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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余宛宛]【為卿狂之一寵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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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8 23:03:08 |倒序瀏覽

禮教如無物,她總算見識到了!
明明在世人眼中她的身份是個男人,他卻可以完全不顧忌,
想怎麼就怎麼,他緊黏著她的眸光裡侵略的慾望有多強烈,對她說的話有多風流浪蕩……
雖然愈來愈招架不住,卻不是最教她害怕的,
教她怕的是他只是一時貪鮮,只是想要追逐獵物的樂趣、刺激。
女人的清白可以失去,但尊嚴是她最後僅能擁有的,一定要守住……

姬子夏,他最信任、最愛的管事、家臣、「寵姬」……
那張比女人更美麗的容顏,如何不教他望之失魂;
那教男人也得低頭的睿智才幹,如何不教他另眼相看。
嬌弱的女人多見,濁臭的男人放眼皆是,唯獨這姬子夏,猶如空谷幽蘭,凡人攀摘不得。
然而這姬子夏是男的也罷、是女的也罷,他都不在乎,
他就要「他」的臣服,「他」的心,「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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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8 23:04:02


楔子
  君家村裡流傳著一句老話,說是老天爺十年一災。

  只是,這十年以來,君家村裡不但無災無難,田裡收成更是年年好。

  久而久之,人們便將那句老話當成馬耳東風,連茶餘飯後閒聊也懶得提起了。

  那年,又是個豐收的一年,麥子甫收割完畢。

  八歲的君緋雪拉著爹爹的手,向她娘君氏及十歲的姊姊君如畫告別,準備到鄰村去探望姑婆。

  三日後的一個夜裡,地牛翻身。

  君家村裡的所有人全被那陣猛烈地震搖醒,還來不及驚呼出聲,屋樑椽柱便已在瞬間折毀倒塌。牆傾屋塌之聲,不絕於耳,遍地啼哭叫號之聲,恐怖煞人。

  君家村及鄰近幾座村子,死屍遍野。氣候乾熱,屍體腐敗之後,屍蟲蛆蟲滿地鑽營。糟糕的是,地震並非當時最慘情景,隨著地震而來的是──饑荒。

  在無草木可啃食的狀況下,活著的人,啜泣而食已逝之親人。

  痛心啊!食不下嚥啊!只是,與其讓別人吃了自己親人,不如自己動手,或者還能保全屍首的大致完整哪。

  如此生不如死的情況之下,君氏和女兒君如畫卻奇跡似地活了下來。個性剛毅的君氏,在地震甫襲的隔日,便帶了女兒往鄰村出發,尋覓丈夫及小女兒緋雪。

  十天之後,君氏母女二人找著了丈夫的屍首。君氏心裡有譜,小女兒緋雪約莫凶多吉少了。災難當前,稍有姿色的女孩、女子全被賣到鄰縣,以換得溫飽,況且是擁有沉魚落雁之貌的小女兒緋雪啊!

  君氏為了求大女兒君如畫不被拐賣到青樓賣笑,當下便替大女兒如畫改了男子名,並將其衣帽、髮冠全都易為男子狀。

  興許君氏母女命不該絕,君氏竟於此時遇著了一個回鄉認屍的遠親徐公持。她磕著頭求對方收下她們母「子」。

  徐公持喪偶多年,膝下無子,見小男子清秀可愛,便一口答允,接了他們一同回一樂。

  京裡富饒,花陣酒池、香山藥海。燕歌酒館夜夜笙歌、車馬闐塞道路,君氏母女至此走上了一條活路。

  母女倆心中唯一遺憾,但為那名失蹤的八歲小娃,君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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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8 23:04:38
第一章

  十年後──

  十五月亮出來得早,初夏的涼風徐徐,花正清香。

  蟬叫蛙鳴間,皇甫宅院裡的燈燭從北端大門一路緩緩燃亮至南方花房。

  姬子夏低頭從東邊書房走出,一雙黑水銀似的明眸正緊盯手裡那份朝廷一早所發佈之船舶饒稅政策。

  幾名負責點燈的僕傭們與姬子夏擦身而過時,對於這位新管事低頭看書,路卻依然走得四平八穩的模樣,早已司空見慣。

  姬子夏左轉,穿過垂花門。一排柳樹後,傳出一聲嬌羞低喚──

  「姬管事──」

  在喊誰?姬子夏頓了下腳步,目光怔怔盯著手裡的字墨,一時之間還未完全回過神來。

  定神一瞧,一身淡綠襦裙的喬家姑娘,正姿態嬌嬈地走到了自己面前。

  「姬管事,我娘說這幾日天開始熱了,怕您人忙事雜,容易心煩氣躁上了火。所以,她要我給您送壺涼茶過來。」喬姑娘話還未說完,人和茶瓶便一塊兒偎近了姬子夏的身。

  「姬某謝過喬大娘。」姬子夏伸手接過涼茶瓶,很自然地後退一步,不著痕跡地拉開距離。一張清俊瓜子臉蛋沐在月光下,活像是尊白玉雕出的皎秀人兒。

  喬姑娘一時間瞧得癡了,忘了自個兒要說些什麼。

  「還有事嗎?」姬子夏眉宇微蹙,不愛被人盯著打量。

  「我娘還說……還說……」喬姑娘紅了臉,欲言又止地捏絞著小手絹。

  「喬大娘說什麼?」姬子夏接下話,只想著她快點把事說完,別礙了人時間,自己還得趕到莊主那兒商討朝廷新賦稅一事哪。

  「我娘說……說今年中秋,想請你到我們家吃頓飯。」

  「謝大娘費心照顧,我中秋時得在明州等候一艘新船回航。」姬子夏言談有禮,神色淡然地說道。

  「是嗎?那……」喬姑娘一臉失望地瞅著姬子夏。

  「若喬姑娘並無急事,請容在下告退,先至莊主屋內談論正事。」姬子夏拱手為揖,拋出個軟釘子。

  「那小妹不耽擱姬大哥行程了,等您回來,咱們再說說話。」喬姑娘以手絹掩唇,羞人答答地睨了姬子夏一眼後,嬌羞地扭身離開。

  姬大哥?說說話?

  自己和喬姑娘何時有這般交情了?姬子夏微一挑眉,白淨臉皮上的表情也就只得這麼多了。

  再走了一會兒路後,手裡的涼陶壺先差了個人送回房裡。

  光是今晚,自己就已收了兩壺涼茶、一盤涼糕、一份水晶包子,每一份禮都要寒暄個一會兒,弄得人啥事也做不了。

  姬子夏無奈地搖著頭,跨步走入了莊主所住的「安樂居」。

  說來說去,這些個涼茶、涼糕、包子,都是前幾日來宅第裡作客的那個命相師所惹來的麻煩。

  那命相師無端幾句──「姬管事紅鸞星動,半年內必定覓得良緣。良緣且是身旁已相識之人」,惹來一屋子風波。

  姬子夏知道自己年少便受到皇甫家倚重,是眾人夢寐以求之事。只不過,除了盡快找回生死未卜的緋雪之外,金錢財富全都是身外事哪!

  唉,說是身外事或者也嫌矯情,若不是小有積蓄,自己哪來的銀兩讓人四處去尋覓緋雪蹤影呢?

  姬子夏幽幽歎了口氣,跨過安樂居第一道廳堂,同莊主貼身小廝李五兒打了聲招呼後,再繼續往前。

  越接近內室,女子嘻笑聲及絲竹聲越是清晰可聞。光是此時所呼吸到的濃馥脂粉香氣,便不難想到裡頭群鶯亂舞的春宵景象哪!

  「哈啾!」姬子夏急忙摀住口鼻,卻來不及擋住那聲貓兒似的噴涕聲滑出口中。幸而,內室的嬉鬧聲極大,應該沒人聽見。

  姬子夏吐吐舌尖,端莊神態難得地染上了一層稚氣。

  「姬子夏,進來。」

  內室裡傳來的命令,讓姬子夏摀著胸口,驚跳起身。

  姬子夏盯著內室大門,不得不佩服莊主在如此喧擾聲間,竟還聽見這一聲噴涕微響的深厚內力。

  「打擾了。」姬子夏上前,推開了烏木大門。

  「嘻嘻……哈……」

  一個雙頰火紅,衣領斜滑出半邊雪肩的姑娘,笑著撞入姬子夏的懷裡。

  姬子夏皺了下眉頭,很快地穩住姑娘的雙肩後,又很快地放開手。

  「姬管家,和咱們一起喝酒嘛,來嘛……」醉酒姑娘手拎著白玉酒壺,半個身子又偎上了姬子夏。

  「酒易亂性,在下不飲。」姬子夏一僵,藉著推開酒壺的動作,也一併將那位姑娘推了出去。

  「亂性而為又何妨?姬管事若是亂了性,想要這小歌伎秋香的話,我自然會允了你。」

  姬子夏抬頭,驀地對上莊主皇甫昊天那雙邪媚的勾魂鳳眼。

  皇甫昊天正斜倚在西牆長榻上,似笑非笑地睨著人,沾了酒氣之黑眸氤氳中帶著幾分撩人邪氣。

  姬子夏心神一斂,只覺得胸口一窒,便飛快地別開了臉。不管見過莊主幾回,總還是免不了被那張亦邪亦正的美貌給震懾住。

  如此妖美的男人,不知情者還真會被莊主那張禍國殃民的臉給騙了,以為他必定是那種終日追逐聲色之紈褲子弟。

  「姬管事怎麼不說話了?是不開口跟我要女人?還是沒膽子亂性?」皇甫昊天推開身邊的舞伎,傾身向前,眼裡漾著笑意,如魔眸光緊盯著姬子夏。

  「倘若莊主對於朝廷早上的饒稅公告,將會減低皇甫家的船運收入一事,不甚介意,小的自是欣然遵命與幾位姑娘們同樂。」姬子夏面無表情,雙手奉上紙帛。

  「這宅子裡只有你敢跟我頂嘴。」皇甫昊天單手抽過姬子夏手中的紙帛,隨意一擱。他勾唇一笑,烏亮長髮斜飛過妖魅俊容,更添蠱惑之意。

  「小的不敢。」

  「不敢?你照照鏡子,瞧瞧你現在臉上是何表情。」皇甫昊天唇角一勾,睨了姬子夏一眼。

  「尊重莊主的表情。」姬子夏面不改色地說道。

  「好一個姬子夏!」皇甫昊天仰頭大笑出聲,笑得一雙勾魂眸都瞇了起來。他舉起白玉酒盞,放到唇邊,眉頭倏地一擰。

  芙蓉還沒察覺皇甫昊天的神色有異,姬子夏卻已上前一步,執起酒壺,為皇甫昊天的酒杯斟滿酒。

  皇甫昊天唇角噙笑,目光從姬子夏那只比女子更加纖細的皓腕,看至那較之一般男子略嫌瘦削的雙肩及優雅玉頸,要不是這姬子夏頸間有著男子的喉結象徵,他是真要上前逼問姬子夏性別的。

  皇甫昊天仰頭將酒杯一飲而盡,一手扯過身邊被冷落了許久的舞伎芙蓉,說道:「妳得跟我這姬管事多學著些點。瞧我的眉頭才一皺,他便知道我的酒杯見底了。」

  姬子夏沒接話,只是靜靜地將目光挪向一旁那個醉倒在地上,喃喃唱歌的小姑娘秋香身上。自己不是天生就善於討好別人的,只是那年地震後吃過不少苦,旁人眉頭一揚,便知道該如何應對處置了。

  「莊主,奴家要是有姬管事的一半蕙質蘭心,早就被你收到房裡了……」芙蓉一雙世故的眼曖昧地在皇甫昊天和姬子夏之間轉啊轉地。

  「待到哪日妳也懂得看帳記帳,且像我的姬管事一樣過目不忘時,我便收妳進房,如何?」皇甫昊天的健臂緊勒了下芙蓉的纖腰。

  「唉呀,房裡記什麼帳,房裡就是讓男人女人胡鬧的嘛……」芙蓉嬌笑著往皇甫昊天懷裡一坐,玉臂攀上他肩頭,咬起耳朵來了。

  姬子夏知道那兩人的目光正盯著自己,遂低下頭當作自己什麼都沒看見。

  每晚戌時來「安樂居」向莊主報告,是慣例之事。只是莊主向來喜怒無常,有時一進門便說公事,有時便只讓人呆站上半個時辰,聽著他與女人打情罵俏。

  「姬管家,你過來。」皇甫昊天朝姬子夏勾勾手指頭。

  姬子夏腦子還來不及多想,身子已經依令而行了。

  「再往前一些。」皇甫昊天驀地扣住姬子夏的手臂,往前一拽。

  姬子夏一時不察,身子於是飛傾在長榻之上,半偎靠在皇甫昊天腿間。

  「果真如芙蓉方纔所言,你這皮膚還真細得像掐得出水來……」皇甫昊天的指尖在姬子夏臉上巡逡了一回,竟感到愛不釋手了。

  「請莊主自重。」姬子夏怒瞪著眼,啪地一聲打開皇甫昊天的手掌。

  皇甫昊天臉色一沉,手背上頓時浮起一片紅痕。

  姬子夏則是一臉傲然地起身站到三步外,臉上毫無歉意。

  皇甫昊天盯著那雙固執水瞳,繼而大笑著躺回長榻間,以唇抿過自己被打紅的右掌。

  他爹重用的這個姬子夏確實有點意思!看來日後將會是個有話直說的忠心家臣。

  皇甫昊天側身拎起姬子夏方才拿來的絹帛,仔細地將饒稅政策瞧了一會兒。

  朝廷要依據商船前往國家與中國之海上距離,強行規定回程時間。若在預定時間五個月內能回程,便能降低賦稅。不過,若是超過一年才能返國,賦稅便得付上雙倍。

  「說吧,你對這饒稅政策有何意見?」皇甫昊天問道。

  「遠洋船期返程,得看老天爺吃飯,回程時間沒人說得準。皇甫家三、四十艘商船,擔待不起這損失。」一提到公事,姬子夏便精神了起來。「況且,商船若在國外待得久些,還可以多做些買賣,這利弊之間還得再精算估量過。」

  「是故,你以為……」皇甫昊天不說自己看法,存心要聽姬子夏談。

  「我以為利潤大些的商船便該晚回,至於利潤少的,則該早點回程。我明日會請來那些仍在國內的商船船首討論這事。」

  皇甫昊天讚許地點點頭,這姬子夏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果然是個可用之材。

  「你去找個名叫周去非的人,他對沿岸海潮、風向素有研究,想來能有些幫助。明日未時,讓船首們都到敞廳裡議事,我要聽聽大夥兒的意見。」皇甫昊天說。

  「是。」

  「莊主……你們談完了嗎?」芙蓉伸手掩住一個哈欠,腳上鈴鐺叮叮直作響。

  皇甫昊天不悅地看了她一眼。

  「若莊主無事要吩咐,小的先告退了。」姬子夏識相地說道。

  「若是我硬要叫你留下來?」皇甫昊天舉杯就唇,打量著姬子夏。

  「莊主英明,定不會為難小的今晚想徹夜研究船期表的用心。」

  皇甫昊天並未立刻接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姬子夏。

  過去的這幾年,他都跟著商船四海航行,不在中國。上個月,他爹六十歲大壽,他方回到皇甫家接下莊主一職,而原來的皇甫老管家亦將擔子交給了義子姬子夏。

  這姬子夏有老莊主及原管家的力薦,能力自然不在話下。只是,這姬子夏似乎總在閃避著與他單獨相處。

  他得找個機會弄清楚,這姬子夏當真是戮力工作到六親不認,或者是天生不愛與人靠近?

  「去吧,不是還要去忙船期表嗎?」皇甫昊天大掌一揮,准了姬子夏離開。

  姬子夏快步走向大門,臨走前還看了一眼那名正躺於地上呼呼大睡的小歌伎。

  酒果然是穿腸毒藥,人喝了酒,什麼事便全顧不得了!自己務必小心為上哪!

  姬子夏拾起小姑娘落在一旁的薄紗,為她覆上後,方才推門而出。

  「這姬管家真不識好歹,竟連留下來陪莊主喝杯酒都不肯。」芙蓉馬上黏著皇甫昊天抱怨著。

  「他是我皇甫家的人,輪不到妳來批評。」

  「莊主啊,你和這個姬管家究竟是何關係?」芙蓉挨近了皇甫昊天,貼了花鈿的香臉整個貼上他的頸間。

  「莊主與管家還能有啥關係?」皇甫昊天一挑眉,感興趣地反問道。

  「外頭說你這個新管家是你的『寵姬』,經常在你房裡出沒到三更半夜。」芙蓉手摀著唇,一徑格格笑著。

  「以前我的老管事徐公持,也經常在我房裡待到更夫打『破曉更』,怎麼沒人傳出什麼東西南北的?」

  「唉唷,你明知道姬管事模樣女人似的,偏偏又沒娶親。加上你又風流,誰都會胡思亂想嘛!」芙蓉一聳肩,皎白玉手拿了一隻胡餅送到皇甫昊天嘴邊。

  皇甫昊天沒吃餅,咬了她一口。

  「唉唷,幹麼咬奴家?」嬌嗔了一聲,身子卻整個偎了上去。

  「活該妳痛一回,我有了妳們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兒,還犯得著去惹那個姬子夏嗎?他再美也沒有妳們的身段妖嬈哪!」皇甫昊天大掌肆無忌憚地在芙蓉身上流連挑逗著,引來佳人鶯聲軟喃。不過,他腦中浮現的卻是姬子夏的臉孔。

  姬子夏的五官淡而文雅,像用工筆輕輕描過一般,白淨得近乎漠然。

  姬子夏的容貌,絕對沒有芙蓉的嬌媚,但那身脫俗傲骨的氣質倒是引人側目。

  「誰曉得您的心思哪!興許您只是想嘗嘗鮮,試試與細皮嫩肉的小公子歡愛會是什麼感覺……」芙蓉在皇甫昊天的大掌下拱起身子,要求更多的寵幸。

  「歡愛只是一瞬間之事。這姬子夏是個人才,我不招惹那些能幫我做事的人。」不過,他倒也不否認他對姬子夏頗感興趣就是了。

  「哈哈……」皇甫昊天伏在芙蓉的胸口間,突而失笑出聲。

  他在想什麼啊!感興趣是一回事,那姬子夏是個男兒身,他可沒動過念頭想為自己找個男寵。

  「笑什麼哪?」芙蓉推著他的肩。

  「笑你們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我和姬子夏,虧你們想得出來。」皇甫昊天取過白釉蓮花酒壺,就嘴而飲。

  西域的龍膏酒沁了他一嘴果香,暫時止住了他的胡思亂想。

  「奴家猜想,就算是您皇甫莊主想招惹姬子夏,他也不會允你吧。那姬子夏看你的眼神可防備了,活像是怕你突然反手一把將他抓到懷裡似的。」芙蓉取走皇甫昊天手裡的酒壺,輕啜了口他唇上的酒香。

  「若我真的想招惹他,他便不會有機會逃開。」皇甫昊天冷哼一聲,不認為自己會有任何打不勝的仗。

  「莊主……咱們別談那個姬子夏了……」芙蓉坐上皇甫昊天腰間,紅唇抵著他的低語道。

  「是妳起的頭,現在又想撇清?」皇甫昊天撩高她的縐紗背子,撫上她光滑的大腿。

  「秋香還在──」芙蓉瞟了昏睡的小歌伎一眼,半推半就地低嚷了聲。

  「我不在乎。」

  皇甫昊天吻住芙蓉的唇,大掌扯開她的衣襟,盈握住她一隻高聳。享受著身軀與玉體磨蹭的快感之際,也冷眼旁觀著這名聞京城,外傳賣藝不賣身的第一舞伎芙蓉,在他的身下喘息呻吟不能自己的紅艷姿態。

  皇甫昊天沉入芙蓉的體內,與她歡愛了幾回,直到她無力地在他身下哭泣求饒,才釋放了自己。

  這天下人事物,沒有他皇甫昊天要不到的道理!

