,哪是那麼好跳的!」

     梁辛嘆了口氣,因為銅川慘禍,他對榮枯道上下沒有一星半點的好印象,這聲短嘆感慨的,也不過是有些感慨,在乾山裡桑皮拚命掙扎、堅持,終於循著『木生息』一路追趕而至,跳入井中……可最終還是難逃一死!

     兩個人正說著,剛剛逃跑去拓絲帕古篆的屠蘇又顛顛地跑回來了,小臉上帶著幾分喜色,直接來到大祭酒跟前稟報:「挑一坊的三掌櫃來了,咱們定的地圖,他們已經繪好,等著您去驗貨!」

     梁辛有些發愣,情不自禁的問道:「這、這麼快?」算起來,從大祭酒傳訊外間求購地圖,到現在也不過一個白天的功夫。

     屠蘇又忍不住插嘴:「就這我還嫌慢嘞……」

     秦孑又瞪了他一眼,不過這次沒多說啥,對著梁辛等人微笑招呼了聲:「我去去就來。」說話間腳步輕移,向外走去。

     等秦孑離開後,屠蘇馬上又來了精神,繼續剛才的話題:「中土版圖這樣的東西,算是常用貨色,總要不停的向外賣,他們挑一閣的圖模由如意金石所制,版圖刻好之後,在法術催動下大小隨意調整,想要多大多小都方便得很。」

     梁辛笑問:「如意金石做的地圖母版?怕是不便宜吧?」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不過帶著個『金』字的,一般都挺貴。

     屠蘇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母版不是凡物,扣出來的地圖賣也賣得貴,但是勝在貨品精良,朝訂夕結。」

     梁辛孤陋寡聞,做了當世高手,可見識還是一塌糊塗,『馬三姑娘』則不同,修為雖然不高,但對修真道上的諸般事物都瞭若指掌,從旁邊粗聲大氣的給他解釋道:「這個挑一坊,往簡單裡說就是家雜貨舖,和你在解鈴鎮時去過的麻雀老號也沒什麼區別,不過這座坊子,專門做修士的生意,什麼靈符法撰、飛劍法寶、什麼都有得賣,老字號信譽好,分號開遍了中土,東西雖然貴,可也不愁沒有買賣。」

     梁辛聽得饒有興趣:「以後有了空兒,倒是可以去轉轉。」

     沒過多少工夫,秦孑就喜滋滋的回來了招呼著眾人,取了絲帕,隨即催動法術躍升半空,先將絲帕盡數展開,鋪平,又自須彌樟中取出剛剛收貨的地圖,重在絲帕上,也盡數鋪展開來!

     當然,這幅地圖不只是大洪疆域,而是神州全境,中土、北荒、西蠻……只要在海線之內的地域全都囊或其中。

     嶄新的巨大地圖,按照秦孑的要求,也是由薄絹所制,絹子質地稀疏,半透明,壓在骷髏老兄的絲帕上,帕子上所有的圈圈都透了過來,兩個紅色圈圈,一個穩坐苦乃山猴兒谷,另一隻正中鎮百山。

     至於絲帕上那些黑色圈圈,左一枚又一枚,在地圖上標出了上千個地點,有遠有近,高山湖泊,重鎮偏村、草原荒漠什麼地方都有,雜亂無章,全無規律可循,看得大家直皺眉頭。

     只有梁辛又忍不住想笑,一個圈圈下面,一件寶貝……

     秦孑揚起左手,伸出一根食指,輕輕敲著自己的眉心,沉吟了片刻後才開口:「這麼亂,看不出什麼。」說著,對鋪地圖的離人弟子傳令:「把大小眼的位置調換來,再看一看。」

     眾人現在只是估計著,兩個紅圈是大小眼,可究竟哪個是大眼,哪只是小眼還確定不了,秦孑想在調換下位置後,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有用的規律。

     離人弟子小心翼翼地將地圖旋轉,位置調換過來後,仍是一片亂七八糟,大夥又仔細端詳半天,最後都確定圖中的地點全無規律可循,秦孑倒也不氣餒,搖頭笑道:「不妨事,反正就兩種擺法,咱們分別記下一些地方,然後挖掘個試試!」

     跟著她回頭對身後的梁辛道:「離人谷還有些弟子,可他們的修為,實在不值一提……人數既少,又不是精兵,我怕會勘察不利,你若方便,能不能找些人來幫著我們一起來破這幅圖?」

     說著,秦孑掰開手指,似模似樣的數道:「黎先丄生精通機關之術,而且他又通曉千須河圖,是一定要留下來幫忙的;挖掘時難免會驚動官府,小汐有官家背景,要留下來;鄭小道眉眼精明,少不了用得上的地方,另外,你也喚一下青墨吧,最好能請她帶著幾位北荒高人來幫忙。」

     梁辛心里納悶,現在事情還沒有眉目,要做的就是按照兩幅圖的指引去查探下,最多也就是試著挖掘一番,而且又不用都搜查過來,只揀選幾個地方仔細搜索就足以了,這種小事離人谷哪裡用得到別人幫忙。

     這時候,馬三姑娘眉花眼笑,歡喜笑道:「一個圈圈下面,就是一件寶貝啊!」

     提醒之下,梁辛恍然大悟,大祭酒要梁辛的人也加入探索,自然是為了避嫌,正想笑著推辭掉,秦孑卻搖了搖頭:「我不管,要麼你找人和我們一起破圖,要麼你們自己去張羅這件事。」

     梁辛撓了撓腦袋:「青墨那邊就算了,總喊她出來,大司巫該把她逐出門牆了……黎大哥,鄭小道還有小汐他們幾個,跟著離人谷的師兄師姐一起忙活也就是了。」

     秦孑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可小汐卻皺起了眉頭,梁辛明白她的意思,搖頭而笑:「中秋的聚會,你不要去。」

    小汐的神情略顯暗淡,紅唇微動,似乎想反駁,可最後還是點了點頭:「等你回來,我們盡快練習陣法。」

     梁辛還沒來得及答應,馬三姑娘就撇著大嘴『哇哈哈哈』的冷笑一陣:「梁磨刀擔心小汐,不捨得她去冒險,可咱家說要去赴會時,他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梁辛也分不清琅琊是故意調侃還是真心吃醋,不過被她這麼一說一笑,大家全都樂了。

     剩下的事情,就是採集地點,眾人亂糟糟的忙成了一團,最後在大小眼調換下的兩套地圖中,各選了六個地點,算起來,不是在苦乃山內,就是在離人谷附近,搜尋或者挖掘都比較方便。

     等這通忙活暫時告一段落時,天色已經大亮,大祭酒小心地收好地圖,二祭酒愁眉苦臉的抱著絲帕繼續去拓字……

     火狸鼠雖然是凡人,但世家出身,功夫底子很不錯,一夜不睡除了眼睛稍有些血絲之外, 並不見疲倦之色,此刻走到梁辛跟前:「梁爺,帕子上的圈圈,看著小,可它們是落在地圖上,真要搜索開來,怕也不怎麼容易。」

     梁辛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苦笑點頭:「幸虧帕子不算小,要就幾尺方圓,咱們趁早撕了它拉到。」

     火狸鼠笑了幾聲:「地方大,搜索起來就難免會有疏漏,這方帕子來得神奇,沒準一個小線索,就能勾出個大玄機,實在容不得疏忽。離人谷的朋友自然是沒的說,不過要說辨風、嗅土、量地、測水的搜尋功夫,他們未必擅長……」

     梁辛聽著辨風嗅土這幾個詞有些耳熟來著,略一尋思,就想到了它們的出處,當即抬起頭望向火狸鼠:「黎大哥的意思是?」

     火狸鼠不賣關子,直接應道:「何家精通江湖,幾百年裡更沒少做過挖土刨墳的勾當,門下弟子大都精通搜索之術,我想請他們來幫忙。」

     梁辛臉色微微一喜,可隨即又有些躊躇了,他和何家的大家長何紅酥有過一面之緣,當時大夥相處融洽,可要找人家借兵,就免不了登門拜訪,何家地處冀州,恰好與他們的行程相反,現在中秋將近,他還要抓空子去請頭七……而且就這麼直接跑去借人,未免顯得也太有些唐突了。

     火狸鼠明白他的為難之處,當即笑道:「何黎兩家世代較好,何家的幾個重要人物,也欠過我一點人情,我去借兵,直接走我的人情便是了,不用把你拉扯進來,只不過引外人進來,我總得先問過你的意思。」

     梁辛大喜,點頭道:「那黎大哥多費心了,咱們請人歸請人,但是報酬一樣不能少……」說著,梁老三想起來自己還是個窮光蛋,咳嗽了兩聲,訕訕笑道:「要是有什麼支出,你就只管向大祭酒開口。」

     不遠處正看著屠蘇臨摹的秦孑撲哧一聲就笑了,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看了梁辛一眼,隨即收斂笑容,對著火狸鼠點了點頭:「黎先丄生儘管開口,離人谷和小梁大人,早就是一回事了。」

     火狸鼠也不再廢話,微一點頭:「如此,我便去聯丄繫了,用不了多少工夫的!」

     秦孑吩咐一個五步弟子聽從火狸鼠調遣,倒不是怕有什麼凶險,主要有高深修士帶著飛,可以大大的節省腳力。

     絲帕的事情自有離人谷和火狸鼠去張羅,梁辛等人全不用操心什麼,只要等結果便好了。

     到了第二天過去,曲青石還沒有出來,梁辛不敢遠離,好在有小汐陪著,有馬三姑娘說笑,心裡雖然有些焦急,但總還不至於惶惶無錯,其間還讓黑白無常帶著他去看了趟六百和尚。

     在梁辛心裡,一直以為六百和尚,是個枯瘦,佝僂,滿臉皺紋一副苦相的老僧,不料卻根本不是納悶回事,六百和尚看山去,也不過四十幾歲,身材好像是個麵糰似的,肥胖富態,臉上也是一副天生來的笑模樣,如果脫了袈裟,分明就是個滿面紅光、和藹心寬的富家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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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43: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四八章 半夜三更






