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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ay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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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搬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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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45: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二章 生具慧根






     不管是千年苦修還是一朝悟道,飛仙之前都要經歷天劫,這是亙古不變的規律,和尚得了真身,繼而便是天劫,若成功渡劫才能飛仙天外,從此位列仙班。
   
      此時劫云已在天邊現身,正向著小廟席捲而至,一群閒雜人等全都急眼了,要是被捲入和尚的天劫,必定死得連根頭髮都剩不下……馬三姑娘性子最急,此刻已經開始大聲催促著曲青石:「快飛,趕緊的……」
   
      小活佛也作勢欲逃,不料才剛剛轉身,又被老實和尚給攔下了,涵禪道:「你們不用躲,我離開便好。」說著,他又指了指已經殘破不堪的小廟:「此間清靜,平日裡少有人來,你就在佛龕裡修養吧。」
   
      說道這裡,涵禪突然衝著小活佛笑了起來:「剛才我要你從佛龕上下來,你不肯,還辯了那麼一大堆禪理,說的我啞口無言……現在我可想通了,這個廟原來是我家,我讓你住你才能住,不讓你住你就得滾蛋,就是這麼個道理,哪用扯到佛法、扯到實相無相那麼遠!」
   
      小活佛也笑道:「若非如此,也點不醒你不是……」說著,他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皺起了眉頭:「和尚,你還是在眷掛著這座小廟?不捨得它被天劫毀掉?你心有牽絆,如何能度過天劫?」
   
      『點化老實和尚』是小活佛的最高成就,他可無論如何捨不得,老實和尚被天劫轟得神形俱滅,雖然時間緊迫,可還是忍不住要出言提醒。
   
      涵禪呵呵一笑:「這個麼……不妨換個角度來想想,這天劫是我的,與廟何干?與你何干?與旁人何干?我應自己的劫,何必拉扯著小廟給我陪葬?」
   
      小活佛立刻搖頭:「這是你自己的道理,卻不是天的道理……」
   
      不等他說完,涵禪突然大笑了起來:「我的道理不是天的道理?那不如說天的道理,不是我的道理!走了,緣分已了,再見無期,和尚只盼諸位珍重,若真能度過此劫,和尚登了天,也會給你們誦經祈福!」大笑聲中,和尚的身形化作一抹精光,一個起落便翻過了十數里!
   
      小活佛還心有不甘,衝著涵禪消失的方向大吼:「和尚,你天生老實,嘴巴又笨,上了天難免會被其他神仙欺負,教你個乖,思辨時若不敵,就閉嘴冷笑,拿眼睛瞪他……」
   
      和尚身形不停,墨瀑似的劫云也隨之轉向,鋪天蓋地,向著涵禪追了下去…….
     
      一盞茶的功夫後,百多里外,雷光千轉,巨響疊疊,震裂乾坤!
   
      天劫之下,靈元劇烈震顫,上至八大天門,下到偏荒散修,幾乎所有的中土修士都被驚動,離人谷自然也不例外,正愁眉苦臉描古篆的屠蘇一下子蹦起來幾丈高,滿臉驚訝:「渡劫?有人飛仙?」說著,從須彌樟中取出了一隻羅盤,撒腿就向谷外跑去。
   
      才剛跑了兩步,就被大祭酒抓住衣領給揪了回來:「這份毛躁性子喲!」
   
      屠蘇急的直跺腳:「渡劫啊,這是渡劫啊……又有人要飛仙了。」
   
      秦孑板起臉孔訓斥:「別人渡劫,與你何干?再說,危險的緊,決不許去。」話剛說完,遽然一道道神光流轉,靈鶴傳諭、飛劍傳書,蕩漾著一連串輕響,自遠空激丅射而至,不用問,是八大天門都被天劫驚到了,在聯絡同道,交換消息。

     這邊正忙活著,遽然又有一聲歇斯底里的慘叫,從離人谷深處傳來,秦孑大吃了一驚,皺眉道:「是木先生!」說話之間催動身法,帶著屠蘇和幾個心腹弟子,匆匆趕往平日木妖所棲息的小境……
   
      屠蘇滿臉躊躇,有心想偷跑出去看天劫,可終歸不敢違抗秦孑的命令,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一跺腳,追著秦孑向木妖所在的小境跑去,同時嘴裡還嘀咕著:「人家渡劫,木妖你叫啥…….」
   
      就在離人谷亂成一團的時候,鎮山,浩蕩台中一座神殿之內,朝陽老道正倚在門口,遠遠眺望著和尚渡劫的方向,因為距離太遠,朝陽根本什麼都看不到,可老道的臉上,仍掛滿了濃濃的羨慕。
   
      得道飛仙,是所有修士的夢想,朝陽自然也不例外。
   
      正愣愣出神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柔和且熟悉的聲音:「怎麼,羨慕麼?」
   
      神殿香案上那三株清香不知何時已經悄悄點燃,青煙氤氳中,正顯出一個背影,神仙相,賈添。
   
      朝陽急忙轉身,想要趕上前去施禮,賈添擺手道:「早就說過一千次了,免了這些俗禮吧。最近這段時間忙忙碌碌,沒怎麼過來看你,還好?」
   
      朝陽恭聲應道:「師祖操勞大事,弟子這邊一切安好,無需惦念。」
   
      「大事?恩,都是大事!」賈添嘟囔了句,跟著又問朝陽:「這一百年中丅,一共有幾人飛仙?」
   
      朝陽老道想也不想,立刻回答道:「回稟師祖,百年之中,中土上一共三人渡劫。」
   
      賈添似乎有些鬱鬱,莫名其妙的說了句:「防不勝防啊!稍不留神就有人飛仙。」
   
      跟著他又把話題拉了回來,伸手指向和尚渡劫的方向,舊話重提:「朝陽,羨慕麼?」
   
      朝陽有些躊躇,不知該怎麼回答,修士當然都會羨慕飛仙,可聽師祖剛才的話,他老人家似乎不太喜歡別人飛昇。
   
      賈添也不催促,只是浮於清香三尺,靜靜等待。
   
      過了一會,朝陽才緩緩開口:「對飛仙,弟子…是羨慕的。可惜弟子資質愚鈍,此生雖在修行中,卻無望登仙。」
   
      賈添不置可否,笑了兩聲,手指繼續指向天劫發生的方向:「今天這個渡劫的,是身具慧根之人,一朝悟道立地成佛,劫云出現之前,我便察覺到靈元躁動,趕過去一看他正重塑真身,嘿,本想毀了他,沒想到卻碰上來老熟人……嘿,梁磨刀從海上回來了。」
   
      朝陽心頭一沉,於他而言,最好的結果就是梁辛死在凶險海域,可沒想到對方竟然活著回來了…...
     
      那道青煙凝化的背影問了句:「失望了?」
   
      朝陽才不會做那種假惺惺隱瞞心情的傻事,微微點了點頭,勉強笑道:「他敗回來也好,師祖便可以顯示手段,抹去凶島,先把他折服,再把他收服……」
   
      不等他的話說完,賈添就苦笑了起來:「問題是,他不是敗回來了,他、他打贏了!我已經派人去看過,凶島已經盡數沉入海中,連塊石頭都沒剩下!想不通,他怎麼可能贏……」

     朝陽長長吸了一口氣,垂首默立,不敢接口。
   
      賈添嘟囔了一陣,突然又笑了起來:「朝陽,跟你商量個事情吧!」
   
      朝陽立刻踏上一步:「弟子聽憑師祖法令!」
   
      「沒那麼誇張,更不用喊得這麼大聲,」賈添的語氣很有些古怪,除了一貫的輕鬆親切之外,似乎還有些赧然,好像挺不好意思似的:「還記得上次來看你時,我指天跺地說梁磨刀贏不了,如果他贏了,我給你磕頭,喊你師祖這事不?」
   
      朝陽嚇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可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愣了片刻,乾脆大聲回答:「您老記錯了,沒這事!」
   
      賈添哈哈大笑,揮揮手讓朝陽站起來:「輸了就是輸了,我又哪能跟自家晚輩耍賴,不過……我就算跪了,你除了嚇得吃不香睡不著之外,也得不到什麼正經的好處,所以我才要和你商量下,我要是給你些實實在在的好處,換過下跪這事,你可願意麼?」
   
      朝陽才剛剛爬起來,聞言咕咚一聲又跪了回去,臉上儘是驚喜之色,先是用力點頭,跟著又忙不迭地搖頭:「上次師祖說的話,不過是一句戲言,弟子從不曾、從不會當真,更萬萬不敢為此要挾。」
   
      賈添的笑聲更響亮了:「我不想下跪,所以要給你好處,不算要挾,不算!」
   
      「弟子謝過師祖垂憐!」朝陽也不再矯情廢話,跪在地上用力磕頭,咚咚山響。
   
      賈添這次並未阻攔,繼續道:「至於給你的那份好處麼……朝陽,如果我能讓你平地飛仙,你願意麼?」
   
      嘭!一聲鈍響,心情激盪之下,朝陽一個頭把神殿地面砸碎了……
   
      過了一陣,朝陽才抬起頭,直勾勾的望向那具由青煙凝化的背影。老道臉上的神情異常複雜,茫然有之、驚訝有之、期待有之,而更多的,卻是不敢置信,
   
      而此刻,青煙背突然轉動起來,賈添回過了頭,以真面目正對朝陽,一張由千萬隻人臉碎片拼湊而成的臉!
   
      有哭有笑,有鼓勵有鄙夷,有得意有沮喪…...同時匯聚著無數種表情的神仙相,目光炯炯,直視朝陽,緩緩重複道:「我能讓你平地飛仙,你,願意麼?」
   
      賈添的語氣,仍舊柔和、親切,好像慈藹長輩,在問自家的兒孫,想不想吃上一頓好的……
   
      朝陽第一次見到賈添的樣子,心裡驚駭不已,腦子裡更因為那份『好處』而亂成了一團,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嘴唇哆嗦著,諾諾道:「弟子連、連逍遙境都無法突破,又何談飛仙啊!」
   
      賈添的身形未動,只是神情古怪的望著朝陽,片刻之後突然眨了眨眼睛。
   
      就這一眨眼,可朝陽卻覺得,師祖好像一下子欺身而近,幾乎與自己四目相對,驚得他情不自禁後向後仰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可跌倒之後再看師祖,還在數丈之外,三柱清香之上。
   
      賈添似乎笑了一笑,卻又岔開了話題:「你的心思不錯,不是渾渾噩噩之輩,到了這裡之後,心裡應該有個問題吧?想問,卻又不敢問麼,現在問吧,別再憋著了。」

     朝陽的腦子有些混沌了,不過畢竟是心思敏銳之人,片刻後就已經鎮靜了下來:「弟子的心事,瞞不過師祖的,我的確有件事不明白……我與梁磨刀結下深仇,我若不死,他便不會罷休,而此刻乾山道宗已毀,弟子雖不敢妄自菲薄,可自忖再不能幫到您老什麼,為何、為何……為何您不棄我?」
   
      縱然是青煙化形,賈添的目光也有如實質,直視朝陽雙眼:「其實,不光是這個問題的,你還應該想想另外一件事:當初,你還是個普通道童的時候,麒麟為什麼會選你來做乾山掌門?你的資質的確不錯,可也不見得就是最好的……有兩個人,不知道你還記得不記得,豔陽、墨陽。」
   
      朝陽回憶了片刻,才回想起來:「這兩個是我的師兄弟,年紀和我差不多,拜入乾山道的時間也和我前後差不了幾個月。不過他們倆連撣心境都沒修到,就失足墮下山崖,摔死了。」
   
      賈添笑了……至少目光和聲音,都是笑的:「不是自己摔的,是麒麟殺得。那兩個孩子,如果活到現在,至少能突破逍遙境,尤其那個墨陽,以他的資質,現在能達到六步中階也說不定。他們要在的話,這個乾山道掌門,可輪不到你來做。」
   
      「就是為了保你,所以殺了他們兩個,可是,我為何不乾脆培養資質更好的墨陽?」說到這裡,賈添頓了頓,才又繼續笑道:「你要不要猜一猜?」
   
      朝陽搖頭,不敢去猜。
   
      賈添也不再賣關子,在一串輕輕柔柔的笑聲中,終於給出了答案:「因為,你是能飛仙的,你生具慧根!所差的,只是一個契機,只要給了你這個契機,隨時都可以……」說道這裡,賈添突然放低了聲音,語氣也由此變得沉悶而有力,一字一頓道:「平!地!飛!仙!」
   
      說完後,賈添沉默了一陣,才再度開口,可這次再說話時,他的語氣變了,變得輕飄飄,很溫和,還有些淡淡的開心,彷彿在沉湎往事:「當初發現乾山眾道童中,竟有一個身具慧根的孩子,當時那份欣喜,現在想起來還忍不住要笑!倒是麒麟被嚇壞了,他生怕毀了你的慧根,不敢接這個差事,勸我乾脆把你帶在身邊,嘿,這小和尚犯糊塗,跟在我身邊,於你的慧根可沒有半點好處。要說起來,乾山道這樣的門宗,沒什麼大神通,門下弟子也不會有太多野心;但它多少還算有些地位,也不會有太多的麻煩,反倒最適合你,這才把你留在了乾山,至於你的修行進境麼,呵呵,根本不重要的……」
   
      也分不清賈添是喃喃自語,還是在向朝陽簡略交代過往,說了一陣之後,賈添才再度抬起頭,又把話題拉了回來:「你只差一個點化,一個契機,就可以頓悟天道,白日飛仙,當然,這麼做的前提是要你自己願意才好。」
   
      說完,賈添似乎想起了什麼,急忙又補充了一句:「還有,我不用磕頭了才可以。」
   
      朝陽想笑,但卻笑不出來,他的臉早就僵硬了,除了愣愣發呆,根本做不出一絲表情!老道的心裡早已亂成了一團,幾百年天天做的飛仙夢,竟真的就在眼前;當然,除了那份連血液都沸騰起來的興奮之外,還有重重的疑竇,比如師祖剛剛還說想要殺『飛仙』,為何現在又提到助自己悟道……
   
      可不管怎麼說,『平地飛仙』這四個字,對朝陽的誘惑實在太重,太重!

     賈添靜靜地等在一旁,並不著急催促,只是目光含笑,注視著朝陽。
   
      直到半晌之後,朝陽勉強開口,沒有假客套,更沒有歌功頌德,而是聲音乾澀的問道:「飛仙事,弟子夢寐以求……師祖、師祖要我做什麼,才會出手度我飛仙?」
   
      大家都是明白人,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實在沒必要在虛情假意的彼此應酬了。
   
      賈添突然放聲大笑:「錯了錯了,順序錯了!不是你做什麼,我才會出手助你;而是我出手助你之後,要你做什麼!」
   
      朝陽再一次愣住了。
   
      生具慧根之人,一朝悟道,重塑真身,渡劫飛仙……這三個過程一氣呵成,其間幾乎沒有任何間隙,根本什麼事情都來不及做,等到飛仙之後,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從沒聽誰家飛仙的師祖回來串門子的……
   
      飛仙之後,師祖還能要自己做什麼?難不成師祖在天上還有仇人,這便打發自己上去報仇?
   
      越想越不解,越想越離譜,朝陽突然有些想笑,他自己也很有些詫異,這麼關鍵的時刻,自己居然還會想笑。
   
      天色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黑了下來,朝陽老道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師祖已經過來了很長一段時間,其間兩人說的話不少,自己發呆愣神的功夫更長,兩人共處怕不得兩三個時辰了,再長的香也該燒完了。可師祖仍在……
   
      直到此刻,朝陽才猛然發現,現在的賈添,早已不再是青煙化影,而是實實在在的就站在不遠處,正目光炯炯的望向自己!
   
      賈添,不僅對朝陽真面相對,更顯出真身,來到了鎮山浩蕩台的這座神廟之中!
   
      朝陽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該問什麼,雙膝一軟,數不清第幾次跪倒在地,不過以前拜的都是幻影,這次跪得卻是『真人』。
   
      這次賈添沒阻攔,安心受了大禮參拜,待朝陽重新站起後,才再度開口:「我先和你說件有趣事,你再決定,要不要我來點化、飛仙。」
   
      說著,賈添走上幾步,伸手攬住了朝陽老道的肩膀,笑道:「這裡氣悶的很,陪我出去走走,邊走邊說……」
   
      朝陽老道誠惶誠恐,縮著肩膀僵硬邁步,跟著賈添一起走出了神殿。
   
      已經是子夜時分了,星光慘淡,涵禪和尚的天劫卻還未結束,千里之外的弧光,一次次震裂夜空,卻襯得鎮山浩蕩台更寂寥了,賈添抬頭看了看天,並不急著說正事,而是輕鬆笑道:「這天劫的時間,可真夠長的……」
   
      朝陽微微皺了下眉頭,師祖這可是句外行話,和他老人家的身份大不相符,幾乎只要是個修行中人就知道,天劫大都會在六個時辰左右,算算時間的話,這次修士渡劫,大約從黃昏前開始,到現在還沒結束,在正常不過。如果早早就停止了,那才不對頭了。
   
      雖然朝陽沒吭聲,不過賈添還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輕聲笑道:「你不知道,太古時的天劫,短則一炷香,長則半個時辰,可不想現在,一個劫要渡上大半天那麼熬人!」
   
      朝陽順口答音,也努力讓語氣輕鬆了些:「這麼說,太古時的人物,渡劫要簡單的多了。」
   
      賈添卻搖了搖頭:「太古時的天劫,蘊含的力道,和現在的天劫幾乎一樣。一樣的力量,太古時會在一炷香內砸乾淨;現在卻要用上幾個時辰,你說,那一種天劫渡起來會更容易些?」
   
      這題太簡單,簡單到都不用去回答,朝陽有些疑惑,又追問:「那……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天劫的時間變長了?」
   
      賈添的語氣仍舊輕鬆:「這便是我要和你說的有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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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45: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三章 你高興嗎







     天劫浩蕩,震裂蒼穹,一道道粗大雷靂匯聚成銀色的瀑布,自半空奔襲而下,片刻不曾停歇。

     梁辛和一群同伴在劫云籠罩外十里之處,大夥都聚在一起,看天劫……

     別說以梁辛的目力,就是曲青石和小活佛兩人,眼簾內也只有無窮無盡的雷爆,根本無法看到老實和尚。只不過天劫這種事情太罕見,大夥都把它當成天下奇觀,誰也舍不得不看。

     時不常,從不遠處就會傳來些輕微的破空聲,來看熱鬧的修士著實不少,不過梁辛等人都被曲青石施法隱遁了身形。趕來看天劫的修士大都修為普通,根本就不知道他們這夥人的存在。

     梁辛已經看了幾個時辰的閃電,眼睛都花了,最初的新鮮勁也早就消散了,有些無聊地回過頭,問小活佛:「你說,老實和尚能渡劫不?」曲青石設下的法術結界神奇,隱形隱聲,在其中的梁辛等人隨意說話、行動都無礙。

     涵禪飛仙,幾乎是小活佛一手促成的,現在這群人裡,他的精神頭最大,仍一眨不眨地盯著天劫,同時開口回答:「這個誰也不知道!」

     梁辛伸了個懶腰:「只能等天劫散去之後再看結果?」

     不料小活佛又搖了搖大腦袋,伸手指了指前方那一大片雷爆:「天劫散了,也看不出結果,到時候那片地方啥也不會有,任誰也分不清,老實和尚是被轟沒了,還是登仙了。」

     梁辛咦了一聲:「你的意思,打完了雷,就完事了?啥結果也看不出來?」

     小活佛神情專注,盯著天劫,在梁辛又追問了一遍後才勉強點了點頭。

     梁辛可滿臉意外,他一直以為如果涵禪成功渡劫,之後還會有個儀式,恍如霞光萬道、金芒閃閃,和尚身披大紅袈裟一飛衝天啥的。他還等著觀禮了,全沒想到修士渡劫還『結果保密』,愣了一陣之後,梁辛才苦笑:「那咱還在這等個啥?該幹嘛幹嘛去吧,還不如抓鬼去了。」

     「看天劫啊!和尚,我點化的。」小活佛回答地理所當然。

     琅琊什麼時候都向著梁辛說話,現在馬三姑娘也不例外,湊過來粗聲大氣的安慰:「也沒准和尚渡劫失敗,天雷又轟得不怎麼幹淨,給咱剩下幾顆舍利子啥的,那也是寶貝!「說著,她伸手拍了拍梁辛的肩膀,又髒又長的指甲險些撓到梁辛的臉。

     沒什麼事的時候,梁辛本來也還挺喜歡和琅琊聊天,畢竟這丫頭漂亮得不像話,人又精靈有趣。不過對著『馬三姑娘』,他實在懶得說話。

     馬三姑娘咯略不滿,用撒潑的口氣哀怨了句:「你以貌取人…………」

     梁辛假裝沒聽見,目光也直接跳過她那張銅盆似的大臉,去踅摸其他同伴,隨即看到二哥曲青石,正坐在一旁,並沒有去關注天劫,而是低著頭默默沉思。

     梁辛繞開馬三姑娘,來到二哥身旁,隨手從須彌樟裡摸出了一壺涼茶遞了個過去,問道:「想啥呢?」

     「賈添。」曲青石抬起了頭,應道:「他要殺和尚,結果沒想到咱們在場……」

     這個事梁辛早就不想了,當即笑道:「你在想賈添為什麼要殺飛仙之人?這可不好猜……不是不好猜,是根本就沒法猜,還是暫時放下吧,等以後再多些線索的時候」」

     不等他說完,曲青石就搖頭打斷了他:「我沒在琢磨他為何要殺飛仙之人,我是在想,他撤走時,說過一句『反正也不差他這一個!』,雖然是他的無意之言,可我總覺得這句話的後面,會有什麼深意,不過又想不通。」說話間,從梁辛手中接過涼茶,仰頭喝了兩口。

     梁辛都快把這個細節忘記了,此刻聽到提醒,才又回憶起來。

     反正也不差他這一個?聽起來字面的意思很簡單:多一個飛仙的,對賈添來說算不得什麼事情。

     可是……這事不對頭。有人飛仙,和賈添又有啥關係?『不差他一個』,要是十個、百個、千個人飛仙,就和賈添有關了麼?