  如果他要姬子夏,那姬子夏便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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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8 23:05:04
第二章

  月色高昇,姬子夏從「安樂居」回來之後,便陪著義父徐公持用了晚膳。

  說是用膳,姬子夏的大半時間卻是全都用在侍奉義父吃飯上,自己只是草草吃了幾口,虛應了下故事,便收拾起碗筷了。

  對姬子夏來說,一整天忙碌下來,加上氣候炎熱,累到沒有胃口是經常之事。倒是那些姑娘們送來的涼茶、涼糕全進了肚子裡。

  「饒稅這事,你可得好好辦理。你才接手管事一個月,所有人都在等著看你的表現。可別丟了爹的臉,別負了老莊主的賞識,更別讓新莊主小看了你。」徐公持喝完姬子夏端來的茶,嘴裡仍不放心地交代著。

  「爹,你寬心吧,我會處理妥當的。倒是爹風寒未癒,過些日子又要陪同莊主前往密州驗收船舶進度,這幾日還是多休息為佳。」姬子夏說道。

  管事分內的大小事泰半都交到自己手上了,只是這驗收船舶之事,義父是老經驗,自己還得多學著點。

  「驗收船舶,爹就當成陪少莊主去遊山玩水,沒啥好累的。倒是你這孩子,接了管事一職後,便又瘦了一圈,連終身大事也耽擱了。」雖是義子,但養了十年,總養出感情。加上姬子夏這孩子又懂事又孝順,哪能不多關照幾分。

  「爹,我沒耽擱終身大事。」

  「你當真還記掛著你那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君緋雪?」徐公持歎了口氣,看著這個才搬入皇甫莊宅一年多,便不知有多少姑娘家想上門提親的孩子。

  「是還記掛著。」

  「這麼多年了,是生是死,也沒個譜哪。」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姬子夏握緊拳頭,根本不願去想緋雪也許早已淹沒在荒煙蔓草間的可能。

  「別太固執了。」

  「我知道的,爹早點休息吧。」姬子夏替爹熄了燭火,走出屋外。

  此時,星光熠熠,夜風正涼,四下無人,一大片的庭院全都屬於未眠之人。

  姬子夏揉了下酸痛的肩頸,脫下鞋,光著腳踩著泥土,席地而坐。

  長吁了一口氣,一整日的疲憊重擔至此方算真正地卸下。

  「原來姬管事說要思考船期之事,不是虛晃一招,你果真尚未就寢。」

  夜風中,男子帶笑嗓音一如巨雷般地劈開姬子夏的獨處時光。

  姬子夏驀抬頭,皇甫昊天正居高臨下地睨著人,一臉似笑非笑地看得人極不自在。

  姬子夏微惱,淡色薄唇也隨之緊抿了起來。

  「怎麼每回見到我便擺著一張臭臉?」皇甫昊天挑眉問道。

  「小的不敢。」姬子夏起身時,很快地斂去了不悅之色。對莊主的觀感是一回事,自己畢竟身為下人,有一定的禮數要守。

  「口是心非,你這套話拿去騙騙別人吧。」皇甫昊天撩起長袍,在姬子夏身邊坐下,身上名貴織錦長袍就這麼拖拽於地,看得人一陣心疼。

  姬子夏後退一步,盡可能不動聲色拉開了距離。

  皇甫昊天的目光在姬子夏那雙小巧如玉的足上停留了一會兒,雪膚花貌、膚如凝脂,這些古人形容女子的句子,居然全都能套在他這個管事之上,怪哉、怪哉!

  皇甫昊天說不上自己的腳步為什麼朝這走來,他猜想這是因為這姬子夏能幹異常,又也疏離異常。而他沒法子重用一個自己看不清楚心思的人,所以在這個失眠夜,他想來便來了。

  「幹麼站著?一塊坐下吧──」皇甫昊天扯了下姬子夏的衣襬。

  隨意扯人衣襬,恁是無禮啊!姬子夏皺起眉,卻又很快地鬆開,漠然地說道:「小的還是謹守主僕之從,站著即可。」

  「若我不要你守什麼主僕之分際呢?」

  「那在下便先告退,入屋休息。」姬子夏說道。

  「哈哈……姬子夏果真是姬子夏,反應絕不教我失望。」皇甫昊天放聲大笑了起來。

  「莊主,我爹剛睡著,請別吵醒他。」姬子夏壓低聲音說道。

  「不想我大聲,你就坐下。」皇甫昊天可不是省油的燈。

  姬子夏挑了個他碰觸不到的地方坐著,並盤起腿將一雙裸足藏於其下。

  「不知莊主深夜來訪,有何緊急之事要交代嗎?我記得芙蓉姑娘方纔仍在您屋內。」姬子夏說道。

  「我要她回去了,我想清靜些。」

  「您的『安樂居』是宅裡最清靜的一處。」快點走吧!需要清靜的人,可不只莊主一個。

  「清靜和冷清是兩碼子事吧。」皇甫昊天一挑眉,雙臂交插在胸前,倒是頗有興致與姬子夏談心一番。「去沏壺茶,咱們兄弟倆好好聊聊。」

  姬子夏無奈地在心裡歎了口氣,薄唇又是一抿。自己根本不想和誰親近,更遑論是和莊主稱兄道弟啊!

  「請莊主恕罪,小人忙碌了一日,實在無力生火煮水。」也管不得自己此舉是在捋虎鬚,姬子夏緩緩說道。

  「你有什麼,我便喝什麼。」皇甫昊天說。

  莊主擺明了等人伺候他,下人還能怎麼著?!姬子夏只得起身,到一旁的方桌上,倒了杯水,扔進了幾朵菊花,再取出一碟小盤,擺上幾顆青梅。

  「此為莊後山泉淨水及年初廚娘新制的醃梅,請莊主一用。」一杯一盤,被遞至皇甫昊天手邊。

  「你果然不該在錢堆這種俗事裡打轉,這等閒情雅致,就該是個文人的。」皇甫昊天看著那雅致的茶水妝點,再次肯定他這新管事有顆玲瓏琉璃心。

  「求得溫飽,方有餘力閒情雅致。」姬子夏淡淡說道。

  「你在我莊內做事,工作一年的薪俸,常人百姓得掙得十年才賺得到,你的確是該有餘力閒情雅致一番。」

  「小的多數薪俸全托人去找家人了。」

  家人?皇甫昊天瞇起修長眸子,風流眼裡儘是不解。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他皇甫莊幾代的原則。是故,關於姬子夏身家背景,他自然調查得相當清楚。

  姬子夏之母在十年前地震之後,委身為老管家妾室,前年已過世。姬子夏則因為老管家膝下無子,自小又表現優異,便被老管家收為義子,一路用心栽培至今。

  「我記得你的家人皆已過世,怎麼你家裡還有掛心之人嗎?」皇甫昊天直接問道。

  「實不相瞞,小人未婚妻至今生死未卜,這些年來,一直在托人尋覓。」姬子夏眼裡閃過一陣傷感。

  「是道義抑或真情感,讓姬管事對那門親事懸念至今?」皇甫昊天拈了一顆青梅入口,但覺口感香脆卻酸澀得讓人擰起眉。

  「真情感。」姬子夏毫不猶豫地答道。

  「地震那年,你不過是個十歲孩子,與她哪來的感情?」皇甫昊天吐出梅核,懾人心神的黑眸直勾勾地看著姬子夏。

  「莊主對各類女子都有興趣,自是不能理解小人從一而終的心情。」姬子夏強迫自己不別開眼,鎮定地回應著莊主的視線。

  「『從一而終』是女子之事,你一個大男人學人家死心塌地,是為哪樁?」

  「男與女都是人,何以只有女人該『從一而終』?」姬子夏蹙起眉,不悅地說。

  「蠢話!大丈夫三妻四妾,乃盤古開天闢地以來之天經地義。」皇甫昊天大掌一揮,完全沒把姬子夏的話聽入耳間。「況且,你對未婚妻如此執著,那豈不讓宅院裡那一票子姑娘全碎了心。」

  「我會請我爹代為告知她們,我對未婚妻之堅定心志,不勞莊主費心。倒是莊主家大業大,老莊主耳提面命多年,就急著您早點成家立業。」

  「好樣的,又把問題丟回我身上。」皇甫昊天笑著拿起水杯敬著姬子夏。

  姬子夏勉強擠出一笑,倒是不做任何表示。

  皇甫昊天將泉水飲盡,邪魅黑眸裡閃過一絲不悅。自小到大,他皇甫昊天幾時被人這樣忽略過。他偏不信沒有任何事能擾亂這個姬子夏的心。

  「不如,咱們來打個賭吧。」皇甫昊天笑著說道,眼裡邪氣甚濃。

  「賭什麼?」姬子夏對莊主突發奇想之行徑,早已見怪不怪了。

  「賭你對你未過門的妻子,是真感情抑或只是道義責任?」

  「輸贏又如何?」

  「若你勝了,我便請來大量探子去尋你的未婚妻,也讓全國皇甫商行也跟著搜尋。」皇甫昊天看著姬子夏黑亮眸子裡的堅定神色,莫明地不快了起來。

  「若莊主勝了呢?」

  「若我勝了嘛……」皇甫昊天盯著姬子夏雪白小臉,沉吟了一會兒。「若我勝了,你就隨我處置,如何?」他不過是想教訓一下姬子夏的目中無人,讓他知道男人沒有「從一而終」這回事,倒也不真的想求些什麼。

  「我賭。」自己沒什麼好輸的。

  「是對自己過於有信心,抑或是太急著想找到未婚妻?想不到一向機靈的姬管事,竟連我要你通過何等試煉一事,問都沒問上一聲哪。」皇甫昊天劍眉一挑,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經皇甫昊天這一提醒,姬子夏才發覺了自己的莽撞,一雙柳眉似蹙非蹙地擰起,並輕咬了下唇。

  皇甫昊天盯著姬子夏的模樣,心口被一根羽毛若有似無地拂過。那微妙觸感,讓他皺起眉。

  「真金不怕火煉。敢問莊主這場賭局的賭法為何?」姬子夏此時才問。

  「明晚亥時到『安樂居』裡,你便會知道了。」皇甫昊天說完,瞥了姬子夏一眼,便起身踩著月色離開了。

  姬子夏望著莊主的背影,心裡隱約閃過一絲不安,但卻無力阻止什麼。

  即便自己向來厭惡皇甫昊天那風流不專情的態度又如何?即便自己向來痛恨皇甫昊天那時而興起的逗弄又能如何?這些年來,海上貿易稅捐佔了朝廷稅收五分之一強,而皇甫家的船隊又居全國之冠,說皇甫昊天權傾東南沿海半邊天,實不為過啊!

  這樣的皇甫昊天,要幫忙找到緋雪,簡直易如反掌。為了找回緋雪,以慰娘親在天之靈,自己連命都可以賣給皇甫昊天啊!

  姬子夏緊緊閉上雙眼,冰涼的手撫上喉間那處突起。這般灼傷割膚之痛,「她」都忍過了,沒什麼再能讓「她」痛苦了。

  皇甫昊天要怎麼折騰人,都由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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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一如接任管事的每一天,姬子夏忙到連晚飯都沒法子好好吃。

  午後和船首們討論完船期之後,皇甫昊天走人,姬子夏則忙著將大夥兒意見統整後,交予旁人記下。

  姬子夏回到屋裡,簡單地梳洗之後,早已過了亥時。

  正想坐下打個小盹時,莊主卻已經下令要人到「安樂居」了。

  說實話,姬子夏並不清楚皇甫昊天想做什麼。他對自己而言,仍是個謎般人物。

  說皇甫昊天好色貪杯,此話不差,但要談到認真工作一事,皇甫昊天也不遑多讓。皇甫莊富過三代不止,主要即是在於皇甫家子弟自小便從打算盤、熟悉船務、航運開始嚴格磨起,直栽培到下一代成材後,上一輩方肯放手。

  姬子夏記得義父曾經說過,莊主二十歲弱冠年以前,每日睡眠都未超過三個時辰。

  姬子夏曉得旁人總說自己博學強識,事實上,莊主的能力有過之而無不及。有時,自己這個新手還沒法子找出帳上毛病時,莊主利眼掃過一遍,便能指出問題所在了。皇甫昊天不光是個風流種子,對於皇甫莊大小產業任何一點蛛絲馬跡的變化,他是全都銘記在心的。

  他,只是太喜怒無常了些。

  此時,姬子夏站在「安樂居」門口,不知道莊主今天又要弄什麼花樣來試探人。

  自己想找到緋雪的殷切心意,竟也要被人試探一番,著實荒謬可笑。不過,若能得到莊主幫忙,這尋人之事,便是易如反掌了。自己說什麼,也得拚上一拚。

  「莊主。」姬子夏敲門而入。

  皇甫昊天一手支肘,斜倚在長榻上,長髮垂在肩後。

  一身艷黑綾羅,一雙斜飛入發的修眉、一對美媚不似男子的桃花鳳眼,兩片不點而紅的妖紅雙唇,在在皆讓皇甫昊天背後屏風上的那片奇花異卉,全都失了色。

  姬子夏垂下眼,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回心跳失控了。所幸自己每回都控制得極好,這回也不會例外吧。

  這眼睛是不瞧了,但皇甫昊天領口半敞,露出結實胸口,不像個幹練商人,反倒像個禍國殃民的敗德君王模樣,卻仍在腦子揮之不去。

  皇甫昊天望著姬子夏,只覺得這小子才進門,整個屋裡的歡樂氣氛頓時凝結了。那副正經道學家的姿態,像在譴責別人的不專一似的。

  皇甫昊天朝芙蓉使了個眼色。

  「姬管事,你怎麼這麼晚才到,先罰你喝三杯!秋香,還不快倒酒!」芙蓉笑著揮手讓身邊的秋香迎了上去。

  「在下體質頗差,酒品不佳,怕喝了酒後身體不適。」姬子夏拱手推辭。

  「要你喝,你便喝。」皇甫昊天沉聲說道。

  這就是莊主給的試煉?姬子夏咬著牙,接過秋香手裡的酒,強逼自己嚥下一杯。

  「咳咳……」熱辣酒液才入口,姬子夏即刻摀著嘴,猛咳出聲,雪白小臉飛上一大片緋紅。

  「哈。」皇甫昊天感興趣地半坐起身,斜倚著長榻望著姬子夏。

  姬子夏半側身,回頭瞪皇甫昊天一眼。那飛橫一眼裡有怒有瞋、有責備之味。姬子夏在吃了酒後,雙頰如霞、雙眸如醉的臉蛋,竟意外地露出了媚態。

  皇甫昊天瞧著胸口倏地一擰,只覺三魂七魄全被勾走了一半。

  他正坐起身,姬子夏卻已別開臉,一徑埋首在白細雙掌間,細瘦雙肩不住地抖動著。

  芙蓉一見皇甫昊天神色不對,以為是姊妹勸酒不力,又朝秋香使了個眼色。

  「姬管事,你才喝了一杯哪,還欠著兩杯呢!」秋香捧著酒壺,拽著姬子夏袖子直嚷著。

  「你一個大男人的酒量還輸了女人不成?」皇甫昊天說道,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姬子夏。

  姬子夏二話不說拿起酒杯,將第二杯酒、第三杯酒一飲而盡。

  纖細身子因為不勝酒力而微晃了下,平時正經的眸子已然氤氳失神,長睫俏生生地眨啊眨地。

  「我可以走了嗎?」姬子夏眼眸半閉地說道。

  「不成,我還想聽你多說些你未婚妻的事。」皇甫昊天緊握著酒杯,直到銀杯上的鴻雁刻痕全烙進了掌心裡,他才漸鬆了手。

  他的眼如火、心似火,而姬子夏正是罪魁禍首。

  「姬公子,再喝酒啊。」秋香一個勁地把酒往姬子夏的酒杯裡倒。

  姬子夏神智恍惚地半趴在桌上,頭昏得不知如何是好。別人說什麼,只能乖乖照做。於是,姬子夏皓腕一揚,一杯酒再度下肚。

  「你未婚妻長得什麼模樣?」皇甫昊天問。

  「緋雪……眉宇間有顆紅痣,唇角有顆小渦,很喜歡笑,精於舞蹈……小時候,總是我吹簫,她便在一旁,翩翩起舞。」姬子夏貪涼,把臉頰貼在白玉桌上,眼兒一閉,薄唇噙笑,像回到了童年一般。

  皇甫昊天望著姬子夏唇邊的笑意,感覺有千百根針扎上心窩。他在風月場間,打轉得太久,原以為再不會有人能撼動他的心了。

  原以為啊……

  「姬管事,睜開眼瞧瞧咱秋香,看她是不是比緋雪更美麗幾分?」芙蓉說道。

  「您瞧瞧、瞧瞧啊!」秋香嘻笑地把臉湊到姬子夏面前。

  皇甫昊天手裡的酒杯,重重地落下,發出一聲巨響。

  芙蓉拍了下胸口,瞧著皇甫昊天凌厲如刀的眼神,驀打了個冷顫。

  「我是不是比緋雪好看啊?我長得像不像緋雪啊?」秋香的額頭抵著姬子夏,鬧得正起勁,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緋雪不會是這模樣。」姬子夏皺眉,推開了人,認真地說道:「緋雪長得像我娘,嗝!」姬子夏打了個酒嗝,眸子益發地水潤起來。

  皇甫昊天霍然站起身,走到姬子夏身邊,旁若無人地盯著他。

  「唉唷,敢情姬公子還是個黏著娘的奶娃啊。」芙蓉笑著擋在皇甫昊天與姬子夏之間,對於皇甫昊天此時攫奪的眼神感到心慌意亂了起來。她堂堂一個花魁,豈會敗在一個男子手下?!

  「讓開。」皇甫昊天命令道。

  芙蓉擠出一抹笑容,仍站在原地不走。

  「娘……娘……」姬子夏完全沒發覺到旁邊發生了什麼事,低喃了幾聲後,便自個拿起酒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著。原來喝了酒,這麼容易讓人想睡覺,以後睡不著覺時,都來上一杯好了。

  「姬公子,不如奴家跳支舞,給你助助興,如何?」芙蓉嬌聲道。

  「跳舞好!」姬子夏一笑,擊起掌來。

  芙蓉才一旋身,肩上的薄蟬披肩便飛落了下來,光滑香肩,水蛇身段妖嬈地在皇甫昊天面前翩翩舞動著。舉手投足的美媚神態,無非都是在乞求皇甫昊天能抬眸看她一眼。芙蓉有自信只要皇甫昊天看她一眼,便會擋不住她這一身風情的。

  只是,芙蓉愈跳卻愈是心急,因為皇甫昊天始終沒看她一眼,他看的只有一人──

  姬子夏!

  芙蓉旋舞至姬子夏面前,存心要擋住皇甫昊天那雙沒遮攔的眼。

  「停──」姬子夏揉著酸澀的眼,喃喃低語著。「妳轉得我頭都昏了……」

  「出去。」皇甫昊天低喝一聲,黑眸無情地看著芙蓉。

  「莊主。」芙蓉還想求情。

  「可是……」秋香吞吞吐吐地挨上前來,瞄了一眼還在說醉話的姬子夏。「莊主先前不是說,若能……引誘得了姬管事,便重重有賞嗎?」

  「銀子我會雙倍給妳,但是,不許妳將他思親流淚之事四處張揚,懂嗎?」

  「秋香知道。」秋香點頭如搗蒜,轉身收拾起琵琶。

  姬子夏完全不知情週遭發生了何事,仍然一徑閉著眼,趴在桌上喃喃說著沒人聽得懂的前塵往事。

  「莊主,那奴家今晚……」芙蓉刻意將豐腴的身子挨到皇甫昊天身邊,可沒打算讓人冷落。

  「妳也回去吧。」聲音極冷。

  「莊主,人家……」

  「滾!」

  芙蓉聞言,眼眶一紅,委屈地奔出安樂居。

  屋內,熏香習習,東邊牆面上映出皇甫昊天動也不動的頎長身影。

  半刻後,他才收回了凝望姬子夏的視線,轉身走進睡室裡。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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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8 23:05:37
第三章
  當皇甫昊天再回到前廳時,姬子夏仍舊閉著眼,趴臥於桌上,低聲說著話。

  「緋雪喜歡轉圈圈,最愛胡旋舞。娘老說她會旋到天上去……」姬子夏低笑著,纖細的聲音如同吟詩一樣。「天上……爹娘也到天上了,緋雪呢……」

  一顆淚水滑下眼眶,順著臉頰滑入姬子夏修長頸間。

  皇甫昊天以指尖接住那顆淚珠,淚珠的溫熱透入指尖一路滲至他的血脈裡。

  「張開眼。」皇甫昊天握住姬子夏剔透下顎,嗄聲說道。

  姬子夏蹙了下眉,睜開迷迷濛濛的黑眸。

  「莊主……」姬子夏身子搖晃了下,眸子也連眨了好幾次,卻還是想不清楚自己要做什麼。

  「拿著。」一支玉簫被放進姬子夏手裡。

  姬子夏低頭一看,手臂不住地顫抖著。

  「我不會吹簫了……」姬子夏驚惶的水眸對上皇甫昊天,伸手想將玉簫還給他。

  「你會的。」皇甫昊天握起姬子夏的手掌,緊握住玉簫,卻沒放開指下那細滑的肌膚。

  姬子夏看著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清雅的小臉染了淚,像雨後花朵般的清艷,卻也顯得楚楚可憐。

  皇甫昊天自認不曾對任何人事物著迷、沉溺過,他什麼人事物沒經歷過?!但他此時心裡的澎湃,是為了什麼?