     六百和尚笑眯眯的,雙目微閉,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看上去不像活人,倒更像一具惟妙惟肖的蠟像。

     黑白無常帶領梁辛圍著六百轉了兩圈,莊不周開口道:「聽曲大人說,從九龍司大牢中把妖僧弄出來的時候,他就是這幅模樣了,任你怎麼叫怎麼弄,也休想讓他醒過來。」說完,還怕梁辛不信似的,回過頭對著宋恭謹吩咐道:「老宋,把和尚的耳朵撕下來。」

     宋恭謹笑嘻嘻的點頭:「要哪只?還是兩隻都要?」說話的時候,伸手抓向六百的耳朵。

     梁辛抬手攔住了宋恭謹。二哥和大祭酒都已鑑定過,妖僧確實五聽渾濁,他又何必再試。

     宋恭謹就勢縮手,神色裡輕鬆得很,對梁辛道:「這些天裡,從妖僧光頭上撕下來的耳朵,都夠開個醬肉舖子了,不試也沒啥。」

     梁辛吸溜著涼氣,看了無常兄弟一眼:「以前還真沒看出來,兩位掌櫃也夠狠的哈。」

     莊不週一副恭恭敬敬的神氣:「這個……估麼著應該是活屍做得久了,心眼比著原來,的確是狠辣了。」

     宋恭謹點頭哈腰,滿臉的客套,附和著:「是,是,狠辣了,你要不喜歡撕耳朵,要不咱挖他眼珠子?」

     梁辛咳了一聲,趕忙搖頭,離開了『存放』妖僧的小境,等回到大祭酒所在的小境後,他又想起一件事,找到秦孑問道:「木妖現在哪裡?」

     說著,梁辛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腦殼,笑道:「來了這麼久,差點把他給忘了,我這就去看看他。」

     不料大祭酒卻搖了搖頭:「可別去,他在牢山一無所獲,回來之後這些天都誰也不見,他那副臭脾氣……趁早別去觸這個霉頭。不過估計過上一陣也就好了,等你八月十五之後回來,再去看他吧。」

     離人谷的弟子,都在忙忙碌碌,有人準備搬家的事情;有人隨著屠蘇一起,耐心去拓絲帕上的古篆;還有一批弟子整裝待發,只等火狸鼠借兵之後就起程出谷,去絲帕上勾選的地方實地勘察……大祭酒要籌劃這所有的事情,而且離人谷本身還有無數內務,更是忙得她不可開交。

     梁辛幫不上啥忙,乾脆把鄭小道、小汐和黑白無常都召集過來,幫著他們熟悉北斗七星的陣位,一時之間,離人谷中就只剩下了兩個閒人,一個六百和尚,再加一位馬三姑娘……

     等到了第三天的下午時分,想要結北斗星陣的五個人正頭大無比、轉圈亂跳的時候,突然大夥眼前一花,一道人影迅捷如電,從遠處一閃而至,來到眾人身前,曲青石回來了。

     梁辛忙不迭迎上去:「二哥,怎樣?」

     曲青石的神情裡也帶著笑意,點了點頭:「成了。」

     凡間三天多的光景,就是小眼中的整整二十年,饒是曲青石修為深厚,這次也有些吃不消了,雖然大功告成,自己也身心俱疲,之後他又在下面修養了一陣,待力氣盡復之後,這才回到離人谷。

     梁辛眉飛色舞,又追問道:「心唸到處,人頭落地?那墨劍中的神通呢?有沒有勘破?」

     曲青石搖頭而笑:「只是煉化了飛劍,至於其他的……」說著,他又皺起了眉頭,露出了些思索、納悶的神情。這把千鈞墨劍已經奉他為主,由此曲青石也有資格去窺探劍中封印的神通了。

     上來之前,他早就以靈識去探索過自己的寶貝了。

     曲青石伸手,輕輕捻了捻有些發緊的眉心:「和咱們猜的差不多,墨劍之內,的確是封印了些東西,不過照我看,卻不像是法術。」

     梁辛大奇,也跟著納悶笑道:「那封印的是什麼?」

     曲青石沒急著回答,沉吟片刻後反問梁辛:「你還記得咱們在凶島見過的那根天地歲吧?」

     梁辛當然記得,不過卻不明白二哥為何把話題扯開去,當下點了點頭,卻沒多問什麼。

     曲青石繼續道:「墨劍的情形,和天地歲倒有幾分相似。」

     梁辛先是微微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瞪著曲青石:「你的意思,這把劍裡也藏著一個拓穆……」話梅說完,他自己就咳了一聲,急忙糾正:「不是藏著個拓穆,而是另外還有一段元神,棲身於其中?」

     曲青石剛剛一點頭,梁辛又迫不及待地一連串問了下去:「他和你說啥了沒?是人還是怪物?什麼身份?莫不是麒麟島上那位骸骨老兄……」

     曲青石趕忙搖頭打斷了他:「不是你想的那樣,墨劍中的元神,根本不能算是活的,因為它沒有靈智。它就在棲身於劍中,任我如何用靈識刺探,都沒有一點反應。至於它來自何處,如何才能發動起來,發動之後又有什麼樣的威力,我可全不知曉!只能放到以後,慢慢摸索了。」

     梁辛咋舌笑道:「好傢伙,墨劍版的六百和尚!」說完,也不再糾纏墨劍的古怪處,一個勁的催促著曲青石,要他趕快把飛劍耍起來瞧瞧。

     曲青石不肯,而且臉孔也變臭了,一本正經地搖頭:「這裡是離人谷,胡亂動手賣弄神通,不敬。何況墨劍也就是普通飛劍,除了沉重些,也沒什麼特別稀奇的。」

     兩兄弟說話的功夫,秦孑早就趕來了,一直站在旁邊默默聽著,此刻聽曲青石如此說,也就笑道:「哪有那麼多顧忌,自己人的地方……」

     曲青石執意不肯亮劍,大祭酒客氣了幾句,也就作罷。梁辛知道二哥平時講究,當著大祭酒就更講究,很快換過了話題,把『窮盡天地,再無飛仙』和地圖的事情簡單交代了下。

     這兩件事一時間都難以有什麼結果,曲青石也不去白搭這份精力,先是和梁辛簡單商量了幾句,隨即與秦孑的等人告別,祭起飛天青光,載著梁辛、琅琊和黑白無常,當即出發,去請女鬼頭七。

     當初與女鬼頭七相遇的地方,在京都以北差不多四五百里的地方,距離離人谷並不算太遠,曲青石的青光速度了得,當天夜裡差不多三更天的時候,就趕到了地頭,曲青石按下云頭,落腳處,正是當年的那條官道。

     時值月初,朔月。天空裡薄雲稀疏,星光慘淡。

     梁辛故地重遊,心裡有些窒悶,長長的吸氣、呼出……

     誰都知道他為何鬱鬱,曲青石難得之極的說笑了起來:「一更人二更鑼,三更厲鬼四更賊!三更天,又趕上個淒風苦月的天景,請鬼剛剛好!」說著,轉頭望向黑白無常。

     黑白無常應承了一聲,並肩躍下官道,置身於荒野之間,一個手舞足蹈,一個喃喃唱咒,不過片刻之後,陣陣陰風撩蕩而起,自兩個無常身邊,向著四下里遠遠播散開去!

     莊不周回過頭,對著梁辛笑道:「咱們不知頭七在哪裡,只能傳訊出去請附近的小鬼來相見,估計用不了多少時候他們就會現身了。」

     梁辛點點頭,和另外兩個同伴也走下官道,與黑白無常站在一起,靜靜等候。

     可等了半晌……四周裡秋蟲輕鳴,遠處夜梟嘶啼,根本沒有一個小鬼現身。莊宋二人心下納悶,再度施法唱咒,一直忙活到三更過半,仍是白忙活。

     馬三姑娘等得有些無聊了,從一旁撇嘴道:「兩位掌櫃修行淺,面子小,請不動吧?」

     風習習是鬼王,自有喚鬼驅喪的神通,他動用法術,附近的孤魂野鬼會被強行拘役過來;莊不周哥倆修為淺薄,只能傳出訊息,請求見面,至於人家買不買賬,也就不好說了。

     不過,黑白無常都是老叔的『奴僕』,傳訊之間,會帶上風習習的鬼王氣息,一般來說,附近的小鬼們都會給個面子,幫不幫忙的不好說,至少見一面不難。而且頭七識得梁風習習,上次相處融洽,這次黑白無常相請,也實在沒道理不來相見。

     又等了一陣,到了四更時分,曲青石也有些不耐煩了,對同伴道:「由我來吧!」

     以他現在的修為,有的是手段把附近的小鬼都抓來,只不過這樣一來,會顯得蠻橫無理。他們本來就是替老叔聯絡感情來的,這才讓黑白無常客氣相約。

     梁辛還有些躊躇,可是看看天色,距離天亮也不過半個時辰多些了,點了點頭:「也好,總得先見個面……」

     曲青石微微點頭,既不唱咒也不結印,只是倏然冷哼了一聲。

     目力所及之處,芳草顫慄、藤木低頭,嘩啦啦的枝葉搖擺聲霍然大作,轉眼裡響徹天地!