     看起來,這些年裡賈添一直在著手對付第二次九星連線,神仙相東渡,現在卻又和悟道飛仙之人扯上了關係……難不成這個賈添,要算計天上的神仙?

     梁辛覺得自己腦筋還不錯,但是只要一琢磨與賈添有關的事,一准就頭大,揚手又從曲青石手中『搶』回了涼茶,一邊喝著一邊苦笑:「好傢伙,這事更不靠譜了,快別浪費腦子了!」

     曲青石呵呵一笑:「反正等著也是無聊,就胡亂琢磨琢磨,除了這個事情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是看到和尚悟道後才剛剛想到的。

     梁辛巴不得趕快換話題,忙不迭追問:「什麼事?」

     「赑屃上的那八字碑文——窮盡天地,再無飛仙,可和尚這不是就要飛仙了?也不止和尚,千萬年裡,中土修士可從未停止過飛仙渡劫之事。」

     梁辛咳了一聲,不怎麼當回事,搖頭笑道:「那個碑文,說不定是句詛咒發狠似的戲言,不一定當真的。」

     曲青石苦笑:「把『戲言』這麼莊而重之的刻在碑上,又抓個真赑屃來扛著,未免有點太離譜了吧?墨劍、絲帕、手鐲還有赑屃負碑,那位骸骨老兄留下的每樣東西都有驚人之處,不用問他是絕世高人……隨口亂罵、胡亂狂享發砷沖崢可不像是他幹的。」說著,他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額角,嘆道:「事事玄機,傷腦筋的很!」

     梁辛不說話了,坐在二哥身旁,愁眉苦臉地一起苦苦尋思著,憋了一陣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裝著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抬頭望向馬三姑娘:「你剛剛說舍利子?咋回事,咱倆仔細說說……」

     在曲青石的失聲笑罵中,梁辛咬著牙跑去找馬三姑娘聊天去了。

     直到快三更時,天劫才終於結束,和梁辛事先想像的也不一樣,劫云幾乎是說散就散,墨云與雷爆瞬間裡就消失不見,天地間重新恢復安寧與沉寂……片刻前還瘋狂咆哮,強光綻裂;彈指後天清云淡,只剩漫天星斗與徐徐清風。

     涵禪和尚,也不見了,不過還好,地上沒有舍利子。

     昨天這個時候,梁辛等人還不認識涵禪,誰又能想到的,就那個不倫不類、膽小怕事、又木訥笨拙的鬼和尚,十二個時辰之後竟渡了天劫!

     馬三姑娘笑著說:「要是葫蘆老爺在此,一定會邁著四方步,嘆上一句:世事難料啊……」

     梁辛也笑了,隨即又岔開話題:「該忙活正經事了!」

     他們帶著涵禪找到小廟的目的,就是為了追查鬼道士和齊青,同時尋找女鬼頭七,可到了小廟之後一連串的變故,幾乎沒時間提及那兩頭厲鬼的事情,好容易等到和尚天劫,大夥清閒了下來,但是小活佛的心思又全都放在涵禪身上,除了與天劫有關的話題,他什麼都不肯說。梁辛幾次問及佔據小廟的鬼道士的下落,小活佛都晃著大腦袋敷衍:「這個傢伙跑不掉,回頭再說,再說」

     梁辛呼出一口濁氣,心中為這個一天之交的和尚默默祈禱幾句,抬起頭望向小活佛:「鬼道士的事,你總該說了吧?」

     小活佛還有些意猶未盡,明知天劫已經結束了,卻還仰著脖子,眼巴巴的望向星空,好像涵禪還會掉下來似的……過了一陣小活佛才總算嘆了口氣,回過頭對著梁辛等人咧嘴一笑:「那座宗蓮寺雖然平凡,可畢竟也是座廟宇,白日裡,鬼道士呆在其中有損無益,所以每日深夜時,他才會回去,天亮前就會離開。」

     梁辛正想點頭,突然又想起來一件事,有些納悶的問道:「他是個鬼道士,為何要盤踞小廟?別說白日裡,就是黑天,他也不該呆在廟裡。」

     小活佛笑著回答道:「這座宗蓮寺,本來是做風水廟!古代時即附近打過仗,死了不少人,陰氣頗重,後來有高僧指點,便建了這座小廟來鎮一鎮。每天三更後,破曉前這段時間,小廟下鎮壓的陰煞氣都會透出來,不過因為當初建廟時在圍牆中埋了法器,所以煞氣散不出去,只能在廟裡流轉。鬼道士貪圖這些煞氣,每晚都會過去。」

     簡單交代了幾句之後,小活佛又把話鋒一轉:「不過今天太熱鬧,涵禪渡劫,又有不少修士趕來查探,此處距離小廟不算太遠,鬼道士今晚不敢活動也說不定。」

     這數十里的範圍之內,來得修士可著實不少,三五成群,東一簇西一夥,最少也有數百人,現在天劫已散,大夥沒什麼可看的了,都在彼此招呼、告別,正準備離開此處返回門宗。

     曲青石仍維持著隱遁身形的法術,對同伴道:「咱們也走了,回去了!」說完,又看了小活佛一眼,笑道:「其實就多餘來,也沒啥看頭,平白耽誤了大半夜。」

     小活佛也不當回事,笑得挺厚道:「這不是我點化的嘛,送佛送到西這句話你都沒聽說過?」

     雖然和涵禪沒太多深交,但這個老實和尚給大家的感覺還算親切,尤其梁辛,並不介意送他這最後一程,此刻閒事完結,一行人一邊說笑著,一邊準備啟程趕回宗蓮寺去抓鬼,不料就在他們正要動身之際,突然一陣陰森冷笑,毫無徵兆地從夜空中飄落……


     涵禪和尚的渡劫處響起冷笑的時候,張尚正在吃花生米……

     張尚是個老得幾乎連眼睛都已睜不開的老頭子,官拜九龍司天字院金事,統領五百精幹青衣,專職負責衛戍鎮山浩蕩台,替皇帝家看管神廟。

     最近這幾個月裡,皇家都沒有祭祀的安排,張尚清閒的很,手下的兒郎們早已就干熟了這份差事,根本不用他來操心。

     再說,鎮山上除了他們天字責衣之外,還有屯有重兵,沒有那個不長眼的賊敢來這裡搗亂。三更時分,鎮山之中萬簌俱靜。

     張尚撿了一顆花生米,丟進了嘴裡,不過滿。牙都掉光了,只能用牙床子來一點一點磨碎它,一邊磨著,老頭子嘆了口氣,老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聞不到其他的味道了,鼻孔裡永遠都充斥著一股連自己都噁心的老人味,每次呼吸,他都忍不住要皺眉頭。

     八十六歲?還是八十七了?張尚算得有些糊塗,這今年紀早該回家抱重孫子了,可他就是捨不得脫掉這身墨魚袍,愣是倚老賣老逼著石林那小子收回了『謝功狀』……

     正感慨的時候,突然從浩蕩台深處,炸起了一陣癲狂的大笑聲。

     笑聲響亮,竟不遜於大河奔流時的怒唱,把鎮山的清寧撕扯了個紛紛碎碎!

     啪,口中一聲輕響,張尚用牙床硬生生擠碎了花生米,並不算鋒利的渣滓,還是把牙齦上的嫩肉磣破了,鹹鹹腥腥……這些年裡,張尚第一次感受到了除了老人味之外的味道:血腥味!

     嘭的一聲裡,房門被撞開,手下的兩個副官衝到張尚跟前:「是梧桐殿,大人……」

     「大人個屁!鳴號調兵,放雀子傳訊京師;對方是修士,而且修為恐怕不低,傳令下去,圍而不攻,等我號令!」說話之間,老頭子已經挽起繡春刀撲了出去!

     隨著那陣狂笑,鎮山陡然躁動了起來,號角鏘鏘,風燈升空,青衣結隊從四面八方向著傳來異響的地方急速衝去,幾乎與此同時,馬蹄聲也自山下隆隆響起,自山腳紮營的大洪鐵騎傾巢而出。

    不過片刻的功夫,梧桐殿便進灬入了張尚的視線,那份震耳欲聾的哭聲,從大殿之內不停的傳出來。

     張尚距離大殿尚有百丈之遙,人未至便以開口說話:「何方……」

     可他才剛說了兩個字,大殿中的笑聲突然變作了淒厲長嘯,繼而偌大一座梧桐殿,都開始顫抖起來,發出一陣爆豆般的悶鈍響聲!

     張尚大吃了一驚,拼足力氣開聲大吼:「且慢……」

     仍是兩個字……一聲轟鳴震裂蒼穹,也湮滅了張尚的斷喝,那座恢弘大殿竟炸了個粉碎,一個中年道士衝天而起,手舞足蹈,亂叫亂跳。

     張尚距離梧桐大殿還遠,可仍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洶湧撲至,讓他根本來不及躲避,口噴鮮血向後重重地倒摔了出去,半空裡的瘋道士映入眼簾,在張尚落地昏迷前,最後的一個念頭是:朝陽妖道!

     朝陽曾在此處參與過三堂會審,又曾大鬧京師,九龍司門下的青衣中倒有不少人認得他。

     朝陽披頭髮散,勢若瘋魔,在催動神通炸碎大殿之後,又開始放聲大笑,手中掐起劍訣,一柄飛劍綻放出燦燦金光,彷彿烈日一般,四下里亂飛亂舞,全沒有一絲章法可循,可金色劍芒中孕育的力量卻澎湃驚人,絕不是武青衣能夠抵擋的……

     主官重傷,青衣猶自苦苦堅持,但他們能做的,也僅僅是揚起手中的勁弩寡婦,向著朝陽激丄射而去。一個青衣頭目破口大罵:「朝陽妖道,乾山道已滅,你怎麼還不死!」

     朝陽披頭散髮,大笑著回答:「我怎會死?不止不會死,我還要成仙了!」說話之間,金色劍芒爆漲,舞得更加狂猛了。

     五步大成之力,凡人莫能抵拖漫天箭雨,卻難傷朝陽分毫!

     這時候,突然又一個輕輕柔柔的聲音,從梧桐大殿的廢墟中響了起來:「你要成仙了?這麼說……你同意受我點化,準備一朝悟道,平地飛仙?」

     神仙相賈添,背負雙手,從廢墟中走了出來,仰頭望著半空裡的朝陽,目光含笑。

     朝陽讓在發瘋,指揮著飛劍四處亂打,並未回答賈添。

     賈添嘆了口氣:「你這孩子太沉不住氣,道心喲,也實在脆弱了些,我本來把它當做一樁趣事來說,你卻把它當做一件慘禍來聽,聽完就發狂,惹出偌大的動靜,嘿,驚動了旁人無所謂,倒是你自己要當心會走火入魔……」

     他正說著半截,就被朝陽揮手打斷了:「你說的那件事,根本就是慘禍,我聽不出它的有趣之處!」

     朝陽無禮,賈添卻不以為意,並未急著開口,而是雙手輕揮,輕輕拍了一記手掌……雙掌合擊,只是一聲輕輕脆響。

     可就是這聲脆響之下,一蓬淡青色的氣浪,肉眼可見自賈添的手掌中陸然湧出,向著四下席捲而去,所過之處,無論青衣還是官兵,所有的凡人全都一頭栽倒在地,不知死活。

     青色氣浪,席捲數十里,本來躁動咆哮的鎮山,剎那間就安靜了下來。

     朝陽也不再亂舞飛劍,但還是浮在半空裡,雙目通紅瞪著賈添。

     賈添的語氣沒有絲毫的變化,還是和藹輕鬆:「現在安靜些了,鎮山上的所有人,都被我震得昏厥了過去。不算你我,這裡一共六千四百三十一人……」說著,賈添似乎想起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目光裡的笑意更濃了:「要是不管他們,等兩個時辰之後,他們便會甦醒回來,全不受一點傷害;可若想要他們死,也容易的很,只需丄要再拍下手掌便可。」

     說著,賈添好像上台階似的,抬腿跨上了一步……一步登天,來到了朝陽面前:「我聽你的,這些人,你是想殺,還是想放?」

     朝陽的五官抽搐,喘著粗氣問道:「殺了怎麼說,放了又怎麼說?」

     賈添失聲而笑:「你怎麼會算計到這件事上?殺了就殺了,放了就放了,沒有一點說法,不過就看你的心情了。」

     說完,賈添又琢磨了下,補充道:「小孩子高興了,弄些白糖灑在螞蟻窩門口;小孩子不高興了,燒壺開水去澆螞蟻窩……就是這麼一回事吧,現在,你高興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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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四章 螞蟻和驢







     朝陽回過頭,舉目望向附近到底昏迷的青衣和官兵,嘶啞著笑了起來:「他們,凡人,螞蟻?那修士是什麼?」
   
      賈添居然壞笑了起來,回答道:「修士是驢……被蒙上了漂亮眼罩,把眼罩上的漂亮畫當成終點,一路拚命傻跑的蠢驢。」
   
      朝陽哈哈大笑,一直笑到被口水嗆到,發出一串痛苦壓抑的咳嗽,半晌之後才喘息著說道:「我也是那群蠢驢中的一頭,可在半路上,你把我的眼罩揭開了……不止揭掉了眼罩,你還告訴我終點不是畫上的樣子,而是一片沒有青草的大沙漠,我去到那裡只能啃沙子……你說,我還會跑下去麼?」
   
      說著,朝陽長長吸了一口氣,:「我拋家舍業斷滅凡情,什麼都不要了,只留了這麼一個飛仙願望,縱然明白自己的資質有限,此生難登仙途,可心裡還是總還留了一份僥倖,直到現在,嘿嘿,夢碎了!」
   
      賈添聳了聳肩膀,語氣中滿是遺憾:「這麼說,你不想悟道、飛仙了?」
   
      不料朝陽卻又搖了搖頭:「我若不飛仙,在你眼裡就是一塊毫無用處的爛泥巴,你會殺我,然後把我的屍體送給梁磨刀示好!」
   
      賈添失聲而笑:「這麼說,你還是要飛仙?我說,你別總變來變去的好不好,搞得人頭大。」說著,他的那張由千萬碎片拼湊而成的臉孔,每一隻『碎片』都同時顯出了個無奈的表情。
   
      「我……你……」朝陽咬牙切齒,雙目通紅仿若蒙血,死死盯住賈添,嘴裡卻什麼都說出來,憋了片刻,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沒退路沒去路……沒退路沒去路……沒退路!沒去路!」與此同時飛天法術消散,老道從半空十餘丈處摔落地面,可他卻恍然未覺,只顧哀哀啼哭!
   
      現在的朝陽,哪還有五步大成的高聲氣度,更丟了一派之首的掌門風範,就那麼趴在地上,嗚嗚地哀鳴哭泣,看上去就像個剛死了爹娘,又失去兒女老婆的中年人……
   
      賈添也落了下來,也不嫌地面腌臢,雙腿一盤就坐到了朝陽身旁,並未急著說什麼,只是默默地等著。
   
      過了一陣,朝陽的哭聲漸漸低迷,賈添才再度開口:「就算你不想飛仙,非要賴在中土不走,我也不會把你交給梁磨刀,多半會抹了你最近這段的記憶,放你出去自生自滅。」
   
      朝陽抬起頭,略帶疑惑:「你不是要拉攏梁磨刀麼?為什麼不會把我送出去?」
   
      賈添咳了一聲,無所謂的搖搖頭:「能拉攏他自然最好,可要是不拉攏……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像梁磨刀這樣的孩子,一定會受到梁一二的影響,學著祖先的樣子,不知不覺裡就把自己當成了匡護中土的活神仙,就算三十年後他不與我並肩,至少也會與那群東渡的神仙相為敵,將來那一仗他一定會打。把不把你送給他,他都會打。」
   
      朝陽搖搖頭,顯然覺得這個解釋有些勉強。
   
      賈添從懷裡摸出一塊帕子扔給了朝陽,笑道:「擦擦乾淨,看看你成了什麼樣子!」隨即又繼續道:「我不把你交出去,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不過我不想說,總之……要不要飛仙,你心平氣和想清楚,沒人逼你什麼。」
   
      跟著賈添岔開了話題,有些莫名其妙的問:「朝陽,你說,是做驢好,還是做螞蟻好?」

     朝陽舉著帕子愣了愣,不明表師祖的意思,喃喃的回答:「驢子和螞蟻,又有什麼區別?」
   
      「螞蟻力氣小,驢子力氣大,這就是區別了,一頭驢在螞蟻的世界裡就不是驢了。對螞蟻而言,它是神,對它自己而言,它就是……逍遙!」
   
      朝陽腦子靈活,很快就明白了賈添的意思,但他的臉色並沒什麼變化,只是勉強笑了下:「凡人是螻蟻,我是蠢驢,可我也沒覺得自己就逍遙了!」
   
      賈添語氣中的笑意,愈發濃了起來:「那是因為中土世界,螞蟻雖多,可驢子的數量也不少!精怪妖孽、西蠻北荒、邪道三宗、五大三粗……中土上有這麼多頭驢子,你這頭又不比人家更強壯,能逍遙才怪。中土世界,有螞蟻有驢子,但是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一頭真正的凶獸……」賈添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是我!於我而言,螞蟻和驢子也實在沒什麼區別了,所以,我逍遙!」
   
      朝陽若有所思,蹙起了雙眉,總算露出了個還算正常的神情。
   
      賈添的語速很慢,不徐不疾地繼續道:「我長生不死,我隨心所欲,天道管不了我……做神仙,不一定要飛到天上去的。」賈添的身體前傾,靠近了朝陽,幾乎與他四目相對:「你現在是頭驢,可你心裡清楚,只要你願意,不久之後也會成為一頭凶獸。」
   
      說完之後,賈添容朝陽想了一會,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得知真相,難免憋悶沮喪,不過發一陣脾氣也就算了,該過的日子還要接著過,該來的蠢蛋還會接著來,該打的惡仗啊,還得接著打!」
   
      朝陽點了點頭,整個人雖然還顯得有些木訥,不過比著剛才的發瘋模樣,已經正常了許多,略顯僵硬地站了起來,跟著又猛然想起些什麼,雙膝一軟跪在賈添跟前:「剛剛弟子心神失守……」
   
      賈添哈哈大笑,伸手把朝陽拉了起來:「多大事,你以為我會計較麼?以後你對我再不跪,等你悟道之後便是一場新生,更不用再敘以前的輩分了!」說著,他又隨手一揮,指了指鎮山上的凡人:「這些人的生死,還是在你的手裡,你拿個主意。」
   
      朝陽的目光,隨著賈添的手指轉了一遭,搖了搖頭:「師祖盡心開導,弟子已經想通了。不過,就算想通了,心裡卻還是有些鬱鬱……」
   
      賈添笑:「跟誰學的,說話兜這麼大的圈子,不就是不開心想出氣麼,好辦得很,我要每個人都爆碎成一團血肉紅花給你當焰火!」說著,雙手一揮就要拍掌,可下一個瞬間裡卻停止了動作。
   
      朝陽見師祖並未拍手,還道他不想殺人,當即苦笑道:「是弟子心胸狹隘,您不想殺他們也無妨,其實…..他們的死活本來也無所謂的。」
   
      賈添搖了搖頭:「你開心之時,天下都跟著沾光;你鬱鬱之時,天下都要跟著倒霉,這也算是份神仙消遣,這裡幾千條性命不算啥,我停下來是因為我有些納悶。」
   
      朝陽更納悶:「你納悶什麼?」
   
      「有位青衣大人,他早就醒來了,一直紋絲不動,偷聽著咱倆說話,稀奇吧?」
   
      朝陽略顯吃驚:「凡人逃過了您老剛剛施展的神通?」

     賈添點了點頭:「不僅如此,還有更稀奇的,他明知道我再拍掌便會人人炸碎,絕沒逃避的機會,卻還一動不動,既不逃跑,也不跳出來拚命。」說著,賈添身體微晃,拉著朝陽一起,向前飄出百餘丈,來到了一個老頭子跟前,笑問:「喂,你到底咋想的?」
   
      果然,老頭子睜開了眼睛,先看了看朝陽,又看了看賈添:「我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身上沒啥力氣,實在懶得動了。」說著,身體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要做起來,卻又力有未逮。
   
      賈添隨手拉起他,讓他倚上了一截殘牆,看著他的墨魚袍點了點頭:「青衣僉事?」
   
      老頭子的笑聲渾濁:「想不到,你這個醜八怪也認得咱們九龍司的官袍,老夫就是鎮山司所的青衣主官,張尚。」朝陽老道發狂時,炸碎了梧桐大殿,張尚受到巨力波及,當時便昏了過去,不過片刻之後他便又甦醒了回來,賈添師徒間的對話,他幾乎全都聽到了。
   
      賈添背負雙手,上身前傾,目光裡滿是好奇:「我那一掌,是道,是天道,你是怎麼躲過去的?」
   
      張尚的精神,顯得還不錯,痛快回答:「我不知道,老頭子凡人一個,比起旁人也沒太多稀奇之處,多半是你功夫練得不到家。」
   
      賈添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額角,顯得更疑惑了,隨即伸手抄起張尚的腕子,略一號脈,便恍然大悟:「你壽數已盡?你是靠著迴光返照才撐到了現在。」
   
      說著,他搖頭笑了起來:「我那『一巴掌裡的天道』只當你是個死人,所以沒管你,不料你還有個迴光返照……不錯,不錯,你說的對,還是我的功夫不到家,我這手本事是跟一個以前的同伴學來的,她精擅『一字成道』,那婆娘,著實厲害得很嘞。剛剛要是她出手,你肯定逃不過的……」
   
      賈添從一旁嘮嘮叨叨,邊說邊笑,朝陽卻有些著急了,望著張尚皺眉追問:「你剛說過『該做的事情做完了』,是什麼事情?」
   
      張尚的老眼都隨之一亮,好像早就在盼著朝陽來問,笑道:「我是天賜神力之人,天生有一道本領,遇到你們兩個,剛好能派上用場……」
   
      說話之間,張尚的臉色漸漸變黑,張大了嘴巴,拚命想要在呼吸一下!
   