  「吹首曲子。」皇甫昊天攬起姬子夏纖弱的身子,讓其坐正。

  姬子夏在淚眼婆娑間望著玉簫,白嫩指尖拂過簫子的每一道孔洞,渾然不覺皇甫昊天正緊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許久後,童年的曲調被生澀地吹出。

  皇甫昊天看著姬子夏那張粉色軟唇,拳頭早已握得死緊。

  簫聲顫抖著,姬子夏的氣息也混亂著。好不容易發出幾聲曲調後,喉間的哽咽便讓姬子夏無力地頹下了雙肩。

  姬子夏泣不成聲地趴在桌上,睫毛沁出熱淚,滑過那被酒意染得微紅的粉頰。

  皇甫昊天低頭俯望著她,劍眉緊蹙,心緒更亂。

  「娘……」姬子夏將玉簫貼在頰邊,低聲喚著。「娘……我好想妳……」

  姬子夏說到最後,終於不敵酒意地沉沉睡去。

  皇甫昊天微勾起唇,覺得姬子夏的姿態嬌憨得像個娃兒。

  他彎身想摟起姬子夏到榻上躺好,但他掌間那寸輕盈柳腰,卻讓他一怔。

  他彎身而下,索性打橫抱起姬子夏。這具身子竟比芙蓉那幫女人,更加輕翩似羽啊!

  皇甫昊天摟緊了姬子夏,每走一步,心頭便是一驚。每走一步,便更加不能移開目光。

  將姬子夏往羅漢長榻上一擱,他的指尖早已迫不及待地拂過姬子夏柔嫩的唇,那絲般的觸感,讓他低下了頭──

  用自己灼熱的唇吮著那兩片清涼。

  「嗯……」姬子夏輾轉搖著頭,想避開唇間的壓迫。

  皇甫昊天貼在姬子夏臉龐的大掌,於是下滑至姬子夏頸間,想箝住所有反抗。

  掌間那只男子喉結,讓皇甫昊天的後背驀地冒出一層冷汗。

  他霍然站起身,臉色陰沉如魅地站在長榻邊看著好夢方酣的姬子夏。

  心頭上那蟻囓般的螫疼,雖是他沒法子否認的感覺,但──

  他是絕對不可能會對一個男人感興趣的。

  皇甫昊天轉身,逃難般地飛快離開了安樂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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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子夏在那一晚醉酒之後,果真病了。

  因為身子太寒,酒性又太烈,她每每酒一喝多,便要生病。因此,多數時候是滴酒不沾的。

  畢竟,「她」女扮男裝了這麼久,總不想因為喝酒生病被大夫把脈出是個女兒身,而露了餡哪!

  這一日傍晚,濡熱暑氣漸散。

  已休息了三日,身子稍愈的姬子夏在窗邊的長榻上坐著,甫洗沐完的半干長髮,隨意擱在肩上。

  姬子夏望著擱在手邊的那支玉簫,心頭還是忐忑著。

  那日在安樂居醉了酒,醒來時已是天明,當時她嚇得連下榻的力氣都沒有。她想,當時要不是因為她衣衫整齊,纏胸布也還緊緊地裹在胸前的話,她可能會昏了過去。

  皇甫昊天應該還不知情她的女兒身吧,否則以他的狂妄性子,她不會是「單獨」醒來的。

  姬子夏一念即此,皇甫昊天那又熾又狂的黑眸恍若就在眼前似的,迫得她只得趕緊拿起冰冷的玉簫敷在燥熱的頰邊。

  皇甫昊天對女人,從來都只是圖個新鮮罷了。她可得牢牢記得這點啊。

  但,皇甫昊天要人送這支玉簫給她,又是什麼居心呢?

  姬子夏把玉簫往桌上一擱,賭氣不看了。

  她真恨自己的女兒身,要讓她活得這麼擔心受怕。揪著衣襟,她用力地大口呼吸著。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回因為裹了束胸布,而難以呼吸了。

  十歲那年地震之後,娘為她更名為姬子夏──那是打小跟她指腹為婚的鄰居的名字。

  此後,她女扮男裝,即便連義父都不知情她是女兒身。

  這些年來,她早已習慣當個男子了,對於那些加諸在女子身上的三從四德規範,及其種種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百般束縛,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啊。

  女子哪裡比男子遜色?女子只是沒有努力的機會罷了。

  她若不是以男子身份活了下來,現下只怕不知道在哪處風月院裡唱歌賣笑了;她若不是以男子身份活了下來,現下哪能靠著真本事去尋找她唯一的妹妹呢?

  姬子夏拿起玉簫,才吹了幾聲,鄉愁撩亂著心,吹來吹去總想起家人和緋雪,遂放下簫子,長喟一聲。

  莊主昨晚是想試煉她什麼?看她會不會酒後亂性對不起緋雪嗎?她贏了賭注了嗎?莊主願意幫她找到緋雪嗎?

  一陣涼風吹來,吹得腦中全是疑惑,但身子還未完全痊癒的她昏昏欲眠。

  她無力地斜倚在窗台,烏絲在肩上輕瀉,柳眉輕蹙,一雙秋水眸眺望著天際。雪白的手臂拎著玉簫,兩者竟是未分軒輊的剔透水瑩。

  皇甫昊天到來時,看到的便是姬子夏的這番風情。

  「莊主──」姬子夏一瞧見皇甫昊天,立即下榻,飛快地綰起發。

  她咬住唇,強忍著額際的劇烈抽痛,仍然彎身向莊主一拱手。

  「身子好些了嗎?」皇甫昊天望著她慘白的雙唇,沉聲問道。

  「好些了。」莊主為什麼親自來訪?不會是因為懷疑她的身份吧?姬子夏垂著頭,莫名心虛了起來。

  「抬頭看我。」皇甫昊天沉聲命令道。

  迎上皇甫昊天的是一雙冰湖般的凝澄眸子。皇甫昊天的心頭,又是一窒。

  他皇甫昊天沒有要不到的東西。但是,有些東西是他明知道自己想要,卻又不能要的。他掌管著這麼龐大的皇甫產業,他自有分寸。

  不碰姬子夏,但把人擱在自己身邊,時時看著,總是順了他某部分的心意吧!

  「莊主,這玉簫?」姬子夏不愛被人這麼盯著,遂拿起玉簫問道。

  「你那日喝醉酒,直嚷著兒時愛吹簫,我便讓人找了這支玉簫給你。」

  「給莊主添麻煩了。」姬子夏臉色不甚自在地雙手奉上玉簫。

  「你留著吧。」那支玉簫現下放在他身邊,也是徒惱心神罷了。

  「這玉簫太名貴,我不能收。」玉簫質地通身瑩透,一看便知道價值不菲。

  「要你留著,你便留著!」皇甫昊天板起臉,眼色冷狠地瞥姬子夏一眼。

  姬子夏被皇甫昊天突如其來的怒氣一驚,只得默然收下玉簫。

  「莊主手裡拿著卷軸,可是有事要交代?」姬子夏問道。

  「我拿著年末要新建的船圖過來讓你爹瞧瞧。」沒說的是,他可是親眼看徐公持出門,才走到這裡來的。

  「爹出門了,但我可以瞧瞧嗎?是那艘新式的船嗎?」姬子夏眼眸一亮,精神振奮了起來。

  「嗯。」皇甫昊天點頭,坐到窗邊長榻上,攤開了船圖。

  姬子夏靠了過去,一股乾淨皂莢的味道鑽入了皇甫昊天的鼻尖。

  「這艘新船能以腳蹬輪槳前進,此舉較之人力劃槳,不但省力且快速許多。」皇甫昊天心神不寧地說道。

  「我知道,爹提過這回事。這可是一件大事哪。」姬子夏雙眼發亮地望著草圖。

  「你對造船有興趣?」

  「小時候,我親生爹就愛做船的模型給我看,他還老說將來定要帶我們搭船順著寧波、密州、蘇州而下呢!」姬子夏抬頭對皇甫昊天一笑。

  皇甫昊天緊盯著那雙晶燦如星的笑眸,什麼話也沒說。

  姬子夏也覺得自己的笑意太過熱絡了些,連忙斂去表情。

  「我研究過海圖數回,國內南糧北送既已成定局,但若是能以海船運糧,其實較之大運河速度為快,不是嗎?」姬子夏隨口提了句疑惑。

  「海船運糧,擋人財物。多少人靠著國內大運河吃穿,即便運河時通時塞,總是條賺錢命脈。」皇甫昊天讚許地看了姬子夏一眼,看來這小子不光只是長了一張俊臉。

  「啊,我確實忽略了這層。」姬子夏點頭,一陣輕風吹起幾縷髮絲,拂上眼瞳。她眨了下眼,青蔥十指將髮絲往耳後一拂。

  皇甫昊天瞇起眼,緊掐住雙手,忍住想將姬子夏髮髻鬆開的衝動。

  以前沒動心,只當姬子夏長得清秀。如今動心了,姬子夏的舉手投足便能隨意引他留連忘返。

  「對了,明天會有畫工會來。你把未婚妻的模樣,好好告訴畫工,或者你手裡有什麼定情物,也能一併附上。」皇甫昊天嗄聲說道,為的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姬子夏望著他,怔住了。

  「我讓秋香誘惑你,你卻不為所動,你勝了這場賭注。我會努力幫你尋到未婚妻的。」皇甫昊天薄唇一抿,眼裡頗有幾分譏誚意味──他輸的又何只這一樁呢?誰料想得到,遭到誘惑的人竟是他自己。

  「莊主,您的恩情,我沒齒難忘……」姬子夏強忍著淚,對著莊主頻頻拱手為禮。情緒激動的她,全然不知情當她的淚光在眼裡打轉時,會瞅得人多麼心慌意亂。

  「好好休息,認真工作便是報恩了。」皇甫昊天嗄聲說道,目光從姬子夏臉上移開。「我讓帳房送些人蔘過來,等你病好之後,好好地補補氣。」

  「莊主不需如此費心。」姬子夏簡直有些受寵若驚了。

  「我養一個病人有何益處,皇甫莊裡的帳目總還是要有人處理。」皇甫昊天故意厲聲說道。

  「這幾天莊內的帳目,不是由爹出面處理了嗎?」

  「你爹既然要交手予你,我便希望事情由你一人專司負責,懂嗎?」日後,他要時時都能看到姬子夏。

  「懂。」姬子夏點頭。衝著莊主幫她找緋雪一事,現在便是要她做牛做馬,她也絕無第二句話。

  「莊主,該是用膳時間了。」皇甫昊天的貼身小廝李五兒站在庭院外頭喚人。

  「吃過飯了嗎?」皇甫昊天問道。

  「還沒。」

  「那到『安樂居』一起用餐。」

  「我還不餓。」姬子夏低聲說道,不明白莊主今兒個為何對她如此熱絡。莫非是自己對緋雪執著的那份心意,感動了他?

  「你這手臂瘦得像是風一吹便要飛了,叫你過來用膳便過來。」皇甫昊天握住姬子夏的手腕,劍眉不悅地擰著。

  「莊主。」姬子夏望著自己被他握在掌間的細腕,耳根子莫名地紅了起來。

  皇甫昊天望著姬子夏那水紅耳朵,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火速抽回了手。

  「新船的模型此刻就在『安樂居』裡,你用餐時可順便瞧瞧有無任何需要改善之處。」皇甫昊天找了個台階下,起身下了榻。

  「新船的模型已到了啊?」姬子夏一聽到,也跟著走下了長榻,只是她挪動得太快,虛弱身子才踩著地板,便是一陣顛簸。

  「小心。」皇甫昊天扶住姬子夏的細肩,熱眸緊盯著人。

  「是。」姬子夏才望了一眼皇甫昊天火灼的眼,便再也不敢抬頭了。

  皇甫昊天火熱大掌透過衣裳感覺到姬子夏體膚的冰涼,明知道該擔心姬子夏的虛弱,胸口卻是一陣心旌搖蕩。

  門外的李五兒見著這兩人相互凝視的模樣,無端地臉紅心跳了起來。

  莊主和姬管事站在一起的模樣,活像戲曲裡的璧人模樣。

  「小的換件衣服,隨後便到。」姬子夏低語著,後退了一步。

  「記得將造船圖收好,一併帶過來。」

  皇甫昊天瞪著姬子夏的男子裝束,心情大壞地轉身往外走,精緻容貌覆上了一層寒冰。

  「五兒,到花月樓要牡丹姑娘過來。」皇甫昊天沒刻意放低音量,話是說給所有人聽的。

  「今兒個不叫芙蓉姑娘啊?」李五兒問道。

  皇甫昊天沒接話,快步走出了姬子夏的屋宅。

  姬子夏站在屋內,心頭涼颼颼地難受著。她彎身緩緩捲起制船圖,再也沒心思多看了。

  芙蓉姑娘才受寵了多久,莊主現在便又喜新厭舊了。世間男子的德行啊,她這些年瞧得多了。為情所癡、被情所困,苦得全是女人哪!

  姬子夏摀住胸口,藉著縛胸布束得人喘不過氣的緊窒感,以告誡自己。不沾情字,方不會落得牽腸掛肚的下場哪。

  男子,特別是像莊主這般多情種子者,她惹不起,連多放點心思去注意他的眉眼,都是不應當哪。

  姬子夏端正心神,整束了衣冠。再跨出宅院時,又是那個事事淡然的姬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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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漸濃,早開的幾株金桂飄得屋宅內外香馥郁郁。

  皇甫昊天坐在長榻間,舞伎牡丹正偎在他的肩臂處,餵他吃著以井水鎮得冰涼的西域葡萄。

  牡丹連著十來夜,天天都到皇甫莊裡,受寵程度較之當時芙蓉有過之而無不及。

  整個花月樓裡傳著她即將被收為皇甫昊天的妾室,牡丹自個兒也是這麼以為的,因此也就格外地曲意承歡著。

  關於芙蓉在花月樓裡說什麼皇甫莊主有斷袖之癖一事,牡丹只當是芙蓉失寵而造的謠。堂堂一個芙蓉花魁,平日就愛擺高傲,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被皇甫昊天棄之如蔽屣,面子自然是掛不住嘛。

  她來了這些時日,也見過那個粉肌玉膚的姬管事好幾回。不過,莊主總是草草朝姬管事看了幾眼,讓他說完事,便要他走人了,完全瞧不出有任何斷袖癖好。

  更遑論,她在皇甫莊主身下的那些銷魂夜,足見莊主對她的眷戀,並非一般。莊主喜愛的人,可是她牡丹哪!

  「莊主,葡萄甜嗎?」牡丹拋了個媚眼,玉指再送上一顆水嫩葡萄。

  皇甫昊天食之無味地嚥下果肉,提不起開口的慾望。

  他定定地看著牡丹,想著卻是姬子夏的臉孔──不都是長了一對眼、一張嘴嗎?姬子夏和牡丹又有何差別?

  姬子夏不過就是聰慧了些、惹人憐愛了些、蕙質蘭心了些、那雙帶淚眸子讓人牽掛了些。除此之外,又有什麼不同呢?

  他不懂,真的不懂。皇甫昊天劍眉一擰,不苟言笑時的黑眸更顯深邃。

  「您別這麼瞅著人,瞧得人家心兒怦怦跳啊。」牡丹直接坐上皇甫昊天的腿間,雙手在他胸膛上揉撫著。

  皇甫昊天閉上眼,讓肉體漸升之灼熱侵入他的腦子。在與女子歡愛時,至少有片刻的時分,他可以暫時遺忘那張臉。

  由著女人的柔唇吻過他的頸肩、胸口,他依然沒有太大反應。自從清楚了自己對姬子夏的心思後,他總是心神不寧的。他對姬子夏沒法斷念,是不爭的事實。

  白天時,有旁人在場,他的眼神還不至於踰矩。但他卻沒法否認,姬子夏的表現每讓他多激賞一分,他就陷得愈深。如今他每看姬子夏一眼,就是一分煎熬啊。

  「莊主,這是綢莊剛送來的夏衫布料。」李五兒在門口喊著。

  「拿進來吧。」皇甫昊天說道,大掌將牡丹推到一旁。

  唉,現下可好,他竟然連歡愛都提不起興致了。

  門口,李五兒抱進一迭綾羅綢緞,放到了燕幾上。對於牡丹姑娘偎在莊主身上不知羞的模樣,早已見怪不怪了。

  「這塊綾布真美哪。」牡丹眼兒亮了,從長榻上爬下,直奔到桌前。

  「爺,你不覺得這塊布料,極襯我的膚色嗎?」牡丹一瞧看上頭那塊月牙色的絲綢,喜不自禁地就要伸手碰觸。

  「五兒,把那塊白色綾布,拿過來讓我瞧。」皇甫昊天坐正身子,命令道。

  當那塊月色般瑕白的綾布,被遞到皇甫昊天手邊時,他心頭一凜。大掌撫過上頭流光溢採的花綾,只覺那光澤像極了某人清亮眼神。

  這塊綾布,除了姬子夏之外,誰也襯不上。

  「爺,東華織戶說,這塊綾布是為繚綾,織工緊密卻質地柔軟,多被收入宮內當成宮衣。價值千金,拿來買間鋪子都不成問題。」李五兒熱絡地說道。

  「送去給姬管事。」皇甫昊天說。

  李五兒一愣,以為自己錯聽了。

  牡丹妍色小臉神色一變,紅色指尖全刺進掌心裡。

  「說是我賞給他,讓他留著給未婚妻當聘禮。」

  皇甫昊天簡單兩句話,便讓李五兒心裡的疑惑全消,勤快地捧起那匹絲絹,就要送去。

  「莊主,人家喜愛那塊布,您賞給我吧!」牡丹飛奔到莊主面前,嗲聲求著。

  李五兒停住腳步,等著莊主重新下令。莊主出手是有名的慷慨,若順了他的心意,向來有求必應。

  「其他的布匹,全賞給妳了。」

  李五兒張大嘴,恨不得多自己也身為女兒身,便能跟著上前討賞一番。剩下的那幾匹布,亦是一時精華之選,旁人家隨意得了一匹,便可以抵得一年的賦稅哪。

  「如果人家只要那塊繚綾呢?」牡丹不死心,揪著莊主手臂,嬌氣地說道。

  皇甫昊天眼裡閃過不耐,俊美臉龐在心情沉鬱時,那股冷峻便滲入骨子裡,凌厲得讓人沒法逼視。

  牡丹被盯得發毛,自個兒先垂下頭。

  「等妳有本事能像姬管事檢視商號盈虧時,賞妳什麼都不是問題。」他冷言道。

  「這姬管事真是要得,人人都道他英雄出少年呢!」李五兒瞄了牡丹一眼,忍不住把前陣子莊主不在府內,姬管事臨時代為招待朝廷市舶使檢閱海貨,上下打點得宜,市舶使連刁難一句都不曾之事,拿來說嘴一番。

  姬管事是有功得賞,牡丹憑什麼嘛!

  「快把布送去給姬管事。」皇甫昊天說。

  「這姬管事本事還真大,改天真還要要好好拜會一下呢。」牡丹討好地說道。

  「妳少去招惹他!」皇甫昊天將她的手一推,邪媚黯眸銳利地一瞪,像尖銳冰柱直刺入人心裡。

  牡丹這回連氣都不敢吭了。

  「他對未婚妻是忠貞不貳的。」皇甫昊天嗄聲說道,劍眉鎖得死緊,連自己都覺得這話刺耳到不行。

  「爺,你今晚心情似乎不好,我來幫你滅滅火。」

  牡丹一見皇甫昊天神色不對,馬上陪著笑臉,一個轉身便跨上他的腰間,蛇腰誘惑地轉旋著。

  皇甫昊天眼眸一黯,大掌直接探入牡丹的衣襟裡,指尖熟練地挑逗出她的嬌吟。指尖的女子膚觸嬌柔如水,但他卻沒法子因此沉醉或閉上眼。

  他是造了什麼孽,為什麼老天爺竟不讓他將姬子夏逐出腦海!