     梁辛看得莫名其妙,馬三姑娘的眼睛卻亮了起來,走到梁辛身邊,壓低了聲音給他解釋,語氣裡滿滿都是羨慕:「曲大人催動這方圓……方圓也不多少裡的草木精魄追蹤鬼魅,此刻草如刀、葉如箭,已經抵住了附近所有的小鬼,只待他一聲令下,就要那些髒東西魂飛魄散!又冷又帥,還有一身通天徹地之能,這樣的男人啊,不過……」

     說著,馬三姑娘望向梁辛,目光裡含情脈脈:「我卻覺得你更親近,更讓我心裡舒服些。」隨即咧嘴豪邁而笑,露出一嘴黃板牙,晃得梁辛眼疼。

     曲青石卻眯起了眼睛,神情裡略略帶著些意外,回頭對梁辛道:「這附近……只有這一個喪物。」

     梁辛愣了愣:「不應該,上次過來的時候,可遇到了不少小鬼……」

     曲青石搖了搖頭,說了句:「先等他過來,問問看吧。」

     一上手段,果然好使,不過片刻的功夫,一個被煞氣包裹的瘦高個,就足不沾地飄搖而至,莊不周遠遠地瞧見了他,略帶意外的笑了聲:「是個和尚?」

     來的這只小鬼,頭頂光亮,肉眼可見還有幾枚香疤,身上也穿著僧袍,可不是個和尚。

     小鬼的嗓音尖銳,語氣中卻充滿畏懼:「小鬼多謝上仙手下留情!」

     曲青石青衣做久了,官威大得很,根本不去看小鬼,口中淡淡問道:「報上名來。」

     「我活著的時候,法號喚、喚作涵禪。」說著,涵禪全身都在微微顫抖,顯然是怕得要命,有些可笑的是他還雙掌合十,看來生前是個呆和尚,死後也做了個糊塗鬼。

     馬三姑娘卻哇哈一聲大笑起來:「你的法號起得倒是貼切,嘿,寒蟬。」

     曲青石的手段和態度都高高在上,讓韓澶情不自禁的哆嗦,可馬三姑娘這一聲大笑,差點把小鬼直接嚇死……

     宋恭謹瞧得有趣,低聲對莊不周笑道:「這個涵禪,膽子怕是比咱師父還不如。」

     黑白無常中,莊不周明顯要更有些見識,兩個人相處多年,遇到大事也由他做主,聞言後搖了搖頭:「老宋,這你就看錯了,咱們的師父的性子或許懦弱,不過他老人家的膽子卻不小,至少,不是總那麼小!」

     曲青石沒理會黑白無常的交談,徑直向涵禪追問主題:「這附近怎麼就你一個?頭七呢?其他『人』呢?」

     涵禪拱著身子,恭敬且畏懼的回答:「我剛死不久,什麼、什麼都不知道,這幾天才剛過來,就遇到了諸位大仙。」

     莊不周點了點頭:「的確是剛死不久,還沒過三七。」他是活屍,一眼就看透了這個鬼和尚。說完,黑無常頓了頓,又繼續道:「和尚講究四大皆空,講究放下,死前少有執念,這種鬼和尚,和少見得很。」

     宋恭謹也附和著笑道:「又修禪,又執念,由此他做鬼也做得不倫不類,『活』不了多久就得魂飛魄散,更別想再入輪迴!撐不到『五七』的。」說著,閃身到涵禪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和尚,要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就得趕快去辦了,你的時間可不多!」

     曲青石沒耐心,見鬼和尚不知道什麼,回頭對梁辛道:「再往前找一找吧,趁著天還沒亮!」說話間,青色光芒閃現,裹住眾人就要向前趕去。

     不料涵禪突然哇的一聲,毫無道理地哭了出來,雙膝一曲向著眾人跪下來,一個勁的磕頭。

     梁辛被嚇了一跳,曲青石則不為所動,皺眉叱喝:「收聲,哭個什麼!」

     所謂鬼哭狼嚎,涵禪悲聲之中,聽不出太多的哀戚,倒是四下里陰風大作,嗚嗚作響,讓人毛骨悚然。

     涵禪拜伏餘地,兩隻肩膀不停抽搐,哽咽道:「小鬼身負冤屈,還請大仙暫留半步,我想、想……」

     莊不周的神情有些古怪,皺眉回頭:「想請我們出頭麼?」

     不料涵禪卻搖了搖頭,表情微微有些發窘,可還是鼓足勇氣說出了實話:「不、不是請您,是想請那位大仙。」說著,伸手指了指曲青石。

     莊不周騷了個大紅臉,涵禪實在有點實在的過頭了。

     曲青石冷笑:「這天下的喪物,幾乎個個都有冤情!」說著一甩長袍,根本不理會涵禪的哀求,遁化青光一飛衝天。

     就在他剛剛飛起的瞬間,梁辛突然喊了聲:「二哥且慢!」隨即身形一晃,又回到了涵禪跟前。

     曲青石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他和梁辛生死相托,又哪會因為這點小事就不高興,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馬三姑娘則笑道:「梁磨刀心軟,多少件大事壓在頭上,還有心思管小鬼的閒事。」

     梁辛站到小鬼身前,伸手指向莊不周,眼睛卻望著涵禪,問道:「你能看出莊師兄的修為麼?」說著,伸手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站著說話。」

     涵禪點頭回答:「我、我生前做和尚,從小在廟里長大,被香火熏染得久了,練出來一點點眼力。」

     宋恭謹和他撞師兄同氣連枝,師兄剛才被人看不起,吃了癟,他當然也窩了一肚子氣,冷笑著說了句:「好傢伙,和尚原來是個修士!」

     涵禪又趕忙搖頭:「我不是修士,也沒練過功夫,就是、就是從小做和尚,自然而然就會分辨普通的鬼怪。」說話的時候,他滿臉都是怯生生的表情,倒真有些像老叔來著。

     梁辛不去追究這些細枝末節,繼續追問道:「怎麼,你的冤屈,憑著我莊師兄的修為,還幫不到你麼?」

     話一出口,曲青石和馬三姑娘的都露出了一份恍悟的神情,兩人都笑了。

     馬山姑娘口中嘖嘖有聲:「梁磨刀,果然有些心思了。」

     曲青石點了點頭:「剛剛,我沒想到這一點。」

     因為活屍的體質,莊不周修行進境著實不慢,特別是第一年他在草原上修煉,不僅老叔教得盡心盡力,草原上那些修習喪門法術的巫士,也偶爾給他指點下,讓他受益匪淺。

     莊不周現在的修為,在梁辛等人的眼裡當然不值一提,不過要是去凡間作祟,也實實在在能算是個禍害。在凡人眼中的匪寇、賊人,莊不周手到擒來。

     可是涵禪的仇,莊不周還報不了。不用問,鬼和尚身上的事情多半與修士有關。

     再換個角度去想,涵禪跑到這裡,那他生前出事的地方自然不會太遠,他的仇家又是修士。說不定鬼和尚的冤仇,也和附近眾鬼消失有些關係。

     一半是心軟,一半是好奇,梁辛算計著,他們的時間還來得及,不妨先問問究竟。

     涵禪聲音怯懦,回答道:「害死我的那個鬼法力極高,這位莊、莊仙人肯定不是對手,去了就是送死,我不能害他。」說話時,不停抬眼去看莊不周,兩人目光稍一接觸,涵禪就趕忙低頭。

     莊不周咳了兩聲,低聲嘀咕:「你是沒害我,你光寒磣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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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九章 好人和尚






     梁辛略顯意外,這才知道涵禪的仇人不是修士,而是個厲害的喪物鬼煞……
   
      涵禪繼續道:「我本以為報仇無望,沒想到會遇到這位大仙,貧……小鬼實在死的不甘心,這才斗膽相求!」說著,他抬起頭,看了曲青石一眼。
   
      曲青石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把眉峰略略一挑:「怎麼,你覺得我能對付得了你的仇人?」
   
      涵禪卻又搖了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只曉得你法力通天,可你和我那仇人,究竟誰更厲害,我根本分不清。」
   
      曲青石笑了下:「這倒也是句老實話。」
   
      鬼和尚生前是凡人,就算無意間被佛堂香火熏出一份眼力,或許勉強能看出莊不周不行,可絕對分不清四步之上的修士之力。這就彷彿在螞蟻眼中,駱駝和麒麟都是可怕之極的怪物,都能吐口唾沫就淹死自己,但駱駝和麒麟究竟誰更厲害,它看不出來。
   
      涵禪看到了報仇的希望,整個人也精神了不少,可還是小心翼翼地囑咐道:「我…我怕會害、害你們,你們能不能先隨我去看看,要是那個鬼太厲害,你們就跑,我絕不會怪你們的……不止不會怪,我還謝謝你們,魂飛魄散之前,日日夜夜為你們誦經祈福。」
   
      梁辛這邊的幾個人全都笑了。
   
      曲青石也忍不住搖頭莞爾:「你倒真是個實在和尚,光說實在話!」
   
      莊不周還是有些不忿:「我們跑?這天下還有能把曲二爺、梁掌櫃嚇跑的鬼?」
   
      馬三姑娘咔咔的撓著頭皮,嘟囔道:「一個死和尚給我誦經祈福?還是免了吧!」
   
      宋恭謹反應稍慢,張開嘴巴也想跟著說兩句的時候已經晚了,梁辛直接扯進了正題:「先把你的事情如數講來,至於我們跑不跑,回頭再說。」
   
      涵禪趕忙答應了一聲,加快語速道:「由此向西,兩百里外有座宗蓮寺,我本來是個孤兒,被人扔在了寺門口,是師父拉扯著我長大……」
   
      宗蓮寺是做小廟,廟裡只有涵禪師徒兩人。規模小地點偏,小廟香火也就差得很。
   
      而涵禪的師父,也不什麼高僧,只是個木訥遲鈍的老和尚,不過他卻是個好人。
   
      老和尚佛法修的不怎麼樣,但他樂於助人。附近鄉里誰家有事,他都會去幫忙,做法事的時候不僅不收香油錢,有時候還會自己搭些香燭,忙活一場下來,最多也就喝碗湯吃個饃。不過他做法事時候雖然用心,可實際還是做得馬馬虎虎,被同行瞧在眼裡,實在有些簡陋和丟人。
   
