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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ay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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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搬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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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48: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二章 明知故問






     小活佛從天而降,好像一座小山似的砸下來,轟轟烈烈落聲勢浩蕩落在梁辛身旁,震得大地都狠狠一跳,場中那些修為淺薄的普通修士個個立足不穩,稀里嘩啦摔成了一片。
   
      琅琊笑得花枝亂顫:「小活佛,你點化老實和尚點化得上癮了?打著機鋒就來了!」
   
      因為肚子裡裝著憨子十一,小活佛一直幻化著佛像模樣,聞言後愣了下:「佛門中、中那個人,打機鋒好啊……」
   
      曲青石笑著打斷了小活佛,也不客氣什麼,對他說道:「外面那些殺過來的榮枯道士,就交給你了。等殺光了敵人,咱再接著機鋒。」
   
      小活佛發出一陣滾雷般的大笑:「好說!」笑聲中身形再度縱躍而起,捲起重重妖風衝向場外去狙殺榮枯援兵。
   
      不知是成心還是無意,小活佛撲躍而出時正經過兩個『芳草』的立足之處,那兩個人連躲避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小活佛硬生生給撞碎了!
   
      除了梁辛幾個之外,所有人都呆了、痴了、傻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尊殺意騰騰、妖氣無邊、打著機鋒去殺人的佛!
   
      片刻之後,榮枯援兵的呼喝、長嘯突然變成了聲聲慘叫。他們分作三個方向而來,距離掌門近在咫尺,可沒有一個人有機會再見上桑榆一面......
     
      桑榆本就受了些傷,不過他修為了得,暫時以真元壓住了傷勢,可連番變故心情激盪,再到小活佛登場後,只覺得血氣逆沖,胸口憋悶欲炸,此刻終於再也忍不住,哇的噴出了一口鮮血。
   
      剩下那四個芳草見狀大驚,紛紛搶上去攙扶掌門。那口血尚未摔落在地,桑榆就嘶聲傳令:「退退退,退回門宗!」
   
      桑榆終於明白了,現在應該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逃命。
   
      可還不等在場的榮枯弟子祭起逃遁法術,天空之中倏然異香瀰漫,一場槐花雨毫無徵兆地降臨!乳白色的花兒紛紛漫漫,柔弱飄零,卻封住了所有榮枯道士的逃遁路線。
   
      花雨之內,還有墨劍斜橫、金鱗輾轉!
   
      梁辛神情裡有猙獰,有狂妄,還有勝券在握下的無盡得意,催動星魂又復撲向桑榆。
   
      曲青石身形晃動,迎上了僅剩的四個芳草,口中淡淡地說著:「榮枯道的,有一個算一個,今天誰也回不去了。」
   
      說完,頓了片刻,他又微笑補充:「我家老三說的!」
   
      桑榆咬著牙又喚起『枯木榮花』,與梁辛打成了一團,同時怒斥曲青石:「你是槐樓傳人?怎可遁入邪道……」
   
      老道的話還沒說完,墨色劍光一閃,血光潑濺中,一個芳草被斬殺,桑榆只剩三個弟子了。曲青石好整以暇,笑了下,正要開口回應老道,忽然外面正在擊殺榮枯援兵的小活佛,鏗鏘大吼著插話:「他是槐樓的傳承,我是達旦禪院活佛十一的師弟!」
   
      桑榆老道身體一顫,險些就被金鱗砍下了頭,忙不迭的暴退十餘丈,才又勉強穩住腳步,口中這才繼續道:「槐樓?達旦禪院?」

     話音落處,眾人大嘩!那些普通修士們個個面色驚駭,腦子裡更是亂成了一團,槐樓、達旦禪院……那今天這場大戰哪是什麼正邪之爭,乾脆就是天門內訌。
   
      還有些腦子靈活的,聯想到不久前槐樓傳人與活佛十一同時在離人谷亮出旗號,很快他們就聯想到,這是……離人谷要滅榮枯道啊!也難怪,上次榮枯道還望離人谷放『柳暗花溟』來著。
   
      血河屠子也傻眼了,不是為『天門內訌』,而是震駭於小活佛的本領,眼睛還在盯著小活佛消失的方向,結結巴巴的問琅琊:「這個佛,也、也是梁娃、曲娃的朋友?來幫忙的?」
   
      琅琊笑道:「是朋友不假,不過他是來幫忙的,還是報仇,這可分不清楚了,反正也沒太多差別。」
   
      血河屠子來了興致,追問道:「報仇?這個佛和榮枯龜兒們也有仇?」
   
      琅琊轉回頭,清亮的眸子盯在血河屠子的臉上:「嗯,他和白塔有仇。」
   
      血河屠子嚇了一跳,趕忙搖頭笑道:「我可不叫白塔,我是冒充的……」
   
      當年的活佛十一變成憨子,究其緣由,就是因為榮枯白塔去達旦禪院奪力。如果憨子恢復神智,又做回得道高僧,或許對這事也不會再追究了,可小活佛是精怪,是妖,就算有了個佛祖身子,他那份睚眥必報的妖性也不會改,不僅要追究,還要株連後世子孫!
   
      梁辛現在心情輕鬆,越打越順手,爆碎金鱗之後,手訣一晃又把那幾片水色木耳換上,真水無形,青色鱗片肉眼不見、靈識難辨,這一來戰團中氣氛也陡然改變,沒了煌煌浩浩的氣勢,卻多出了出入莫測的詭異。
   
      桑榆老道心驚膽顫,沒心思再開口說話,強迫著自己凝神應戰,用盡全副精神去捕捉這些看不見、卻實實在在能殺人的無形法寶!
   
      又打了一陣後,梁辛哈哈一笑,翻手又換法寶,把六隻黑鱗弄了出來,這一來卻攻勢大減,桑榆老道身形一晃竟衝出了圈子,奪路而逃。
   
      梁辛哎喲一聲,又驚又氣忙不迭換回金鱗,施展身法追了上去。
   
      近途之內,梁辛的身法遠超宗師,桑榆老道跑不過他,眼看著這個小煞星又追了上來,手中劍訣一翻,『枯木榮花』分左右激射出去,阻擋梁辛。
   
      被飛劍一阻,梁辛身形停滯,可高手之戰,爭得就是這個剎那,趁著這個的空子,桑榆老道周身凝化青光,已然衝天而起!
   
      就在此刻,忽然一尊大佛從不遠處縱躍而起,穩穩迎上正逃跑中的桑榆。
   
      小活佛已然殺光了榮枯援兵,正趕來匯合梁辛等人,眼看著有人要逃,他豈能善罷甘休,當下縱躍而起,學著憨子的模樣揚起大手,掌貫風雷照著老道的天靈蓋就拍了下來。
   
      曲青石本已喚起飛劍去追殺桑榆,突然看到小活佛出手,當即神情一鬆,又收回了墨劍。
   
      小活佛來得極快,桑榆避無可避,雙劍又不在身邊,惶急之下只來得及抬起雙臂,硬著頭皮去死扛小活佛那飽蘊三蠻之力的雷霆一擊……

     長聲慘叫!
   
      桑榆修為不錯,可論起真元,連當年的一蠻都不如,更毋論去擋小活佛的全力一拍,在嘭的一聲悶響中,兩條胳膊都被巨力摧毀,齊根消失不見,口中鮮血狂噴,好像一條死魚似的,從半空裡翻滾著,重重摔落在地,昏死了過去。
   
      枯木榮花也哀鳴顫顫,歪斜著自天上摔落,墜入泥土間,再沒了一絲光華……
   
      梁辛也和小活佛一起跳回到地面上,他險些讓敵酋逃掉,神情裡有些尷尬。
   
      曲青石早已料理了兩個芳草,正背著雙手站在一旁,見梁辛回來了,搖頭笑道:「得意時,別忘形。」
   
      梁辛騷眉搭眼,乾笑了幾聲,望著小活佛岔開話題:「你怎麼又回來了?」
   
      曲青石替他回答道:「你告訴我榮枯道搖鈴鐺請援的時候,我就遁出去給宗蓮寺傳訊,請他過來了。」三兄弟之中,做事最仔細的就是曲青石,雖然不怕榮枯道,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把小活佛也喚了回來。
   
      打別人或許不好說,可是打榮枯道,小活佛比什麼都開心,也笑著應道:「早知道榮枯道回來,我就不走了!」跟著又交代了兩句:「鬼道士今天不知道為啥,沒回廟裡去。那兩個無常鬼我都留在廟裡了。」
   
      直到此刻,連番惡戰終於告以段落。
   
      掌門重傷生機已斷、十步芳草死無全屍、趕來支援的六位長老都被小活佛打爆了頭……屹立修真道數千年的天門榮枯道,在這片連名字都沒有的荒郊野地中折戟沉沙,精英淪喪大半,元氣大傷,算是完了!
   
      打完了仗,打勝了仗,血河屠子率領著一眾纏頭弟子圍上來道謝、敘理,一群邪魔外道相見之下,大夥都挺高興來著。
   
      梁辛問起纏頭弟子為何會到此處,尋找命格的目的,血河屠子倒不急著回答,而是搖頭笑道:「我們的事情待會再說,不急,時間充裕咯,」說著,塗滿白堊的醜臉眉飛色舞:「先審這個老龜兒!審問榮枯掌門,想一哈心裡都癢戳戳那麼高興!」
   
      血河屠子如此說,那纏頭的大隊人馬自然沒出什麼事,梁辛也放鬆了不少,曲青石直接走到桑榆跟前,給他注入一絲木行靈元。
   
      老道身體微微顫抖,片刻之後悶哼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梁辛正想說話,可看到他的眸子後嚇了一跳,愣住了。
   
      桑榆的眼睛,此刻就像個散了黃的生雞蛋,眼黑與眼白糾纏在一起,連瞳孔都已經渾濁不見了。
   
      曲青石倒沒什麼意外,對梁辛道:「他的元基被毀,真元散了,眼睛會這樣也正常。」
   
      人身肉長,天數注定只有只有百年可活,修煉本就是逆天之事,修士的壽命活了幾了百年,身體早就該完蛋了,但是因為有真元的支持,所以比普通人反而更強得多,但現在老道的真元散盡,身體也隨之枯萎,眸子迅速渾濁,只不過是個先兆罷了。
   
      桑榆甦醒回來,混成一團的眸子還在慢慢轉動著,顯得異常詭異,不久後,他把目光落在了曲青石的身上,聲音顫抖著又舊事重提:「你……正道傳人,卻墜入邪途,悔、悔改……回頭是岸,除魔衛道啊!」

     梁辛微微皺了眉頭,老道必死,卻說出了這樣的話……一時間裡他甚至有些疑惑來著,這樣看,殺桑榆,好像錯了。
   
      曲青石的表情也變得複雜起來,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桑榆。
   
      桑榆他的身體正迅速地衰敗,臉上的皺紋肉眼可見地層層加深,可他自己卻恍若未覺,也不理會旁人,滿臉都是專注,認真望著曲青石:「能有這樣的修為,能傳承已經失傳的槐樓道法,你的機遇必有驚人之處…..這是造化,可追天路上步步險阻,縱然有了造化,也要小心翼翼,一步踏錯,便會越走越遠,墜入魔道。」
   
      桑榆的聲音柔和,更因為垂死無力而顯得淒迷,情真意切,就連旁聽的無關之人,也為之動容。
   
      曲青石皺眉不語,目光之中帶著些古怪的疑惑,似在仔細尋思老道的話。
   
      老道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你告訴我,你多大年紀,哪裡出身?我生機已斷,最多只有一炷香可活,說些實話也無妨的。」
   
      曲青石搖了搖頭,仍舊沒出聲,同時對著同伴也輕輕擺手,示意他們勿插口。
   
      「我看得出,你的年紀不會太大。」桑榆無所謂的笑了笑,繼續道:「槐樓早已不在,若我沒猜錯的話,你的師承應該是十三蠻中的牧童兒吧?」
   
      即便是八大天門,也不知道十三蠻自相殘殺的內幕,只道九人戰死,另外四個退隱山林,牧童就是隱退四人中的一個,桑榆這番猜測順理成章。
   
      曲青石點了下頭,算是認可了桑榆的話。
   
      桑榆見他有了反應,精神似乎都旺盛了些:「牧童兒是我正道中的仙長,戰功卓著,為我輩敬仰,你是他的傳人,自然也是我正道中的才俊棟樑,我不知你為何從正道弟子變成了邪魔……不過無妨,正邪無非一念之差,迷途知返,仍有大好天道,我已垂死,不敢求你做什麼, 只盼著你能在有閒時,暫隱山林結陣閉關,仔細思索你的經歷……」
   
      忽然啪的一聲脆響,打斷了他的話,曲青石竟揮手,給了桑榆一記響亮耳光!
   
      收手後,曲青石俯低身體,與老道四目相對:「死都臨頭還這麼下作?可惜,你猜錯的事情,足有一籮筐的!」
   
      桑榆挨了一記耳光,彷彿又蒼老了十歲,就連嘴唇都乾癟了,笑容苦澀,猶自認真勸說著:「不能悔悟,就難以領悟天道,你莫狂躁,平心靜氣……」
   
      曲青石笑容裡滿滿都是輕蔑,任由老道去嘟嘟囔囔的說著,開口道:「莫在枉費心機,你不懂的,我沒有道心。」
   
      桑榆突然閉上了嘴巴,迅速老去的臉上,勉強顯出了幾分意外、幾分驚愕,渾濁的眸子裡卻牢牢刻著怨毒!
   
      對修行事梁辛不怎麼懂,現在還糊塗著,眉頭皺得老高,問曲青石:「到底怎麼回事?」
   
      面對著梁辛的時候,曲青石的笑容也變得輕鬆了,那股不陰不陽的怪氣一掃而空:「桑榆把我當成了牧童兒的入室弟子,出身正道,自幼修煉道心!」

     說到這裡,琅琊就已經恍然大悟,飄身上前素手翻翻,啪的一聲,也賞了老道一記耳光,跟著還嫌不過癮似的,回頭望向血河屠子:「你也來打!」
   
      血河屠子大喜,連問都不問,掄掌便打!
   
      他身後那群纏頭弟子也呼啦啦圍上來,人人伸手,抽天門掌門……足夠這群邪道人物說上一輩子了!
   
      梁辛這邊還莫名其妙,小活佛也一頭霧水,兩人大眼瞪小眼,想問又不知該從何問起,琅琊笑嘻嘻的走到他倆身邊,解釋道:「按著桑榆的猜測,曲大人本事正道弟子,斷滅凡情道心穩固……那他為何會墮入邪道?」
   
      小活佛搖頭:「我哪知道!」
   
      梁辛比著小活佛聰明些,答道:「自然是在他身上發生了重大變故,讓他性情大變,從正道仙長變成了妖魔鬼怪。」
   
      「不錯!」琅琊用力點頭,那份歡喜勁彷彿梁辛破解了什麼了不起的謎題似的,繼續問道:「有重大變故,讓曲二哥的道心經歷過一番大震動,所以由『由正入邪』,現在桑榆老道又引他『改邪歸正』,他的道心還會經歷一番大震……接連兩番折騰,就算是千年修行的大宗師,也經受不起。」
   
      小活佛眨巴著眼睛:「經受不起又怎樣?」
   
      「心魔激盪,走火入魔!輕則逆血攻心修為全失,重則爆體而亡魂飛魄散!」琅琊笑語妍妍,眉飛色舞,也不知道怎麼就那麼開心。
   
      小活佛後知後覺,猛的一瞪眼睛,滿面大智慧:「這老道,真把人當成傻子麼,這樣拙劣的伎倆,誰會上當!」
   
      「哪有那麼簡單,老道何嘗不明白,憑著他這幾句話,未必會有什麼效果,」琅琊撇嘴,對小活佛的態度,明顯比著對梁辛時惡劣許多:「如果不打斷他,這場戲他會一直演到死,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慈悲長者循循善誘……只要曲大人把他的臨死之言聽進去,這顆心魔種子就算種下了,以後曲大人在中土走動,還會遇到正道高手,不停都會受人質問、被人規勸……這枚種子也會慢慢長大,遲早有一天,會化作心魔!」
   
      小活佛獰眉瞪眼,大步向前:「來來來,我也抽老道一記耳光!」
   
      曲青石不僅不攔,反而還後退幾步,看著桑榆冷笑:「我與牧童兒的淵源,你做夢也想不到,臨死前這番做作,只是你自取其辱吧,本來能閉目等死,卻耍弄詭計,又換回來一串耳光。」
   
      桑榆老道身子一動,似乎想掙紮著跳起來,可一巴掌就被小活佛給扇了回去,滿口血污,神情也陡然改變,哪還有絲毫的仙長風度,彷彿一隻孤魂野鬼似的嘶聲怪叫:「只恨你沒道心,妖孽,你是妖孽!我不能罰你,日後自有天罰你!老道先走一步,他日陰曹地府再見,我寧不入輪迴,也要守在閻羅殿的油鍋前,看你萬年受苦!」
   
      狂笑嘶啞,桑榆咒罵。
   
      曲青石眯了下眼睛,嗤笑:「油鍋?我當多大事了!」
   
      梁辛厭惡桑榆的樣子,不想再多扯廢話,雖然知道桑榆不會再回答什麼,但還是追問了句:「榮枯道集結高手,來這裡做什麼?」
   
      「小妖,何必明知故問!他日油鍋前,你我在相見吧!」怒斥聲中,老道圓睜雙眼,瞪向梁辛,似乎是他太用力了些。這一瞪之中,那雙渾濁的眸子竟然流出了眼眶!
   
      小活佛嫌他噁心,大喝了一聲:「去吧!」抬手一掌猛貫老道頭頂,桑榆身子一僵,就此氣絕身亡。
   
      一代名門仙長,死時滿身污垢……
   
      梁辛卻又開始納悶了,嘟噥著:「我明知什麼了?」
   
      小活佛實在,聞言回答:「你明知故問了!」說著,他收回手掌,在自己身上胡亂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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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三章 修真正道






     桑榆已死,榮枯弟子盡數喪生,這場仗打得毫無懸念,只是到了最後,桑榆又給梁辛留了道題……
   
      琅琊看著桑榆的屍體,面露不屑,對同伴說道:「臨死還要扮作神仙模樣,存的卻是以善念為引,給曲二哥種心魔的歹毒心思,難怪死相會這麼難看!」
   
      梁辛暫時也不再去想自己『明知什麼了』,聽了琅琊的話之後,搖了搖頭:「也是人之常情,我臨死前要是有坑害仇人的機會,也絕不會放過的,別說扮做得道仙長,就是扮烏龜王八我也無所謂!」
   
      說著,他又把話鋒一轉,換過了話題:「不過說真的,修真正道,正在哪?正道人物我見過不少,旁的都不值一提,就連秦大家……她是好朋友,這點是不會錯的,但在她身上,其實也不見什麼正氣的。」
   
      說完,梁辛還怕旁人不解,又皺眉解釋道:「乾爹不是好人,他老人家也不拿自己當好人。我也不算好人了吧?可干爹不是正道…...我不是說朋友或者仇人,我就是單純說這個事,正道和邪道之間,到底是怎麼分判的?靠長相麼?」
   
      他不解釋還好,解釋之後大夥都是一頭霧水,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不過琅琊聽懂最後半句了,可把她委屈壞了:「你覺得邪道上人物,都是醜八怪?就沒有一個好看的?」
   
      梁辛失笑:「肯定不是靠長相,邪道上也有不少漂亮人物。」
   
      曲青石大概理解了些,可也不太敢肯定,循著梁辛的意思問道:「你是想問,正道的修士,上到天門首領,下到普通道童,他們的行為處事,為什麼都不見正氣?」
   
      梁辛點頭:「就是這個意思,不見正氣,還提什麼正道。」
   
      曲青石突然笑了起來:「老三,哪個告訴你,修真正道的『正』,是正義的『正』、是正氣的『正』?」
   
      梁辛愣住了:「不是正氣、正義,那還會是什麼?」
   
      「這個正字,是正確的『正』,和正義正氣,根本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曲青石的笑容不減:「你心眼裡的善惡正邪,都是由自己定出的,給孤老送暖食是善、欺負漂亮寡婦是惡……可天道高高在上,俯瞰萬生,哪會理會人間的正邪之分?天道不理會的事情,修士們自然也不會理會。普通人不瞭解修真道,所以才會會錯了意思,把『修真正道』當成了一群正義的修行之士,修真正道的本意,指的是正確的修行之路!既然是正確的修行之路,自然是向天道看齊,去理解天道對世界的影響……天道不分善惡,修士又哪來什麼正邪!」
   
      修真事,沒有正義邪惡之分,更沒有憐憫之心,正道修士不會把自己當做大俠,邪道人物也沒興趣無惡不作,其實說穿了,從行為處事上,大祭酒、跨兩、齊青這些修士,也根本都沒有什麼區別,所差的也不過是他們有的和梁辛是朋友,有的和梁辛是仇人罷了!
   