  「莊主。」門外傳來一聲低喚。

  是姬子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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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皇甫昊天身子一僵,大掌驀然扣住牡丹正在扯開他衣襟的手腕。

  「爺……別管他。」牡丹被惹得火熱,只想著要多索求一些。

  皇甫昊天黝眸瞪向門口,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幾下。

  他沒將牡丹推開,緩緩地開口說道:「進來。」

  「莊主……」牡丹急忙拉攏衣衫,但其香肩半露,玉腿半露的姿態卻瞞不了人。

  姬子夏推門而入時,看到的正是牡丹端坐在莊主身上的香艷景象。她雖是力持鎮定,卻還是紅了耳根,別開了頭。

  皇甫昊天看著姬子夏臉上那抹羞愧難安的紅暈,滾燙心頭倏時又被澆上一層油,燒得他坐立難安。

  「什麼事?」皇甫昊天問,目光驟然從姬子夏臉上移開。

  「我是來向莊主告假的,我想請十日的假到密州。」姬子夏說話的語氣有著止不住的顫抖。

  「何事需要告假半個月?」皇甫昊天眉峰一擰,利眼對上姬子夏。

  「密州傳來了我未婚妻的消息!」姬子夏失了平時的鎮定,上前了一步,就怕莊主不允他假。

  皇甫昊天怒瞇起眼,拳頭握成死緊。他嗄聲說道:「這麼快?」

  「緋雪和我手裡皆有著一隻我娘繡了船舶的荷包。」姬子夏從腰間掏出一隻布色已黯的荷包。「我請畫工將這只荷包也畫了上去。探子方才來告知,說是密州的皇甫商行,有位君姑娘拿著一隻船舶荷包到那兒領賞。」

  皇甫昊天沒法子從姬子夏那雙琉璃璨眸上移開視線,他從沒見過姬子夏這般喜形於色的模樣,真個是讓人──火冒三丈哪!

  「姬子夏,你明知你爹三日後便要同我一同到密州驗船,你若也去了密州,皇甫府裡的事要由誰來擔當!」皇甫昊天眉眼一沉,大掌重重往榻上一拍。

  牡丹被皇甫昊天的厲聲嚇得縮到了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吭。

  姬子夏清雅小臉一黯,不發一語了。她沒法爭辯,因為自覺理虧。領人薪俸,便要忠人之事,自己是一時心喜,喜到連分寸都忘了。

  「小的知錯了。我會靜候莊主回來之後,再行前往的。」姬子夏勉強想讓臉上表情自在些,無奈毫無血色的小臉絲毫掩不住心思。

  「行了。」皇甫昊天一掌一揮,別開臉不看姬子夏。

  「小的退下了。」姬子夏啞聲說完,拱手為禮後,便欲轉身離去。

  「站住!」

  「莊主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姬子夏冰涼的手扶在門把上,並未回頭。

  「莊內事我會找人處理。你且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便去密州吧。」皇甫昊天沉聲說道,眼裡閃過一抹算計。

  姬子夏一個旋身,看向皇甫昊天。

  「謝謝莊主。」玉容瞬間染上櫻花紅粉,名副其實地人比花嬌。

  「感謝我不如感謝天吧!你竟能找到失散了十年的未婚妻,當真可喜可賀。」皇甫昊天唇角一抿,妖美臉孔雖帶著笑意,冷眸卻讓人不寒而慄。「可喜可賀啊──」

  姬子夏的笑意剎那間凝在唇邊,有些不知所措了。

  「唷,莊主方才才賞了一匹布給你,說是要讓你未婚妻當聘禮的,沒想到那個李五兒布還沒送到,你就先找到未婚妻了。」牡丹格格笑著說道。

  「托莊主的福,若真能找著未婚妻,小的日後自當終生而為皇甫家奴僕,戮力而終。」姬子夏又是一次拱手為禮。

  皇甫昊天冷哼了一聲,一徑瞪著姬子夏的雪白纖頸。

  「小的先告退了。」姬子夏說。

  這回,門被安穩地合上。

  「牡丹現下放心了。原來外頭傳言是假,你和那個姬管事之間,不是什麼漢成帝與董賢,人家要的是未婚妻,而不是你。」牡丹嬌笑著朝皇甫昊天拋去一記媚眼。

  「閉嘴──」皇甫昊天一個翻身,將牡丹壓平在身下。

  扯去她身上的衣衫,皇甫昊天一個挺身,在長榻上激切地佔有了牡丹。牡丹驚呼了一聲,旋即裝腔作勢地嬌吟了起來。

  皇甫昊天閉著眼,腦間卻儘是姬子夏方纔那雙像浸在水裡的黑玉雙眸。

  那便是愛一個人的眼神嗎?那麼地不顧一切啊!姬子夏的心神已經完全朝另一個人飛去了。

  皇甫昊天的身子似火、腦裡似火、心中的思緒也似火。

  愈得不到,愈是煎熬。他真要任由姬子夏到密州去找尋未婚妻?真要眼睜睜地看著姬子夏成家立業?

  皇甫昊天加快了身下的驅策,任憑女子在他雄偉身子的衝刺間頻頻求饒呻吟。皇甫昊天牙根一緊,在達到歡愉極致的瞬間,便旋即翻身將牡丹推到一旁。

  不,他不是那種會把心頭愛送到別人手裡的好心人!

  「爺!牡丹還想再來一回……」見識過皇甫昊天的英勇過人,牡丹的玉腿橫勾住皇甫昊天腰間。

  「走開。」皇甫昊天不留情地推開牡丹。

  「爺……你真不懂得憐香……」牡丹狼狽地攀著長榻,還一徑想漾出一個風華絕代的笑意。

  「滾開,銀子我會讓五兒送到花月樓。」皇甫昊天起身拿起酒杯,頭也不抬地說道。

  牡丹臭著臉,套上衣衫後,使勁抱起桌上的那堆綢緞,推開門轉身走人。

  敞開的門扉送入徐徐晚風,皇甫昊天走到門口,看向姬子夏所住之方向。

  姬子夏明日要去密州,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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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想到即將要與緋雪見面,姬子夏興奮地一夜無法成眠。

  一早太陽才露臉,姬子夏便留了張字條給前日到外地探親,今兒個午後才會回來的義父後,便拎著簡單行囊,走向大門。

  一見門口停了輛華貴車輿,姬子夏當下怔住──

  那是莊主出巡時,才會搭坐的車駕啊。

  「姬管事,早啊!」李五兒笑著說道。

  「早。」姬子夏疑惑地問道:「這不是莊主的車駕嗎?」

  「啥?原來你還不知情啊?莊主要和你一起去密州哪。」李五兒說。

  「什……什……麼?」姬子夏手裡的行囊「咚」地掉在地上。

  「沒想到向來伶牙俐齒的姬管事竟也會結巴。」一個高大身影為姬子夏拾起包袱,交到李五兒手上。

  「莊……主……」姬子夏一個旋身,看向一身紫色紗羅涼衫的皇甫昊天。她的心裡一陣冷熱互襲,頭也覺得昏沉了。

  「皇甫莊內不可一日無人作主。我原本就該去密州看船,現下你又有了不得不去密州的原因,我遂決定和你一起前往,讓你爹在莊裡查辦著大小事。」皇甫昊天簡單地解釋道,雖然早起,神態卻是一派神清氣爽。

  「可……可我對船舶驗收之事不甚明瞭,是故莊主當時才要我爹與您同行,不是嗎?」姬子夏欲言又止地抿了下唇。

  皇甫昊天瞪著姬子夏明顯不欲他陪同的鬱鬱臉色,說話語氣不免變得凌厲了。

  好你一個不識好歹的姬子夏!

  所有的人都知道要巴結著他,知道要在他面前做出好表現,偏這姬子夏一副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可惡!

  「你爹日後的棒子不也是要由你接手嗎?船舶驗收一事,你是早晚都要學的。況且,不會有人比我還清楚皇甫家的船舶,你有不懂之處,我會隨時教導你的。」話到最後,已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了。

  「小的謝過莊主。」姬子夏沉默了,勉強地點了頭。

  此次密州行勢必難過了!莊主或者聰明過人,卻向來沒啥耐心。誰敢把不懂的大小事全都拿去叨煩他哪。

  姬子夏在心裡悠悠歎了口氣,急著想見著緋雪的喜悅於是被降低了幾分。

  「你板著一張臉是什麼意思?」皇甫昊天低喝了一聲。

  「我……」

  「我要你到密州一併處理公事,不是不許你去見未婚妻,這其間分寸,你若是不清楚,便沒資格擔任皇甫家管事一職。」皇甫昊天瞪著人,陰美臉龐陰沉得駭人。

  「莊主所言,小的一切知情。小的只是怕耽誤了莊主的行程,畢竟莊主原本是要在兩天後才要出發的。」姬子夏低頭,低聲說道。

  「哼。」皇甫昊天怒著臉,逕自跨上了車座。

  姬子夏望著車輿四周的華貴絲穗,心裡不免憂心忡忡了起來。

  這一路風險重重啊!

  她冒用了「姬子夏」這個名字存活在人世間,就算真的找到緋雪,她一來要先提防緋雪脫口而出喚她一聲「姊姊」。二來,她和緋雪總是姊妹,眉宇之間多少總有個幾分相似。萬一莊主那雙厲眼看出了什麼端倪,那她該怎麼辦?

  姬子夏站在原地,腳步遲遲跨不出去。

  「還不上路!嫌我的時間太多嗎?」車廂內傳來一聲怒吼,車廂被人由裡頭重重地狠踹一下。

  「姬管事,你快上車吧,免得莊主等久了不高興。」李五兒低聲催促道。

  「好。」

  姬子夏撥開車後繡著梅花的帷幔,急忙上了車,找了個離莊主最遠的座位坐了下來。

  這車廂著實不小了,但仍然不夠大,因為無論她的臉往哪邊轉,總是能見得著莊主那張冷硬面孔。

  姬子夏故意別過頭,看向欞格窗外頭,只盼著這一路能相安無事。

  「莊主,咱們要上路了。」車伕吳胖子說道。

  「上路吧。」皇甫昊天說。

  「五兒不進來嗎?」姬子夏馬上抬頭問著。

  「他再進來,車廂內擠滿了人,空氣便濁了。」皇甫昊天冷冷說道,眼中卻是怒火正熾。

  姬子夏越是不想與他單獨相處,他就越是不讓人如願。

  「倒茶。」他命令道。

  「是。」姬子夏還能怎麼辦。

  五兒小廝不在,自己能不服侍莊主嗎?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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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因為知道姬子夏尋人心急,車伕吳胖子在徵得了莊主同意後,走上一條偏僻山路捷徑。

  山路顛簸不在話下,姬子夏雖是一路開著窗,也盡可能地讓自己多瞧些山裡的綠意,不過向來不健壯的身子骨,還是不適了。

  姬子夏抿了一顆青梅,想壓下胸腹間的隱隱作嘔,可頭也開始眩暈了起來。她趕緊湊到欞格窗邊,拚命地用力呼吸著,小臉蒼白又憔悴。

  「莊主,前方有個小茶鋪,要休息還是繼續趕路?」吳胖子往車內問道。

  皇甫昊天看了姬子夏孱弱的臉色一眼,交代:「歇息一下。」

  姬子夏一聽到要歇息,心裡便急了起來。「不能繼續趕路嗎?」她望向皇甫昊天,眼眸不自覺地帶了抹乞求之意。

  「我累了。」皇甫昊天板起臉,不看姬子夏。

  姬子夏無力與他爭辯,只能倚著窗,繼續輕喘著氣。

  車輿一停,皇甫昊天先行下了車。

  茶鋪設在小溪邊,掛了一隻青白相間的酒旗。

  「大爺們,請上座啊!」店老闆夫妻的目光在這些人非富即貴的裝扮上轉啊轉的。

  皇甫昊天看了簡陋桌子一眼,皺了下眉。

  此時,姬子夏緩緩下了車。金澄陽光灑在那張雪白憔悴的小臉上,那肌膚竟清透得像似上好白瓷。

  姬子夏急著想吸口新鮮空氣,下車急了些,腳步踉蹌了一下。

  「姬管事,你沒事吧?」李五兒上前扶了姬子夏一把。

  姬子夏淺淺一笑。「不礙事的。」

  「姬管事比咱看過的姑娘都還好看……」李五兒看呆了,傻呼呼地說道。

  「五兒,過來把桌椅給我重新擦過。」皇甫昊天板著臉說道。

  「大爺,要不要來點山菜野味?」店老闆挨近皇甫昊天身邊。

  「不需要。煨兩壺茶、送兩壺酒到兩張桌上。」皇甫昊天向李五兒一使眼色。

  李五兒拿了一錠銀子給店老闆夫婦,夫妻二人笑歪了唇,急忙跑到後頭以備茶酒。

  李五兒將宅第裡廚子備妥的食盒放到桌上。

  皇甫昊天則看著姬子夏走到小溪旁,就著冷泉,洗了把臉。

  一見姬子夏那雪白的臉龐露出了些笑意,皇甫昊天唇角上揚,起身朝溪邊走去。

  姬子夏不知情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在皇甫昊天的注視下,她挽起袖,順道連手臂也沾了個涼。

  一時興起,她伸手舀起一掌的溪水就口。溪水味道甘冽,最重要是冰涼沁人,可稍止不適,姬子夏不免多喝了幾口。

  「這水好甜。」她脫口說道。

  李五兒事情都忙完了,眼色不夠精明的他,跑過莊主身邊,也湊到姬子夏身邊喝了一口,「果然很甜耶!」

  皇甫昊天望了一眼姬子夏和李五兒並肩的身影,沉聲說道:「河裡水不是人人都能飲得,身體差些的,水裡的細蟲便要鬧得人肚疼了。」

  姬子夏抬頭看了皇甫昊天一眼,水眸微有驚恐之色。

  她嚥了口水,瑟縮了下身子,乾脆站起了身。

  她啥都不怕,就怕蟲。地震那年前,地上爬的全是地洞的無名蟲。地震之後,屍蟲與蛆則成了她的夢魘。

  「姬子夏,過來整理一下這些食盒。」皇甫昊天走回桌邊,看著姬子夏命令道。

  「小的來就好。」李五兒說道。

  「誰要你多事。」他低咆一聲。

  姬子夏早習慣了莊主陰晴不定的心情,也不覺得有恙。反正,整理食盒不過是小事一樁。

  姬子夏走到皇甫昊天桌邊,纖白柔荑拿起漆器食盒。

  食盒裡頭擺著酒燒香螺、筍焙鵪子、白炸春鵝、金橙拌魚,一盅三鮮粥,外加上四色饅頭及水晶包兒。

  姬子夏瞧得傻了眼。都說莊主出門講究,她今兒個算是見識到排場了。

  看來關於皇甫昊天傳言倒是不假,他只用最好的,看上的便不輕易改變。女人似乎除外吧。姬子夏在心裡忖道。

  姬子夏將食盒裡的東西,全都挾了一小份到莊主盤裡。

  「請莊主用餐。」姬子夏說完,轉身想走到吳胖子與李五兒那一桌。

  「你坐下。」皇甫昊天命令道,長眸不快地瞇著。

  「我……不便打擾莊主用餐,我坐那便行了……」

  「坐下!」皇甫昊天低喝一聲。

  姬子夏乖乖坐下了。

  「全吃掉。」皇甫昊天命令道,將瓷盤遞到姬子夏手邊。

  「我……」她沒食慾啊。

  「這金橙可治暈吐,你多吃些。」

  姬子夏詫異地抬眸看向皇甫昊天,不小心讓他那雙勾魂黑眸撞進了心裡。

  她胸口一窒,連忙低下頭。是她多心嗎?怎麼覺得莊主看「她」的眼神,灼熱得過火呢?

  「客倌哪!本店特製的燒刀子和熱茶哪!」店老闆大聲吆喝著送上酒與茶。

  姬子夏連忙替皇甫昊天各倒了一杯。

  皇甫昊天抿了一口酒,便皺眉置於一旁。他順手拿起茶瓶,替姬子夏倒了杯茶。

  「多喝些茶,醒醒腦。」

  「謝莊主。」姬子夏捧著茶,頭卻不敢抬。

  她抿了一口茶,柳眉微蹙了一下。

  這茶有個怪味,姬子夏舉箸挾了塊金橙拌魚入口,好壓住口裡的茶燥味。

  也不知是真餓了,還是那道金橙拌魚真有治暈車效果,姬子夏吃著吃著便把盤子裡的食物全吃完了。

  偶爾,莊主會挾上幾筷食物到她盤子裡,她也只當不知情似地默默地吃著。

  莊主今日降尊紆貴的舉動有些怪異,像是突然心血來潮似的對人好,好得人心裡七上八下的。

  溪聲潺潺、涼風徐徐,四周僅有樹葉被風吹動的聲音。姬子夏吃了八分飽,竟飄來了睡意。

  她抿唇掩住一個哈欠,偷偷看了皇甫昊天一眼。

  他支時於桌上,微閉著眼,像在小盹一般。而隔壁桌的吳胖子和李五兒,早早就趴在桌上睡得鼾聲大作了。

  姬子夏放心地往桌上一趴,閉上了眼。

  皇甫昊天一聽見姬子夏平穩的呼吸聲後,便睜開眼,定眸凝望著桌上那張粉雕玉琢得不似男子的臉龐。

  打定主意和姬子夏一塊上密州後,他心裡對於這份感情,便是有意要放縱了。

  姬子夏是男的又何妨?自己就偏生被「他」勾住心了,還能如何呢?

  他皇甫昊天要一樣東西時,如果沒法子到手,便會寢食難安。非得得到了,心才有法子放下。

  可他沒對人執著過哪!他望著姬子夏微張的軟唇,情緒又是一陣天翻地覆了。

  「看來全都睡著了……」

  身後一陣詭異的低語窸窣聲,讓皇甫昊天霍然回過神。

  店老闆夫妻被他嚇了一跳,兩人拿著刀子愣在原地。

  「大膽!」皇甫昊天大喝一聲,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姬子夏半夢半醒間,以為有地震,整個人驚跳了起來。

  姬子夏看著店老闆夫妻手裡的刀,還來不及多想什麼,便被皇甫昊天扯到了身後護著。

  「躲好。」皇甫昊天說。

  姬子夏揪著皇甫昊天的衣裳,回頭瞧著身後,原本有一些武功本事的吳胖子和李五兒,此時竟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對於週遭的喧鬧,完全不為所動。

  「別瞧那兩頭豬了,酒和茶裡都下了藥,他們早就睡死了。不想我動手宰了他們,就乖乖把銀子交出來!」店老闆手裡刀子閃著銀光,一臉貪婪地接近他們。

  皇甫昊天隨手掄起一把板凳,便往那對賊夫妻身上砸。

  老闆娘閃躲不及,被砸中肩膀,殺豬似地鬼吼了起來。

  「你找死!」老闆拎著大刀便往皇甫昊天身上一劈。

  姬子夏臉色一白,別開了眼。

  皇甫昊天身子倏地一閃,避開了大刀之時,一個飛踢便踹上店老闆的手腕。

  店老闆大叫一聲,手裡那把大刀差點震飛。

  皇甫昊天將姬子夏護在身側。「你緊著跟我移動,懂嗎?」

  姬子夏點頭,緊偎在皇甫昊天身側,連看都不敢看那個老闆一眼。

  老闆手裡的大刀,讓她想起兒時地震時,人食人的慘況。她咬住唇,不想自己的狀況影響了皇甫昊天。

  「吃我這一招!」老闆刀子又再度一揮,一道銀光在他們面前揮動著。

  皇甫昊天一個旋身避開,從衣帶間抽出了一柄烏骨折扇。

  「識相的,就快點逃命。」皇甫昊天冷冷說道。

  「好大的口氣!」老闆大刀虎虎生風地左揮右砍著。

  皇甫昊天眼色一凜,緊摟著姬子夏的身子,在閃避了幾回之後,看出了老闆漫無章法的刀路。

  「再吃我一刀!」老闆大刀再次落下。

  皇甫昊天一個箭步向前,以烏骨扇架住了大刀的落勢。

  「小心!」姬子夏低呼出聲,生怕皇甫昊天受了傷。

  「頭一回聽見你真心地關心我。」皇甫昊天笑著緊摟了下姬子夏的肩膀。

  姬子夏還沒回過神,只見到皇甫昊天手裡的烏骨扇往那柄大刀輕巧地一挑,大刀倏地飛到了十步之外。

  烏骨折扇旋即「啪」地一聲展開,往老闆手臂上揮舞了幾下,招招見血。

  老闆慘叫連連地趴在地上,無力爬起。

  老闆娘一見丈夫見了血,勉強摀著受傷的右肩,拿從靴裡抽出幾把柳葉刀,拚命地往前亂射。

  每一刀,都讓皇甫昊天的烏骨折扇給擋了下來。

  姬子夏瞧得癡了,忘了要隨皇甫昊天移動身軀。一個腳步沒站好,她眼睜睜地看著一記柳葉刀往她身上射來。

  這回,皇甫昊天來不及出手擋開刀子,身子一側,以身替她擋住那一刀。

  姬子夏埋首在皇甫昊天胸前,只聽見皇甫昊天悶哼了一聲,身子一震。

  皇甫昊天很快地拔下柳葉刀,血漬染在他紫色衣物上,並不明顯。

  「莊主。」姬子夏抬頭,正巧看見這一幕,急得簡直要落淚了。

  「皮肉傷,沒事。」皇甫昊天一舉手,將那柄染了他血漬的柳葉刀精準地射入老闆腿上。

  在店老闆夫妻倆的慘叫中,皇甫昊天將他們兩人捆了扔在一旁。

  姬子夏則是忙著將馬伕和李五兒扶入後車廂裡。

  處理好一切之後,姬子夏趕到車駕前頭和皇甫昊天並肩而坐。

  皇甫昊天手拿韁繩,坐在前頭駕車。

  「莊主,我來駕車吧──」姬子夏擔心地看了一眼皇甫昊天的右臂。

  皇甫昊天臉色鐵青,唇緊抿著。瞧了姬子夏那只樹枝般細瘦的手臂一眼,哪敢委以駕車大任。

  「閉嘴。」皇甫昊天低吼了一聲。

  「你的手臂……」

  「沒事。」

  皇甫昊天韁繩一揚,車子開始疾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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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路上,姬子夏不時抬頭看著皇甫昊天的神色,見他行動一切如常,這才稍稍放下心了。

  一路上,瞧著皇甫昊天額間冒著汗,怕他因為曬多了太陽而感覺熱不可耐,姬子夏便舉起袖子幫他拭汗。猜想他應會口渴,她就拿出府邸裡備好的橘,一瓣一瓣地餵著他吃。

  之後,拿出一隻李五兒擱在位子上的蒲扇,輕柔地幫他搧起風來。

  皇甫昊天沒開口,只覺得姬子夏的貼心舉動讓他詫異。心裡原就存在的情愫,這下子更是無法無天地佔據了他整顆心。

  姬子夏無暇注意他時而投來的專注眼神,她忙著注視車廂內那兩人的狀況,忙著關心皇甫昊天是不是累了,忙得連自己原會暈車一事都給拋在腦後了。

  可路程一遠,她的體力畢竟不支,竟不小心打起了小盹來。

  當姬子夏的頭咚地一聲倒上皇甫昊天的右臂時,他痛得皺起眉頭,低頭瞪人。

  只見他那一向老成持重的姬管家,正微張著唇,倚在他的身側,孩子似地憨睡著。

  見姬子夏睡得那麼放心,又想起這小人兒方才林林總總貼心之舉,皇甫昊天便覺得右臂上的陣陣刺痛抽疼,都可以忍得了。

  若姬子夏知道了他手臂上的傷處,想來對他的服侍,只會更加地無微不至吧。皇甫昊天一念即此,竟覺神清氣爽了起來。

  一個時辰後,皇甫昊天駕車進入一處城鎮,停在客棧前,開始頭昏目眩了起來。

  「醒來,客棧到了!」皇甫昊天握住姬子夏的肩搖醒人,嘴唇不自然地青白著。

  姬子夏一時之間還未完全清醒,怔怔地看著皇甫昊天蒼白的臉色。

  「你的身子還好嗎?」她想也未想地便撫住他的前額,著急地追問道:「在路上受涼了嗎?」

  「我不礙事。」皇甫昊天黝亮黑眸直盯著人,將姬子夏的手牢牢握在掌間。「我們已經到客棧了,你去把事情處理一下,再來跟我報告。」

  客棧?姬子夏左右一瞧,乍然飛紅了臉。

  這路上來來往往的人,正全都對著皇甫昊天和她指指點點著,兩個「男子」在街上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啊!