      做和尚的,佛法不精,好心眼有個屁用,所以老和尚好事做了一籮筐,口碑卻還是一般一般。但凡門戶大些的人家,要做佛事都會去請有道高僧,不去請他。
   
      半年前,老和尚到了壽數,死了。他一輩子清苦,到死的時候卻笑得坦然,唯一的心願,也就是希望徒弟能守著這間小廟,常常到鄉里村裡去走一走,遇到能幫的就幫一把。
   
      再怎麼說,宗蓮寺也是朝廷註冊的寺院,每年都是有官餉發放的,雖然被上面那些大廟剋扣了不少,但還是夠涵禪青菜豆腐的活下去。

     以涵禪的性格,當然會謹記師傅的囑託,不過他比老和尚還笨,佛法修得更稀鬆,倒是因為年紀還輕,有些力氣,好事做得更多了一些。
   
      說到這裡的時候,曲青石對著梁辛點了點頭,意思再明白不過:這個鬼和尚的冤仇,我們管下了。
   
      涵禪見他們神情有異,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愣愣地看著梁辛。
   
      梁辛笑著揮了揮手,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涵禪心笨嘴笨手更笨,打從落生那天起就注定了一輩子沒出息,唯獨他有一樣好處,孝順。老和尚說的話他認真聽,老和尚吩咐的事情他認真做。
   
      就這樣平平安安地過了半年,直到半個月前,小廟外忽然陰風大作,四下里鬼哭狼嚎響成一片,涵禪大著膽子向外望去,只見一個老道和一個恐怖女子正在施法拚鬥。
   
      曲青石有職業病,聽到這裡輕輕皺了下眉頭,打斷了涵禪,追問細節:「恐怖女子?怎麼個恐怖法?」
   
      涵禪的臉上,馬上顯出了一份懼怕的神情:「她、她的頭頂上,坑坑窪窪都是傷疤,沒有頭髮和頭皮……可她的長相,卻細嫩得很,眉目清秀,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相貌和頭頂截然相反,合在一處,看上去著實嚇人。」
   
      曲青石突然哼了一聲,轉頭對梁辛道:「還記得上次去打乾山道,遇到了齊青的阻撓,我趕來後,接下了她的攻勢。」
   
      待梁辛點頭後,曲青石繼續道:「她逃跑的時候,被我連著頭髮一起,扯掉了頭皮。」
   
      梁辛吃了一驚:「那個女的是齊青?」
   
      曲青石沒說什麼,轉頭望向涵禪:「接著說下去。」
   
      這兩個人在動手之際陰風漫天,煞氣密佈,舉手投足便是飛沙走石,隨隨便便一拳就會把大片的地面轟塌,不過,不知道是佛祖顯靈還是純熟巧合,小廟雖然身處兩人激鬥的範圍,但卻未被波及。
   
      兩個厲害傢伙打了一陣,疤瘌頭少女漸漸佔到了上風,堪堪就要取勝之際,老道突然逃進了宗蓮寺。
   
      疤瘌頭少女自然也就追了進來,這下子涵禪大驚失色,可還沒來得及反應,老道不知怎地,竟找到了老和尚的骨灰,勁力吐出砸碎了檀瓶,一時間骨灰瀰漫而起。
   
      疤瘌頭少女猝不及防,被骨灰撒了個正著,就好像被烈火灼燒的烏鴉似的,少女被骨灰附著處的肌膚迅速乾枯、焦黑,她慘叫一聲,踉踉蹌蹌地轉身遁走。
   
      那個老道也受傷不輕,沒有追出去,而是就此佔據了小廟,打坐修養……
   
      琅琊雖然變成了馬三姑娘,可一肚子學問還在,對幾位同伴說道:「老和尚佛法不精,可卻修到了些佛家真意,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骨灰,是鎮鬼的犀利法器!那個疤瘌頭少女,既然會被骨灰所傷,肯定也是鬼了。」
   
      梁辛點了點頭:「越來越像齊青了!」說完,又望向涵禪:「繼續說。」

     不料涵禪卻搖了搖頭,顯得有些茫然:「說完了,事情的經過便是如此……」
   
      馬三姑娘笑罵:「呆頭和尚,那你是怎麼死的?」
   
      涵禪這才想起來,趕忙回答:「我是被、被嚇死的,那個道士衝進廟裡,砸碎師父骨灰,我只覺得天旋地轉,心都要擠到喉嚨中去了,便摔倒在地,死掉了。跟著就做了鬼,由此我也才看出來,那個道士也是個鬼。鬼道士見我也變了鬼,並沒多說什麼,揮手一巴掌,把我打飛了幾里遠,我報仇無望,白天要躲避陽光,晚上四處遊蕩,順便看看有沒什麼人需要幫忙,晃著晃著就到了這裡……」
   
      梁辛有些發噱,也有些發懵,望著涵禪,又確認了句:「嚇死的?膽小鬼?」
   
      不等涵禪點頭,馬三姑娘就再度笑出了聲,瞪著梁辛道:「你倒真會聯繫,根本兩碼事!鬼帶著活著時的性子,有的兇狠有的膽小,跟怎麼死的沒關係!」
   
      莊不周也走上了兩步,上下打量了涵禪一番,黑無常的神情裡,已經變得客氣了不少,不知道是因為梁辛的緣故,還是他也有些佩服這個傻和尚:「害怕不是執念,嚇死的人絕不會變成鬼。」
   
      涵禪眨巴著眼睛,不明所以,接口問道:「那我是怎麼死的?」
   
      「你是如何死的,我又怎麼會知道?」莊不周咧嘴笑了笑,隨即又把話鋒一轉:「不過,照著你的那些說法來看,你應該是……氣死的!」
   
      一輩子沒生過氣的涵禪,見師父骨灰被毀,怒火逆沖之下,被活活氣死了……
   
      被氣死的膽小鬼……
   
      這個結果,對梁辛等人來說,實在有些沒想到。不過,讓大家更感興趣的是,這件事裡,竟然出現了齊青的身影。
   
      如果那個疤瘌頭少女真是齊青,那鬼道士又是誰?
   
      此刻,莊不周也突然想到了什麼,神情間一副恍然大悟:「我知道頭七大姑、還有此間的小鬼們究竟去了哪裡!疤瘌頭少女也好、鬼道士也好,他們受了傷,多半會借力療傷,以他們的修為,一道咒法便會拘禁萬鬼……」
   
      梁辛嚇了一跳,在他心裡已經隱隱把頭七當成老嬸兒了,現在老嬸被人抓了,讓他如何能夠不急。
   
      宋恭謹見他磨棱眼睛,知道梁老三要急,趕忙又說道:「這種借力的喪術不會傷及性命,頭七大姑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從此也沒了自由,只能跟著那個奪力的鬼王。不過,擊殺鬼王,她們也就自由了。」
   
      梁辛這才松了口氣。
   
      比起梁辛,曲青石要冷靜得多,問莊不周:「兩個喪物要拘鬼借力,為何鬼道士會放走涵禪?」
   
      莊不周回道:「這位和尚老兄生前修佛,身上的喪力不倫不類,借他的力有損無益。」
   
      曲青石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青光一展,把涵禪也裹了進來:「你來指路,宗蓮寺!」話音落處青光流轉,向著西方飛馳而去。
   
      涵禪又驚又喜,還帶著幾分恐慌,指路之餘,還聲音發顫的囑咐著眾人:「那道士厲害的很,你們、你們先看看,要是不行千萬別勉強……」

     馬三姑娘笑聲如雷,嚇煞小鬼:「和尚,你可知道,這次出手幫你報仇的是什麼人?能遇到他倆,足見你死之前好事做得夠多,得了善報!」
   
      涵禪驚恐之餘,還是說了句實話:「要真有善報,我、我又哪會落得現在這個模樣!」
   
      馬三姑娘咦了一聲,跟著又繼續笑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八個字你師父教過你吧?」
   
      涵禪執著的很,搖頭嘆氣:「時候未到……就是沒能踩住準點,來晚的善報,還是善報麼?」
   
      馬三大怒,瞪起銅鈴似的大眼:「禿驢,跟咱家打機鋒是吧?你再打?」
   
      涵禪腿一軟,馬上又要下跪,梁辛從旁邊一把拉住了他,搖頭道:「你一輩子老實,一輩子幫別人,不欠什麼,以後誰也不用跪了!」
   
      涵禪口中諾諾,嘴唇哆嗦了半晌,最終也沒能說出啥,又轉過身,給曲青石去指點方向去了。
   
      兩百里的路程,對曲青石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沒過多少時候,宗蓮寺便遙遙在望,而此刻,天角處已經隱隱現出了些金紅色的曙光,天亮在即了。
   
      涵禪滿臉的失望,自從做鬼之後,他最大、最迫切的願望,就是想親眼看著那個褻瀆師父骨灰的道士被制服、把他趕出小廟,可馬上就要破曉了。
   
      曲青石的臭臉沒有一絲表情,單手結印,揮手扣中涵禪的額頭。
   
      一道湛湛青光隨著手印掠起,把涵禪盡數包裹起來,曲青石這才說了句:「有浮光相護,白天於你無妨。」
   
      涵禪又高興又感激,嘴裡卻又嘮叨起來,讓他們先掂量清楚鬼道士的修為,再決定動不動手。
   
      曲青石不搭理他,一直來到宗蓮寺門口才撤掉飛遁法術。
   
      宗蓮寺是座小廟,佔地比著普通的莊戶人家也大不了多少,推開廟門直接就是侍奉佛祖的正堂,連個過院走廊都沒有,他們這夥人裡有兩大高手壓陣,那個鬼道士只要在廟裡就逃不掉,除了鬼和尚之外,人人心情放鬆。
   
      既然手到擒來,也不用去窺探、埋伏,梁辛帶著大夥直接推門進入佛堂。
   
      小廟陳舊,卻並不殘破,半個月不曾打掃,還顯不出太腌臢,梁辛進門之後目光流轉,大概看過四周,身體的感知也提升起來,仔細去探查周圍。
   
      佛堂不大,一目瞭然,涵禪見此處無人,又提醒道:「道士多半在後堂,或者禪房……」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梁辛和曲青石異口同聲,同時低低的咦了一聲。
   
