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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ay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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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搬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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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1 18:09: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二章 左邊臉頰
  







  對於梁辛兄弟來講,只要有能窺探、調查賈添的機會,他們一概不會放過的。不老宗的法術能讓齊青開口,這倒是個意外收穫。
  
  梁辛又把心思拉回來,開始琢磨六個丑娃娃臨死前演出的那場大戲,在他們的『台詞』裡,透露出來的信息不少,可驢子、螞蟻之類的隱喻更多,而六個『演員』卻只有兩個『角色』,丑娃娃們你一句我一句輪流上場,更把事情弄得複雜無比,一時間梁辛也理不清這其中的關係,只是隱約判斷出來,這場戲與賈添和朝陽有關。
  
  曲青石伸手,輕拍梁辛肩膀,打斷了他的思路:「他們提到過要殺人取樂,這件事中還涉及著一件案子,回頭先想辦法瞭解血案的始末,再來尋思這件事,暫時不用多想,放到八月十五之後吧!」
  
  梁辛也不矯情啥,先點頭答應下來,隨即又笑道:「倒是另外一件事,與你的戰力有著好大關係,要盡快弄清楚,以後打架都能用得上!」
  
  曲青石當然明白,梁辛指的是『墨劍喝退百萬金甲』的事情,當即微微笑道:「這個事情我也猜不透其中的端倪,得去問問旁人。」
  
  「問誰?」梁辛的神情略顯納悶。
  
  「金玉堂,他們精修金行道法,被墨劍喝退的又是他們的法術,他們的想法,比著咱們在這裡瞎猜要準確得多。」
  
  梁辛更納悶了:「你的意思……咱現在去趟金玉堂?打、打上去,然後抓人來問?」
  
  曲青石咳了一聲,笑道:「不用打!白頭峰的時候我給他們留了個面子,他們應該會派人留守附近,等著給我個交代。」說著,他揚手放出墨劍!
  
  墨劍激囧射長空,劍鳴輕快,四野遠播。
  
  跟著曲青石來到小廟外的空地上,靜靜等待。那些纏頭弟子不願和正道人物照面,紛紛退回了廟裡。
  
  果然,不過片刻之後,一道金色流光便劃破夜空,向著小廟的方向疾飛而至,待到數里之外,對方便撤去了法術。
  
  金光消散後,大胖子顧回頭和小胖子老九現身半空。兩人也不再凌空虛度,而是落到地上徒步而行,很快來到了曲青石跟前。
  
  顧回頭搶先開口,自報家門,跟著便是一串客氣話,曲青石出身官宦、久居官場,雖然平時臉臭口冷,但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何況他面冷但心竅通透,已經把人情送給了金玉堂,自不會耍臭脾氣把賣出去的面子再撕掉,微笑著應答了幾句。
  
  兩人寒暄之際,金玉堂老九的眉頭微微一皺,他的修為驚人,靈識掃蕩之下哪還不知道對面蓮宗寺裡,正藏著滿滿的一廟邪魔外道!
  
  血河屠子本來在支棱耳朵,偷聽曲、顧二人的交談,突然間只覺得一股淬礪之意,從門外那個小胖子身上卷揚而起,侵襲入廟,穩穩鎖住了自己。就彷彿正有一把剃刀,貼著自己的皮膚緩緩遊走,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割上一下子。
  
  不止血河屠子一個人,躲在廟裡的諸多高手,人人都被老九揚起的銳金戰意籠住!
  
  還不等其他人皺眉,端坐佛龕之中的小活佛就撇嘴罵了聲:「放肆!」話音落處,淡金色的佛光從他眼中一閃而逝,廟裡的眾人只覺得周身一暖,老九釋出的戰意,盡數被小活佛擊散。
  
  老九在廟外悶哼了一聲,身形微晃,後退半步。
  
  曲青石臉上露出一抹譏誚,饒有興趣地望向老九,問道:「怎樣?」
  
  老九釋放銳金氣勢針對廟中人,當然逃不過曲青石的眼睛,不過裡面小活佛坐鎮,才不用他去操心,眼看著對方吃癟,小白臉的心情更好了。
  
  老九目光炯炯地盯著廟門,回答得異常認真:「了不起的很!」說完,他又望向曲青石:「原來能打的不光你一個!裡面還有個更凶的!」
  
  曲青石卻搖了搖頭:「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能打的,不過你查探不到罷了。」
  
  老九神情既驚訝又不信:「剩下的最高也不過六步中階,哪還會有厲害人物?」
  
  曲青石笑容更盛:「所以才說,你探查不到的!」
  
  老九眉頭大皺,側頭看了看顧回頭,欲言又止的樣子。
  
  顧回頭神情輕鬆,揮手笑道:「這下服氣了吧?天外有天這個道理,我可都不記得給你講過多少次了!」跟著他目光一轉,對著曲青石笑道:「我這位小師弟不諳世事,白長了一副大個子,可心境卻單純得很,還有些娃娃天真,都是我這個師兄教導無方。」
  
  他發覺老九調運威壓的時候,心中著實嚇了一跳,想阻止已經晚了,好在後來見曲青石未見怪。顧回頭為人何其精明,乾脆也不再斥責,而是話鋒輕調,把自己和曲青石都擺在了兄長位置上,老九則變成了不懂事的弟弟。
  
  至於廟裡藏有邪道人物,顧回頭當然不會去揭破,他是來做交情的,又不是來剿匪的。
  
  老九終於還是沒忍住心裡想說的話,傳音入密對著顧回頭道:「一個都夠嗆,兩個絕對打不過,可人家說有三個能打的,七哥,咱走吧……」
  
  饒是顧回頭心機深沉,這下也啼笑皆非。老九的話可笑,但是更讓他無奈的是,人家近在咫尺,老九還傳音入密,實在太小家子氣、太矯情了。
  
  顧回頭咳了兩聲,對著曲青石苦笑:「這小子說打不過,想拉著我逃跑……讓你見笑。」說完,也不等對方回答,便逕自轉入正題:「白頭峰前顧回頭夜郎自大,妄動法術,幸得先生高義,處處留有餘地,這番眷顧顧某銘感五內!」
  
  曲青石呵呵一笑,也不去文縐縐地措辭,直接說道:「陣法雖然失效,可貴宗戰力尚存,完全可以放手一搏,顧兄退兵罷鬥,也同樣給我們留出了餘地,在下的心中,也著實感激。」
  
  說完,曲青石把話鋒一轉,坦然開口:「金戈鐵馬實力驚人,喝退金甲只是僥倖罷了,這件事,我正要請教,還請顧兄不吝賜教。」
  
  顧回頭和秦孑一樣,在遍地老壽星的修真道上,都能算得上是精明人物,除非他們自己願意,否則想要去誑套他們口中的實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曲青石才不會去白費力氣,開門見山直接把話問了出來。
  
  這倒讓顧回頭微微詫異,他神情裡的疑惑也不是矯揉造作,開口反問:「先生的意思……你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讓我的金甲罷鬥?」
  
  曲青石點頭:「墨劍橫空輕吟,金戈鐵馬便凝滯不動了。」
  
  顧回頭不說話了,眉頭輕輕皺起,眸子中目光閃爍,曲青石也不催促,就站在一旁微笑等待。
  
  過了半晌之後,顧回頭才終於吁了口氣,臉上的神情又復輕鬆:「讓先生見笑了。」
  
  曲青石則莫名其妙地回答了句:「人之常情,倒是我冒昧了。」
  
  『金戈鐵馬』是金玉堂窮盡無數心血才研創出的合擊大陣,威力之大猶勝破月三一,於金玉堂而言,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首次亮相就宣告無效,這不是陣法的問題,而是曲青石的墨劍神奇。
  
  可以說,墨劍就是『金戈鐵馬』的一個無法彌補的破綻。
  
  偏偏曲青石還不明白這個『破綻』的道理,直接來問顧回頭,按常理而言,任誰也不會去把事情解釋清楚……讓對方更瞭解這個破綻,好來對付自己人麼?
  
  不過顧回頭的心思自有獨到之處,猶豫片刻他便想明白了,『破綻』與『破綻的道理』,根本就是兩回事。
  
  這就彷彿老鼠害怕貓,家裡鬧了鼠患,抱養只花貓來就能得以解決,對於普通人來說,只要知道貓能克鼠就足夠了,又何必去深究貓為什麼就喜歡抓老鼠;於墨劍與『鐵馬金戈』也一樣,即便不解其中道理,曲青石也能明白墨劍能克制這道法陣,再對上『金戈鐵馬』的時候,亮劍就能完勝。
  
  既然如此,把這個道理瞞著他,實際沒有一星半點的意義,如實相告的話倒是還能換回來一份交情。
  
  顧回頭搖了搖大腦袋:「也是也不算什麼機密事,能讓金戈鐵馬止步的原因只有一個……」
  
  正說到關鍵處時,顧回頭突然覺得,有人在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
  
  顧回頭大吃一驚,而身旁的老九和曲青石就同時臉上變色,冷哼了一聲。
  
  遠不止廟外的三個高手,廟裡的眾人也一樣,在剛剛那一瞬間裡,上到身具三蠻之力的小活佛,下至修為淺薄的莊不周,所有人都覺得,有人貼著自己的耳垂,往耳朵裡吹了口氣,熱烘烘、濕漉漉的一口氣!
  
  還不等眾人發動靈識去搜索敵人,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仍舊是緊貼耳畔,彷彿有人正在趴在自己肩膀上低低耳語,眾人甚至能清晰感覺到,對方說話時,從口舌間噴出的熱氣:「你們都是修士?」
  
  『耳語』聲顯得無精打采,雖然在提問,可語氣裡只有淡漠,全無關心之意。
  
  對方停頓了片刻,又說道:「別修了,瞎耽擱功夫……」語氣仄仄,彷彿一個心情不好的私塾先生,正不耐煩地轟孩子們回家去。
  
  第一個翻臉的當然是瓊環,對著手下叱喝道:「愣個抓子麼,列陣!」
  
  修真門宗誰家都有得意的合擊陣法,纏頭宗雖然離經叛道逍遙獨行,可在陣法之事上也不例外,瓊環諭令傳下,以血河屠子為首的眾多妖人齊齊發出一聲大吼,幽綠慘紅各色光芒閃爍而起,一百多名纏頭弟子縱躍而出,圍住小廟結成大陣,嚴陣以待。
  
  曲青石和顧回頭等人就在小廟門口,纏頭宗列陣之下,把他們也護在了陣中。
  
  瓊環站在陣首,先氣急敗壞地用袖子抹了抹耳鬢,繼而厲聲斥罵:「縮頭龜兒,不敢出來見人麼?」
  
  話音落處,百餘丈外空氣輕輕一跳,一個老頭子悄然現身。
  
  老者年輕的時候身形應該異常的高大,可現在卻瘦得只剩皮包骨頭,身體重重地佝僂著,下頜幾乎與胸腹平齊,他不抬頭,目光只盯著地面,半長的頭髮披散下來遮住臉頰,眾人看不到他的長相,除非又誰肯自告奮勇,跑過去躺到老頭子腳邊,才有機會看到他的臉。
  
  曲青石又眯起了眼睛,敵人就藏在百丈之外,他們卻無一察覺,雖然自己人這邊高手林立,可能不打就一定不去打。
  
  顧回頭輕輕拉扯了下老九的袖子,帶著師弟向旁邊退開了兩步,老頭子來得詭異,敵友莫辨,可不管怎麼說,對方都不會是金玉堂的朋友……更不應該是金玉堂的敵人。
  
  瓊環還想喝罵,血河屠子生怕她言語無禮,惹來一場無聊架,搶先開口問道:「老漢兒你是啥子人,又來做啥子麼?」
  
  老頭子腦袋低垂,淡淡回答:「我來帶齊青走。」
  
  敵友分明,曲青石的心裡突然踏實了,走上幾步,把纏頭弟子擋在身後,對瓊環道:「此事與你們無關,請退開。」
  
  瓊環哪會理會這樣的話,撇著嘴角冷笑了聲:「你管好自己就成了,還管得我們纏頭弟子撒!」
  
  血河屠子也附和著開口:「女鬼差點害得我們瓊環姐兒,曲娃要放人,我們也莫得同意,這事莫得商量!」說完,他伸手大刺刺地一指老頭子,再沒有一點客氣:「老龜兒,把你的狗臉抬起來,讓老子瞅瞅你的鬼樣子!」
  
  撲哧一聲,琅琊笑出了聲,又忙不迭伸手摀住了嘴巴。
  
  老頭子似乎有些猶豫,沉默片刻之後,才有氣無力地開口「我出來之前,他囑咐我,只把齊青帶走就好,儘量別殺人。你們自己可都不知道,在他心裡,你們個個都是寶貝,珍貴的緊呢!不過……」
  
  說著,老頭子那份絕對淡漠的語氣有了些變化,好像略帶興奮,另外還有些古怪意味,讓人難以理解:「我雖然聽他的話,但是也有個自己的規矩,記不清是多年前了,我便立誓,見過我臉的外人,是一定要殺的。他說過,他的話只是囑託,我的規矩,卻可以當做天道!」
  
  血河屠子立刻改口:「你莫得抬頭了,老子改了主意,不想看你那張老臉了,免得夜夜發噩夢!」
  
  老頭子突然笑了起來:「歇了這麼多年,終於出來了一趟」,他的笑聲低糜,好像一隻雞在哭:「你們還是看看我的臉吧……因為,今天我想殺人!」
  
  說話之間,老頭子陡然抬頭……不是抬頭,而是在一聲爆裂的怪響中,佝僂的身體突然繃直,那張垂向地面的臉,也由此改變了方向,面對眾人。
  
  眉清目秀、鼻樑通透,只是他的嘴,並非長在鼻下,而是側立於左頰……
  
  神仙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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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1 18:09: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三章 十一個字
  







  老頭子是神仙相。
  
  這幅長相雖然駭人可還嚇不倒纏頭弟子他們潛伏在西蠻之地,什麼樣的醜陋怪物沒見過,一群邪道妖人不僅沒有驚詫,反而還笑了起來。瓊環更是沒心沒肺對著老頭子笑道:「還當你龜兒長得多驚人咯,原來也不過如此。」
  
  說著,她伸出玉指,指了指身邊的血河屠子,俏臉笑容更盛,繼續對老頭子道:「要比起來你還不如他醜嘞!」
  
  老頭子也笑了:「你們不明白,我這幅相貌下藏著的道理,足以毀了這座世界,和醜俊沒有半點關係。」
  
  鼻子之下空空如也,只有平滑面皮,看上去或許還不太恐怖,可老頭子說話時,左頰上的嘴跟著開闔不停,甚至還噴出了幾枚唾沫星,著實顯出了幾分詭異。
  
  瓊環面色厭惡光潔的額頭上肉眼看見跑過了一排雞皮疙瘩。血河屠子接過話茬怪聲道:「嚇死人的道道,這麼大的口氣,老龜兒你這張嘴不該長在臉頰上,應該長在天靈蓋上才對,把口水對著天噴去。」
  
  老頭子搖了搖頭,並未多說是什麼,而是顫巍巍的邁步,自百丈之外,緩緩向著眾人走來。
  
  纏頭弟子的修為參差不齊,可清一色都是從蠻荒凶地摸爬滾打出來的,全都是打架的好手,臉上雖然滿滿桂著不屑,但此刻人人催動真元,謹守陣意只等首領一聲令下,便會爆起一擊!
  
  這個時候,始終沒再說話的曲青石開口,問道:「你是賈添的手下?」
  
  掛在臉頰上的嘴巴,兩端勾勾,露出了個笑容,老頭子腳步不停:「算起來,他應該是我的師父,不過他不認,始終待我如兄。」
  
  百丈距離不算短,對方走得又不快,倒是夠雙方說上幾句話,曲青石輕輕挑了下眉毛,又問道:「你是賈添的朋友。在中土上結識的,還是趁著上次大潮和他一起來的中土。」
  
  老頭子緩緩回答:「當然是在海外結識的,在上次九星連線之前,中土上可沒有我們這樣一群人。」
  
  纏頭弟子們個個面露不耐,曲青石卻不急著開打。心思轉動如電,馬上找出了一個有望暫時穩住對方的話題:「東渡而來的?追隨著百無一用?」
  
  廟裡還藏著梁辛和小活佛,他們在此間的力量足夠強大,可即便如此,曲青石心裡也明白,待會那戰自保或許不難,但是想要抓住活口幾乎不可能,想要套些話出來,也只有現在這一個機會。
  
  果然,老頭子聞言後微微愣了下,隨即停住了腳步:「你還知道百無一用?」說話時,他的眉宇間露出一份意外,可因為少了嘴巴的配合,讓這份神情變得有此滑稽,更有此恐怖!
  
  曲青石點頭,一邊在心裡盤算著如何才能引入正題,誑些有用的信息出來,一邊淡淡的應道:「百納、無仙、一橢和用掩,上一次浮海東渡時的首領,合稱百無一用。」
  
  老頭子歪起了腦袋,左頰上的嘴巴朝天。似乎是提及往事,讓他的精神振作了些,說話的聲音裡也有了些力量。不再那麼厭厭地讓人心煩:「這四個名字,可有多久不曾被人提起了?想不到,今天又從一個娃娃口中聽到了!」
  
  曲青石生點了點頭,循循善誘:「百無一用,都是領悟天道的絕頂高手,這樣的人物,按理說都應該渡劫飛仙,離開凡間才對……」說到這裡,他就收聲不語,靜靜望向了對方。
  
  老頭子卻並未追著曲青石的話繼續說下去,而是古裡古怪地笑了起來:「百納精通天地造化;無仙擅長萬法自然;一橢會一字成道;用掩有回天之術……其實不止這四個老傢伙,每個浮海東渡之人都領悟了一重天道,由此也得到了一門規則之力,只不過百無一用的資格最老,而且他們由天道得來的力量也最強悍,這才成了首領。」
  
  開始的時候,顧回頭只是一心看戲,並不想參與其中,可雙方短短的幾句話裡,竟然扯出了天道。
  
  領悟天道是所有修士的終極,顧回頭也不例外,驚訝之下再顧不得什麼皺眉問:「每個人都領悟了一重天道?此話何解?天道還分作許多重麼?」
  
  「天道是什麼?天道就是規矩,是乾坤間的規則、律法。它包羅萬象,掌管萬物萬類,這份『規矩』自然也不止一條,而是千條下萬條。」老頭子聲音不緊不慢:「修士修行,只求領悟天道,可天道浩蕩,疊疊無窮,就算你有無窮智慧、有無窮壽命,也休想把它盡數掌握。」
  
  事關悟道,顧回頭不敢有絲毫地怠慢,仔細咀嚼老頭子的話之後追問道:「你的意思,我輩修天,只要領悟出一個規則,就算悟出天道?」
  
  老頭子顧首笑道:「差不多吧。這裡有一個關鍵處,你在悟道之前,以為領悟的是全部天道;可悟道之後,便會發現,你參透的,也不過是萬千規則之中的一條。由此,才有了一重天道之說。
  
  」
  
  他的話雖然拗口,但意思卻明白得很,誰都能聽得明白。
  
  顧回頭不再開口,默默思索著老頭子說的這番道理,身邊的老九則面露不屑,撇嘴道:「一萬個規矩裡,只悟出一個這又算哪門子的悟道,難怪你們都沒有飛仙。」
  
  聽著老九的話,老頭子雙眉緊皺,足足過了半晌,突然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包括曲青石這樣的好手在內,廟裡廟外所有人都覺得眼前一黑,繼而又復明亮,老九更是大吃了一驚,這哪是老頭子在眨眼,根本就是天在眨眼!
  