  姬子夏辣紅耳朵,抽回自己的手,飛快跳下車,衝進客棧。

  她在最快的時間內,要店小二備好了客房,請來大夫,並找了人到官府報案。待所有事物安置妥當,姬子夏走到皇甫昊天房裡簡單說了下處理情形。

  「一切全都安置妥當了?」皇甫昊天問道。

  「是。」她沒法子不注意到他慘淡的病容,不由自主地朝他靠了一步。

  「那麼去叫大夫過來替我看看右臂。」

  「你的右臂!」

  姬子夏低頭一看,這才注意到他右臂的血漬已經透過衣料,染上了桌面。

  她上前捲起皇甫昊天的袖子,那血肉模糊的臂膀看得她暈眩欲嘔。

  「我怎麼會這麼糊塗,居然沒注意到你的傷勢這麼嚴重?我還讓你駕車!」姬子夏雙手如冰,小臉慌成紙白。

  「看到你也會為我神色大變,一切值得了。」皇甫昊天握住姬子夏的下顎,拇指撫過那雪嫩的冰肌。

  「你──」姬子夏還來不及斥喝他放手,皇甫昊天便已閉上眼,昏厥一般地趴於桌上。

  她心臟驀地一疼,連忙伸手一探他的鼻息。

  「幸好……」她鬆了口氣,指尖拂過他的烏絲,卻又被灼傷似地驀抽回手。

  姬子夏飛快地衝出房間,大聲叫喚道:「小二,快叫大夫過來!」

  見小二銜命去喚人,她趕緊回到房間站在皇甫昊天身側,不住地用袖子為他拭汗。

  他幹麼要為她挨一刀呢?她不過是個小小的管事啊。

  姬子夏望著皇甫昊天那俊冷出眾的臉龐,心裡五味雜陳了起來。

  「你會沒事的……你一定要沒事……」她蹙著眉低語著,聲音裡有著自己也沒發覺的溫柔。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店小二扯著大夫,在門口又嚷又叫著。

  姬子夏起身走向門口,完全沒發現「昏迷中」的皇甫昊天正輕眨了下長睫,自然也不知情他此時唇邊那抹笑意有多麼張狂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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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月落。

  姬子夏趴在桌前打著盹,驀地醒來,連忙望向躺在床上的皇甫昊天。

  看他劍眉雖然皺著,但仍然是在沉睡中,她才又放心地趴回了桌上。

  車伕和李五兒沒事,大夫說他們身體無大恙,但因為藥性之故,昏睡個一、兩天是免不了的事。

  倒是莊主手上的那一刀,傷口頗深。大夫說,那刀再下個深一些,便要見骨了。所以,這些時日傷口要多加注意一些。

  姬子夏一想到這事,便再也睡不著了。

  窗外響起報曉更聲,她乾脆起身轉動了下僵硬的身軀。

  不敢多燃亮燈燭,就怕驚醒了莊主的休息。

  這下子,她欠皇甫家的恩情又多一份了。若不是因為她想快些到達密州,車伕也不會因為走捷徑而遇著了匪人。更遑論,莊主是為了保護她而受傷的。

  姬子夏輕歎了口氣。

  「幾更了?」一個嗄啞嗓聲從姬子夏右側傳來。

  姬子夏一驚,連忙站正身子,驀地回身說道:「天快亮了,更夫剛打過了報曉更。」

  皇甫昊天想坐起身,手肘一撐,手臂上的劇痛卻讓他倒抽了口氣。

  姬子夏見狀,急忙衝到床榻邊。

  「請小心。」姬子夏一手扶住他的後背,一手忙著在他身後安置著軟被。

  皇甫昊天身軀原就高大,現下又沒法子使力,所有重量全都交到了姬子夏身上。是故,她才這麼一忙,氣息便已微喘,白細額間也已然泛上一層粉紅。

  床榻邊的燭火映在姬子夏的臉龐上,為那淨致的側臉染上一層艷色。皇甫昊天看得目不轉睛,心跳也因此紊亂了起來。

  姬子夏望了一眼皇甫昊天乾燥的唇,開口問道:「莊主要喝點水嗎?」

  「嗯。」

  姬子夏急忙倒了杯茶,遞到皇甫昊天手邊。

  「我手痛。」皇甫昊天閒適地往牆上一靠,慵懶地睨了姬子夏一眼。

  姬子夏立刻坐上床榻邊,恭敬地將茶送到皇甫昊天唇邊。

  兩人之間的距離太近,近到她甚至能清楚地聞到他衣裳上的杉木熏香。她往後縮退著,只許自己伸直一雙拿著杯子的手臂,靠近皇甫昊天。

  「我身上有毒嗎?你離那麼遠做啥?把杯拿好,手臂別抖。」皇甫昊天命令道。

  姬子夏聞言,只得又往前挪動了身子,又回復成剛才偎在他身側的姿態。

  莊主的右手不是沒事嗎?幹麼要人喂?姬子夏柳眉微揪,內心嘀咕了一會兒。

  莫非當她姬子夏是青樓女子不成?

  姬子夏的耳朵轟地熱辣了起來,拿著陶杯的手,也輕顫了一下。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她在莊主眼中,應該是個男子才對啊。

  慌亂間,姬子夏抬頭看了皇甫昊天一眼,就怕他發現自己的異樣。

  這一看之下,她的心跳差點跳停。

  莊主那雙如幽似魅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瞅著人。

  姬子夏心一慌,驀地便站起身。

  皇甫昊天未受傷的左掌在瞬間攫住姬子夏的手腕。

  姬子夏整個人落到了皇甫昊天的胸膛裡,她驚惶地伸手推拒著他的胸膛,手裡的陶杯「咚」地一聲滾落在床榻間。

  「放手……」

  「不放。」皇甫昊天穩住姬子夏的下顎,灼熱氣息強勢地拂上那張奪了他全副心魂的小臉。

  面對著皇甫昊天佔有的眼神,面對著他那俯近她的強健體魄,姬子夏輕顫了起來。她心窩狂顫著,清楚地意識到他是男子,而「她」是「女人」。

  她驚跳起身,轉身就要躲。

  「不許逃!」

  皇甫昊天長臂扣住姬子夏的纖腰,箝得人動彈不得。

  「我……我只是想幫您添點水。」姬子夏極力地想表現出若無其事的神態。

  「我不需要水,我只要你陪在我身邊。」

  皇甫昊天一寸寸地扯近姬子夏,直到人兒挨近了床榻,再度與他相觸為止。

  「小的站著就──」姬子夏掙扎著想拉開距離。

  「坐下。」皇甫昊天低喝了一聲,眉頭嚴厲地一擰。「你可不想我站起來攔你時,又牽動了我的傷口吧?」

  姬子夏的目光一落上他受傷的右臂,便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畢竟他替自己擋了一刀,這是她沒法子否認的恩情。

  「為什麼替我擋這一刀?」她脫口問道。

  「你說呢?」皇甫昊天的臉龐驀地逼近。

  「莊主如此愛護皇甫莊內之人,小的日後定當竭誠心力地努力工作,以報莊主救命之恩。」姬子夏心慌意亂地一拱手,拚命地想將他隔在一臂之外。

  「我要聽的不是這些屁話!」他的眼神冒火,大掌驀掐入姬子夏娉弱細肩裡。

  「小的口笨舌拙,只說得出這種話。」她痛得瞇起眼,卻不求饒。

  「好!我倒要瞧瞧你是怎麼個口笨舌拙法。」

  姬子夏還來不及理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的下顎就被人握住。

  皇甫昊天覆住了她的唇!

  姬子夏微張著唇,全身冰冷到不知如何反應。皇甫昊天則趁此機會,抿著他夢寐許久的馥柔唇瓣,長驅而入他渴望已久的禁地。

  他扣住姬子夏的後頸,吮住軟滑的舌尖,掠奪舐弄著。她像茶,味道醇美得讓他只想啜飲更多美妙滋味。

  皇甫昊天強勢的吻讓姬子夏整個人往後仰,根本推不開他。她的丁香小舌原是想抗拒他唇舌的侵略,不料卻被他給纏繞住,舔嘗得她連氣都喘不過來。

  姬子夏全身似火,氣息混亂著。「男女」之事,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我是男子!」姬子夏驀地睜眼,霍然朝他揮出一拳。

  皇甫昊天閃身避開攻擊,大掌仍然牢牢地扣著那只纖裊不堪一折的細腰。

  「我當然知道你男子。」皇甫昊天定定地注視著姬子夏,黑眸裡有著不下於對方的固執。

  「知道你還──」

  姬子夏摀著方才被他揉熱的唇,整個人有如在烈火寒冰裡走過一圈,冷熱交錯的感覺,讓她連說話聲音都抖了起來。

  「放開我。」她命令道。

  「若我不放呢?」

  「別逼我!」兩行清淚霎時滑下姬子夏的臉龐。

  那梨花帶雨般的嬌媚,委屈得讓人心疼,卻也清麗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皇甫昊天望著那一雙水凝眸子,情不自禁地再度俯下臉。

  「不許碰我!」姬子夏小手摀住紅唇,恨恨地瞪著皇甫昊天。

  以為就要找到緋雪了,以為在皇甫家的日子要安穩了,誰知道──他卻這樣待她!

  姬子夏眼中的恨意,讓皇甫昊天鬆開了手。

  「我要的人,絕不輕易放手。」這話是宣告,是不容拒絕的命令。

  「我讓店小二來看顧你的傷。」姬子夏充耳不聞他的話,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是你惹出來的麻煩,你就該擔起責任照顧好。」

  「我惹出來的麻煩?」

  姬子夏扶住牆壁,身子搖晃到彷彿隨時要昏倒一般。

  「哈……難道是我求你替我挨了那一刀嗎?……哈……如果我今日不是長了這張臉孔,如果不是你對我感興趣,你會要我擔起責任照顧你嗎?可笑啊可笑……」昏沉間,她恍神地冷笑著。「你若真要我當你的男寵,我又能奈你如何?我該慶幸自己命好,被堂堂皇甫莊主看上,就算被糟蹋了,也該甘之如飴嗎?」

  「住口!」皇甫昊天憤怒地把床榻上那只陶杯,狠狠往地上一扔。

  陶杯落在地上,啪地碎了一地。

  皇甫昊天瞪著姬子夏纖纖的背影,他頸間脈動劇烈起伏得像是有條毒蛇在其間竄動一般。

  他幾時被人以這般口氣奚落過?姬子夏把他說得像是強搶民女的惡霸!

  「出去!」皇甫昊天低吼一聲。

  姬子夏沒法移動,因為憤怒到了極點,顫抖地跨不出腳步。

  「你再不滾出去,我便在這裡強要了你,到時候受傷的人就不會只是我一人!」

  姬子夏倒抽一口氣,頭也不回地跑出門口。

  皇甫昊天瞪著姬子夏逃得狼狽的背影,瞪著那扇被重重甩上的門扉。他狂亂地將床榻上的物品全都揮掃到地上,受傷右臂也因之驟痛了起來。

  他黑眸圓瞪,低喘著氣,整個心窩劇烈地絞疼著。

  老天爺莫非是在懲罰他這些年在男女情愛上的漫不經心,所以才派了姬子夏過來折騰人嗎?

  生平第一次,他知道了「情」字有多麼要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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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熄芯盡,一夜無眠。

  姬子夏坐在房裡望著包袱,一走了之的念頭始終在腦子裡盤旋著。

  該走嗎?手邊雖是小有積蓄,但仍不夠一走了之所該付出的代價。

  捨得嗎?她對管事這份工作有興趣,也放心不下照顧了她十年的義父啊。

  況且,這些年女扮男裝的種種煎熬都忍過了,她還有什麼受不住的呢?

  再者,以皇甫昊天那種風流性子,招惹個幾次便會生厭了吧。她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不該傻傻地把他的戲弄當真的。畢竟,「她」在世人面前,是男兒身哪……

  但,皇甫昊天竟對一個男人下手,還強吻了人,他簡直是……厚顏無恥!

  姬子夏愈想腦子愈亂,在床榻間輾轉難眠許久,好不容易才沉入了夢鄉。

  再醒來時,紅日已滿窗,她是被陣陣敲門聲給驚醒的。

  「姬管事!姬管事!快開門啊!」李五兒在門外用力地敲著門。

  「來了!」姬子夏腦子還迷糊著,只當有什麼天大的事發生,身子一彈起,便往門口直衝。

  門「嘎」地一聲打開來。

  李五兒看著姬子夏,嘴巴張得大大,合也合不攏。

  見鬼了!眼前的姬管事長髮披肩、芙蓉如面,根本是個十足十的娘兒們啊!

  「怎麼了?」姬子夏蹙眉問道。

  「莊主……不吃藥,也不讓人換藥……」李五兒嚥了幾口口水,還在失神中。

  「與我何關?」姬子夏蹙起眉,一把怒火在心頭猛然燒起。

  「你……你是管事啊!」李五兒理直氣壯地說道。

  「我管事,不管人。」此話一出,姬子夏自覺有理,轉身就要回房。

  「莊主說……莊主說……他說了什麼啊?」李五兒一腳擋住門,依舊為著姬管事的長髮背影心神不寧。「啊!莊主說若是姬管事過來,他就喝藥。你就當幫大家個忙吧!莊主的傷不好,我們怎麼上路?還有,莊主若有了三長兩短,誰擔待得起啊!」

  李五兒一席話,說得姬子夏不無心虛。

  可皇甫昊天昨天的舉動,實在讓人放不下心。她一點都不想再和那個無恥之徒同居一室,可日子還是要過,她還想在皇甫家待著,閃躲畢竟不是長遠之計。

  「藥呢?」姬子夏問。

  「在莊主房裡。」

  姬子夏轉身走向皇甫昊天房間,只想著盡快「請」莊主喝完藥,然後便要走人。

  沒敲門,姬子夏逕自推門而入。她故意不去理會斜倚在長榻上的皇甫昊天,自然也就沒注意到他見著她時的驚艷眼色。

  姬子夏走到桌邊,端起藥碗送到他面前,倔氣的目光直盯著他,聲音清亮地說:「莊主,請用藥。」

  皇甫昊天瞪著姬子夏披著長髮,更顯得嬌嫩的瓜子小臉。

  莫怪乎李五兒一臉癡迷地盯著人瞧了。姬子夏這副模樣,就算不傾國傾城,至少也要稱之為絕色!

  「將頭髮束起。」皇甫昊天粗聲命令道,扔去一隻鴉青色發巾。

  姬子夏一怔,小手往頭上一摸──

  她,竟忘了束髮!

  瓜子臉蛋染上一層櫻粉,貝齒咬紅了朱唇,女兒嬌態盡現。

  李五兒倒抽氣的聲音,在屋內迴響著。

  「五兒,出去,把門帶上。」皇甫昊天嗄聲命令道。

  「是──」李五兒退了出去,目光卻多疑地在這兩人身上轉了一圈。

  姬子夏低頭飛快地束整著髮絲,再抬頭時又是翩翩佳公子一名了。

  皇甫昊天盯著姬子夏喉間那只男子突起象徵,心情仍然起伏不定。

  「你一夜沒睡?」皇甫昊天沒忽略姬子夏眼下的倦意。

  「打了個盹。」姬子夏看著皇甫昊天臂上的傷口,不想再提起任何與昨夜有關之事。「您該喝藥了。」

  「你餵我喝。」

  姬子夏臉色一沉,咬緊牙根,也不和他爭辯,拿過藥碗,將藥湯一匙一匙地喂到皇甫昊天唇邊。

  姬子夏黑亮剔透的眸子賭氣地只瞧著藥碗,直到藥汁見底,便快速抽了手。

  「若莊主沒事吩咐……」姬子夏冷著聲,存心不給好臉色。

  「去吩咐客棧,我想沐浴。」皇甫昊天命令道。

  「您的手受了傷,現在不宜沐浴。」

  「我一身風塵僕僕,若不能好好清洗,整個人便會無比煩躁,沒法子好好休息。我一日不能好好休息,你到密州的日子便會緩上一日。」皇甫昊天背倚著牆,好整以暇地說道。

  「莊主乃金枝玉葉之身,最好待在客棧裡先養好病體,小的可先行前往密州。」姬子夏直截了當地說道。

  「不許。」皇甫昊天心平氣和地說道,甚且好心情地附上一記笑意。

  姬子夏為之氣結,憤而轉身走至門外,吩咐店小二準備熱水。

  「若是莊主無事吩咐,小的先行告退。」她站在門邊,第二次嘗試想脫身。

  「要是你那未婚妻已嫁為人婦,你意欲如何?」皇甫昊天突而問道。

  「緋雪若是嫁得好,也是美事一樁。」姬子夏淡淡回話。

  皇甫昊天瞇起黑黝眸子,想從姬子夏雲淡風輕的表情上找出妒意。

  「她若嫁得不好,你便要橫刀奪愛?」

  「她若嫁得不好,我會依照她心裡想的事,盡可能地成全她。」畢竟那是她唯一的妹妹啊。

  「好個癡情種子……」皇甫昊天語音拉得極長,臉上噙著笑意,黑眼卻如七月流火。

  姬子夏看他滿臉不悅,心裡頓時滿是報復喜悅。

  「不管緋雪現下好或不好,她總是我心裡最在意之人,總是我擱在心上的一根針。多情如莊主,是不會懂這種感受的。」姬子夏緩緩說道,臉上卻依然毫無表情。

  「何以見得我不懂?」皇甫昊天的眼神霸氣得緊,放肆地直鑽入人的心窩。

  姬子夏別過頭,只覺得頸間脈搏狂烈跳動得讓她連氣息都微喘了。

  「莊主,熱水送來了。」店小二在門口嚷著。

  姬子夏鬆了口氣,連忙指揮著店小二在屏風後面擺好木浴盆,再掇水注滿。

  「你可以出去了。」皇甫昊天賞了一錠碎銀給小二後,朝姬子夏勾勾手指。「你過來服侍我入浴。」

  他說什麼?