      雖然是驚呼,但語氣裡並沒有什麼惶恐之意,相反,還透著些親切之意。
   
      驚呼之後,兄弟倆跨上了兩步,並肩站在佛龕前,一起笑吟吟的看著供桌上那座大佛。
   
      大佛巋然不動,眼簾低垂,滿目慈悲的望著眾人……

     梁辛饒有興趣的盯著佛像,對曲青石笑道:「我想起來一句話,廟小妖風大……」
   
      曲青石接口笑答:「水淺王八多!」
   
      說完,兄弟倆一起笑出了聲,其他人卻都不明所以,這時候,佛像突然眨了下眼睛,跟著兩兄弟一起,也擠眉弄眼地笑了起來。
   
      涵禪當即慘叫了一聲,連滾帶爬跪倒佛祖跟前,可這個時候,就憑這他那副性子,根本就啥也說不出來,鬼和尚的嘴巴張得老大,喉嚨裡咔咔作響……
   
      梁辛哈哈大笑,伸手把涵禪拽起來:「不用拜他。」
   
      涵禪已經是鬼了,但激動之下,一張臉還是憋得通紅,牙齒打戰,尖聲叫道:「佛祖、佛祖顯靈了……要知道我家佛祖顯靈,我、我、我不用求人……」
   
      曲青石搖頭:「他不是佛祖,不過……」說著,小白臉望向佛祖:「這座小廟的事情,你不該袖手旁觀。」
   
      佛祖露出了個無所謂的神情,甚至還揮了揮手,開口間聲音洪亮,有如天雷崩裂:「這裡是寺廟,出事的是和尚……連佛都不管,憑什麼輪動我管?嘿嘿,哪有什麼該不該的。」
   
      說著,大佛搔了搔疙瘩腦袋,又在蓮花座上蹭了蹭屁股,莊嚴之勢轉眼消散一空,換而嬉皮笑臉……涵禪只覺得天崩地裂,他要不是個小鬼的話,非得再死一次不可。
   
      這座佛陀,當然不是泥胎佛像,而是大夥的老熟人,大小活佛中的佛像精怪,小活佛!
   
      小活佛的神情變得活潑了,不過身形並沒有變回來,還是大佛摸樣,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解釋道:「十一在這裡睡覺,修養,先不喊他出來了。」
   
      梁辛對肚皮裝人的法術不關心,但對憨子的狀況滿是擔心,皺眉追問:「他怎了?」
   
      「沒啥大事,在離人谷打白狼的時候,用得力氣太大,身體受了些震盪需要修養。大概兩個多也前,我尋到這裡,是座廟,又挺清靜,就暫時借住一段,半個月前看了場戲,沒想到現在又遇到了你們!」
   
      小活佛在宗蓮寺已經兩月有餘了,自然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當時他要出手,無論鬼道士還是疤瘌頭少女,根本都沒有逃命的機會,可小活佛是個妖精,或許心地不壞,但是對凡人也沒什麼憐憫之心。雙鬼惡戰,涵禪橫死,在他眼裡和小狗亂咬中踩死了只蜘蛛也沒什麼區別,出手管這事不算啥,不管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說穿了,三個字:無所謂!
   
      曲青石沒扯閒話,逕自追問:「那個女鬼,是嘉禾齊青麼?」
   
      小活佛點了點頭:「就是她,不過頭髮和頭皮不知讓誰給薅沒了,差點沒認出來……」
   
      梁辛納悶,接過話題:「明知是齊青,你還放她走?」
   
      小活佛大笑:「為什麼不放?離人谷的時候,她是被十一拍死的,算起來是她吃虧,我們又不用找她報仇。」
   
      說完,小活佛岔開了話題,反問眾人:「你們怎麼來了這裡,想要替呆頭和尚出頭?」跟著也不等回答,就望向涵禪:「小和尚,了不得啊,找了這麼厲害的人物來幫你報仇,哈,幸虧我沒得罪過你。」
   
      涵禪不聰明,可畢竟不是傻子,到現在哪還能看不出小活佛不是真佛陀,低下頭嘆了口氣,過了一陣他又復抬頭,怯生生的說:「這個佛龕……要供奉佛祖的,請、請你下去吧……」
   
      小活佛聞言一愣,片刻之後,臉上漸漸露出了個啼笑皆非的表情。
   
      曲青石對妖佛和鬼僧之間的事情不感興趣,對梁辛道:「我去四下看看,找那道士。」說著,轉身就要離開。
   
      「道士不在,不用找了。」小活佛對曲青石交代了一句,隨即又歪著脖子望向涵禪,過了一會,他才再度開口:「和尚,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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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零章 一朝悟道







     涵禪的身體又開始發抖,聲音也隨之顫得厲害,可還是鼓足勇氣,回應道:「你不是佛,不、不該坐在這裡,請你下去。」
   
      妖心難辨,小活佛平時嘻嘻哈哈,可誰也不知道下一刻他會不會翻臉無情,只要小活佛願意,隨時可以打出集三蠻之力的霸道一擊,就連梁辛也只有逃跑的份。
   
      梁辛生怕小妖佛會問都不問,直接一伸手抹掉鬼和尚,略略踏上了半步,把涵禪擋在身後。
   
      曲青石也皺了下眉頭,對著小活佛說:「你莫傷他。」也不知道他指的是涵禪還是梁辛而言。
   
      小活佛不理會梁辛兄弟,倒是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只是吊起了雙眼,妖邪架勢十足,斜忒著涵禪。
   
      涵禪不敢和小活佛對望,躲在梁辛身後,低頭看著地面,偶爾翻起目光飛快地掃一眼小活佛,又馬上低垂……
   
      小活佛擺足了架勢,這才略略欠身,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發出了嘭嘭悶響:「你的意思,這個位置,是佛坐的,所以我不能坐?」
   
      說著,小活佛笑了起來,不等涵禪點頭,又繼續道:「我來的時候,這裡沒有佛,只有個漆皮斑駁的草包泥胎,佛不在,我來坐坐,又有何妨?」
   
      涵禪不會打機鋒,只懂實話實說,而且語無倫次:「佛當然不在這裡,這是座佛祖的塑像,當然就是泥胎了。佛祖不是泥胎,可佛祖像是泥胎。我拜佛祖像,就是拜佛祖……」
   
      不等他說完,小活佛就翻了翻眼睛,沒好氣地問道:「你見過佛祖?」
   
      鬼和尚老實,趕忙搖頭。
   
      小活佛精神頭十足:「你沒見過佛祖,怎麼知道這個草包泥胎就是佛祖像?說不定這個佛像,是捏泥師父照著他姥姥的相貌來塑的呢?」
   
      涵禪傻眼了,有點不知道該說啥,張著嘴巴站在原地發愣。
   
      馬三姑娘哈哈大笑:「小妖佛胡攪蠻纏,鬼和尚啞口無言。」
   
      涵禪愣了一陣,仍大大的不甘心,一邊琢磨著,一邊開口反駁:「它像不像佛沒關係的,我拜佛像,是因為它像征著佛。實相無相,佛祖凡人不可見,肉眼不可見,這佛像於我而言只是象徵。」
   
      「好傢伙,實相無相,你可算說了句和尚該說的話,」小活佛興致勃勃:「佛像和佛沒啥關係,只是個像征?那我問你,既然實相無相,不執著於相,為啥一定要佛像才能象徵佛?鍋碗瓢盆梁磨刀,花鳥魚蟲曲青石,萬事萬物都能是佛的象徵,你為啥不拜它們,光拜這座草包泥胎?」
   
      曲青石笑罵:「小佛妖,這裡沒我們什麼事,少牽扯著我們。」
   
      馬三姑娘則雙手合十,仰頭大聲禱告:「佛祖明鑑,褻瀆您老的是小活佛,可不是梁磨刀,您千萬別罰錯了人!」
   
      在思辨上,涵禪和風習習一個是級別的,僅高於六百一線,哪說得過『坐廟』千年的小活佛,現在已經真正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鬼和尚心裡明明覺得不對勁,可偏偏找不出自己的道理。

     小活佛卻還不依不饒:「再說,你天天拜佛,到頭來佛不管你;這附近十里八寸的窮莊戶,沒人拜你,他們有點什麼事,你卻巴巴的趕去幫忙……這麼算起來,你倒比著佛更好用些,以後你也不用拜佛了,拜自己就成了!」
   
      馬三姑娘笑得肚子疼,望著小活佛問:「你的意思,是讓他弄面鏡子,然後照著鏡子衝自己磕頭?」
   
      鬼和尚總算又抓住了一個話頭,勉強又辯解道:「佛家弟子,求的是一個『淨』字,我拜佛是為了求『淨』,不是為了敬佛,不是為了求佛,更不會怪佛祖不管我。」
   
      小活佛笑得更歡暢了:「拜佛是求淨,拜我就不淨了?那便說明你的『淨』是假的,是自己糊弄自己的!你要是真正『淨』,又何必去管拜的是什麼?你只求己『淨』,又管面前的泥胎是佛是妖還是梁磨刀?」
   
      鬼和尚算是真正懵了,不發抖了,開始打晃:「你是說,我拜什麼都無所謂的,明知你是妖怪,還把你當成佛祖來拜?那、那不成傻子了?」
   
      「本來你也不怎麼聰明,」似乎是坐得太久了,小活佛身體前傾,握拳給自己錘錘腰:「別人拜佛,求財求子求長壽,求完了今生求來世,你覺得他們錯了麼?」
   
      鬼和尚點點頭:「他們錯了。佛祖普度眾生,是要大家放下……」
   
      不等他說完,小活佛就不耐煩的搖搖頭:「他們找佛要金子、要兒子,不對,那你呢?你拜佛求淨,請佛賜你清淨,便是對了麼?你的清淨,曲青石的金子、梁磨刀的兒子,你以為,這些在佛祖眼中,會有什麼不同麼?」
   