  眨眼之後,老頭子的眉頭也舒展開了,對著老九淡然道:「沒有第一重天道,又哪來第二重?至於你說的,難怪我們沒有飛仙……」
  
  說到這裡,老頭子霍然爆發起一陣驚天動地的滾滾大笑,高聲唱出八字歌訣:「窮盡天地,再無飛仙……再無飛仙了!」笑聲之中,他再度邁步向著眾人走來。
  
  還有太多的事情沒弄清楚,曲青石仍不想動手,朗聲說道:「我見過百納與一橢,他們還又話要交代」!
  
  這句話是曲青石早就編好的,心裡有十足十的把握,能夠讓對方再度止步。
  
  卻不料,老頭子的身形並未有半分的停留,只是大笑著回答:「已死之人,沒有天道了,說過的話也是放屁!」」說話之間他越走越快,幾步之後乾脆跑了起來!
  
  不見神通,沒有法術,老頭子歪歪斜斜衝了過來,掛在臉頰上的那張嘴卻仍在大開大合,笑個不停……
  
  交談中,最有耐心的是曲青石,但動手時反應最快的也是他,手印盤結下,空氣中爆出一聲銳響,千萬片楓葉如蝗,向著敵人撲面而去。
  
  瓊環只比曲青石慢一瞬,脆聲喝道:「陣戰!」
  
  百名妖人震天價般同聲喝應:「荒蕪!」
  
  纏頭陣法隨之發動,一片灰白色的影子,緊貼地面流轉而出,無聲卻洶湧,奔流沖襲。
  
  『槐葉』鋪天,綠葉盎然生機燦爛;『荒蕪』蓋地,灰白糾纏死氣瀰漫……兩道法術充斥了所有空間,去勢更快如閃電,轉眼將老頭子裹在其中。
  
  每一片葉子都是由木靈凝化,孕育的力道足以分金裂石,毫不留情地擊向敵人;『荒蕪』邪陣也不示弱,灰影傾覆之處萬物生機寸斷!
  
  可老頭子的身體卻彷彿金剛不壞,任憑法術侵襲,都只當清風拂面,就那麼呲牙喇嘴地向前跑著,一步步的靠近……
  
  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老九臉上的肥肉跳動個不休,問顧回頭:「打不打?」
  
  顧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正身處神通轟擊中的老頭子,突然咧嘴笑道:「打不打都一樣,你們問道於我,所以要第一個死!」說著,老頭子突然加快了速度,一步並作兩步,直直向著他們兩人撲來。
  
  老頭子衝入人群中,『槐葉』與『荒蕪』仍對他追襲不休,這兩道神通不僅威力了得,也都與主人心意相通,看上去裹天裹地亂成一團,可所有的攻勢都只沖老頭子一人,並不殃及同伴。
  
  雖然是加快了速度,但是在一群宗師高手的眼裡,老頭子還是慢的可以,還不等他欺身而近,顧回頭的回答也便響起來:「打!」說話之間,他催動金劍槍先動手!
  
  老九早就等著動手了,隨著師兄一起結印出手,繼而眾人只覺得疾風撲面,也是一柄劍,金色,巨劍!
  
  顧回頭的劍本來就大的驚人,長逾二十丈,揮動之中氣勢煌煌,可是和老九的巨劍一比,就彷彿在芭蕉扇旁擺了個蒼蠅拍……
  
  兩柄金劍在襲殺之中,全不會影響到旁人,鋒銳之處只對老頭子一人!
  
  老頭子的表情沒有經毫的變化,仍是癲狂怪笑,雙手揚起,就好像捏蜻蜓似的,輕輕在身前一捉,竟真的捏住了一雙劍尖。兩柄飛劍一起爆出驚鳴,也分不清它們是想奮力掙脫,還是想拚命斬下,可無論如何它們掙扎,都無法掙脫敵人的手指。
  
  老九的飛劍還好,顧回頭的金劍未能支撥片刻,便在『啪、啪』的鈍響中長出裂紋。
  
  就在兩人大驚失色之際,一連鏘大吼幾乎同時響起。
  
  「明月入槐!」
  
  「荒蕪披血!」
  
  「借韋陀一用!」
  
  「散散散!」
  
  四聲怪叫,喚來的是浩蕩神力!
  
  槐樓道法,自有獨到之處,『樹大招風』為守,『明月入槐』為殺。此時距離黎明只差一線,漫天星月已經悄然隱退,但隨著曲青石一聲諭令,一抹森森月弧突然出現,射入陣中,千萬片槐葉青綠盡褪,全部化作銀月之色,威力也隨之爆增,繼續攻向敵人;
  
  除此之外,還有一道墨色光華激囧射,曲青石墨劍出手。
  
  荒蕪大陣,是老蝙蝠費盡心機,為手下親自尋來的古法陣圖,威力遠不止看上去那麼簡單,『荒蕪』發動之際,陣意會凝聚成一道陰戾魂魄,再以血飼,邪神轉生,奉主殺敵!
  
  纏頭弟子早都準備妥當,等瓊環傳令時,人人咬破舌尖,噴血養煞,只聽冥冥中一聲詭笑,無盡灰影流轉凝聚,轉眼化作一頭猙獰羅剎,鬼爪如刀,飛撲神仙相。
  
  而荒蕪大陣還有另一個厲害之處,當陣中殺意盡化邪神,便不再需丄要費心控制,所有纏頭弟子都得以脫身,同時發一聲喊,盡數催動法寶狠砸老頭子!
  
  小活佛是廟裡成精,妖術也飽蘊禪意,早在老頭子『吹氣』時,他就在準備神通,此刻終於得以施展,一道咒唱直衝蒼穹,方圓數百里內所有佛地中聚集的凡人念力,被盡數喚起,凝華成一座猙獰韋陀,自空中拖起降魔杵,直擊敵人天靈。
  
  小活佛自己也不閒著,自小廟中飛身撲出,掌蘊風雷轟殺而至。
  
  還有串串漣漪飛、金光綻裂,梁辛曾在雜錦孤峰之下一橢苦戰,比誰都瞭解神仙相的可怕之處,出手之間不留的毫餘地,北斗拜紫薇、十二星陣、金鱗崩碎!
  
  老九在百忙之餘,還驚呼了聲:「果然是三個!」旋即滿臉興奮,周身上下都綻起銳金之意,猛衝敵人!
  
  修金、修劍,胖子最得意的法寶就是他自己……以血肉之軀,煉奪世鋒銳。
  
  所有人同時動手,月槐、墨劍、羅剎、各色法寶、韋陀、佛妖、金鱗,還有個化身利劍的小胖子……上一次人間出現這樣的力量,還是十三蠻圍丄攻謝甲兒時!
  
  狂風爆雨般的轟襲中,老頭子的臉色終於變了,雙手早就放開了金玉堂雙劍,胡亂揮舞著,徒勞地想要保護身體,人也腳步不穩搖晃起來,似乎隨時都會跌倒。
  
  雖然身形狼狽雖,然神情痛苦,可老頭子的嘴角卻微微上揚,彷彿享海風、陽光似的,任由諸般神通加身!
  
  所有人的心裡都掀起了驚濤駭浪,這個老頭子未免也太禁打了些,這樣的攻擊,就是一座大山此刻也化作備粉了,可他卻還能勉強站立、苦苦支撐。
  
  狂攻不休!
  
  不知何時,片片血霧飛濺而起,老頭子已經遍體鱗傷,身上嵌著槐葉、金鱗,額頭被韋陀砸得皮開肉綻,左手被墨劍斷掉一指,右肩被小活佛拍得塌陷,臉頰上的嘴巴被羅剎撕破了個大口子……
  
  直到老頭子又吐出一口鮮血,再也無法支撐下去的時候,他才有些捨不得的嘆了口氣,開口說道:「萬法自然,歸塵、歸土、化風去!」
  
  十一個字輕且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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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七四章 萬法自然
  







  十一個字,輕,且無力!
  
  可下一個瞬間裡,月槐消散無形、羅剎粉碎碎骨、韋陀悄然隱退、各色法寶頓時光芒跌落滿地……本已被洪浩法術煮沸、撐爆的的天地,突兀地安靜了下來。
  
  所有的神通道法,盡數消失不見了!
  
  小胖子老九的銳金劍氣散了、小為佛也從佛像變回真身,憨子從他的肚皮中掉出來,猶自雙目緊閉、呼呼大睡」
  
  百多名高手愕立當堂,目瞪口呆,沒人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事情:老頭子用一句話,驅散了所有人的法術攻擊!
  
  此刻,東天盡頭,一抹朝霞破空,天現黎明。
  
  悉悉索索地細響不停,老頭子身上的縱橫傷口,肉眼可見的癒合著」老頭子仍處在眾人的包圍中,臉頰上的嘴巴開闔:「萬法自然,就是我的天道,你們明白了?」
  
  梁辛對道法所知甚少,可也能大概明白,這個老頭子掌握的規則,是將所有真元神通還原成天地靈元,歸還天地間!無論什麼樣的法術砸來,只要他願意,都會化作一團清風,消隱於空氣間。
  
  在老頭子面前,根本就沒有神通可言!
  
  梁辛都領悟,其他的宗師們自然也都能明白眼前的狀況,眾人的心直接沉了下去,法術沒用了,這一仗還怎麼打?用血肉之軀去撞麼?
  
  瓊環的俏臉蒙霜,把牙齒咬得咔咔響:「老龜兒,有這樣的本事,先前還要忍痛挨打,腦殼傻掉了麼?」
  
  老頭子的眉宇旬居然透出了些回味之情,回答得有些莫名其妙:「你不明白,不到臨死之際,就悟不出活著的意思。」
  
  墨劍就跌落在腳旁,曲青石若有所思:「萬法自然?剛剛你說過,百無一用之中,無仙精通道法自然……」
  
  話還沒說完,老頭子突然笑了起來。
  
  曲青石的神情再變,驚訝之情於一閃即滅,隨即又恢復了那副陰測測的小白臉模樣,點了點頭:「原來你是無仙!」
  
  梁辛苦笑」他曾與女魔一橢惡戰,那個時候同伴雖然只有柳亦,可是一橢也是強弩之末,重傷始終無法痊癒,拖了千萬年不死,又在三百年前與拓穆惡戰,所剩修為遠不及全盛時。
  
  現在的生死大敵,卻是神仙相四大首領之次,排名猶在一字成道之上的無仙。
  
  大難臨頭之際,曲青石卻還在追究著細枝末節,語氣中帶了些懷疑:「你真是無仙?」
  
  「無仙這個名字很值錢麼?冒充了有好處?」無仙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錯,咧嘴笑著,語氣也隨之輕鬆:「萬法自然,在我眼前不見神通,所以我叫做無仙。」
  
  曲青石也勉強笑了下:「不是懷疑你冒充,而是……如果你是無仙,道理就說不通了。」
  
  梁辛略略尋思,馬上就明白了二哥的意思,當即接口說道:「無仙是二首領,除了百納之外,怎麼會聽從別人的吩咐?更不胡隨著賈添一起叛亂!「
  
  上次浩劫東來之際,百納在凶島上芶延殘喘,來到中土上的神仙相,就以無仙為首,可賈添是個叛的……」」無仙又怎麼會夥同賈添一起,來造自己的反。
  
  無仙的本領驚人,但卻是個,書呆子,型的神仙相,對梁辛兄弟的話琢磨了一陣,才勉強明白了他們的疑惑,搖頭笑道:「我得賈添點化,得窺第二重天道;我們那些同伴卻冥頑不靈」」
  
  說著,無仙自嘲似的笑了下,又繼續道:「我們所有人,都有大智慧,所謂的首領,也不過是資格老些、本領大些,又哪有什麼真威望?賈添於我指出了一條新路,他們卻仍只認著老路,不得已,就只好甩掉他們了。」
  
  曲青石神情淡然,語氣輕鬆:「新路是第二重天天道?那老路又是什麼?」
  
  在場之人中,只有梁辛知道曲青石在問出這句話時,心裡何其緊張」老路「就是第一撥神仙相來中土的目的,而三十年後,第二波神仙相,還要繼續走到這條老路上來!
  
  無仙翻了翻眼睛,笑了:「這個事情,我永遠也不會說的。要是過了今天你們還有命活著,倒不妨去問問賈添,他這個人沒心沒肺,或許會告訴你們也說不定。」
  
  曲青石一曬,換過了個更重要的問題:「我們到哪裡去找他呢?」
  
  無仙聳起了肩膀,看情形,很有些替曲青石無奈:「他棲身何處,我不知道,一般都是他來找我,偶爾我有事,便以清香喚之。」
  
  兩個關鍵問題,第一個不肯說,第二個不知道,曲青石可也沒什麼辦法,就此岔開話題:「萬法自然是天道,有什麼力量可以破解它?」
  
  曲青石問得挺大方,一點也不忌諱無仙就是,萬法自然,的主人。
  
  無仙略顯詫異,禁不住笑道:「這是找法子來對付我呢?便說與你聽也無妨的,修士想要破我的,萬法自然,不難,只要找到兩種力量即可,其一,逆天之力;其二,不屬天下之力。」
  
  第一種力量,要強過天道;第二種力量,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這種廢話讓所有人都撤了撇嘴巴,曲青石卻挑了下眉毛,若有所思。
  
  這個時候金玉堂老九插口,又把話題兜了回來仙:「賈添為你指明了第二重天道?讓你又多領悟了一個規則?」
  
  說著,老九笑了起來:「你自己都說過,天道是千萬個規則,領悟一個、領悟兩個,也不見得有什麼大的差別吧?」
  
  左頰上的嘴巴笑容歡暢,無仙饒有興趣地笑道:「你這是在問道。可知想我問道的下場麼?」說著,伸手一指神情委頓,靠於老九身旁的顧回頭。
  
  其他人都是法術失效、飛劍無用,可顧回頭在甫一開戰就被無仙捏碎了法寶,由此也成了場中唯一一個受傷之人。
  
  見老九撇嘴,無仙也不以為意,逕自開口解釋「一個規則,便是一重天道,可第二重天道卻不是兩個規則,而是」終極,凌駕於所有規則之上的終極,天道的終極!」
  
  老九嚇了一跳,渾不在乎自己已經死到臨頭,自顧自地失笑道:「好歹你也年紀不小了,這樣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無仙有些失落似的,嘆了口氣:「你連一重天道都理解不了,自然不會明白我的話,這其中的道理,跟你解釋不通的!」說完便不再理會老九,而是望向了曲青石。
  
  無仙把他當做了眾人的首領:「怎麼,你們不逃的?打算再拚一拚?」雖然是問句,可無仙的語氣又恢復了最初時的仄仄和漠然。
  
  「法術沒用了,逃跑只能靠腿」,曲青石一反常態,居然搖著頭苦,笑了起來:「再說,逃跑有用麼?逃得掉麼?」
  
  無仙有些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的確逃不掉」」
  
  他的話還沒說完,曲青石陡然舌錠春雷,開聲大喝:「逃」
  
  說著,右手拉起老九的胳膊,左手抓住瓊環的皓腕,轉身就跑!
  
  本來他還想拉梁辛來著,不過梁老三跑得比他快,沒抓住……
  
  百多好手,人人反應如電,在曲青石的大吼之下,哄得一聲四散而逃……老九百忙之中也不忘抱起大胖子顧回頭,腳步沉重剛跑了兩步,身邊突然響起了一陣更沉重、好像砸夯似的腳步聲,側頭一看,小活佛正抱著憨子,和他並肩狂奔。
  
  見老九望過來,小活佛還,抽空,笑了下,莫名其妙地說了句:「我和你可不一樣,咱倆」咱四個不一樣。」
  
  大夥說逃就逃,反倒是無仙被嚇了一跳,失笑中突然提高了聲音,再度揚聲,仍是他那一重天道:「萬法自然!」
  
  諭令之下,所有的修士都覺得胸。猛地一悶,身體中的真元,竟然全部悄散無形!
  
  惡鬥時的『萬法自然』,只是消餌了漫天神通;而此刻無仙的規則,卻連大家體內的真元都驅散一空。
  
  四個字中,無論六步宗師,還是低階修士,盡數變成了普通人!毫無徵兆中,幾乎所有人都兩腿痠軟摔倒在地,面色痴痴呆呆,辛苦修煉一生的真元不見了,對修士而言,與魂飛魄散、粉身碎骨恐怕也沒有太多差別。
  
  抱人逃跑的小活佛與老九摔得最慘,乾脆就是直接戧在地面上,懷裡的人自然也摔到了身旁,顧回頭臉色驚恐,憨子也張開了眼睛,有些納悶的左顧右盼。
  
  無仙縱聲大笑,語氣中飽蘊狂狷:「天道,又豈是你們能逃得過的!」說著,先前步履蹣跚的身形一躍衝天,猶如一頭怪梟,掠向老九,兩隻乾枯老手向著他的頭頂狠狠抓下,語氣突然淡漠了下來:「問道者先死。」
  
  老九也好,顧回頭也罷,此刻與行尸走肉恐怕也沒什麼分別了,兩個人都目光呆滯,愣愣望著無仙飛撲而至,卻連一絲躲避的念頭都不曾興起……」」
  
  就在無仙的手距離獵物只剩三尺之遙時,一道清脆劍鳴震裂而起,本應失效的墨劍突然躍出!
  
  無仙的右手,正一把攥在墨劍的鋒銳上!
  
  而另一雙修長、有力的手,並結在一處,穩穩抵住了無仙的右手……曲青石!
  
  饒是無仙活了無盡歲月、早已寵辱不動,也忍不住低低驚呼了一聲,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的,萬法自然,是天道,曲青石和墨劍又怎麼可能突破天道,仍保有真元之力?
  
  繼而右手炸起劇痛;左手間洶湧澎湃地草木妖力猛攻而至,在略一體會之下,無仙的疑惑霍然而解,可神情中的驚駭卻更甚。
  
  墨劍的力量雖然強大,不過對無仙而言還算不得太恐怖,但是這柄怪劍中蘊含的劍意卻凜冽到無法想像,甚至比著,天道,還要更倔強」說穿了,它是一把逆天之器,不服天道;
  
  而正從曲青石雙手間猛攻過來的力量,飽含草木之狂,其中卻還裹雜著一份詭異古怪的妖邪氣息,這份草木力,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它不是自然孕育而出的,當然也不會被歸散於自然!
  
  剛才那場合擊時,無仙的天道,於曲青石的神通、墨劍無礙,不過大家的法術都散了,他也撤掉攻勢,隱忍待發,對敵時姓曲的就是一副毒蛇性子,等待時機咬上一口,才是他的拿手好戲。
  
  剛剛去問無仙如何才能破解,萬法自然」他也是在真心求解。
  
  曲青石和金玉堂的人談不上什麼交情,救老九也僅僅是因為這是個突襲的好時機,妖元與墨劍同時發動,果然,猝不及防之下,無仙立刻吃了大虧,右手血流如注,臉膛則透出一抹古怪的草木青綠。
  
  可無仙的修為已如化境,身體堅韌到旁人無法理解,雖然受傷戰力猶存,於頃刻間便調整完畢!
  