  姬子夏傻了眼,一雙腳定在原地,完全動彈不得。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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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8 23:07:00
第六章
  「你不過來幫忙,我右臂受傷,該如何沐浴?」皇甫昊天就不信姬子夏真有法子始終對他無動於衷。

  「要我……我幫忙?」姬子夏的後背開始沁出冷汗。

  「都是男人,有必要扭捏至此嗎?」看姬子夏一臉驚惶,他心情大樂。

  「我……沒幫人洗過澡。」

  「我讓不少人洗過澡,我知道如何指使人,你擔心什麼?」他睨著人,眼神壞壞地噙著笑。

  「你明知道我擔心什麼!」姬子夏啞聲打斷他的話,耳廓子開始泛紅。

  皇甫昊天下榻,走到姬子夏面前。

  「我不會強要你的。」他俯身低望著,毫無任何肢體上碰觸,只讓他的話烙印似地燙入姬子夏的臉頰。「我要的是你的心甘情願。」

  「我不會心甘情願的。」姬子夏後退一步,全身肌膚都泛起了疙瘩。

  皇甫昊天大笑一聲,驀地伸手抽開了腰間繫帶。「那你又何必如此擔心呢?過來替我寬衣。」

  姬子夏嚇得屏住呼吸,卻完全移不開視線。她瞪著他胸前敞開的衣襟、瞪著那結實胸膛及麥色肌理。

  停!姬子夏拚命阻止自己的眼兒亂瞧,卻怎麼也無法閉上眼。

  皇甫昊天睨著姬子夏一笑,伸手解開髮束,烏黑的發雨般地披散一肩,一雙勾魂鳳眼,在長髮映襯下更顯得妖媚惑人。

  這人,昨天方吻過她哪……

  「莊主……我笨手笨腳……不如請店小二來幫忙……」姬子夏踉蹌了一步,手足無措地結巴了起來。

  「我豈能讓那些粗手粗腳的人來替我沐身?他們若是傷了我,你擔待得起嗎?」皇甫昊天沉聲說道。

  分明糟蹋人!姬子夏趁他低頭卸衣時,瞪他一眼,氣到鼓起了腮幫子。

  「過來扶我。」皇甫昊天說。

  姬子夏再回神時,映於眼簾的竟是皇甫昊天未著寸縷的精實……臀部!

  她的臉轟地辣紅了起來,完全不知所措了起來。

  「過來扶我。」皇甫昊天再次命令。

  姬子夏頭皮發麻地撐住他堅硬的臂膀後,用力閉上了眼。

  「手怎麼這麼冰?」皇甫昊天坐在浴盆裡,好整以暇地問道。

  「我……我……」姬子夏「我」了半天,卻「我」不出一句話來。

  「沐浴吧。」皇甫昊天一派自在地命令道。

  姬子夏急忙低頭幫他將長髮擱到桶外,拿起一塊肥皂團囫圇在他身上洗揉了幾下,再胡亂拿起舀水木杓沖淨他的身子。

  木杓的水潑在他的肩臂、胸膛上,她當然不想看他,但卻不得不看。

  幸而,皇甫昊天閉上了眼。

  但是,這樣也不好。因為她好奇的眼,於是看得更加放縱了。

  看著他兩道英氣劍眉,望著他那對比女人還長俏的睫毛,注視著他英挺懸鼻、兩片薄唇、以及肩臂上的堅硬肌理。

  她咬住唇,忘了正在幫他沐浴,只是傻傻地望著皇甫昊天那張在水氣氤氳間,更像在蠱惑人的俊美臉孔。

  「怎麼停了?」皇甫昊天驀地睜開眼,對上了姬子夏來不及躲開的視線。

  「莫非是看我看傻了?」他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握住姬子夏的下顎,溫熱的水於是飛濺上姬子夏的深藍布襟。

  「莊主,請您自重。」姬子夏伸手要扯下他箝制人的大掌。

  「我要你。」皇甫昊天低頭,便又吻住了她的唇。

  「你──」

  這回,姬子夏給他一記巴掌,氣呼呼地轉身奪門而出了。

  她不要再忍受這樣的屈辱了,一等她收拾完包袱,她就馬上離開!

  皇甫昊天笑望著她的背影,未受傷的左臂撐著浴盆邊緣,毫不費力地便站起了身。

  他才穿上衣裳,還來不及找條布巾拭乾濕發,天地就突然猛然搖晃了起來。

  皇甫昊天快速隱身到柱邊,等待那陣讓人眩暈的震動過去。

  不過幾次呼吸的時間,客棧外頭便已此起彼落地響起重物摔落之聲及陣陣尖銳哭喊。

  地震,倏然而止。

  「莊主,您沒事吧──」李五兒馬上衝進來查看狀況。

  「我沒事。」皇甫昊天起身朝外頭走去。「姬子夏住哪間房?」

  「就在莊主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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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昊天衝進姬子夏房內時,床間、榻上空無一人。

  「姬子夏!」

  皇甫昊天大吼出聲的同時,也瞧見了姬子夏的身影。

  那個小人兒正蜷蹲於牆角,小手死命地抱著雙膝,頭臉全埋入其間,整個人縮得像一塊石頭。

  一塊拚命顫抖的石頭。

  皇甫昊天跨過地上一隻散開的包袱與一地物品。

  「姬子夏……」皇甫昊天輕觸了下姬子夏的肩。

  姬子夏的身子發抖得更厲害了。

  「沒事了。」他彎身而下,將姬子夏整個人攬進胸前。

  皇甫昊天驀地打了個哆嗦──姬子夏冷得像塊冰一樣。

  他忍住右臂的痛楚,用力地摟緊她給予她溫暖。懷裡這具孱弱身子,顫抖得如此厲害,讓他心疼得緊啊。

  皇甫昊天皺眉挑起姬子夏的臉龐,只見這個小人兒仍緊緊地閉著雙眼,毫無血色的雙唇間還頻頻傳來牙齒打顫聲音。

  「睜開眼睛看我。」皇甫昊天將下顎抵住那頭細柔烏髮,柔聲低語著。「沒事了。」

  姬子夏沒說話,任由他擁著、摟著。直到他體膚上的熱一點一滴地滲入她的身體時,這才緩緩地睜開了眼。

  「莊主……」姬子夏的低語虛弱得如同啜泣一般,長睫染著濕氣,翦水睛瞳欲言又止地瞅著他。

  「沒事了,有我在。」皇甫昊天的唇輕掃過姬子夏眉宇之間。

  姬子夏揪著皇甫昊天衣襟,揪得牢牢的。

  皇甫昊天將姬子夏汗濕的發拂到那對白玉耳後,內心卻失笑出聲了。

  枉他皇甫昊天風流一世,這樣的揪心倒是頭一糟。面對姬子夏,他簡直兵敗如山倒哪!

  「我抱你到榻上歇息。」皇甫昊天打橫抱起她,受傷的右臂傳來一陣刺痛。

  他咬牙忍住痛,大跨步往長榻邊走去。

  「莊主……」李五兒推門進來,一看到此情此景,差點沒昏了過去。

  莊主和姬管事,果然──是一對啊!

  「五兒,去拿一壺好酒,再叫小二送沐浴的熱水過來。」皇甫昊天將姬子夏擺上長榻,自個兒則坐在榻邊專注地凝望著姬子夏,頭也不回地交代道:「把門給帶上。」

  聽見門關上的聲音,皇甫昊天凝視著姬子夏。

  「地震……」她抖著聲說道。

  「安心吧,都過去了。」

  姬子夏孱弱得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失神地望著他,緊緊地揪著他的大掌不放。

  「莊主,我送酒來了。」李五兒敲了門,用最快速度拎了壺酒上來,這回很識趣地放下酒,便快步走人了。他發現自己每看姬管事一眼,莊主就一臉想將人剁成百段的兇惡樣,他還是少惹事為妙。

  皇甫昊天拿過酒壺遞到姬子夏唇邊,說:「喝口酒壓壓驚,一口就好。」

  姬子夏的唇才抿到酒味,便要別過頭。

  皇甫昊天皺著眉,舉起酒壺飲了一口,接著彎身而下,以唇將酒哺喂到姬子夏唇邊。

  姬子夏掙扎不開他,只得讓那股嗆辣酒意鑽入喉間。她驀咳了起來,身子一偏,顯些滑下床榻。

  皇甫昊天長臂一伸,勾住姬子夏的腰,將人摟回了臂彎裡偎臥著。至於他那只過分用力的右臂,他已經痛到沒有知覺了。

  姬子夏偎在皇甫昊天臂彎裡,由著他的手臂拍撫著後背。

  她輕咳著,嬌喘著。

  「再喝一口。」皇甫昊天再次執起酒壺觸了下姬子夏的唇。

  「不要。」姬子夏搖頭,眼神清楚地說道。

  「總算是回過神了。」皇甫昊天指尖撫過姬子夏清白冷頰,冷唇噙著一抹溫柔笑意。

  姬子夏失神地望著他眼裡的專注。

  「有血的味道。」姬子夏皺了下鼻尖,擔心地坐起身左右張望著。

  「不礙事。」皇甫昊天將右臂縮到身後。

  「你的傷口!」姬子夏低呼出聲,握住他的手臂,淚水滾出眼眶。

  想起他方才諸多的體貼之舉,淚水落得更凶了。她不是沒心,只是不能給、更不敢給皇甫昊天啊!

  姬子夏咬著唇,隨手從床榻上拿了條衣帶,牢牢給他的傷口繫上。

  「找大夫來看看你的傷口。」姬子夏發抖的手指用了最大力氣,才繫緊了那條布巾。

  「我需要的不是大夫。」皇甫昊天用受傷右臂挑起姬子夏的下顎。

  「別這樣對我。」姬子夏無助地閉上眼,緊閉的長睫卻仍擋不住淚水的落勢。

  「別人想求我這般用心都沒法子,你卻偏生要推開我。」

  「我是男子哪……」

  「若你不是男子……」

  當皇甫昊天指尖落在姬子夏喉間的男子象徵時,姬子夏驀然打了個哆嗦。

  「我又何須隱忍至此時呢?」聲未落地,皇甫昊天的氣息已然覆住姬子夏的唇。

  姬子夏張口想抗拒,卻不敵他的力氣。

  她的雙手被他強勢地扣在頭頂上方,他的唇像品嚐著奇珍佳餚般地吻著她的軟唇,總是霸氣的舌尖而今卻是柔情萬千地吮著她的舌,以蝴蝶般力道逗弄著她敏感的舌尖前端。

  她的身子輕顫著,動情地回應了他……

  「莊主,店小二掇熱水來了。」李五兒在門外喚著。

  皇甫昊天鬆開了她的唇,姬子夏長吐了氣,經此折騰,長髮早已披散枕間。那張被吻紅的雙唇、那片粉艷的頰,處處惑人心神哪。

  「你先躺著休息,我們之間的帳,待會兒再算。」皇甫昊天的指尖拂過姬子夏微顫的粉唇,側身落下榻邊的紗帳,將姬子夏罩於其間,心上人的嬌弱模樣,他可不想讓別人瞧見。

  皇甫昊天對門外說道:「進來吧──」

  皇甫昊天指使著李五兒擺好了浴盆,也順道問了些外頭地震後的狀況,才讓李五兒與店小二出了房門。

  皇甫昊天拴上門栓,走回長榻邊。

  他掀起紗簾,姬子夏早已端坐起身。

  他傾身向前,以指尖拂過姬子夏額上細汗。

  「瞧你嚇出了一身汗,過來淨淨身子。」皇甫昊天低語著。

  「你先出去,讓大夫包裹你的傷口吧。」姬子夏下了榻,不想與他親密地並肩而坐。

  皇甫昊天跟在姬子夏身邊,低頭看了一眼地上散了一地的細軟。

  突然,他看見了一捆白綢。

  「那天那對賊夫婦傷了你嗎?」皇甫昊天握住姬子夏的肩臂,旋身面對他。

  「沒有。」姬子夏抬頭,不解地望著他。

  皇甫昊天從地上拾起那捆白綢,送到姬子夏面前,問道:「那麼這又是做甚麼用的?」

  姬子夏的臉色,頓時變得比白綢更加雪白。

  「你受傷了!」皇甫昊天扣緊姬子夏的肩膀,眉眼陰鬱地瞪著人。

  「我……我沒有受傷……」心緒大亂,她只想掰開他的手指,逃離這一切。

  「我不信。」皇甫昊天扯過姬子夏急欲掙脫的身子,緊錮在自己的胸前。

  姬子夏臉上不尋常的慌亂,讓皇甫昊天更加肯定這小人兒必定是受了傷。

  「你想做什麼?」姬子夏掙扎著,恐懼地發現她的雙臂被他捆到了身後。

  「看看你哪裡受傷了──」

  「不!」姬子夏低呼出聲,那聲音根本就是在哀求。「放開我……」

  皇甫昊天劍眉一皺,一手扯開姬子夏的衣襟。

  「你還敢說自己沒受……」皇甫昊天瞪著姬子夏胸前裹得密密麻麻的白色綢布,乍然止住了話。

  姬子夏閉上眼,天地至此崩裂。

  「妳是女人。」皇甫昊天低語著。

  皇甫昊天黑眸如墨,快手狠扯下了姬子夏胸口綢布下方的結。

  白色綢布緩緩滑下,露出一片絕美女性軟腴。

  姬子夏緊閉著眼,全身止不住地顫抖著,她感覺到皇甫昊天灼熱的指尖撫過她胸前的蓓蕾,而她落下了淚。

  皇甫昊天鬆開了她的雙腕,倏地將她細弱身子攬入懷裡。

  「妳是女人──」皇甫昊天再次低語道,鑠鑠眼裡閃著狂喜及勢在必得的光芒。

  「你滿意了嗎?放開我!」姬子夏伸出雙手,使勁地想推開皇甫昊天。

  「『妳』是男人時,我都放不開了。更何況,妳現在是女人──」皇甫昊天扣住她的後頸,笑著低頭吻住她的唇。

  姬子夏睜大淚眼,瞪著他那雙笑意張狂的黑眸。

  「妳竟然咬我!」皇甫昊天驀地抓住她的肩膀,將她往後一推。

  姬子夏唇裡有著他鮮血的味道,黑眸因為憤怒而閃亮著。

  皇甫昊天勾唇一笑,只覺她雙眸水光瀲灩的模樣讓她更顯動人,低頭再次想吻住她,她卻不許。

  瓜子小臉左右晃動著,就是不讓他碰。

  只不過,她的力氣當然不敵他,對於她狠狠揮上他胸前的拳頭,他也只是一挑眉,絲毫不以為意,還笑得她為之氣結。

  怒急攻心,姬子夏低頭一口重重咬住他堅硬的上臂。

  「沒想到姬管家咬起人的模樣,還真像個娘兒們……」這回,皇甫昊天不怒反笑了。

  「閉嘴。」姬子夏氣得顫抖,伸手想給他的笑臉一拳。

  在她還沒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之前,皇甫昊天的大掌已經倏地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扯到了他的胸前。

  「怎麼?還想像個娘兒們地抓花我的臉?」皇甫昊天低頭在她耳邊低語著。「女人的力氣是敵不過男子的……」

  姬子夏真的不服氣,她也不想當女人啊。

  「憑什麼要以力氣來決勝負?你有本事就去找虎豹豺狼來一決雌雄啊!」

  「我對虎豹豺狼全沒興趣,也不想和妳一決雌雄,在知道妳是女子的那一刻,我們之間的勝負已定。」皇甫昊天勾唇一笑,那眼色妖魅得緊。

  姬子夏才擰起眉,皇甫昊天倏地彎下身,打橫抱起了她。

  「你要做什麼?」姬子夏見他筆直朝著長榻裡走去,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要妳。」

  「不可以!」姬子夏踢打著他,拚命地想在兩人之間拉出一些距離。

  「這一回,由不得妳。」他的健臂愈縮愈緊,捆住她所有的抗拒。

  要了她的身子,她便得乖乖留在他懷裡。她太不馴,他要她像其他女人一樣,對他絕對順從。竟讓他如此為她懸著心,他可不許任何人擁有這種干擾他的權利。

  皇甫昊天將姬子夏放上長榻,在她還來不及反擊之前,便一躍而上,將她壓躺在長榻之上。

  「你不能隨心所欲地處置我!」

  「一個女人所能求得之最大恩惠,便是覓得一位良人,我可以給妳任何女人所嚮往的一切。」

  「那是其他女人所要的,不是我所要的!」

  「我說過了──」皇甫昊天握住她的下顎,熱吻吮上了她的唇瓣。「今天由不得妳!妳騙了我,這是妳必須承擔的後果。」

  姬子夏仰望著他的眼,他的眼神太野,他眼裡的慾望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了,她知道今天逃不了。

  姬子夏心一涼,緊握著拳頭,抖得像秋天落葉。

  如果失去處子之身,能換來自由的代價,那她認了!

  姬子夏不再掙扎,她緊閉著眼,等待著接下來的折磨。

  「女人在我身下,從不曾有這般忍耐神態──」皇甫昊天低笑出聲,熱唇轉而銜住她的耳垂,大掌卸去她身上所有衣衫。

  她身子纖細,肌如冰玉般得讓他愛不釋手。那對白細雙峰在急促呼吸下,誘人得讓人只想攫取入口。皇甫昊天的指尖畫過她圓滑胸前,低頭,灼熱唇舌將那對紅艷蓓蕾吮到燙手……

  他對男女之事原就熟稔,她完全沒法子抵擋他在她身上燃起的火焰,只能咬唇弓身隱忍著那股在她體內流竄的不知名火焰。

  「你的傷口還沒好──」她弓起身子,只還想找理由避免最後結果。

  「這麼關心我?乖,我待會兒會加倍好好疼妳的。」皇甫昊天挑眉一笑,眼底笑意極不正經。

  「你!」姬子夏驀地睜開眼,氣到雙頰生煙。

  皇甫昊天吻住她的唇,勁力挺腰,進入她的身子。

  「啊──」姬子夏甚至來不及掩飾她的叫聲,身體被極度撐開的不適,就讓她落了淚。

  「別哭……」皇甫昊天心疼地吻住她的淚,佔有她的動作益發地纏綿起來,每一次的深入都只是意欲要讓她緊繃的身子感覺酥透歡徹。

  而姬子夏嬌喘氣,睜著無助水眸,由著他在她體內的熾熱沖接出一波接著一波的歡愉,終至無力再抗拒。終至在慾望快感升至最高點時,昏厥在他的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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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8 23:07:34
第七章
  歡愛過後,姬子夏似醒非醒地被皇甫昊天擁入懷裡倦極而眠。

  初試雲雨,加以先前的一夜未眠,她累到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在半睡半醒間,皇甫昊天摟起她,為她洗沐了身子,餵她喝了水後,又再次摟著她迫人入睡。

  她無力反抗,只得偎著他的胸口昏沉沉地睡著了。

  她知道他離開過,他在她耳邊低聲說著要讓大夫替他包紮傷口。

  姬子夏知道自己應該要起來離開的,但她沒法子。

  偽身為一名男子多年,她自然知道男女之事,該是怎麼一回事。可實際經歷時,那種驚心動魄的撞擊及肢體交纏的過程,還是親密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幾度夢夢醒醒後,她好不容易才睜開了眼。

  「醒了?」

  皇甫昊天推門而入,手裡拿著一碗粥食與一壺熱茶。

  姬子夏虛弱地撐起身,腦子卻閃過一陣暈眩。她一手扶著牆,咬牙撐著。

  「妳該吃點東西。」

  皇甫昊天皺眉,撐扶起她的後背,一匙一匙地餵著她。

  姬子夏不吭聲,曉得自己還無力和他作對。

  粥吃了半碗後,她開始恢復了些許力氣。別過頭,她低聲說道:「吃不下了。」

  皇甫昊天低頭吻住她唇邊的一顆粥米,眼裡的寵溺足以讓人沉沒。

  姬子夏沒瞧他,只盯著榻邊方幾,覺得心酸。

  才被他發現是女兒身,便被他要了身子。就算她日後想遺忘他,心裡總是會留個位置給這個罪不可恕的男人吧……

  「再喝點茶。」皇甫昊天遞過一杯茶。

  姬子夏接過茶,細巧臉龐蒼白得猶如身上的白色單衣。

  「為何偽裝成男子?」皇甫昊天問。

  「求生存,不想被賣到青樓賣笑為生。」

  「脖子上這喉結是如何來的?」皇甫昊天指尖拂過她的喉間,柔聲問著。

  「我不想談。」她板著臉不應聲。

  皇甫昊天眼眸一瞇,也不動氣。

  「妳尋找的那個君緋雪,又是妳的誰?」他的指尖順著她玉白的耳滑至她修長頸間。「不說的話,咱們就別尋人了。」

  「君緋雪是我妹妹。」姬子夏揮開他踰矩的大掌,狠狠瞪他。

  「總算願意看我了。」皇甫昊天得逞地笑了,在她唇間啄吻了下。

  姬子夏這才驚覺自己受騙上了當,雙頰頓時飛紅如霞。

  「姬子夏不是妳的本名,對嗎?」

  「姬子夏是我指腹為婚的鄰居。」她再度別過臉。

  「他死了嗎?」他扣住她的下顎,要她只許看著他。

  「應該吧。」地震時兵荒馬亂,誰顧得了誰呢?