      正道為善,邪道為惡……這也只是普通人的一廂情願,但是久而久之,早已深入人心了。
   
      見梁辛明白了,曲青石的聲音更輕鬆了些,繼續說:「八大天門、九九歸一自稱正道,是覺得自己的道是正確道;不過,」說著,曲青石指了指血河屠子:「他、還有跨兩等人常以妖人自居還沾沾自喜,自然也不是說自己修得道錯了,只不過是想表明自己的立場、陣營罷了。」

     其實曲青石的解釋,和東籬先生在『仙禍』大課上的道理是一樣的,甚至連角度都沒變,就是換了個說法,梁辛自然能夠理解,當下也鬆了口氣,笑道:「這個『正』字,你早該解釋給我聽,以前我還總盼著能才遇到個悲天憫人的大宗師來著……」
   
      說完,梁辛也不再糾纏此事,抬頭望向那幾百名正道修士,把話題岔了開去,問二哥:「這些人怎麼辦?他們知道仙禍,就這麼放回去有些不妥,可也不能殺了,我都答應過饒他們。」
   
      曲青石先是面露驚愕,隨即笑罵:「你出的幺蛾子,我不管,自己想辦法去!」說著,閃身飄向麒麟屍體,又把它收回到須彌樟中,
   
      曾今追隨跨兩參與離人谷之戰的那個纏頭弟子湊上來,對梁辛道:「你娃不是和阿巫錦有交情麼?把這群龜兒送到草原上去,請巫士們催眠,洗了他們的記憶。」
   
      梁辛有些躊躇:「草原巫士不喜外人,一下子送幾百個修士去催眠,這動靜未免也太大了些,青墨這個阿巫錦本來就做得馬馬虎虎,我要再給她找來這麼大的麻煩,她非得被大司巫趕出門牆不可。」
   
      那個纏頭弟子對青墨印象很不錯,聞言後滿臉嚴肅,認真點頭:「那咱可別再給她找麻煩,把龜兒們都殺了吧……」
   
      血河屠子興高采烈地跟著附和:「咱們邪道人物,出爾反爾是應該的,梁娃兒不用太當真,殺了吧,不算啥。」
   
      梁辛搖頭,不理會這伙邪魔外道,心裡盤算著那數百名普通修士的去處。
   
      血河屠子從旁邊等了一會,見梁辛竟然是正經地動用心思去琢磨此事,塗滿白堊的大臉上掛滿了稀奇:「你這娃兒有些神經戳戳嘞?剛剛還心狠手辣,說話做事全是邪魔路子,現在又變成了阿彌陀佛的老好人?」
   
      曲青石替梁辛回答:「老三心裡有個自己的計較,待人做事,他都照著這個『計較』來。」
   
      血河屠子不解:「啥子計較?計較啥子麼?」
   
      曲青石應道:「具體的我也說不太好,不過我感覺著,他的『計較』,應該是和做買賣差不多,什麼事情都有個價錢,榮枯道屠了銅川,他們的價錢就是死不足惜;這伙子普通修士仗勢得意,胡言亂語,本來他們的價錢也不低,但是後來死傷了一批,剩下的又殺了幾個榮枯弟子,演了場好戲惹咱們開心,就抵回來了,不用死了。」
   
      血河屠子大概明白了,琢磨了一陣之後,又追問了句:「那這個價錢,他是怎麼定的?」
   
      曲青石笑道:「又不是買米扯布,哪有個具體尺度。都是他隨著心思來的,他覺得合適就成,他要覺得不划算,那就得接著算!可也就是因為他都依著自己的性子去定價錢,所以梁老三才不好惹!以前柳老大就說過他不像梁大人,倒更像乾爹!」
   
      琅琊和小活佛,前者腳步輕輕,後者落足如山,也湊上來跟著一起瞎聊,這邊一下子熱鬧起來,單看他們那份輕鬆勁,又有誰能猜得到,就是這伙子人,剛剛殺了一個天門掌門,還捎帶著一群長老和弟子……
   
      只剩下樑辛自己,孤零零地站在旁邊,眉頭緊蹙滿臉愁苦,時不時抬起眼皮,看看那群惴惴不安地正道修士們。

     過了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梁辛還是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琅琊實在有點看不過意了,小心翼翼的湊過來:「還沒想出來那?」
   
      琅琊把聲音壓得極低,生怕別人聽到會讓梁辛沒面子似的。
   
      梁辛不理她。
   
      琅琊擺出一副可憐相,站在梁辛身邊繼續等,過了一陣子,又重複問:「還沒想出來那?」
   
      梁辛被她氣樂了:「有話直說!」
   
      琅琊嘻嘻一笑,小聲開口:「我倒知道個地方,你要是暫時想不好,可以把這些人安置在那裡。」
   
      見梁辛把目光望向了自己,琅琊的眼睛都亮了:「猴兒谷裡的大眼,是個好地方,那裡一天抵得過外面六年,你把他們先關在裡面,自己在外面慢慢想辦法……對他們而言,也不過是被困上幾天,對外面而言卻是幾十年的功夫,你做什麼都不耽擱。再說三十年後浩劫東來,說不得就是一場大戰,到那時仙禍恐怕也算不得什麼了。」
   
      梁辛喜道:「這個辦法好的很!不過……大眼是個重要地方,事關中土氣運,就把他們這樣放進去恐怕不太妥當。」
   
      琅琊早把所有的事情都替他想好了,俏生生地笑著:「把修士們弄昏,不用太長,個把月就好了,實際也就是把他們放到大眼中去睡一覺,不等他們醒來,就再把他們弄出來,什麼都不受影響。」
   
      琅琊的聲音雖低,曲青石還是聽了個一清二楚,當即點頭應道:「聽起來倒沒什麼問題,由我來吧!」說話之間,俯身將手掌按在了地上,木靈勁力猛的一吐。
   
      梁辛等人毫無感覺,可不遠處那群修士,突然就覺得大地狠狠一顫,同時一聲低沉到心臟都無法承受的悶響,從腳下轟轟炸起!
   
      地面彷彿變成了一面巨大的銅鼓,而那些普通修士就是鼓皮上的螞蟻,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就兩眼一翻,紛紛倒地,盡數被震得昏厥了過去。
   
      修士們的修為參差不齊,可曲青石的力量卻用得恰到好處,無論是一步兩步的小娃還是五步大成的高人,全都沉沉昏厥,並無人受傷。
   
      曲青石輕鬆施法,之後又飄身進入修士群中,來回穿梭,著實花了些功夫,確定每一個人都昏厥無疑,這才回到梁辛身邊,說道:「成了,沒有一個月醒不回來的,不過這個事情,得你親自去和葫蘆老爺說。」
   
      大眼與苦乃山天猿的祖訓有關,被葫蘆看得極重,就連小猴子們都不許到深潭裡游泳去了,要是旁人送回這麼多修士進深潭,葫蘆老爺肯定大發雷霆,對銅頭吼上一句:把他們給我轟出去……這件事必須要梁辛親自回去說才能辦成。
   
      梁辛琢磨了下,轉頭望向小活佛:「你若有暇,送我跑這個來回?」
   
      小活佛痛快答應,此處距離苦乃山不遠不近,小活佛全力趕路的話,來回用不了一天的功夫,倒不會耽擱了八月十五之會。
   
      給修士們找好歸宿之後,梁辛鬆了口氣,暫時沒急著走,而是舊話重提,問起血河屠子這一行人的來處和去向。

     血河屠子說起話來絮絮叨叨,直接把事情從頭講起。
   
      老蝙蝠帶著柳亦,留在海外直接去探三宗聚首的那座小島,跨兩雖然回到了中土,但他還有些其他的事情要做,自顧自的去忙,也沒有和大隊匯合。纏頭宗的弟子,由另一個執事瓊環率領著,於不久之前啟程。
   
      血河屠子這一行人,本來也是隨著大隊行進的。
   
      梁辛插口笑問:「在凶島上我幾次聽跨兩提過瓊環,知道他們是兄妹,不過可不知道她就是纏頭宗兩大執事之一……那個莽撞的?」
   
      血河屠子大點起頭:「瓊環姐兒,莽撞地很咯!」
   
      纏頭宗大隊人馬,這一趟行軍橫跨大洪版圖,從西蠻之地啟程,一直到東海之濱,再出海千里才能抵達目的地,他們算著日子,也不施法疾飛,就靠身法趕路,走得不徐不疾,瓊環更是牢記自己的『妖女』身份,一路都在惹是生非,前進路上只要附近兩百里之內有正道門宗,纏頭弟子是一定會去走一趟的。
   
      邪道這些年隱形潛蹤,三家都走精兵路線,纏頭宗也不例外,雖然只有百多人,但絕大多數弟子,修為都在六步初階和五步大成之間,另外還有個瓊環壓陣,正道上那些普通門宗遠不是對手,被打得落花流水。
   
      血河屠子看上去大大咧咧,粗野狂妄,可實際上他的心思頗有幾分可取之處,從昨夜自正道修士中選命格的事情裡,就能窺出些端倪。瓊環一路走一路打雜搶,血河屠子害怕出事,一直在不停勸說,瓊環卻滿臉無所謂,撇嘴道:「八月十五三宗合一,要是咱們贏了,長春天和不老宗的龜兒便都成了咱們的手下,接下來就是拼天門,還怕個正道啥子?!萬一咱要是輸了……老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輸就是死,纏頭都死光了,還有啥子顧慮?」
   
      聽到這裡琅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傢伙,這位瓊環仙子,敢情是領著纏頭高手破罐子破摔,一路摔到東海去。」
   
      血河屠子也搖頭苦笑:「瓊環姐兒這道理是歪的麼!一路這麼鬧,根本就走不到海邊,就會被天門趕上來給滅掉,那還等得到八月十五之後!」
   
      這天底下能管得住瓊環的人,只有一個老蝙蝠,連跨兩都不敢管她,血河屠子哪能勸得住,不過說來也蹊蹺,從出發到現在,纏頭弟子不停鬧事,可八大天門始終不曾真正出手,偶爾有天門弟子趕來,但也不曾全力拚殺,都有驚無險,纏頭弟子從容撤走。
   
      梁辛也覺得不可思議,銅川慘禍時,天門四道遠襲說到就到,來得何等迅速,足見五大三粗的應變機敏,可這次纏頭弟子竟然始終『逍遙法外』。
   
      見梁辛有了疑惑,血河屠子立刻擺開了討論的架勢,曲青石趕忙把話題拉了回來:「總之沒出什麼事故,平安就好,接著說正題吧!」
   
      梁辛略顯納悶,看了二哥一眼,遇到可疑之處不去參詳,實在不想曲青石的作風。
   
      血河屠子也不再多說廢話,拉回了正題:「出來不到十天,洗劫的正道門宗快有二十家了,基本上是白天一家,晚上一家……一路上差不多都是這個樣子,直到昨天晚上,咱們到了白頭山附近。」
   
      距離梁辛等人此刻所處的位置,西北方向上大約四百里左右,就是白頭山了,其間也有個小門宗,就叫做白頭山宗,規模小的很,弟子的修為也稀鬆平常,在修真道上勉勉強強,算是有他們這一號。
   
      琅琊笑道:「不用說,白頭山宗要倒霉了。」
   
      血河屠子笑嘻嘻的點頭:「蚊子腿上也有肉,咱們這些打劫的不該挑三揀四……當時已經到了子夜時分,這邊的天劫已經開始了,咱們雖然驚詫竟然又有人要飛仙,可也沒太當回事,瓊環姐兒帶著大夥殺上白頭山,結果等到動手之後,越打感覺越不對勁……」
   
      憑著纏頭弟子的實力,就算是九九歸一這樣的大門宗,都沒有太多還手的餘地,可名不見經傳的白頭山宗,表現出來的實力竟頗為強悍,著實抵抗了一陣,特別是打到法壇重地時,甚至有初階宗師現身,而且還不是一個。
   
      纏頭弟子吃驚之餘,打得也就更賣力氣了,他們有瓊環壓陣,還有幾個像血河屠子這樣,修為位於逍遙境初階與中階之間的高手,實力遠勝對方,激鬥一陣便打垮了敵人,突入總壇。
   
      跟著,大夥都傻眼了……
   
      白頭山宗的法壇重地之中,正有六個人正結做法陣,不知在催動什麼法術。
   
      而這六個人,個個長相醜陋、頭大脖細身子短,而且還都是娃娃。
   
      這一下連聽故事的梁辛都嚇了一跳:「丑娃娃?不老宗?」
   
      血河屠子無奈點頭:「咱們哪知道,白頭山宗表面上是個正道門派,可實際卻是不老宗的暗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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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四章 老狗心思






     纏頭弟子突襲白頭山宗,不料白頭山宗卻是不老宗的暗樁。法壇重地中,六個丑娃娃正在催動法陣,結果被瓊環等人闖入,法陣中斷,即將成行的法術消散。
   
      陣法被強行中斷,施法之人會受到反噬,輕則傷重則亡。幸好他們的法陣才剛剛開始,只能算是啟動階段,並沒有正是運轉,所以陣元反噬也不太犀利,丑娃娃雖然都受了傷,但傷得也都還不太重。
   
      邪道上三個門宗共處於正道的強壓之下,這些年裡小的磕磕碰碰不少,可真正動手打殺的事情卻還沒發生過。尤其不老宗,在兩百多年前還救下過幾個被天門追殺的纏頭弟子,雖然事後老蝙蝠也給足了他們豐厚回報,但這份人情總也算是欠下了。
   
      這次瓊環殺上門去,打傷了人家的弟子,打斷了人家的法術,即便事先不知情,也是理虧了。
   
      這件事如果傳出去,足以讓正道人物笑上些日子了。
   
      纏頭弟子的性子,大都和老蝙蝠有幾分相似,得理時不饒人,犯錯了也不推脫,瓊環也不例外,大方認錯,任對方責罰。
   
      聽到這裡,琅琊面露懷疑,皺眉打斷:「真那麼磊落?纏頭弟子可是出了名的混橫,光知道你們直眉瞪眼,可沒聽說過你們還有講理的時候。沒把白頭山就勢夷為平地都算是邪道上的奇聞了,還任由責罰?」
   
      血河屠子不知道琅琊是長春天出身,略帶些意外地笑道:「你娃對我們倒是知根知底。你說的不假,不過這個『混橫』,還要看心情和態度。」說著,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要看咱們的心情,還有挨打人的態度!」
   
      瓊環把人家殺了個人仰馬翻,心情自然是好得很;而那幾個丑娃娃也客氣得很,笑呵呵地說是誤會,不僅不追究什麼,相反還一個勁的替纏頭弟子開脫,更沒把什麼三宗合一和不老宗的勢力拿出來說事。
   
      琅琊笑道:「敢情都是個順毛驢的脾氣,要是被人吃透了,以後可說不定會吃虧。」
   
      血河屠子撇嘴:「這麼多年咱們也沒吃過虧!」
   
      丑娃娃很好說話,並未計較什麼,不過也提到他們六個受些傷無所謂,但他們施展陣法是為了對付一個厲害敵人,現在陣法中斷了,先前用於施法的材料也都被浪費了。要想重新施陣,缺了幾樣東西,由此要我們纏頭弟子來幫個小忙,找這幾樣材料。
   
      不提賠罪,只求幫忙,瓊環痛快答應。
   
      琅琊挑了下眉毛:「缺幾樣東西?就是那四種命格吧?」
   
      血河屠子點頭:「不錯,他們要咱們幫的忙就是這件事。不老宗神神叨叨,講究卜術入法,也只有他們的法術會用到『日照雷門』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說著,他又笑了起來:「這次咱們是替不老宗的龜兒們來辦事,自然要打著他們的旗號!」
   
      「應該的,」琅琊笑著附和了一句,隨即又拉回正題,問道:「那丑娃娃有沒有說,他們的敵人是誰?」
   
      血河屠子搖頭:「敵人是誰,到底有多厲害,那幾個丑娃娃支支吾吾不肯細說。瓊環姐兒打算出手幫著他們一起應付強敵,也被他們拒絕,只求瓊環姐兒幫著他們尋找命格。」

     對付敵人這種事情,也不一定非得是恩怨仇殺,尤其在修真道上,也常常會有『獵殺』的情況。
   
      按照血河屠子的猜測,丑娃娃們殺敵是假,打獵才是真,不管這個對頭到底是人是鬼是異獸,此刻都已被丑娃娃視作獵物、禁臠,人家不欲與纏頭分享戰果,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麼。
   
      瓊環也沒再追問,就按照丑娃娃的要求,派血河屠子帶了些人出來尋找這四種命格。血河屠子知道會有不少修士來『觀摩天劫』,自然就帶人來了此處。
   
      不過,纏頭弟子雖然在認錯、幫忙,但心裡有著自己的算計。
   
      八月十五三宗聚首,此事關系重大,任誰都明白,不老宗雄心勃勃,想要一統邪道,瓊環懷疑這幾個丑娃娃在白頭山上施展的法術,會與那場聚會有關,一面分兵派血河屠子出來幫忙,另一面自己帶著大隊人馬留在了白頭山,試圖查清丑娃娃施法的真正目的。
   
      若真是為了『打獵』也就罷了,如果丑娃娃施法是為了讓不老宗在大會獨佔鰲頭,說不得瓊環就要毀掉此處了。
   
      所以血河屠子在這邊找命格的時候,一點也不著急,為的就是多留出些時間,讓瓊環領人從容探查,可沒想到自己拖延來拖延去,幾乎把整個榮枯道宗都給拖延來了……
   
      趁著幾個人說話的功夫,已經投身邪道、那兩個會算命的道士,又從昏厥的修士中把擁有四種命格的人跳了出來,原本有十幾個,後來死了些,現在也只剩下九個人了。
   
      梁辛皺了下眉頭,血河屠子明白他的意思,不等他開口,就搶著說道:「放心,剛剛榮枯老道來得太急,我的事還沒做完,其實也就是弄點血出來,丑娃娃要靠這些硬格之人的血來驅陣,必須是六個時辰之內的活血,一個人一斤便足夠了,多了也沒用。」
   
      琅琊稍顯納悶,隨口問道:「九個人,一人取血一斤?從一個人身上取走九斤不成麼?」
   
      血河屠子搖頭笑道:「不成,必須是一個人一斤,人數越多,陣法的威力也就越強,這都是醜娃娃的要求,他們不老宗的法術邪門的很,具體道理咱們弄不懂。」
   
      梁辛對不老宗的法術緣由不感興趣,現在得知血河屠子真正目的也不過是取些鮮血,自然也犯不著去阻攔。
   
      琅琊還笑嘻嘻地對著血河屠子點評了句:「你到場後要是痛痛快快把目的說出來,這些正道修士一定痛快配合,又哪會搞出後面這許多事情來?」
   
      血河屠子沒說啥,可笑得卻得意洋洋……
   
      纏頭宗弟子亮出玉瓶,麻利取血,前後沒有片刻的功夫也就忙活完了,梁辛和曲青石商量了下,兄弟倆暫時分頭行動。
   
      梁辛與小活佛帶著大群昏厥的修士去猴兒谷;
   
      曲青石則跟隨血河屠子一起去匯合纏頭宗的人馬,榮枯道掌門連同大半精英死在這裡,這一帶馬上就要變成風雲際會之地,纏頭弟子的修為雖然不差,但是和天門比起來,還是顯得太單薄了,曲青石要先過去照應下,另外他也有些擔心丑娃娃施陣的目的,打算親自去看看。