      小活佛嘴角勾勾,語氣裡儘是嘲諷之意:「你造化好啊,沒準佛還真聽見了你的禱告,所以就賜了你個清淨……宗蓮寺被鬼佔了,老和尚的骨灰被砸了,你的肉身也毀了,這些都是你向佛祖求的清淨,可最後呢,佛給了你清淨,你自己又不清淨了,變成了現在這副鬼不鬼,佛不佛的倒霉樣子,連輪迴都沒了……」
   
      鬼和尚緊皺著眉頭,身體卻晃得更厲害了,臉上時而痛苦,時而歡喜,還有些悔悟與不好意思,各種神情糾結在一起,再配上他那副喪鬼摸樣,說不出的古怪與難看。
   
      小活佛深吸了一口氣,轉眼之間要妖邪之氣一掃而空,換而寶相莊嚴,又變作了佛祖模樣,聲音仍舊響亮,可語氣間卻滿是慈悲:「廟裡沒有佛,只有佛像,你對著佛像磕頭,佛看不見;你對著佛像說話,佛聽不見;你對著佛像燒香,佛不是小鬼不吃香燭……那我問你,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在廟裡擺上一尊佛像?」
   
      涵禪滿臉恍惚,分不清是在納悶還是簡單重複小活佛的話,呆呆的說了句:「是啊,為什麼還要在廟裡擺上一尊佛像?」
   
      小活佛突然壓低了聲音,若不用心,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廟裡的佛像,不是象徵,不是偶像,也不是包打天下的佛祖化身。這尊草包泥胎,其實和教書先生臉上的笑容,沒有一點區別,它立於此,只不過是個……是個鼓勵、是個提醒罷了。」
   
      「鼓勵什麼?又提醒什麼?」
   
      發問的不是涵禪,涵禪現在滿臉混沌一頭霧水,根本就說不出話來了,發問的是馬三姑娘。

     小活佛突然又丟了那份莊嚴相,握拳,舉臂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同時笑呵呵的開口:「鼓勵你『學』,提醒你『學』。因為天底下,根本就不應該有拜佛、求佛這碼子事,只有……學!佛!」
   
      打哈欠,伸懶腰,小活佛舒舒服服地把話說完,遽然腰身一挺,自佛龕中直愣愣地站了起來,隨即身體前傾,看上去彷彿馬上就要直接把自己拍在地上,但他的雙足如生根,仍牢牢地踏住蓮花座!
   
      遠遠望去,一尊泥佛面目猙獰,斜傾而立,場面詭異卻威風凜冽!小活佛伸手,狠狠一戳涵禪的額頭,陡然開聲大喝:「咄!」
   
      斷喝如雷,瓦楞驚顫,泥灰自屋頂間簌簌灑落,涵禪已經晃了半晌,此刻終於再也站不住腳,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鬼臉上儘是痛苦的神色,兩隻乾瘦的拳頭緊緊握住,身體也好像快死的泥鰍似的,吃力的蠕動、扭曲著。
   
      小活佛背負雙手,身體仍不可思議的前傾著,目光炯炯死死瞪住涵禪,開口,長吸,片刻後再度吐氣開聲:「咄!」
   
      鬼和尚的臉色更加苦痛了,額頭上青筋暴起,兩隻手顫抖著想要去摀住雙耳,可又拚勁全身的力氣,用力止住……
   
      「咄!」小活佛第三次大喝,鬼和尚張開了嘴巴,似乎想和他一起來斷喝,可是從小鬼的喉嚨裡,只發出了嘶嘶的吸氣聲。
   
      咄……咄……咄!
   
      小活佛已經連續六聲大喝了,一聲比著一聲更響亮,琅琊和黑白無常三人被震得氣血翻湧,曲青石揚手灑出一片青色神光,在護住他們的同時,也把他們送到了廟外。
   
      第七次,小活佛張大嘴巴,長長的吸氣,而鬼和尚的臉已經抽搐成一團,五官猙獰移位,哪還看得出一絲生前模樣!可他也在拚命張嘴,奮力吸氣,想要追隨著小活佛一起發吼。
   
      直到半晌之後……第七聲當頭喝棒,鏗鏘而起,咄!
   
      不止是小活佛在吼,鬼和尚也終於隨著他一起吼出了聲……最後一喝,煌煌浩浩,小廟都咯吱咯吱發出一陣悶響,四下里塵土飛揚,晃了幾晃好懸沒塌了。
   
      還好,大洪朝的工匠可能對其他的工程偷工減料,但因為前任國師的關係,在建築廟宇的時候都盡心盡力,宗蓮寺雖然年久失修,可根基穩健,總算撐了下來,沒塌。
   
      大吼聲猶自迴蕩,小活佛不知何時已經坐回龕中。
   
      涵禪站了起來,又恢復了先前的模樣,可他的神采卻變了,目光飽滿且清澈,就連臉上的怯懦,也變成了謙和……變化的不是表情,而是氣質。
   
      小活佛還是滿臉的不正經:「明白了?」
   
      涵禪咧嘴,露出一派還算白淨,但參差不齊的牙齒:「明白了!」
   
      小活佛挑了挑眉毛:「明白啥了?」
   
      梁辛趕忙附和:「是啊,明白啥了?」
   
      「求佛清淨,肯定清淨不了;學佛清淨,才有可能清淨!」涵禪的回答,聲音柔和,也不再結巴了。

     梁辛一腦子糨糊,還想問,卻又不知該問啥。曲青石則不同,他傳承了槐樓法術的同時,也傳承了諸多修天道理,雖然佛道有別,但修天之事一通百通,當下接口問了下去:「學佛清淨,恐怕也不容易吧?哪能說學就學到了。」
   
      涵禪笑著回答:「要學佛清淨,當然不容易,要修持,要放下……不過,這個過程對別人或許很難,可對我卻容易的很,因為……我本來就什麼都沒有了,連肉身都已不存,我本就已經清淨了,所差的只是一個『悟』字!」
   
      曲青石似懂非懂,也不敢說話了。
   
      涵禪發出一陣咯咯的怪笑,雖然難聽,卻歡愉暢快。
   
      小活佛容他笑了一陣,才繼續問道:「那你現在,悟了麼?」
   
      涵禪伸手撓了撓腮幫子,琢磨了片刻「還差一些。」
   
      小活佛哈哈一笑,突然莫名其妙的喝了句:「和尚,揚眉!」
   
      涵禪依言,有些滑稽的挑了挑雙眉。
   
      小活佛卻重重的呸了一聲,又重複道:「和尚,揚眉!」
   
      涵禪微愣,沉吟片刻後,又挑了下眉毛,不過這次挑起的不是雙眉,而是一根眉毛,顯得更可笑了。
   
      小活佛根本不買賬,第三次大吼:「和尚,揚眉!」
   
      涵禪臉上,思索的神情更濃,雙眉緊蹙低頭不語,一直坐了有一盞茶的功夫,突然哈的笑了一聲,再抬頭時,神情裡已經化作一片清明,伸手撓了撓自己的屁股,咔咔有聲。
   
      小活佛卻高興地跟什麼似的,換了個口令再度大吼:「和尚,瞬目!」
   
      涵禪雙目圓整,伸手在自己的光頭上一啪,發出一聲脆響。
   
      小活佛喜色更濃:「和尚,叉手!」
   
      此刻涵禪的臉上掛滿了開心,聞言後抬腿把腳旁的一塊石頭踢飛了。
   
      「和尚,踏足!」
   
      涵禪向地上吐了口唾沫。
   
      「和尚,擎拳!」
   
      涵禪豎起一根食指,美滋滋的去挖鼻孔……
   
      一個小佛妖,一個鬼和尚,前者坐於佛龕,口中大呼小叫,不停發出指令;後者舉手投足,不停變換著動作,可和尚做什麼,和佛妖的口令全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
   
      眼前這兩個傢伙乾脆都變成了瘋子,一個說一個做,全不搭調,卻笑得一個比一個開心。
   
      尤其詭異的是,隨著小活佛的口令,涵禪全無章法的胡亂比劃,可每比劃一次,身上的煞氣就會散掉一些,一次次的瞎比劃不停,灰黑色的煞氣消散得越來越快。
   
      到了後來,煞氣幾乎散盡了,可涵禪的身形卻為就此散碎,反而更加清晰、更加實在了,看上去和活人幾乎都一點區別,只不過在仔細端詳下,涵禪的眉心上,仍凝聚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喪煞氣。

     梁辛看得又好笑又驚訝,更憋了一肚子的納悶。
   
      小活佛發號了半晌指令,終於停歇了下來,笑罵:「呆頭和尚,為何不聽號令胡亂比劃,你是聾子麼?不知道自己比劃的難看麼?」
   
      涵禪笑得比小活佛更開心:「你怎麼知道我撓屁股,不是我在揚眉?你的『揚眉』,就是我的撓屁股,我喜歡把撓屁股當做『揚眉』,我的世界,幹你屁事。」
   
      梁辛都快被他們兩個給逼瘋了,求助似的望向曲青石。
   
      曲青石的語氣含含糊糊,顯然自己也沒把握,一半是悟,一半是猜,給梁辛解釋道:「佛家講究佛由心生,相由心生……總之什麼都由心生,自己才是世界,他們追求的是主觀世界……」他把聲音壓得極低,生怕被兩個學佛的怪物聽到,回頭來恥笑自己。
   
      好在小活佛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涵禪身上,沒理會曲青石,而是望著涵禪舊話重提:「那你現在,悟了麼?」
   
      涵禪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笑著回答:「只差一點點了。」
   
      小活佛挺了挺胸膛,把身體坐直,也不分清他是第幾次,又從佛妖變回了莊嚴佛像,淡淡說道:「和尚,伸手,打佛!」
   
      涵禪也分不清是第幾次,聞言後又愣住了,發呆半晌之後,笨拙地爬上佛龕,有些猶豫地抬起手,對住了佛像的臉,可揚起的手最終還是僵在了半空。
   
      佛像不語,眼簾微垂,大慈悲,大智慧,只是一副微笑表情。
   
      涵禪的額頭,沁出了汗水……歪歪斜斜的小廟裡,塵土隨風迷茫,可時間卻彷彿凝聚了……
   
      過了不知多久,涵禪突然揮手,繼而啪的一聲脆響!
   