      朝陽生怕他就這麼『吊著胃口』死了,伸手按住老頭子的天靈,緩緩遞送真元。
   
      張尚總算把這一口氣倒進了身體中,一字一頓,無比吃力的回答:「我這樁天賜的本領,就叫做……草妖道和醜八怪的娘!」
   
      話音落處,老頭子放聲大笑!
   
      哈!
   
      只一聲,便就此撒手人寰。
   
      只一聲,卻笑得興高采烈。
   
      彷彿他就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八十六、還是八十七年的壽數,就是為了這一聲大笑!
   
      老頭子張尚,死了。
   
      朝陽臉色鐵青,賈添卻笑了起來:「怎麼,你不知道青衣的嘴巴都硬得很麼?特別是這樣的老頭子,壽數都盡了,那還會有好話。我都不敢問這事,你卻非要去弄個明白,吃癟了吧……」說著,乾脆哈哈大笑了起來。

     大笑聲中,賈添雙手輕輕一拍,湛青光芒再度席捲整座鎮山,所過之處嘭嘭悶響,血光迸現!
   
      鐵甲、戰士、青衣……鎮山之上,再無人跡。
   
      賈添仍舊輕鬆愉快,拉起朝陽遁法飛天:「走了走了,找個清靜地方再說。一會大隊官兵就該殺過來了,萬一你還不高興,我又得拍巴掌。殺些人倒無所謂,不過他們將來都還有用,現在不能死太多……」
   
      說笑聲中,浮光掠起,賈添與妖道轉眼間消失不見……
   
      ---------------------
   
      數百里外,涵禪和尚的渡劫之處。
   
      冷笑聲飄忽不定,時而在東,時而在西,有時近得彷彿就在身旁,有時又遠得好像百里之外……
   
      曲青石和小活佛同時一愣,隨即相顧失笑,前者搖頭道:「好傢伙,不知不覺被人家給圍了!」後者則拍著額頭說:「和尚天劫時靈元躁動,這才沒能察覺還有伙人潛伏過來。」
   
      至於梁辛,他的感知在敏銳處,比著曲青石毫不遜色,但是論到探知的範圍,可就遠遠不如了,冷笑的這夥人是在二十餘里外佈陣的,這麼遠梁辛還難以察覺。
   
      被圍住的可不光他們這一夥,而是這附近所有的修士,冷笑之人不是衝著他們來的。
   
      這附近聚集了數百修士,其中也不乏玄機境的好手,眾人雖然意外,但人多勢眾,倒也不怎麼驚慌,紛紛開口叱喝,片刻後有個紅發老者踏出一步,振聲喝道:「何方道友,還請現身說話?」
   
      馬三姑娘似乎又找到了在銅川聽東籬講課時的感覺,湊到梁辛身邊:「紅谷和乾山道一樣,都是九九歸一里的門宗,這個老頭子叫離烈,是紅谷執法堂的首座,輩分可不低,修為麼,五步大成?差不多吧,反正五步六步的,在咱們眼裡也沒什麼區別。」
   
      說著,馬三姑娘很不屑的揮揮手,好像下一個渡劫的就輪到她了似的。
   
      梁辛點了點頭,苦笑道:「我實在忍不了了,你受累,先把臉摘下來,等過兩天再戴她成不。」
   
      肥壯的大婆娘轉眼變成了剔透少女,琅琊笑嘻嘻地,又舊話重提:「你以貌取人……」
   
      離烈在人群中的身份頗高,他一出面,其他人盡數收聲。
   
      四下飄蕩的冷笑聲也越來越低,不多時便消失了,離烈面露不屑,正要說什麼,也沒想到一個吸氣聲傳來,在長長吸了一口氣之後,對方又繼續開始冷笑。
   
      只冷笑,不說話。
   
      離烈皺眉,冷冰冰的喝罵:「裝神弄鬼,見不得人麼?」說話之間,雙手翻轉盤結手印,跟著一連串嘶啞難聽的啼叫聲響起,一頭大約烏鴉大小、短尾大頭的紅色怪鳥自離烈旁邊現身。
   
      怪鳥現身後,圍著離烈盤繞飛轉,片刻後又是嘭的一身悶響,眾人只覺得熱浪撲面而來,修為淺薄的忙不迭後退兩步,只見怪鳥的身上,燃起起一層赤紅色的火焰。

    「這種鳥兒喚作紅鶻,天生帶有真火之力,它們不是靈獸,但力量卻著實可觀,」琅琊跟獻寶似的,在梁辛耳邊繼續嘀咕:「紅谷之中,飼養紅鶻,這是他們的看家本事。」
   
      離烈臉色莊重,目光中卻飽蘊得意,手印也不停翻轉,一隻又一隻的紅鶻憑空現身,個個身上熾焰搖擺,飛得雖然笨拙,可湊到一起圍住主人打轉,倒也顯得威風。
   
      梁辛看得滿眼羨慕,忍不住問琅琊:「這種憑空變鳥的本事好學麼?」他心裡想的當然是自己那群大蜥蜴,要是學會離烈這道法術,一頭頭從身邊往外跳巨蜥,也挺有面子。
   
      琅琊搖搖頭:「這喚獸奉召的本領,算是紅谷的獨門絕技,你要想學的話……」
   
      說著,她咬了咬嘴唇,做出一副不忍心的模樣:「待會你抓了他,我幫你逼供,咱一點一點地撕他嘴,總能撕出實話!」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裡,離烈一共喚出了七頭紅鶻,火鳥圍著主人上下範圍,片刻之後,又是齊齊的一聲嘶鳴,所有紅鶻身上的火焰霍然流轉開來,不僅僅是在自己身上燃燒,而是與同伴和主人不停交換,一眼望去,一人七鶻之間,已經幻化成一座烈焰小陣,著實好看。
   
      宋恭謹從旁邊沒話找話,笑道:「七隻鳥一個人,他這本事,倒是和梁掌櫃的北斗拜紫薇有些相似。」
   
      琅琊撇嘴:「差遠了,把自己變成根火把,怕夜太黑麼?」
   
      躲在暗處的冷笑聲仍不停歇,根本不理會離烈喚出的法術。
   
      火焰成鏈,在身上和紅鶻之間不停流轉,離烈卻絲毫不覺疼痛難過,冷冷開口:「閣下打算要笑上一夜麼?真當不說話,我便找不到你藏在哪裡麼?」
   
      冷笑聲斷了、喘了口氣,繼續冷笑……
   
      離烈現在有點後悔這麼快就站出來了……場面顯得挺尷尬來著。
   
      梁辛倒是看得興致勃勃,回過頭問琅琊:「冷笑的是什麼人?跟這群正道修士為難,邪道上的人物麼?」
   
      琅琊聳了聳肩膀:「我怎麼知道。」
   
      這個時候,離烈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人家冷笑、換氣、冷笑,他可是貨真價實的催動真元與紅鶻結陣,當下深吸了一口氣,低吼道:「去!」斷喝下,離烈周身裡火光高漲,七頭紅鶻振聲啼叫,分七個方向疾飛而起,前去搜尋敵人。
   
      紅鶻飛得極快,轉眼就不見蹤跡,只有一陣陣啼叫聲,從遠處傳來,與主人呼應……過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怪叫的啼鳴突然變成了慘叫!
   
      而那份冷笑聲也終於停歇了下來,一個身形高大,但瘦得只剩皮包骨頭的白衣男子,溜溜躂達的走進了梁辛的視線。
   
      白衣男子長得凸腮凹眼,還有一張血盆大口,本來就長得難看,可還怕自己不夠嚇人似的,又在臉上塗了厚厚的白堊,偏偏還有些扭捏,好像很害羞似的。隨便誰看他一眼,最少能記住他三年。在他手裡,正拎著一串死鳥,紅鶻,不多不少,正好七隻。
   
      離烈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七頭紅鶻,分七個方向飛出,在同一瞬間裡遇害,卻都毀在了一個人手上!
   
      白衣男子咧開大嘴,笑了挺『甜』:「龜兒子差得遠,還要再試一哈麼?」
   
      離烈身份地位擺在那裡,當著眾多同道,吃了虧又哪能不吭聲,咬著牙嘶聲問道:「閣下何人?」
   
      白衣男子應道:「龜兒,聽不聽得過,不老宗的名號?」
   
      正道修士中一些有見識的長者,一下子變了臉色!
   
      梁辛卻眉花眼笑,對著幾個同伴笑道:「不老宗的?聽口音可不像!」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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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五章 血河屠子





     在場的修士,全都出身正道,其中自然知道『不老宗』之人不在少數,聽白衣男子大刺刺的報出門號,場中立刻響起了一片叱喝聲,神光流轉之下,飛劍和法寶凌空而現!
   
      亮出法器準備迎敵的,都是些有見識的長者,跟在他們身旁的弟子一見師長要動手,也紛紛叱喝著,或結陣或唱咒,數百修士一齊發動,氣勢上著實驚人。
   
      在中土的修真道上,正邪之間早就沒有了說話的餘地,只要一見面,就是生死仇殺。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修士悄悄取出木鈴鐺。邪道人物敢現身必定有所依仗,這個道理簡單,誰都能想得明白,先不管能不能打得過,傳訊出去求援總是不會錯的。
   
      紅谷弟子沒有飛劍或者法器,火鳥紅鶻既是靈寵也是他們的法寶。離烈的鳥都死了,現在基本就是個廢人,不過鳥丟了身份卻還在,想退也不能退,他仍站在隊首,由門下弟子小心匡護著,當即深吸了一口氣,皺著眉頭說道:「邪道?閣下就這樣現身,就算有所依仗,也顯得狂妄了。」
   
      這時候梁辛回過頭,問身邊的曲青石:「這人修為怎麼樣?」
   
      小白臉望著結界外的『大白臉』,目光裡多少帶著些不屑:「六步初階過了,中階卻還不到,比起跨兩、大祭酒等人還差得遠,不過對付這群修士倒沒啥問題,何況他還有些六步初階的幫手藏在附近,今天這群正道人物要吃大虧。」
   
      莊不周有些納悶,插嘴問道:「這裡的都是普通修士?沒有八大天門的高手麼?按理說天劫那麼大的事……」
   
      不等他說完,曲青石就搖頭道:「渡劫這種事雖然少見、轟動,可是對於修真道上的勢力卻沒有實際的影響,畢竟,天劫之後和尚或是死了或是飛仙,不管怎樣他都再不會在中土現身,大家的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全不受渡劫者的影響,八大天門自重身份,沒派人過來看熱鬧也正常得很。」
   
      曲青石的靈識早就掃過全場,此處修士雖多,卻沒有宗師境界的高手,略略尋思也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他們說話的功夫,琅琊翻手又把馬三姑娘的臉戴了起來,對梁辛道:「那個醜八怪廢話忒多,待會我出去,催他說正事……你要不要一起去?」
   
      梁辛笑著搖搖頭:「沒啥意思,我不去。」
   
      琅琊也不勉強,只是粗聲笑道:「要有凶險,記得出來救我!」
   
      看著漫天法寶對準自己躍躍欲擊,白衣男子露出了個啼笑皆非的表情,目光一轉掃過面前眾多正道修士,伸出了一根手指,有些莫名其妙的開口:「第一個!兩條腿。」
   
      離烈皺眉:「什麼第一個?」
   
      「你們之中,第一個亮出法寶的龜兒子,現在自斷雙腿,我就不去掀他腦蓋兒,」跟著白衣男子又對著離烈搖搖頭:「莫擔心,不是你,我說的是在我現身之後,第一個亮出法寶那人。」說完,他把手中的死鳥一拋,扔回到離烈腳下。

     妖人狂妄,話剛說完,正道修士中不知多少人同時大喝:「殺!」怒吼響起人人動手,催動法寶向著白衣男子狠狠砸去!
   
      神通各異道法繽紛,一時間天空裡異彩紛呈,風雷滾動。千多件法寶彷彿暴風驟雨,一股腦的砸了過去,白衣男子似乎也沒想到對方說打就打,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像嚇得呆住了似的,隨即只見一蓬濃稠的血霧,自他口中噴出!
   
      雙方動手,黑白無常滿臉都是興奮,可馬上看到白衣男子吐血,莊不周大失所望,從結界內笑道:「來的時候派頭這麼大,剛一動手就被打得吐血了了?」
   
      梁辛的目力比著莊不周要強得多,早就看出了是怎麼回事,搖頭道:「不是重傷吐血,那些法寶根本沒碰到他,吐血……是他的神通?」
   
      果然,白衣人噴出的血霧瀰漫而起,將主人重重裹護,最先攻過來的數十件法寶被血霧裹住,旋即一聲聲清脆的暴鳴聲響起,陷在血霧中的那些飛劍、法寶,竟在彈指間的功夫裡,盡數炸碎。
   
      法寶大都與主人的元神相連,乾脆就是修士的半條性命,數十件法寶被毀,正道弟子中立刻就響起一連串慘叫,其餘眾人都大吃一驚,忙不迭控制住自己的法寶由攻改困,圍住血霧團團打轉。
   
      離烈在驚駭之餘,突然想起了以前門中長輩給他們講過的邪道神通,失聲驚呼道:「含、含血噴天!你是血河屠子?」
   
      「龜兒鳥養得不怎麼樣,見識倒還算不錯。」白衣人在血霧中,放聲大笑:「我是血河屠子,可這天底下早就沒了血河派,只有纏、纏……那個只有不老仙宗!」
   
      白衣人被人叫破了功法來歷,心情激動下差點把實話喊出來,總算反應還不錯,臨時改口,好在他的川西口音甚濃,結結巴巴的倒也不太引人注意。
   
      白衣人這邊口齒不清,正道修士中卻再度掀起了一陣大吼,盡數擺出了拚命的架勢,剛剛停緩的攻勢陡然又猛烈了起來!
   
      血河派是當初邪道中的門宗,論勢力不算頂尖的,可這一門的弟子侍弄血術,性子殘暴嗜血好殺,落到他們手中的人生不如死,早在千年前,他們就得了『血河屠子』的綽號。
   
      血河門徒對這個綽號不但不以為恥,還沾沾自喜,乾脆就自稱『血河屠子』。
   
      正邪之戰剛剛過去數百年,在場修士中有不少都聽說過『血河屠子』的名號,人人都明白遇到血河屠子,就只剩下四個字了:
   
      你死我活!
   
      修士們的攻勢高漲,血河屠子卻大笑了起來:「瞎打瞎忙,龜兒們都忘了老子說過啥子麼?第一個亮法寶的,要自斷雙腿…..你不肯,只好抓你出來,掀你腦蓋。要是挨不過疼,記得要求饒……」笑聲中,他突然動了起來!
   
      他的身法在梁辛、曲青石看來自然粗糙得很,可是在普通修士眼中,卻有如鬼魅,快得無可閃避更無跡可尋。圍攻他的法寶,絕大多數都被他甩開,一些恰巧處於他前進線路上的飛劍,也盡數被血霧摧毀。
   
      血河屠子由血霧護著,在無數法寶的轟擊下,一頭衝進了修士群中。修士們大亂,各個門宗的長輩大聲吆喝,統御著門下弟子或守陣或急退……

     又變成了馬三姑娘的琅琊,趁著這個機會自結界中跑出來。此刻場中正亂成一團,修士們個個都在快速移動,施法猛攻,誰也不曾注意場中又多出來個醜陋婆娘。
   
      血河屠子也不理會旁人,幾個起落轉折之下,來到一個玄衣老者跟前,笑道:「就是你,還不跑?」
   
      玄衣老者自知不是對手,當下也不廢話,手印一盤身子陡然矮了下去,整個人向著土中迅速沉降,施展的正是土行遁法,要藉著土勢逃跑。
   
      血河屠哈的一笑,隨隨便便地一跺腳!他的腳踏在地面上,竟然發出了一聲金鐵交擊般的大響,方圓數丈之內的黑土地,立刻化作青銅之色。
   
      不唱咒不施法,只一腳踩過,泥土化金!
   
      玄衣老者哪料到自己的正遁著一半,泥土變成了青銅之地,遁術當即失效,老頭子的身體,鼻子以下的部分都被『銅塊』箍住,在地面上只露出半個腦袋,一雙眼睛瞪得極大,看上去又詭異又恐怖。
   
      週遭的法寶仍轟擊不休,但無論如何努力,一時之間也無法突破血霧,血河屠子俯身伸手,向著老頭子的頭蓋骨就抓了下去。
   
      就在他的手指看看觸及老者髮髻的時候,老頭突然眨了眨眼睛,腦袋用力一掙,嗖得一聲盡數沒入『泥土』之中,整個人消失不見!
   
      血河屠這才略帶驚訝的咦了一聲,笑罵:「先土掩、後金藏,龜兒的道道蠻多的……」說著,伸出的手由抓改拳,又在地面上輕輕一敲。
   
      本已化作青銅的地面,隨著血河屠這輕輕一敲,陡然稀軟了下去,轉眼化作一灘泥沼……鮮血泥沼。
   
      一個個血泡子從地下咕嚕咕嚕地從泥沼伸出擠上、爆碎,熏人欲嘔的血腥氣也隨之瀰漫,片刻之後,一個尤其巨大的血泡拱了起來,隱約可見玄衣老者正在其中……
   
      血河屠笑得更開心了,伸指戳破血泡。
   
      『啵』,一聲輕響之後,玄衣老者的長聲慘呼,立刻響徹天地!
   
      玄衣老者中了血河法術,滿頭滿身都塗滿了鮮血,身體痛苦地扭曲、翻滾著,目光裡儘是哀求之色,望著血河屠子,聲音顫抖且嘶啞,吃力道:「求……饒、饒命。」
   
      出乎意料的,血河屠子好說話得很,聽到對方哀求,痛快之極地點點頭,伸手一揮便解了自己的法術,大大方方地笑道:「下次要記得,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別再自作聰明!」
   
      說完,血河屠子不再理會玄衣老者,身子一晃又從修士陣中撤出。
   
      施法、近身、對圍攻視若無睹,化土地做金銅、點金銅為血沼,連破玄衣老者的土掩金藏兩道遁法……一進一退,兔起鶻落,連串的變化加起來不過幾個彈指間的功夫,血河屠便又回到了原地。
   
      那些正道修士都停止了徒勞的攻勢,個個臉色陰沉,心裡大都想到了八個字: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不過血河屠子一來沒殺貿然出頭的離烈,二來又放過了首先亮出法寶的老者,並不像傳說中那樣嗜殺,讓眾人的心裡都稍稍放鬆了些。
   
      血河屠見對方停手,也隨手撤掉血霧神通,卻並不急著對其他人開口,而是笑吟吟地望向了玄衣老者:「剛剛我說過什麼來著?」
   
      玄衣老者正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著,聽到血河屠的話,咬了咬牙,並未多說什麼,出手如電猛地敲碎了自己的膝蓋!
   