     兵分兩路,琅琊興高采烈地選了梁辛這一路,雙方約好十二個時辰之後,大家在老實和尚的宗蓮寺碰面,就此分道揚鑣,各自去處理手上的事情。
   
      大家分手時,已經是子夜時分了。昨天此刻,老實和尚的天劫還沒結束,朝陽還倚在梧桐大殿門口想心事,天字青衣僉事張老狗還在吃花生米……
   
      石林醒了。
   
      他這一覺,從中午剛過一直睡到月上中天,差不多有五個時辰。
   
      一場大睡之後,石林的精神不見有一絲飽滿的樣子,臉色也青佞得很,目光陰鷙一言不發。
   
      莽漢子傾始終守在指揮使身邊,見石林醒來了,先遞過一杯濃茶,跟著問道:「怎麼樣?夢到啥了?」
   
      石林接過茶水喝了一口,這才緩緩開口,卻並沒急著說託夢的事情:「你可知道,為什麼司裡那些老傢伙們都管張尚叫做張老狗?」
   
      子傾茫然搖頭。
   
      「因為他的肚子裡,長了副狗心思,他的那些想法,都不是人念頭!」石林的聲音冰冷,話卻越扯越遠:「他七十歲那年,破了一樁了不起的大案,得了皇上的嘉獎,不久後到了他整壽生日,兒子為他大擺筵席,陛下賜下了一桌御酒送到他家,老子也帶著司裡諸位大掌櫃去給他祝壽,另外還有不少京官大員也去湊熱鬧,熙熙攘攘足有數百賓客……結果沒想到,大夥都到齊了,老狗卻不在家。」
   
      子傾有些不耐煩,不過還是勉為其難,問了句:「他人呢?」
   
      「他破的那樁案子,牽扯著一個極大的勢力,當時見他不在,幾位掌櫃都擔心老東西被對方綁走了,馬上吩咐兒郎們去追查……直到三更半夜,咱們才把他的行止去處弄清楚!」說著,石林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聲音更沉:「當天下午,他先去妙手回春堂,找坐堂大夫給他配了一劑『霸王槍』,跟著又去老福記吃麵條,順便要了三鞭酒,和著酒把藥服了,隨後去了溫柔坊,一個人點了四個紅倌人……這條老狗,扔下大群的客人不管,自己去狎妓了!別忘了,他媽的七十歲!第二天早上,老狗回家的時候腰都塌了。」
   
      子傾聽得哈哈大笑,連聲道:「這個老頭子有點意思……」笑過一陣之後,臉色又復迷茫了,問石林:「說這些干啥,您到底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張老狗沒按照咱們的想法去做事……他沒把夢托給老子!」後半句話,石林說得咬牙切齒。
   
      石林舉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個乾乾淨淨,連茶葉都一起胡亂咀嚼掉,這才呼出口濁氣,神情中略顯無奈:「他不託夢給我,是明白告訴我,這件事咱們九龍司管不了……」
   
      說著,石林有些失神了,喃喃自語:「張老狗啊,你都死成一灘肉泥了,還操這份心幹嘛,你管我辦不辦得動兇手,把夢託過來不就得了!」
   
      子傾皺眉,默默為石林換過茶水,淡淡說了句:「其實,也不能怪張老頭,他不知道您的手段。」
   
      石林嘆了口氣,換過了話題:「沒得著張老狗的夢,就得去查他把夢到底托給誰了,仔細琢磨下吧。」

     子傾應道:「您睡覺時我已經傳訊回去,著司裡的兄弟去查張老頭,看他有沒有修士道上的關係,現在還沒回信,不過……希望不會太大。」
   
      對鎮山的案子,石林開始時都把希望寄託在『夢裡南軻』上,現在希望破滅,乾脆也不再抱有僥倖,集中心思仔細思索著案子細節,過了片刻後,突然莫名其妙地問道:「這天底下,比咱們更強的力量在哪裡?」
   
      子傾跟隨指揮使已久,知道這『明知故問』是石林的習慣,也不覺得驚奇,當即回答:「修真道,八大天門。您的意思,是張老頭把夢托給了八大天門?」
   
      「張老狗不給我託夢,是因為他以為,咱們九龍司的力量管不了這件事,那他自然會找力量更大的勢力去託夢,替他、替鎮山上這六千多條性命報仇……如果老狗真的把夢托給天門,那驕傲有件事,咱就要先弄明白。」
   
      說到這裡,石林停頓了住了,沉吟片刻後,又繼續道:「鎮山上死的都是凡人,雖然駭人聽聞,可歸根結底,也僅僅是場仙凡之間的衝突,而且是咱們凡人吃了大虧,這樣的案子,八大天門為什麼要理會?」
   
      子傾的心思全都跟在了石林的話中,把手中本來要遞給石林的茶水,端回來自己喝掉了,然後又把空茶杯遞了過去:「除非張老頭覺得,他託過去的夢中,有足夠的理由會讓八大天門去重視、去追查這個兇手。」
   
      石林的目光清澈,點頭笑道:「這一來便順理成章了,這個兇手,不光是咱們的對頭,恐怕也是八大天門的敵人,張老狗臨死前就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把夢托給了天門,不用說,他託過去的夢裡,有著兇手對修真道的重大圖謀,不由得五大三粗不去追查,這樣既免去了咱們九龍司的危險,也讓報仇的勝算大增,張老狗啊,這是引火燒山呢……把這把火引到修真道上去了!」
   
      說完,石林接過茶杯,一喝,啥也沒喝著。
   
      子傾壓根就沒注意石林的動作神情,而是皺著眉頭問道:「可張老頭會認識天門高手麼?您先前說過,他託夢,只能托給以前見過的人……」
   
      說到這裡,子傾恍然大悟,猛的抬起頭:「三堂會審!」
   
      石林也沒提茶水的岔,篤定道:「三堂會審的時候,台上一共有三個天門長老亮相、出手,離人谷秦孑、金玉堂顧回頭、卸甲山城齊青,老狗是鎮山司所的主官,那天裡見過這三個人。」
   
      卸甲山城慘遭重創、齊青『死而復活』這些事情,現在也只是在八大天門內部流傳,就連九九歸一也只知道卸甲和離人打了一仗,結果是卸甲吃虧了,但具體誰死了,誰傷了他們都不清楚。石林位高權重,不過手中掌握的也只是凡人勢力,自然也還不知道齊青早已化作厲鬼。
   
      論起精明、縝密,石林比起曲青石、柳亦都還要更強得多,用心分析之下,很快就找出了線索的所在。
   
      正如他所料,老頭子張尚在臨死前,聽到賈添和朝陽那番『螞蟻、蠢驢和兇手』的交談,雖然難解其中深意,可張尚幾十年的江湖,大概也能明白兩人的這番話裡,牽扯著一個與修真道有關的重大關鍵,他明白這件案子絕不是九龍司能辦的,與其託夢給指揮使,倒不如把這個敵人送給五大三粗!

     把事情理順之後,石林的精神好了許多,可子傾卻有些躊躇了:「那這件案子,咱們還追不追?」
   
      石林點點頭:「先追下去,至少也先要弄明白老狗托出來的夢到底是什麼,弄清楚了狀況,再去琢磨後面的事情。待會就傳令下去,讓各州府的司所都把雀子放出去,看看能不能把小汐找回來。」
   
      子傾領命的同時,還忍不住問了句:「找小汐幹啥,她不是正放假?」
   
      「小汐向我請假的時候,我沒多想,只道她丟了睚眥力之後有些不適,就給她放了個長假,讓她出去散心;可沒過兩天,曲青石又潛入大牢,把六百和尚給偷走了,到現在也下落不明……」
   
      曲青石偷和尚的事,子傾並不知情,聞言後立刻擰起了眉毛:「這小白臉子要造反嗎?」
   
      石林瞪起了眼睛:「我沒把這事告訴你,就是煩你這份動不動就要打殺的德行!給我沏茶去!」
   
      等茶水來了,石林才繼續道:「晚春時我到猴兒谷,請梁辛去乾山查案,當時還一切正常。可乾山事了之後,小汐請假,曲青石劫獄,梁辛和柳亦乾脆不見蹤跡…… 這裡邊怕是有誤會了,我找小汐,是想約梁辛來談一談,看看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如果能澄清就最好了,從那幾個天門長老處打探老狗的夢,這事咱們辦不到,要靠著梁磨刀的路子。」
   
      子傾有些懷疑:「梁磨刀功力大進我是清楚的,不過他還有天門的路子?」
   
      石林點了點頭:「這小子背後的勢力,了不起得很,別的不說,就說我去過的那個猴兒谷,真要把那群老猿精拉出來,對付八大天門不好說,但要滅九九歸一,跟玩似的!有什麼樣的勢力,自然也就有什麼樣的路子,何況小汐在無意中也跟我提到過,梁磨刀和秦孑的關係很不錯。」
   
      聽了石林的話,子傾挺高興來著:「那敢情好,梁磨刀是梁大人之後,跟咱們淵源不淺……」
   
      不等他嘮叨完,石林就嘆了口氣,打斷道:「等真能澄清了誤會,再張羅著攀親戚吧,不過,這份誤會到底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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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五章 白頭山中






     就在九龍司的兩個重要人物冥思苦想,到底和『梁辛團夥』之間有了什麼誤會的時候,曲青石已經和血河屠子等人趕到了白頭山。

     瓊環和一眾纏頭弟子,並未留在不老宗的據點之內,而是在白頭山下紮營,等著他們回來。

     見面之下不等血河屠子開口,瓊環便說道:「探清楚咯,那幾個丑娃兒的法陣,就是為了『打獵』,與八月十五沒啥子關係,錯不了。」跟著揮了揮手,命人把血河屠子帶回來的九瓶子血送上去。

     自有纏頭弟子飛縱上山,給丑娃娃們送血去了,瓊環這才走上兩步,清涼的眸子一閃一閃,上下打量著曲青石:「你又是哪個?」

     血河屠子得意非凡,走上來給雙方引薦,當然也把與榮枯道惡戰的事情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遍。

     瓊環哪想到血河屠子出去轉了一圈,竟然『順手』把天門榮枯道給剿了,俏臉上滿滿都是驚訝,又認真看了曲青石半晌,終於展顏一笑,毫不在乎男女之別,攥起白皙的小拳頭,錘了捶曲青石的胸。:「硬是要得!下次再打天門龜兒,記得喊上我。」

     這個時候送血上山的那個纏頭弟子回來了,捎帶著丑娃娃的口訊,不外是『本想遠送,可還有要務在身,要施展陣法,就不再講究這些俗禮,來日若有差遣定不推辭』之類的客氣話。

     血河屠子又有些不放心,忍不住追問了句:「那六個龜兒的陣法,真個與八月十五的事情無關?這事關系不小,瓊環姐兒,你可莫得馬虎。「

     瓊環眉頭大皺:「大我百多歲咯,還喊我做姐兒。姐兒你妹!」

     瓊環的『你妹』,早已罵遍西蠻,除了老蝙蝠沒被她『你妹』過,纏頭弟子人人被她罵過,血河屠子知道這兩個字在瓊環嘴裡就是個語氣詞,笑嘻嘻的也不在意,仍自堅持著,一定要她把如何確定丑娃娃只是打獵的原因說清楚。

     曲青石也隨之點頭,說的話很客氣:「曲某對丑娃娃的圖謀也好奇得很,瓊環姑娘要是不嫌我煩,還請把他們的情形講一講。」說著,曲青石又露出個笑容:「咱們要等老三他們回來再一起動身,現在時候還早得很。」

     瓊環潑辣,但是對曲青石還算有面子,當即也沒再矯情什麼,痛快開口。

     血河屠子帶人去找四項命格時,瓊環就從白頭山宗總壇告辭,言明不再打擾,率隊於山腳等候同伴。丑娃娃也無心應酬她們,作勢挽留了一陣也就作罷。

     瓊環下山後便散出手下,在山內小心搜索,以期能夠有所發現,藉以推測丑娃娃施展陣法的圖謀。纏頭弟子之中自有擅長潛行搜索之人,尋找之下,很有些意外的發現了一座地牢。

     地牢無人看守,而是靠著法陣的力量,隱蔽於大山之中,並且加以封印,本來憑著纏頭弟子的修為,根本就無法發現它,可是不知為什麼,用來隱藏、守護地牢的陣法力量變得薄弱得很。

     由此,纏頭弟子也能夠和地牢內被關押的人對話,牢裡的人也是個丑娃娃,是不老宗的叛徒,被同門抓到之後,暫時關押在此。

     這個不老宗的叛徒知道的事情很多,不過他的態度也堅決得很,要獲救才肯把事情和盤托出。發現他的纏頭弟子不敢做主,回來請示首領,瓊環知情後二話不說,直接潛回大山,把不老宗的叛徒給救了出來。

     聽到這裡曲青石忍不住笑了:「你們誤傷不老宗,跟著賠禮道歉幫忙找命格,然後又把人家的大牢給劫了?這可有點說……」

     「亂你……」瓊環眨了眨清亮的眸子,總算沒罵出口:「亂個抓子麼!」

     說著,瓊環煞有介事地掰著玉指,給他數道:「打了白頭山傷了丑娃娃,人家態度卻好得緊,也沒多說啥子,咱們心裡過意不去,自然要道歉、幫忙;怕他們有所圖謀,會對八月十五不利,所以要查,想查清楚那就得劫獄……一樁是一樁,兩件事,清楚得很麼!「

     纏頭弟子這邏輯都是跟老蝙蝠學來的,神經戳戳得很,曲青石失笑搖頭,沒再說什麼,示意瓊環繼續。

     見曲青石面色古怪,瓊環的小臉就虎了起來:「底下的事情你問他就好了麼!」對著身後擺了擺手,有人攙扶著一個身著黑棉襖的矮小少年走了過來。

     黑棉襖的長相奇醜,尤其一雙死魚眼醒目得很,也是頭大身子小,不用問就是那個不老宗的叛徒,他的目光散亂,臉色灰敗難看,就連走路都要人攙扶,顯然有重傷在身。

     曲青石可沒想到,瓊環劫走了人家的叛徒,竟然還敢帶在身邊,要知道他們還在白頭山的範圍之內,和門宗裡的那六個丑娃娃,也不過山腳到封頂的距離。

     瓊環滿臉無所謂,找了個大樹跳上去坐,優哉游哉地晃悠著兩條小腿,她身著苗家盛裝,從上到下都掛滿了亮晶晶的銀飾,足踝也不例外,晃動之際發出一連串叮噹脆響,說不出地悅耳動聽。

     黑棉襖的醜陋少年來到近前,搶先躬身施禮,說道:「仙長,我、我是認識梁、梁大哥的。」

     曲青石愣了下:「你認識梁辛?」隨即也恍然大悟,老三提過,他曾經放走過一個不老弟子,叫做……弦子?

     黑棉襖赧然點頭:「慚傀得很,我就是弦子,當初承梁大哥手下留情,饒了我一命,沒想到現在又得他的朋友搭救,逃出虎口……」

     剛剛血河屠子在講述屠滅榮枯道的時候,弦子一直從旁邊聽著,自然也聽到梁辛的名字、得知了他們之間的關係,見面之後先把這層淵源說了出來,雖然不是什麼光彩事,但有點淵源就比沒關係強。

     血河屠子忍不住從一旁笑道:「還真是福大命大,要單從你身上來看,不老宗靠著相面來選徒弟,果然也有些門道。」

     論到修為和在門宗裡的地位,弦子都與血河屠子相似,為人也機靈得很,簡單提過一句以前的事情之後,不等曲青石再問什麼,就直接開口:「從梁大哥手下逃得性命之後,我修養一段,可我們不老弟子身上都有掌門種下的禁制,六個月不解就會爆體而亡,不得已之下我潛回門宗尋找破解禁制的法子,這其中的過程便不提了,總之到了最後,我給自己拔除了禁制,可是……」

     說著,弦子苦笑了起來:「我卻被師父給抓住了,嘿,到現在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我命不好,還是我師父故意等著我大喜無邊時,再給我兜頭澆下一盆冷水!「

     按照不老宗的門規,弦子要受足千日煎熬後再行刑,不過不老宗的重要人物,最近都在忙於籌備八月十五之會,暫時沒顧得上對付他,只是將其鎖進白頭山的地牢之內,等大事瞭解後再來炮製他。

     現在距離與梁辛約定見面的時候還遠,時間充裕,曲青石也不急著催促,而是有些納悶的問道:「怎麼不把你囚在總壇,而是關到了這裡?「

     弦子解釋道:「我們不老宗的囚籠與眾不同,並未設在總壇之內,而是分別位於中土的三處山中,此處便是其中之一,這樣設計,也是因為我們功法特殊的緣故。」

     不止是邪道三宗,就算把中土上所有的修天門宗都放在一起,不老宗也能算是個特例,他們講究卜術,並將之與道法結合,由此,不老宗高手的法術也多有玄奇之處。

     他們的地牢設計也不例外,這三處地牢都是山陰凶戾的所在,再加以陣法配合,引動大山之勢來囚禁罪人。而且陣法與山勢相得益彰,彼此支持,除非掌握陣訣,否則幾乎沒有破解的可能。白頭山中有一處山陰凶穴,喚作『荒時爆月』,於青烏之術中算得上是凶名卓著,這才被不老宗選中了,由此白頭山宗也成了他們的暗樁。

     有關法術的道理,一向都複雜得很,曲青石也無意多加瞭解,只是點了點頭,並未搭腔。

     見他沒有反應,弦子顯得有些尷尬,訕訕的笑著:「說這些,也是想讓後面的經過更好講解。」跟著又馬上扯回到正題:「我被囚禁在牢中,與外界音信隔絕,本來只有等死的份。可沒想到不久之前,封閉地牢突然鬆動了些,我勉強調運靈覺,去探查外面發生了什麼變故,這才得知,白頭山裡正有一群天門高人在大打出手!」

     曲青石立刻來了精神:「是什麼人?」

     「卸甲山城內訌!一方是五祥瑞齊青,另一方則是一群卸甲的高階弟子。」

     弦子被囚禁的時間不短,並不知道離人谷那一戰以及後來發生的事情,只道是卸甲弟子內訌,意外之餘,更詫異於齊青的修為遠比傳聞中的要深厚得多。

     地牢得以鬆動,也是因為這群卸甲高人在打鬥中神通橫掃、開山,碎嶺,白頭山的山勢被改變了些許。

     事關齊青,本來聽得滿心無聊的曲青石,明顯吃了一驚,先前他可不曾想到過,這白頭山裡的事情,竟然和齊青還有些關聯。

     不過很快曲青石的表情就平靜了下來。

     細想之下,這件事倒不難理解,他早就知道齊青在附近現身,追殺一個鬼道士,後來被老和尚的骨灰潑中,重傷遁走。想必是後來逃進了白頭山。

     她是殺掌門的兇手,不用說這段時間裡卸甲弟子都在苦苦尋找她,八大天門的法術各有神奇之處,齊青重傷下洩露了氣息,繼而卸甲高手追蹤而至,這才又掀起了一場惡戰。曲青石理順了事情的經過,正要讓弦子繼續講下去,可又突然皺了下眉頭,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就此低頭沉思不語。

     曲青石卻越想越出神,眼睛也眯了起來,弦子眉眼精明,見他在琢磨事情,就安安靜靜地等在一旁。

     瓊環坐在樹上,目光可始終都留在曲青石身上,此刻見他眯眼睛,苗女也情不自禁隨著他一起眯起了眼睛,她的眸子又黑又亮,微微眯起時不見威嚴,倒多了份嫵媚……

     片刻之後曲青石透出了恍然的神情,喃喃道:「齊青現身,所以引來了卸甲弟子;另外一個鬼道士也身受重傷」榮枯道大動干戈,從掌門到長老來了一大批,還說老三他明知故問……」

     說到這裡,曲青石笑了,抬眼望向血河屠子:「桑榆臨死前,罵梁辛明知故問,這個道理我想通了!就是因為梁辛亮出來的那隻鈴鐺!「

     他想通了,血河屠子可滿臉納悶,眨巴著眼睛:「鈴鐺有啥稀奇?」

     「那隻鈴鐺,是榮枯道桑皮的!和齊青大打出手,害死老實和尚的鬼道士,就是榮枯桑皮了!」

     曲老二的腦筋靈光,由即甲弟子追殺齊青,想到了榮枯道人來此是為了尋找雜皮!