  「很好。」他笑著說道。

  姬子夏擰起眉,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妳只屬於我,不屬於別的男人。」皇甫昊天篤定地說道。

  「我不屬於你!」姬子夏低吼一聲,飛快地下了榻。

  皇甫昊天悠閒地斜臥在床榻上,看著她赤著一雙玉足,擁著纖細雙臂,在屋內無助地繞著圈。

  她的衣裳早早被他收起,她只著了單衣,跑不出這扇門的。

  「聽著──」姬子夏深吸一口氣,極力讓自己恢復鎮定。「你如願以償地要了我的身子。今後,請莊主別再和我有任何瓜葛……」

  「妳的肚子裡,可能有了我的孩子了。」皇甫昊天的眸光變凜,俊美臉孔霎時冷魅如魔。

  姬子夏臉色一白,她怔怔站在原地,雙唇幾度開合卻說不出話,後背猛冒著冷汗。

  「我待會兒便讓請人拿來防止受孕的湯汁。再不然,我也知道有些穩婆願意替人取出──」她嗄啞說著,卻顫抖得沒有法子把話說完。

  皇甫昊天下顎一緊,臉色一沉,他霍然起身,朝她步步逼進。

  姬子夏後退,直到後背貼緊了牆,無路可退為止。

  啪!

  皇甫昊天雙掌重重地壓在她臉龐兩側。

  「妳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我嗎?」皇甫昊天憤怒的氣息直逼到她眼前,利眼似劍。

  「你要了我的身子,惹怒我的人是你!我明天便要離開此地!」姬子夏昂起下顎,不想再示弱了。

  「作夢。」皇甫昊天扣住她的肩。

  姬子夏一個側身要閃躲,不意卻讓他的大掌扯住她的單衣。

  單衣滑落一肩,露出半邊滑膩的肩膀。

  她又羞又急,低呼一聲,急忙扯回衣袖。玉白雙臂緊緊地環住自己,不許他再有任何窺得春光的機會。

  懷裡的人兒嬌柔至此,皇甫昊天的怒氣灰飛煙滅於瞬間。

  他長臂一伸,不容拒絕地再次將她攬入胸前。

  「我要妳馬上恢復女兒身,我要收妳入房。」他在她唇上說道。

  「我不要當你的妾!」姬子夏倒抽一口氣,拚了所有力氣地推拒著他。

  「妳想我明媒正娶妳進房?」皇甫昊天瞇起眼,攫住她的肩推她在一臂之外。他當真小看了姬子夏的野心哪!

  「我不希望是你的任何人。」

  「妳已經是我的人了。」

  「我只希望以男子的身份活著,這樣也礙了你嗎?」姬子夏傲然地昂起下顎,命令道:「請放手,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裡。」

  「離開?」皇甫昊天冷笑一聲,彎身用額頭抵住她的。

  他在笑,笑得眉眼彎彎的,但他的笑聲卻讓人頭皮發麻。

  「妳一離開,我便向外人宣佈妳的女子身份。妳以為妳能走得多遠?」

  姬子夏一驚,沒想到他會如此無情。

  「那些最愛『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道學之上,最愛拿妳這種特異獨行的女子下刀,他們能聚眾批評妳逆天而生,說得妳一無是處,逼得妳像過街老鼠,無處可躲,他們能讓妳生不如死。」皇甫昊天指尖輕柔地滑過她冰冷的頰。「我可捨不得讓妳受這般苦哪!」

  姬子夏驀打了個冷顫,緊握著拳頭,內心翻絞不已。這幾年來,她畢竟是過慣太平日子了。她不想,也不願吃苦了。

  姬子夏黑亮水眸瞪著他唇邊的笑,凜聲說道:「若要我當你的妾,我寧可承受你上述的那些折磨。」這事,她絕不妥協。

  「若我不要妳當妾呢?」

  「你意欲如何?」她直截了當地問道。

  「妳要繼續假扮成男子也行,不過,妳得留在我身邊,繼續當我的姬管事。」將她的骨氣全都折騰盡了,她便和一般女人一樣無啥樂趣了,他又何必自討無趣呢?

  「繼續當姬管事可以,但你不許再碰我。」她黑黝的眸盯緊了他。

  「辦不到!」皇甫昊天一挑眉,噙著一抹邪氣笑意。

  「那我何必留在你身邊糟蹋我自己?」姬子夏緊握拳頭,盡可能不讓自己發怒。

  「因為妳若想以男子身份活著,妳便毫無選擇。皇甫家的勢力,妳比誰都清楚,不是嗎?妳可以自個兒到密州找人,而我則能把妳的緋雪妹妹藏到天涯海角。」

  「你的意思是要我待在你身邊,直到你厭倦我?」她顫抖地問。

  「沒錯。果然是我聰明的姬管事!」皇甫昊天的食指輕佻地滑過她的下唇。

  姬子夏望入他那雙美艷又無情的眼,越看心越冷。

  這男子,好狠。

  他早已料想到日後必然會有的厭倦,但卻仍然霸氣地要她,就只因為他「現在」想要!

  幸好她對他無心,幸好她知道他向來視女人如蔽屣,她不會隨意放下任何情感,否則,這後果哪堪設想啊。姬子夏的心縮入層層簾幕之後,再也不讓人看見。

  「如何?妳知道我對心愛女子向來慷慨,一旦我厭倦了妳,妳可以依然是我皇甫家的管事,我也會於京城近郊替妳覓塊地,找幾名奴僕,保妳和妳義父終身衣食無虞。」皇甫昊天撒出網,捕住魚兒,幾時收網,他都無妨。

  姬子夏瞪著他,只想賞他一巴掌。

  眼下是他拿著利刃抵住她的後背,她若不前進,便等著被捅一刀。她還能如何呢?

  「你先起個誓──未經我同意,你不許對外透露我的女子身份。若違此約,天誅地滅。」

  「我起誓。」皇甫昊天斂起嘻笑神色,正經地說道。

  姬子夏閉上眼,微風般點了頭。

  「乖。」皇甫昊天撫住她的長髮,笑著將她摟入懷裡。

  她是他的了,隨他處置了。

  沒有女人可以佔住他的心,她也不會例外。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在客棧裡又休息了數日,皇甫昊天、姬子夏一行人再度往密州前進。

  此回,皇甫昊天雇了艘船,順著江河而上,省去車馬勞頓。

  這日黃昏飄了些細雨,河岸天色籠在煙雨間,遠遠近近的皆是一片雲霧之氣。

  皇甫昊天在船上遇到了舊友,一群人叫來歌伎作樂。

  姬子夏也跟著在一旁作陪,不過因為她不喝酒,也融不入那群男子與歌伎的嬉鬧,便欲起身先行告退。

  皇甫昊天笑眸睨她一眼,仍舊讓身邊歌伎餵著酒。

  姬子夏對他的那一眼,佯裝視而不見。

  「姬兄,怎麼不多坐一會兒?」一名微有酒意的男子一把扯住姬子夏的衣袖。

  「暈船,出去走走。」

  姬子夏眉頭一擰,飛快扯回衣袖,快步走出艙門。她不愛人碰她,偏偏所有禁忌全都在皇甫昊天手上破了戒。

  「皇甫兄,你這位姬管事,那雙眉眼還真是越來越嬌媚了。」

  姬子夏還沒走遠,正巧聽見了這句話,隨即辣紅了臉,水眸怒氣騰騰的。她哪來的眉眼嬌媚,橫眉豎目還差不多!

  姬子夏加速腳步,遠離了船艙的嘻笑聲,走到船頭靜靜地坐著。

  這幾日待在船上,她惴惴不安地和皇甫昊天同居一室。

  不和他同居一室都不成,除非她想和吳胖子及李五兒擠在小小的煙篷艙裡。

  她本是習慣獨眠之人,偏偏一到夜裡,那傢伙便要纏著她做那般羞人之事,每每讓她倦累到連他要攬著她入眠一事,都沒力氣反對了。

  姬子夏撫住發燙雙頰,輕風飄過她身上新裁的素紗夏衫,涼爽宜人得讓她忍不住舒服地輕喟了口氣。

  這匹素紗輕若蟬翼,通身衣料重量還不足一兩,足堪精品。

  以姬管事的身份,絕計穿不了這樣的華貴名衫,她也不想多惹人非議。偏偏皇甫昊天趁她睡著時,把她原有的幾件衣衫全都絞壞了,她還能怎麼著?

  天色又黯了幾分,附近幾艘船上的燭火點點開始璀亮了起來。

  再幾日,便要抵達密州了。

  倘若那個荷包是真的,但拿著荷包的人不是緋雪呢?姬子夏拿起腰間的荷包,緊緊攢著,攢得手指都痛了起來。

  找到緋雪,是支撐著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哪!

  「啊!」

  一隻健臂驀地將姬子夏攏入懷裡,她的背脊撞上一道堅硬的胸膛。

  「放開!」姬子夏頭也不回地說道,早從鼻尖聞到的衣服熏香知道了來者何人。

  除了皇甫昊天,誰敢對她如此放肆。

  「身子這麼冰,怎麼不加件衣?」皇甫昊天雙手摟住她的腰身,前胸與她的後背緊密相貼著。

  對於她的拒絕,他向來聽而未聞。

  「我不冷。」

  「嘴硬。妳身子骨性寒還不承認?每睡到凌晨,手腳便冰冷地凍人。」

  「誰要你亂碰人。」她很努力地想在他面前不動喜怒,偏偏他每次都愛挑這種私密之事擾亂人。

  更甚者,他還吩咐了船上廚子每晚為她熬煮人參核桃飲,說是要改善她四肢冰冷的毛病,弄得她根本沒臉去看旁人眼光。

  姬子夏臉頰飛紅,不快地抿緊了唇。

  「密州的皇甫別莊陰涼,雖是暑中,夜間亦是涼甚。到了那兒後,我讓人幫妳裁件皮襖。」皇甫昊天不由分說地便將她被霧氣凍冰的小掌攏在大掌之間。

  「沒必要。」

  姬子夏沒費事掙扎,反正他總不會讓人如意的。

  只是,帶著些雨氣的河仍然微涼,而身後的他就那麼暖烘烘地讓她偎著。姬子夏不自覺地將身子的重量全都往後靠著了。

  皇甫昊天低頭望著懷裡星眸半睜的小人兒,邪媚眼眸摻入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

  船艙內的嘻笑隨風傳出,他卻只嫌裡頭吵煩。

  才離開多久,方才幾名在歌舞樂音中的曼妙女子,他便已記不得她們的容貌了。她們之於他,便是一具具屈意承歡的柔軟女體罷了。

  她們不像姬子夏,她有才能、能與他對峙、能與他爭鋒相對而毫不遜色。

  「脖子上這喉結是如何來的?」皇甫昊天再度問道。

  「刀子割的。」她星眸一揚,沒好氣地說道。

  「你自己割的?」他濃眉一擰。

  「我娘……」姬子夏撫著頸間的傷疤,不意卻哽咽了。

  娘當時淚流滿面地為她割下那一刀的情景,彷彿還在眼前,她們卻已天人永隔了。

  皇甫昊天感覺到她的輕顫,將她摟得更緊了些。「傷得很重嗎?留下這麼明顯一道疤。」他低語著。

  「不,傷得不夠重,甚至沒留下疤。只好,拿刀子再割,總算是皮肉全被破壞殆盡,便會留下這麼……」

  「夠了!」皇甫昊天驀地將她旋過身,黑眸裡閃動著怒意。

  姬子夏別開眼,不想自己被他動搖。

  「為什麼要這麼糟蹋自己的身子?」他攫住她的肩膀,指尖全陷入她的肌理間。

  「為了不想被當成女子,被人糟蹋。」她直截了當地說完,唇角無奈地勾了一抹涼笑。「哈……無奈是千計萬算,還是沒料到我竟會被你識破了女兒身,被當成尋常女子對待。」

  皇甫昊天臉色一凜,只覺得她表現出來的委屈像一把劍,無形地刺向他。

  她究竟是有多討厭和他在一起?他對她,還不夠寵愛嗎?

  「妳心性聰明,容貌清麗過人,就算是女兒身,亦不會被當成尋常女子的。」他沉聲說道,不想在這樣的夜色大發雷霆。

  姬子夏唇角一抿,不以為然地搖頭。

  「我心性聰明是因為這一路都被當成男人教導,自然較之一般女子多識得了一些東西。女子終日被關在閨閣、灶廚之間,識見增長畢竟有限。這不是女子的錯,世人又怎能一徑地以婦人之見來否決女子的諸多想法呢?」

  「別惱了,我知道妳和任何一個男人或女子都不盡相同,妳是獨一無二的姬管事。」

  皇甫昊天眼眸噙笑,俯身將她頰邊一縷髮絲撥入耳後,灼熱氣息呼過她的鼻尖。

  他凝睇得如此專注,專注到姬子夏連心跳都亂了拍。

  姬子夏垂下眸,不意望見他頰邊、頸間有著幾抹胭脂鮮紅──那是方才舞伎替他染上的顏色,她的一顆熾心頓時沉入冰河之間。

  不許為他失神!他不是真心相待的,他只是貪心地想征服她。

  她若夠聰明,便知道不該掉下陷阱。以色事人,色衰寵逝,空留無限愴恨,何必呢?那不是她要的。

  姬子夏仰頭看他,他灼人的呼吸已然逼至她的唇間。

  伸手擋住他的唇,她淡淡說道:「你該回去艙房了,林老闆、王老闆及舞伎們都在等著你。」

  「他們不重要。」皇甫昊天扣住她的下顎,拇指撫過她軟涼的唇。

  「我更加不重……」

  「難得我想在明月清風之下,和人談談心,怎麼妳卻是這麼不賞臉──」皇甫昊天話未說完,天上便飄下細雨一陣。

  姬子夏嗤地低笑出聲,水眸含笑地瞅他一眼。

  皇甫昊天胸口一窒,完全沒法子從她臉上移開視線。

  姬子夏抬頭看著益發綿密的雨絲,一時之間,不但沒法子止住笑意,反倒格格地笑出聲來。

  「難得了莊主想風花雪月一番,誰知天不從人願……」姬子夏笑瞇了眼,雪白的臉頰笑出了一片櫻紅,水嫩紅唇露出一排編貝,一向認真的顏面難得地孩子氣起來。

  「再笑一次。」皇甫昊天啞聲低語著,伸指撥去她長睫上的雨滴。

  姬子夏怔住了,皇甫昊天眼裡的霸氣,讓她一驚。斂去笑意,她板起臉問道:「這是莊主的命令嗎?」

  皇甫昊天瞇起眸,攫住她的下顎。

  「莊主有何吩咐?」姬子夏不閃不躲,拚命在心裡提醒自己不可掉了心。

  皇甫昊天冷唇一勾,輕佻地咬了下她的唇。

  「笑一個,本莊主便賞個東西給妳。」既然她想玩公私分明這一招,那他奉陪到底。

  「我不稀罕!」姬子夏低咆出聲,一股屈辱從胃部直衝上喉間,逼得她哽咽了。他莫非當她是歡場女子嗎?

  「那妳稀罕什麼?」皇甫昊天勒住她的纖腰,鷹眼逼得更近了。

  「莊主,你們在做什麼?!」從船艙裡走出的歌伎驚呼出聲。

  李五兒則是無奈地看了他們一眼,把眼轉開了。

  莊主和姬管事哪,也不是這一天兩天的事了……

  「姬管事險些被風吹落,我救了她一命。」皇甫昊天面不改色地說道,大掌仍然緊箝著姬子夏的細柳腰。

  「謝莊主救命之恩,小的先行告退。」姬子夏微使了勁,想掰開他的指掌,目光微帶不安地往舞伎方向看了一眼。

  「五兒,要廚房裡把燉好的人參核桃飲拿來讓姬管事喝掉。」皇甫昊天鬆了口,眼神卻還是緊盯著人。

  「我代我的未婚妻感激您對我的照顧!」姬子夏咬牙切齒地說道。

  「慢著──」

  明白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他們,皇甫昊天一把扣住姬子夏的手腕,將她整個人往前一拉,正巧將她納入懷裡,擺弄成十足佔有的姿態。

  「這是我方才從林兄那裡得到的象牙手環,妳掛著──」皇甫昊天從腰間掏出一隻膩滑透光、色如美膚的象牙手環,滑入姬子夏冰冷皓腕間。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包括姬子夏在內。

  「我不要這東西,我又不是娘兒們。」姬子夏火眸怒視著皇甫昊天,伸手就要褪下鐲子。

  明明都約定好了,絕不拆穿她的女兒身,怎麼他今兒個處處都在留破綻?

  皇甫昊天舉高她月光般盈亮的右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妳這雙雪白剔透的玉掌,可比任何一個姑娘都來得動人。」

  「莊主可知我手上的這只象牙玉鐲,又稱之為血牙。若要取得此種血牙,必得活生生鋸下象牙。象牙鑲於大象腦中,此種取牙手法殘忍無比,大象必死無疑。在下懇請莊主萬萬勿助長此種買賣之風。」姬子夏凜著臉,口氣益發地嚴厲了。

  「既然姬管事如此慈悲心腸,那我們就來個眼不見為淨──」皇甫昊天眸中厲光一閃,手掌一使勁,便卸下她的鐲子,直接把象牙手環扔進河裡。

  「莊主,你不要那手環便給我哪!」

  「唉唷,那值一棟屋樓啊!」

  舞伎與李五兒同時飛撲到船邊,只是,黑壓壓的一片河面上,哪還有半點象牙玉鐲的影子。

  姬子夏沒回頭去瞧那只鐲子蹤影,她看著皇甫昊天那雙想撕裂她的冷厲雙眸,重重咬住唇,硬忍住一個冷顫。

  她後退一步,也不說告退,飛快地轉身回到艙房裡。

  她不敢讓自己多想,只是簡單收拾了些枕被、包袱後,便又走出了船艙。

  怎麼所有人都還站在原地?

  姬子夏一怔,心虛地將枕被、包袱往身後一擱。

  皇甫昊天一雙黑眸,冷冷地盯著她,那股陰狠勁像是要捅她一刀般的陰狠。

  姬子夏佯裝未見到他的注目,硬著頭皮逕自走到李五兒身邊。

  「五兒,我今兒個到你們那兒和你們擠一晚。」姬子夏低聲說道。

  「當然沒……」李五兒的話被打斷了。

  「誰准妳去那裡了!」

  皇甫昊天一腳踹向甲板上的一張椅子,烏木椅被踹得四分五裂,舞伎尖叫著閃躲著木頭碎片。

  姬子夏眼也不眨地站在原地,感覺有一道木屑飛過她頰邊,刮出一絲灼熱的痛。

  「誰准妳去五兒那裡了?說啊!」皇甫昊天嚴聲問道。

  「莊主今晚有美姬相伴,小的留在艙房裡,只是壞了莊主興致。」姬子夏一拱手,以禮儀來拉開彼此距離。

  皇甫昊天瞪著她毫不在意的臉龐,心火更熾。她要他去找別的女人,他偏偏就不如她意!