      血河屠露出個滿意的神情,點頭笑道:「聽話就好,聽話就不用死,我來這裡本也不是要殺你的。」說完,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對著離烈等人補充道:「那些木鈴鐺什麼的,趁早收起了,我現身之前便已佈陣,封阻靈訊傳遞,你們把手鈴鐺搖晃碎了,外面也不會知道!」
   
      話音剛落,突然一個粗啞難聽的聲音,從修士之中響起:「羅里囉嗦,好不煩人!」
   
      眾人側目,說話的人是個肥壯婆娘,長得橫眉立目滿臉橫肉,不過身上沒什麼靈元流轉,也不知是哪家的低階弟子……馬家的。
   
      馬三姑娘見眾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又把聲音提高許多,一點不客氣地指著血河屠子:「醜鬼,說的便是你,你到底來殺誰?殺完就趕緊走,眼看著天就亮了,一會你請客吃早點麼……」
   
      一邊說著,馬三姑娘腳步錯動,躲到離烈身後去了。
   
      離烈想跑又礙於身份,心裡憋著氣站在原地不動,硬撐著場面。
   
      血河屠子被這麼醜的一個女人罵做醜鬼,表情有些委屈:「人找不到,我又怎麼殺?你們幫我把人找出來,我殺完之後,大家各走各路,再無瓜葛……早飯麼,我不管。」
   
      雖然妖邪不可信,可大夥還是略略鬆了口氣,只不過這句『你要找誰?』,是誰都不好意思問出口的。
   
      「你要找誰?」馬三姑娘善解人意。
   
      「你這婆娘,是不是誰也不能耽擱了你吃早飯?」血河屠大笑出聲,隨即臉色一整,認真說道:「我要找兩個精通相術之人!」
   
      馬三姑娘咦了一聲:「我到認識兩個算命的……」
   
      躲在結界中的黑白無常也面露詫異,先是對望了一眼,又對梁辛道:「我們第一次見這個血河屠……」
   
      血河屠子搖了搖頭,對著馬三姑娘笑道:「正道修士,有不少人出身道宗,在場的可就有不少老道。既然是道宗弟子,多多少少都會涉獵些周易、稱骨的學問,我只找其中兩個,一個擅掌面,一個精摸骨,你們交出這兩個人讓我殺了,我立刻就走!」
   
      馬三姑娘納悶:「你不是要指名點姓的找人,而是……誰都成、但必須精通這兩項本事?」說完,琢磨了片刻又補充道:「要是咱們這裡有一百個精通相面摸骨的呢?你也只要兩個?」
   
      血河屠穩穩點頭:「不錯,只要兩個,只殺兩人。」
   
      馬三姑娘眉頭大皺:「這個……也太古怪了些吧?你到底為啥?」

     「我高興!」血河屠不想再搭理馬三姑娘了,目光緩緩掃過全場:「幫我找出這兩個人,天下太平;找不到這樣的兩個人,血流成河。還有,別想著能隨便找兩個人糊弄我。」
   
      血河屠說話的時候,正道修士突然覺得一道又一道強大且沉重的威壓,從四面八方逼迫而至,穩穩鎖住了每一個人。等他說完之後,壓力又告消失。
   
      眾人都明白,這是妖人隱藏在暗中的同黨,發出的警告。
   
      血河屠呵呵一笑:「快些找人吧,我等不得太久。」說完,從懷中取出了個小小的沙漏,往地面上一擺,轉回頭溜溜躂達地走開了。
   
      馬三姑娘看上去挺著急,走上去看那隻沙漏,跟著回過頭對著一眾『同道』喊道:「這個沙漏量的是一盞茶的功夫。」跟著又望向離烈問道:「前輩,怎麼辦?」
   
      離烈冷哼了一身,轉過身與另外幾個身份較高的正道長輩聚在一起,開始低聲商議。馬三姑娘也想向前湊,被離烈門下弟子橫眉立目的攔住:「前輩議事,豈容你聒噪,退後!」
   
      曲青石笑呵呵的從結界中點評:「商量來商量去,還不是想猜猜血河屠子的用意,想猜猜血河屠子會不會守諾?啥也猜不出來,到最後還是得選人交出去。」
   
      梁辛則笑道:「照我看,他們幾個馬上就會喊琅琊過去。這些都是成名人物,就算出賣同道,也沒有臉直接去點名,多半要靠這憨婆娘來說話……」
   
      果然,他的話還沒說完,離烈就抬起頭,對著馬三姑娘招了招手:「這位同道,請你過來。」
   
      馬三姑娘痛快地答應了一聲,一肩膀撞開剛剛阻攔她的那個正道弟子,大步流星走到離烈身旁,煞有介事地參與其中,時不時點頭或者搖頭……
   
      不一會的功夫,沙漏上層就枯竭了,血河屠又在一串笑聲中現身:「怎麼樣,商量好了?」
   
      幾個正道前輩抬起頭,看了血河屠一眼,並不回應什麼,各自散開回到弟子身邊,只剩馬三姑娘一個人,快步走向血河屠,在他耳邊低聲念道了兩句,隨即伸手,向著兩個正道中的修士指了指。
   
      被馬三姑娘點到的兩人,一老一少都是道士,老的看上去六七十歲,長得獐頭鼠目,倒還真像個擺攤卜卦的江湖騙子;小的那個長得卻相貌堂堂,滿臉正氣,很有些修真弟子的氣度。
   
      這兩個道士雖然也是正道上的人物,但都是散修,身後根本沒有門宗勢力,被同道出賣一點也不稀奇。兩人看到自己被點,都露出忿然之色,同時大吼一聲,催動遁法作勢欲逃,血河屠豈容他們逃走,冷笑之中欺身而近,一手一個掐住兩人的脖子,好像抓小雞似的,把他們捉到了手中!
   
      場中的其他修士都默默退開了幾步,個個低頭不語,沒有一個人出頭。
   
      血河屠子抓著兩人退回原地,抬頭問離烈等人:「他們兩個,一個會掌面,一個會摸骨?龜兒們可莫騙老子咯。」
   
      不等別人開口,馬三姑娘就大聲怒喝:「這倆人是咱們正道前輩親自選出來的,算命一絕,童叟無欺,正道仙長犯得著騙你這個醜八怪?」
   
      說完,馬三姑娘回頭,對著正道同伴揮揮手,說道:「散了散了,沒有咱們什麼事情了,就此散去吧!」
   
      不料血河屠卻搖了搖頭,笑道:「莫著急,總要先驗一驗這兩人的成色!」說著,他又對著馬三姑娘大笑道:「放心,耽誤不了你吃早飯!」
   
      馬三姑娘撇撇嘴角,沒說什麼。
   
      血河屠子滿臉喜色,也不再理會其他人,歪著腦袋看看左手裡的老道士,又看看右手中的小道士,彷彿還不放心似的又重複問道:「你們兩個,真會我說的那兩樣本事?」
   
      兩個道士被人家抓在手中,只覺得身上被壓住了一座大山,根本沒有反抗的語氣,小道士血氣方剛,勉力開口罵道:「妖人,要殺就殺,哪來這麼多廢話!」
   
      血河屠子突然手一鬆,把兩個人都放了下來,跟著彎過一根手指頭指著自己的鼻子,笑著問道:「你們兩個說實話,老子看上去像傻子麼?」
   
      馬三姑娘躲在離烈身後,眉頭大皺,低聲嘀咕著:「像不像傻子,也用不著請算命先生來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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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46: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六章 四種命格







     妖人說話全無章法,從現身開始就東一句西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現在血河屠子又問自己是不是長得像傻子,老小兩個道士一時間都有些懵住了,各自皺眉,並不答話,同時默運玄功小心戒備。
   
      血河屠子顯得有些不耐煩,催促道:「問你們什麼,你們便回答什麼,死到臨頭了,卻還不敢說實話麼?」
   
      這次開口的還是那個小道士,聲音有些嘶啞,咬牙道:「你不想傻子,但十足十像極了個瘋子!」
   
      血河屠子不怒反喜,笑得挺靦腆:「這便是了,老子不認識你們,我又不是傻子,又何必費心費力地把你們兩個龜兒找出來,然後再殺掉?」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溫柔,甜膩膩地看著小道士
   
      小道士又愣住了,老道士則眼睛一亮,望向血河屠子:「你、你……這位仙長的意思,你不殺我們?」
   
      血河屠子大笑:「只要你們有真本事,就肯定能活!」說著,他又伸手指了指自己:「你們兩個,誰摸骨,誰掌面,只要能說出老子的命格,你們小命就算保下了。」
   
      在結界中的曲青石有些納悶,回頭問黑白無常:「命格不是要靠生辰八字和落生之地來推算的麼?怎麼也能通過掌面、摸骨來推?」
   
      莊不周忙不迭踏上兩步,點頭哈腰,客套的很:「回曲大人話,摸骨、相面、斗數這些本事都又相通之處,通過掌面和摸骨,也是能推出命格的,不過難度高的很,要有真本事才可以,不是一般先生能做的。」
   
      宋恭謹跟著點頭附和:「靠生辰八字算命格,又准又快;可是用相面和摸骨來做這件事,吃力不說,還可能會出錯,很少人這麼幹的……」
   
      兩個道士對望了一眼,誰也不在廢話,老的那個走到血河屠子的面前,仔仔細細地端詳著他的面相;小的那個一把抓過血河屠子的手,雙目微閉,認真摸索起來……
   
      馬三姑娘從不遠處瞧著,看了一會,突然咦了一聲,大聲問道:「醜鬼,你的臉怎麼紅了?」
   
      血河屠子羞赧一笑,輕聲回答:「臉被一個男人看著,心裡慌得很;手被一個男人捏來捏去,心裡又癢得很。」
   
      兩個道士都打了個哆嗦,假裝沒聽見……
   
      片刻後,兩個道士各自退開一步,張口欲言,可又彼此對望了一眼,顯得有些躊躇,血河屠子笑道:「各自寫下來就是了,不妨事!」說著,雙手攤開伸向兩人,示意他們在自己的手心上寫字。
   
      道士們哪還敢再去摸他的手,不約而同從自己的乾坤袋裡取出紙筆,寫了個字條,疊好後塞給血河屠子。後者也不囉嗦,打開看了看,露出了個笑容,點點頭道:「兩位都算對了,恭喜,不用死了!」
   
      老道士長長鬆了口氣,也不多說什麼,只退開兩步,站到一旁等候著血河屠子的吩咐;小道士卻神色納悶,開口正想問什麼,不遠處的馬三姑娘突然揚聲喊道:「醜鬼,你要找的人我們已經交給你了,至於你是要殺他倆還是要睡他倆,我們不管了,這便告辭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血河屠子就搖了搖頭,臉上厚厚的白堊,都掩不住那份扭捏著的歉意:「對不住的很,你們還不能走,還得再耽擱大夥一陣。」

     這次不用馬三姑娘再說話,正道修士中就有人喝道:「先前說好的事情,現在想反悔了麼,出爾反爾……」
   
      正喊著一半,血河屠子手捏蘭花輕輕一彈,一道血色光芒激射而起,斬向說話之人。
   
      喊話的道士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覺得眼前血光暴現,跟著又肩一麻,愣了愣神後再側頭一看,自己的右臂已經掉到了地上,這時才有劇痛傳來,長聲慘呼中一頭栽倒!
   
      修士大嘩,一連串呼啦啦的大響中,再度放出了飛劍法寶,可與此同時,一道又一道宗師氣勢從周圍接踵爆發,埋伏在附近的血河屠子的同黨盡數現身!
   
      十幾個邪道人物都長得奇形怪狀,像鬼倒比著像人更多些,衣著打扮也不像中土人士,不過他們倒有個共通之處:個個氣勢驚人。
   
      不用動手,只憑他們綻放出的邪元威勢,就足以彈壓全場!
   
      在結界裡的梁辛突然咦了一聲,一手去拉曲青石的胳膊,另一隻手伸出,指向一個現身而出的邪道人物,大笑道:「二哥,還認得他不?」
   
      曲青石也笑了:「當然認得,從離人谷見過,生苗跨兩的手下!這伙子人果然是纏頭宗的……這是冒充著不老宗出來幹壞事來了!」
   
      因為柳亦、跨兩和老蝙蝠的淵源,梁辛等人早就把纏頭宗當成了自己人,現在真正確認了身份,雖然還沒打算馬上相見,可心裡也著實有幾分高興。
   
      黑白無常也都挺開心,莊不周笑道:「這個血河屠子,該不會就是跨兩常說的,那個『莽撞的』吧?」
   
      曲青石搖了搖頭:「肯定不是,一來,他的修為比著跨兩差不少,不是平級的人物;二來……嘿,他可不莽撞。」說著,似乎還嫌不夠似的,又加重了語氣:「何止不莽撞,簡直精明得很!」
   
      纏頭宗的高手一下子現身了十幾個,直接釋放妖威去嚇唬人,雖然淺薄、雖然賣弄,可卻管用。剛剛要亂起來的正道修士們,立刻又安靜了下去……血河屠子微微皺眉,望向離烈等人:「等一刻都要聒噪麼?再說話,真會死人的!」跟著,有些不勝煩擾地嘀咕了句:「老子是邪道妖人,出爾反爾還不是應該的麼?」
   
      說完,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望向馬三姑娘笑道:「剛剛我騙你來著,估計著,你的早飯夠嗆能吃得到了。」
   
      血河屠子喜怒無常,說話做事全無痕跡可循,純粹在隨心所欲,偏偏他和一眾手下實力極強,一共十餘名邪道宗師,就算都是初階,也死死吃住了場中的所有人。
   
      馬三姑娘不敢搭話,施展身份,氣勢磅礴地躲到離烈身後去了……
   
      血河屠子這才轉回頭,望向身邊會摸骨的小道士,語氣柔軟:「你想問什麼?」
   
      小道士情不自禁地後退一步,這才開口道:「你開始就沒打算殺、殺我們兩個?」
   
      待血河屠子點頭之後,小道士又繼續問:「那你又何必危言聳聽,說你此行的目的就是來殺我們的?」

     血河屠子並未直接回答,而是伸手向著不遠處那幾百個修士一指,反問小道士:「他們把你倆選出來送死,你倆和他們,現在算是恩斷義絕了吧?」
   
      小道士聞言而,神色間還有些猶豫,旁邊那個不怎麼說話的老道士淡淡開口:「不止恩斷義絕,還有殺身之仇!」
   
      血河屠子笑而點頭:「不管怎麼說,他們算是把你倆賣了。他們不講義氣,你們也實在用不著再顧及同道情分了。」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直接扯回正題:「我要靠兩位的本事,幫我找人!」
   
      兩個道士異口同聲:「什麼人?」
   
      血河屠子伸出了四根手指,一口氣說道:「日照雷門、明珠出海、英星入廟,七殺朝鬥!」
   
      梁辛在結界中聽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回頭望向二哥,不等曲青石開口,黑無常就湊過來解釋道:「血河屠子說的,是四種命格。」
   
      白無常也接口笑道:「好傢伙,這四種命格名氣可大得很,都是千里挑一的硬格,當年我師父一輩子卜卦,也只遇到了兩個。」
   
      外面那兩個道士對望了一眼,並未多說什麼,血河屠子繼續道:「我要找的,就是這四種命格之人。」
   
      小道士忍不住皺眉,插口道:「這四樣命格罕見得很,恐怕不好找,得花上不少時間……」
   
      老道士比著他要聰明得多,此刻已經猜到了血河屠子的用心,搖頭打斷了同伴:「這四種命格,於凡人中固然是極稀罕的,不過……在修士中,卻不算少見。」
   
      想要修天,需要有極高的天賦,說得淺白些,他們本來就是人中龍鳳,這才有可能被師長看重。修徒的命格幾乎都是罕見的上格或者硬格。
   
      血河屠子哈哈一笑,讚了句:「果然是年長的精明些。他們之中只要在這四格之列的,你們全都替我給挑出來,我有用!」一邊說著,他伸手向著正道修士們一指。
   
      說著,血河屠子又伸手拍了拍兩個老道的肩膀:「老道士擅掌面,你先去挑;小道士擅摸骨,負責復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事關重大,來不得一點疏忽,要是出錯的話……我的那些手段,我自己都不想提。」
   
      兩個道士趕忙一起應諾:「放心,我倆一前一後,不會弄錯。」
   
      血河屠子呵呵一笑:「不准公報私仇,你們要是恨誰,就直接告訴我你想他怎麼死,等事情徹底瞭解,另有重酬,到時候你們願意跟著我也成,想要隱居也罷,都由得你們,這個,算是定錢。」說話間,血河屠子取出兩塊玉簡,分別遞給兩人。
   
      兩個道士用靈識微微一探,臉上立刻顯出了驚喜之色……
   
      在血河屠子絮絮叨叨嚇唬、囑咐兩個道士的時候,梁辛在結界中裡眉花眼笑,正沒口子的讚道:「這個人,心機著實不錯,就算修為稍差些,也絕對算得上是個人物!」
   
      血河屠子要找的四種命格,凡人中罕見,只能從修士中尋找,剛好大群修士都聚集於此,算起來他倒是託了老實和尚的福。

     憑著纏頭宗十幾個宗師好手的實力,穩穩吃住了這裡的正道人物,可他們要做的事情,光力量強還遠遠不夠,纏頭宗趕來的這些人誰也不會看相摸骨的本事,當然也不能指望著這裡的修士們會傻到自己報上生辰八字。
   
      血河屠子先逼修士們自己交出兩個精通相術的同道,危言聳聽揚言要殺兩人,那兩個被出賣的道士,心中的憤懣何其強烈,別說對離烈和那幾個名門長輩,說不定他倆連馬三姑娘一起都恨上了。
   
      如果是要挾著大小老道找人,便會有個問題:血河屠子要的四種命格是多多益善,兩個道士說不定會顧念交情,偷偷放人,本來能抓十個,結果只找到五個……
   
      可有了這份恨意,剛剛被出賣的人,突然得知自己不僅不會死,還可以反過來出賣那些『出賣了他的人』……血河屠子看似缺了根筋,行事說話全無章法,可一步一步走下來,真格把所有人都算計了。
   
      梁辛讚不絕口,黑白無常也跟著幫腔,一起笑呵呵的誇個不停,尤其白無常,把大拇指都快戳到結界外面去了…….
     
      曲青石也在微笑,不過卻沒誇讚太多,過了一會才開口道:「血河屠子的心計很不錯,這個自然不用說了,不過正道上的那些修士也不是傻子,從頭到尾也有過幾次反彈。」
   
      宋恭謹笑道:「反彈又有什麼用,他們實力不夠,還不是被人家壓得死死的。」
   
      曲青石眯著眼睛,點頭:「實力不夠,這四個字說得好!假如把外面那些正道修士換成咱們幾個,你們說會怎麼樣?」
   
      不用別人開口,小活佛就拍著肚皮喝道:「還能怎麼樣?那個血河屠子一現身,不等他讓咱交人,我就先打斷他三十根骨頭,然後再撕他的嘴,問他來幹啥……」
   
      曲青石點頭道:「便是如此了!血河屠子的局,看似一波三折,環環相套,可無論如何,維持這個局的基礎,是力強於人;離烈他們破不了局,也是因為力弱於人。一樣的事情,別說攤到咱們身上,只要八大天門中隨便有一位六步中階的長老在此,血河屠子就要逃敗而去了。」
   
      小活佛瞪圓了雙眼,跟打雷似的隨口答腔:「說了這麼一大串,到底啥意思?」
   
      曲青石正色回答:「說到底,六個字:力為主,計為輔!力強未必能勝,可力弱卻必敗無疑。」說著,他轉頭望向梁辛:「神仙相賈添也是如此,他行事高深莫測、算無遺漏,但歸根結底,還是要靠一身驚天動地的修為來保證的……你想辦他,先要練得比他更強,才能考慮其他的。」
   
      裡面的人說著,外面的兩個道士已經忙活了起來,老道士在兩個纏頭高手的保護下,從正道修士中走來走去,仔細找人,第一個就把離烈給揪出來了,同時還回頭對著血河屠子辯白道:「老道沒公報私仇!」
   
      小道士抓過離烈的手,正經摸索了半天,對著血河屠子點頭道:「他沒公報私仇。」
   
      其他修士都惴惴不安,只有馬三姑娘,沒心沒肺地湊到老道士跟前,老道士只瞄了她一眼,就撇嘴走開了……
   
      被纏頭宗困住的修士,足足有幾百人,兩個道士一個摸一個看,看樣子一時半會還完不了事,黑白無常等得無聊,坐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話題自然繞在血河屠子此行的目的上,不過憑著他們哥倆的學識,可猜不透纏頭宗要找這四種命格之人來做什麼。

     兩個人說了一陣,莊不周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轉頭望向梁辛和曲青石:「這些纏頭宗的弟子,不急著出海去匯合纏頭老爹麼?」
   
      宋恭謹自己瞎猜著解釋:「說不定,這些人受纏頭老爹之命,不用去赴會,留在中土另有任務。」
   
      這時候曲青石搖了搖頭,接過了話題:「上次出海時,我聽跨兩提過,他們纏頭宗的弟子,會跟隨老爹盡數赴會,現在八月十五將近,雖然時間還來得及,可也禁不住太多耽擱,這夥人不忙著趕路卻來這裡忙活,我怕……他們是從纏頭宗大隊中分出來的……所以才一直等著。」
   
      梁辛的想法和曲青石差不多,繼續道:「怕的就是,纏頭宗大隊出了事,所以血河屠子才會趕來這裡,尋找那四種命格……」說著,梁辛嘆了口氣:「但願是咱們猜錯了。」
   
      曲青石眯了下眼睛:「等他們忙活完,咱們跟過去看看就是了,不管纏頭宗有沒有事,至少大家同路,匯合到一起走,彼此也是個照應。」
   
      除此之外,曲青石還有一重算計,他們家老三八月十五就上位了,和纏頭宗裡這些小鬼混個好人緣,倒是有必要。
   
      莊不周有些躊躇,抬頭看了看天色,少有地皺起眉頭:「這天就快亮了,還要回廟抓鬼道士,找頭七大姑……要不等明天晚上?」
   
      這時小活佛插口道:「抓鬼這事交給我,那老道天天晚上去廟裡,都不知道燒根香拜拜我,早想抓他了!」
   
      眾人啼笑皆非,就算是鬼,畢竟也是個道士,哪有拜佛祖的道理。
   
      小活佛身具三蠻之力,白狼死後,放眼中土除了神仙相賈添之外,哪還有人是他的對手,鬼道士就算本事再大,也逃不過他的追捕,他肯出手幫忙,梁辛自然大喜不迭,也不多客氣什麼,對小活佛道:「你把莊宋兩位師兄也帶上,他們認得頭七。」
   
      小活佛拍了拍肚皮,笑聲滾滾自結界中迴蕩:「等你們忙完,記得到廟裡去找我,我把鬼道士搓成個球交給你!」隨即他揚起大手把莊宋二人扛起來,說了聲:「走了!」話音落處身形一晃,離開結界,轉眼便消失不見。
   
      外面的修士根本就察覺不到小活佛的離開,仍舊忙活著。正道中人個個沮喪,被挑到的面色青黑,沒被挑到的也沒什麼好臉色,誰都不知道事後血河屠子會不會殺人滅口。
   
      纏頭宗的那些人面無表情,兩個負責挑人的道士倒趾高氣昂,精神得很。
   
      血河屠子靠在一棵樹下,等得無聊了,從乾坤袖中取出了一盒花粉,小心翼翼地往臉上涂,表情挺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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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46: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七章 夢裡南柯






     鎮山,浩蕩台,血腥氣衝天!
   