     他的這番猜測是先正後反,先根據線索,假設出鬼道士的身份,然後再將其代入整件事情裡,果然,如果鬼道士真是桑皮的話,那所有的事情便都能解釋的通了!

     不久之前,齊青追殺雜皮,最終兩個厲鬼在宗蓮寺惡鬥一場,各自身負重傷。既然門庭凋落的卸甲山城都還能追蹤到齊青的氣息,那根基穩固的榮枯道宗必定也有辦法找到桑皮。

     桑皮是掌門師弟、榮枯長老,地位非同一般,榮枯道自然不會怠慢,動用這番排場過來找人毫不奇怪,結果冤家路窄,一群榮枯高手都慘死荒野。

     桑榆不知道乾山裡發生的事情,見梁辛取出桑皮的鈴鐺,只道梁辛已經搶先一步把桑皮殺掉了,更以為梁辛明白他們榮枯道集結高手所為何來,這才有了『明知故問』的喝罵。

     梁老三明知故問的謎題解釋通了,不過雜皮怎麼會變成鬼道士;為什麼又會被齊青追殺;而且他逃出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何不直接向門宗求得……這其中的緣由,恐怕還得著落到雜皮身上,想弄清楚,就得找到鬼道士桑皮。

     關於鬼道士的事情,牽扯著梁辛大鬧乾山、草木成狂之役,不是一句兩句能夠解釋清楚的,曲青石也就任由血河屠子糊塗著,對弦子做了個手勢,要他繼續向下講」

     變鬼之後的齊青,修為直追六步大成的大宗師境界,比起有枯木榮花相護的桑榆也毫不遜色,惡戰之下,來追擊的卸甲弟子全軍覆滅,不過齊青也傷勢加重,勉強逃進深山。

     白頭山宗是地主,又是不老宗的暗樁,山中發生了頂尖高手的惡鬥,自然逃不過他們的耳目,駐守於此的首領不敢怠慢,趕忙傳訊出去。

     此刻八月十五在即,全天下的邪魔外道都在向著東海之濱彙集而去,當然,除了瓊環這一路纏頭老爺不停惹是生非之外,其他人都是隱形潛蹤,小心行軍。

     那六個丑娃娃本來也是向著海濱潛行的,接到白頭山宗傳訊的時候,他們正據此不遠,也就順路趕來查看。沒過多長時間,讓弦子頗感意外的是,那六個丑娃娃竟然偷偷將陣訣解開,聯袂來探望他。

     見面後,丑娃娃們直言相告,他們已經在大山裡找到了齊青,繼而發現,齊青是個鬼!

     不老宗精研命理,深諳陰陽之術,其中便有一項與鬼謀力之術,這六個丑娃娃擒獲齊青之後貪心大動,想要奪她的力道為己用。

     要知道齊青雖然受傷極重,可傷得是她的陰煞命脈,一身渾厚真元尚存十之四五,這份力量對於幾個六步初階的醜娃娃來說,無疑是龍肝鳳膽。

     而且如果施術成功,奪來的力量還能幫他們衝破身上的禁制,從此重獲自由身,當然,這麼做等若反叛,可這個誘惑實在太大,六個丑娃娃甘願冒險一試。

     弦子以前在不老宗頗為得寵,陰陽術的修行曾經得到過不掌門地認真指點,六個丑娃娃來找他,也是為了請他幫忙,來設計這個奪力的陰陽陣法。雙方約定,如果弦子幫上了忙,事成之後他們就放他逃走,弦子當即點頭答應。

     這個時候,有個跟隨著血河屠子去辦事的纏頭弟子,插口問道:「你娃就信了那六個龜兒?「

     血河屠子要精明得多,冷笑道:「那六個龜兒要奪不成力,就還得給不老宗當龜孫,自然不能讓這件事敗露,弦子要是不答應,馬上就得死!」

     曲青石隨口評論:「何況,這件事要真成了,六個丑娃娃就是不老叛徒了,真要放了弦子也是順手而為,於敵有損之事,多半還是會做的。」

     弦子也點了點頭,死魚眼上翻,醜臉上臉上浮起一抹苦笑:「就是這個道理,這事對我而言,至少是一份希望,有得賭總比等死強,而且,我也不是沒有機會!「

     有弦子幫忙,施法奪力的設計就順暢了許多,不過他們還有個重大的難題需丄要克服,就是這個奪力法陣蘊含的力量,必須要比著被奪者的力量更強大,只有這樣才能在施法途中將齊青鎮住。

     憑著幾個六步初階的醜娃娃,想要打造出一座比齊青力量更大的陣法出來,又談何容易。

     不過弦子卻想到了一個辦法……

     弦子正說著,遽然一股飽蘊銳金之意的淬礪重壓,從遠處席捲而至!

     壓力無形卻有質,彷彿一陣狂猛而迅疾的風爆,轉眼席捲四野,以纏頭宗弟子的修為,竟人人都打從心眼裡感覺到一陣惶恐不安!

     纏頭弟子都是桀驁之輩,三刀六洞也不眨下眼睛,但此刻在心中升騰起的恐懼,與性子、修為全沒有半點關係,只是最單純的本能,好像豺狼突然嗅到了熊黑的味道。(未完待續,請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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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49: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六章 六人唱戲






     瓊環臉色一變,翻身從樹上跳了下來,皺眉冷笑:「一股子鐵鏽味,有金玉堂的龜兒在附近!」
   
      「桑榆死了,算算時間,天門的高手也差不多也該到了,金玉堂當然也會來。這道銳金之意,是他們發動神通搜尋附近的可疑之處,同時也有些示威之意。」曲青石的神情沒什麼變化,輕鬆道:「剛剛我已經施法,調用山中木靈遮住了咱們的行跡,他們發現不了什麼的,不用理會。」
   
      纏頭弟子中有人已經取出法印符撰之類的寶貝,準備施法對付強敵,聽了曲青石的話,表情全都一個樣:放鬆之中,還帶著幾分驚訝。
   
      如果不是曲青石自己點破,纏頭弟子們根本就不知道,他已經施法佈置下了結界。
   
      曲青石也不多解釋什麼,對著弦子做了個手勢,示意他接著說。
   
      弦子驚魂稍定,先讚了聲:「曲仙長的修為通神,小人佩服之極!」,跟著呼出了口濁氣,繼續道:「要把我那個想法說清楚,還要再嘮叨兩句囚禁我的那座地牢。」
   
      白頭山中有陰重凶穴『荒時暴月』,被不老宗利用,配合一座陰陽大陣引發山勢,當做了囚禁犯人的牢獄。
   
      不提『荒時暴月』,只說不老宗留在此處的陰陽法陣,實際上是一座子母陣,子陣為鎖,就設立凶穴之內,而真正喚起山勢、為子陣提供力量的,是設立在白頭山宗法壇內的母陣。
   
      弦子想出的辦法,就是對法壇中的母陣加以修改,直接把它改成丑娃娃們所需的奪力之陣,因為陣法中蘊含著白頭山勢,剛好用之來鎮壓齊青。
   
      齊青的修為就算再怎麼了得,也對抗不了大山的重壓。
   
      說到這裡,弦子又笑了起來:「當然,這其中還藏了我的一份私心。那幾個丑娃娃的陰陽術修為比我差得遠,想蒙過他們也不是什麼難事!」
   
      子母相連,催喚山勢,這才讓『荒時暴月』變成了堅不可催的牢房,現在母陣被用作它途,子陣就失去了力量,弦子的牢房也不攻自破……
   
      六個丑娃娃在卜術上的造詣遠遜於弦子,自然看不透他的想法,幾個人按照弦子的指點,一起動手開始改造總壇中的母陣。
   
      本來不老宗在白頭山也有個厲害弟子坐鎮,可在不久之前,此人已經提前動身趕往海外,剩下的人要麼就是六個丑娃娃帶來的心腹,要麼就是些低階弟子,只道門內的高手在執行密令,既沒有起疑,更不會多問一句。
   
      重傷而無法稍動的齊青,一早就被丑娃娃們封印在邪鼎內,大約三四天前,他們完成了母陣的改造,先將邪鼎置於陣圖中央,又花了些時間來尋找施陣必備的材料,終於一切準備停當,不料剛剛開始施展陣法,一群以黑布纏頭的凶神惡煞就殺了上來……
   
      而弦子這邊的算計也稍有差錯,母陣雖然被改了通途,可子陣之內,還殘留了些力量,他本來傷得極重,即便這一點力量,也足以囚禁他千百年。
   
      「不過,我還是因此得以逃出生天,這份苦心總算沒有白費!」弦子的笑容更盛,醜臉上顯出了一份真心實意的開心相,說話也有些忘形了:「我這個人便是如此,只要有點希望,就總要去試試看。」

     別人都撇嘴冷笑,曲青石卻翻手從須彌樟內取出了一片昏黃色的葉子,遞給弦子:「含了它,對你的傷勢有些好處。」
   
      弦子問也不問,接過葉子納入舌下,片刻之後臉色一喜,對曲青石認真道:「多謝!」
   
      這還是曲青石自麒麟島採擷的靈草,對修士的經絡傷勢頗有療效,只可惜曲青石還沒將它們煉化成丹,效果打了個折扣。
   
      曲青石一笑:「你最後一句話,那個調子,和老三倒有幾分形似。安心療傷吧,以前老三放過你,我也不會再為難你,當然,得先確認了你所說的都是實話。」說著,背負雙手仰望山頂,岔開話題問道:「等他們施陣奪力之後,齊青會不會死?」
   
      弦子搖了搖頭:「就陣法而言,只奪力,不會要命,不過那六個小子事後肯定不容齊青再活下去的。」
   
      曲青石點點頭,不再理會弦子,而是轉頭望向瓊環:「這個齊青身上牽扯著不少事情,現在還不能死,等咱們啟程時,我要上去把她帶走。」
   
      先前瓊環和六個丑娃娃已經達成協議,彼此間落了個一團和氣,曲青石要壞了丑娃娃的好事,至少要和瓊環先打個招呼。
   
      齊青到底有什麼用處,曲青石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想法簡單,抓了齊青之後,就把她往離人谷小眼中一扔,交給浮屠來處理,試著逼問出口供,或者看看能否破解她死而復生,化作厲鬼的法術,總之,他們對賈添的瞭解還太少,說不定會從齊青身上得到更多的真相
   
      瓊環比著曲青石還積極,滿臉興奮的說道:「還等個抓子麼,現在就去搶人咯!」說著就要晃動身形向山上衝。
   
      血河屠子早就防著瓊環了,見她一動忙不迭跳起來,雙手大張攔住她,急道:「你急個啥子,一切自有曲娃兒安排,莽撞咯!」
   
      「莽你妹,撞你妹!」瓊環修為了得,要想閃過血河屠子易如反掌,不過她還是站住了腳步。
   
      曲青石搖頭而笑:「天門裡的高手來了不少,我動手的時候難免會露出行跡,肯定會把他們都招來,所以咱們動身前再去搶人,到時候抓了齊青就走,留下那六個丑娃娃和天門高手糾纏去吧!」
   
      瓊環琢磨了下,喜滋滋地笑了:「你娃兒心眼多咯!」
   
      血河屠子也隨聲附和:「要得,反正那六個龜兒現在也不敢施法奪力!」
   
      這是人之常情,纏頭弟子離開不久,天門高手監視附近,六個丑娃娃當然不會現在就催動法陣,否則萬一洩露出去些靈元震盪,非得惹出大禍不可。
   
      此刻,已經到了黃昏時分。兄弟倆約定在子時,於宗蓮寺匯合。曲青石算計著時間,打算兩個時辰之後去搶人,剩下一個時辰來趕路,完全來得及。
   
      剩下這段等待功夫了,眾人也都輕鬆得很,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弦子靠在樹下,抓緊時間藉著靈草藥力來療傷,不料才剛剛過去了大半個時辰,自大山深處突然傳來了『咚』地一聲悶響!
   
      隨即,所有人都覺得身上突然一輕。

     這種感覺還很古怪,彷彿天突然變得高遠了些,眼前明明是連綿山嶺,可心中卻升騰起只有置身空曠原野時才會有的輕鬆與愜意。
   
      弦子突然睜開了眼睛,神色裡滿是疑惑:「是這股山間氣勢變化了!那六個小子催動法陣了!他們瘋了麼?!」說著,他加快了語速:「陣法已經正式元轉起來了,六個小子正在奪力。」
   
      曲青石的臉上也閃過一絲意外的神情,對瓊環道:「我這就上去,你們留在此處,等我回來咱們便走!」話音未落,他已遁化青光,向著白頭山頂衝去。
   
      瓊環輕身叱咤:「留你……個抓子麼,一起去,然後直接走。」催動法術跟上曲青石。
   
      首領一動,纏頭的蠻子們全都跳了起來,呼啦啦地追了上去……血河屠子張開嘴巴還沒來得及出聲,一眨巴眼睛的功夫,結界裡就只剩下他和弦子了,弦子正可憐巴巴地望著他:「您老好人做到底,帶我一起吧。」
   
      血河屠子恨得直跺腳,拎起弦子撒腿上山。
   
      就連弦子都不知道,不老宗的三處陰山囚牢中,都藏著一道法術,他這邊一逃脫,便有一道靈鶴振翅而起,去向不老宗的魁首傳傳訊。
   
      不老宗的核心高手都已到了海外,難以趕回來,不老魁首知道那六個丑娃娃就在白頭山,便傳令下來,要他們追查弦子為何會逃走。
   
      就算不老魁首再怎麼能掐會卜,也算不到齊青這一節,更不曾想到那六個丑娃娃已經決意反叛,還當他們是門下弟子。
   
      邪道靈訊傳訊,比起正道來要隱秘得多,但是速度也慢得多,一來一回耽擱了不少時間,差不多血河屠子帶回活血的時候,山上的醜娃娃們也得到了掌門的訓令。
   
      這一來六個丑娃娃都被驚到了,他們吃不準會不會另有同門高手趕來查看,更明白自己圖謀的事情一旦敗露,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雖然天門高手據此不遠,雖然纏頭怪物離開不久,六個丑娃娃卻不敢再拖延了,匆匆準備一番之後,冒險施法催動大陣!
   
      待曲青石等人發現異常的時候,山勢已變,大陣正式運轉開來,奪力法術已經正式成型了。
   
      曲青石的身法何其迅速,前後不過幾個呼吸間,就衝進了白頭山宗。
   
      而就在此刻,突然一連串歇斯底里地慘叫聲,從法壇重地衝天而起!
   
      撕裂般的慘呼,彷彿長滿了鐵鏽的刀子,鈍、殘、卻更顯折磨,其間充滿了瘋狂宣洩的修士靈元,轉眼瀰漫天地。曲青石吃了一驚,這樣的動靜,數百里之內都清晰可聞,連普通人家都能聽到,更何況附近的天門高手。
   
      果然,在下一個瞬間裡,空氣中隱藏的靈元遽然凌亂起來,宛若一條條蟄伏得蛇,突然被獵物驚動,盡數仰起頭顱,露出了獠牙。
   
      天門高手即至!
   
      曲青石也不再隱藏身份,叱喝聲中手印一翻,千盞綠葉如刀,向著四方激射而去,那些想要攔截他的不老弟子根本沒有躲避的機會,便被法術重創。而曲青石已經躍入白頭山宗的法壇重地之內。

     法壇佔地百丈方圓,此刻這裡已經化作了一道古怪法陣,黑色與白色的氣息彼此糾纏,迅速流轉著,六個丑娃娃七竅流血,手舞足蹈,臉上盡數痛苦,正圍著一尊黑色的大鼎瘋狂地打轉。
   
      就在曲青石踏入法壇的同時,六個丑娃娃的慘叫聲也突然變了調子,不再以真元呼喝,聲音一下子輕了許多,卻莫名其妙帶上了一絲……呆滯,聽上去,就像一個正被剝皮的人,被逼著念詩詞歌賦似的,荒唐、無奈、更疼得無以復加!
   
      六個丑娃娃,一句接一句,彷彿癔症似的,開始胡言亂語:
   
      「他們,凡人,螞蟻?那修士是什麼?」
   
      「修士是驢……」
   
      「我也是那群蠢驢中的一頭,可在半路上,你把我的眼罩揭開了……」
   
      「縱然明白自己的資質有限,此生難登仙途,可心裡還是總還留了一份僥倖……」
   
      「這麼說,你不想悟道、飛仙了?」
   
      「我若不飛仙,在你眼裡就是一塊毫無用處的爛泥巴,你會殺我,然後把我的屍體送給梁磨刀示好!」
   
      …….
     
      丑娃娃在慘叫,可語氣偏偏學的惟妙惟肖,曲青石很快就聽出了這是兩個人再對話,正略作奇怪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梁磨刀的名字,不由得大吃一驚,立刻收斂真元,凝立一旁仔細聆聽。
   
      白頭山並不算太高,沒片刻的功夫纏頭弟子也趕了上來,乍見丑娃娃的慘狀都被嚇了一跳;跟著聽他們的胡言亂語,又露出了納悶的神情。
   
      弦子的目光裡更是滿滿的驚駭,目瞪口呆望著眼前的情形失聲道道:「怎麼會這樣?!」
   
      六個丑娃娃,面皮已經疼得抽做一團,可語氣仍不緊不慢,時而大笑,時而沉穩,還在舉手投足、僵硬地模仿著動作,重複著鎮山慘案時賈添與朝陽對話的情形,曲青石越聽越差異,眼睛早都眯成了一條狹長的縫隙,眸子之中精光閃動。
   
      時間全被耽擱了,空氣中的靈元越來越躁動,天門高手正在迅速趕來,血河屠子滿臉急躁,把牙齒咬得咔咔響,但是也明白丑娃娃的『胡話』對曲青石重要之極,強忍著不去催促。
   
      倒是一向毛躁的瓊環,現在一點都沒有著急的樣子,站在曲青石身旁,小臉上掛著笑容,正饒有興趣地學著曲青石眯眼睛。
   
      還是惹來了正道人物,曲青石有些無奈;不過對天門弟子而言,這一仗打得也的確有些意外來著,大家雖然在附近搜索個不停,可誰也沒想過,居然真的把妖人給找到了……
   
      終於,第一聲長嘯從不遠處傳來,聲音鏗鏘而尖銳,反覆雙劍交擊時的淬響:「金玉堂秦回天!」
   
      第二聲呼喝繼踵而至:「金玉堂謝回釗!」
   
      「金玉堂,顧回頭……」第三個聲音裡聽上去比較客氣,甚至還含著幾分笑意:「在我們身後還有悟道三俗的諸多同道,剛剛在山上哭鬧之人,還請現身吧。」
   
      六個丑娃娃混不理會,猶自認真『演戲』,瓊環眉頭大皺,對著曲青石輕輕說了句:「你娃認真聽,莫管其他。」說完,轉身衝著金玉堂高手的方向揚聲叱喝:「現身你妹,哪個龜兒子敢上山,我就活抽他的大筋!」
   
      金玉堂中有人怒極而笑:「定是妖人無疑,引頸就戮吧!」話音落處,天空裡遽然響起一片金鐵交擊之聲,一道厚重的金色祥云席捲而至,距離白頭山也不過十里之遙了。
   
      瓊環滿臉無所謂,正要催動法術迎敵,突然手腕一緊,被曲青石拉回到身旁,笑道:「我來打,你幫我記住他們說的每個字!」
   
      能修到宗師境界的人,腦子自然靈快到了極處,想要一字不落的記住幾段話全不是問題,瓊環卻還生怕自己會記錯,點頭之餘又對著一群手下吆喝道:「都來聽清楚咯,莫得要記錯!」
   
      曲青石則轉身應向金色濃云,吐氣開聲,聲音陰冷:「有什麼神通,這便施展出來吧!不過……最好等打過之後,你們再決定上不上山。」
   
      自有正道弟子斥罵曲青石狂妄,而壓在白頭山頂那道方圓數里的金色濃云,突然翻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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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49: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七章 金戈鐵馬






     金色濃雲層層翻騰,不斷膨脹,彷彿正醞釀著一場巨大的爆炸,其間更有鏘鏘驚鳴,如萬劍交擊,響徹雲霄!
   