  但是還不等他凝力反擊,耳邊又響起了一聲悶鈍大吼,躺在地上的憨子突然翻身跳起,揚起蒲扇似的大手,轟然一擊正中無仙的頂蓋天靈!
  
  大小,活佛,共享三蠻之力,如果這份力道在小活佛體內,絕無法逃過無仙的,萬法自然」但是小活佛早在眾人交談時,就將十之八九的力量交還給憨子。
  
  憨子掌握的力量,就連天道也奪之不去」大活佛是苦修之人,雖然神智已亂,可他刻苦修行的禪心仍在!
  
  佛徒修持,追求一人一天地,講究主觀世界。
  
  於天地間行走、與大世界交匯,但是卻自成方圓、溶於乾坤卻不屬於乾坤。因為神智迷亂,所以憨子的禪心就算再純淨,也無法悟道,更不能像涵禪那樣渡劫飛仙;可也是因為神智迷亂,讓憨子更加封閉,與外間幾乎全部隔絕,也讓他的一人天地更加完整。
  
  可以說,憨子自己就是一座小天地、一個小世界,無仙的天道於他而言,根本就不存在!
  
  曲青石的草木妖元,是因為它並非源於自然,所以是,不屬於天下之力,;而憨子的力量雖然來源於自然,但因為他自劃方圓,不受天道,所以他的力量算得上是另一種,不屬於天下之力,!
  
  終於,有人尖叫出聲,瓊環失魂落魄,聲嘶力竭地大哭嘶吼:「殺他,殺他!」
  
  修為已失,一世辛苦付諸東流,百多名妖人最後一份虐戾心思,就是看著無仙被大卸八地……」」絕不可能事先的願望,卻因為曲青石與憨子的爆起而顯出希望!
  
  瓊環的哭喊轉眼喚醒了所有同伴,小廟週遭,只有兩字哭號:「殺他!」
  
  兔起鶻落,連番變化不停,無仙被憨子全力一掌砸得七竅沁血,一雙眼珠都險些爆開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除了曲青石之外,場中竟然還有第二個人能躲開自己的天道。
  
  不止兩個!
  
  在纏頭眾人歇斯底里的殺聲之中,第三個未被萬法自然影響的人,正踏著古怪身法,撲向無仙」梁磨刀!
  
  無仙快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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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七五章 哪不好了
  







  梁辛也躲過了無仙的『萬法自然』,靠得當然是身法。
  
  乾爹賜下的身法,是天下人間的基礎,追求身體協調、本能的極致。
  
  這份身法生於天道,卻逆於天道!憑著梁辛現在的造詣,若一對一的較量,恐怕難逃老頭子的萬法自然。可無仙面對的是百多名精銳高手,在前面的惡戰之中,梁辛又主要以星陣與金鱗禦敵,雖然攻勢凌厲,卻也沒引起對方的注意。
  
  當眾人修為頓失時,梁辛已經將身法發揮到淋漓盡致,勉強避過天道一擊,繼而曲青石、憨子十一相繼發難,不等無仙有所反應,梁辛便轉頭殺了回來。
  
  串串漣漪勾連,無盡金光綻裂……
  
  先前無仙被群雄圍攻,是他主動不去還手,而此刻是於猝不及防中被偷襲狠打,前者故意,後者失神,雖然都是挨打,可其間差異何其巨大。
  
  更何況法則也好、規則也罷,也都是一種力量,無仙發動萬法自然,也會消耗掉不少力氣,所以第一次挨打的時候,他體力充沛;第二次連遭重擊時,他有些疲憊了……
  
  墨劍、草木妖元、三蠻之力、星陣和金鱗接連五次重擊!從曲青石爆起反擊到梁辛折返狠撲,前後也不過是兩個呼吸間,饒是無仙有一重天道在手,一時間也消受不了連番巨力,和著慘叫聲,一口鮮血噴出,身體彷彿散了架似的,手腳歪斜向著一旁重重摔去。
  
  所有人都爆發出一聲瘋狂的歡呼,瓊環的臉上猶自掛著淚痕,高聲尖叫:「碎屍萬……」
  
  曲青石口中與同伴叱喝:「除惡務盡!」話音落處,帶著墨劍一起急掠如風,擊殺無仙!憨子咧嘴傻笑,但是劈山斷岳的一掌卻沒有絲毫停頓,追著無仙的腦袋又拍了下去。
  
  兩大高手的追擊快若閃電,可第一個再度衝近敵人的卻是梁辛!短途之內,以速度而論梁辛為最。
  
  旋即眾人眼前的情形突然凝滯!
  
  半空裡的那個戰團,於毫無徵兆間被『凍』住了。
  
  無仙面目猙獰、身體和四肢都在不自然的扭曲著,身後還掛著一串散落的血珠;憨子的大手懸於無仙頭頂三尺處;曲青石引蕩墨劍,雙眼微微眯起,正作勢欲刺……一場凶險撲殺,突然被定格在空中,變成了一幅『畫』,殺氣騰騰不假,可詭異悚然更真!
  
  惟獨梁辛能動,只可惜是亂動……他也置身『畫』中,手抖腳顫,臉色凝重,身體好像條泥鰍似的亂舞亂轉。
  
  梁辛的身法練得還不到家,他是天下人間之內唯一能動的人,不過也沒法子向乾爹那樣走過去殺人,他得把全部力氣都拿出來應付亂流反噬。
  
  眾人之中,沒幾個見過天下人間,更不曾想到梁老三是在施展絕世魔功。一時裡瓊環都忘了哭鬧,愕然問道:「他做抓子麼?」
  
  血河屠子就摔在她身旁,胡亂回答:「好像在跳大神……」
  
  話正說著一半,金光再度蕩漾而起,七股金鱗聽到主人召喚,衝入天下人間,圍住無仙亂斬不停!
  
  眾人再度歡呼,天下人間也好,跳大神也罷,他們無所謂。修為已廢,登仙無望,只剩一個心願,就是殺了這個嘴巴歪到臉蛋上去的怪物!
  
  黑白無常修為低淺,真丟光了他們也不當回事,神情倒都還從容得很,哥倆知道梁辛的底細,對他施展天下人間倒不怎麼奇怪,真正讓他們納悶的,是梁辛釋放魔功的時機。
  
  莊不周笑呵呵的跟他兄弟說道:「梁掌櫃這可顯得有些心急了,連曲二爺和十一都被他困住了。」
  
  宋恭謹點頭:「是啊,好歹也要等到同伴再轟無仙一次之後,再施展魔功……」
  
  哥倆身邊的琅琊螓首輕搖,顯得心不在焉,隨口回答:「不是故意的,他控制不好魔功,平時想打的時候打不出來,這次還沒想打,魔功就趁著他催動身法的空子裡自己跳出來了。」
  
  黑白無常不解,幾乎一口同聲地問道:「自己跳出來?」
  
  可琅琊卻不想再多說什麼,她的神情也與眾人不同,既不為失去修為而苦惱,也不太在意半空裡的追殺,而是微微皺著眉頭,似乎在琢磨著一件要緊事
  
  莊不周見她不說話了,訕訕地笑了聲:「琅琊仙子心竅玲瓏,見解自然比著我們哥倆強多了。」
  
  琅琊的確沒說錯,這次天下人間真的是『自己跳出來』的。
  
  道法自然是天道;天下人間卻是老魔頭幾世為人,因天道漏洞而創的邪魔功夫。前者的力量來自規則,後者的力量是為了對抗規則,一正一反、一黑一白,在加上追殺敵人時,梁辛施展了身法,又戰意熊熊心情激盪,天下人間自然而然被激發,若非如此,他又哪能把同伴一起困住。
  
  梁辛此刻哪還顧得上懊悔,全部心神都只用來做兩件事:催動身法躲避亂流、指揮金鱗擊殺強敵。
  
  天下人間之內,金光迴旋,七盞巨刃翻飛呼嘯!
  
  無仙本已失力受傷,自從他悟到之後身體從不曾像現在這般羸弱,再被金鱗狠斬不休,很快便支持不住了,肉眼可見他的身體被金鱗割裂出一道道巨大的傷口。
  
  沒人再追究梁辛的功法了,無論是天門弟子還是邪道妖人,都是一副模樣:神情一半淒厲,一起痴狂,目光裡儘是瘋狂地興奮,口中發出一陣陣毫無意義的音節,分不清是在哀嚎還是在歡呼!
  
  在他們眼中,現在勝券在握,大仇得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唯獨梁辛的心裡焦急不已!他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身遭的亂流越來越激烈,這是因為無仙正引蕩巨力,試圖突破天下人間的桎梏。
  
  在雜錦孤峰之下,他困不住女魔一橢;這一次他也困不住無仙!
  
  一橢逃出天下人間時,還有一道玲瓏輾轉狙殺;可無仙掙脫枷鎖之後呢?遍地高手盡成凡人,又有誰去給他致命一擊?
  
  所幸,比著上一次時的殘鱗,金鱗的威力要大上許多,每一擊都讓無仙傷得不輕。
  
  不過也僅僅是傷的不輕,無論金鱗如何急旋,也割不斷敵人那根細細的脖子……
  
  身法已經發揮到了極限,梁辛拚命拖延著敵人脫困的時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在無仙突破天下人間之前,將其真正重創,殺傷!
  
  發瘋似的狠打,無仙的表情越來越痛苦,外面的人歡呼如雷,看敵人受罪恐怕是他們唯一的享受了,他們不知道,這份已經開始變化的表情,正是時間之鎖漸漸失去力量的先兆。
  
  琅琊輕輕嘆了口氣:「無仙這就要掙脫出來了,只看他還有沒有力氣再戰了。」
  
  莊宋二人對望了一眼,隨口搭腔:「以前可還真不知道,琅琊姑娘對梁掌櫃的功法這麼瞭解。」
  
  這邊話音剛落,前方的戰團中,突然爆起了一串尖銳暴鳴,梁辛與無仙同時發出了一聲震天大吼,一向東一向西,各自向後摔飛開去,天下人間,散碎無形!
  
  魔功被破,梁辛受巨力逆沖,雖然有身法相護,沒受太重的傷,可氣血倒行之下,胸口間窒悶壓抑,仰頭向天噴出一口淤血。
  
  梁辛只是口吐鮮血,可無仙卻是全身上下一起在湧、在灑、在噴血!天下人間中時間凝固,金鱗割裂出傷口,但鮮血卻無法流出,此刻時間回覆正常,無仙周身無數傷口同時爆裂開來,在他周身上下盡數血霧瀰漫!
  
  不僅如此,在無仙摔退途中,還有數不清地小塊碎肉掉落,其間不乏手指腳趾,就連鼻子也棄他而去……
  
  轟!
  
  一聲悶響,泥土轉眼與血霧裹成一片泥濘,無仙重重跌落於小廟前的空地上。
  
  好個無仙,即便遍體鱗傷,卻還有餘力,猶自想戰,身體甫一落地,便又彈射而起,看勢子還是要飛撲梁辛,可等他沖躍起三丈之後才突然發現,自己的身子輕了……他的右臂和右腿,全都留在了地上!
  
  早在上一次九星連線,混沌深海中兩大強族惡戰,要不是蟠螭數量稀少,神仙相早已全軍覆沒,梁辛的金鱗是由蟠螭的精血煉化,所蘊巨力即便是無仙也難以消受,那一腿一臂在天下人間中就被砍斷了,卻等到落地時才真正離開了身體。
  
  無仙的神情痛苦,這一點自不必說,可眉宇間還夾雜著一份意外、一份納悶,以及一份……不敢置信,彷彿對自己會傷成這樣,很是不解……
  
  天下人間一散,曲青石和憨子也得以脫困,哪還會等著無仙殺過來,兩個人同時咆哮大吼,飛身衝向敵人!梁辛也一樣,甚至口中還含著殘血,金鱗便又復呼嘯而起!
  
  斷胳膊折腿、鼻子沒了、屬於自己的手指腳趾加起來也不到五根了,更丟了半身鮮血……千萬年中,無仙終於在隱約之中看到了一個碩大的『死』字!
  
  時至此刻,無仙銳氣盡喪,眼中只剩恐懼與慌亂,哪還敢再去看一眼正如狼似虎撲過來的敵人,倉皇地驚叫一身,轉身便逃,也許是心神失守慌不擇路,一個早已悟道的絕頂劍仙,似乎被打得昏了頭,竟一頭撞進了宗蓮寺。
  
  轟然悶響中,塵土飛揚,本就搖搖欲墜的小廟終於坍塌了!
  
  旋即一道紫光從廢墟中衝天而起,無仙遁法而逃。梁辛等三個人的攻擊也同時而至,正中紫色光華,無仙再度長聲慘叫,又把左臂留了下來,可法術不滅,勉強著遁飛九天。
  
  天道高手,逃跑時也是極快的,轉眼便消失不見,即便梁辛等人追之不及,滿臉都是不甘,可也沒什麼辦法……
  
  苗女瓊環見這樣子都被敵人給逃了,氣得直跺腳,正『你妹』『格老子』的亂罵無仙,突然好想發覺了什麼似的,猛地閉上了嘴巴,大大的眸子轉動片刻,低聲問身邊的血河屠子:「你有沒覺得,修為、修為散了,卻沒跑遠?」
  
  血河屠子的聲音乾澀:「覺得,覺得……」
  
  跟著兩人同時驚呼了一聲,在顧不得廢話,各自擺出個古怪姿勢,閉目入定!
  
  無仙的萬法自然雖然是『天道』,可在他的施展之下,也不會覆蓋整座天地,而是和梁辛的天下人間一樣,有著一個範圍。
  
  他驅散眾人真元,其實就是將真元從眾人體內奪走,然後拋於空氣中,可他的天道籠罩範圍不大,有限的空間裡,又哪能吸收這麼多高深修士的原力。這個過程就像賊去偷東西,之後又把贓物都拋在地上。
  
  如果無仙獲勝,眾人盡數慘死,那些真元也就成了無主之力,自然會慢慢被天地消解。可無仙敗退,他的天道也就失去了力量,一群失主又發現,自家的銀子雖然不不在兜裡了,可也並沒被賊人帶走或者毀掉,就躺在地面上。
  
  這下子誰還顧得上再去嘮叨廢話,強抑狂喜,忙不迭去催動心法,引導真元入體,大家的修行各不相同,別人的真元對自己沒什麼用處,自然也不會有貪心爭強的事情發生。
  
  這是樁意外之喜,剛剛要死要活勢如瘋魔的,原來都是虛驚一場……
  
  曲青石等人功虧一簣,未能擊殺強敵,不過無仙傷得只剩下了一條左腿,就算他領悟天道,沒有百年光陰也休想痊癒,暫時不足為患了。而且這次傷得太重,即便百年後他又長出了胳膊腿和鼻子,修為也會大打折扣。
  
  曲青石也不懊悔什麼,取出一塊嶄新的帕子遞給梁辛:「傷得怎樣?」
  
  梁辛只是一時氣血激盪,把血吐出來也就無妨了,搖了搖頭示意無妨,跟著又笑道:「天道還真靠不住!無仙倒霉就倒霉在自己的天道上了。」
  
  這一仗打得慘烈,勝得更是僥倖,無仙之所以會慘敗逃亡,歸根結底就是因為他太相信自己的萬法自然,全沒想到竟然會有人能不受制裁,這才被三大高手聯手偷襲。如果他加著一點小心,或者乾脆就以神通法術禦敵,憑著他的修為和身體,梁辛等人也只有敗亡的份!
  
  曲青石明白自家老三的意思,略略尋思了片刻,才開口回答道:「不是天道靠不住,是他們只領悟了一重天道……天道掌管乾坤,靠得是千萬條規矩交織成網,疏而不漏;無數法則相輔相成,幾乎沒有破綻,所以才威力無窮。無仙只有一條規則,制不了所有人。」
  
  說著,曲青石又笑道:「更何況,你的功法,是整座天道的破綻!」
  
  梁辛笑的挺不好意:「還是差點事,要是干爹出手,直接就在天下人間裡把無仙的腦袋扭下來了。」
  
  一場劇戰,過程雖然驚險,可結果卻還算圓滿,兄弟倆各自放鬆,憨子更不用說,他始終都挺放鬆,笑呵呵的看看梁辛,又看看曲青石……
  
  正說笑談論著,曲青石卻突然愣了下,隨即好像想起了什麼,臉色突然一變,沉聲說了句:「不好!」
  
  梁辛如臨大敵,頃刻晃出七片金鱗,忙不迭追問:「哪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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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七六章七彩蓮花








  曲青石顧不上回答,而是匆忙閃身,撲入小廟的廢墟中。梁辛也隨之恍然大悟……齊青。

  齊青本就重傷昏迷,又被曲青石接連加了幾道封印,也不用留人專門看管,在與無仙惡戰時,她就被丟在宗蓮寺之內……

  殘垣斷壁中,齊青身首異處,腦袋被硬生生地扭下來,拋於腔子旁邊。

  無仙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帶走她,但激戰之下身負重傷,再沒有能力救人,這才在離開前衝進小廟,將齊青殺掉滅口,繼而逃離。

  千辛萬苦抓來的俘虜,到最後還是死了,曲青石又眯起了眼睛,梁辛卻突然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用肩膀撞了下二哥,笑道:「這下倒好,大夥一拍兩散,全都瞎忙活了,敢情就無仙白挨了頓打。」

  曲青石的臭臉扳不住了,也跟著梁辛一起笑了起來,隨即他又低下頭略作沉思,把剛才那一戰的經過回想了一遍,開口道:「以前咱們都疏忽了,誰也沒想到,賈添竟然還有神仙相的手下。」

  梁辛也心有餘悸,點頭附和道:「更沒想到,賈添自己不是首領,但是他把無仙都收服了。難怪他能把整個神仙相大軍都坑在大眼中,原來是有無仙幫忙!」

  說著,他又面露迷惘,語氣裡帶了些猶豫:「不過……方才那一戰,還是有些不對勁的地方,無仙的實力,好像有些差勁。」

  曲青石嚇了一跳,瞪著自家老三道:「我、憨子、你,三個人靠偷襲搶到先機,到最後他還能先滅口再逃走,這樣的實力還差勁?那你說給我聽聽,不差勁的是啥樣的?」

  梁辛搖頭笑道:「也不是說他真差勁,只不過和一橢比起來,總覺得無仙的實力,應該比著方才的表現更強些。」

  這種感覺很模糊,梁辛也說不出具體的道理,剛剛那一仗打得也異常慘烈,只差一點就全軍覆沒,不過論起驚心動魄之處,卻遠不如在雜錦孤峰下他和一橢的那一戰。而女魔當時已是強弩之末,完全要靠著天地歲的靈力才能勉強活到現在。

  無仙因偷襲所受的傷,遠輕於一橢的固疾;而梁辛的天下人間也並沒有變得更強,所差的也僅僅是陰沉木耳更強大了……相較之下,沒受傷時的無仙,的確比苟延殘喘的一橢強,可強得也並不是太多,梁辛也是由此才覺得納悶。

  但是無仙逃走時就剩下一條腿了,傷成那副德行,當然不會是隱藏實力。

  琢磨了片刻,梁辛還是想不通,而曲青石壓根沒在這件事情上費腦筋,很快便岔開了話題:「神仙相的修為,固然是極高的,可他們最大的依仗,還是自己那一重天道,在天道之下,修士也變得和凡人沒什麼區別了!神仙相對上修士,絕對是一掃一大片……」

  說到這裡,梁辛才想起來,乾爹傳下的魔功不受於天,不怕天道沒啥可奇怪的,倒是二哥,竟然也躲過了『萬法自然』,這才令人費解。

  曲青石明白他的疑惑,當即把草木妖元是『不屬於自然之力』的情況大概解釋了下,說完之後停頓片刻,又突然加重了語氣:「老三,你可還記得,我的真元從何而來?」

  梁辛當然記得,也更明白二哥問起這件事不是為了考教自己的記性。

  曲青石繼續道:「要想得到草木妖元,就只能變成賈添的傀儡,我只是個例外罷了。」

  梁辛猛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恍悟道:「賈添創出的傀儡邪術,不是為了對付修士,而是為了應付下一次浩劫!」

  草木妖元與傀儡邪術是賈添的獨門手段,只有他和自己的門徒會使。

  這個手段對付修士固然可怕,但它最大的用處或許就在於:草木傀儡,不受天道!