  「我要的美姬只有一個。」皇甫昊天盯住姬子夏的臉,眼神與話一般露骨。

  「小的祝福那位姑娘。」

  姬子夏淡淡說完,沒睬人,繼續走向李五兒的艙房。

  「啊!」

  姬子夏聽見身後傳來歌伎的尖叫聲,腳步一頓,一陣狂風便捲住她的身子。

  在她還來不及多想之前,整個人便被皇甫昊天打橫抱起,強擁入主艙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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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8 23:08:17
第八章
  艙門被重重關上。

  姬子夏還未回過神,整個人已被皇甫昊天不留情地甩至床榻上。

  痛!姬子夏悶哼了一聲,摀住被撞痛的肩膀。

  她抬頭瞪他,卻被他嚴厲神色所驚。

  皇甫昊天矗立在榻邊,狠狠地瞪著她。他額上青筋鼓動著,他頸顎間肌肉緊繃著,他看來像是隨時要飛撲而上似的。

  不過,姬子夏的神色並沒有比他好看多少。

  她扶著牆,驀坐起身,忍無可忍地對他低吼出聲:「你怎麼能在外人面前抱起我,我還是男子身份,旁人會如何看我?」

  「我高興做什麼便做什麼!」他眼冒火光。

  姬子夏側身要下榻,皇甫昊天卻擋在她面前,硬是不讓她離開。

  「你承諾過不揭穿我的身份。」她氣得連胸口都起伏不已。

  「我揭穿了嗎?」

  「你!」姬子夏牙根咬成死緊,手掌緊握成拳。

  他的舉動比不揭穿更糟糕,現在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們兩人有斷袖之癖了。

  「我的處境已經夠身不由己了,能不能請『莊主』不要再使我的處境維艱了。」她凜著聲,咬牙切齒說道。

  「好一句身不由己!」皇甫昊天的大掌憤怒地扣住她的下顎,氣到連絞紅了她白皙肌理,都還猶未知覺。「妳就是希望我快快到別的女人身邊,讓妳落得輕鬆,對吧!」

  「對。」姬子夏冷聲說道,局外人般的漠然。

  皇甫昊天胸腹一縮,被她的話狠狠擊上一拳。

  兩人怒目對峙著,沒有人認輸地別開眼,眼神較勁般地凌厲。

  姬子夏瞪著他,惱他冷血無情。當了他的女人,不以他為天,他便恨得像是要將人刨骨噬血一般,簡直自私到極點。

  皇甫昊天瞪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總是能輕易地就教他的情緒失控。他的喜怒哀樂全被套上了繩,她隨手拉一下,他便要隨之起舞。

  她何來的身不由己,身不由己的人是他!

  皇甫昊天一驚,後背冒出冷汗涔涔。

  「究竟要我做什麼,妳才肯順我的心意?」皇甫昊天嗄聲逼問道。

  「我不要你做什麼,最好你什麼也別做!」

  「該死的妳──」皇甫昊天大掌霍地扯住榻邊的紗幔,狠狠扯了下來。

  紗幔落了一地,一旁燭芯因之左右搖晃著,艙內於是又明又暗地詭異了起來。

  姬子夏瞪著落於地上的殘破紗幔,硬是不抬頭看他。

  他現下所表現出之在意,純粹是因為得不到在作祟罷了。她不稀罕,也不會因此而動搖的!

  姬子夏握緊拳頭,掩住心頭那股刺心的痛。

  「不如請莊主好心告訴我,你究竟想要我做什麼。我若是辦不到,便請您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她的聲音冷得近乎嘲諷。

  「我要所有的妳。」皇甫昊天驀然挑起她的下顎,望入她的眼裡。

  「恕難從命。」她下顎一仰,揮開他的手,眸光不馴地瞪著他。

  皇甫昊天微瞇起眼,低頭用唇懲罰了她。

  「唔……」姬子夏被皇甫昊天的唇撞痛,整個人也被他頎長身材壓回堅硬榻上。一陣劇疼襲上她的後背,她張口倒抽了一口氣。

  他的吻便如此堂而皇之地探入她的唇間,勾住她的舌,與之激烈糾纏。

  姬子夏睜大著眼,不想自己總被他勾起情慾,她痛恨這種沉淪在他懷裡、失去自己的感覺。

  可當他灼熱的吻太富經驗地纏繞著她的唇舌,當他火熱的大掌肆無忌憚地撫弄過她全身的敏感,當他的舌尖心機用盡地讓她無法遏止地嬌吟出聲時,姬子夏發現她所謂的堅持,完全不經一擊……

  歡愛之後,姬子夏倦得頭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皇甫昊天拿起一方白巾,拭去她額上的細汗。

  他無聲地下床,從她的包袱裡拿出那只她用來服用防止受孕的石綠藥瓶,接著從自己的行李箱篋裡拿出另一瓶藥,低頭將那兩瓶的藥散對調後,才又將她的石綠藥瓶擺回她的包袱裡。

  在她開始服用防止受孕藥散的第一日,他便掇了些藥粉,讓大夫調製了這瓶與她的藥散味道相似,但功用絕對不大相同的助孕之藥。

  當初的動機,他也說不清是憤怒抑或佔有,他只知道他不許只有她一人隨心所欲,他更不信真沒法子拴住她的心。

  拿有身孕之事當成籌碼或許卑劣,但他是商人,能達到目的,方是最重要之事。

  姬子夏之於他,絕計不只是一時貪歡的意義。有了她之後,他這才識得女人除了在床笫之外,還有其他更讓人動心之處。

  她和他可以徹夜長談,卻不使他生倦。她可以靜靜陪在他身邊,卻不使他覺得無趣。她的一個笑顏,能讓他挖心掏肺。她讓他在面對其他女子時,總是情不自禁地更體會她的聰黠!

  皇甫昊天走回榻上,凝望她披散在枕間的烏絲,盯緊她那張倔強小臉,歎了口氣。

  「女子就該有個女子模樣,妳怎麼老是讓人牽腸掛肚呢?」說完,皇甫昊天自個兒先低笑了起來。

  罷了,她若是尋常女子,也沒法子撩亂他這麼多心思了。

  美貌不過是層皮相,她對了他的脾胃,這點方是最要緊之事哪。

  現在,就等著她有了身孕,放棄所謂的尊嚴,心甘情願地走入他懷裡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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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到了密州。

  皇甫昊天和姬子夏才下船,此地皇甫莊院的朱管事和車馬早已候於一旁。

  朱管事向皇甫昊天報訊道,說是那位與姬子夏擁有同樣繡著船舶荷包的君姑娘早已等候多時。

  「那我們快些上路吧。」姬子夏心兒狂跳,只急著要趕去緋雪身邊。

  「急什麼?先用膳。」皇甫昊天沒準,他不願她這般閃亮眼神是為著另一個人。

  「您慢慢用膳,我先趕去君姑娘家。」姬子夏壓根兒不理會他。

  朱管事睜大眼,不敢相信怎麼有人敢對莊主說話如此不客氣。皇甫家的人都曉得,年輕莊主雖是笑容可掬,性子卻頗是古怪,從不許任何人說話僭越到他頭上。

  皇甫昊天沉聲說道:「傍晚時分,『你』一個大男人到君姑娘家,萬一那人不是妳妹子,妳以為尋常人家會讓妳入門見一個姑娘嗎?」

  姬子夏沉吟了一會兒,這才不情願地點了頭。轉而對著朱管事問:「那位君姑娘看起來如何?她好嗎?」

  「圓圓胖胖的,看起來極有福相。」朱管事好奇地看著這個臉貌清麗動人,身著男裝的姬管事。

  「圓圓胖胖?」姬子夏蹙著眉,心微涼了些。

  緋雪素有心疾,向來清瘦如柳,她實在想不出緋雪發胖的樣子。

  莫非這位君姑娘,不是緋雪?

  姬子夏歎了口氣,頹下了肩。唉,姊妹分散了十年,相聚又豈是如此容易之事。

  「朱管事,不如你以皇甫商行名義邀那君姑娘明日早上至別院一會。」皇甫昊天一手置於姬子夏肩上,不許她多言。「明日一早,妳們可以有更多時間慢慢聊。妳現下先給我好好吃飽再上路,路上也可順便打個盹,妳昨晚根本沒睡好。」

  皇甫昊天的眼神,露骨地連姬子夏都不敢看。而一旁的朱管事與李五兒,早已傻眼成了兩尊木頭人了。

  姬子夏辣紅臉,又羞又瞋地飛快瞪了皇甫昊天一眼。

  也不想想她沒睡好,是誰折騰的!

  那日在船上大吵一架之後,也不知道他是發了什麼蠻,每夜總要惹得人好幾回自睡夢中醒來與他纏綿,累得她午間若不小憩一會兒,就連站著也會不小心倚在他身邊打起盹來。

  「妳發什麼愣,別曬著了。」皇甫昊天笑著拉過姬子夏站到他身側陰涼處,舉臂替她擋去傍晚微有燥熱的火陽。

  這下子「她」甭做人了!姬子夏的下顎直接縮入胸前,再也不敢抬頭。

  李五兒的目光黏在莊主寵溺人的姿態上,根本拔不開。「花月樓」那些姑娘要是看到容易不耐煩的莊主也有這麼體貼的一面,鐵定會想跳河!

  「五兒,你發傻了嗎?還不快點指揮人把行李裝上車。」皇甫昊天低喝了一聲。

  「爺,咱們還是去『醉月樓』嗎?」和皇甫昊天來過密州幾回的李五兒邊往前走,邊問道。

  「當然是去『醉月樓』。」皇甫昊天舉起袖子拭著姬子夏額上的汗。「妳該嘗嘗他們的群仙羹,又酸又甜又嗆又辣的……」

  姬子夏悄悄重擰了皇甫昊天一下,看他痛得縮了下身子,這才稍稍得到了些報復快意。

  他根本是故意的!他存心要她受不住旁人曖昧眼光,主動恢復為女兒身。

  「小五哥,我來幫你的忙。」朱管事趕到李五兒身邊後,壓低聲音問道:「那姬管事究竟是男是女?」

  「姬管事是男子……」李五兒天生嗓門大,就連刻意壓低了聲音,音量還是不小。

  姬子夏聞言,身子一震。

  皇甫昊天聞言,唇角噙笑。

  一行人上了車,不一會兒便到了一處熱鬧大街。

  車子在「醉月樓」前停了下來,一行人的富貴氣勢、奢華車駕,自然引來了一些頻頻探頭打量的目光。

  「貴客上門噢!」

  店小二才站到門口招呼,一雙眼睛全亮了起來。「唉唷,這可不是皇甫莊主嘛,快請上二樓雅座啊,快請快請。」

  「別老愛站在太陽下,臉蛋都曬紅了。」皇甫昊天握了下姬子夏的肩,推她向前。

  姬子夏板著臉,假裝沒發現皇甫昊天的動手動腳。

  她上前跟在店小二身邊,不再給皇甫昊天任何靠近的機會。

  上了二樓雅座,姬子夏與皇甫昊天自然又是再度獨處一室。

  姬子夏沒理他,坐在靠窗位置,望著街上繁華之景。

  入目所及,整條街上儘是商店、車馬、人潮。遠處竹棚下,一名師傅正為人修剪著發。街上載貨之平頭車,頻繁地與李子糖小販擦身而過,熱鬧景象絲毫不下於京城。

  店小二入座倒了茶,笑嘻嘻地說道:「待會兒咱們新掌櫃會來跟皇甫莊主打聲招呼,並向您介紹些新菜色。」

  姬子夏才喝了口茶,便聽見一陣沉穩腳步朝著包廂而來。

  「皇甫莊主,歡迎來到醉月樓。」一個年輕人對著皇甫昊天拱手行禮。

  皇甫昊天微一頷首,早已習慣旁人待之上賓的情景。

  姬子夏自窗邊街景回過頭,看了年輕掌櫃一眼,卻怔住了。這個掌櫃的臉貌好生眼熟……

  姬子夏柳眉一擰,腦中閃過一個人影,後背頓時發涼到讓她打了個冷顫。

  皇甫昊天第一次瞧見她這麼目不轉睛地看著男人,他薄唇一抿,瞇起眼,不快地盯著她逐漸蒼白的臉色。

  「敢問窗邊這位兄台如何稱……」年輕掌櫃微笑地抬頭看向姬子夏,整個人卻愣住了。

  他往前跨近一步,眼也不眨地盯著人,激動地脹紅了臉。

  「這位……公子……你……妳……你可姓君?」掌櫃結結巴巴地問道。

  姬子夏聞言,一股熱淚湧上心頭,她握緊茶杯,強忍著不許自己洩漏激動神色。

  「在下姓姬。」她沉聲說道。

  「噢……」掌櫃失望地長歎了一聲。「原來閣下與我同宗哪,小的唐突了,只因為公子容貌與小的兒時鄰居極度神似,所以才……」

  「掌櫃大名是?」皇甫昊天問道。

  「在下名叫姬子夏。」

  姬子夏手裡的茶杯,一個沒抓穩,啪地一聲落到了地上。

  姬掌櫃衝到她面前,眼眶泛紅。

  「妳……妳果然是如畫,對不對?」情急之下,姬掌櫃忘了什麼男女之防,抓住她的手腕,熱淚盈眶地喊著。「妳沒死,活了下來哪!妳長得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完全都沒變啊!妳還記得我吧?我是姬子夏──」

  「姬掌櫃,你錯認人了。」

  皇甫昊天伸出一隻大掌,將姬子夏的手臂擱回了自己手腕間,並將顫抖的她推向身後,不讓任何逾越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是嗎?妳的臉完全沒變,妳應該是我指腹為婚的君如畫啊……」姬掌櫃喃喃自語著。

  「你認錯人了。」皇甫昊天再次寒聲說道。「她是我的管事,自小即在我皇甫莊長大,不是你的任何人!」

  姬子夏緊閉著眼,前額抵著皇甫昊天的後背。

  「失禮了。」姬掌櫃吶吶地笑著,像是突然驚覺到自己失態地連退了好幾步。「若我今晚回去告訴我妻子這段經歷,她必然也會大吃一驚的。」

  「你已成親?」皇甫昊天問,心情開始轉好。

  「我前陣子剛成親,我岳父是『醉月樓』的老掌櫃。」

  「可喜可賀啊!」皇甫昊天難得地拱手為禮,從不曾笑得如此真誠過。「你娘子和你一起在這工作嗎?」

  姬掌櫃微愣了下,陪著笑臉說道:「皇甫莊主真是好風趣,她一個婦道人家留在家繡花縫衣便可,怎好出來拋頭露面?」

  姬子夏站在皇甫昊天身後,揪著他的衣裳,聞言不禁蹙起了柳眉。

  「我們待會兒還得趕路,麻煩掌櫃先行幫我們配一些菜。」皇甫昊天說。

  「是是是,那我不打擾二位休息了。」姬掌櫃急忙陪著笑臉,告退之前,還不忘又朝那位花容月貌的姬公子看了一眼。

  只可惜,那位姬公子被皇甫莊主高大身子擋得牢密極了,他什麼也沒瞧見。

  姬子夏偎著皇甫昊天,聽見離開的腳步聲、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知道「姬子夏」已走,可她沒有力氣移動身子,只能這麼靠著皇甫昊天,當他是她世上唯一的支柱似地。

  「『姬子夏』走了。」

  皇甫昊天旋即轉過身,大掌抬起她的臉。

  她黑亮的眼迷濛地望著他,煙眉微鎖。

  「怎麼?聽見媒妁之約的未婚夫還活著,心裡不捨?」皇甫昊天凜聲說道。

  「不捨?」姬子夏疑惑地重複著一次,不解地仰頭望著他。「不捨被留在家中過著繡花縫衣、生小孩的婦道生活?」

  「妳的才華待在閨閣裡,確實是糟蹋了。」皇甫昊天的指尖輕揉著她額心間的擰皺,勾唇一笑。

  姬子夏拉下他的手,怔怔地看著他。

  「怎麼了?」皇甫昊天微彎下身,為的是想更看清她眼眸裡的心情。

  「我……」姬子夏微張著唇,輕歎了口氣。「沒事。」

  「沒事怎會一臉要落淚的神態?」

  皇甫昊天挑起她的下顎,也不逼問什麼,只是溫柔地將她的髮絲拂到耳後,靜靜地凝望著她。

  他的溫柔像水,衝破她心頭的那層堤防。姬子夏閉上眼,任由自己的臉龐貼入他的掌間。

  「我……當時真的以為已失蹤的『姬子夏』八成是凶多吉少了,我從沒想過自己還能再見到他。只是,這一見已是人事全非,心裡不禁有些難受。小時候,我們村裡的一夥小孩總是跟在他身後,騎馬打仗、水裡捉魚蝦。我爹總笑我像個野小子,我娘則一天到晚怕我染上風寒……」

  鼻尖微微發酸,她咬住唇,不想說得這麼哽咽。

  好不容易壓住心頭的波動後,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仰頭望著他。「其實沒那麼感慨,畢竟我爹娘都過去那麼久了……」

  皇甫昊天劍眉深擰著,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

  「你為何……啊……」姬子夏的臉龐倏地被攬進他的胸前。

  他抱得那麼緊,緊得她連呼吸都喘不過來。她應該掙扎,可她沒法掙扎,因為她正忙著在他熏著杉木香的衣衫間流淚。

  她為著這些年來女扮男裝的提心吊膽而落淚,她為著自己而今孤身一人的淒涼而落淚,她為著能否找到緋雪而落淚,她甚至為著──

  自己竟開始眷戀皇甫昊天而落淚了。

  哭久了、哭倦了,她由著他攬著坐到椅間。

  皇甫昊天拿出一方白巾,輕柔地拭著她粉瓣臉上的斑斑淚痕。

  她猶帶淚意的眸才瞅著他,眼眶又泛紅了。

  日後,她或者不會記得他曾經用著何等的富裕來眷寵她,但她一輩子都會記得此時為她拭淚的皇甫昊天。

  「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姬子夏啞聲說道。

  「說吧。」

  「若是你厭倦了我──」見皇甫昊天眼神驀然兇惡了起來,她也只當沒瞧見。「也請你千萬不要毀了姬管事,迫我離開那份工作,可以嗎?」

  「妳是個能幫皇甫家賺錢的人才,我何必要將妳往外推?」皇甫昊天沒好氣地說道,一股怒氣在胸口打轉。她對他就不能多一些眷戀嗎?

  「謝謝你。」姬子夏驀地傾身向前,伸出雙臂環抱住他的腰。

  皇甫昊天身子一僵,低頭望著她埋在他胸腹間那頭烏亮的髮絲。這……這可是她第一次投懷送抱啊!

  「妳該擔心的不是妳的管事一職,而是若我這一生都不想將妳往外推,執意要將妳留在身邊的話,妳該如何自處。」

  當皇甫昊天心裡的話忽而幽幽地飄出唇間時,他的身軀一緊,姬子夏則是震驚地抬頭看向他。

  他皺著眉,繃著臉,像是後悔說了那些話一般。

  「你總有一天會厭倦我的。」她垂下臉,胸口一窒。

  「為何如此篤定?」因為她心中自始至終總是希望他盡快讓她自由嗎?

  「你當慣了天之驕子,現下只是因為得不到我在作祟罷了。」

  「不只是得不到……」皇甫昊天挑起她的下顎,利眸定定地看著她的臉龐,那樣一瞬不瞬的注視,洩漏了太多的心情。

  「那是什麼?」她問,屏住呼吸,手心在發冷。

  「為皇甫莊主上菜嘍。」

  不遠處的門口傳來店小二的吆喝聲,姬子夏習慣性地拉開和皇甫昊天的距離。

  店小二正巧在此時笑嘻嘻地捧了幾道大菜走了進來。

  「先來碗過水涼面給二位消消暑,再用上好的白肉胡餅開開二位食慾。荔枝腰子、群仙羹、蓮花鴨簽,是本店招牌菜色唷!」

  姬子夏一語不發地走回桌前端坐好。

  皇甫昊天坐到她身邊的位置,為她倒了杯茶。

  「喝茶吧。」他淡淡說道,目光仍然停在她臉上。

  店小二送完菜,領了賞笑嘻嘻離開。

  姬子夏低頭用餐,只當沒瞧見皇甫昊天逼人的目光,自然也不再開口提起方纔的話語。

  有些想法不必說破,至少在事後想起時,可以不必感受那麼多的遺憾。

  如果這十年的苦難,讓她學會了什麼,那便是盡本分地活著,不奢望任何不屬於自己的人事物……

  真的,她當真是如此想的。

  姬子夏吞下了梗在喉頭的胡餅,覺得可悲。

  她從來不是菟絲花般依附的柔弱女子,可她動了情,所以她和一般女子一樣,希望她的男人能一輩子守候著她了。

  但她又比一般女人來得清醒,所以她不敢讓自己奢望。唉……她真希望自己可以傻一些,那她至少會快樂一些。

  姬子夏用力眨眼,不許眼裡淚意凝聚。

  皇甫昊天望著幾乎將小臉埋入碗裡的她,他握著筷子的右掌,用力得幾乎折斷上好的烏木。

  可惡哪,她對他的在意一定要如此避之如蛇蠍嗎?

  皇甫昊天瞇起眼,忿忿地用力咀嚼著口裡鴨肉。

  他決定不再守株待兔,等著她對他掏心挖肺了。

  他願意為她拱手送上皇甫莊主正妻之位,但他不許她一直蒙著眼,再次將他擋於心門之外,他要她懂得他為她煎熬之心情。

  「吃完了嗎?」皇甫昊天放下碗筷,也不瞧她一眼,冷冷問道。

  「是。」姬子夏聽出他聲音間之漠然,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上路吧。」

  皇甫昊天起身,逕自走出包廂之外,留下臉色蒼白,久久沒法子回神之姬子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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