      不過幾個彈指功夫的功夫,金色的雲鋪滿天空,這一夜也隨之化作燦燦金宵,抬眼望去目光之內,只有璀璨金輝……祥雲輕輕一震,一道數十仗寬闊的金色光芒灑落山頂,彷彿一條金光大道,將白頭山與祥雲連接起來。
   
      就在『金光大道』灑落的同時,震耳欲聾的金屬交擊聲卻忽然消失了,天地之間,毫無徵兆地從殺氣騰騰變成了一片死寂。
   
      金玉堂的法術成型,隨時都會發動雷霆一擊!
   
      曲青石的表情沒什麼變化,雙手抱胸,只不過懷中多了一柄墨色長劍,不知何時,他已自須彌樟之內取出了墨劍。
   
      顧回頭的聲音又從山下響起,語氣仍舊謙和、客氣:「諸位,沒有路了,下一刻這白頭山便會化作死域,你們還待在上面,實在有些不智,還請下來吧。」
   
      隨著他的聲音,
   
      曲青石笑了一下,開口問道:「什麼法術?」
   
      「天下皆知正道之中,攻以破月三一為最,金玉堂雖然不敢與卸甲山城的師兄比肩,不過我們修行的是金行道法,論鋒銳五行為最,要是在攻勢上還沒什麼建樹,也實在有些說不去了,所以這些年裡也著實花些功夫,總算天道眷顧,僥倖取得些成就,研創出一道銳金之陣,今天還是第一次拿出來。」
   
      顧回頭的聲音不緊不慢,拖一拖時間對他們有益無損,自從發現榮枯掌門死後,除了不問世事的離人谷、已經沒落的卸甲山城之外,其他幾座天門的高手都相繼趕來,隨即在這方圓數百里內展開搜索,他們金玉堂負責的區域距離白頭山不算遠,聽到丑娃娃的哭鬧之後第一個就趕了過來,其他幾個門宗的高手此刻還未到。
   
      曲青石的聲音顯得有些漫不經心:「陣法?叫什麼?」
   
      「金戈鐵馬。」顧回頭有問必答,態度親和,聲音裡全聽不出一絲殺伐之意。
   
      曲青石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有些莫名其妙地岔開了話題:「金玉堂來了不少人吧?」
   
      顧回頭毫不隱瞞,應道:「有我和兩位師兄的門下,另外還有結陣弟子,陣仗不算大,不過邪道傾覆之後,還真沒有過什麼事情,讓咱們一下子調出百多人。」
   
      曲青石笑了起來:「怎麼,不安穩了麼?這是亮劍示威呢?可惜……沒什麼用處的,我們不想打殺金玉堂,你們就算養了天兵天將於我何干;我們想滅金玉堂,就算你們真有天尊護佑,該打也還是要打的。」
   
      顧回頭突然沉默了。
   
      曲青石心思狠辣,一句話便點透了金玉堂的心思!
   
      西蠻蠱重現天下;北荒巫踏足中土;行事低調的離人谷異軍突起;活佛十一與槐樓弟子揚威;坐擁破月三一的卸甲山城淪喪;乾山之內有來歷古怪、修為驚人的雷法妖僧……
   
      短短幾個月之內,大事一樁接著一樁的發生,任誰都會覺得中土上亂像已現,到現在連榮枯掌門連同大隊精英都明奇妙慘死荒野,諸多天門震驚之餘,心中又哪能沒有些忐忑。

     金玉堂這次把從不曾見人的『金戈鐵馬』帶出來,就是為了拔劍立威、顯示實力,警告四方,金玉堂矛尖盾厚,動不得。
   
      曲青石的聲音冰冷,語氣卻輕鬆得很,繼續道:「金戈鐵馬?就算比破月三一更強,又有什麼用處。需知卸甲山城當初,除了破月三一之外,可還還有個大祥瑞白狼!」
   
      顧回頭的語氣裡滿是好奇:「什麼意思?白狼又怎樣?」
   
      曲青石笑得愈發清淡了:「白狼又怎樣?白狼一人身具五蠻之力,十三蠻中的二、三、八、九、十,五個人的力量,盡歸白狼所有,你說他怎樣?可最後,還不是死無全屍。」
   
      顧回頭吃了一驚,將信將疑中,語氣也客氣了許多:「閣下到底是什麼人,顧回頭真心請見……」
   
      他的話還沒說完,曲青石再度開口,不容他在多說什麼:「白狼死了,肉爛、骨酥,什麼都剩不下了,現在不過是一塊石碑,再追究他也沒什麼意思,可你我卻都還活著……我和你說這些,是要你明白,巨廈將傾之際,想靠著一座劍陣來自保,未免可笑了些。八大天門驕橫了幾百年,是時候養一養那顆敬畏之心了!」
   
      顧回頭略作沉吟:「閣下說的可是三十年後那件事?你的意思是……正經事要緊,別再忙著自相殘殺?」說到這裡,他突然岔開了話題,開門見山地問道:「榮枯道桑榆師伯遇害,這件事與你有關麼?」
   
      曲青石坦然回答:「榮枯修士,為我所殺。」
   
      聽他竟真的擔下了這樁天大的案子,山下的天門高手既驚且怒,心情震盪之下,真元也流轉奔騰,,空氣中的靈元隨之躁動!
   
      瓊環周身銀飾也齊齊發出了一聲嗡鳴,不是以往時那種環珮輕碰惹起的脆響,而是法寶飛劍中的劍元感受敵意時綻放的叱喝。
   
      瓊環一心二用,一邊記著六個丑娃娃的胡話,一邊支楞耳朵聽著曲青石與顧回頭的交談,此刻還在百忙之中抽空解釋了句:「我這身穗穗,都是精煉的寶貝……」
   
      曲青石懷中的墨劍則沉穩的很,對外間的躁動、敵意沒有絲毫反應,只當它們是拂面清風罷了!
   
      「閣下敢作敢當,氣魄了得,顧某佩服。」顧回頭的聲音再度傳來,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顧某愚笨,有件事想不通,還請指點。」
   
      說著,顧回頭猛地提高了聲音,叱道:「你說大難將至,大家當齊心協力,可榮枯道的諸位師兄師伯卻被你所殺。你殺人時心狠手辣,我們追兇時卻變成了驕橫無理自相殘殺?你的道理,未免太霸道了!」
   
      曲青石忽然大笑了起來:「榮枯桑榆罪孽深重,死有餘辜!我是什麼人,我家兄弟又是什麼人,豈會為了『浩劫東來』,就忍他三十年?該死就是該死,與九星連線沒有半點關係。這便是我的道理了,你本不該死,它是不是霸道又與你何幹!」
   
      這個時候,一個厚重到讓人覺得心胸窒悶的聲音,又從山下響起:「你的道理也是我的道理,你是妖人,你害桑榆道兄,在我眼裡你便是該死之人。」跟著厚重聲音話鋒一轉,不再理會曲青石:「顧老七,妖人妄語,你未免顯得太當真些,如果金玉堂不想打這一仗,便收陣退後吧,由我承天弟子來誅妖證道,以謝桑榆道兄英靈。」

     曲、顧交談之際,其他幾個天門的高手已經趕到,說話的人正是承天道宗的掌門,敢當道人。
   
      顧回頭不敢怠慢,恭敬回答:「師伯教訓的是,晚輩這便催動陣法,緝拿妖人!」說著轉身望向白頭山,語氣又復輕鬆起來,細品之下還帶著一絲無奈:「這一仗終歸要打,閣下請……」
   
      不等他把話說完,曲青石翻手,緩緩抽出了墨劍。
   
      劍光如墨,一閃之際一座白頭峰都迅速黯淡了下去!而那串清越劍鳴聲,靈動、歡快,卻銳意迸現,鋒銳如刀,轉眼橫掃四野,顧回頭只覺得喉間一滯,後面的話竟再也說不出來了!
   
      顧回頭被曲青石的劍意逼得說不出話,動作卻毫不停頓,揚手亮出令鑑,同時踏入陣圖之內,他本人也列陣其中,與其他弟子一起催動陣意。
   
      空中那片金雲之中猛的爆發出一場煌煌大響,這次不再是金屬交擊之聲,而是……連綿不絕地鏘鏘號角、震天撼地的馬蹄轟鳴、還有千萬戰士飽含戰意的吶喊,旋即一支披金甲、執利刃的雄兵,真就衝出了雲層,沿著那條『金光大道』,直撲白頭峰!
   
      金戈鐵馬,真的是金戈,鐵馬!催請金靈,幻化雄兵,殺伐戰陣之中,將銳金之意發揮到淋漓盡致!
   
      鴻兵如龍,密密麻麻一望無際,從九天之上奔湧而至……
   
      丑娃娃們仍在指手畫腳,混不理會外界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們這場『大戲』什麼時候才會唱到頭,曲青石眯起了眼睛,由此眼角也稍稍上挑,勾勒而起的除了那份與生俱來的陰戾之外,還有……興奮!雙指抹過劍身,大笑中叱喝道:「去吧,殺敵!」說話間就要擲出墨劍……
   
      不料,就在他揚起墨劍,但尚未放手之際,墨劍陡然發出了一聲古怪的輕響!
   
      不是歡鳴,也不是呼嘯,而是用手指去彈一座大銅鐘時才會有的聲音。
   
      清澈卻不失厚重,低淺卻能遠逸,還帶著一股輕輕鬆鬆的……不屑。
   
      『鐘聲』顫顫,毫不起眼,可那份不屑,在『金戈鐵馬』的喧囂沸騰卻異常清晰,彷彿雄主的輕聲冷笑!
   
      而下一個瞬間裡,萬馬齊喑,兵甲凝立,正轟轟烈烈衝向白頭峰的金靈大軍突然止住了前進的步伐,號角聲、嘶嗥聲也隨之消散,那份詭異到讓人牙酸的安靜,突兀降臨……
   
      墨劍斜橫,金甲止步!
   
      曲青石固然吃驚不小,顧回頭更是驚駭欲絕,施陣不曾有絲毫的差錯,更沒有敵人擾亂陣位,甚至現在大陣還是在正常運轉的,天上那道金色濃雲之中,銳金靈元仍在不停凝化著金甲武士……但是他的大軍,在墨劍之前卻不肯再踏進一步,任憑金玉堂弟子再怎麼催促也紋絲不動!
   
      金銳火烈,五行靈元之中,以這兩種最為暴躁,由此他們的法術出手後,常常連主人都難以控制,殺易活難,可這一次……又在連番徒勞努力之後,顧回頭額頭見汗,金甲傳回的信息漸漸清晰了:墨劍當前,金甲敬畏!
   
      顧回頭甚至都有些懷疑,再這樣相持一陣,他的『大軍』,說不定便會倒戈而擊,從山上浩浩蕩蕩地殺下來。

     金玉堂的弟子們,此刻心中都翻騰起驚濤駭浪。其他天門的高手卻一頭霧水,沒人會相信、更不會想到『金甲敬畏』這種事情,眼看著那支氣勢驚人的大軍從天上衝殺出來,還沒到白頭山卻又止步不前,還道是金玉堂改了主意,不肯出力狠打。
   
      眾人正皺眉間,顧回頭又傳令同門:「撤陣!」
   
      最犀利的法術無效了,這一仗還打個屁!
   
      到現在為止,對方也只守未攻,顧回頭可不想再去自討沒趣,逼著人家殺下山來。到了現在,他還哪能不明白,金玉堂今天亮出大陣,不是耀武揚威,而是找耳光來了。
   
      金甲緩緩後退,隱匿雲中,旋即,剛剛還遮天蓋地、睥睨乾坤的金色濃雲,在輕震之中散碎、消失,又露出星幕……
   
      在金玉堂的弟子中,有個不起眼的白淨小胖子,見狀身形微動,想要出來說話,可他才剛一邁步,顧回頭就低聲道:「回去,莫開口!」
   
      金玉堂撤陣,天門同道隨之大嘩,承天道的掌門敢當更是踏上兩步,與顧回頭四目相對:「顧老七,你們什麼意思?!」
   
      顧回頭的神情複雜到了極點,想要交代兩句,可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當著諸多同道的面前,金玉堂亮出辛苦磨礪幾百年的大陣,大有將『破月三一』取而代之,成為正道第一攻銳之勢,輸了沒關係,但是輸到『不敢打』,他們的臉皮就別要了;可不認輸,只要山上的敵人隨口幾句話就能揭穿真相……顧回頭他天生口齒伶俐,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愣愣發呆。
   
      這時候曲青石自山上開口:「為何撤陣,想捉活口麼?」
   
      顧回頭的表情不變,心中卻是一喜!曲青石這句話輕輕鬆鬆抹去了金玉堂的尷尬,更向顧回頭表明:隨意你們怎麼去編藉口,我不會去揭穿。
   
      墨劍神奇,此刻曲青石心情大好,顧回頭也不是罪大惡極之人,幫他解圍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而且曲青石雖然狠辣,但不是個混蛋,榮枯道死有餘辜,已然伏誅。剩下的那幾個門宗,可也不一定就要分出生死,把修士們都殺光了之後,三兄弟也只能光著膀子去拼『浩劫東來』了。
   
      周圍人多,顧回頭也不對山上多說什麼,而是擺出一副焦急神色,對著敢當老道和一眾同道躬身告罪:「門宗傳訊,急招我等返回,不知出了什麼變故。」
   
      八大天門加在一起,也沒有幾個糊塗蛋,顧回頭一時間也找不出合適的藉口來遮掩此事,乾脆施展『門宗急召』遁咒,等回去了大夥再集思廣益。再說曲青石放了金玉堂一馬,他們要還留在這裡看熱鬧,肯定是要丟人的……
   
      敢當老道神色狐疑,也不好多說什麼,只皺眉問道:「什麼事情如此突然?可用我派人隨行?」
   
      顧回頭自然推脫,甩下幾句漂亮話之後,帶隊匆匆離開。
   
      金光遁化,顧回頭和一群同門走得飛快,轉眼就沒了蹤影,剩下幾座天門的高手面面相覷,都有些發懵,敢當老道最先冷笑了一聲,沒再評論金玉堂的事情,對諸位同道說道:「降妖伏魔,正道共當!」說著,自懷中取出一枚鈴鐺,輕輕晃動了幾下,這才繼續道:「青山壓頂,頃刻便至!」

     人群中一個紅袍老道聞聲開口:「鑑火道請與敢當師伯並肩為戰!」說完,也搖鈴傳訊,通知門宗發動離離翔羽殺陣!
   
      今夜天門聚首,都是因為得知了桑榆的死訊,派來的都是重要人物不算,在他們動身之前,門宗內也都開啟了大篆,承天道與鑑火道早就準備好了遠程殺陣,只等訓令傳回便會立刻發動。
   
      敢當老道沉聲而笑:「一石一火,便是流星火雨了,我倒要看看山上的妖人,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
   
      餘下還有指夕、流連兩座天門,門下高手也紛紛祭起法器,只等兩道殺陣襲山之後,便要並肩衝殺上去!山上的妖人能誅滅榮枯道,實力不同凡響;剛剛金玉堂那一仗又是如此邪門,到現在誰也不會在去單打獨鬥,匯合重兵一擊潰敵才是正確道。
   
      大家都是明白人,什麼『對妖人不用講究道義』之類的廢話乾脆免去。一道道法撰燃放,升起護身甲冑;各式法寶呼嘯,蕩漾無盡殺意……大夥的心思,早就明明白白的寫在其中了。
   
      片刻之後,西方的天空變得通紅,無盡烈焰狂猛急衝,幾乎是沿著天穹燒了過來;而北方向上風雷滾動,乍一望去是連綿不絕的烏雲,可細探之下便會發現,哪是什麼烏雲,那是一塊塊堪比山嶽的巨石,接踵連天,轟鳴而至……
   
      銅川屠城,時接連而至的四道遠程襲殺,都是倉促列陣,論威力,大致與六步中階的殺傷力相若,而現在這兩道即將奔襲而至的殺陣,事先準備充分,威力與當初相差天地!
   
      就在此刻,山頂法壇中,六個丑娃娃中的一人,突然柔聲笑道:「有位青衣大人,他早就醒來了,一直紋絲不動,偷聽著咱倆說話,稀奇吧?」
   
      說完這句話,六個丑娃娃的臉上同時顯出了一份解脫、輕鬆,隨即他們就好像被剪斷吊繩的木偶,手腳歪斜的摔倒在地,再不稍動了。
   
      瓊環目光銳利,一掃之下就看出他們都已氣絕身亡,略顯詫異道:「說死便死咯?戲演完了?」
   
      曲青石神情一喜,不看六個丑娃娃,而是閃身撲向法壇中央的黑色巨鼎,笑道:「死得剛剛好,咱們這就走……」
   
      不料,就在曲青石的手指堪堪觸及黑鼎的瞬間裡,那隻鼎子突然炸了個四分五裂,千萬殘片呼嘯而起,激射曲青石。
   
      與此同時,本應昏迷的齊青不知為何也恢復了力氣,口中尖銳嘶叫,十指入鉤撲擊而出!不知是不是巧合,她的迅猛一擊,正向瓊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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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50: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八章 槐長槐破






     瓊環是六步中階,和天門長老的修為差不多,如果齊青未『死』,兩個少女倒是能打個旗鼓相當,可齊青化鬼之後戰力暴增。曾在一個回合之中擊斃鑑火道長老、重創榮枯道桑皮;乾山草木成狂之役中,梁辛用殘鱗對上齊青,都險些吃了大虧……
   
      齊青飛撲而至,一雙蓮藕般的手臂突然化作金色長藤!
   
      瓊環實力遠遜,不敢正面相抗,口中驚呼『你妹』,倒踩罡步急速後退,同時雙手一揚,周身上下無數銀穗在一聲暴鳴之中猛地散出,一時之間,白頭山頂銀光大作。
   
      一條條穗子好像爭渡的銀魚般匯聚在一起,圍在主人身週一丈之處層層打轉,將敵人的金藤勉強抵擋在外。
   
      遠遠望去,瓊環身邊彷彿捲起了一場銀色旋風,煞是好看。
   
      藉著『銀風』相護,瓊環加快步伐想要逃開,而齊青的左肩一顫,左臂又從金藤恢復了原樣,旋即皓腕輕翻,接連捏出了一個手印,口中澀聲叱喝:「鬼留!」
   
      正急退的瓊環只覺得右足踝突兀地一冷,一隻漆黑的爪子不知何時從地下伸出,正死死扣住了她的腳腕,讓她無法再後退半步。
   
      齊青的手印不停,再次喝令:「凝煞!」法令落處,兩人之間遽然湧出了一團幽綠色的霧氣,轉眼欺入瓊環的護身銀風之內,正在急舞翻飛的銀穗就好像突然落入泥沼的蜻蜓,陡地慢了下來。齊青的右臂金藤趁虛而入,直擊瓊環面門!
   
      生死大劫突兀降臨。
   
      齊青甚至都來不及閉上眼睛,可就在等死的這個瞬間裡,本已佔盡優勢的齊青突然詭異地暴退向後,那條幾乎已經碰到瓊環眼睛的金藤,也隨著齊青一起退開。
   
      即便是生死須臾,還是沒能耽瓊環納悶,黑漆漆的眼睛瞪得溜圓,口中還『咦』了一聲,齊青仍舊在飛退,可她的神情裡滿是淒厲與不甘,正拚命地……掙紮著!彷彿一頭正要咬斷獵物脖子的母狼,突然被人拖住尾巴向後甩開。
   
      苗疆少女這才看清楚,不是齊青自己要退,而是被曲青石抓住了腳踝,硬生生地把她拖了回去,而下一個瞬間裡,女鬼齊青就好像一盞風車似的,被曲青石掄圓了,狠狠拍在了地上!
   
      土石翻飛,齊青淒厲慘嚎。
   
      從齊青掙裂黑鼎撲出,到她被曲青石拍得血肉模糊,前後也不過兩三個呼吸功夫!
   