  如果神仙相對上草木傀儡,前者的天道優勢就沒有了任何用處,只能依靠道法或者神力來對抗、打殺。如此一來,便等於抹去了神仙相的大半戰力。

  梁辛的神情輕鬆了些:「賈添這個人鬼鬼祟祟,不過創出草木妖元這門本事,倒是做了件好事,至少在對付下次浩劫這件事上,大家目的一致……」

  不等他說完,曲青石突然嘆了口氣:「老三,你再想想看,賈添要靠著草木傀儡來對付神仙相……那他的傀儡從哪來?」

  話音剛落,梁辛悚然而驚,『啊』的一聲驚呼脫口而出!

  下一次九星連線,神仙相浮海東渡,欲擊中土;賈添則統御著草木傀儡,狙殺這群怪物。

  以方才那一戰為例,如果修士群中沒有梁辛、曲青石和大小活佛;而無仙不用天道,雙方只靠修為硬拚,也只能有一個結果:無仙帶走齊青,纏頭弟子盡喪於此。

  更何況,在中土修真道上,這群纏頭弟子已經是一支極強大的力量了,除了八大天門、北荒巫之外,還有誰能把他們一口吞掉。

  即便沒有了天道優勢,單憑神仙相的神通修為,對上中土高手,也能以一敵百、敵千!

  按照上次浩劫的規模計算,神仙相有數千之眾,賈添想要獲勝,就要以百萬、甚至千萬計的傀儡大軍來迎戰……

  不難想像,三十年後,一支傀儡大軍浩浩蕩蕩,自賈添身後直連天際,若耐心尋找,便能從中發現許多熟悉的身影:秦孑、屠蘇、顧回頭、蛤蟆、跨兩、琅琊、長春天……光修士還遠遠不夠,應該還能找到胖海豹、高健、程七鏈子、黎黃藤這些凡人中的強者。只不過那時候,他們全都目光呆滯,臉上掛著僵硬微笑……

  賈添的傀儡從哪裡來?當然是中土修士,人間武者。

  研創草木妖元,輔以傀儡邪術,將天下強者盡數化作不懼天道、不懂恐懼、忠心聽令的曠世強兵,以求擊敗神仙相!

  梁辛額頭的青筋直蹦,難怪賈添總說『每一個修士,都是我心眼裡的寶貝,傷不得!』。

  都是為了應付『九星連線、浩劫東來』,八大天門殫精竭智,創出十萬合擊大陣『相見歡』,可這份堪稱曠古爍今的大成就,與賈添的設計一比,乾脆就變成了小孩子的家家酒!

  曲青石看上去表情平靜,可心裡也早都掀起了驚濤駭浪,開始時他也純粹是因為多年當差養成的習慣,遇到事情就會多去尋思幾步,這才順著草木妖元不受天道這個線索追想了下去,但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最後竟『順理成章』的拉出一個足以砸碎半座中土的圖謀。

  哥倆都被驚得有些失神了,愣愣站在原地,誰都不知該說什麼了。

  半晌之後,曲青石才咳嗽了一聲,聲音裡還帶著些干澀,但是卻把話題轉開了,問道:「這個事情,你怎麼想?」

  梁辛有些莫名其妙:「什麼怎麼想?」

  曲青石找了截三尺殘牆坐了下來,神情也隨之放鬆了些,繼續道:「如果咱們猜對的話,賈添是馭修士敵神仙相,且不提這其中的圖謀,單論事情,倒扣合了梁大人的搬山之志。不論結果如何,修真道肯定是毀了。」

  說完後,曲青石停頓片刻,又補充道:「當然,還會搭進去不少普通人中的健者、武士,可要是算算起得失的話……」

  後面的話不用說出來,任誰都能明白,中土億萬凡人,這份『陪葬』雖然昂貴,可還能出得起『價錢』。

  梁辛的神情變得有些躊躇了,似乎有話想說,可又不知該怎麼開口。

  曲青石眯著眼睛瞪他:「有話就說,扭捏個什麼!」

  梁辛聲音挺小:「怕你生氣,有點不敢說。」

  曲青石被他氣樂了,言簡意賅:「說!」

  梁辛也笑了,不再裝模作樣,直接道:「其實,好多人都誤會了,我現在做的,和先祖沒有太多的關係,也不是沒有關係……」

  他甫一開口就把話給說亂了,又費力措辭一陣,才再度開口:「就說先祖當年的案子吧,我發現與先祖有關的事情時,就會去努力追查,以求破解謎案,可我又動腦子、又動刀子,去冒險調查,並不是完全為了先祖。」

  曲青石聽得迷糊,當即眉頭大皺,追問:「那你為的是什麼?」

  梁辛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也是為了我自己。你莫誤會,這個為了自己,不單單是翻案、恢復身份,更多的是……是這件事情本身,我身處其間,就會認真去做好它。越是努力,也就越是有趣,到最後做成了這件事,我會快樂得很;萬一事情敗了,我也不會再去懊惱什麼。可無論如何,這件事情做完了,我又會去再找下一件事情來做……」

  「越是努力,也就越是有趣……」曲青石喃喃咀嚼著梁辛的話,臉上的神情也在慢慢變化,先是若有所思,繼而恍然大悟,最後卻又啼笑皆非:「你的意思是、是……好玩?」

  梁辛樂了:「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我認真以對,由此也墜身其中,所以再枯燥的事情,也會變得有趣起來……又比如說、就說吃飯,我胃口大,總是吃個不停,其實好多時候我已經不餓了,但是我卻饞!你能明白不?如果只為填飽肚子,根本用不著吃那麼多,可是我貪圖那些飯菜的美味!」

  曲青石呵呵而笑:「好個不餓了,但卻饞!」

  梁辛用力點頭:「便是如此了。無論做什麼,我貪圖的,是個中滋味。」

  曲青石一曬,饒有興趣地追問:「那你覺得,『搬山』的滋味在哪裡?」

  「搬山的滋味,在於兩個字:無愧!修士中手染血腥的固然不少,可身家清白的卻更多,」梁辛想都不想,顯然心中早有定案,認真回答道:「按照先祖的想法,無論他們是否殺過人,只看他們無視凡人性命,便統統該死。但是,凡人中,老張想殺老李,只要他不曾真的去殺,便不會被定罪……這樣事情就不對頭了,『無視性命』難道比著『想殺人』的罪過還要更大麼?」

  梁辛越說越流利,這些話其實在他心裡已經憋了許久,只不過始終不曾提及罷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修士們擁有大力,他們的『無視』,要比凡人的『想殺』,危害更大,但是,擁有大力,這又算是個什麼罪過?我也擁有大力,真把我惹惱了,我連天門都敢闖,那是不是我也該死了?」

  曲青石不在笑了,微微皺起眉頭:「老三,你的理歪了……」

  梁辛卻搖了搖頭,打斷了二哥:「我的理不歪,只是有些『邪』,可道理這個東西,本就不該分出正邪的。道理就是道理,單純得很,不該被拿來當做殺人的藉口!我說的『無愧』,也只是不想讓道理變成藉口。」

  梁辛難得機會一抒胸臆,哪捨得就此住口,繼續向下道:「我要想毀了修真道,其實簡單的很,只要把仙禍宣揚出去,再胡亂殺幾個天門高手,互相栽贓嫁禍,修真道就完了……可這樣做我不開心,許多清白修士也會慘死。但是我又想去繼承先祖的遺志,所以我要想法子,去真正搬山,而不是炸山、開山,修天不是罪責,只要修真道能不影響凡間,或者修士能遵循凡間律法,這便皆大歡喜了!」

  「就好像我銅川開日饞,左右兩間喪鋪,憑著我當時的修為,要解決這件事的辦法多得很,實在不行我還能把莊宋二人直接捏死,隨便找個草坑一扔……可我卻煩惱的不行,又做對聯又買桌子,就是因為只有如此,到最後贏了,才會讓我開心!日饞如此,搬山如此,應付『九星連線』更是如此,我不只要勝,還要求取勝途中的滋味!」

  連續說了這麼的一大堆,梁老三終於痛快了,語氣裡滿是執著,對曲青石誠懇道:「對先祖我無比仰慕,可這份仰慕,與我行為處事並沒有什麼關係的。先祖搬山,是為了中土凡人;東籬紅袍搬山,是為了先祖,可我搬山,卻只是把它當做一件事情來做,做它,則是為了求一份快樂滋味!搬山這份樂趣就在於,大部分修士們既有害可是又無辜,我該如何去對付這座山……就是因為有無辜,所以我連仙禍輕易都不捨得扔出去,又怎麼能看著賈添去把他們盡數變作傀儡?」

  曲青石眉宇含笑,點了點頭:「明白了,說到底……還是好玩。不是說山沒了就算了,而是一定要把修真道這座『山』,『搬』成你想到樣子,你才會高興!」

  梁辛嘿嘿嘿地笑了:「不止搬山,其他的事情也一樣,不是光贏下來就算了,還要按著我喜歡的方式去贏,這才夠味道!」說著,梁辛的笑容愈發歡暢:「這個……也算沒事找事吧?!」

  「就直接說你要對付賈添便好了,還扯得這麼多廢話出來,不嫌囉嗦麼?」曲青石冷曬,繼而又眯起了眼睛:「不過,平心而論,賈添的法子雖然狠毒,但是勝算卻比著天門的大陣更高的多,你要壞了賈添的事,那浩劫東來你又如何應對?你要勝,還要個中滋味;可要求滋味就必敗無疑的時候,你怎麼辦?!」

  曲青石的問題狠辣,可梁辛的表情卻還是先前那副樣子,笑呵呵地回答:「三十年後,大群神仙相殺上中土……這一仗或許贏不了,但卻肯定不會輸的。」

  曲青石咦了半聲,饒有興趣地追問:「或許贏不了,但也不會輸,這話怎麼說?」

  「大哥二哥小青墨、師父娘親大祭酒、老叔小汐老蝙蝠……中土世界比罪戶大街大,可、可也就是大出來了你們。。。。。。」梁辛臉色慷慨,看樣子很像來激烈陳詞一番,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變得又狼狽又著急,全身都在使勁,偏偏就是找不到合適措辭。

  這個時候,旁邊突然有人接口道:「梁辛的意思我明白,由我來說可好?」

  琅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收斂完畢自己的修為,正走過來。

  小廟附近的修士們,大都還在引導真元回歸身體,不過梁辛的那幾個同伴卻都早早收工了,小活佛的修為幾乎都在憨子體內,游散出去的只有一點點,很快就被他收了回來。至於黑白無常、琅琊和頭七,則是因為修為低淺,他們被丟到地上的『錢』最少,撿回來的速度自然也是最快的。

  插口之後,也不等梁辛點頭同意,琅琊就逕自向下說道:「罪戶大街貧瘠無望,中土世界廣闊豐饒,但是在他梁磨刀的心裡,這二者間最大的區別,就是多了你們這群親人朋友,說穿了,中土世界好,是因為你們都在此間!」

  說著,琅琊停頓了片刻,俏臉上顯出了盈盈笑意:「又或者,換個說法就是,只要你們都活著,中土世界究竟會不會被摧毀,他無所謂的。」

  梁辛長出了一口氣,先點頭謝過琅琊,這才又復望向二哥,繼續道:「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我說的不會輸,就是因為不管浩劫如何,中土如何,我的親人朋友都還有兩條退路,大家誰也不會死在浩劫中。」

  「我能想到的,一共兩條退路,」跟著梁辛扳起了手指頭,給曲青石數到:「第一處比較好,算得上是一座世外桃源,咱們先前在海上發現的那座青蓮小島!神仙相的目的在於中土,對那座小島應該不會太在意,何況大海茫茫,想要發現一座小島又談何容易,神仙相多半找不到。第二處麼,雖然不如小島那麼清幽舒服,但卻更安全……鎮百山下,小眼!那是天字第一號的避難所,有浮屠坐鎮,神仙相也只有繞道而行的份!」

  梁辛的聲音,漸漸響亮了起來,談不上什麼豪氣,但卻著實多出了幾分興奮:「有了這兩條退路,不管神仙相有多兇狠,大家也都是安全的,由此我也有了底氣,敢放手出去拚一拚!」

  梁辛這份執著於個中滋味的性子,和他罪戶出身有著莫大關係,嘗過了今生無望的味道,便懂得了『事事有趣』的道理,搬山、破解先祖謎案、對付賈添、對付神仙相,這些事情對梁辛而言,其實和開日饞小館也不見得有太大的區別,都是他的遊戲!

  世上原本就有這樣一種人,雨中垂釣不是為了捉魚嘗鮮,冒雪登山不是為採擷奇葩,遠渡重洋不是為了新奇大陸……有苦有樂,到了最後,上鉤的大魚、雪頂的聖果、彼岸的新世界也只不過算是個獎勵罷了,反倒不那麼重要了。

  別人眼中的『活受罪』、『沒事找事』,卻是我夢中的七彩蓮花,僅此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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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1 18:11: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七七章 金行至尊
  





  
  
  曲青石一笑,與旁人不同,他天生面相陰戾,笑時眼角不是垂低,而是微微上翹,由此也更顯得刻薄,不過他眼睛裡的笑意,卻是真正的和暖洋洋:「因為不會輸,所以你就要由著自己的性子來玩了?嗯,要說起來,也算有趣!」
  
  說完,曲青石的笑容一斂,神情又復凝重了:「姑且不論你那份『個中滋味』,賈添也是一定要對付的!若不能毀了他,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便會殺上門了!以往他對咱們和顏悅色,以後便只剩下你死我活!」
  
  梁辛今天把話說痛快了,滿心眼裡都是高興,突然聽到二哥『危言聳聽』,心裡微微吃驚,瞠目道:「這麼快就你死……他死咱們活了?怎麼說?」
  
  曲青石神情鄭重,緩緩說道:「無仙敗逃回去,賈添便知道我身負草木妖元了,憑著他的心思,多半會猜到咱們已知他的圖謀,接下來就要殺人滅口了。」
  
  梁辛還有些猶豫,可還不等他開口,曲青石便繼續道:「賈添的這個圖謀大到驚天動地,由此他也容不得其間會出現一點差錯,寧殺錯不放過,這是不會錯的。」
  
  說著,小白臉面露冷笑:「易地而處,莫說賈添,我也會殺人滅口!」
  
  妖女琅琊的心思剔透,尤其對這些陰謀算計來得更加精明,輕聲插口道:「另外還有一點,曲二哥身懷妖元,卻不是傀儡,對賈添而言,就已經是死罪了。」
  
  賈添要的是一支忠心聽令的傀儡大軍,而不是一群心思各異、卻身懷妖元的修士高手,可曲青石卻成了『破綻』,只憑這一點,他就一定要殺掉曲青石。
  
  不過把這件事換個角度一想,梁辛的眼睛又亮了起來:「二哥靠慈悲弓的力道,殺了傀儡妖魂,這才只佔妖元,卻未成傀儡,這個破綻要利用好的話……」說著半截,他自己就搖頭苦笑了起來:「當、當我沒說,靠著一隻弓,去給百萬傀儡大軍來還魂……多半辦不到的!」
  
  曲青石沒再繼續去說賈添滅口的事情,而是岔開了話題:「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逼著咱們一定要去對付賈添!若所料不差的話,賈添的下一步大棋,便是如何把中土強者盡化傀儡。修真道上門宗林立,凡間江湖中的幫派強族更多如牛毛,就算賈添另外還有一百個分囗身,也不可能一家一家的找上門去催動邪術。」
  
  梁辛略一琢磨便想通了其中的關竅,接口道:「所以,他要準備一項大法術,發動之下只要符合條件的人,便都會化為草木傀儡!既然是法術,便沒有人情可講了,到時候所有能打的人,都會變作傀儡。」
  
  琅琊也顯得憂心忡忡,眉心微蹙,望向梁辛的目光裡,除了擔憂還透著幾分難過:「這樣一來,根本等不到浩劫東來,你就已經敗了。」
  
  「此事已經關係到咱們了。」梁辛長長呼出了一口濁氣:「賈添大變傀儡的邪術,多半便是那口井了,獨木井……上次井中靈元洩露,中土上無數人發瘋發狂,雖然不是邪術的全部,不過也能窺出些端倪了。」
  
  曲青石點了點頭:「那口邪井一定要毀掉,想找井的話,就得先找到桑皮。」
  
  一旁的小活佛聞言笑道:「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咱馬上動身,去把鬼道士抓回來……」
  
  這個時候,黑無常莊不周搓著手心,滿臉訕笑,小心翼翼地插口道:「有句話憋在心裡,不吐不快,說出來諸位千萬別見怪。賈添的圖謀驚天動地,相比之下,八月十五那場聚會倒顯得不太重要了,梁掌櫃、曲二爺,小活佛三位都是修為通天、又不受天道的高手,這個時候大家應該齊心協力,先捉拿鬼道士破了賈添的邪術,至於邪道三宗的事情……一來,纏頭老爹也是絕頂人物,諸位就算不去幫忙,他也能獨佔鰲頭;二來麼,萬一老爹他真要失手了,也不會責怪諸位的,畢竟,事情都分個輕重緩急不是。」
  
  只可惜羊角脆不再,這是個鄭重點頭的好時機……
  
  這番話說得客氣的很,道理也是明擺著的,曲青石卻果斷搖頭,語氣斬釘截鐵:「不行!三宗合一也與賈添有關,雖不知目的,可賈添是什麼樣的人物,每一件事都必有圖謀,這個邪道魁首的位置,決不能讓不老宗得去。」
  
  琅琊也贊同小白臉:「獨木井和扶持不老宗,都是賈添的算計,若非選其一的話,反倒應集中全力去奪邪道魁首……畢竟,八月十五迫在眉睫,而浩劫東來卻還有三十年,獨木井想來也不會現在就發動的。」
  
  而小活佛也混不把賈添放在眼裡,更不再耽擱時間,拼著身體受苦,發動天眼明神通,搜索鬼氣凝重之地,片刻之後小活佛猛的大笑了一聲:「北方煞氣陰森,簡直鋪天蓋地……原來桑皮逃到草原上去了。」說著拉起憨子就要去捉鬼。
  
  梁辛還有些懵懂,曲青石可反應如電,忙不迭跳起來拉住了小活佛:「不對,草原上是另外一隻鬼,那個捉不得,算、算起來是前輩……」
  
  梁辛這才反應過來,在嚇了一跳的同時更哭笑不得,連聲暗道好險,小活佛這是要抓大司巫去了……
  
  此刻早已天光大亮,纏頭弟子們開始三三兩兩地恢復過來,畢竟大家只是把真元引導回來,又不是從頭修行,這個過程不需要太長時間,待到午時將至的時候,除了小胖子老九外,所有人都恢復了。
  
  顧回頭直接找到曲青石,對先前那場惡戰,他還心有餘悸,自然又免不了一番客套,繼而打聽無仙的來歷。
  
  曲青石大概解釋了一下其中的緣由,饒是顧回頭心機深沉,在聽說了賈添、神仙相與浩劫東來之間的關係後,也驚得目瞪口呆!
  