      官員、士兵、青衣,加在一起,當值的總計六千餘人,盡數化作膿血碎肉,因為地點敏感,這件案子比著兩年前的銅川慘案,還要更轟動得多……
   
      直到轉過天的正午時分,指揮使石林才帶著貼身心腹大漢子傾,風塵僕仆地趕到鎮山,他到時此處早已被重兵封鎖。有先行處理現場的青衣官員迎上石林,仔細回報已經探知的情況。
   
      在聽手下呈報案情的時候,石林表情陰冷,沉默不語。直到手下陳訴完畢,他又沉思了片刻才開口,加重了語氣,把兩個重點重複了一遍:「無一活口?還有……所有人幾乎都是在同一刻死的?」
   
      青衣官員點了點頭,沉聲回答:「咱們的仵作已經仔細查驗過,錯不了。」
   
      石林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悶氣,又問道:「那,張老狗呢?他也死了?」
   
      青衣官員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張老狗』是誰,輕輕搖了搖頭:「鎮山之內,只要是昨夜當值的人,都被屠滅了,張尚大人是鎮山司所的主官,也、也未能倖免。」
   
      石林的臉色更加陰沉了,向著山上一指:「帶路,領著我去看看他吧。」
   
      九龍司門下法令森嚴,長官的訓令即出,屬下絕無緩口的餘地,可那個青衣官員卻猶豫了下,遲疑著開口:「山上的人,身體都被炸碎了……咱們也是憑著墨魚袍和命牌,才、才勉強、大概找到了張大人,這個……不看或許……」
   
      石林沒發脾氣,只是搖頭道:「無妨的,帶我去看看,張老狗死了,我總要看一眼的!」
   
      青衣官員也不再勸,轉身引路,帶著指揮使和子傾快步上山,途中幾次經過大片的『血肉池沼』,大漢子傾把牙齒咬得咔咔直響……
   
      不久之後,一行人便來到崩塌的梧桐大殿附近,青衣官員指著地面上一大片血肉,嘴唇動了動,卻沒說什麼。
   
      老頭子張尚,根本就沒有了輪廓,只有一片血肉,凌亂四散……石林對著身邊的人揮揮手,眾人會意,默默退開了,只有子傾留在他身邊。
   
      石林默不作聲,低頭靜靜看著『張尚的屍體』,站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才終於發出了一聲長嘆,提起官袍蹲了下來:「老狗,讓你領了謝功狀回家歇著,你偏不肯,這下傻眼了吧,媽的,你的眼在哪呢,想幫你合上眼就不成…….」
   
      石林蹲在地上,口中喃喃,低聲與『張老狗』說了良久,才站起來身來,最後又說了句:「老狗,走好吧,夢裡咱倆可還有一場好相見!」
   
      說完,石林轉過身,既不查探現場,更不去看其他的屍體,就此離開浩蕩台快步下山。
   
      子傾跟在石林身後走了一陣,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甕聲甕氣的問道:「咱從哪開始查?抓那狗娘養的!」
   
      「睡覺!」石林頭也不回的回答道。
   
      子傾大奇:「睡覺?」他寸步不離地跟隨石林多年,早就沒有了那些上下級之間的顧忌,又是個莽漢,說話更不客氣:「我問你咱從哪開始查,你說你要睡覺?」

     「不錯,睡覺,我要睡覺,就從睡覺開始查!」
   
      子傾不生氣了,大臉上掛滿了擔心,試探著伸手想要去捂石林的腦門:「你…...莫不是怒極攻心,被氣病了吧。」
   
      石林仍是不回頭,一邊快步下山,一邊淡淡開口:「張老狗這個人,你瞭解麼?」
   
      子傾搖了搖大腦袋:「這老頭成天到晚身上都臭烘烘的,偶爾見面,我躲都躲不及。」
   
      石林呵呵一笑:「他早年受過傷,一輩子都不能停藥,臭味是從藥上來的。最近這幾年他老得糊塗了,非得說那股子臭味是自己的老人味……張老狗十七歲入九龍司,直到五十七歲,才算正經穿上了墨魚袍,之前那四十年,他都被不停的派出去,做臥底、做暗樁。」
   
      說話的時候,石林的腳步略略放慢了一下,與子傾並肩而行:「做臥底,有『一進一出』兩個難處,進是如何混進去,而出,則是指如何把消息傳出來。咱們九龍司傳遞消息的辦法多得很,不過張老狗卻從來用不到這些辦法!他是天眷之人,有天生的本事來傳遞消息。」
   
      子傾對『張老狗』不太感興趣,但是見石林說得高興,他也就勉為其難地聽著,順口的搭腔:「他的天眷是啥?」
   
      石林突然站住了腳步,對著子傾認認真真地說道:「他的本事有個名堂,叫夢裡南柯!」
   
      子傾眨巴著眼睛,滿臉不解。
   
      石林露出了個古怪的笑容:「說白了,就是託夢!」
   
      子傾嚇了一跳,神情愕然:「啥、啥意思?」
   
      石林瞪了他一眼:「託夢,有什麼難懂麼?張老狗天生就會給別人託夢,只要他以前看見過的人,他就能把夢託過去……鼎盛時,他能同時把一個夢傳給七個人,」說著,石林突然笑了起來:「你可不知道,老狗一喝多了,我和三個院子的大掌櫃就都做一樣的夢!把人煩死!」
   
      子傾用力吞了口唾沫:「可、可他死了……」
   
      「一個木匠,打了條板凳,死之後那板凳會散碎不見麼?」
   
      子傾搖了搖頭,不知道該說啥。
   
      「張老狗的天賜神力也是這個道理,只要他死之前把夢托出來、托給我,我就算明年再睡覺,睡著之後就能收到!」說著,石林頓了頓,聲音也放低了許多,望向子傾問道:「現在張老狗老了,力道衰退了不少,不過在他死前托出兩三個夢總是可以的,我算一個……你說,他還能把夢托給誰?」
   
      「鎮山六千多名壯漢,人人習武,其中還不乏好手,但卻同時慘死,屍體遍佈鎮山上下……這樁案子也是仙禍,而且兇手的修為,恐怕在修真道上也是最頂尖的。」子傾的相貌、表情、目光甚至語氣,都還是憨傻的,可說話時的條理,卻突然清晰了起來:「張老頭託夢,是把此處發生的事情、也就是這樁案子最重大的線索給出來,這個夢自然不會托給普通人,他會把夢托給他認為有能力來辦這件案子的人。」
   
      石林不置可否的一笑:「你是說他會給梁辛託夢,三堂會審的時候,老狗應該見過梁辛。」

     子傾卻搖了搖頭:「咱們九龍司的兄弟,都以為梁辛也是正牌青衣,是您的手下,張老頭犯不著把兩個一摸一樣的夢分別托給您和梁辛,而且,就憑著梁辛在三堂會審時顯出來的身手,也根本擔不起這樁案子!他和曲、柳三人功力突飛猛進的事情,只有您和我清楚,張老頭並不知情。」
   
      說著,子傾呼了口悶氣:「這件案子大過了天,照我看,張老頭的這個夢,除了您之外也實在沒人可托,除非他還認識什麼修真道上的大人物。」
   
      「罷了,先不想此事了,」石林搖了搖頭,再度邁開大步:「下山,找床,老子要睡覺!」
   
      差不多就在石林找到床鋪,開始睡覺的時候,數百里外的血河屠子也大概忙活完了。兩個會推算命格的道士,按照他的要求,從在場的修士中一共挑出了十九個人。
   
      血河屠子對這個數量還算滿意,又命兩個道士對挑出來的十九人再復驗一遍。他自己則笑呵呵的走到大群修士跟前,沒事找事地去問:「現在要請諸位猜一猜了,我會不會放掉你們?」
   
      離烈站在『被挑選出』的隊伍裡,突然覺得自己挺幸運,雖然被挑走了,但至少現在不會死,至於那些不是四種命格的同道們,說不定馬上就會被滅口。
   
      數百名修士並不答話,個個神情森冷,目光卻閃爍不定,也不知道是在盤算著逃跑、拚命還是求饒……
   
      結界內的曲青石早都等得不耐煩了,臉孔臭得很:「這個血河屠子廢話太多……」話還沒說完,曲青石突然咦了一聲,幾乎同時,梁辛也感受到了什麼,眉頭微微一皺!
   
      兄弟倆對望了一眼,梁辛先開口道:「十幾個人,來得好快!」
   
      就在剛才,遠處突然蕩起了一絲極輕微的靈元,血河屠子等人尚未曾察覺,可梁辛兄弟的感覺何等明銳,馬上就發現了異常:正有一夥人,藉著法術的掩護迅速接近。
   
      曲青石又眯起了眼睛:「來的人借草木遁形,都是木行道的大行家,這次血河屠子可要倒霉。」
   
      梁辛的眉頭皺得老高:「木行宗師?榮枯道的人?天門的人這麼快就到了,這裡還是有人傳訊出去了?」
   
      曲青石無所謂地一曬:「應該不會,血河屠子做事還算仔細,不會犯這樣的錯,這伙子木行宗師估計是適逢其會,經過此處時發現了邪道的蹤跡,所以潛過來看看……」
   
      那一夥木行高手來得奇快,哥倆幾句話的功夫裡,他們便衝到了近處,血河屠子卻懵然無知,還對著那群正道修士耀武揚威,大放厥詞……正說得高興時,突然耳邊響起了一聲冷哼:「跳樑小丑,死到臨頭仍不自知!」
   
      話音落處,綠色光華綻放,一群道家弟子突兀現身。
   
      血河屠子大吃一驚,身子一晃暴退十餘丈,在場的纏頭弟子立刻縱躍而起,與首領匯合到一處。在這一亂一退中,纏頭宗的弟子雖然沒人受傷,可剛選出來的那十幾個四種命格之人,全都被老道們救了回去!
   
      倒是那兩個會算命、已經決定投靠邪道的道士,被血河屠子牢牢的護在了身後。

     一共十一名道士,全都身著青色長袍,有老有少年齡不一,為首的是個鶴髮雞皮的老者,胖墩墩的身材,長得大鼻子小眼睛,顯得很慈祥,一副老好人似的模樣。
   
      血河屠子看了看這群道士,臉上的戾氣一閃寂滅,又咧開了大嘴,怪聲怪氣地笑了起來:「龜兒們是哪個?」
   
      為首的那個老道根本就不看血河屠子一眼,而是轉過身對著場中的正道修士們點頭笑道:「榮枯道桑榆,見過諸位同道。」
   
      話一出口,正道修士中就爆發出哄的一陣驚呼,就連結界中的梁辛兄弟也大吃了一驚!
   
      修真正道的弟子,可能不知道當今皇帝是熙宗陛下,但人人清楚,桑榆是誰!
   
      八大天門,榮枯道宗,掌門桑榆!
   
      跟著桑榆又一指隨他同行的那些道士,語氣和藹,繼續介紹:「這十個不成器的小子,都是我的弟子。」
   
      場中的普通修士大都不怎麼瞭解這十個道士,只道他們就是桑榆的弟子,地位尊崇,修為肯定也不差。但是離烈是九九歸一里的重要人物,早就聽說過他們,本就激動的神情,又是一振,結結巴巴的喊道:「十、十步芳草!」
   
      桑榆哈哈一笑,對著離烈點了點頭:「想不到,離先生也聽說過這群小子的諢號,什麼十步芳草,都是天門同道用來取笑他們的。」
   
      離烈從前根本沒見過桑榆,見桑榆竟然認得自己,只覺得榮幸備至,張著大嘴嘿嘿傻笑個不停……
   
      在結界之內,梁辛一邊吸溜著涼氣,一邊對曲青石點頭:「你說的不錯,桑榆是適逢其會,只能算血河屠子命不好……」桑榆地位尊崇,在修真道上是神仙一樣的人物,就憑著一個小小的血河屠子,還請不動他的大駕,他現身於此,多半是碰巧。
   
      跟著梁辛又想起了一件事,有點不好意思地問曲青石:「那個、咱這結界法術,不會被人家看破吧?」
   
      「放心,看不破!」曲青石隨口回答,倒沒因為梁辛的懷疑去扳臉孔,而是望著榮枯道宗的人,饒有興趣的笑了:「桑榆親至,還帶著十步芳草,我倒有些好奇,他們來這附近幹啥?」
   
      「我關心的倒不是這事,」說著,梁辛的笑容忽然淺淡了,眼角輕輕跳了下:「好不容易遇到榮枯掌門了,銅川的事也該有個說法了吧!」
   
      曲青石呵呵一笑:「你想怎樣都成,我聽你的。」
   
      兄弟倆正說著,外面那些修士忽然亂了起來,不知是誰先反應了過來,搶出人群跪到桑榆跟前,口中高呼:「晚輩拜見榮枯仙長……」
   
      有人帶頭,場中的修士不分男女老少全都亂鬨哄地跪拜在地,施晚輩大禮參拜。桑榆笑容滿面,用力擺手連道不敢,側過身體不受禮拜,他身後的十步芳草則忙不迭地躬身還禮。
   
      大群修士人人叩拜,唯獨馬三姑娘一個人站在原地,她本來就生的肥壯,現在眾人皆跪只她一人獨立,更顯得醒目了。

     桑榆當然不好意思湊過去問一句:你為啥不拜我?
   
      倒是十幾丈外的血河屠子,帶著幾分意外,揚聲問道:「婆娘,你怎麼不對老道磕頭?」他見桑榆現身,哪還能不明白自己已經陷入破不開的死局了,此刻早都想開了,說起話沒有一點顧忌。
   
      馬三姑娘撇嘴搖頭:「我磕個頭倒無所謂,可我那男人對榮枯道反感地很,他要知道我衝著桑榆老道磕頭,會先扒了我的皮,再打爛我的臉,然後把我掃地出門!」說著,馬三姑娘『委屈』了起來,惡狠狠地等著血河屠子:「到那時我沒人要,怎麼辦,你給我找婆家麼?你娶我麼?!」
   
      血河屠子嚇了一跳,裝模作樣的用力搖頭:「這個頭真不能磕!」說完,他又換上了副啼笑皆非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不過,你……還能有男人?」
   
      馬三姑娘先是勃然大怒,很快又羞澀一笑:「其實我要洗把臉,還算有幾分姿色。」
   
      血河屠子哈哈大笑,對著馬三姑娘招了招手:「乾脆你到我這邊來吧。」
   
      馬三大義凜然,搖頭:「我是正道人物,不與邪魔為伍!」
   
      兩個人一唱一和演起了活偶戲,全不把桑榆等人放在眼裡,不過血河屠子是自忖必死,抱了個撒潑的心思,妖女琅琊卻是有所依仗,正經不把榮枯道宗當回事。
   
      兩人廢話的功夫裡,十步芳草已經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呈報於掌門。
   
      桑榆也不動氣,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等兩個邪道妖人說完之後,才望向馬三姑娘,問道:「賢伉儷對敝派多有不滿,老道倒有些好奇來著……」
   
      不等他說完,馬三姑娘就冷笑打斷:「我家男人親口對我說過,榮枯道宗,畜生不如。另外還有不少難聽話,你還要聽麼?」
   
      正道修士中立刻就有人厲聲喝罵,馬三姑娘陰沉著一張大臉,狠狠瞪過那些罵她的人,撒潑似的怪叫:「罵我的都給我記住了,待會我就找人,老大的耳刮子扇你們!」
   
      正道修士誰會把她的話當真,哄得一聲裡怒斥聲更響亮了。
   
      桑榆對著身後揮揮手,搖頭笑道:「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要是敝宗真做錯了事情,別說挨罵,就是挨打挨罰也是應該的。」
   
      馬三姑娘撇嘴:「誤會太多了,你們榮枯道殺了我家男人的道友,毀了我家男人的門宗,還砸爛了我家男人的桌子……」
   
      桑榆越聽越納悶「請問貴家主是哪位?」
   
      「日饞大當家!」馬三姑娘沒好氣的回答。
   
      桑榆可沒聽說過天底下還有個『日饞道宗』,苦笑著搖搖頭:「真要有什麼曲折,總能說得清楚,還請仙姑稍後,待除去妖人後,你我再慢慢講來。」
   
      說完,桑榆不再搭理馬三姑娘,撩起眼皮,目光清澈,望向了血河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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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八章 請神大咒






     血河屠子自知無幸,但也不肯束手待斃,早就開始默運玄功,血修功法運行之下,他的雙目殷紅如血,一霎不霎地和桑榆對望,怪笑開口:「你真是榮枯桑榆?反正誰也沒見過那個老道,要冒充起來倒也方便。」

     「正道弟子誅殺妖人,總不會錯的,就算我不是桑榆,也照樣殺你。你若頑抗橫豎都是個死字,至於我是不是冒充的,於你而言無所謂的。」說著,桑榆搖了搖頭,繼續微笑著:「所以口舌之利,沒用的。沒人救得了你。還是好好說話,把你們的圖謀供出來,也不一定就會死的,這一點你要掂量清楚。」

     桑榆老道態度溫和,可話鋒卻銳利的很。

     血河屠子稀疏的眉毛一挑:「我不一定會死?你有心放過我?老道,你說的話算數麼?」

     桑榆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你要誠心悔過,我幫你浴火重生。」

     血河屠子來了精神,雙眸中的血色更濃:「死在老子手裡的正道龜兒,多到數不清,現在我只要認個錯,就有活路了麼?真有這樣的好事?」

     桑榆像極了一個淳淳長者,認真搖頭:「不是只認個錯,而是誠心悔改。你若有此意,一切都有得談。」

     血河屠子目光閃爍,看起來竟真的有些心動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桑榆半晌,終於輕嘆了一聲:「此間有數百修士共做鑑證,老道你要說話算話!嘿嘿,做過了邪道又做正道,倒也有趣,不枉了我白塔這一生的快意逍遙……」

     話還沒說完,馬三姑娘第一個哈的一聲大笑了起來,正道中人也隨即反應了過來,立刻罵聲四起!