      與齊青同時慘叫的,還有黑棉襖弦子,他那雙死魚眼也瞪得極大,口中反覆的叨咕著什麼。不過此刻場面混亂,誰也顧不上去問他究竟怎麼了。
   
      齊青看上去只是被掄起砸了一擊,可實際上已經被曲青石的真元侵入身體,遭受重創,癱軟成一團,在無法稍動。她催動的『鬼留』『凝煞』這兩項異術,也隨著施術者受創而消失。
   
      瓊環剛剛從鬼門關前轉了一圈,神情裡居然沒有一絲被驚到的樣子,素手翻轉,『銀風』又變回了滿身零碎,顧不上和曲青石說啥,先搶步趕到齊青身邊掄腳狠踢。
   
      曲青石咳了一聲,一手仍牢牢抓著齊青的腳踝,另隻手把瓊環拉回來:「喚大家過來,先離開這裡!」

     此時,天火與石雲愈發的靠近了,怕用不了片刻功夫就會轟砸而至,瓊環也不再胡鬧,脆聲高呼召集屬下,纏頭弟子動作迅速,轉眼聚合過來,曲青石的口訣響起處,青光閃爍籠罩所有同伴,緩緩上升。
   
      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曲青石才沒興趣和剩下的天門去打無聊仗,他心中篤定,憑著自己的遁法,無論是天門高手還是那兩道遠程襲殺的神通,都追不到自己的衣角……
   
      青光離地三尺,微微一震中便要法力急衝,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又有一道墨雲,自東方急行而至!
   
      鑑火道的離離翔羽殺陣,舉燒天之火,自西方而來;承天道宗的青山壓頂殺陣,挾浩蕩風雷,從北方而至;這道突然出現的墨雲,在移動之中沒有一絲聲音,那份死氣沉沉的漠然,卻顯得高高在上。
   
      瓊環並未發現異常,她站在曲青石身邊,笑吟吟的說道:「你娃救我,我不謝,下次再救還你……」
   
      墨雲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議,遠超兩道天門殺陣,後發而先至,就在曲青石的青色浮光堪堪衝起,它便撲捲而至,死死壓住了白頭峰。
   
      旋即,萬道雷霆劈頭斬下!
   
      瓊環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正雄心萬丈打算『救還曲青石一次』的時候,眼前陡然一黑,繼而強光大作,下意識的抬頭張望,清澈的眸子轉瞬被銀芒塞滿。
   
      瓊環的心中只剩三個字:天……漏了!
   
      曲青石也沒想到這道雷雲來得如此之快,驚駭之中哪還顧得上齊青,在撤散青光放眾人落地的同時雙手盤結高舉過頭,口中大吼:「槐長,長長長!」
   
      諭令如雷,木靈成劫!隨著曲青石的高聲叱喝,整整一座白頭峰都在剎那之間『膨脹』開來!
   
      一棵棵巨槐破土而出,奉令猛長,自下而上迎抗天雷,護住眾人。
   
      貓兒發怒,所以全身長毛倒豎;蛇子受驚,所以通體鱗片乍起。白頭峰也是如此,無數棵巨槐湧出,讓這座本不怎麼巍峨的山峰轉眼脹大了幾成……
   
      木靈凝聚的大槐,粗壯而強大,茂密的枝葉彼此糾纏,在眾人頭頂結成了一片綠色的天空,死死抵擋著雷暴的沖襲。
   
      大木撐天時,仍有無數小槐破土,瘋狂生長。不過幾個彈指的功夫,大槐結出的穹頂就被狂雷擊潰敗,一棵棵巨樹也隨之崩裂、炸碎;但那些小槐樹已然茁壯成形,又在『父輩』之下,結成了一盞生機盎然的『新天』,繼續抵抗著,而此時,又有無數新苗鑽出……
   
      如此往復,輪轉不休,眾人頭頂的綠色天空層層降低……雖是靈元之爭,但卻染起了無盡悲壯!
   
      曲青石的臉色青佞,眼角跳動,口中喃喃念唱法咒,手中結印不停……
   
      漫天雷光,妖嬈迸現,還在山外的正道人物目瞪口呆,愣愣站在原地。這道雷法也是一道遠程襲殺之術,且不去提它的威力、速度,真正讓天門高手駭然的是:它是從哪來的?

     敢當老道是此間輩分最高之人,也最先回過神,壓住心中的驚愕,強笑道:「不論雷法是何人施展,都是為了擊殺妖人,定是咱們正道中的前輩。」
   
      有承天道的弟子隨聲附和,故作輕鬆地笑道:「正是,不消片刻功夫,咱們天門的兩道殺陣便會到了,到時候三陣合一,妖人就算真是個邪神也只有魂飛魄散的份!」
   
      可片刻之後,天門高手就人人明白,承天道弟子說錯了。
   
      離離翔羽與青山壓頂,到了!
   
      飛火流星,呼嘯傾瀉,可先到的雷法卻沒有絲毫退讓之意,紫弧如鏈層層勾連,又死死護住白頭峰,彷彿這座山已經變成他們的禁臠,決不許任何力量染指,衝進雷暴中的火鳥、巨石,轉眼就被轟得粉碎。
   
      殺陣已成,無法撤銷,火、土、雷三道大陣轟轟烈烈地糾纏在一起,還有滿山瘋長的巨槐!
   
      三道陣法彼此吞噬,雷陣最強,如猛虎;另兩陣較弱,似獵犬;而猛虎與雙犬在彼此撕咬的同時,還都有另外一個目標:白頭峰,曲青石,正如毒蛇般盤身伺機的曲青石。
   
      白頭峰,亂成一團。
   
      一個指夕道宗的長老突然開口:「這種雷法,我曾經見過。破乾山時那五個妖僧!」
   
      這個指夕長老曾參與乾山之戰,與五雷妖僧惡鬥過一場,本來早就該想起來,可事發突然,一時間只顧著心中驚駭,到現在才剛剛反應過來。
   
      說著,指夕長老望向流連道宗的隊伍,最終把目光盯在了一個大嘴道士的身上:「師弟應該也還記得這道雷法吧?」
   
      流連道的大嘴道士神情嚴肅,手中煞有介事的托著個飯碗大的鈴鐺。眨巴了眨巴眼睛,搖頭道:「等到你們打妖僧的時候我昏了,沒見著……」
   
      指夕長老咳了一聲,搖頭而笑:「是我忘記了。」隨即他又望向了敢當老道:「晚輩粗通『千里一線』,這便施法。」說完,他便請動符撰,入定施法,『千里一線』是指夕道法中的一項奇術,施展之下能夠追蹤遠程法術的來源,頗為神奇。
   
      就在山下開始追蹤雷法來源的同時,山上的纏頭弟子現在也發現三陣互攻的情形,血河屠子先是微微一愣:「雷法不是天門龜兒放的?」
   
      血河屠子的心思很快,略略思索之後便恍然大悟,也不管正施法中的曲青石能不能聽到,逕自高聲提醒道:「這道雷法是為了救女鬼齊青而來的,所以要轟殺咱們,卻不許天門的法術進來。」
   
      又被曲青石救了一次的瓊環滿心奇怪:「雷法下來,豈不是會把齊青一起轟碎?」
   
      血河屠子搖頭:「雷法被曲娃兒擋住了沒下來,若是下來,也絕不會傷害齊青,這點錯不了,否則便沒得道理咯!」
   
      弦子也附和道,他和血河屠子的心思差不多,不過說起話來,比著屠子要更有條理,直接理清脈絡:「天門法術,要剿滅山上的一切;雷法則是要殺掉咱們,以救齊青……」
   
      雷暴持久,仍肆虐不休,來自天門的火、土兩陣已漸漸式微,即將結束了。

     始終在閉目施法的曲青石突然睜開了眼睛。
   
      瓊環就站在他身旁,見他『醒』來,喜滋滋的問道:「法術準備好了?」
   
      曲青石被雷法打得心煩,早就恢復了千戶大人那份陰測測的殘虐像,聞言只是略略一點頭。
   
      瓊環見不得他那副臭臉,撇了撇嘴巴,嘀咕了句:「凶個抓子麼!還不是要大家一起逃命。」
   
      曲青石轉頭望向她,目光冰冷:「怎麼,你當我準備的法術是要逃命?」
   
      瓊環梗著脖子點頭:「不逃…不撤走還能做撒?」
   
      「反擊。」曲青石的聲音很輕。
   
      而下一刻,他的大唱陡然響徹蒼穹,即便漫天驚雷也遮掩不住他吼出的浩蕩天音:
   
      槐破,破!破!破!
   
      咒法之下,巨槐竟層層炸裂,而每一棵大樹之中,都升騰起一蓬陰喪煞氣。
   
      槐,木鬼,天性陰戾,聚化煞氣。
   
      就算最無知的莊戶人家,也曉得不能把槐樹種在院中的道理,就因為,槐樹有煞,引鬼。
   
      白頭山上千萬槐樹盡數爆發鬼哭狼嚎般的應和聲,枝葉搖擺亂飛,潑灑起的更是無盡陰風。
   
      無盡煞氣瀰漫升騰,在刺耳的笑、鬧、哭、叫之中,仿若一道來自幽冥的怒潮,狠沖蒼穹!萬千紫弧盡陷陰沼,就像被大手捏住的泥鰍,徒勞而吃力的扭曲著身體,卻根本沒法子逃脫。
   
      雷雲是法術,中途被破掉的話,即便施法之人遠在天邊,也會被靈元反噬,輕則傷,重則亡。三兄弟,梁辛像豹子,躁動而靈活;柳亦像鱷魚,懶洋洋的要人命;曲青石卻像蛇,你敢踩我尾巴,我就送你一身毒血!
   
      白頭山的天空,迅速黯淡了下去,曲青石全力施威,猶勝十三蠻的草木真元流轉奔騰,發揮到了極限。
   
      攻守易勢,鬼槐喚起的陰煞似乎無盡無休,一寸一寸的吞噬著曲青石頭頂上的一切,不停將紫弧抹掉,反攻天頂那片濃重墨雲!
   
      金玉堂的弟子們,此刻已經撤到百里之外,正懸浮半空,舉目望著白頭山的惡戰,現在的白頭山在他們眼裡,就彷彿變成了一座地獄之門,滾滾煞氣從中噴湧而出,勢無可擋。
   
      顧回頭目光閃爍,喃喃道:「這等修為,幸虧咱們拔腿離開了。可怎麼會是……」
   
      他正嘀咕著,一個白白淨淨的小胖子,從金玉堂的隨從弟子中閃身而出,來到了顧回頭身邊,搓著手心道:「七哥,我想回去打!」
   
      顧回頭嚇了一跳:「胡鬧!」
   
      另一個金玉堂的長老秦回天笑道:「老九看山上的人凶悍,手癢了?」
   
      被喚作老九的小胖子點點頭,神情裡略帶不甘:「剛才咱就不該走。」

     小胖子老九顯然受寵,另外三個長老都是他師兄,可對他說話時神情都輕鬆微笑,顧回頭饒有興起的追問了句:「怎麼,你打得過他?」
   
      老九滿臉認真的琢磨了會,最後還是搖搖頭:「不好說,得打了才知道。」
   
      顧回頭又問道:「那你說,你和我之間,到底誰更能打?」
   
      老九又沉思了,過了一陣才開口:「也不好說,得打了才知道。」
   
      三個長老全都失聲而笑,顧回頭也搖頭笑道:「不用打過,你比著我們另外八個加起來還凶。」
   
      有些金玉堂的高級弟子,雖然不敢笑出聲,不過也都露出了份笑容,他們這位九護法自幼苦修,有機緣更有天賦,修為遠超同濟,可就是腦子不太靈活,莫說問他和顧回頭比試,就算隨便拉過一個凡間兒童來,問他兩人之間誰更厲害,他也得先打過試試再回答。
   
      笑聲之中,顧回頭對著兩外兩個長老拱手道:「到這裡就差不多了,兩位師兄這就回去吧。」
   
      他們之間早就商量好了什麼事情,另外兩個長老同時囑咐了聲:「你們兩個多加小心,有事便搖鈴!」說完,引著手下弟子繼續飛遁,只留下了顧回頭與小胖子老九。
   
      老九目送著同門離開,突然又想了一件事,問顧回頭:「七哥,剛才你嘀咕到一半被我打斷,正說到『可怎麼會是』,會是啥?」
   
      顧回頭的神情又複雜起來,皺眉回答:「槐樓!山上人,是槐樓高手!」
   
      「槐樓!山上人,是槐樓高手!」敢當老道雙眉緊蹙,說的話和顧回頭一模一樣。他身後的正道弟子們面面相覷,這一仗打得,實在有些太讓人糊塗了。
   
      雖然幾百年不見蹤影,可槐樓終歸是也曾列位天門,和他們是正道同門,一下子正邪之爭變成了同門糾紛,有不少人都在猶豫著,今天這一仗,還要不要再打。
   
      敢當老道明白眾人的想法,當即冷笑了一聲:「就算身負槐樓傳承,他殺了榮枯桑榆,也就說明他已墜入邪道!」
   
      敢當心裡當然有自己的算盤,九星連線將近,天門都在囤積資源、研創神通以備渡劫,他們承天道宗也不例外,這些年裡,他們一直在研究一道厲害神通,可其中有個關鍵之處,要依仗榮枯道的木尊驅馭之術。
   
      各門功法都是秘傳,榮枯道當然不會拿出來給別人。現在桑榆已死,榮枯還要新立掌門,就算拔尖的幾乎死光,庸才之中可也有不少夠資格爭位的,論資歷大家難分高下,由此另外一個評判標準也就顯得尤為重要了,就是『報仇』。
   
      在山下修士的隊伍中,就有不少榮枯弟子,其中有個輩分不低的長老和敢當達成了協議,大家殺上山去,敢當成全榮枯長老手刃仇人,報酬自然就是那份關鍵的木行法術了。
   
      這時施展千里一線的指夕長老突然悶哼了一聲,毫無張兆間,七竅同時噴溢鮮血!
   
      在場之人都是大行家,驚怒之餘也馬上反應過來,這位長老以千里一線去追尋雷法源頭,在找到對方的同時,也被對方發現,這就循著他引出的那一線靈元攻殺了過來。
   
      指夕長老血流披面,滿眼猙獰,聲嘶力竭地說道:「雷法來自雞……」
   
      剛說到這裡,他的頭顱嘭的一聲爆碎了,就此身亡。
   
      敢當老道眼角直跳,雷法的來源,是一隻雞?
   
      什麼雞,除了會打鳴,還會打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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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50: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九章 暗道不好






     天門修士們,有的忙碌著去收拾指夕長老的屍體,有的面面相覷,而更多的人卻在低頭沉思,仔細琢磨著『雷法來自雞……』
   
      死掉的那個指夕長老,是指夕道在此處的首領,修為最高,連他都遇害了,其他弟子哪還敢再去施展千里一線繼續追查。
   
      過了一陣,還是敢當老道開口,打破了沉默:「這個雞,多半指的是個地名,比如雞毛鎮、雞公山、擊天嶺、積雪湖……嘿,凡是『雞』開頭的地方,事後都要查過來!」說著,他又復抬頭,望向了白頭山:「不管怎麼追查,都是後話,當務之急是緝拿上面的妖人!」
   
      此刻山上煞氣大盛,漸漸佔據了上風,正一步一步吞滅雷霆,向著天上的雷雲前進。
   
      雖然謎題難解,可天門弟子攻山之勢卻不會變,正道修士們都準備好,雷法與槐煞拼出勝負的時候,他們便要強攻上去了。
   
      敢當的話才剛說完,突然一個聲音從不遠處響起:「晚輩秦孑,拜見敢當師伯,見過諸位天門師兄。」旋即眾人身邊的空氣蕩漾起一陣漣漪,大祭酒秦孑面帶微笑,輕移蓮步,從虛空之中跨了出來。
   
      在她身後,還跟著小娃娃屠蘇。
   
      不少天門弟子的臉色都微微一怔,任誰都能明白,大祭酒不是剛剛趕來,而是早就潛伏在側,只不過先前不想現身罷了。
   
      大家同屬五道三俗,對同道門宗內重要人物的修為大都瞭解,秦孑的修為雖然不錯,可是在天門中絕對不算拔尖的,場中與她相若的大有人在,比她更高的也有,可事先誰都沒發覺她的存在。
   
      一些老成持重者神情不變,笑呵呵地和秦孑打招呼,表情語氣都親熱地很,敢當老道也點頭而笑:「秦家閨女也來了,還道你事情繁忙,趕不過來嘞!」跟著,也不等秦孑多做客氣,就把話鋒一轉:「一陣不見,女娃娃的修為又有精進,你要不出聲,我可還真不知你到了!」
   
      秦孑的確是早就來了,而且一直跟在敢當等人的身旁,她能不露行跡靠的不是修為,而是一道新煉化出來的寶貝:障目一葉。
   
      能煉化出這件寶貝,靠得還是她取自麒麟島的珍奇草木。
   
      秦孑儀態雍容,沒理會敢當老道的後半句話,只是輕飄飄地回答:「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晚輩不敢耽擱片刻,聞訊後便啟程了,緊趕慢趕可還是來得晚了,諸位師伯、師兄萬勿見怪。」
   
      說完,秦孑依照同道輩分,和幾個天門的首領都打過了招呼,走到流連道宗的隊伍時,還特意和那個大嘴道士笑著說了句:「響水師弟晉為執鈴真人,可喜可賀,等此間事了記得要請客!」
   
      大嘴道士法號響水,外號蛤蟆,當初就是他幫著梁辛一起大鬧乾山,他能如願以償坐上門宗長老的位子,也多虧了秦孑的美言,當即笑道:「不光請客,還要登門道謝!」
   
      流連道的其他高手也都神情輕鬆,和秦孑說笑了幾句,與卸甲山城那一戰中,離人谷異軍突起,顯露出的實力足以讓天門震撼,一下子從不受重視的老幺變成了炙手可熱的實力派,流連道和她們本來沒什麼交情,不過藉著蛤蟆鬧乾山這件事,這段時間裡大家走得還比較近。

     秦孑笑容恬怡,全看不出一點著急的意思,等見禮之後,才望向敢當老道:「剛剛秦孑聽到,師伯這便要率領諸位師兄殺上山了?」
   
      敢當老道打了個哈哈:「正是,現在離人谷也到了,咱們的勝算便又增了一份!」
   
      秦孑搖頭,臉上的笑容不變,可語氣卻堅決得很:「此戰,離人谷不會打。」
   
      屠蘇虎著小臉,煞有介事地補充道:「也不是一定不會打,別人要打白頭山,離人谷便要出手阻攔!」
   
      隊伍中還有不少榮枯道的弟子,當即就有人冷笑道:「不幫忙也就算了,卻還揚言阻攔,大祭酒總要給個道理出來吧!」
   
      秦孑目光含笑,先假惺惺地瞪了娃娃一眼:「齋口!天門同道,豈可自相殘殺;師長在前,安敢胡言妄語!」隨即又望向榮枯弟子,應道:「還請師兄稍安勿躁,秦某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敢當老道身份高,不會和屠蘇計較什麼,而是追著秦孑的話題,寬厚笑道:「這個自然,秦家閨女可不是個蠻橫丫頭。這便把你的道理說來聽吧。」
   
      秦孑卻面露躊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嘴巴動了動,沒出聲。
   
      「承天道與離人谷親如手足,再倚老賣老地說一句,老道是看著你長大的,在別人眼中,你是離人大祭酒,身份顯赫,可在我心裡,你總是那個扎紅頭繩的小姑娘模樣哩!」敢當老道一邊說一邊笑,滿臉暢慰:「我當你就是自家的弟子,大家自己人,你有什麼話就直接說,用不著太講究,哪有一家人之間還計較的道理。」
   
      秦孑這一輩子除了修行,就是應付同道之間的這種親切話,哪會去當真,可臉上的神情卻真摯得很,用力頷首,說道:「秦孑斗膽阻攔師伯,就是因為,山上那人不是邪道妖人,師伯法眼如炬,自然已看出他是槐樓弟子。」
   