  直到半晌之後,顧回頭才費力地呼出了一口悶氣,在苦笑中,又提及因無仙出現而打斷的話題:「先生先前問過,敝宗的金戈鐵馬為何會失效。其實道理簡單得很,陣法中的金甲士兵,都有著一份由金靈鍛造的『戰魂』,金甲止步,是因金靈退卻。而金靈退卻,則是因為金尊現身!說穿了,一句話:先生的墨劍,是金行至尊!」
  
  說著,顧回頭的胖臉上掠過一絲期望,語氣誠懇:「顧某畢生都在修煉金行,可也從未奢望,有朝一日能親眼目睹金行尊……」
  
  不用等他說完,曲青石就微微一笑,翻手取出墨劍,倒轉劍柄遞了過去。
  
  歡喜、痴迷、貪婪……顧回頭的神情複雜之極,接過墨劍,伸手在劍身上來回摩挲。
  
  瓊環從旁邊看著有趣,對顧回頭脆聲笑道:「你娃麻煩大了!修為失而復得,搞得道心不穩,又得知大災臨頭嚇破了膽,現在抱著墨劍還妄動貪心,這個要喪了道行咯!」
  
  梁辛就站在曲青石身側,聞言一愣:「怎麼,道心不穩?」
  
  修為突兀淪喪,道心自然鬆動,可更麻煩的是,纏頭弟子也好、金玉堂長老也罷,在萬念俱灰時,沒有一個人去謹守清明,盡數變得歇斯底里,又哭又鬧,任由心魔滋生,對道心的傷害極大。
  
  現在雖然撿回了真元,可道心修復起來卻困難重重,幾乎所有人的修為都大打折扣,本領猛退。
  
  瓊環撇著小嘴,用力揮手:「莫再提這個事咯,越想就越心疼,越心疼道心就越不穩!」
  
  這個時候琅琊湊到梁辛耳邊,呵氣如蘭:「我的道心也不穩了,你再加把勁,沒準我真會喜歡你也說不定……」
  
  梁辛咳了一聲,眨巴著眼睛,不知道該說點啥了。
  
  顧回頭對墨劍愛不釋手,曲青石也無所謂,反正對方也不可能抱著墨劍跑了。
  
  梁辛從一旁開口問道:「這柄劍是金行至尊,它是用什麼材料鍛造的?」言下之意大有採擷晶石靈礦、再請鐵匠打出一把墨劍的意思。
  
  顧回頭頭也不抬,回答得含含糊糊:「材料不重要,重要是絕大法力和絕大造化,這是神仙術鍛出的神仙器……」
  
  瓊環實在看不得大胖子那一臉貪婪,伸手拍了拍顧回頭的肩膀:「醒來醒來,把墨劍還來!」
  
  不知是不是道心不穩的緣故,顧回頭聽到『還劍』,竟毫無風度,抱著墨劍連退了幾步,目光兇狠望向瓊環!
  
  瓊環比大胖子橫多了,散出一身零碎就要打架。
  
  幸虧顧回頭馬上恢復清明,面現赧然,把墨劍交還個曲青石。
  
  曲青石也不以為意,一邊接過墨劍,一邊微笑道:「隨時可以取閱此劍,無妨的。」
  
  劍是死物,可其間飽蘊銳金至意,對修金之人的感悟有著極大幫助,顧回頭聞言大喜,忙不迭用力點頭,跟著,他的表情又變得躊躇起來,過了片刻,似乎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心,深吸一口氣道:「於金行至尊,我還知道些其他事情,便一併告與先生,只盼你能記得顧某今日坦誠,以後再有得罪,還請你一笑瞭然!」
  
  曲青石挑了下眉毛:「以後再有得罪?你指的是正邪之爭?」
  
  「浩劫將至,還有那個賈添虎視眈眈,可正道也好,天門也罷,九成九的修士都會說『攘外必先安內』、『邪魔外道易收蠱惑,將來必定淪為怪物的馬前卒』,金玉堂也不例外,顧某人微言輕,勸不動同門、更勸不動掌門的。」顧回頭的語氣凝重,神情也認真的很:「你與纏頭弟子一起,諸位間的關係,我能看得明白……遲早有一日,金玉堂會和你們對上……」
  
  不用等以後,曲青石現在就一笑瞭然了:「你用所知之事來換交情,實在夠矯情了,我要真把金玉堂當做敵人,白頭山前,你們想要退走,總還要先吃一記明月入槐。」
  
  顧回頭笑了,很有些費力地彎下滿是肥肉腰身,對著曲青石躬身一揖:「是我小氣了,可剛剛說的話,也是我的真心意。」跟著,也不再廢話,直接道:「故老相傳,金尊之下還有五僕聽令,分別喚作金戰、銀破、銅劫、鐵斷、錫難過!至於這五僕究竟是人是鬼是法寶、他們又藏身何處、如何喚醒,便不得而知了,言盡於此,這便告辭了,白頭峰下的放行之義、宗蓮寺前的救命之恩,顧某無以為報,唯祈諸位珍重,來日相逢,再訴傾仰!」言罷,身子一晃,遁化金光……
  
  轉眼之後,金光退散,顧回頭又回來了:「那個……把老九給忘了,我得等他。」
  
  別人還沒說話,小活佛大笑起來,對著梁辛兄弟道:「他不走,我們該走了,找到好幾處陰森之地,這便趕過去看看,有沒有鬼道士的蹤跡!」說著拉起憨子,飛縱入雲,轉眼消失不見。
  
  黑白無常也不再囉嗦停留,與梁辛等人打過招呼之後,帶上女鬼齊青,趕往離人谷。
  
  曲青石對著顧回頭擺擺手,笑道:「你那番道別沒錯的,我們也該啟程了,就此告辭!」說話之間,催動青光裹住一眾同伴,直奔東方而去!
  
  此間事了,大家各有重任,小活佛去抓鬼、黑白無常對付六百和尚、離人谷與火狸鼠等人要破解千個圈圖、青墨天天抱著天地歲求師父出手……梁辛等人趕往海外,八月十五、月圓之夜,一統邪道三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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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陽很有些惶恐。
  
  賈添師祖為了彌補獨木井的裂隙幾近脫力,在幾個高僧的扶持下靜心休養去了。離開之前,他扔給朝陽一塊玉訣,疲憊道:「最近萬一有什麼事情,你拿主意就好!」
  
  朝陽嚇了一跳,捧著玉訣的雙手都有些發顫:「我、弟子如何敢當,萬一耽誤了師祖大事,便萬死莫贖了。。。。。。」
  
  賈添有氣無力地罵道:「怕個什麼?不久之後你便是仙家了,處理些凡間瑣事,沒什麼大不了!」
  
  平心而論,以前朝陽好歹也是一門之掌,心思和手段都頗有可取之處,處事時雖不能說驚采絕豔,但也算得上中規中矩,尋常瑣事難不住他。
  
  可賈添的圖謀何等宏闊,更要命的是,即便到了現在,朝陽也根本不知道師祖到底在做些什麼。
  
  他對賈添的瞭解,甚至還不如梁辛多……這讓他如何敢接令應命。
  
  朝陽想把玉訣還回去,可又怕惹師祖生氣,愁眉苦臉站在原地,全不知該如何是好了,見他這副樣子,賈添突然笑了起來,很有些費力地擺擺手,笑道:「嚇你的,沒點出息的後生!諸般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不會出差錯。也不用你去做什麼,我這一段時間要靜養,閉關之下與外界隔絕,這塊玉就是枚諭令靈引,做傳訊之用的,要是有人找我,你記下口訊,等我出關時呈報上來就好。」
  
  朝陽這才松了口氣,不責決策只記口訊,這種事做起來倒沒什麼壓力,當即躬身應命,恭送師祖離開……
  
  短短二十個時辰之後,朝陽正在打坐時,懷中靈玉突然一震,旋即一個聲音從耳畔響起:「我已去過……咦,你是哪個?」
  
  聲音低沉,語氣仄仄,尤其讓人難受的是,雖然是法術傳音,可說話之人彷彿就趴在自己耳邊低語,朝陽甚至都能感覺到對方在說話時,把滑膩膩的熱氣都噴進了自己的耳道中。
  
  雖然厭惡,但朝陽不敢有絲毫怠慢,恭聲回答:「師祖閉關靜養,臨行前賜下靈玉,責弟子記錄口訊,前輩……」
  
  不等他說完,對方突然咳嗽了幾聲。
  
  朝陽表情不變,可心中著實吃了一驚,能通過這塊靈玉與師祖聯繫的人,不用說也是絕頂高手,又哪會染病咳嗽。
  
  咳過之後,對方的語氣更虛弱了,嘿了一聲說道:「閉關?他倒會躲清閒!等他出來,你記得告訴他齊青已死,對方有幾個好手,我受了些傷……等把他交待的另外那件事辦妥,我也要閉關療傷,百年之內,怕是不能相見了!」
  
  朝陽一字一句用心記好,又小心追問了句:「還請前輩賜下仙號。」
  
  「無仙!」
  
  兩字之後,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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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七八章 惹誰不好
  







  朝陽接到無仙傳訊的時候,梁辛正隨同二哥和一眾纏頭高手,啟程趕赴八月十五之會!
  
  本來梁辛挺高興來著,自己這一方實力強勁,中秋之夜幾乎穩操勝券。大場面、大勝算,讓他滿心興奮。可走了一陣之後,他就無聊起來。
  
  隨行的同伴雖多,但是誰也不搭理他……
  
  曲青石懷抱墨劍,臭著臉眯著眼,口中反覆念叨『金銀銅鐵錫難過』,梁辛和他說話,他聽都不聽;
  
  瓊環、屠子這群纏頭弟子道心不穩修為大跌,或者靜坐養神以求恢復;或者唉聲嘆氣指天罵地,人人都挺忙;
  
  就連一貫視梁辛如『蜜糖』的琅琊,居然也在愣愣出神,雖然還是『巧笑倩兮』,但總透著股心不在焉的勁兒,說三句答一句,還答得雲山霧罩……
  
  梁辛騷眉搭眼,成了個正經閒人,心裡大是後悔,早知如此至少應該把羊角脆帶來做伴。
  
  不過這一路上總算風平浪靜,不久,梁辛等人來到東海之濱,瓊環與哥哥跨兩說好一起出海,大隊人馬暫時駐紮,三天後跨兩如約而至。大家一見面,還沒來得及說話,跨兩便臉色一變,右手輕輕搭住妹妹的脈門,神情裡滿是擔心:「怎麼搞的,怎麼會修為大減咯?」
  
  說完,生苗又把臉色一換,另隻手一把揪住血河屠子的衣襟,獰眉瞪眼道:「龜兒子,老子讓你照顧瓊環,你都照顧到龜殼上去了!」
  
  血河屠子滿臉冤枉:「老子的修為也丟了不少咯,那個龜兒會天道,四個字一唸咒,就把咱整個纏頭宗都砸趴下來……」纏頭妖人湊到一起,好像吵架似的解說起過望之事,曲青石等得不耐煩,催動青光把所有人都捲住,就此出海,繼續向東而行。
  
  這一路走得梁辛無聊透頂,見纏頭弟子湊到一起吵鬧不休,倒挺興奮來著,也鑽進人群,煞有介事地跟著解得……
  
  清空萬里,碧海無垠,有近海捕作的漁民,在無意中抬頭,霍然發現一團青色光芒正掠海疾飛,還道是蓬萊仙家出遊,也顧不得多想,急忙招呼同伴跪於船頭拜仙,可還不等他們禱告出聲,青光上便傳出陣陣怪叫:格老子、龜兒子、仙人板板、你妹……
  
  直到曲青石飛出了五百里,纏頭弟子才總算把事情說了個大概,兄弟聯手殺破榮枯、六個丑娃上演大戲、墨劍橫斜喝退天門,最後又亂鬥神仙相,這一串經歷把跨兩是說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之後才緩緩吐出了口氣,拍了拍瓊環的肩膀,安慰道:「能活得性命,就算祖宗顯靈了,丟了些修為,再練回來就是了。」
  
  瓊環吊起眼睛:「練回你妹,道心不穩咯,以後都難有寸進!」
  
  妹妹一肚子不甘心,但是哥哥倒很快想開了,擺著手笑道:「你娃子沒了修為更好,找個男人嫁了,以後安穩過日子,比你現在個瘋戳戳的樣子好得多。」
  
  瓊環大怒,揚起一身零碎就要動手,跨兩哈哈大笑,閃身躲開了她,來到曲、梁二人身前認真道謝。
  
  曲青石一笑搖頭,梁辛也不容跨兩多說啥,笑著岔開話題:「你這趟中土回得神神秘秘,既不跟在老爹身旁,又不和同門一路,到底是什麼差事?」
  
  跨兩咧開大嘴,露出了個古裡古怪的笑容:「啥子差事不能告訴你娃兒,但是這趟差事辦得還算不錯!「說著,他翻起怪眼望向曲青石,後者則微微點了下頭。
  
  此事應該是纏頭宗內務,梁辛也就是隨口一問,本來沒想著對方能回答,可看到跨兩和曲青石兩人鬼鬼祟祟,不由大是好奇,轉頭去問二哥:「跨兩的差事,你知道?」
  
  曲青石不肯說實話,只是笑著敷衍道:「沒你什麼事,不用跟著操心!」
  
  這個時候,一路沉悶著的琅琊,輕移蓮步走過來:「梁辛,我想問你件事情。」說著,扯起他的衣袖,拉著梁辛向旁邊走開。
  
  兩個人離著眾人稍稍遠了些,琅琊才站住了腳步,靜靜望著梁辛,卻又不說話了。
  
  琅琊的表情全無往日般明浩俏麗,而是微微皺著眉頭,似乎正被一個重大問題困擾著。梁辛也不多問什麼,就靜靜地等在一旁。過了一會,琅琊才終於開口:「若我死到臨頭,你會出手相救麼?」
  
  即便琅琊一反常態,梁辛也還是滿心警惕:「這個要看具體情形,你這人花花手段太多,不能一概而論,不過……要只是遇到敵人的話,我總不能看著你被別人殺了。」
  
  琅琊揚起一隻白皙小手,輕輕地數道:「銅川、柳暗花溟;乾山、丹鳳朝陽;我直接救過你兩次,除此之外,你的七盅星魂和天下人間這兩大絕學,也都和我有著莫大的淵源……雖然以前我對你一直沒按好心,但是,」說著,琅琊展顏一笑,眉宇間又恢復了那副俏皮精靈的神氣:「不管是害你、救你還是利用你,到最後卻都成全了你,算起來,我可是你命裡的貴人,你當然不能看著我被別人一掌打死。」
  
  梁辛挑起了一根眉毛,搖著頭笑了:「你還是沒明白,數這些是沒用的。救人又不是做買賣,我不看你那些算計,以後真要救你,也不是為了還債。」
  
  琅琊的眸子一亮,神采飛揚,語氣中帶著誰也分不清是真是假的期待,追問道:「那你又為什麼救我?」
  
  「你到苦乃山避難後,挺安穩來著,幾次見面也都相處不錯,平時在一起有說有笑,哪能忍心看你被人打死。」
  
  梁辛的話說得不咸不淡,琅琊略顯失望,微微歪著螓首,又仔細琢磨了一陣,最後又展顏一笑:「不管為什麼,只要我知道你會救我便好!」
  
  說到這裡,琅琊突然把話鋒一轉,轉眼之間笑容消斂不見,換而認真執著,盯住梁辛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和你說這些,不是要你來救我,而是要你……屆時不許救我!」
  
  跟著琅琊素手輕揚,取出了馬三姑娘的臉皮,直接塞到了梁辛的手中:「這次隨你們過來本來只想看看熱鬧,不過被無仙的天道擊中後,道心鬆動了許多,由此也終於想通了一件事情,等到了地方,我要與長春天之間有個交代,他要殺我,請你不要出手,坐視不理便好了。」
  
  說著,琅琊又復微笑:「你們要統一邪道三宗,而我卻是長春天心中的一根刺,雖說一切都以實力為尊,可有我在,多少也都是個障礙,到時候我自己走出去,於大家都有好處。「
  
  別說以妖女的為人,基本上隨便是誰,都不會為了成全三宗合一主動去犧牲自己,梁辛在驚訝的同時,心中第一個念頭就是,琅琊有秘密手段要擊殺長春天。繼而各種念頭紛至沓來,大部分都是胡亂猜測,而最大的疑惑卻是:琅琊到底想要幹什麼?
  