      鬼和尚這一巴掌,竟抽在了自己的臉上,而且用力頗重,一掌過後,消瘦的臉頰上赫然顯出五道紅指印!
   
      佛像神情一喜,卻仍追問:「我讓你打佛,你為什麼打自己?」
   
      涵禪瞪著眼睛,一副窮橫的模樣:「我的世界裡有佛,是因為我要學佛;我的世界裡沒有佛,是因為我不學佛。所以,我的世界有沒有佛,我說了算,所以……」涵禪咬牙切齒,一字一頓:「我是我的佛的佛!我打的,才是真佛!」
   
      小妖僧也擺出了一副兇狠的樣子,彎過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尖:「你的意思,我不是佛?這麼多人拜我,我當然是佛!」
   
      「一人一世界,我管你是不是佛?你愛是不是!我只知道,你不是我世界中的那尊佛,便足夠了!」
   
      小活佛皺眉:「好個主觀世界!你自己一尊佛,度得了自己度不了旁人。可佛要普度眾生,你又怎麼說?」
   
      「我的佛度我,你的佛度你,普度眾生,是幫眾生去認識自己的世界,去認識自己的佛!而不是一座大佛搭救萬千生靈。佛救不了眾生,只有眾生自己救眾生!佛度不了天下人,只能天下人自己度自己!」涵禪的聲音越來越大,說的話更是拗口難懂,到最後卻又笑了起來:「不過,又有誰知道,我的佛和你的佛,是不是同一個佛呢?算了,算了,不理他,也不理你!」
   
      說完,涵禪挺胸疊肚,站在佛龕上,與小活佛大眼瞪小眼,毫不退讓的對視。
   
      小活佛的又把話題兜了回來:「和尚,讓你打佛,你卻打自己;那我讓你打自己,你又去打誰?」
   
      這一次,涵禪沒有絲毫的猶豫,抬起手,又給了自己一嘴巴:「我在,佛在;佛不在,我仍在,所以,我才是真正在!打自己,比打佛還簡單得多!」
   
      正反兩記耳光,涵禪眉宇間那僅剩的一點陰喪氣也被打了個煙消云散!
   
      小活佛發出一串驚天動地的大笑聲,跳起來拍了拍屁股,隨即竟然雙手合十,對著涵禪躬身施禮:「恭喜和尚修成正果。」
   
      幾乎與此同時,天空中突然明亮了起來,道道霞光氤氳流轉,五彩祥云無風而舞,還有一串串輕靈的鐘鼓鳴唱,混合著金龍長嘯,自天角盡頭隱隱傳來……
   
      祥云、仙樂……還有漫天輕柔梵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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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44: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一章 重塑真身






     天空,彷彿變得透明了!
   
      仙樂飄揚,靈瑞歡鳴,還有漫天梵音輕唱。
   
      朵朵五彩云霞,自天角盡頭御風而至,不斷匯合、凝聚,最終結成一道燦燦長虹,彷彿煌煌神龍,自小廟之上十餘丈處不停盤旋……
   
      梁辛從頭到腳三萬六千隻毛孔都快瘋狂開闔,一陣陣無法言語的暢快,自體膚毛髮之間透出身體,打從心底泛起的愉悅,讓人飄飄欲仙,如墜夢中。
   
      片刻之後,天上的梵音遽然高漲,隨著禪唱聲響,那道五彩長虹也陡然一轉,一頭紮進小小的宗蓮寺。
   
      小廟之內,轉眼神光輾轉、靈氣瀰漫……來自天地、有如實質的靈元,將涵禪和尚層層包裹起來,憑著梁辛的目力也無法看清其中的情形。
   
      梁辛早就看花了眼,不過眼前的異景不像有凶險的樣子,他倒也不太擔心,轉過頭笑問曲青石:「這是怎麼回事?」
   
      曲青石還沒來得及說話,小活佛就來到他們身邊。
   
      因為肚子裡還裝著憨子,小活佛現在還保持著佛像的『身材』,喜滋滋的回答梁辛:「鬼和尚印證大道,這便立地成佛了……」說著,他彎過一根手指頭,指著自己的鼻尖,一副神氣模樣:「是我點化的!」
   
      梁辛笑呵呵的點頭:「能被小活佛點化,那是涵禪的造化,現在他立地成佛……」說到這裡,梁辛突然閉上了嘴巴!
   
      眼睛越瞪越大,臉色也越來越激動,半晌之後才梁辛試探著問了句:「老實和尚,他、他…立地成佛?!」
   
      小活佛笑嘻嘻的點頭,還不忘再次強調:「我點化的!」
   
      梁辛卻猶自不敢相信,換個了說法繼續確認著:「涵禪,一朝得道,這就要白日飛仙了?」
   
      小活佛不光不嫌梁辛煩,更不嫌自己煩:「嗯,呆頭和尚得道,是我點化的來著……」
   
      梁辛覺得自己都有些站不穩了,自從十二歲徭役苦乃山後,他經歷了數不清的怪事,但若論匪夷所思,絕對以此事為最!
   
      佛法不精的膽小和尚……而且他還是個鬼,竟然要成佛了?
   
      多少和尚辛苦修持,成佛卻不過萬萬一,多少佛法精湛,同樣滿心慈悲的高僧還沒輪到,這個鬼和尚竟然要飛昇?
   
      曲青石比著梁辛要鎮靜的多,雖然也是滿目驚訝,不過神情基本還算正常,長長吸了口氣,穩定了心神後,給梁辛解釋道:「老實和尚這樣子,雖然少見,可也不是沒有先例……白日飛仙,本來就有兩種情況。」
   
      曲青石把語速放慢,聲音清晰:「一是資質不凡,或被師長發現或機緣巧合,得以踏入仙途,從此刻苦修煉,隨著力量的增長和心境的提高,不斷感受天地,一層層突破下來,最終得以領悟天道。咱們認識的、知道的修士,基本都是這第一種情形。」
   
      見梁辛點頭表示明白後,曲青石繼續道:「另外一種情形,是個別人,生來就有慧根,也就是所謂的先天大智慧,只不過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罷了,平時過得渾渾噩噩,根本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可一旦他們有了造化,得到一個契機,便會一朝悟道,頓悟天地!」

     說著,曲青石指了指被五彩長虹重重包裹的涵禪和尚,笑道:「和尚就是這第二種情形了。」跟著曲青石又見小活佛滿臉不甘,趕忙又補充了句:「涵禪得以悟道的契機就是小活佛了,能遇到小活佛,是涵禪的造化!」
   
      小活佛心懷大暢,笑得挺客氣:「倒也不全是我的功勞……他一朝悟道,看著簡單,實際卻也有幾分複雜的。據我所知,身具慧根之人,都會有兩重劫數,一是智慧劫,二是生死劫,這都是天道注定的劫數,避不開。」
   
      智慧劫,不可見。生為凡人,便墜入這場劫數了。
   
      慧根被名利所困,日久天長裡明珠蒙垢,天生慧根會漸漸被凡間誘惑腐蝕,消失。但是呆頭和尚生在廟裡,又遇到了一個好人師父,師徒兩人活得平凡而簡單,內心平靜,這才讓他的慧根得以保存、生長。
   
      涵禪的生死劫,便是那場雙鬼惡鬥了。
   
      生具慧根之人,在頓悟前,都是平凡人平凡力,而他們的生死劫都來得兇猛之極,能逢凶化吉的萬里未必有一,只有度過這場生死大難,慧根才有可能覺醒。涵禪沒能闖過生死劫,但臨死之前執念爆發,讓他的魂魄暫時得以保存,變成了個不倫不類的小鬼。
   
      不過也是這道生死劫,在險些毀掉涵禪的同時,也在無形中給了他一個契機:因為涵禪本身是個佛徒,他的慧根,就是清淨心。
   
      肉身已毀,小廟被佔,屬於凡人的慾望,對他而言再沒有了一點意義,正如剛才妖佛與他思辨時所說的那樣,他本已清淨,只不過自己還不知道罷了。
   
      涵禪保住了慧根,經歷生死劫的同時又得了這份清淨,再加上小活佛的點化,這才成全了他,得以一朝悟道,平地飛仙!
   
      想把這套『理論』解釋清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小活佛抓耳撓腮,反過來調回去說了半晌,才總算讓梁辛大概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
   
      而接下來,梁辛又開始發呆了……和尚的飛昇裡,實在有太多如果、或者說太多巧合了。別的不提,就單說小妖佛對涵禪的影響。
   
      兩個月前,小活佛就到了宗蓮寺中,如果雙鬼惡鬥時,他一時興起出手干預,涵禪就不會變成鬼,更談不上清淨、悟道;
   
      還有剛才,涵禪知道小活佛是妖怪,如果不是他要把小活佛攆下佛龕,也不會有後面的那場激辯與悟道……
   
      可是倒轉回來再看,小活佛是妖孽,在他眼中,人類與畜生花草也不見得有什麼區別,雙鬼惡鬥殃及凡人,他袖手旁觀是『應該的』;而涵禪雖然老實、懦弱,可性子卻執拗,見到有妖怪坐進了自家佛龕,也一定會管……
   
      一連串的事情,看似巧合,可發生的卻都那麼合理,並無一絲勉強之處。
   
      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這是梁辛第二次,感覺到『命運』二字的可怕之處,匪夷所思卻絲絲入扣,不可預估卻順理成章……彷彿真有個高高在上、千手千眼千顆心竅的神官,把這人間所有的事情都納入掌中,每個人每件事,每一時每一刻,都被他早已安排好了!