     梁辛也覺得『白塔』這個名字耳熟,略略尋思之後恍然大悟,忍不住也笑了起來,當初十三蠻中的老大,就是榮枯道宗出身,名字便叫『白塔』。

     算起來,桑榆肯定是白塔的晚輩。

     正道修士怒罵紛紛,血河屠子滿臉無奈,還一個勁的辯解著:「我就叫白塔來著,爹娘給的名字,我也沒辦法!」一邊說著,又一邊嬉笑了起來:「我誠心悔過,仙長橫是不能因為我和你家祖宗同名,就說話不算數了不是?」

     說著,他抬眼望向榮枯道諸人,見十步芳草個個神情陰沉,血河屠子更加得意了:「提到白塔,龜兒們便臭起了面孔,果然不是冒充,真是榮枯道的人麼!」

     桑榆卻不動怒,神色仍和剛才一樣,只是眼中滿滿都是失望,搖了搖頭:「頑劣性子,沒得救了,本來只要招供便好,現在卻要吃苦頭了」「說著,他不再理會血河屠子,而是轉過身,又望向身後的大群正道修士:「貧道這次,本來是出門辦些事情,恰巧經過此處,發現了妖人蹤跡,所以趕來看看,要說起來,實在巧得很了。」

     桑榆和藹,場中的氣氛早都鬆弛了下來,眾人並不太拘束,當即就有人笑道:「這才是妖人的氣數盡了,光知道要找算命的人,卻不知道出門前看看黃曆!」

     正道中人哄笑成一團,桑榆也跟著一起笑,等了片刻之後,才繼續道:「同道厚愛,抬舉榮枯道宗列位天門,貧道恭為榮枯掌門,卻未能及時趕來,連累著諸位同道被這群妖人脅迫,慚愧之至。」

     說到這裡,那些正道修士又要寒暄客氣,不料桑榆突然用力一揮手,把所有的聲音都壓了下去:「不過,貧道不明白的是,諸位為何要忍這個妖人?為何不動手反擊?」

     桑榆突然說了句不靠譜的話,可正道弟子也沒人敢反駁,場中陡然安靜了下來,人人默然不語,唯獨馬三姑娘,冷冷地笑道:「動手反擊?用我們這三四步的修為去和一群邪道宗師打?我們要有您老的修為,又豈能容這醜鬼放肆?道長這麼問咱們,實在、實在有些渾。」

     桑榆毫不動氣,點了點頭:「原來是實力不濟,所以任人宰割,這倒也情有可原,怪不得諸位。不過……貧道還有句話要問:諸位都把『相見歡』,當成了擺設玩意了麼?」

     十步芳草中的一個黑臉道人,此刻踏上了一步,沉聲對正道修士道:「『相見歡』,只要滿十人之數,便可結陣集力而攻。這道陣圖早已發到各位手中,這道陣法簡單易學,諸多門宗都已通過一線天呈報悟道三俗,已將陣法演練純熟,諸位想來也不例外。」

     這時候,桑榆又接過了話題:「老道明白,就算再怎麼簡單的陣法,要結陣都會耽誤一點時間,這個空子就要靠同伴用命來換……可八大門派殫精竭智,窮盡百年光景,研創出這道『相見歡』所為的,就是希望天下同道在對付邪魔時,能打破門宗界限,精誠合作,共禦外侮。

     桑榆回手一指血河屠子,繼續對著正道中人:「這個妖人的修為,諸位若是一擁而上,散沙似的亂打,自然會吃大虧,可若是以相見歡迎敵,只要此間半數之上的同道能成功結陣,便已重創此獠,又何必等老道趕來相救?」

     說完,桑榆飄身退開一箭之地,不徐不疾地笑道:「妖人猖檄,可我正道也有的是伏魔手段,老道為諸位壓陣護法,眾道友,相見歡!」

     一千隻兔子就算再怎麼同仇故愾,也休想撲到一頭獅子,可要是把一千隻兔子的力量聚集起來,別說獅子,就是熊瞎子也會被一巴掌拍倒……

     榮枯道的高人沒到場之前,這些修士中也有人想到過『相見歡』,可那個時候,誰要『振臂疾呼』立刻就會被血河屠子當場擊殺,誰也不肯出這個頭,現在有了桑榆撐腰,數百正道弟子人人精神大振,齊聲應和中身形錯動,十人一小陣,數十座小陣又結成一座大陣。

     相見歡的陣法,原理異常複雜,可施展起來卻簡單得很,陣型猶如一柄尖刀,鋒銳出正對血河屠子!

     十幾個纏頭宗的弟子同時踏上一步,與血河屠子並肩而立,凝神以待。

     憑著血河屠子一人之力,硬碰硬的較力,絕擋不住這數百修士的合擊,何況『相見歡』中的陣意,還能將眾人合擊之力再提高五成以上。

     正道修士都把目光望向桑榆,只等他一聲令下,便要發動合力一擊。

     桑榆面目和藹,微笑著正要點頭傳訊,孤零零站到一旁的馬三姑娘忽然放聲大叫:「且慢動手,我還有話說!」

     說著,馬三姑娘大步搶上,橫身護住了血河屠子等人。

     包括十步芳草在內,所有正道修士都眉頭大皺,滿臉的不耐煩,有些人甚至躍躍欲試,想要出手把這個撞上充愣的邪婆娘打翻,只有桑榆,臉上還保持著那副長者模樣,微笑搖頭:「剛剛便已說過,老道從未聽說過『日饞』的名號,又何談仇恨,這其間恐怕有誤會。既然是誤會,總能得以澄清,給你們罵上兩句倒也不打緊,只不過,老道還有件事要請教。」

     馬三姑娘笑道:「我若不出聲,你也不提自己有話要問,也罷,你先問。」

     「剛才仙姑只是對敝宗不客氣,榮枯弟子不會計較什麼。可現在,你乾脆橫身護在了邪道妖人身前,老道忍不住想問問,你為什麼要護著妖人?」桑榆提問後,也不等馬三姑娘回答,又繼續道:「老道自己尋思,也不外兩個原因,其一,貴家主恨我榮枯道,所以仙姑也要出手搗亂,我們要對付誰,你便保下誰;其二麼,便不妙的很了,賢仇儷也是邪道上的人物。」

     說完,桑榆微微停頓片刻,才繼續道:「若是第一個原因,還請仙姑暫退半步,待貧道拿下這些妖人後,再與你辨明曲直,如果榮枯道真有錯,甘願領受責罰;若是第二個原因」就當老道說了一堆廢話吧!」

     馬三姑娘撇嘴:「說的什麼啊,繞來繞去也不嫌麻煩!這醜鬼挺對我的心思,現在他快死了,我就跟他說幾句話,說完之後便躲開!」

     桑榆老道一笑:「無論什麼伎倆,今天這些妖人也難逃天的……總之,請仙姑自重吧!」說著,背著手緩緩退開,回到弟子陣中,十步芳草人人冷笑,面色篤定。

     在結界裡的梁辛略略有些疑惑,回過頭問曲青石:「這個榮枯道掌門,是不是也太、太慢性子了?」

     曲青石反問:「你嫌他囉嗦?做事情不乾脆?」

     梁辛點頭:「一伸手,直接抓了纏頭弟子走人唄,哪用那麼多廢話,又勸降又壓陣的。」

     曲青石笑而搖頭:「其實再正常不過了,八大天門高高在上,特別是桑榆這樣的人物,輕易都不會露面,可一旦現身,就一定要折服所有人,否則天門威望何在。」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馬三姑娘拉著血河屠子退後了幾步,說道:「醜鬼,我估計著,你夠強能挨得過他們的陣法。」

     血河屠子伸出舌頭舔了舔上嘴唇,沒說什麼,血紅色的雙眸裡透出一股困獸拚死的戾氣。

     馬三姑娘卻又岔開了話題:「醜鬼,剛才我說,榮枯道宗,畜生不如」結果被一群同道罵了。」

     「不錯,老子聽見了,你還說要請人用大耳刮子扇龜兒們來著。」

     馬三姑娘大點其頭,繼續道:「你要幫我扇他們,我就教你一個保命的法兒,這筆買賣你做不做?」

     這時候十步芳草中有人冷笑出聲:「妖婦,忍不住要替妖人謀劃詭計了麼?」

     桑榆老道咳了一聲,對弟子擺了擺手:「由得她吧,不過幾句話的功夫,耐心些,沒壞處的。」

     血河屠子也不理會其他人,神色間帶著些納悶,笑道:「是我先去扇他們,還是你先教我保命的法子?」

     馬三姑娘大方得很:「第一次和你做買賣,我就吃點虧,先保下你的性命再說,我家祖傳有一道喚請天兵天將下凡的神咒百試百靈,你附耳過來,我這就傳了你!」

     說是讓血河屠子附耳過來,實際是馬三姑娘不容分說就把自己的大腦袋靠上去了,對著血河屠子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話」血河屠子本來笑嘻嘻的,可聽著聽著,神情就變了,嘴巴越長越大,眼睛越睜越圓,等馬三姑娘說完後,他才愕然反問:「這、這什麼亂七八糟的,聽著跟和誰賭氣似的?」

     馬三姑娘大笑:「只要你唱咒時心誠,就一定沒問題!」說完,她又想起一事,忙不迭囑咐道:「只你一個人唱不行,要你們這群醜鬼一起唱才好使。」

     血河屠子眼角直跳,還想說啥,馬三姑娘不耐境地打斷了他:「我可不光是為了做買賣才救你,也是為了還跨兩一個人情。超快教下去,死都不怕,還怕丟人麼?」

     一提到跨兩,不僅血河屠子,所有的纏頭弟子臉色都為之一變!

     血河屠子又仔細看了看馬三姑娘,片刻後怪笑了兩聲,回頭招呼同伴:「都給老子過來,一起學這道請神大咒!」

     十幾個纏頭弟子都圍了上來,聽到血河屠子以傳音入密教授的咒語後,人人面色痴呆」

     馬三姑娘談好了買賣,拍著雙手臉色輕鬆的走開,經過榮枯道士的時候,還不忘對著桑榆點點頭。

     桑榆也報以微笑:「請神大咒,老道造化不淺,竟有機會見識這種說著,老道微微皺眉,措辭片刻,才又繼續道:「這種凡人鄉間傳承下來的神道仙法。」

     請天兵天將,這不是修士的本事,而是巫婆神漢鄉下跳大神的神通……

     咒語應該挺簡單,沒用半盞茶的功夫,一群妖人就學好了咒語,血河屠子望向桑榆:「老道,我要喚請天、天兵,你容我唱咒!」

     血河屠子說話的時候,連自己都沒底氣。

     眼看著一群妖人煞有介事要請天兵,正道中不知是誰最先忍不住,撲哧一聲先笑了出來,隨即全場哄笑,桑榆老道也一反常態,哈哈大笑,對著血河屠子點頭:「你自己不嫌丟人,我又何必替你遮羞,唱吧唱吧,修真道上可幾百年沒出過什麼有趣的笑話了!」

     十幾個纏頭弟子鬆鬆垮垮站成一排,血河屠子排在第一個,長吸了一口氣後,一群邪道妖人參差不齊,大吼出口:「坐棺材,騎紙馬,膽小別喝酒;踢板凳,打桌子,勁大不要錢」

     剛剛安靜的正道修士們,乍一聽這幅撒潑似的『請神大咒』,先是齊齊一愣,片刻後又是哄的一聲大亂,不等他們說完,就開始放聲大笑。

     纏頭弟子一個一個也都騷得醜臉通紅,但都憋著口氣,大聲念唱,等把這上下聯都大唱之後,陡然氣貫丹田,爆發出一陣驚雷般的大喝,同時伸手指向場中正列陣欲擊的正道修士,吼出了最後四個字:「往死裡拍!」

     不倫不類、丟人現眼的咒語終於唱完了,最後的四字大吼落地,幾乎與此同時,一個壯碩青年突然凌空而現,身法快得不可思議更詭異莫瓣,一頭紮進了修士們的法陣中。

     天兵天將沒來,梁大掌櫃現身……轉眼之間,正道修士的哄笑聲,陡然變成了驚呼、慘叫和哇哇怒吼!

     梁辛矯若驚龍,大笑著在數百名修士中從容遊走,七盅星魂流轉開來,偶爾又幾枚漣漪震顫,所過之處,修士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便一片一片被砸得飛上了半空!

     一時之間,正道修士們陣腳大亂,離烈和另外幾個身份高些的正道修士,因為有榮枯道的高人在側都有恃無恐,一掃面對血河屠子似的頹敗模樣,煞有介事大聲吆喝,想要指揮指揮同道列成相見歡,可梁辛已經衝進了陣中,速度快的只剩影子,更有澎湃大力在身邊突兀爆發,修士們逃無可逃防無可防,哪還有機會列陣,正道弟子被沖得人仰馬翻,叫苦不迭,同時又覺得頭皮發炸,雖然明知道不靠譜,可心裡還是忍不住想到:莫不是真把天兵請來了吧……」」

     也幸虧梁辛還算厚道,沒用陰沉木耳的鋒銳去砍人,只以星魂之力橫衝直闖,出手間還留了些分寸,正道修士們上下翻飛,鼻青臉腫免不了,骨斷筋折有可能,不過倒不會就此喪命。

     梁辛一邊亂衝亂打,一邊放聲大笑:「馬三姑娘,這道咒大大地靈驗,難為你還記得!」

     馬三姑娘笑得比梁辛聲音響亮得多了:「你的事情,我一樣一樣都記得清清楚楚,每天都要拿出來想上幾遍……」

     異變橫生,人人大吃一驚,就連桑榆老道也不例外,剛才血何屠子『唸咒』時,表面上他不動神色,暗中卻小心提防,不過在他以為,妖人會偷偷釋放什麼法寶或者法術,全沒想到竟然真跳出來個厲害幫手,眨眼功夫就把正道修士打得抱頭鼠竄陣勢大亂。

     而真正讓他心中驚駭的是,憑著自己的靈識,竟然沒發覺還有敵人埋伏在側。

     片刻功夫,桑榆就回過神來,皺眉叱喝了一聲:「妖人猖狂!」隨即已經一飛衝天,急促劍鳴中,一青一黃兩柄飛劍凌空現身!

     桑榆表情清淡,看不出喜怒,劍訣一引兩柄飛劍遁化精光激射梁辛!

     十步芳草常年跟隨桑榆,師徒之間早有默契,見師尊親自出手對竹梁辛,他們也同時施法,捲動神通撲向血河屠子那一群纏頭弟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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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46: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九章 死不足惜






     桑榆引劍激射梁辛!
   
      梁辛的應變何其迅速,桑榆的飛劍剛動,在他周身突然蕩起一串漣漪,一個小小的星陣裡,附近數十名正道修士全被兜上了半空,正擋住兩柄飛劍的線路。
   
      桑榆眉頭微皺,他心疼的,不是這幾十個普通修士的性命,而是自己剛剛扮了半晌得道高人的辛苦,何況這些人的性命也換不來什麼先機……就這麼一猶豫的剎那,梁辛已經抽身退出修士陣中,避開了他這一擊所籠罩的範圍。
   
      桑榆也就此收劍,順便還一揮大袖,幫那些正道修士穩住身形。
   
      梁辛這邊急衝的勢子卻毫不停頓,躍到血河屠子等人身前,將纏頭弟子盡數護在身後,旋即身邊近百枚漣漪跌宕而起,彈指間凝化巨力,正和十步芳草砸過來的神通碰在一起!
   
      只聽一聲浩蕩轟鳴,諸般巨力狠狠撞到了一起,裹雜著塵土、殘枝碎葉的氣浪轉眼席捲四周……
   
      十步芳草的修為,比著普通的天門長老稍遜一籌,但也基本都站住了六步中階境內,雖然不是結陣而擊,但這十股力道也著實驚人。梁辛未動用陰沉木耳,只以星魂星陣禦敵,這一下險些吃了大虧,被震得連連後退,身形不停晃動施展身法卸掉巨力,倒飛出去十餘丈才總算站穩腳跟。
   
      正道修士們原本把突然出現的梁辛當做極可怕的高手,可一看梁辛對上十步芳草之後立刻就『癟』了下去,眾人心中同時鬆了口氣,只道榮枯道仍大局在握,小妖的修為就算了不起,也只有送死的份。
   
      仍躲在結界之內的曲青石卻笑得滿臉輕鬆,他當然知道梁辛的底細,青鱗無形,金鱗萬刃,梁辛不捨得亮法寶,是憋著壞呢……
   
      兔起鶻落,從梁辛現身,到最後蕩漾星陣與十步芳草硬碰硬的一擊,前後也不過幾句話的功夫,等到煙塵散盡,場內安靜了許多,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梁辛。
   
      只有馬三姑娘,粗聲大氣地歡呼一聲,好像一座大山似的,向著梁辛奔過來。
   
      梁辛忙不迭向旁邊閃開兩步,現身時的大宗師氣度轉眼變成了狼狽不堪……
   
      桑榆自半空裡落回到了地面上,揮手攔住正欲結陣再鬥的十步芳草,對梁辛搖頭輕嘆:「閣下就隱身在側,老道卻懵然無知,這天下,太多的驚豔人物了!請問先生,怎生稱呼?」
   
      差不多兩年前,梁辛曾經在三堂會審時登台露面,天下修士中又不少人都見過他,不過因為小眼的『六十年』修煉,現在的梁辛已經從當初的青澀少年,變成了個惇厚青年,整個人的氣質都改變了不少,不知底細的人見了他,也不會再把他當成當初大洪台上的那個娃娃差官。
   
      梁辛第一次被人稱作『先生』,一時還有些不太適應,不等他回答,馬三姑娘就如雷斷喝:「他就是日饞大當家!」
   
      血河屠子隨口答腔:「你男人?」
   
      肥壯婆娘,偏偏要扮做小兔兒般乖巧,有些怯生生地瞄著梁辛的臉色,試探著點點頭,不過那份氣勢麼,還是睥睨天下威震四野……
   
      血河屠子嘀咕了句:「這麼好的男人,可惜了……」

     馬三姑娘只道沒聽見,回頭對血河屠子說:「現在你不用死了,要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
   
      血河屠子哈哈怪笑:「只要榮枯道的雜毛不搗亂,剛才罵你的那些龜兒子,老子抽死他們!」
   
      梁辛笑得挺厚道,對著血河屠子和琅琊道:「這群正道修士算是夠倒霉了,我就是不喜歡他們對榮枯道那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懲戒下算了,再說得罪咱的也不是他們。」
   
      正道修士們驚魂稍定,離烈當先喝罵出口:「小妖狂妄,榮枯道仙長在此,又豈容你放肆,若有自知之名,伏地祈恕,榮枯仙長慈悲,或許饒你狗命!」
   
      他一開口,有的是人隨聲附和,梁辛不禁搖頭失笑:「有人撐腰,架勢果然不一樣了。」
   
      這時候,以前跟隨跨兩、在離人谷見過梁辛的那個纏頭弟子,已經把梁辛的身份告知了同伴,血河屠子早就聽說過他,此刻把塗滿白堊的大臉笑得全是皺紋,顯得無比猙獰,走上來用力拍了拍梁辛的肩膀。
   
      梁辛也笑著和一眾纏頭弟子打過招呼,隨即轉回頭,全不去理會離烈等人的喝罵,舉目望向了桑榆:「榮枯道宗的柳暗花溟,了不起的很。」
   
      桑榆何其精明,聽梁辛的語氣就猜到了個大概:「怎麼,敝宗的柳暗花溟,曾傷及先生麼?最近四百年裡,榮枯道宗曾七次調用柳暗花溟,除了最後一次是誤會、早已與離人谷的師兄澄清。其餘六次,均為除魔之舉,天下同道共鑑。先生若被柳暗花溟傷到,那便只有一個原因了……閣下,是邪道人物!」
   
      梁辛開口正想說話,忽然好想察覺到什麼,微微皺了下眉頭,伸手在自己的須彌樟位置輕輕一撫,隨即抬頭望向曲青石結界的方向,動了動嘴唇。
   
      馬三姑娘見他神情有異,立刻關心道:「怎了?」
   
      梁辛笑著搖了搖頭:「不是啥大事,沒啥了不起的。」他的須彌樟,算是離人谷弟子的身份象徵,時時刻刻都帶著離人谷的氣息,當初在鎮山初遇桑皮老道的時候,對方一下子就認出了他。後來梁辛再見秦孑的時候,請大祭酒施法,抹掉了須彌樟透出的氣息,免得將來有事連累秦孑。
   
      梁辛抬頭,再度望向桑榆:「和我是正是邪沒關係,我有一番心血,還有無數熟人,都毀在柳暗花溟之下,這些人都是些平凡人、普通人,他們死的慘,我有些想不通,便想找你要個說法。」
   
      桑榆老道氣定神閒,全沒有要動手的意思,甚至又退後了兩步:「先生的意思,老道大概有些明白,你在怪我們……殃及無辜?除魔衛道,難免牽涉無辜,這樣的事情,誰都不想,可誰也沒辦法,先生把這筆賬全算到我們頭上,未免有失公允。」
   
      梁辛挑了下眉毛:「有失公允?這又怎麼說?」
   
      桑榆微笑道:「一來,妖人躲在繁華市集不肯出來,柳暗花溟砸下去將那一片盡數毀掉,是我們榮枯道殺了人,此事不假;可妖人的心思裡,不也一樣要帶著週遭人一起陪葬?這件事,大夥都有份,你只怪我們,自然不公平!」
   
      說到這裡,桑榆頓了頓,突然提高了聲音,氣貫中元:「二來,邪道為虐天下,若要讓他們得勢整個中土都會遭殃,為了擊殺妖人而傷及無辜,雖不得已,卻是毀一隅而救天下!」

     老道的斷喝浩浩蕩蕩,響徹四野,卻掩不住梁辛那份不算高亢,卻足夠紮實、沉穩的聲音:「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不過……榮枯道的功法修煉起來,很傷腦子麼?」
   
      剛剛被他砸得鼻青臉腫的正道修士們立刻又群起攻之……用嘴。
   
      一時間叱喝怒罵之大起,罵梁辛逞口舌之利的有之,罵妖人假仁假義的有之,罵梁辛和馬三姑娘狗男女的也有不少。
   
      血河屠子立刻還嘴怒罵,馬三姑娘卻眉花眼笑,滿臉歡喜,對梁辛低聲道:「他們把咱倆罵到一起了……」
   
      梁辛不理胖大婆娘,逕自望向桑榆,語氣輕鬆繼續說道:「我是在恨榮枯道濫用神通,殺傷了我的無辜親友,你卻跟我扯天下?我沒想著要為天下出頭,只想幫朋友報仇。」
   
      桑榆笑了起來:「如此一來便更簡單了,妖人的朋友,那也是邪魔外道了,被我們殺了有什麼不妥麼?倒是你冒死跳出來,要和我們辯理,實在讓老道有些納悶來著。」
   
      梁辛不勝煩擾,搖頭苦笑:「我都說過,他們是平凡人,不是修士,更不是邪魔外道……榮枯道的功法必定是傷腦子的,修為越高人就越傻,怎麼說也說不明白了。」
   
      梁辛只要一笑話榮枯道宗,馬上就會有正道弟子揚聲喝罵,這次也不例外,離烈乾脆對著桑榆深施一禮,慷慨道:「請榮枯道仙長使出神仙手段,誅殺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妖人!」
   