  琅琊不再多說什麼,回頭走開了,但是踏出兩步之後,卻又轉身回來,藕臂舒展竟輕輕抱住了梁辛,將螓首搭在他的肩膀上,於梁辛耳邊呵氣如蘭:「千萬莫救,求你。「
  
  忽然之間,口哨聲與哄笑聲衝天而起,剛剛還垂頭喪氣的纏頭妖人們,突然見到兩個娃娃抱在了一起,一個個立刻變得精神百倍,怪笑著大聲起鬨。
  
  琅琊最後又囑咐了兩字:「拜託!」,跟著放開梁辛,神情恢復如初,也不在意纏頭眾人的哄笑,笑嘻嘻地拉著瓊環聊天去了。
  
  梁辛又尷尬又疑惑,和曲青石低聲交談了一陣,小白臉也猜不到琅琊究竟想幹什麼。只不過此事看起來,更像琅琊與長春天之間的師徒恩怨,於其他人沒太多關係,說了一陣,曲青石也就不再去追究了,只是淡淡道:「到時候看情況再說。」
  
  梁辛揮了揮手中的『馬三姑娘』,苦笑問道:「那這個怎麼辦?給誰戴?」
  
  小白臉心高氣傲,是無論如何不會變成個肥壯婆娘,梁辛倒是無所謂,不過他是『內定』的邪道首領,於大會時還要跳出去露臉,曲青石也不讓他戴。
  
  弦子早就聽血河屠子吹噓過這張臉的神奇之處,湊過來有些怯生生地說:「要是這張臉沒有其他用處,不如給我戴上,我以本來面目去見舊日同門,怕是不方便。」
  
  片刻之後,醜八怪弦子變成了馬三姑娘,伸出五指,用滿是泥垢的指甲咔咔撓著頭皮,直眉瞪眼地問血河屠子:「你可還認得我麼?」
  
  血河屠子看看琅琊,又看看馬三姑娘,不知道該說點啥……
  
  曲青石的青光飛得極快,不知不覺裡已經出海千里,這一路上,都有纏頭弟子指引方向,此刻應該已經到了中秋之會所在的無名島附近,可梁辛自天空鳥瞰,四下里只有無盡海水,哪有島礁的影子。
  
  正疑惑的時候,跨兩笑道:「不老宗鬼鬼祟祟,生怕聚會被正道發覺,用法術隱了小島的痕跡!」說著,從懷中取出不老宗事先交予他們的鈴鐺,用力搖動幾下,同時放聲道:「西蠻之地,纏頭仙宗,跨兩、瓊環,攜門下弟子赴會而來!」
  
  瓊環對哥哥這麼文縐縐的措辭大是不滿,撇嘴嘟囔了句:「赴你妹會你妹而來!」繼而又氣貫中元,大笑著替跨兩補充了句豪放開口:「爺爺們來了,龜兒還不出來迎接!「
  
  話音落處,只見海天之間陡然綻放起瑰麗霞光,眾人前方十餘裡處,一座規模宏闊、足有百里方圓的黑色大島,於彩霞流轉之中緩緩現身。
  
  不老宗命不好,出手慢了一線,倒好像跨兩叫門不開,非要等到瓊環罵門才撤掉禁制,纏頭宗眾人皆盡大笑,苗女更是滿臉得意。
  
  這次邪道聚會,日子、地點都是由不老宗訂下的,不老宗自然也就成了東道,有兩個分別身著金、銀色袍子的醜娃娃,率領著十幾個門人,飛上前來迎接眾人。
  
  金袍、銀袍兩人,看上去比著弦子還要小一些,不過十歲出頭的模樣,雖然都是醜陋驚人,可面相卻截然相反,金袍是一副天生笑模樣,而銀袍則是滿臉哭喪相。
  
  兩人上來還沒來得及開口,突然一個粗豪的女人聲音從纏頭弟子中傳了出來:「這倆小子都有外號,一個叫天嬉笑,一個叫地嚎喪,在不老宗地位不低,和跨兩哥兒、瓊環姐兒差不多!」
  
  金銀童子是不老宗門內要人,可在修真道上卻沒有一點名氣,沒想到一見面就被人叫破了身份,舉目望去,說話的人並不認識,是個又粗又壯、周身上下卻沒有一絲靈元波動的肥壯村姑,哥倆都有些發愣。
  
  馬三姑娘自己也嚇了一跳弦子才剛剛把臉戴上一會,一時之間還有些不太適應,本想小聲念叨,不成想一開口就是扯著嗓子大吼。
  
  梁辛失聲而笑,忍不住回過頭看了琅琊一眼,能從小山村落中找出這樣一位姑婆,也算她有本事了。
  
  天嬉笑滿臉都是醜陋笑容,對著馬三姑娘點點頭:「我們哥倆修行粗陋,怕丟人現眼所以不敢在外面走動,不成想您老還知道我們的諢號,榮幸之至!」
  
  地嚎喪沒理會馬三姑娘,目光轉動從眾人臉上滑過,他的修為與跨兩相若,一掃之下便發現,大名鼎鼎地纏頭幫眾之中,除了跨兩還算不錯,居然再沒有像樣的人物了,當即神情裡就掛了了幾分輕蔑:「纏頭宗的諸位一來便惡語相向,敢情平時在蠻荒野地裡都霸道慣了,不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
  
  瓊環滿臉不待見,根本也不廢話去瓣解,直接豎起眉毛:「龜兒,想打架麼?」
  
  跨兩知道妹子心情不好,也不阻攔,就抱著肩膀從一旁笑呵呵的站著,可眼睛裡早就填滿了凶光,惡狠狠地瞪著地嚎喪。
  
  金袍子天嬉笑不想惹事,厲聲斥貴同伴道:「放肆!」同時伸手把地哭喪拉到身後,臉上一副自來熟的神氣,居然操起了一口夾生苗話,對著纏頭眾人開著玩笑說道:「打個抓子麼,都是好朋友,莫咯鬧氣,歡歡喜喜!這瓜娃兒不懂事,莫得跟他一般見識!」
  
  揚手不打笑臉人,瓊環撇了撇嘴角,不再說啥了。
  
  天嬉笑把目光從人群中掃過,又恢復正常語氣,就此揭過剛剛的小衝突,有些納悶地問道:「諸位師兄不曾與纏頭師伯同路麼。」
  
  跨兩愣了下:「我家老漢兒還未到?「
  
  天嬉笑搖了搖頭。
  
  雖覺意外,但是大夥倒也不怎麼擔心,跨兩當即笑道:「日子還沒到,我家老漢兒來這麼早做個抓子!」
  
  此時已經到了八月十三,距離正日子倒還差著兩天功夫。
  
  天嬉笑也不再多問,伸手做請路狀:「諸位師兄請隨我上島。」說著,轉過身走在頭前引路。
  
  血河屠子咳了一聲:「島子就在前面,還用引路,麻煩咯!「
  
  銀袍地嚎喪冷笑接口:「島子上有不少凶獸,都由不老宗弟子統御著,可那些凶物天性桀驁,見到有生肉上島,說不定會不尊號令衝殺出來,要是沒人領護,再讓諸位受傷可就不妙了。」
  
  馬三姑娘的語氣有些納悶:「不老宗裡何時有了馭獸之術?我怎麼從不知曉?」
  
  金袍天嬉笑呵呵地笑了起來:「這位大姑可有趣地緊,好像對敝宗瞭若指掌似的!」說著,手一翻亮出一枚鈴鐺,輕輕搖晃了兩下。
  
  旋即,從島上突然炸起了一片凶獸嘶嗥,轉眼之間凶焰滔滔腥風大起!除了跨兩、瓊環、血河屠子等幾個首領之外,其餘的纏頭弟子全都皺起了眉頭,他們修為大減之下,竟有些受不住這些惡獸威風!
  
  瓊環怪聲笑道:「好傢伙,龜兒的下馬威,怎麼這麼臊氣!」說話時身形晃動,就要撲過去先打一架再說了。
  
  曲青石、梁辛、跨兩等人自然也都要撲上去幫忙,可還不等他們跳起來,遽然一道水中自海面衝天而起,在眾人滿是驚愕的目光裡,老蝙蝠竟然從大海裡竄了上來!
  
  柳亦也緊跟在師父身後,笑嘻嘻地跳到半空。
  
  老蝙蝠現身之後,先是掄起巴掌,啪啪兩聲,把天嬉笑和地哭喪全都扇進海中,嘴裡罵道:「滾蛋!帶個屁路。」
  
  跟著又對一群晚輩弟子一揮手:「都跟老子上島去,看哪只三眼王八敢跳出來咬你們!」
  
  金銀童子又驚又怒又無奈,所幸老蝙蝠只打臉沒殺人,他們倆只是狼狽落海,倒並未受傷。
  
  兩個丑娃娃剛從海中跳出來,正掠過他們頭頂的曲青石,低下頭對著兩位微微一笑,陡然將收斂於體內的浩蕩威壓綻放開來!
  
  威壓不傷人,但那份氣勢足以讓普通修士心膽沮喪,哥倆就覺得好像有一座苦乃山正轟轟烈烈向著自己砸來下,駭然之下,體內流轉的真元也隨之一滯,又驚叫著摔回到海裡。
  
  天嬉笑和地哭喪,好歹也是六步中階的厲害人物,第二次落海之後,各自收斂心神,馬上又復躍起,事關門宗臉面,而不老魁首責罰森嚴,他們可不敢因為被瞪了一眼就留在海裡泡著。
  
  但是兩人沒想到,這次才剛剛離開海面三尺,突然一連串鋒銳到足以把他們大卸八塊、但卻隱形不見的殺意,分作七個方向追斬而至!
  
  梁辛正哼著小曲,指揮著七隻湛清水鱗削丑娃娃……天、地二人第三次落海,再不敢胡亂往上竄了,一笑一哭兩張醜臉上儘是駭然……
  
  大片青光掠過,站在最隊尾的血河屠子,自半空中,向著海裡的哥倆吐了口唾沫。
  
  琅琊的小臉上滿滿都是心疼,望著海中或沉或浮的兩個丑娃娃:「惹誰不好,你得罪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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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七九章 很有意思
  







  直到梁辛等人趕到黑色小島的時候,宗蓮寺前的金玉堂老九才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隨即又被眼前的陣勢嚇了一跳。
  
  地面上人影憧憧、空氣中金靈瀰漫、天空裡還有一道道劍氣穿梭,正有大群金玉堂弟子於附近嚴加戒備。
  
  老九腦子慢,還不明白是咋回事,愣愣望向了身旁的顧回頭。後者笑罵:「傻小子,你運功入定,我又被毀了金劍受傷不輕,自然要傳訊門宗,派人過來護著點你!」
  
  老九這才恍然大悟,眨巴著眼睛四下亂看,口中問道:「家裡派誰來了?大哥、二哥他們?」
  
  話音剛落,一個威風雄壯的聲音就從他身後傳來:「甭琢磨了,是老子帶著人過來的。」
  
  老九怪叫半聲,忙不迭跳起、轉身,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說話之人跟前,一邊跪下磕頭,一邊喜滋滋地問道:「師父,您怎麼把自己給派出來了!」
  
  老九的師父,就是金玉堂的掌門,秦瘦。
  
  秦瘦一點也不瘦,身材高大更渾身肥肉,顧回頭就已經是人間少有的大胖子了,可是和秦瘦一比,他就好像剛從罪戶大街裡走出來似的。
  
  和所有金玉堂門人一樣,秦瘦也披金戴銀,從頭到腳珠光寶氣,金玉堂、金玉滿堂,全都被他們穿戴了起來……
  
  與其他天門高手相貌堂堂、清雅脫俗不同,金玉堂弟子大都生的肥頭大耳,滿臉橫肉,再配上一身煌煌爍爍的金珠玉珮,乾脆就是個爆發戶,秦瘦身為掌門,這幅氣質更甚。
  
  除了俗氣,秦瘦還舉止粗魯說話惡聲,於俗不可耐之間,又多出份混橫勁兒,哪像個天門尊長,活脫脫一個開娼館賭坊的土霸王。
  
  中秋時節,天氣已經微涼,秦瘦不動不搖仍熱得不行,滿臉大汗,回答老九:「你可是我手裡的寶貝疙瘩,聽說你出了事,我不放心。」
  
  老九喜笑顏開:「我沒事,修為一分不差,全都撿回來了,以前什麼樣的本事,現在還是什麼樣的本事!」
  
  旁邊的顧回頭聞言微微一愣,語氣裡略帶了些納悶:「修為散而再聚,於道心有著莫大影響,老九你卻沒事……」
  
  不等他問完,秦瘦就搖頭打斷:「老九的情形特殊,他的修為和道心沒什麼關係的。」
  
  顧回頭大感詫異,片刻之後似乎猛地想到了什麼,瞪大眼睛望向掌門,嘴唇動了動,但卻沒說什麼。
  
  秦瘦撇嘴:「猜到了?金玉堂有九個護法,其中七個都是傻子,也就你還有點腦子!」
  
  老九從旁邊小心翼翼的插口:「師父,還差一個嘞。」
  
  「剩下那個是頭豬!」秦瘦粗聲大氣,說話中抬起一腳,把老九踹得倒退出好幾步,沒再繼續顧回頭引出的話題,而是問老九道:「老七把這裡的事都跟我說了,跟纏頭混在一起的那幾個小子,一對一的話,你打得過麼?」
  
  老九挨了一腳,壓根不當回事,伸出手啪啪拍騰著自己肚皮上的鞋印子:「要打過才知道!」
  
  秦瘦瞪眼,目露凶光:「不打,你估計!」
  
  「用劍的、佛像妖怪、傻大個,這三個我都沒啥希望!剩下那個鄉下小子麼……也打不過。」
  
  秦瘦抬腳又踹,口中大罵:「廢物玩意,說話還學會大喘氣了!」
  
  這次他用的力氣大,老九一屁股摔坐在地,語氣裡帶了幾分無奈:「最後他亮出來的那個法術太邪門,任誰被套上都會被定住身形,只有挨打的份。」
  
  秦瘦滿臉都是不耐煩,轉頭瞪向顧回頭:「以前有聽說過這樣的邪術麼?」
  
  將岸的天下人間威震修真道,但是以前見過這門神通的人幾乎都死了,當時都沒人知道天下人間在施展時的樣子,後代修士就更不得而知了。
  
  顧回頭搖頭苦笑:「弟子不識得!其實又何止那個鄉下小子,另外的金尊墨劍、佛陀成妖,這些事以前連聽都不曾聽說過,現在這些人與邪道妖人糾纏在一起……」
  
  秦瘦突然換了副神情,從爆躁兇狠,一下子就變成了冷靜深沉,其間都沒有一絲過渡,聲音隨之平靜,不等顧回頭說完,就淡然問道:「你想勸我?」
  
  顧回頭眼中閃過一抹畏懼,可還是咬著牙說道:「那幾個人都不好對付,邪道得了他們相助,便不得了了。」
  
  秦瘦低垂眼皮,沉默了片刻,才再度問道:「你怕打狗不成反被狗咬?」
  
  顧回頭先點了點頭,跟著又搖了搖頭:「不是打狗,而是打虎。榮枯道就被他們咬了,被咬死了。另外……我更覺得,這幾個突然冒出來的高手,把浩劫東來看得,要比正邪之爭更重。」
  
  「兩個結果。」秦瘦抬起手掌,豎起兩根小棒槌似的手指,指根上的巨大金戒指刺目得很:「正邪之爭只有兩個結果。如果正道贏了,若我們卻從始至終未去參與,你猜,那幾座天門在翦除邪道之後,會不會就勢殺上金玉堂?」
  
  顧回頭的臉上一變,搖頭回答:「弟子不敢猜。」
  
  秦瘦繼續道:「如果邪道贏了呢,你能確定,他們在摧毀另外幾座天門之後,不來對付我們?」
  
  顧回頭只有搖頭:「弟子不敢確定。」
  
  秦瘦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也如死水無瀾:「不止是你,只要不是豬就能明白,浩劫東來確有其事,正邪再鬥實屬不智,最好的局面應該是雙方並肩聯手抗敵,可關鍵是……這份信任從哪來?五大三粗之間也彼此靠不住,不過我把後背交給他們,最壞的結果也就是他們不管我,自己逃掉了;可我要把後背交給纏頭不老長春天,你敢保證他們不會直接捅我一刀?」
  
  顧回頭第三次搖頭:「弟子不敢保證。」
  
  秦瘦笑了,嘴角上翹,目光裡卻殊無歡愉:「自古以來,不該打的仗多了去了,可還都是一場一場打了下來,你道以前那些謀臣、智將都是傻子麼?無奈罷了!」
  
  顧回頭長長地嘆了口氣,躬身大禮,認真道:「弟子明白了。」
  
  這個時候,秦瘦懷中突然響起了一串清脆鈴聲,轉眼間他又恢復了那副爆躁模樣,對著身邊眾人道:「該走了,都等著我呢!」說完,又恨恨罵了句:「催催催,催他媽個腚!」
  
  一群子弟兵跟在老蝙蝠身後,罵罵咧咧大搖大擺登上黑色島嶼,血河屠子罵得尤其響亮,有老爹做主,他的腰板硬得很。
  
  剛一上島,便從前方密林中走出了一老一小兩人,其中那個老者遙遙對著老蝙蝠笑道:「老纏頭,放著萬里晴空不飛,卻從海裡跳出來,你該洗澡了麼?」
  
  馬三姑娘『小心翼翼』地對著同伴吼道:「這位便是不老宗的魁首,他就叫不老,有時也自稱老不死。那個娃娃……我卻不認得。」
  
  梁辛仔細打量著這位邪道巨擘,心中頗為驚奇,不老宗選拔弟子都要看皮相骨相,口納拳、額走馬、唇如鉛、目如魚……以非凡之相求非凡之福,所以他門中弟子個個相貌醜陋,只不過不像神仙相那麼誇張罷了。
  
  這位『老不死』的長相也不怎麼樣,但是卻不是醜娃娃的那種難看,而是瘦嘴嘬腮、薄唇尖鼻,即便梁辛不懂相面之道,也能一眼看出來,他生就一副薄命短福的倒霉相。
  
  再看那個娃娃,也就三四歲的樣子,走路都還有些不穩當,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卻有青得發紫,眉角、眼角、唇角無一處不在向下耷拉,如果脖子上再套根繩子,活脫脫就是個小吊死鬼,這樣長相的娃娃,更不用提什麼福氣了。
  
  老蝙蝠根本懶得搭話,逕自領著隊伍前行。
  
  不老隻字不提兩個弟子被打進海裡的事情,更不把老蝙蝠等人的冷漠當回事,領著娃娃迎上來:「來了也不打聲招呼,讓我去迎迎你……」說著,把娃娃拉上前一步,繼續道:「這是我孫子,叫小吊!」
  
  老蝙蝠掃了祖孫兩人,隨即咦了一聲,目光在『小吊』身上著實流連了一陣,點了點頭說道:「名字起得不錯!」
  
  纏頭弟子人人發噱,娃娃長了副吊死鬼相,又被喚作小吊,倒還真算貼切。
  
  不老笑著點點頭:「這孩子長相福薄,怕是養不大,就起個倒卦的名字沖一沖,雖然不好聽可也沒辦法
  
  他的話還沒說完,小吊突然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眾人低頭一看,只見一條不知從哪竄出來的小蛇,正張口咬在他的小腿上。
  
  眾人又是吃驚又是好笑,這麼多人偏偏娃娃被蛇咬,這福氣也實在太薄了些。
  
  不老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一邊俯身驅蛇,一邊笑道:「一天裡總要趕上幾件倒霉事,不省心嘞!」說完,又感同身受似的嘆了口氣:「和我小時候一樣!」
  
  弦子做了馬三姑娘,也和琅琊一樣盡職盡責,給梁辛解釋道:「不老自幼多難,幾乎每天裡都會有無妄之災,不知死裡逃生過多少次,可他是個異數,不僅沒死,反倒被這些劫數鍛鍊得越來越強,最終成了脾睨一方的強者。」
  
  梁辛就當聽故事,沒心沒肺地笑道:「那他挑選門人的時候,應該選薄命弟子,重走他的舊路才對啊。」
  
  馬三姑娘應道:「據說開始時他就是如你所說那樣,可那些苦命人都沒活過十五……後來才換到另一個極端,終於成了氣候。」
  
  馬三姑娘不會小聲說話,所說的這些事情,雖然不是秘密但也不曾外傳過,就連同在邪道的跨兩等人都不知道,不過不老對她卻根本都不看一眼,只是一邊哄孫子,一邊對老蝙蝠絮絮叨叨地拉家常。
  
  老蝙蝠幾乎不理他,仍仔細端詳著小吊,過了一陣突然開口問道:「娶老伴了?」
  
  不老咳了一聲,搖頭笑道:「我既不是歡喜修、又不是雙合修,就一個人。」
  
  老蝙蝠翻起怪眼,望向不老:「那你這孫子哪來的?自己生的?」
  
  不老哈哈大笑:「就算自己生的,那也是兒子,不是孫子!至於我家小吊麼……是老天爺送給我的!」說著,他的笑聲裡突然滲出了一股寒意:「我照顧著他,幫他驅趕小蛇;他也心疼著我,見我生氣時,他也會著急……」
  
  老蝙蝠面露不屑:「等中秋,有的你生氣,到時候我看他怎麼著急,」跟著也不等對方再說啥,就岔開話題:「長春天到了麼?」
  
  不老搖了搖頭,還沒說什麼,老蝙蝠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知道了,懶得應酬你了,有話到中秋夜再說!」
  