      從金玉堂施展『金戈鐵馬』到現在,這裡發生的所有事情,秦孑全都瞧在了眼中,開始的時候她還道曲青石與梁辛在一起,憑藉兩兄弟的戰力,就算天門陣容強大,至少脫身也不是什麼難題,所以秦孑也沒想過要現身。
   
      可自始至終只有曲青石一人施法,全沒有梁辛的動靜,秦孑便猜到兄弟倆怕是分開了,繼而雷法奔襲,曲青石爆發全力,正道中人準備坐享漁人之利,秦孑生怕曲青石據戰之後體力不支會吃虧,這才撤去隱形法術,出面阻攔。
   
      秦孑繼續道:「正邪惡戰時,槐樓也是天門之一,為正道拼盡全力,論起來,現在的槐樓弟子和我們五道三俗,在身份上沒有一星半點的區別,大家份屬同道,又哪能自相殘殺?」
   
      屠蘇平時的話就不少,今天提前受了秦孑的指點,話就更多了,流利接口:「是啊,大家份屬同道,你們上山去殺槐樓弟子,就好像咱們一起去打承天……那個卸甲山城是一樣的,都是自相殘殺。」
   
      屠蘇以小賣小,雖然也是在講理,可怎麼難聽怎麼說。
   
      不過低階弟子也不光是離人谷才有,一個承天道的晚輩青年在本門師長的授意下,開口叱喝道:「小娃娃不懂事便莫亂插口!前輩在講話,哪有你信口雌黃的份,當真沒有規矩!」

     屠蘇小嘴立刻撅了起來,怯生生地看了大祭酒一眼,秦孑負手含笑,不理他。靠山不吱聲,娃娃一下子老實了不少,諾諾地問那個叱喝他的承天弟子:「這位怎、怎麼稱呼?」
   
      對方冷笑:「我是個晚輩,不敢在諸位師伯師祖面前胡亂報名,不過總算是你師兄,出言戒訓,也是望你能收斂躁動性子,這才能早日開悟,領略天道!」
   
      等他說完,自有承天長輩叱喝,把他罵了一頓。
   
      此人唯唯諾諾領受斥責,跟著又踏上兩步,對著秦孑躬身施禮:「晚輩性子魯莽,可、可真是一片好心,秦師伯要怪罪,我認打認罰。」
   
      在場的可不止離人谷和承天道,不算已經沒實力的榮枯弟子,還有流連、指夕和鑑火三宗,不過他們誰也不出頭,看著這兩家皮笑肉不笑地扛起來,都沉默不語。
   
      秦孑是出了名的大家風範,當然不會就此翻臉,而是微笑看著對方:「賢侄怎麼稱呼?」
   
      「有勞師伯垂詢,晚輩道號土引。」
   
      「傲骨正氣,少年俊傑!真正的好孩子,」秦孑響亮讚道,不僅如此,還翻手亮出了一株黑底白紋的果子,塞到了土引的手中,笑得像個慈祥婆婆,繼續道:「你我初見,離人谷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這枚木龍吐珠,總算是我的一份心意,以後有空常來離人谷,幫我教訓這個不懂事的小子!」
   
      木龍吐珠,場中修士盡數動容!
   
      這種果子只存於典籍中,早已在中土絕跡。煉化成丹有療傷聖效、煉化成器則能喚請木靈三擊,療效或者威力,與修士本身的修為無關,而是要看果子自己的力道。
   
      木龍吐珠分作九色、九品,據說要百年結果,之後再百年才能變一色,由此升一品,頂級為純白色、黑色次之,這枚果子黑底白紋,是長了近千年的仙果,其間孕育的力道豈同反響。要是這樣的寶貝都『拿不出手』,天底下哪還有體面禮物。
   
      跳出來罵娃娃,卻平白得了一份大造化,場中的年輕弟子個個大悔,早知道剛剛自己搶著去訓斥屠蘇了;一些年長者則在心中暗暗驚詫,離人谷好大的手筆!
   
      承天道的長輩趕忙搶出幾步,連番推辭,秦孑當然不會把送出去的東西再收回來,來回推讓了幾回,最終還是土引收下重禮,跟著又施展大禮拜謝。
   
      山下亂亂鬨哄,山上則嚴陣以待,纏頭宗的人都明白,等曲青石擊潰雷法之後,正道高手便會殺上來!只有首領瓊環,好像個沒事人似的,守在曲青石身邊,揚著螓首看他大顯神威,時不時贊上兩句。
   
      看到久了,脖子有點發酸,不等瓊環開口,血河屠子就跳過來,手捏蘭花,幫她掐肩膀。
   
      瓊環想起了一件事,低聲問屠子:「曲娃兒正在施法擊破雷術,無暇旁顧,正道的龜兒,現在殺上來不是更好?」
   
      血河屠子比她聰明多了,咧嘴笑道:「嚇死那些龜兒,他們殺上來,曲娃兒急眼,把法術一撤,漫天雷暴立刻又砸下來,到時候大家同歸於盡!」

     瓊環撇嘴:「哪又有什麼好,陪著那群龜兒死,划不來……」
   
      她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聲輕輕劍鳴,墨劍出鞘,悄無聲息地圍著她們轉了一圈。曲青石側頭望向瓊環,微微一笑。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就算有人偷襲,他還能馭墨劍擊之。
   
      一聲輕鳴喝退千萬金甲的墨劍,又有誰敢越雷池一步!
   
      瓊環不甘示弱,身體微微一抖,一身零碎叮噹亂響:「就算沒得墨劍也無妨,還有我這一關。」
   
      血河屠子撲哧一聲,笑了。
   
      曲青石也笑了,但卻不看瓊環,而是望向山下天門聚集之處,笑容由衷目光柔和,他已知,大祭酒來了……
   
      秦孑送出了大禮,在旁人看來,無疑是離人谷示弱。
   
      指夕與鑑火兩宗,雖然沒什麼明確表示,可在『無意』踱步間,向著承天道站近了一些,只有流連道還站在原地不動。
   
      敢當老道笑得滿臉厚道,正想說話的時候,好像蔫茄子似的屠蘇又小聲開口:「我……還有話想問,問這位大哥。」說著,他指了指土引。
   
      『大哥』這個稱呼,實在有些不倫不類,不過土引剛得了實惠,正滿心歡喜如墜雲端,也不計較啥,語氣裡更是和藹了許多,認真點頭:「師弟有話就說,我是直性人,有時說話重了,你千萬莫見怪。」
   
      說完,他還意猶未盡地強調了句:「可於我本心,是真心盼望你能好的。」
   
      屠蘇沒接他的話頭,逕自說道:「剛剛我說話,土引大哥打斷我、訓斥我,說前輩講話,不容晚輩開口……」小娃娃說著,表情也在一點點變化著,等前面半句話說完,小臉上哪還有一絲委屈,從下頜一直到印堂,滿滿噹噹全都掛著……壞笑!
   
      而且是毫不掩飾的、小人得意的壞笑。
   
      一眾承天道的長輩幾乎同時在心裡暗道了一聲:不好。
   
      果然,屠蘇繼續道:「可我也有個身份,是離人谷的二祭酒,秦孑是我的大家姐,大哥你……論輩分的話,我是你小師叔來著。」說著,他還真把頸子下掛著的紅繩從懷中拽了出來,紅繩上一片湛清玉葉,不用看上面的刻撰,大家只看這片葉子的形質,就知道它是離人祭酒的信物。
   
      屠蘇口齒伶俐,聲音清脆:「前輩議事,晚輩的確不該插口,不過敢當師伯說,大家親如一家,有話但講無妨,我才大著膽子說上了幾句,我年紀小見識淺,說出的話會惹大家笑話,但我都是在就事論事,在講理……結果這位大哥師侄站出來,說我不懂事、說我沒規矩、說我信口雌黃。」
   
      說到這裡,屠蘇突然壓低了聲音,蔫聲道:「還說晚輩不能打斷長輩。」
   
      承天道目瞪口呆,指夕與鑑火愕然無語,流連道則人人竊笑,蛤蟆更乾脆,直接笑出了聲。
   
      土引哭喪著臉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更不知道是不是該磕頭賠罪,喉結上下滾動,心裡最想說的一句話就是:我把果子還給你還不成麼……

     不等別人出來打圓場,秦孑就已經對著屠蘇開口笑罵了:「小東西,被罵了所以不甘心,這就跳出來秋後算賬麼?有我在,你這算盤可打不響,休想為難晚輩,」
   
      屠蘇笑嘻嘻的直搖頭:「哪有為難,只是就事論事,誰也不會擺在心上,不過……大家姐,我都把葉子亮出來了,你也該把我引薦給各位師伯師兄了!」
   
      這一次不光是承天道宗了,而是在場的所有門宗長輩,都同時暗道了一聲:不好!
   
      大夥總算明白了,秦孑為何出手這麼大方……她離人谷給一個無關弟子的見面禮都這麼貴重,待會二祭酒過來磕頭喊師兄師伯……這不得傾家蕩產了!
   
      秦孑的笑容還是那麼恬靜,點頭道:「這倒是件正經事。」隨即望向敢當等人,歉然道:「屠蘇升任離人谷二祭酒已經有段時日了,不過敝谷一直有些俗世糾纏,沒能及時告知諸位同道,還請恕罪則個,藉著今晚天門共聚,剛好引介。」說著,伸手一推屠蘇:「快去拜見承天道宗掌門,敢當師伯!」
   
      屠蘇一個頭就砸在地上了,把敢當老道的心從胸腔一直砸到了胃裡。
   
      天門修士,能下山走動的都是高手,有用沒用的寶貝也都隨身藏於乾坤袋中,除非真豁出去不要臉了,否則誰也不好意思說一句:來得匆忙,身無長物……
   
      眼看著師門長輩一個一個的往外掏寶貝,引土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就收了個土豆,卻害的師門賠了個菜園子,他都不敢想,等返回門宗之後,紅了眼的長輩們會如何折騰自己。
   
      承天道賠了,指夕和鑑火也跟著賠了,後兩家更倒霉,承天道至少還收了枚果子了……
   
      三個門宗轉下來,屠蘇賺了個滿滿噹噹,又撒腿衝向流連道宗,在蛤蟆諸人大驚失色之前,秦孑便一閃身拉回了屠蘇,正容道:「時間不從容,莫耽誤了正經事。」說完,停頓片刻,又補充了句:「又不是正式引薦,行過禮便好了,等秋後谷中還要約請眾位天門前輩,正式把你的身份宣告同道!」
   
      敢當老道的真元都有些蠢蠢欲動了,敢情後面還有一輪。
   
      這麼多年裡,離人谷始終低調,天門有所決議的時候,他們都唯唯諾諾,看上去是個老好人,實際上根本沒地位,直到今天,秦孑總算露出了一抹鋒芒!
   
      究其根源,還是當初在三堂會審時,秦孑與梁辛結緣。
   
      托梁辛的福……秦孑心中,笑容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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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1 18:08: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零章 同道中人
  





  在蛤蟆等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秦孑拉回正題:「槐樓弟子與我等同列正道,這一仗萬萬不能打。」
  
  敢當老道好像也忘了剛才心疼肉疼送出去的那一堆寶貝,隨著秦孑一起返回整體,皺眉道:「你來的晚,沒看到前面的事情,山上的人親口承認,他就是殺死桑榆的兇手。就算他身負槐樓傳承,此刻也墜入邪道,不再是我輩中人了。」
  
  秦孑的表情謙和,但語氣毫不退讓:「師伯的意思,他殺了榮枯桑榆,所以就是不再是我們的同道,而是妖人了?秦孑要向師伯請一句心裡話,卸甲、離人,現在還算不算正道弟子?」
  
  敢當明白秦孑想要說什麼,但也不能直接搖頭,只有笑道:「這是哪裡話,五道三俗同氣連枝,天下皆知。」
  
  秦孑也笑了,她的笑容顯得很有些突兀,說道:「半年前,卸甲山城盡啟高手,沖襲離人谷……」
  
  敢當老道表情沉重,嘆氣打斷:「這件事大家都看在眼裡,是卸甲弟子行事孟浪,最終也自嘗苦果。對錯之分,剛好應了勝負之數,可見天地之間,自有公道。」
  
  秦孑卻搖了搖頭:「師伯誤會了,我無意在這裡分辨對錯,只不過是在這件事中悟出了一個道理:天門之間偶爾也會有紛爭,不管誰蒙冤無辜,誰仗勢欺人,總歸都是些內部爭鬥,打殺過後,離人也好、卸甲也罷,都還是正道弟子,這一點總不會錯的。」
  
  說著說著,大祭酒臉上笑容不見,聲音清冷:「若非如此,當初敢當師伯也不會坐視離人與卸甲之爭而不理。說到底,秦孑是您心裡的小丫頭,白狼則是你眼中的老大哥,親人打架……」說著,秦孑與敢當四目相對:「打過之後,還都是您的親人!」
  
  敢當老道嘴巴動了動,沒說什麼。在他心裡已經開始盤算著,榮枯道的秘術,和為此得罪離人谷,究竟孰輕孰重了……
  
  秦孑加快語速:「槐樓與榮枯道,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們之間的仇怨是他們的事情,征戰過後,兩家還都是我們的同道。當初離人與卸甲惡戰時,敢當師伯躊躇萬分,最終還是嚴守中立;可今天卻要為桑榆師伯報仇,絕殺槐樓傳人……秦孑想不通。」
  
  說完,秦孑還不忘對著一眾榮枯弟子認真解釋:「秦某隻是就事論事,求諸位體諒。」
  
  榮枯眾人臉色不善,都不去理會秦孑的話,只有那個與敢當達成協議的長老跨出一步,忿然道:「桑榆師兄為人正派,榮枯道宗問心無愧,這些年裡我們連槐樓還有傳承都不知道,又何談結怨?對方定是妖人無疑,今日若不將其繩之於法,他日定釀成巨災!」
  
  秦孑搖頭而笑,唇角微挑,帶出了一絲不屑:「師兄又把話題給都兜回來了?槐樓弟子殺了榮枯掌門,所以槐樓弟子便是妖人了?」
  
  二祭酒屠蘇剛賺了無數家當,臉上早就樂開了花,可心裡也沒忘現身前大祭酒的囑咐,當即把小臉一抹,換上冷笑,馬上接上了話茬:「按照這位師兄的算法……半年前榮枯道引柳暗花溟轟砸離人谷,不知是離人谷墮入邪道,還是榮枯道成了妖魔鬼怪?」
  
  榮枯道元氣大傷,可門宗之內也不是沒有精明人物,不過現在這番情形,大凡腦筋靈活些的都不會再開口,那個站出來的長老則是個十足庸才,被娃娃說得張口結舌,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之後,才勉強開口:「那件事是誤會……掌門在時早已與離人谷澄清!」
  
  屠蘇飽吸一口氣,裝模作樣悲憤大笑:「不錯,榮枯襲離人是誤會!卸甲攻離人是誤會!槐樓與榮枯之爭,怎麼就變成了正邪之爭,不是誤會了?事關重大,你們咬定槐樓是邪道妖人,總要拿出實打實的證據來。」
  
  秦孑微笑,又把話題引了回來:「僅憑槐樓與榮枯有所爭執,的確證明不了槐樓弟子是妖人。說到底,也還都是同道之間的誤會罷了。」     屠蘇盡職盡責,跟著搭腔,再說出的話卻沒有了一點氣度:「這位師兄倒真該學學我們離人谷的處世之道,同道誤會,打過殺過也就算了,又何必揪住不放……諸位可見過我門下弟子向卸甲或者榮枯尋仇麼?」
  
  榮枯長老臉色青佞,一肚子都是道理,偏偏一條都講不出來,模棱著眼睛怒視屠蘇,聲音低啞:「離人谷不報仇,是你們自己的事情!我榮枯道恩怨分明,山上妖人傷我掌門,上下誓死擊之!」
  
  「榮枯道要報仇,大可殺上山去,可天門同道則應嚴守中立,兩不相幫……」說到這裡,屠蘇好像突然領悟到了什麼,神情顯出驚喜,眼睛都亮了,望向榮枯長老:「師兄果然慷慨,一語驚醒夢中人!原來離人谷以前一直恩怨不分,這個毛病可要改一改。」
  
  榮枯長老話裡的漏洞太多,屠蘇或抓住破綻窮追猛打,或曲解其意誇大其詞,到現在哪還是在講理激辯,乾脆都變成了兩人抬槓……
  
  屠蘇的話一出口,倒是讓不少正道人物心裡微微一凜,榮枯弟子更是人人心驚,娃娃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今天榮枯敢上白頭山,明天離人谷就敢發兵榮枯道……說不定都等不到明天。
  
  榮枯長老又驚又怒:「小兒,你是在告訴我,我們要動手,你們便會報復麼!」
  
  話音未落,榮枯道中就有人在心裡破口大罵,不是罵屠蘇囂張,而是罵同門長老混蛋,他這是生怕離人谷不打自己,給人家敲釘轉腳,把話做實去了。
  
  當時便有幾個榮枯道的精明長輩同時踏出隊伍,可還不等他們開口打圓場,一股厚重、威嚴的壓力,從白頭山頂卷揚而起,宛若一道颶風,轟轟烈烈奔襲而至,直指榮枯弟子!
  
  榮枯眾人大驚失色,一群老道只覺得天上突然有一座大山掉下來砸向自己!低階弟子根本都沒有反應的機會,重壓之下別說抵抗、逃避,就連心神都被重壓所奪,紛紛怪叫著跌坐在地;修為高些的榮枯長輩也顧不得別人了,勉強催動身法急退如風……
  
  大難臨頭,卻陡然凝滯,半空裡一柄墨劍斜橫。
  
  劍意煌煌,睥睨四方,白頭峰上曲青石出手施壓!
  
  突兀而來又瞬間消弭的攻勢,彷彿一記耳光響亮,把榮枯道的臉皮徹底給抽沒了。
  
  門中師長不顧晚輩,自己狼狽逃竄,任由低階弟子摔倒一片……任誰見了這番情形,都會嘆上一句:榮枯道完了!
  
  其他的天門高手心中更是驚駭,誰也想不到,山上的槐樓高手,竟然還有餘力。
  
  墨劍揚威之後,自空中微微一震,發出一串輕靈長鳴,繼而劍鋒倒轉,以劍柄遙遙相對秦孑,看上去就好像熟人間打招呼似的,隨即又蕩起連串歡鳴,返回白頭峰。
  
  墨劍來去如風,轉眼消失不見,只留下一群仍自發呆的天門修士……片刻之後,從流連道的隊伍中突然響起了幾聲咳嗽,蛤蟆捧著鈴鐺走了出來。
  
  秦孑面帶笑意,拉起屠蘇退開了幾步,她倆現身之後一個紅臉一個白臉,最後連墨劍都『下山助威』,鬧到現在,也該有個人來捧場了,這個蛤蟆倒是知趣得很。
  
  敢當這邊正說著,白頭峰上的曲青石,突然仰頭響起了一聲獵獵長嘯,又有無數槐煞衝天而起,本就處在劣勢的雷法,終於再也抵擋不住煞氣的衝擊,那片雷雲被沖得顫抖不停,最終在一聲轟然巨響之中,炸了個紛紛碎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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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近中秋,夜霧濃重,十三個緇衣僧人正圍成一圈,雙目緊閉翻手結印,彷彿泥胎石塑似的保持著一個姿勢紋絲不動,如果不是光頭上正不斷滲出汗水,也真看不出他們都是活人。
  
  和尚們在施陣。
  
  朝陽就站在和尚們身後十餘丈處。在他身旁,還有一口井。
  
  朝陽的臉色略帶緊張,雙眼一眨不眨,始終盯著和尚們施法。
  
  他知道和尚的實力,更明白他們合力催動的雷法是何等犀利,可這些和尚已經將雷法之陣發動了小半個時辰,到現在居然還不收手,不用問,敵人自然也強大到了極點。
  
  突然,十三僧人的身體簌簌顫抖了起來,朝陽大吃一驚,他修行不淺,自然能看出,這是法術被破的前兆……對方究竟是什麼人,不僅在雷法之下堅持良久,甚至還要反攻回來!
  