      桑榆還沒回答他,梁辛就遙遙對著離烈說道:「你這人討厭地很,桑榆老道耐著性子陪我閒聊,就是因為吃不準我們纏……那個不老宗在此間的實力!他老人家覺得,憑我這點道行,敢貿然現身,必然有所依仗,為了穩妥起見,他已悄然喚請援兵,想來,這附近還有榮枯道的弟子吧!人家想等援兵到了再打,你離烈卻一個勁地催促著他們趕快動手,你說,你討厭不討厭?」
   
      說完,梁辛目光一轉,望向桑榆:「我好奇得很,榮枯道出動重兵,來這附近搜索,又是為了找什麼?」
   
      桑榆卻微笑搖頭,所答非所問:「先生看事情倒是透徹地很……」
   
      話還沒說完,梁辛就笑了起來:「是這麼回事,我這裡有個鈴鐺,剛才突然鈴鐺猛震不休,嚇了我一跳!」說著手訣一引,自須彌樟之內取出了一隻模樣精巧的木鈴鐺。
   
      這枚鈴鐺,還是他上次大鬧乾山,背著重傷的榮枯桑皮去追木生息、桑皮在跳入獨木井之前塞給他的。
   
      自那之後,梁辛就一直把鈴鐺收在自己的須彌樟之內,鈴鐺從來不曾響起過,日子久了梁辛幾乎都把它忘了,剛才這只鈴鐺突然搖動了起來。
   
      憑著梁辛的心思,馬上就猜到了,是桑榆或者十步芳草在喚請同門過來接應,不料卻也帶動了他手裡的這枚鈴鐺。
   
      終於碰到了銅川慘禍的真兇,梁辛今天要做大事,他只怕待會打起來的動靜太小,又怎麼會怕榮枯道再有弟子過來,不過穩妥起見,剛剛鈴鐺響起時,他已經用比劃著口型,把這事告訴了曲青石。
   
      小白臉青衣出身,會讀唇,一眼就看懂了梁辛的話。

     桑榆哪想到梁辛手裡竟然有自家弟子傳訊用的法寶,而且還是長老配發的高級貨,一時間有些發愣。
   
      離烈卻猶自嘴硬著,冷笑道:「榮枯仙長想要擊殺你這小妖易如反掌,他老人家召集弟子,是為了將你們藏在暗處的同黨一網打盡!你們這伙妖人,從師祖到徒孫,只要在這附近的,便難逃天道!」
   
      離烈強辯,但死死扣中對榮枯道的恭維,還是贏了個滿堂彩,身後同道們大笑喝罵,離烈聲音更漲:「別說區區一個不老宗,有天門前輩在此,今天就算那個謝甲兒復生,那個將岸重活,也只有望風而逃的份……」
   
      話還沒說完,梁辛突然開口打斷了他:「離烈,我問你,剛剛我說的,榮枯道宗傷及無辜的事情,你怎麼看?」
   
      離烈冷曬:「為殺妖人,有些損傷也在所難免,仙長為救天下而不得棄小節,仍是大慈悲!」
   
      梁辛又望向離烈身後的大群修士:「你們怎麼說?」
   
      正道修士中自然又是揚起了一片斥罵之聲。
   
      梁辛的表情忽然輕鬆了許多,對著離烈點點頭:「回答得很好,待會要記住你剛說過的話。」
   
      離烈森然冷笑:「臨死還想著要報復,妖人性子,死不悔改!」
   
      血河屠子眉頭大皺,低聲嘀咕:「龜兒子囂張的很,梁小娃說的那麼多,總不肯動手,搞個抓子麼?!」
   
      話剛說完,身旁突然響起了一個清脆動聽的聲音:「梁辛翻臉了,你就等著瞧吧!」
   
      語氣清淡,聲音靈動卻陌生,血河屠子有些納悶,側頭一看當即嚇了一跳,失聲問道:「你娃是哪個?」
   
      本應是馬三姑娘的位置上,原先的肥壯婆娘已經消失不見,換成了一個輕靈俏麗的赤足少女,像山溪中的妖精,更像長草間的精靈!
   
      不知何時,琅琊截掉了馬三姑娘的臉,又變回了本來模樣,對著血河屠子盈盈一笑:「不久前還對你說過,我若洗把臉,還是有幾分姿色的。」
   
      換臉之術神奇,血河屠子可從沒想到馬三姑娘竟是個如此美貌的少女,張大了嘴巴愣了半晌,才總算明白了怎麼回事,吐出了一口悶氣問道:「換來換去,不嫌麻煩咯!」
   
      琅琊輕輕蹙起了眉頭:「那些傻子提了不該提的人,害死了自己不算,還惹他不高興,我換回自己的模樣,他看了或許會開心些。」
   
      說著,琅琊踏上一步,和梁辛並肩而立,又伸出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握了下樑辛的手,展顏而笑:「其實他們也沒說什麼,一會把他們都殺了便是,你莫鬱鬱。」
   
      梁辛也笑了下:「他們態度不好,提到他老人家的時候,都滿臉不屑,我看著膩歪。」
   
      這個時候,一直在凝神打量他手中木鈴鐺的桑榆老道又復開口:「你這只鈴鐺,你從何處得來?」
   
      琅琊笑語妍妍,替梁辛回答:「你回去問問你家長老,看誰丟了木鈴鐺唄?」

     梁辛翻手把鈴鐺收起來,微笑接口:「或者,你回家數數看,是不是丟了個長老?」
   
      桑榆的眸子驀地漾出一抹精光:「你是說,這枚鈴鐺是桑皮的?桑皮現在何處,他的鈴鐺又怎麼會在你的手中,」說到這裡,桑榆老道舌綻春雷,倏然斷喝:「如實講來!」
   
      「想聽實話?好,我便給你說些實話!」說著梁辛突然放聲大笑,七蠱星魂瘋狂運轉,托著他的聲音直上九霄,有如雷霆咆哮綻裂蒼穹!
   
      「海陵黃渤郎,以身養劍三十幾年,大功告成之日遭人襲殺,靈劍失蹤。殺人的是萬劍宗掌門,靈劍現在就被萬劍宗當做護山大陣的中樞,如果不信,帶著黃渤郎的屍骨去萬劍宗的山門,靈劍會有反應。」
   
      「千丘道太上護法,釀了一壺厚土瓊,當夜四護法慘死,酒丟了。喝了這個酒會在腳心處留下三道枯黃的印記,望空山的修士,腳下就有這些印記。」
   
      「大道堂掌門閉關十年,參悟神通,結果死在結界之內,殺人的兇手是……」
   
      又見仙禍!
   
      梁辛越笑越癲狂,將他所知的仙禍再度講了出來,剛剛說了幾樁,桑榆老道的神情就變了模樣!
   
      在講到十餘樁『仙禍』時,梁辛突然收斂笑聲,話鋒一轉,暫時不再提那些修真案子,而是指點猶自凝神傾聽懸案的離烈等人:「榮枯道動用柳暗花溟摧毀銅川,就是因為有人講出了這些仙禍,要知道那一場災禍中,死的不止是凡人,還有大批正道修士,論身份,他們不比你們低;論修為,他們不比你們差,可也還是被天門滅了口!我本想放你們一馬,你們卻非得要我教給你們,這個『死』字究竟該怎麼寫!剛剛大放厥詞,言猶在耳,現在可千千萬萬別後悔!」
   
      直到此刻,離烈才算明白了,梁辛為什麼要說出這些懸案!
   
      大笑聲再起,梁辛繼續把他所記得的仙禍,一樁一樁數出來!
   
      琅琊也應和著梁辛的大笑,脆聲笑道:「修真道亂不得,榮枯道的仙長這便要殺人滅口了,不,不是殺人滅口,而是要『殃及無辜』了,諸位無辜,無辜!」
   
      血河屠子哪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怪腔怪調跟著開口:「仙長殺你們是為了救天下,是大慈悲心,諸位死得其所,大有榮光,等一會可要記得別還手!」
   
      一群正道修士臉色蒼白,只覺得腦子裡亂成了一團,離烈仍咬著牙,勉強喝罵:「小妖信口胡言,挑撥離間,榮枯道仙長心智通天……」
   
      不等他的話說完,琅琊就大笑點頭:「不錯,榮枯仙長心智通天,自能便知真偽!」跟著,小妖女揚起了尖俏的下頜,挑釁似的望向桑榆:「老道,你敢不敢說一句:『榮枯道要對付妖人,請諸位同道就此散去吧!』要是不敢,就趕緊動手吧!」
   
      而此刻,桑榆老道也終於開口斷喝:「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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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8:46: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零章 枯木榮花






     「殺了!」榮枯掌門兩字鏗鏘,諭令如雷!
   
      十步芳草聞聲而動,身化青光,引動神通,一頭衝進了正道修士的陣中!
   
      剎那之間,草木成狂!
   
      草若箭;葉做刀;漫天飛花盤如龍,席捲四方;遍地長藤匯聚成潮,吞吐如蛇洶湧撲躍;荒野間那些小樹迎風而長,呼吸間長成參天巨木,繼而在聲聲法咒的催促下,化身木靈尊者,奔襲敵陣……
   
      十步芳草並未結陣,而是各自施展得意道法,向著正道修士攻殺而去。
   
      不知是因為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還是被鋪天蓋地的宗師神通奪去了心智,正道的修士們彷彿全都變成了呆子、傻子,愣愣地瞪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震驚、疑惑、恐懼、憤怒,不敢置信……每個普通修士的表情都複雜到了極點。
   
      直到第一道神通砸下來,眼前濺起了一片血淋淋的殘肢碎肉,那些普通修士才如夢初醒,轟然大亂!
   
      『仙禍』這個題目太大,大到修真正道會因此分崩離析,除了自家弟子之外,桑榆老道絕不容一人活著離開此間!
   
      正道修士要死,邪道人物也不能活,不過桑榆沒急著對付邪道,一來是援兵未到,他還稍有不安;二來他要生擒梁辛,逼問『仙禍』的源頭,三來,場中那數百名普通修士隨時可能一哄而逃,真要被他們跑掉,再追殺起來麻煩可就大了。
   
      十步芳草何等修為,豈是那幾百名普通修士能抵擋的,甫一動手便有數十人命喪當場。到了此刻,任誰都明白了榮枯道人絕不會手下留情,正道修士們徹底亂成了一團,亂跑亂撞,胡亂發出法寶飛劍,有人哭罵有人慘叫,還有人仍對榮枯道抱著一線希望,正大聲求饒,詛咒發誓絕不會把事情洩露出去……
   
      血河屠子看得滿臉都是興奮,咧開嘴巴大笑:「果然是天門手段,比咱們還狠!」
   
      琅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對不遠處的那場屠殺不理不睬,只專心致志的看著梁辛,輕聲勸道:「這群小人死定了,你就莫生氣了吧……」
   
      梁辛搖頭而笑,笑道:「這伙子正道人物就不提了,我更討厭榮枯道,看他們殺得這麼容易,我不痛快……」說著,他身體一晃,陡然展開身法,向著前方的戰團衝去。
   
      梁辛的身形才剛剛一動,一青一黃兩道劍光突然自斜刺裡躍出,向著他疾刺而至!
   
      與此同時,桑榆老道也冷笑了一聲:「止步!你等不可妄動,還請先生自重。」
   
      梁辛側身避開了桑榆的雙劍,神情裡顯得有些不耐煩,轉頭望向桑榆:「你當你能攔得住我?」
   
      桑榆指揮弟子去滅口,自己則留在原地,就是為了監視梁辛等人,聞言微微一笑:「先生未免自視過高了,老道的修為不值一提,可這雙『枯木榮花』卻是敝宗飛昇前輩留下的仙刃,誅殺過無數妖人;何況……就算我攔不住先生,你走了,尊夫人和貴友就要身首異處了。」
   
      梁辛笑:「中土上,可不只你一個人有飛劍。」說話之間,手訣一晃,周身上下陡然金光大作,七盞金色巨刃凌空而現,呼嘯旋轉向著桑榆飛斬而去!

     這種偷襲手段連呼嘯街頭的遊俠兒都糊弄不了,又哪能傷得到桑榆,老道手訣一引,喚起『枯木榮花』兩柄飛劍迎了上去,轉眼和梁辛打在了一處。
   
      梁辛並未喚出金鱗上的蟠螭妖術,只以詭異身法帶動星陣連打,圍住敵人狂攻不休。這種打法算是他的真本事,威力著實驚人,金鱗輾轉、漣漪勾連,光華萬道隨著巨力一起綻放,煞是燦爛妖嬈,好看得很。
   
      先前梁辛赤手空拳與十步芳草硬碰過一擊,表現出來的實力已然不俗,現在亮出金鱗和北斗拜紫薇的大陣,撲擊之下重重攻勢猶如暴風驟雨,狂猛無匹!
   
      桑榆老道猜到梁辛剛才隱藏了實力,可他沒想到,梁辛『全力』出手之下,戰力堪比六步大成的大宗師,若非他的雙劍神奇,今天的勝負恐怕就要另當別論了!桑榆越打越是心驚,不過激鬥片刻之後,他便穩住了陣腳,皺眉開口:「邪道上除了三大魁首,竟然還有你這樣的人物,老道真是孤陋寡聞了。」
   
      激戰中的梁辛並不落下風,可他性子浮躁,表情就遠遠沒有人家那麼從容,五官猙獰、急赤白臉,一邊打一邊咬牙切齒地應道:「你也不賴,這兩把飛劍果然有門道!」
   
      他圍著桑榆轉圈猛打,一次次震顫星陣引爆巨力,但是那對『枯木榮花』,一枯一榮,一陰一陽,在激鬥之中彼此呼應,時時綻放出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道,勾連之下便彷彿化作了一道能吞噬萬物的漩渦,把星陣打出的力道盡數消弭掉,無論梁辛如何催動星陣,都難以攻破雙劍。
   
      桑榆進退如電,語氣卻仍舊平和,如果閉著眼睛,還道他是坐在炕頭聊天,根本聽不出他是在惡戰中開口:「先生這七片金色法寶也神奇得很,平心而論,『枯木榮花』的威力,與你的法寶不相伯仲,不過……老道除了這對飛劍,還修煉了些其他的寶貝,如果先生技止於此,恐怕就要敗了。」
   
      說話之間,桑榆不停變化手印,以指訣迅速虛點三下,週遭木行靈元震顫不停,一鐘、一尺、一鈴三件法寶自他身邊緩緩現形!
   
      梁辛神情一變,不再廢話,催動金鱗與星陣奮力猛攻。
   
      桑榆老道勝券在握,笑得慈愛且謙和:「先生剛剛不是說,中土上不止我一個人有飛劍麼,怎麼喚出的法寶是這般古怪的圓刃,你的飛劍又再哪裡?」口中說笑,可老道的手訣卻不曾有片刻停歇,鐘、尺、鈴三寶在他的催促下同時激顫而起。
   
      就在此刻,老道耳中,突然聽到梁辛大吼一聲『散去,散散散!』跟著眼前金光萬道,敵人那七隻圓形怪刃竟猛地『炸碎』成千千萬萬片細小金鱗,彷彿一場混橫的金色風暴,帶著凜冽妖威與浩蕩神力,向著自己猛擊而至,不僅如此,冥冥之中還響起了一聲妖獸長嗥,催魂奪魄!
   
      無數金鱗瞬間激射,而散盡『表皮』、又變回淋漓血色的陰沉木耳攻勢不停,繼續震顫著打出十二星陣,一起攻向強敵!
   
      靠法寶炸碎來強攻敵人的,以前不是沒有過;可是『炸』得這麼駭人聽聞的,梁辛是第一個……
   
      蟠螭用精血來加持的妖術,威力何其驚人!
   
      桑榆被殺了個猝不及防,眼中儘是金光閃爍,靈識裡填滿了猙獰巨力,大驚之下怪叫了一聲,晃動大袖護著要害,身形急退如風。雙劍、鐘、尺、鈴五件法寶再也顧不上去攻敵,一股腦翻轉回來護著他倉皇后退。

     下一個瞬間裡,巨力的撕扯聲、法寶的對撞聲、飛劍的驚鳴聲、妖獸的怒吼聲,還有梁辛的大笑和桑榆的怪叫,各種響動糾纏在一起,震得所有人都頭昏眼花!
   
      梁辛卻趁著老道被金鱗逼退的空子,轉頭望向琅琊笑道:「還不亮劍,看我挨打很有趣麼?」
   
      小妖女勉為其難,揚起芊芊玉指,馬馬虎虎的捏了個劍訣,嘴裡念叨著:「飛劍呢?快出來……」
   
      血河屠子臉色怪異,他在修真道上混了百多年,還沒聽過這麼實在樸素的請劍訣……
   
      梁辛說笑,琅琊『請劍』,另一邊的桑榆已經從『金風』與漣漪的追殺中擺脫出來,鐘、尺、鈴三件法寶盡毀!
   
      唯獨青黃雙劍了得,應是撐過了巨力浩劫,護著主人全身而退。
   
      桑榆老臉抽搐口角沁血,原本整齊的發髻也散亂了,一雙袖子被徹底炸碎,露出兩條赤裸的胳膊,莊嚴道袍變成了連身馬甲,看起來說不出的古怪……
   
      老道畢竟是天門的首領,雖然受創但戰力仍在,他吃虧在低估了梁辛的古怪法寶上,現在死裡逃生之餘,也自忖只要加著小心,就算金鱗再炸,他也能夠應付,當下口中連聲怒笑,枯木榮花光芒暴漲,祭起神通再度向著梁辛殺來!
   
      不料就在他又放出雙劍,準備重新打過的時候,遽然一聲蒼蒼劍鳴衝天而起!
   
      只要是飛劍就會急顫驚鳴,這是法寶的聲勢,其間飽蘊劍靈,輕則示威重則奪人心智,具體威力要視劍主的修為與飛劍的品級而定。
   
      普通修士的飛劍鳴唱聲,與桑榆老道的『枯木榮花』一比,前者如蚊蟲寒顫,後者則燦若鷹隼怒嘯;可如果把『枯木榮花』鳴嘯當做蒼鷹長啼,那這一聲乍起的劍鳴,就是亢龍咆哮!
   
      劍鳴之下,桑榆老道的心神都幾乎失守,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一道劍光漆黑如墨,向著他當頭斬下。
   
      琅琊哈哈大笑,對著梁辛脆聲道:「請來了,請來了!」
   
      出劍的當然不是琅琊。
   
      而是隱在結界中的曲青石墨劍出手,直擊桑榆!
   
      從都到尾都是梁辛耍障眼法,他想讓曲青石出手逼住桑榆,可又不想讓二哥這麼快就現身,這才金鱗星陣身法齊施,最後又引爆金鱗,奪下了桑榆老道的注意,掩護二哥出手。
   
      至於向著琅琊的那聲吆喝,乾脆就是要立起個『稻草人』。
   
      桑榆老道差點被梁辛給坑掉,剛逃出大難,心神還算亂著,哪還分得清墨劍是從何而來。
   
      而且在桑榆看來,那對妖人男女,男的不過五步修為,喚起的戰力卻直逼大宗師;
   
      女的本來是個沒真元的肥壯婆娘,一眨眼變成了四步修為的俏麗少女,現在真放出這樣一把飛劍也不算稀奇。
   
      而此刻,桑榆老道也根本沒心思去分辨這墨劍究竟是誰放出來的,他的一張老臉都快抽筋了……

     除了煌煌劍鳴,隨墨劍而起的,還有重逾山嶽的浩蕩威壓,讓桑榆老道幾乎都要心生懷疑,兜頭蓋臉砸下來的,到底是一把飛劍,還是一座大山。
   
      桑榆老道顧不上對付梁辛,叱喝中再度飛身而退,同時『枯木榮花』激射而起,迎上墨劍。
   
      三劍交擊,『當』的一聲巨響,有如洪鐘大呂!
   
      恐怖的聲壓浩浩蕩蕩,轉眼橫掃全場,所有人都覺得彷彿被人狠狠打了一記雙風貫耳似的,一時間天旋地轉立足不穩,修為低淺些的乾脆都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枯木榮花』經此一撞,原先的歡鳴聲立刻啞了下去,搖搖晃晃向後飛退,回到了主人的身旁,連番受挫,桑榆老道腳步踉蹌,向後跌跌撞撞的退了幾步,這才勉強站穩;
   
      墨劍晃了兩晃,但很快就穩定下來,也並不追擊,就此高懸半空,鋒銳處穩穩對準了桑榆!
   
      琅琊眨著眼睛彷彿受了委屈,好像她不想出手,但是被桑榆逼得沒辦法似的,又把老道剛剛對梁辛說的話原封不動、如數奉還:「止步!你等不可妄動,還請先生自重。」
   
      此刻,剛散出去的那些細小金鱗又盡數回到陰沉木耳身上,梁辛翻手收起寶貝,對著琅琊笑道:「這邊交給你了!」說著,展開身法撲向十步芳草與正道修士的戰團。
   
      琅琊對著梁辛的後背慵懶揮手:「早去早回來!」
   
      桑榆都分不清飛劍從哪來,血河屠子就更把琅琊當成絕頂高手了,小聲嘟囔著:「放劍就好了麼,哪還用請啥子天兵天將……」
   
      桑榆老道與『妖人夫婦』之間的激鬥,加起來也不過幾句話的功夫,那些正道修士便傷亡慘重,折損超過了三成。
   
      等梁辛衝向戰團時,十步芳草卻都收斂了神通,翻身撤回到桑榆身邊,掌門這邊吃了大虧,他們哪還顧得上去殺那些戰力不值一提的普通修士。
   
      場中的兩場亂戰也同時停止,但是眾人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忽然一陣陣清冽長嘯,從三個方向遠遠的傳來!
   