  不老也不著惱,俯身抱起小吊,真就像個爺爺逗弄孫兒似的:「去和纏頭老爺子說再見。」
  
  小吊很聽話,自爺爺懷中扭轉身體,剛一抬手,突然從他懷中發出『啪』的一聲輕響,跟著小吊再度放聲大哭……
  
  瓊環的神情無比古怪,嘟囔了句:「小娃子肋骨斷的咯!」
  
  不老是大宗師,抱娃娃時當然不會沒輕沒重,小吊雖然身體瘦小,不過也不是泥捏的,但是一個小小動作就扭斷了一根肋骨……只能算是巧合、或者說他太倒霉。
  
  不老帶著孫子回林中施治,纏頭眾人也不再深入大島,就在近岸處紮營,彼此訴說分別後的經歷。梁辛和柳亦師徒分別還不到一個月,可經歷的事情卻著實不少,連老蝙蝠都聽得動容。
  
  至於老蝙蝠這邊,早在雙方分手之初,他們就探過了這座島嶼,不老宗還算老實,並未在島上弄什麼坑人伎倆,只是把豢養在中土的大群凶獸帶到此處,用來揚威造勢,老蝙蝠親眼看過那些畜生,其中著實有些厲害傢伙。
  
  說到這裡,馬三姑娘又對著同伴再度強調:「以前我從不知道不老宗還有馭獸之術,想來應該就是、就是那個神仙相傳下的本領吧。」
  
  老蝙蝠無所謂的搖搖頭:「凶獸不算什麼,再怎麼厲害,也湊不出一個大宗師。倒是那個小吊……」說著,一生自負的老蝙蝠居然抬起頭去徵詢曲青石的意見:「你有察覺異常麼?」
  
  曲青石的神情有些躊躇:「感覺古怪的很,絕不是普通娃娃,可又察覺不到哪裡不對勁,對上他的時候,要多小心。」
  
  老蝙蝠冷曬了下,沒再說什麼。
  
  梁辛耐不住好奇,又追問柳亦,他們師徒為什麼會從大海裡跳出來,柳亦眉毛一挑,滿臉得意,可還不等他開口,老蝙蝠就說道:「從海下轉轉,探下不老宗有沒有在水面下面藏什麼法術機關。剛巧你們那時候就過來了……」
  
  梁辛哪會被這樣的話糊弄過去,不過也看起來老蝙蝠還不想透露詳情,也就不再追問。
  
  眾人正低聲談論著,突然一個略顯熟悉的聲音,從禁制之外傳了進來:「淨瞎整,還弄個隱形法術,纏頭不老長春天湊一起,還怕他們五大三粗知道咋地?快開門!」
  
  琅琊那長長地睫毛輕輕一顫,說道:「師父來了!」
  
  不老宗弟子撤掉法術,長春天及數百門徒也由此現身,讓梁辛等人頗感意外的是,他們不是凌空跨海疾飛而至,而是人人腳下一根樹幹,『漂』過來的。
  
  那些樹幹取材不一,有粗有細,既有數十丈長、粗堪十抱的喬木,也有三尺長短、筆管粗細的藤木也不算太粗大,每個人長春天門人的腳下踩著的樹都不相同,胡楊、白樺、梧桐、銀杏、針松……林林總總,但是也都不是什麼新奇樹種,更沒有離人蓬滂那樣的神樹。
  
  梁辛看得新奇,轉頭望向琅琊,面帶垂詢。
  
  琅琊的神情也有些納悶:「都把『天梯』帶來了?可帶來有又什麼用呢?」
  
  長春天弟子的功法以木行為主,有所成就之後都會在首領的幫助下,選一個好樹,煉化成『天梯』。
  
  雖然名頭聽起來嚇人,其實道理卻沒什麼驚人之處,也不過是通過獨門法術,讓修士與這棵樹五感相連。『天梯』之樹的榮枯、生死,與主人的性命和修為都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樹木唯一的用處也就是幫助著主人體會自然之道。
  
  在爭鬥殺伐中,這些樹木更是派不上什麼用處,琅琊也是由此才會覺得奇怪。
  
  梁辛忍不住問了句:「那你的天梯之樹是什麼?」
  
  琅琊一笑嫣然:「五展梅,有毒的。」
  
  十餘裡外,先前落海的天嬉笑和地嚎喪又向著長春天眾人迎去,長春天看了看他倆,樂了:「濕了啊?剛洗海澡呢?」
  
  仍和以往一樣,除了魁首之外,長春天門下人人都以面具遮臉,唯獨一個消瘦老者是例外,神情淡漠,俯首站在長春天身旁。
  
  老者既不看迎客娃娃,也不望向黑色島嶼,只是目光低垂,望著海水。
  
  另外,在隊伍中間還有一盞猩紅色的大轎,顯得尤為醒目……琅琊對梁辛搖了搖頭,示意她也看不懂長春天擺出的陣勢,不明白『天梯』何用、不知道轎中是誰、不曉得那個冷漠老者是何方神聖!
  
  毫無徵兆的,老蝙蝠突然笑了起來:「很有意思!」
  
  八月十五,三宗聚首,不老宗得了賈添支持,雄心勃勃;纏頭老爹顧唸著,半個朋友……打定主意要給梁辛一個『名分』;長春天也不甘寂寞,早就有了周密準備……
  
  三宗魁首,個個勝券在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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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1 18:12: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八零章 我來道別
  







  長春天眾人上島之後,不老又帶著胸腹間打上夾板的小吊迎接出來,長春天不像老蝙蝠那麼拒人千里之外,雙方著實寒暄了一陣,其間小吊大哭了三次,不知又遭了什麼難……
  
  等不老祖孫走後,長春天弟子也近海處紮營,與纏頭等人相距不過百餘丈,幾百人忙忙碌碌,都在挖坑種自己的『天梯』,那頂大紅色的轎子就安放在『天梯』樹林中央,轎中人並不露面,另外那個清瘦老者則隨隨便便找個地方一坐,也不理會旁人,仍自低頭沉默。
  
  長春天自己背負雙手,溜溜躂達地來到了纏頭營地前,遙遙對著老蝙蝠拱了拱手,操著他那口濃濃的東北腔打招呼:「長春天見過老爹,您老挺好的唄?」
  
  老蝙蝠從鼻孔中嗯了一聲,算是應酬過了。
  
  長春天知道他的為人,也不動氣,目光掃過纏頭的陣容,其間還不忘和跨兩、梁辛甚至琅琊都點頭打過招呼,最後又把目光停留在梁辛身上,有些意外地問道:「怎麼,只你自己來了,北荒巫和苦乃山裡的大妖沒跟著一起來?」
  
  梁辛應道:「此行只是為了長些見識,不敢驚動那些前輩。」
  
  長春天挑了下一字眉,顯得有些滑稽:「剛剛老不死對我說,大會之前,他們要動用大法陣,在匿蹤法術之外,再套上個堅固罩子,據說連破月三一都攻不破。之前沒進來的人,之後可就進不來了,伏下厲害幫手在中秋之際突然現身的打算,可行不通……」
  
  正說著半截,跨兩就怪聲打斷了他:「不是哪個都像你那麼小心眼,纏頭赴會之人已經齊至此處,莫得再有旁人咯!」
  
  長春天哈哈一笑,不再糾纏此事,岔開話題:「你們說,不老宗為啥不只把小島封住了事,偏還要擴大禁制,連外面的十餘裡大海一起封住,平白浪費法術,這是整啥玩意呢?」
  
  說完,也不等別人回答,長春天就直接給出了答案:「照我猜測,老不死在海裡藏了些東西……這倒正常,他們不知從哪學來了馭獸法門,既然能給島上弄來了不少飛禽走獸,自然也會在海裡準備些怪魚惡蛟。」
  
  隨即他又自顧自的感慨道:「不老宗了不得了,陸上海中都有畜生幫手,還有力氣發動殼子法陣,再加上那個邪裡邪氣的『倒霉孩子』……都是你說的那個神仙相幫的忙麼?嘿,自從上次苦乃山一別之後,我冥思苦想,可就是想不通,神仙相傻啊?為啥不找我合作。」
  
  長春天自說自話,表情時而凝重時而納悶,顯得煞有介事,可纏頭眾人中,上至老蝙蝠、下到普通弟子都各忙各的,根本沒人搭理他,只有琅琊始終把眸子盯在他身上,認真聆聽……
  
  說了一陣,長春天終於覺出自己無聊來了,呵呵笑了幾聲,居然還不肯走,又望向梁辛重提往事:「北荒巫、妖猿,他們真不來?」
  
  梁辛咳了一聲,搖頭笑道:「前輩正經有些多心了,那次你離開苦乃山不久,妖王大人就對那些面具厭煩了,自然犯不著再千里迢迢出海來找你。」
  
  柳亦和跨兩都樂了,琅琊也面露莞爾,回頭瞟了梁老三一眼。
  
  長春天彷彿沒聽出梁辛的譏諷,而是有些誇張的鬆了口氣:「不是多心,是放心了!上次想要誅殺叛徒但卻被他們阻撓,這次他們不在,總算沒人攔著了!」
  
  說話之間,長春天眼中陡然閃出了一抹精光,自琅琊的臉上一掃而過。
  
  老蝙蝠咦了一聲,總算撩起了眼皮,望向長春天,饒有興起地追了句:「這次總算沒人攔了?」
  
  纏頭弟子不像修天之士,更像黑道幫派,老大一開口,嘩啦啦都跳了起來,瓊環乾脆已經散出了一身零碎,要不是被跨兩拉住她就衝出去動手了。
  
  長春天的營地與他們不過相距百丈,這邊一動他們也忙不迭圍攏過來護主,只有那個冷漠老者和大紅轎子未動。
  
  長春天揮手按住門徒,神情不變,目光直視老蝙蝠:「我的家事,老爹也要插手麼?」
  
  這個時候琅琊開口了,對著長春天輕聲道:「我只是隨纏頭仙宗的隊伍而行,並非要托於他們的庇護,你耐心些,等到中秋時,我會給你個交代。」隨即,她又對著老蝙蝠斂衽施禮,誠懇道:「在來時路上,晚輩便決定了心意,前輩盛情,晚輩拜領於心,來世必報。」
  
  老蝙蝠才不廢話去勸,只是對長春天道:「中秋之前,別找她麻煩,否則你我兩家直接開打!」
  
  長春天正面色狐疑地打量著琅琊,聞言後嚇了一跳,他知道老蝙蝠說得出做得到。他敢來赴會,自然不會怕了纏頭幫,可正日子沒到,也實在犯不著惹麻煩,平白便宜了不老宗,當即笑呵呵的一點頭:「成了,您老怎麼說我就怎麼做,也不急在這一兩天。」
  
  跟著長春天又轉頭望向琅琊:「其實,即便我現在捉了你,也要留到中秋大會結束時,再當眾懲戒。」
  
  琅琊似乎根本都不關心自己的下場,而是順著長春天的話琢磨了片刻,笑道:「把我留到最後再殺?一統三宗後用來揚威服眾、殺雞儆猴?」
  
  長春天滿臉都是讚許:「伶俐丫頭,總是能說到我的心坎裡!」
  
  老蝙蝠又來了興趣,接口問道:「這麼充足的底氣,就憑那頂轎子,和他?」說著,老蝙蝠揚手,指向百丈外的冷漠老者。
  
  而對方也終於抬起了頭,望向了老蝙蝠,目光異常平靜,兩人對望了片刻,冷漠老者又復低下頭,繼續去看地面。
  
  老蝙蝠臉上的笑容卻更濃了,突然問長春天道:「能請來這樣的人物,花了大價錢吧?以後的日子不過了?」
  
  長春天搖了搖頭,一反常態地露出了抹苦笑,低聲道:「三宗合一,隊伍大了同門多了,於小的們來說事件好事,可對大的來說,卻是殺身之禍!不能獨佔鰲頭,基本也就只剩死路一條了……性命攸關,不能計較代價了。」
  
  「這倒是句實在話。」老蝙蝠笑著應道:「還有什麼話都直接說出來吧,別拐彎抹角,麻煩得很!」
  
  長春天的笑容又輕鬆了起來:「還有幾句實在話,我說了,老爹可別發怒。」
  
  老蝙蝠大方點頭:「有話就說吧。」
  
  長春天直言不諱:「我本以為,老爹會有山中妖王和草原巫士相助,沒想到老爹只帶了些娃娃過來……」說到這裡,長春天閉上了嘴巴,剩下的話不用說,任誰都能聽得明白,與不老、長春天兩家亮出的實力相比,纏頭的陣容實在有些單薄了。
  
  纏頭老爹摸了摸下巴,呵呵地笑了:「也不是那麼糟糕吧?」
  
  長春天會錯意,還道老蝙蝠的意思是想獨挽狂瀾,憑一人之力挫敗另外兩家,搖了搖頭說道:「老爹是千年前就名揚天下的大宗師,修為自然了得,不過老不死既然敢定下這場中秋之會,就算計到了你我兩家的實力,可我有他算不到的奇兵,您卻沒有,所以您老輸定了。」
  
  這個時候血河屠子從旁邊插口:「長春天,囉哩囉嗦越扯越遠,要想拉攏我家老漢兒就直接說麼,先開個價錢出來聽聽!」
  
  聽到現在,梁辛也覺得長春天是想來拉攏纏頭的。
  
  不料長春天卻正色搖頭,對著老蝙蝠道:「迫不得已時,我敢和你拚命;可不管什麼時候,我都不敢小看了你!要是能被我拉攏過去,您就不是纏頭老爹了!」
  
  老蝙蝠哈哈大笑,身形一晃來到長春天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成了,本想今晚去燒了你家的林子,就衝你這句話,不去了。」
  
  長春天紋絲不動,神情坦然,也隨著他一起笑了起來:「老蝙蝠是什麼樣的人物,豈能為我所利用。拉攏?嘿,自討沒趣罷了,我可不找那份不自在。」
  
  血河屠子又忍不住插口問道:「不拉攏,那你娃來做抓子麼?」
  
  長春天沒理會屠子的問題,而是拉回了話頭,自顧自地向下說:「三家爭雄,纏頭獨弱,可老爹卻倔強得很,不受拉攏,那也只有一個結果了:大會之初,不老與長春天聯手,先除去老爹這塊絆腳石,之後再一決雌雄。」
  
  說著,長春天頓了頓,又補充道:「老爹莫誤會,我和老不死之間,從未有過共同對付你的約定,只不過,有什麼樣的情勢,就會有什麼樣的措施,算是份默契吧!這場拚鬥,爭得不是名分,而是勢力,只要除了老爹,我也好、老不死也罷,都有的是手段來收攏小的們……」
  
  跨兩皺眉,屠子瞪眼,瓊環直接往天上扔法寶,倒是老蝙蝠沒啥反應,揮揮手壓住了兒郎們的躁動。
  
  長春天根本不去看其他人,只靜靜望著老蝙蝠:「月圓之時,三宗魁首之中,第一個出局的,就是老爹您,我說了這許多廢話,其實只為一件事……道別。」
  
  這個『目的』就連老蝙蝠都大感意外,有些詫異的笑道:「道別?就憑著咱倆的交情,還配不上這兩個字吧?」
  
  「交情是沒有,不過欽佩卻有一些,老爹黃泉在望時,總要來道別的。」這番話說得難聽,可長春天卻目光清透,其間並無一絲嘲諷和惡意,說完之後,對著老蝙蝠躬身一揖,竟不再多言,轉身返回自家營地。
  
  老蝙蝠沒生氣,但是心癢難耐,揚聲喊道:「欽佩我什麼?」
  
  長春天腳步不停,向後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應道:「等拜祭老爹時,一定如實奉告!」
  
  老蝙蝠眉頭大皺,被吊起了胃口,心裡不上不下地難過之極,忍了片刻還是覺得胸口憋得慌,陡然揚聲斷喝:「老不死,應個聲!」
  
  不遠處的密林中傳來『不老』的回答:「有事?」
  
  「告訴你一聲,這兩天裡找個時間,老子要去放掉你養得那些畜生!」
  
  明顯,老不死大吃了一驚,脫口應道:「別來!你這人……長春天惹你生氣,你幹嘛來找我的麻煩!」
  
  長春天與纏頭宗交談時,並未佈置隔音法術,說話的聲音雖然不算大,可憑著老不死大宗師的修為,還是能聽得一清二楚。
  
  「老子說到做到,答應長春天不找他麻煩,就不會再去了,說放了你家的畜生,就一定會放!」老蝙蝠的回答鏗鏘有力,纏頭弟子上下歡呼,長春天則笑道:「哎呀媽呀,老不死,我剛才和老爹說的啥你都聽到了,我可沒挑撥,這事和我們沒關係。」
  
  老不死的聲音又恨又無奈:「我知道,和你無關,是他混蛋!」
  
  老蝙蝠心懷大暢,瓊環更是眉飛色舞,搶步上前主動請纓去密林裡放火趕畜生。
  
  跨兩知道老蝙蝠絕不會派妹妹做這件差事,但是又怕瓊環自作主張,惹禍倒無妨,可密林裡有老不死坐鎮,豈是普通宗師能去的地方,忙不迭阻攔道:「你娃兒的道心不穩,修為變成了半瓶子,絕不能去!」
  
  瓊環眸子中的興奮立刻消失不見,咬著牙想罵,可片刻之後,罵聲不曾出口,紅紅的嘴唇卻撅起來了,小臉上儘是委屈,這次是真彆扭了。
  
  跨兩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他殺人是內行,勸解開懷卻是個外行,站在妹妹身邊,嘴裡吶吶半晌也沒能說出句整話,最後還是望向老蝙蝠求助:「老漢兒,你、你倒是說句啥子麼!」
  
  老蝙蝠滿臉無所謂,勸慰道:「你那點修為算個屁,全丟了也不算啥,甭一臉哭喪,沒啥!」
  
  不『勸』還好,老蝙蝠一開口,瓊環都快哭了,眼眶中淚水打轉,透過淚水目光變得模糊了,身前的同伴也都變得朦朦朧朧,正琢磨著放聲大哭和動手打人究竟那樣更痛快些的時候,突然隱約著看到老蝙蝠揚手扔給了自己一樣東西,同時笑道:「這個送你了,丫頭,就看你的造化了。」
  
  瓊環揚手抄住老蝙蝠扔過來的東西,抹去淚水一看,是一枚鐲子……又粗又寬,花紋古拙,入手沉甸甸的。
  
  瓊環不識貨,有些狐疑地望著老蝙蝠:「這是抓子麼?糊弄娃娃……」
  
  話還沒說完,跨兩和梁辛三兄弟就同時驚呼出聲!
  