  還不等朝陽猜出結果,和尚們同時爆發出一聲慘呼,一個個向後摔飛了出去,人人口中鮮血噴湧。
  
  砰砰悶響中,和尚們重重砸在了青石地面上,盡數昏厥了過去。朝陽目瞪口呆,愣愣站在原地,全不知該怎麼辦了,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的深井中傳出了一個聲音:「怎麼了?」話音落處,賈添從井中升了上來。
  
  朝陽大喜,忙不迭跨上兩步,一股腦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不久前諸位師伯對我說,他們收到齊青的求救,但是您正在施法彌補井中的裂隙,師伯們不敢打擾,卻也不敢耽誤了事情,便催動雷法去襲殺敵人,同時接引齊青回來,可不料……對頭強橫,破掉了我們的法術。」
  
  賈添的神情是千萬碎片拼湊而成的,就算是大羅金仙也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不過他的聲音裡滿是疲憊:「知道了,救齊青的事情我心裡有數。」
  
  說話間,賈添的身體一晃,竟險些又摔回到深井之中,朝陽趕忙搶上去,把他從井中扶了出來……
  
  朝陽心中驚慌,賈添倒是無所謂,呵呵笑道:「無妨,就是有些脫力了,用不著擔心。」說完,又搖著頭喃喃道:「齊青去追桑皮,結果一去不回頭……現在又惹出這麼一樁事情,嘿,哪來的那麼多意外!」
  
  朝陽才剛來不久,全不知其中的前因後果,想問又不敢問,只當沒聽到。
  
  「事情沒有多複雜,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賈添一眼就看穿了朝陽的心思,笑道: 「這口井承載的力量太大,如果沒有特殊狀況,我輕易都不會下去。前陣子桑皮死在裡面,我就由得他的屍體陳於其中,不料這個老道的修為有些古怪之處,又得了井中靈元的滋補,變成了個喪物。」
  
  賈添的確是累壞了,剛說了兩句話就不得不停頓下來,喘息了一陣才調勻呼吸,繼續道:「到二十天之前,桑皮逃出枯木井的時候,我才發現了異常……」
  
  這口井剛剛 『走井』過來不久,本來就不太穩定,被鬼道士這麼一折騰,又有封印出現了裂隙,不過這次賈添發現及時,不等邪元洩露成災就開始著手修補,其間發覺和尚悟道,暫時離開了一陣,又順便把朝陽帶了回來。
  
  隨即他又一頭紮進井中,直到片刻前,他才算徹底把這口井修補好。
  
  朝陽想問問師祖,這口井到底是有什麼用處,但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蠢念頭,賈添的修為天下無雙,可為了修補個裂隙都鬧得筋疲力盡,這口井的力量不言而喻,如此可怕、且重要的東西,賈添又怎麼可能解釋給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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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1 18:08: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一章 活佛精明
  







  白頭峰上,雷雲消散,漫天星斗璀璨,一勾彎月如刀。
  
  一人一劍,金甲止步、狂雷退散、更驚煞無數天門高手,曲青石縱聲長嘯,意氣風發!
  
  和尚天劫處那一戰的主角是梁辛,曲青石直到最後才現身,血河屠子知道他是絕頂高手,但是也真沒想到,這個身材略顯消瘦的年輕人竟勇猛如斯!屠子吞了口口水,臉色痴迷,目光更是溫柔,呆呆望著曲青石……
  
  瓊環的俏臉上也飽蘊榮光,眸子明亮,不眨眼地望著曲青石。
  
  曲青石佔盡威風,也不再多做停留,翻手又把齊青抓到了手中,繼而催動青光,捲起一眾同伴一飛衝天,向著宗蓮寺的方向飛遁而去。
  
  憑著他和離人谷的交情,也不用說什麼客氣話,至於山下的那些天門弟子,他更沒什麼話說。
  
  青光一閃即滅,長嘯卻連綿不絕,在山間迴蕩不息,半晌方歇……一眾天門弟子都有些失神,靜立原地默然不語,直到曲青石走遠了,蛤蟆才搖頭慨嘆:「功成即退,神龍無蹤,高人風範,我輩仰止!」
  
  曲青石已走,白頭峰便不再是禁地,天門眾人少不了上山再去查探一番,山頂上,那六個丑娃娃的屍體赫然在目,倒更證明了曲青石來是誅殺妖邪的正道人物……
  
  天門弟子搜索了一陣,找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也就作罷,彼此間客套著便準備散去,藉著道別的機會,蛤蟆笑問秦孑:「三祭酒可好?一陣不見,著實想念,兩位祭酒替我給他帶好!」
  
  敢當也在旁邊,聞言後笑著插口:「離人三祭酒名滿天下,可以前一直是秦家丫頭在外面跑……」
  
  話還沒說完,頭頂高處遽然炸響滾滾風雷,無邊妖氣與浩蕩佛光彼此糾纏著,瀰漫天地!
  
  天門高手不敢大意,當即喚出法寶嚴陣以待,旋即眾人只覺得眼前一黑,一隻金身大佛從天而降,轟轟烈烈地砸在了山頂的空地上。
  
  大佛滿臉猙獰,殺氣騰騰,哪有半分慈悲之意。
  
  山頂高手無數,竟全都於『不經意』間錯開大佛的目光,沒有一個人與之直目對視。
  
  與大佛同時落地的,身邊還跟著跳下來個鄉下青年,七片巨大的金鱗飽含戰意,正圍著他上下翻飛,氣勢賁烈!
  
  鄉下青年也一樣,臉上滿滿噹噹全都是凶像,目光狠辣,掃過眾多天門修士,看樣子隨時都會暴起傷人。
  
  梁辛和小活佛也是剛從猴兒谷回來,在路上,他們便察覺白頭峰方向靈元滾蕩,應該是出了什麼事情。兩人先趕到宗蓮寺,結果不見曲青石等人的蹤跡,黑白無常一直留守蓮宗寺,梁辛到時他們還在在,而且還不止他們哥倆,女鬼頭七竟然也在廟中。梁辛當時顧不得多問,把琅琊留下來,就和小活佛一起衝向白頭山。
  
  算算時間,他倆離開宗蓮寺時,剛好曲青石飛出白頭山,這兩撥人要都是在地上跑,倒是能碰見,可大家都用飛的,而且又都是收斂氣勢的遁行,彼此錯過了。
  
  到了山頂,沒找到曲青石,卻見到了大隊修士高手,梁辛生怕二哥出事,與小活佛一起爆開氣勢,跳下來這就準備開打了。
  
  秦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莫急,所有人都好得很呢。」
  
  梁辛這才看到秦孑,聽她笑言心裡當即一鬆,臉上嚴霜也隨之消融。
  
  蛤蟆面露驚喜,閃身來到梁辛跟前,笑道:「離人谷的法術端的神奇,剛提到你,你就從天上掉了下來。」
  
  眾人這才知道,從天而降的凶神竟然就是離人谷的三祭酒,在暗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對離人谷卻更多了幾分敬畏。
  
  梁辛對蛤蟆的印象很不錯,當即也笑呵呵地說笑了兩句,秦孑則傳音入密,指點道:「曲青石剛剛離去,安然無事,不用擔心了。」
  
  曲青石沒事,梁辛就沒事,不再有片刻的耽擱,含含糊糊地對著秦孑與屠蘇道:「這裡沒事,那我便回去了。」說完,又對蛤蟆擺擺手,跳上小活佛,妖風浩浩之中,兩人轉眼不見。
  
  剩下的天門高手心裡都升起了兩個念頭,兩個幸虧:
  
  離人谷的實力深不可測!幸虧剛剛不曾為了榮枯道和秦孑翻臉,否則今天麻煩大了,別說三個祭酒,就是那頭『坐騎』,自己就惹不起;
  
  三祭酒似乎另有要事,幸虧他走的匆忙,要是再被秦孑拉過來引薦一番,真就連家底都要賠光了……
  
  等梁辛再返回宗蓮寺的時候,曲青石和一眾同伴果然都就在廟裡。
  
  兄弟見面之下,曲青石言簡意賅,幾句話把事情的經過交代了便,他說話甚少囉嗦,即便如此還是把梁辛聽得震撼不已,小活佛更是大呼過癮,一個勁的埋怨梁辛在猴兒谷中耽擱的時間太久,害得他錯過了這大的陣仗。
  
  曲青石還道梁辛這邊出了什麼事情,皺眉追問:「猴兒谷怎了?有麻煩?」
  
  梁辛搖頭而笑:「沒事,那些修士都放進了大眼中,又陪著師父和老娘說了會話,這才回來地略晚。」晚,指的是沒能趕上白頭峰的惡鬥,可要是按照兄弟倆約好的時間來算,梁辛和小活佛回來的剛好。
  
  這時候琅琊湊過來插口笑道:「也不是一點事都沒有,猴兒谷的看門護衛就有事。」
  
  曲青石愣了愣,繼而恍然大悟,笑著問道:「你是說銅頭?」
  
  「銅頭家來親戚了,而且這個親戚的來頭還不小呢,是鑑火道宗的人嘞!」
  
  銅頭偷赑屃被抓到現行,把子孫八代都輸了進去,從一介妖王淪為猴兒谷看門獸的保鏢,不過梁辛等人返回猴兒谷的時候,卻並沒見到他。
  
  梁辛無所謂,琅琊卻好熱鬧,四下找人打聽,這才知道銅頭的祖上居然和天門中的鑑火道有淵源,這兩天有鑑火道弟子來探望它們,葫蘆老爺通情達理,明白『有朋自遠方來』,大家應該『不亦樂乎』,所以給銅頭放了幾天假。
  
  至於承天道來找銅頭做什麼,暫時還不得而知。
  
  銅頭招待親戚,大家只當是件趣事,說出來緩解下氣氛,跟著曲青石又把桑榆臨終前罵梁辛『明知故問』的道理,大概解釋了下,梁辛一點就透,恍然道:「鬧來鬧去都是老熟人,原來是齊青追殺桑皮……那頭七大姑這邊又是怎麼回事?」
  
  黑無常莊不周走上來,還是老樣子,先對著一群同伴點頭哈腰地打過招呼,這才開口:「昨兒下午,小活佛接到曲二爺的傳訊,趕去對付榮枯妖道,我們哥倆留守小廟,等到天黑也不見諸位返回,我們便琢磨著,與其白白消耗時間,倒不如再試試看,施法喚請下頭七大姑,說不定她老人家前兩天出去串門子不在家呢。」
  
  宋恭謹接口,說話少有地實在:「其實我們也是姑且一試,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可沒想到,喚請之下大姑竟真的趕來了!」
  
  頭七神情頗為憔悴,聽眾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對著梁辛、曲青石這兩個熟人點了點頭。
  
  上次在官道上遇到頭七時,她舉止得體談吐大方,說話做事都從容得很,可現在獨座一旁,對周圍人連看都不敢看,顯得異常拘謹。
  
  梁辛先是有些納悶,旋即便想通了,現在這座宗蓮寺,才真正應上了『廟小妖風大』這句老話,一百多人裡,除了黑白無常、頭七琅琊這寥寥數人之外,修為最差的也穩居玄機境,其中還有著大把的宗師高手,頭七她不過是個小鬼,恐怕做夢都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要還能落落大方倒真見鬼了。
  
  血河屠子有眼力價,對著一眾同門笑道:「一個一個凶神惡煞似的,莫得嚇壞了旁人,都跟老子去外面等著。」言罷,纏頭弟子蜂擁而出,只把瓊環、弦子兩人留在了廟裡。
  
  而曲青石則揮手施法,度給頭七一份木行靈元。
  
  槐樓的道法,是陰木之力,否則也不會有那道『槐煞』神通,他送過去的靈元對頭七大有補益,女鬼的精神也隨之一震,對曲青石點頭稱謝,跟著講出了自己最近這段的經歷。
  
  正如黑白無常先前所料,這方圓數百里的孤魂野鬼,全都被鬼道士桑皮拘役,用以汲取喪力療傷,頭七也不例外,直到前天晚上,他們才被釋放。
  
  梁辛愣了一下:「是桑皮主動放了你們?」待頭七確認後,他又追問了聲:「為什麼?」
  
  不等頭七開口,曲青石就答道:「自然是桑皮要逃離此處,可又不能帶著眾鬼同行,要麼殺掉要麼放了,也不過這兩條路選。」
  
  頭七附和著點頭:「不錯,鬼道士在昨天晚間已經離開了,我們這才重獲自由。」
  
  「也許是被老實和尚的天劫驚到了,或者,他發現了同門的蹤跡,不想被桑榆等人帶回去,所以逃掉了……」說著,曲青石嘆了口氣:「桑皮是從賈添的怪井中爬山來的,繼而又被齊青追殺,怕是知道些重要事情,就這麼錯過了,實在有些可惜。」
  
  說著,曲青石的目光,從小活佛臉上一掃而過,繼續嘆氣……
  
  梁辛不知何時也擺出了一臉愁苦:「八月十五近在眼前,實在脫不開身,可這個鬼道士一定要追,尤其麻煩的是,桑皮本就是厲害宗師,化鬼後只怕戰力更增,放眼中土,有閒暇又有本領去緝拿他的人,實在、實在不好找……」說話之間,他時時抬眼,去看小活佛。
  
  小活佛單手托腮,神色比著他們哥倆還躊躇,呢喃道:「是啊,倒哪去找這樣一個又有本事,又有時間的大高手去?」
  
  打雷似的喃喃自語,一個字一個字砸在地上,梁辛和曲青石哥倆都傻眼了,琅琊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小活佛,不許裝傻!」
  
  小活佛哈哈大笑,小棒槌似的手指指向梁辛兄弟:「是這他們先裝傻的!想讓我幫忙就直接說,偏偏要兜出個圈子,繞著我去出力幹活,還得搶著鬧著,外加感謝這倆小子!」
  
  梁辛騷了個大紅臉,曲青石看著臉皮兒薄,此刻卻穩當得很,假裝沒聽到小活佛的後半句話,逕自道:「那就請你幫忙,不管追不追得到,咱們兄弟都欠你一份人情!」
  
  琅琊向著梁辛兄弟,搶著開口道:「論因果,活佛捉鬼;論恩怨,達旦禪院追擊榮枯老道!這樣的事情自然不能推卻。」
  
  小活佛當即痛快答應:「最近這幾個月坐的屁股發麻,這兩天先點化和尚,又打殺老道,更撩得咱坐不住了,幫你們跑兩步也不算啥!」
  
  由他出手緝拿,鬼道士再怎麼了得,恐怕也沒有幾天自由日子可過了,這樁事情就算是落實下來了,曲青石開心之餘,忍不住又問小活佛:「這才分開一天,你就精明了?」
  
  小活佛哈哈大笑:「忒小瞧人了,我不通人情世故,可也不是個石頭心眼,當初十一神智盡喪,莫忘了是我曾指點著他在遊蕩了百多年,那時候邪道正垂死反撲,修真道上何等險惡,我要也是個憨子,我們哥倆又哪能活到現在!」
  
  梁辛也跟著一起笑道:「還真是這個道理,小瞧了誰都不成!」
  
  他們說說笑笑,氣氛輕鬆,女鬼頭七也放鬆了不少,待眾人笑過之後,又對梁辛道:「你們未到之前,莊、送兩位已經說過此番找我的緣由,移轉魂魄進入活屍的法術,我能勝任,全無問題。只不過我的修為被鬼道士奪走了不少,要稍事修養一陣,不用等太久,一個月之內便能施術。」
  
  梁辛大喜,忙不迭地道謝。
  
  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就是要請女鬼頭七回去,施展鬼術讓六百恢復溝通能力,以求『活死人肉白骨』,把玉匣中的乾癟人頭還原成本來相貌。可誰也沒想到,又惹出了這麼一連串的麻煩,到了現在,才總算回歸初衷。
  
  其他的事情大都告以段落,只剩曲青石那一趟白頭山之行中,還有著幾個重大的疑團,此刻距離破曉還剩一個時辰,大家略略商議了下,乾脆等到天亮再啟程,趁著這會功夫,來把不明了的事情整理下。
  
  先前眾人交談的時候,弦子幾次想要開口,可始終沒能插進話題,現在終於有了機會,直接說道:「齊青原先傷到不能稍動,可六個小子施法後,她竟掙脫了黑鼎……而且,她、她施展的『鬼留』、『凝煞』這兩項法術,是我們不老宗的神通!」
  
  跟著也不等別人追問,弦子就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判斷:「那六個小子本來想奪力,可不曾料到……他們奪力不成,反被齊青奪力,還有神通法術和性命魂魄,都一股腦被搶去了!齊青也是借了他們的力量,修補自己受損的鬼經陰絡,不僅恢復了大半戰力,還通曉了他們的法術。」
  
  說完,弦子那雙死魚眼中,露出了些迷茫,聲音也低迷了許多:「可、可沒道理啊,那陣法是我設計的,絕不會出差錯……」
  
  曲青石搖頭冷笑:「此事不值得大驚小怪,齊青死而化鬼,不是她冤魂不散,而是因為賈添的法術!」
  
  弦子猶自疑惑著,梁辛卻明白了。賈添的修為深不可測,他的法術何等玄奇,齊青是他的傀儡,又怎麼可能被弦子設計的陣法奪取力量。
  
  單以這件事情的過程而言,丑娃娃奪力未遂,反而變成送菜,也確實沒什麼可奇怪的。只不過曲青石現在才想通這個道理,實在顯得有點後知後覺來著。
  
  弦子背靠供台席地而坐,雙眉緊皺,仍在苦苦思索著自家法陣究竟哪裡出了問題,能夠跨入逍遙境的修士,無論正邪,對道法都有份痴迷性子,為了一點小緣由,不說不動地想上半個月也不算啥新鮮事。
  
  曲青石也不去理會他,對其他人擺了擺手,揭過此事,換到下一個話題,六個丑娃娃臨死前的胡話……
  
  瓊環從一旁眼巴巴地等了半晌,此刻終於『派上了用場』,興高采烈地和曲青石你一言我一語,從頭到尾把六個丑娃娃臨死前的『夢話』,一字不落地重複了一遍。梁辛聽得驚駭不已,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旁邊的弦子就突然開口:「明白了!」
  
  大夥都被他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的弦子自己也挺不好意思,赧然道:「一時、一時出神,諸位莫怪。」
  
  梁辛哪會因為這點小事計較,笑而搖頭:「想明白了什麼,說來聽聽吧!」
  
  不老宗的法術自成體系,有著他們自己的道理,與鬼謀力的陣法也不例外。
  
  高深修士靠元神來駕馭真元;成形的喪物與之相似,只不過他們修煉出來的不是元神,而是真陰魂魄,喪物的煞氣鬼力,都要靠它來統御。
  
  所有白頭山上的奪力法術,也分作兩個步驟,先奪其魂,再謀其力。
  
  按照弦子的判斷,開始的時候,六個丑娃娃成功侵入了齊青的真陰魂魄,可後來應該又觸發了齊青體內隱藏的某種禁制,這才惹來了對方的反擊,從獵手變成了補品。
  
  具體的法術成因,梁辛等人無意追究,但是在弦子的解釋之後,梁辛卻若有所悟。
  
  容梁辛低頭沉思了片刻後,曲青石才問道:「有什麼想法?」
  
  梁辛豎起了兩根手指:「兩個事情,其一,六個丑娃娃臨死前的大戲,不是他們胡亂發狂,而是把齊青腦子裡的念頭『演』了出來。」說著,他又加重了語氣:「更重要的是第二點,賈添讓修士死而復活的法術,並非全無破綻,至少,利用不老宗的『與鬼謀力』之術,就能窺探鬼修士的內心!」
  
  弦子心思精明,待梁辛說完後,他就認真開口:「給我些功夫,容我仔細思索,看看能不能把奪力法術加以改進,如果能成功的話……就能從齊青的心裡撬出更多東西!」
  
  弦子說得信誓旦旦,看樣子恨不得現在就取出門宗心法,鑽進去大大研究一番。
  
  苗女瓊環滿目不屑,抽了抽嘴角,道:「你娃那點道行,能研究出個啥子?等中秋過後,我把你們老漢兒抓了,讓他給你娃來幫忙!」
  
  弦子當然不會去和瓊環抬槓,聞言後只是唯唯諾諾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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