      場中的榮枯道士聞聲均露出喜色,十步芳草中的一人引嘯呼應,他們的同門已經聞訊趕來,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能到達此處!
   
      桑榆老道更是神情一鬆,喝令十步芳草:「結陣待援,小心妖人!」
   
      十步芳草是他的入室弟子,他們比著天門長老要稍遜一籌,不過這十個人卻有一道厲害的法陣,喚作『寸草春暉』。
   
      『寸草春暉』比不上卸甲山城的『破月三一』,可施展之下威力也不同凡響,就連桑榆自己都抵擋不住,更因為十人成陣,靈活多變實用性強,在修真正道上也是久負盛名。
   
      十步芳草齊聲應諾,人人腳步錯動,或退或進轉眼結成『寸草春暉』,法陣成形之後,再乍望過去,彷彿十個道士站在了一盞巨大的草葉之上,腳下所踏的位置,正是葉兒脈絡的交匯之處。
   
      十一個榮枯道的高手,掌門以雙劍護身,弟子以陣法相待,擺出的架勢再明顯不過,只對邪道人物,如果妖人不動,大夥就都站著歇會;如果妖人逃,他們便搶攻,現在看來雙方實力相若,榮枯道想把『妖人夫婦』拖住應該全不成問題。

     至於那些正道人物,桑榆已經不放在心上了,剛剛弟子的長嘯已經把他的諭令傳了出去,同門長老從外面圍上來,遇到人便殺無赦,這些普通修士根本沒機會逃掉。
   
      桑榆老道盯住半空裡穩穩懸浮的墨劍,片刻後轉回目光望向琅琊,沉聲問道:「這柄劍有名堂麼?」
   
      琅琊認真點頭,小臉上都是鄭重顏色:「此劍源於太古,喚作『窮盡天地再無飛仙』劍!」
   
      那座古碑和墨劍的原主是一個人,琅琊把碑文拆兌到劍名上,倒也算貼切。
   
      桑榆老道目光閃爍,也不知道琅琊說的是真是假,但也明白如果追問也只有被嗤笑的份,當即冷哼一聲:「好霸道,要誅仙麼?!」之後便不再說什麼了。
   
      琅琊展顏而笑:「還好吧,其實對你們來說無所謂的,有沒有這把劍,你們今天都走不了。」說著,妖女翹起雙唇,露出了個同情模樣:「你們都不知道,自己當初惹了個多大的禍;更不知道自己惹了個什麼樣的人呢。」
   
      說完,琅琊似乎還有些不解氣似的,又嘟囔了句:「當初我弄壞他幾張桌子,到了草原上他就拿箭射我……」跟著,琅琊目光飄飄,望向梁辛。
   
      梁辛現在挺尷尬來著,他衝進了大群的正道修士之間,可人家都不打了……見琅琊望過來,梁辛咳了一聲,應道:「少拿桌子說事。」說著,他也笑了,舉目望向了桑榆:「莫急,今天的事還差得遠!」
   
      桑榆一笑,應了聲:「先生說的,也是老道的心裡話。」
   
      梁辛不再理會榮枯道士,轉回頭望向周圍的普通修士,訕訕笑道:「我過來,本來想幫忙的。」
   
      那群正道人物早都把他當成了蛇蠍鬼祟,離他近的幾個忙不迭退散開,眾人都目光閃爍,只等著下一刻一哄而散,四下逃命。
   
      梁辛應該是有話要對正道修士們說,但是又覺得瞎喊一氣不是個事,打算找個有威望的來說話,目光流轉,開始從人群裡踅摸離烈,妖女琅琊從不遠處對他笑道:「甭找了,離烈早死了,那個插滿了草簽子的就是他。」
   
      說著,琅琊哎喲了一聲,皺眉回望血河屠子:「毀了你一個命格,會不會壞了的事?。」
   
      血河屠子大方搖頭:「沒啥子關係,不礙事,都死光了也無妨!」
   
      梁辛也顯得挺不好意思,回過頭對著血河屠子點了點頭,隨即轉過頭,突然對著修士們大喊了一聲:「都別跑!」
   
      修士們正想跑來著,聽到他的大叫反應不一,有的身子一顫站在原地不敢稍動,有的則怪叫一聲撒腿就跑……一時間裡推推搡搡,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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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章 殺一個人







    梁辛可沒想到會這樣,失笑搖頭,同時也放開了聲音:「沒看榮枯道的人殺上來了麼?他們今天是鐵了心要『殃及無辜』了。逃不掉的,別枉費力氣了。」

    這些普通修士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逃開的人也都頹然佔住腳步,所有人都咬牙切齒,狠狠瞪著梁辛。

    血河屠子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過這個機會的,笑得得意洋洋:「你們恨他?上去打他啊?結陣相見歡啊?莫忘了,他是講故事的,榮枯道才是掄刀子的!先前你們喊聲響亮,仙長「毀一隅而救天下」是大慈悲,不過這份慈悲落到你們身上的時候,我看龜兒子們也拚命還手來著……」

    梁辛笑呵呵地擺手,打斷了血河屠子的嘲笑,望向修士們,卻莫名其妙的岔開了話題:「和尚渡劫的時候,我就來了,不過沒現身罷了,血河屠子也好,榮枯修士也罷,於我而言都是巧遇。」

    終於,有個正道人物開口了,問梁辛:「你、你到底想說什麼?」

    不等梁辛說話,琅琊就替他回答:「他先前根本沒想過要對付你們,否則在和尚天劫時他就出手了,憑著他的本事,你們誰能活到現在?只不過你們太討厭,又亂說話,惹惱了他!」

    「你們的生死,原先他不放在心上,以後他也不會在意,讓你們背上仙禍,不過是為了出口氣罷了!」妖女頓了頓之後繼續道:「現在他出過了氣,後面麼......說不定他一開心,還會給你們指條生路走,所以,你們可別再虎視眈眈地瞪著他了 。」

     琅娜說完,場中的修士們倒有大半都把目光挪開了,不再去怒視梁辛......誰都想活命!

    人人都知道邪道不可信,但人人也都明白,因為自己知道了諸多仙禍,榮枯道一定會趕盡殺絕;可這群妖人卻全沒有這個顧慮,也的確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琅挪的話句句在理,說不定真就會有條活路可走。

    梁辛笑著看了琅娜一眼:「都被你猜到了?」

    琅娜還以笑容:「你的性子,我多少瞭解一些。剩下的事情我可就猜不准了,你自己說吧!」

    梁辛哈哈一笑,轉回頭望向修士們:「今天這一戰,榮枯道必敗無疑。有一個算一個,誰也回不去!」普通修士們神情各異,有的面露不信,只道梁辛在說大話;有人略顯欣喜,心裡恨極了榮枯道,聽到他們活不了,難免開心;更多的人則神情黯淡,正邪兩道上,兩伙頂尖的人物待會就要大打出手,可無論他們勝負如何,自己的性命都是要丟掉的......」,

    十步芳草人人皺眉,桑榆卻已經恢復了常態,同門將至勝算大增,他又哪能被梁辛的大話嚇跑,淡然笑道:「榮枯道歷經大劫。征戰千年卻仍屹立不倒,就連魔君謝甲兒都奈何不了我們,邪不勝正 是亙古不變的道理,須知。天道難違!」

    梁辛根本不去理會桑榆,逕自望向那數百名修士:「想死的我不管,不想死的,就幫我做一件事!」說著,他頓了片刻,見修士們人人望向自己,才繼續道:「幫我殺一個人」。

    修士們均默不作聲,就算想問,也沒人回傻乎乎的去開口,這個時候自然有琅琊搭腔:「你讓他們殺誰?」

    梁辛無所謂地笑道:「這裡有十一個榮枯道士,隨便殺掉哪個都成,只要你們殺一人,我對魔君將岸之靈立誓,饒你們、救你們!你們誰都不用死!」

    正道修士們臉上剛剛升起的那份希望,立刻又黯淡了下去,場中那十一個榮枯高手,一個是六步大成,另外十個結陣「寸草春暉」又豈是他們能對付得了的。

    桑榆冷曬:「這就是先生的算計麼?要和這些普通修士聯手,對付榮枯道?」

    梁辛終於不耐煩了,皺眉望向桑榆:「你糊塗麼?你我之戰,他們插得上手麼?我拉攏他們有用麼?」說著,梁辛換了副輕鬆語氣:「你們榮枯道是『大惡』這群修士是『小惡』我就是想看『小惡』去殺『大惡』這番情形,一定有趣地緊」。

    這個時候,血河屠子把聲音壓得極低。對琅娜道:「我以前聽說,梁......他是個厚道孩子,怎麼會這麼邪?」說完後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比我還邪!」

    琅琊搖搖頭,沒說什麼......

     桑榆對著梁辛冷笑開口:「邪魔心思。我懶得去揣度,你要慫恿他們也無妨,老道拭目以待,看這群烏合之眾,如何才能殺掉一位榮枯弟子!不過」說著,桑榆突然笑了起來:「你們可得快一點了,時間不多!」

    三個方向上,榮枯道的援兵不停出長嘯,彼此呼應著迅靠近,現在長嘯聲已經不遠了。

    梁辛笑而點頭,對桑榆道:「多謝提醒!」跟著雙手一分,七片金鱗再度現身,圍住他上下翻飛,抖出一派妖魔氣勢,他轉頭望向大群的普通修士:「現在我要去沖十個小道士的法陣,剛才我說的話總是算數的,其他的,你們就自己掂量吧!」說完猛的長嘯一聲,縱身撲向敵陣!

    金光綻裂,梁辛勢若瘋魔!而他一動,半空裡的墨劍也引聲長嘯,遁化一道死氣沉沉的黑色豪光,怒斬桑榆,

    榮枯弟子也毫不示弱,桑榆喚起枯木榮花,再與墨劍戰成一團。五十步芳草錯動身形,催動陣法迎向了梁辛。

    混戰再起,巨力層層跌宕,轟鳴聲響徹天地!

    那些普通修士神情複雜,不少人都喚出了法寶,顯然想聽梁辛的話,賭上這一次,可那兩團惡戰對他們而言,無疑是蟲豸仰望獅虎撲擊,就算想幫忙也根本沒有插手的機會......」這個時候,突然一個陰測測的聲音,猶如一道細細的銀線,流入他們的耳中:「相見歡,結陣待擊!」

    眾人都是一涼,隨即才反應過來,竟然還有人隱藏在側,驚詫之下,眼前的生機似乎也更明顯了些,略略猶豫片刻,幾個師徒同來的小小門宗率先動了起來,一動皆動,其他人也紛紛轉動導形,轉眼結成相見歡。

    那個陰測測的聲音再度開口:「想活命,便聽我號令出手!」隨即,聲音沉默了,而墨劍的攻勢卻徒然猛烈了起來,劍意決絕,一擊又一擊重若山嶽,死死壓住枯木榮花,更把桑榆老道逼得連連後退。

    另一個戰團中的梁辛,已經把身法揮到極限,一道道殘影在無數漣漪的裹雜中,圍住敵人的法陣層層打轉。

    十步芳草施展法陣,攻勢犀利之處比著梁辛有過而無不及,木行靈元幻化諸般大神通,與敵人對攻不休,聲勢驚人,如果不是梁辛身法了得。此刻恐怕就已經輸了。

    梁辛好像打得著急了,片刻後見攻不進去,再度揚聲大吼:「散散散!」金風再起,千萬片細碎金鱗向著敵人噴湧而去。

    十步芳草見到梁辛又散金鱗,不敢有分毫的怠慢,陣型徒然收縮,同時乙木神盾躍空而出,硬抗金鱗猛擊......

     就在梁辛潑散金鱗的同一個瞬間裡,正與墨劍激戰的桑榆老道突然出了一串聲嘶力竭的驚叫!

    老道的驚呼裡充滿了恐懼與驚愕,連他的瞳孔也徒然撐開,老臉上滿滿都是驚惶與震駭,他明明白白的看到,一頭身長數十丈的大獸麒麟。突然破碎虛空,惡狠狠的向著自己撲了下來!

    戰力卓越的鄉下青年、爆碎金風的古怪法寶、驚天一擊的墨色飛劍 。本來篤定必勝的一戰裡,接連跳出一樁又一樁驚人的意外,早已讓桑榆的神經繃得緊而又緊,心裡更是加了一萬個小心,可他做夢也想不到,現在竟然又跳出來一隻大麒麟。

    桑榆老道真覺得自己快要瘋了「眼看著那頭麒麟勢若奔雷般撲過來,腦子裡徹底亂成了一團,完全是本能的向後暴退,心中卻無端端的升起了一個古怪的念頭:這頭麒麟,為啥、為啥他媽的閉著眼睛?

    麒麟與桑榆一追一退時,梁辛的全力一擊正與乙木神盾對撞在一起,轟然大響、氣浪翻捲!半空裡的墨劍並未去追擊桑榆,而是劍鋒一轉,蕩漾起萬鈞之力來猛轟十步芳草的法陣。

    梁辛的重擊剛散,墨劍又繼踵而至,十步芳草應變極快,手印一翻再度凝化陣意,又喚出一盞乙木盾,隨即爆裂聲炸起,又是勢均力敵的一次猛撞,神盾散碎不見,而墨劍的攻勢也隨之消散。

    不過接連兩道毫無花俏的巨力對夯,也還是把十步芳草震得氣血翻湧,身形變化稍稍慢了一隙,讓「寸草春暉」露出了一絲幾乎細不可查的破綻。

    這時候,那數百名結陣相見歡正凝力待發的修士們,突然又聽到那個陰測測的聲音傳令:「十步芳草,動手吧!」

    話音落處,正道修士們想也不想,齊齊爆出一聲嘶吼,全力發動大陣,這個剎那中,生死不吝,就算一會還得死,至少老子也還手過。

    巨力卷揚而起,裹挾著數百修士的同心一擊,轟轟烈烈奔向十步芳草,相見歡!

    八大天門共同研創這道陣法,其中榮枯道也出了大力,他們可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這個陣法竟然會打向自己。

    普通修士的相見歡,喚起的力道與秦孑、跨兩這些好手的全力一擊相若,雖然猛烈異常,但是要想擊毀寸草春暉卻還差得遠。

    十步芳草並不驚慌,雖然現在陣法出現了破綻,可他們完全有把握在「相見歡」到達前,將那絲破綻彌補......

     就在他們同時晃動身形,要再踏陣位的時候,突然一道清風悄無聲息掠入陣中,風中似乎還摻雜著一絲槐花香氣。

    清風一閃即滅,彷彿根本就不曾飄拂過,「相見歡」已到眼前,十步芳草顧不得多想什麼,各自踏住陣位,同時翻轉手印,而一個瞬間裡,這些道士們全都大驚失色,他們明明催動手訣,但卻喚不起法陣的力量!

    直到此刻他們才愕然發現,那陣槐花香風過後,他們......丟了一個人。

    十步芳草,只剩九個人了,再怎麼翻弄手訣,也休想再重列「寸草春暉」!

    旋即,相見歡殺到!

    如果沒有「寸草春輝」,十步芳草中任意兩三個人並肩迎敵,都能扛得住相見歡一擊,就算其中一人獨自面對,至少還有機會逃。

    可十步芳草正在列陣,雙腳牢牢的踏在了陣位上,所有的真元都輸送給法陣,陣法沒能啟動......這就等若他們站在原地,甚至連護身真元都沒有,就憑血肉之軀硬生生的去撞相見歡!

    轟然巨響,血肉飛花!十步芳草中有三人都被相見歡擊中,整個身體立刻被巨力炸了個紛紛碎碎......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十步芳草「丟」了一個,死了三個,剩下的六個人心智被奪,愣愣站在原地,雙手僵硬的捏著手印......他們的掌門桑榆仍在飛退中,而他身前的那頭大獸麒麟似乎後力不及,很莫名其妙的摔倒了地上,激起一大片泥沙。

    桑榆也終於回過神來,明白這頭麒麟為啥會閉著眼睛,它是死的!

    數百修士合力一擊,竟真的殺了三個榮接道士,他們卻不敢鬆一口氣,心中忐忑著,誰也不知那幾個妖人會不會履行諾言,仍結陣不被 ......

     那個陰測測的聲音再度響起,帶了幾分笑意:「殺了三個,還不錯」。這次不再是傳音入密,而是直接放開了聲音,讓所有人都能夠聽到,跟著曲青石扯掉結界,自半空裡現身,手中還拎著一個「十步芳草」,那人的腦袋軟綿綿的搭在胸前,顯然被扭斷了脖子,活不成了。

    接距變化,兔起鶻落,到了現在終於煙塵盡散,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卻讓此處顯得更寂靜了。

    莫說參與此戰的眾人,就連一旁觀戰的琅琊,俏臉上都沒了血色,好容易呼出了一口濁氣,讓心情平復了些,側頭望向血河屠子:「你知道梁磨刀,當知道他們是三兄弟結拜,除了柳老大、梁老三之外。還有個曲老二。」

    血河屠子愣愣點頭,指了指曲青石:「他、他就是曲青石?一直藏在旁邊?」

    琅獅與有榮焉,得意而笑,見血河屠子猶自滿臉迷糊,乾脆一股腦給他解釋道:「曲二哥不光有墨劍,還有一具麒麟屍體。剛剛惡戰中,他扔出麒麟逼退、不,是嚇退了老道士,跟著動墨劍重擊,緊隨梁磨刀之後,猛砸小道士的法陣,」

    血河屠子也不傻,至少那兩個算命的說他不是傻子,經琅琊略一提點也就想通了事情的經過,接口道:「小雜毛的陣法被先後兩道重擊,顯出了破綻,曲娃兒號令相見歡出手,他自己則帶動結界一起發動身法,搶在十步芳草重新列陣之前,侵入陣法擄走一人,陣法沒了,小雜毛們還納悶的時候,就被相見歡給砸了!哈哈,曲娃兒,硬是要得,這份時機抓的好!」

    血河屠子和琅琊你一句我一句,把發生在瞬間裡的連串事情變化一一理清,剩下的六個芳草則回到了掌門身邊,桑榆臉色鐵青,卻並不急著逃走,而是死死盯著敵人。

    梁辛既不去看普通修士,也不理會桑榆老道,而是望向曲青石問道:「你出手救這些正道人物?不像你的性子麼。」

    曲青石把屍體隨手扔還給桑榆,同時反問粱辛:「一是殺光這些正道修士,二是看一場『小惡』殺『大惡』的戲碼,哪個讓你更開心?。

    梁辛樂了:「還是小惡殺大惡來得更有趣些。」

    「所以我才幫了他們一把!」曲青石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笑道:「先前不是說過,你想怎樣都成,我聽你的!」

    說完,曲青石轉過頭望向大群的修士。臉上又恢復了陰冷:「放心,我家老三以老魔君之靈立誓,言出無悔,你們都能活,不過現在還不能走,都留在原地,莫妄動。」

    聽著曲青石的語氣,看著曲青石的表情,梁辛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先是笑了下,隨即又板起臉孔,學著二哥那副半死不活的陰戾神情,有氣無力地開口:「七殺:妄言惑眾殺,怠工脫逃殺,爭拳鬥狠殺,夜遊夢走殺,搶飯藏食殺,膽小啼哭殺,裝聾扮啞殺!總之,讓你們做甚便做甚,除此之外,你們另外幹什麼,都必死無疑。」

    一群修士面面相覷,心驚膽顫之餘更激起了一頭霧水,尤其「搶飯藏食」有五步高手琢磨著自己這都多少年不吃東西了,

    別人聽不懂他的胡話,梁辛和曲青石卻相視而笑,滿心歡暢!

    笑過之後,梁辛好像才把一旁的榮枯道人想起來,有些納悶的望向桑榆:「你家的援兵呢?該到了吧?」

    桑榆笑了:「五里之遙,須臾即至!屆時,榮枯道還有幾道陣法,要領教兩位的金鱗與墨劍說著,他陡然縱聲斷喝:「榮枯弟子,結陣現身!」

    話音落處,一連串應和聲響起,榮枯道援兵已近,除了飽蘊真元的長嘯之外,衣袂破空聲也清晰可聞了,而就在此刻,一陣雷霆般的大吼,突兀的傳入眾人耳中:「今天殺人,不用慈悲!」

    梁辛嚇了一跳,隨即眉花眼笑:「好傢伙,他又回來了」旋即他也放開聲音,大聲笑問:「你喊打喊殺,忘記我佛慈悲了麼?」

    「我慈悲,佛才慈悲,所以我佛慈悲;我不慈悲,佛不慈悲,我佛便不用慈悲了!」雷霆般的聲音,斷喝回答。說完後還有些意猶未盡,又大吼強調:「今天只殺老道,不講慈悲!!」

    吼聲響起,妖威浩蕩,一尊大佛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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