  梁辛知道老蝙蝠狂狷豪邁,可沒想到他會這麼狂,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來自麒麟島骸骨老兄的寶貝鐲子送人了。
  
  柳黑子也額頭冒汗,不過他最近都和老蝙蝠在一起,知道師父只要一得閒就會把鐲子拿出來研究,但始終也沒能找到破解之道,此刻他在驚訝之餘,倒也猜到了師父的用意。
  
  果然,老蝙蝠對著幾個知情人笑道:「這枚鐲子我破解不開,要想看看裡面的東西,便只有砸開了……可我又有些捨不得,乾脆把它送給丫頭。」
  
  鐲子要是送給別人,說不定還是捨不得砸,可瓊環的莽撞之名威震西蠻,這件曠世寶物到了她手裡,便只剩下一個下場了。
  
  跨兩早就湊到妹妹跟前,苗話耳語,把鐲子的來歷交代了一番,還生怕不夠力度,特意指出曲青石的金尊墨劍,與這柄納物鐲子是出自一人之手。
  
  瓊環都快站不住了,望著老蝙蝠,語氣裡甚至帶了些怯生生地問道:「真個、真個送給我了?莫得反悔咯!」
  
  老蝙蝠大笑點頭:「就是送你的!可有件事要提前說好,如果真能砸出寶貝來,我要挑選一件,當初答應過胖海豹,有他一份的。」
  
  瓊環神情戒備,好像只護食的小豹子似的,把鐲子死死抱在懷裡:「萬一里面就一件寶貝怎麼辦?」
  
  說完,她自己就搖了搖頭,撇嘴道:「你都答應人家咯,要是只有一件寶貝,就沒我的份了……」
  
  跨兩早都忍不住了,從一旁頓足道:「莫得廢話嘍,先敲開再說!」
  
  與此同時,老蝙蝠揚聲喝道:「纏頭宗有事要辦,哪個過來窺探搗亂,咱們就不用等到中秋了!」
  
  長春天立刻表態:「你忙你的,我這邊沒事。」
  
  老不死則打著商量,傳話過來:「我不給你搗亂,你也別來惹我家凶獸啊。」
  
  老蝙蝠撇嘴:「一碼歸一碼,你那些畜生我惹定了!」說完,口中吶吶唱咒,片刻後雙手一揚,一蓬灰濛蒙地霧氣憑空而現,將纏頭宗的營地盡數籠罩,將之與外間隔絕開來,同時空氣中異響大作,彷彿稀泥湧動,其間還混雜著蛇群遷徙、老鼠磨牙的古怪聲音,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顯然都是些厲害禁制,不容旁人靠近的。
  
  瓊環已經暈了,抱著寶貝鐲子轉了半晌,才總算來到曲青石跟前:「跟你娃商量個事情。」
  
  曲青石翻手亮出墨劍,笑道:「幫你砸開鐲子?」
  
  瓊環用力點頭,隨即又忙不迭地說道:「你小心咯,砸得輕些,只砸開鐲子便好,莫毀了裡面的東西……」如此這般,囑咐了不知多少句,最後才終於一咬牙,狠聲道:「你娃動手吧!」
  
  曲青石只挑了下眉毛,沒動手,等了一會之後,淡淡地說道:「想我劈開鐲子,你倒是先把鐲子放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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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1 18:12: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八一章 八月十五
  







  兩天時間彈指而過。
  
  籠罩於纏頭營地上的灰色霧氣仍未消散,此刻八月十五已至,夕陽沉入海面,明月東昇而起。
  
  不老抱著小吊,從密林中走了出來,與長春天相視苦笑:「就快到時辰了,他們還沒完事?」不老宗以卜術入天道,凡是都講求個吉利,三宗聚首這樣的大事,自然也早就選定了合適的時辰。
  
  長春天一字眉斜挑,笑道:「現在著急了?我還道你一直盼著老蝙蝠別出來呢。」
  
  不老明白他的意思,苦笑應道:「先前我盼著他別出來,是怕他惹我家那些凶獸;現在盼他出來,則是怕他錯過了吉時……」他的話還沒說完,自纏頭營地之中突然傳出了老蝙蝠開心無比的大笑聲:「不娶媳婦不出殯,還求什麼吉時?」隨即一道狂風憑空而現,將營地中瀰漫的灰色霧氣一掃而空,纏頭眾人也隨之現身。
  
  老蝙蝠的臉上滿是疲憊神情,可臉上的那份笑意卻酣暢淋漓,率領弟子們大步而出。
  
  另外兩家魁首迎了上去,不老笑道:「老爹一向說到做到,這次卻饒過了我家那些凶獸,老不死何其榮幸,能讓你食言一次。」
  
  老蝙蝠也不去計較不老的話,搖頭道:「我家丫頭遇到了造化,相比之下你那些畜囗生算個屁,哪還有功夫去管它們。」
  
  不老正想接口,懷裡的小吊突然『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不老還當寶貝孫子又倒霉了,忙不迭去查看。小吊卻用力搖頭,伸出一隻小手,牢牢指著跟在老蝙蝠身後的瓊環。
  
  瓊環還是苗女打扮,看上去沒什麼變化,畢獨臉上多了一隻青銅面具。
  
  面具是個無人識得的青目獠牙的鬼臉,雕工粗糙線條簡單,全無古拙或者徑直可言,比著民間娃娃的玩具還不如。
  
  不老這才知道,小吊這次不是遭災,而是被嚇哭了。
  
  瓊環嘻嘻一笑,收起青銅鬼面露出俏臉,對著小吊做了個鬼臉,娃娃立刻止住哭號,咯咯地笑了起來。苗女從手鐲中得到了好東西,此刻心情大好,伸手從乾坤柚中摸了摸,居然拿出來一塊蜜糖,對著小吊晃了晃:「要不要吃?」
  
  小吊立刻從爺爺懷裡掙紮起來,死乞白賴地跳到地上,毫不猶豫地想著瓊環跑去,剛跑了兩步就踢在了石子上,一個跟頭摔向地面。
  
  在場的都是高手,哪能看著他摔跤,或驚或笑中不少人出手,閃身搶出攙扶,可誰也沒想到,就是因為救娃娃的人太多,彼此擁擠碰撞,人人都被同伴撞開,竟沒有一個人達到目的,到最後小吊還是一頭戧在地面上,小鞋踢飛、小手亂揮、哇哇大哭……
  
  眾人面面相覷,命薄福淺,果然不是亂吹的。
  
  這個時候,不老宗的天嬉笑、地嚎喪兩個丑娃娃躍身半空。
  
  金袍天嬉笑揚聲笑唱道「吉時將近,為防宵小,護島大陣這便開啟了。」
  
  不老笑呵呵地對著另兩家魁首解釋道:「這座法陣對外不對內,許出不許進,不會妨礙到兩位和弟子,不過要是還有同伴未到,可也就進不來了。」
  
  老蝙蝠和長春天沒啥表示,不老這才回過頭,對著天上的兩個丑娃娃點點頭。
  
  銀袍地嚎喪陰聲長喝:「見陣,如鐘!」話音落處,一道七彩光華衝天而起,頃刻後自空中陡然傳來一聲驚雷,光華四散灑落,將黑色小島與周圍方國十餘裡的海域盡數包裹起來。
  
  又頃刻後,一陣鐘聲自小島深處悠揚而起,吉時已到,大戲開鑼!
  
  兩百多名丑娃娃引動法術,自密林中現身而出,列於掌門身後;
  
  長春天門下弟子也紛紛躍起,並不是跟上掌門,而是各自回到自己的天梯之樹旁,顯然是在準備一道稀奇陣法;
  
  只有纏頭弟子,稀稀拉拉,隊形鬆散,一個個吊郎當的,全都擺出了一副看戲的架勢。
  
  天嬉笑與地嚎喪同聲開口,朗聲唱到:「皓月當空之際,三宗聚首之時……」
  
  剛唱了兩句,突然一道破空聲起,老蝙蝠躍身半空,衝到天嬉笑與地嚎喪身旁,拖腳將他們踹了下去!
  
  不老臉上微變,抬頭斷喝:「老蝙蝠,你做什麼?」
  
  纏頭老爹在半空盤旋,衣袂隨風獵獵而響,真就彷彿一頭巨大的蝙蝠,開口時聲音乾枯,聽上去讓人覺得耳朵都要干涸開裂似的:「人人心知肚明,今天聚首隻為三宗合一,既然如此,還那麼多廢話做什麼?」
  
  長春天一笑,附和道:「不錯,不老宗辦事光顧著排場,忒不痛快,不就是選個首領出來,領著大夥共抗天門,齊登仙途……」
  
  老蝙蝠誰的面子也不給,突然斷喝著打斷:「前半句是廢話,後半句是屁話!哪個告訴你,首領是要領著你們抗天門、登仙途的?首領就是首領,他想做什麼,你們便只有聽令的份。他要開飯館,你們就都去跑堂;他要做龜公,你們便都去給老子賣屁股吧……」
  
  「順昌逆亡,不過如此,今夜之會唯我子弟獨尊,不老和長春天,都把名號撤了吧。」說著,老蝙蝠發出一串桀桀怪笑,伸手一指長春天與老不死:「不是說,老子要第一個出局麼?隨你們心願,兩家並肩上,什麼天梯、畜囗生、轎子、倒霉孩子,統統放出來,看看纏頭宗的妖怪們會不會當回事!」
  
  怪笑之下,一群纏頭妖人齊聲歡呼,梁辛更是跺腳大笑,乾爹這半個朋友,果然霸道地不像話!
  
  長春天和不老對望一眼,前者表情無奈:「得瑟啥啊,可總要掂量掂量實力吧?」
  
  後者則緩緩地搖頭,望著老蝙蝠笑道:「你自己也說,今夜之會是為了三宗合一,又不是誰要滅掉誰,非要說殺人的話……纏頭宗裡要死的也只是你,小的們是要收編的。」
  
  不老的聲音剛落,不遠處突然響起了一陣哄堂大笑,百多名纏頭弟子幾乎異口同聲,操著苗腔漢話罵道:「放屁!」
  
  「沒打過,老子懶得跟你們提實力,倒是收編這件事……少拿你倆門下的狗子來量我座下的娃娃。」笑聲中,老蝙蝠的聲音陡然陰冷了下來:「廢話和屁話都聽夠了,你們捨不得動手,老子可要開打了!」
  
  說著,老蝙蝠雙臂一斂,俯衝回到自家陣中,回頭對著柳亦道:「徒弟先上,把不老宗養在林子的畜生都給我趕到海裡去,嗷嗷亂叫,聽著心煩!」
  
  梁辛嚇了一跳,只憑那些凶獸的嚎啕之威就能知道,它們絕不是六步初階能對付的,大哥上去純粹是送死。正想請命替老大出戰,柳亦就笑嘻嘻的攔阻了他:「有你忙的時候,先歇著吧!」說話間,大步踏出隊列。
  
  看著柳亦大搖大擺地走出來,不老啞然失笑,語氣裡儘是譏俏:「你是老蝙蟠的弟子?是不是得罪你師父了,他才派你出來送死?」
  
  柳亦一點也不講究,呸的一口唾沫吐到了地上:「師父讓我對付畜生,你是讓一邊去還是跳上來跟我打,自己掂量!」
  
  纏頭弟子哄笑叫好,不老皺眉冷笑:「想尋死,便由得你了!」繼而回頭傳令:「丑子們,把獸兒帶出來亮亮相吧!」
  
  諭令嘹喨,響徹天地,十餘名赤身裸體的醜娃娃同時躍到半空,手中各自擎著鑼鼓似的古怪法器,鼓噪之下,不老宗豢養於此間的凶獸盡數發動!
  
  小島上,血色的巨蜂、三隻腳的烏鴉、頭頂長刺的怪蛇、身披紫色長鬃的餓狼……數百頭匪夷所思的異獸匯聚一起,嗷嗷怪叫著,在鑼鼓驅趕下,自密林邊緣現身而出;
  
  海面上,或長頸獠牙、或刀鯨大鰲、或龜甲鱗槍,各種叫不上名字的海獸怪魚浮出水面,振聲狂吼!
  
  小島上下腥風顫顫,數不清的猙獰怪獸耀武揚威,只等主人號令,它們便要擇人而噬。
  
  野獸不易控制,一旦見了血腥便是一場殺戮,不老意在揚威,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會放出這些凶物亂殺亂咬。
  
  柳亦被這群醜陋東西嚇了一跳,忙不迭從懷中取出了一枚木鈴鋒,用力捏碎,也不知在向誰傳訊。
  
  就在木鈴鑽破碎的同時,一陣呼呼的怪叫聲,突兀地從海面下傳了出來,即便萬獸嚎啕也遮掩不住!跟著,幾朵毫不起眼的水花濺起,一條腦袋上頂了小半隻殘冠的小蛇浮出海面。
  
  梁辛目力精強,一眼就看見了小蛇,又驚又喜的咦了一聲!
  
  禿腦殼的小蟠螭,梁磨刀的老熟人了。
  
  小傢伙一露面,頃刻前還嚎啕囂張兇猛海怪卻盡數變成了倉皇地小魚,忙不迭向著四周散去,遙遙望去,海上的情形頗為詭異,數不清的巨大海獸,圍成了一隻方圓數里的圈子,圈子之內,就只有一條不過二尺的小黑蛇……
  
  禿腦殼煞有介事,把腦袋轉了一圈,先看清楚海上的情勢,這才摔打著尾巴跳了幾下,緊跟著在它身後,又竄出七八條同類,體型都和它相仿,一群小蟠螭現身之後,彼此招呼了一聲,立刻催動身形,向著週遭的大海獸衝了過去!
  
  轟的一聲!在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目光之中,大海陡然炸開了鍋。
  
  海上那些怪物雖然體型巨大,但都是些畜生,全無修行可言,平時依仗著牙尖爪利在近海中橫行霸道,但是論起實力,比起當初粱辛在深海遇到的那隻老蚌都遠遠不如;
  
  而這群蟠螭雖然是小傢伙,但天生是大洋中的霸主。
  
  雙方對上之後,別說廝打,就是小蟠螭身上與生俱來的妖威,便讓大樣海獸嚇破了膽子,海面上一下子就亂了套,不管是小丘大的螃蟹還是十餘丈的惡蛟,竟沒有一頭敢和小蟠螭放對,全都掉轉身形四散而逃……
  
  饒是不老宗那些弟子全都道心堅固,也忍不住齊聲發出一陣驚呼,數不清的巨大海獸,竟然會被幾條小蛇趕得亂逃亂撞!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海面就平靜了下來,眾多海怪逃了個無影無蹤,幾條小蛇耀武揚威,游來游去,終於,禿腦殼發現了島子上的熟人,立刻繃直身體,游得快如離矢,直接竄到梁磨刀跟前,二話不說,先跳起來對著他梆梆梆撞了三下頭。
  
  一樣小蛇也都追上來打招呼,梁老三哈哈大笑。
  
  海中的怪魚跑了個一乾二淨,可島子上的凶獸仍自集結,這些天上陸上的畜生對小蟒蛇不怎麼畏懼,仍呲牙咧嘴,吼個不休……
  
  柳亦撇嘴笑道:「還沒完事,叫喚個屁!」
  
  說話之間,撲哧、撲哧,又從海面上傳來了兩聲水響,漣漪跌岩中,兩顆濕漉漉的腦袋,從海面下鑽了出來。
  
  腦袋不小,毛髮更長,被海水浸濕後緊緊貼在皮膚上,連臉孔都被遮住了,根本看不到兩人的模樣……不過就算他們洗了頭,梁辛也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大毛小毛。
  
  兩個小蠻子修為淺、眼力差,沒能從遠處人群中找出熟人,彼此對望了一眼,透過毛髮間,哥倆的目光都有些疑惑,好像不知該幹點啥。
  
  柳亦扯著嗓子對他倆大吼一聲:「上來啊,愣著幹啥!」說完之後,就好像沒他什麼事了似的,溜溜躂達的返回同伴之中。
  
  大毛小毛同時怪叫著答應,其中一個揚手晃動金鈴,跟著,一道道粗大的水中轟然而起,百餘頭巨蜥躍出海面,一瞬之間,小島上的凶獸盡數弓身後退,神情戒備,死死盯住海面!
  
  萬獸齊喑,只剩金鈴急促!
  
  小蟠螭、尾巴蠻、骨瘤蜥……梁辛又是驚喜又是納悶:「它們怎麼會在這裡?都泡好大糞了?」
  
  「前陣探島時,看到丑娃娃們忙忙碌碌往這邊運送凶獸怪物,要說怪物麼,可不光他們不老宗才有!師父跟我氣不過,抽空回了趟麒麟島,把你的骨瘤蜥也弄了過來,那個鈴鐺咱們用不好,自然也要把兩個小蠻子一起帶著!」柳亦笑著回答:「至於泡大糞這事……應該還沒全泡好,不過已經有了些變化了,我和師父從其中挑了一百頭大個的。」
  
  說著,柳亦伸手指了指正慢慢騰騰浮海而渡的巨蜥們:「咱這不是打算抽不老宗的臉麼,生怕事先露了伏兵,就沒大張旗鼓的飛過來,而是從海下潛過來的……」
  
  這些巨蜥都從麒麟沼中泡了一陣,身體煉化雖然才剛剛開始,但是也帶上了麒麟的氣息,於不久前隨著老蝙蝠從海下掠過。
  
  麒麟與蟠螭是天敵,對彼此的氣息異常敏感,剛下海不久,他們就被附近那樣小蟠螭發現了。
  
  禿腦殼它們已經安頓好了正蛻皮脫變的老祖宗,又變得無所事事,成天在海中嬉鬧玩耍,如果是正經的麒麟氣息,這群小傢伙早就扛著老祖宗逃之天天了,可巨蜥身上那點味道也要差得遠,禿腦殼和同伴還當是有娃娃麒麟或者串種的小獸經過,結成隊形張牙舞爪地就殺了過來,到了跟前才發現,原來都是老熟人。
  
  由此,禿腦殼它們也跟著柳亦師徒一起過來玩耍。
  
  到了附近,大小怪物和兩個蠻子娃娃,都被老蝙蝠用法術護著,藏在水下,事先約好只等木鈴鋒傳訊,便由大毛小毛先放出蟠螭清空海面,再統御巨蜥登陸小島。
  
  梁辛和纏頭眾人未到時,老蝙蝠師徒也懶得上來應酬,就一直待在下面等候。
  
  柳亦大概把其中的過程介紹了下,由此梁辛也恍然大悟,為啥他們上島的時候,柳亦算徒會從海裡竄出來。
  
  哥倆說話的功夫裡,大毛小毛已經搖晃著鈴鋒,帶著百餘頭骨瘤巨蜥登上小島……
  
  海獸懼怕禿腦殼,是因為小蟠螭的身上有天生的妖威;現在這伙子大蜥蜴,先別說它們出身凶島、戰力驚人,就隻身上帶著的麒麟氣息,便足以讓島上的凶鳥怪獸膽顫心驚!
  
  此刻島上的怪獸,與剛剛海中的惡魚如出一轍,誰也不敢和這些大蜥同在一片島礁,哄得一聲四散而逃,任憑天上面醜娃娃敲破了手中的鑼鼓,它們也不聞不問,好像發了瘋似的,會飛的振翅遠遁,沒翅膀的乾脆一頭跳進海中,免水逃命,不過幾個彈指間,就散了個乾乾淨淨!
  
  海中,小蟠蟠發威;島上,骨瘤蜥稱霸……不老神情驚愕,長大了嘴巴,喉嚨中咔咔作響,完全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老蝙蝠哈哈大笑,不再看不老,而是望向了長春天營中的那片天梯林:「畜生跑了,該拔樹了,瓊環丫頭……」
  
  正傳令間,曲青石突然跨上了一步,對老蝙蝠躬身道:「老爹,天梯木行,由我來吧!」
  
  依著瓊環的性子,別人替她打架,和要她小命也沒什麼區別,可一看到是曲青石出來搶生意,居然笑嘻嘻地不說話了。
  
  老蝙蝠無所謂地揮揮手:「誰去都成,只要放倒那片林子就行!」
  
  曲青石輕聲應命,邁步走向了長春天的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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