     曲青石見梁辛發呆,也不去打擾他,可小活佛卻無聊得很,伸出一根粗大的手指,戳了戳梁辛的肩膀:「嘿,別愣神,看飛仙……不是天天都能見到的。」
   
      梁辛這才一驚而醒,曲青石面帶微笑,回過頭望向了他:「怎麼,又有領悟?」
   
      梁辛點點頭,跟著卻又搖了搖頭,略帶些無奈的回答:「模糊的很,一時間還想不通什麼。」
   
      曲青石顯得饒有興趣,笑著追問:「想的什麼,說來聽聽?」
   
      「命運。」梁辛說了兩個字。
   
      曲青石嚇了一跳,失笑搖頭:「別再走火入魔了,這麼大的題目……咱還是看飛仙吧!」
   
      梁辛也樂了,不再胡思亂想,而是指著包裹住涵禪的那一團濃濃彩霞:「和尚這是干啥呢?」
   
      曲青石回答道:「像和尚這種一朝悟道之人,以前不曾修煉,幾乎沒有什麼力量,但是在他們頓悟時,天地靈元會撲湧而至,替他重塑真身,這是老天爺送給他的大禮,完成之後,他便有了通天徹地的大法力。」
   
      梁老三動容,又望向小活佛笑道:「活佛,以前可沒想到,你還精通佛法!」
   
      小活佛點化了個真活佛,樂得比誰都開心:「我坐廟千年,天天聽小和尚念大經,聽老和尚打機鋒,隔三差五還有高僧法會講經,佛經裡的道理當然明白不少,不過我修行的是妖力,和佛理沒有一星半點的功夫。」
   
      說完,看梁辛還有些不解,小活佛又笑道:「你就把我當成個會背詩的獵戶就成了,背詩是閒事兒,打獵才是吃飯的本事!」
   
      這時候黑白無常等人也都回到了廟裡,聞言後馬三姑娘笑道:「背詩是閒事,可精通佛理卻是真正的大本領,您老連鬼和尚都點化了,乾脆自己也用些心思來修行佛法,有朝一日你也立地成佛,咱們也算有了個神佛親戚!」
   
      小活佛哈哈大笑,震得小廟瓦楞直晃,大腦袋搖了搖去:「我只是明白些道理,全是用嘴來說的,沒得修,這樣的好事趁早別想!這就好像,給我隻兔子,我知道怎麼養、怎麼吃,但是別指望我能造一頭兔子出來!」
   
      幾個人正說笑中,梁辛突然哼了一聲,沉聲對著同伴道:「不對勁!」說完,身子一晃從小廟中激丅射而出,七片金鱗同時潑灑開來,翻飛輾轉,睥睨四方!
   
      曲青石和他配合已久,兄弟間早都有了默契,當即也不多問,青光閃爍中已經躍升半空,一雙眸子微微眯起,護身靈覺四下蔓延,警戒四周。
   
      小活佛也晃著膀子走到廟外,周身靈元凝結,隨時都可以發出磅礴一擊!
   
      莊不周立刻來了精神,拉了拉師弟的袖子,低聲笑道:「有敵人?那這人還真是個倒霉蛋!」
   
      宋恭謹笑嘻嘻地點頭:「曲老二、梁老三,還有個小活佛, 就算白狼復生,也只有再死一次的份……」
   
      四下里一派安寧,三個頂尖高手一在天,兩在地,倚小廟而立張望半晌,並未發現敵人的蹤跡。

     又過了一陣,梁辛滿臉狐疑,對天上和身邊的兩個同伴道:「剛剛身現警兆,有個什麼東西從外面一閃而過,快得很,我辨不清……如果是敵人,實力驚人!」
   
      曲青石微微一點頭,並未多說什麼,雖然並未放出飛劍,但手中卻掐起了劍訣,如臨大敵。
   
      小活佛也收斂起臉上的戲謔,皺眉問梁辛:「你確定,查知到有什麼古怪處?」
   
      待梁辛認真點頭之後,小活佛先是露出了一抹苦笑,跟著突然翻起一掌,重重拍在了自己的頭頂,同時開聲大吼:「正同正覺,天眼……通!」
   
      涵禪做了二十多年的和尚,就被香火薰出了一雙慧眼,能夠辨別普通鬼物;更不必說小活佛是佛像成精,一雙佛目被達旦禪院的香火煉化千年。
   
      小活佛開通靈智的時候,就得了這道『天眼通』的神通,算起來,倒是佛門修妖的一個好處。
   
      不過小活佛雖然掌握了『天眼通』,但輕易也不會用。畢竟他是個精怪,以妖身妖力來驅動佛門神通,雖然沒有明顯的傷害,可是神通發動之際,也會讓他異常痛苦,如墜煉獄。
   
      佛目神光,彈指間橫掃方圓數十里,小活佛疼得滿頭大汗,牙關打顫,發出了一連串的咔咔輕響,片刻之後,小活佛的雙目陡然一瞠,伸手向東南方一指,對著同伴大吼:「妖人……」話還沒說完,趕忙又改口:「你莫逃!」
   
      小活佛的話音未落,他所指的方向哈桑,就傳來了一陣輕輕鬆鬆的笑聲:「哈哈,被妖怪說成妖人,我還真覺得有幾分冤枉來著……」
   
      梁辛大吃一驚,他對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脫口驚呼:「賈添!」
   
      賈添不露身形,笑聲卻不斷:「好傢伙,我可沒想到,小廟裡還藏了這麼多好手,更沒想到還遇到了梁磨刀……也罷,大家總算熟人,便不動手了,饒他一次……」
   
      說著,賈添的笑聲更響亮了,說出來的話卻莫名其妙:「反正也不差他這一個!」
   
      神仙相隱身的法術了得,剛剛只是一個不小心,洩露了少許氣息,這才被梁辛捕到,此刻賈添加了提防,梁辛根本無法查知他的所在,只有皺眉喝問:「你為何要殺和尚?」
   
      「咦,飛昇的是個和尚麼?」賈添的語氣略顯意外,隨即又失聲笑道:「廟裡飛昇的,當然是和尚,我早該想到……」
   
      梁辛還想再問,小活佛顫抖著對他說道:「跑、跑了……」說完,他又咬牙堅持了一陣,確定對方已經離開,這才長吁一口氣,揮手撤掉了神通。
   
      曲青石落回地面,和梁辛一起把小活佛扶起來,後者喘息如牛:「跑不見了!應該是知難而退了。」
   
      梁辛想拍小活佛的肩膀,但是搆不著,臨時該拍他的肚子以示慰勞,跟著轉頭望向二哥:「賈添要殺和尚,怎麼回事?」
   
      曲青石也搖了搖頭:「賈添根本不知道要飛仙的是誰,更不知道涵禪的身份。」
   
      梁辛若有所思:「這樣算的話……賈添是想殺要飛仙的人?不管飛仙的是誰,他都殺?這又是什麼道理?」

     曲青石苦笑搖頭。兩句話的功夫,小活佛就恢復如常,不過臉色還有些驚訝:「此人的隱遁法術了得,要是在天眼通之前殺過來,咱們非吃大虧……是啊,那他剛才為啥沒動手?」
   
      雖然不懂賈添的法術,但梁辛實戰經驗無比豐富,倒是能猜測個大概:「估計是,他要發動其他神通的話遁隱法術就會失效。」
   
      小活佛卻仍舊搖頭:「這個人身法也快得不得了,就算不偷襲不成,咱們三個加在一起也夠嗆敵得過他,他不打,難不成真和你有交情?」
   
      梁辛苦笑:「有個屁交情!」
   
      這時候,涵禪的聲音突然從小廟裡傳了出來:「他不打,是因為他看出來,我再用不了片刻,就能塑成真身!」
   
      話音落處,環繞在和尚身邊的靈元,就彷彿只瑰麗的泡泡似的,隨著一聲輕響轉眼消散,涵禪也現出了身形,正笑呵呵的望著大夥。
   
      與此同時漫天勝景也消失不見,天空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梁辛這才恍然大悟,賈添如果出手,自己這邊的三個人縱然不敵,至少也能撐上一會,那時涵禪得到真身,變成個活神仙,四個打他一個,賈添自然大大不妙。
   
      ……
   
      被天地靈元重塑真身之後,涵禪也並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看上去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梁辛略感失望,雖然『返璞歸真』也在意料之中,不過他還是更想看看,三頭六臂、雙腳雙翅最好再有滿身鱗片的和尚。
   
      小活佛立刻跳了起來,哐哐邁步來到涵禪跟前。
   
      此刻小活佛臉上的戲謔早已消失不見,換而鄭重與莊嚴,雙掌合十,躬身施禮:「恭喜和尚了!」
   
      涵禪輕笑,開口,喉嚨之間卻湧出了一串輕靈悅耳的鳥兒歡唱。
   
      梁辛嚇得差點坐在地上,曲青石也臉色發青,眼前的事情已經上升到神佛層次了,再不是他們這些凡間強者能夠理解、體會的。
   
      涵禪和尚自己也嚇了一跳,趕忙伸手去掐自己的喉結,捏了幾下之後,試探咳嗽了一聲,這才伸出手來,摸了摸小活佛的疙瘩腦袋,含笑道:「要謝你,你很好。」
   
      小活佛咧嘴一笑,也沒有多聊兩句的打算,對著涵禪道:「你先忙,我們走了……」
   
      曲青石這邊,也會催動起青色神光,裹住了一眾同伴,看樣子馬上就準備離開,這次沒等梁辛發問,莊不周就先納悶了起來,滿臉堆笑地問曲青石:「大人,咱們這就走了?呆頭和尚現在得了真身,放眼中土恐怕都沒了敵手,咱們又有恩於他,總要……」
   
      不等他嘮叨完,曲青石就笑呵呵的回答:「一朝悟道,重塑真身,白日飛仙……不過在塑身後,飛仙前,他可還有一件大事要辦!」說著,抬手向著天角盡頭搖搖一指。
   
      大夥循著他的指點舉頭望去,只見一片墨色玄云,正在凝結,漸漸成形……墨云看似緩慢,可實際卻來得極快,一會的功夫裡,竟匯聚成黑壓壓的一大片,奔騰洶湧,猙獰而至!
   
      莊不周略略一琢磨,就失聲驚呼道:「天劫!是劫云,和尚的天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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