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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艾珈 ]【教訓花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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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0:59:0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遇人有難會出手相救的人應該算是有副俠義心腸,

  對人有慈善心才對,但常隸這男人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他浪蕩放肆,膽大妄為,出手相幫她就一定要索求報償,

  幫幾次就得吻他幾回,她可是未嫁的黃花大閨女,

  這種羞人的事她做不來。而她不做他就不放她走,

  還過分地將她軟禁起來,整天想法子討她歡心,

  被他這麼胡攪蠻纏下去,她就快招架不住了……


  這個白初蕊實在太不瞭解他的性子了,

  要知道愈難到手的,愈能挑惹起他的興趣,

  她愈是不依順他的意思,他就愈能從其中找到樂子。

  天底下還沒有他想要卻得不到的事,得到她是遲早的事,

  但他一點不急,他還沒享受夠逗弄她的樂趣,

  還沒將渴望堆積到極限。他要一步步地進逼,

  讓那把「火」一燒就滅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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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11-10-8 01:00:0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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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說中,天山頂處有座雪峰,裡頭藏有四把劍——集靈劍、集醒劍、集峭劍、集情劍。冷煉者「天山怪佬」陸風雲功夫絕頂,卻一心煉劍。據聞怪佬為了冷煉畢生最極之劍,甚至不惜以血餵劍,以成其劍魂。

  「尋藥者偶在山洞見此四劍,排排插地半身,冰牆上十一個大字——「武功不高,緣分不夠者,不得。」尋藥者不信,伸手欲取,卻履拔不能。

  尋藥者大奇,下山,一下便將四劍存在,大大地傳揚出去。

  據稱此四劍極具靈性,會自尋主人——或許與陸風雲以血餵劍之事相關。四劍一出,江湖頓起動盪,每個習武者,尤其是練劍俠客,無一不把上天山取劍之事,當成畢生成就之最高試驗。

  然而,四劍現世十五載,曾一窺四劍真貌之劍客卻寥寥無幾;一來是天山雪洞陡峭難尋,二來是無人願意承認進過雪洞,卻鎩羽而歸。

  但在南宋初時,四名俠客卻陸續從天山帶下了集靈、集醒、集峭、集情四劍,同時也開啟了一段名劍、與人心慾望交纏的浪漫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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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1-10-8 01:00: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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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瘦西湖畔的「紅花苑」,乃是現今揚州城裡首屈一指的青樓花苑。

  此刻方過正午,樓裡已聽見男女猜枚行令的歡笑聲,二樓裝飾奢靡的百花閣裡,只見一名身穿雪白綾羅、唇紅齒白的俊美男子,正斜倚在鑲著軟墊的紅木長榻上,接受四名妖嬈舞伎的伺候。

  「不喝了。」男子突然推掉舞伎小蘭餵酒的手,小蘭一嚇,差點打翻了手裡的玉杯。

  此俊美公子名喚常隸,是揚州城富可敵國的鹽商大佬之子,現年二十五,自幼便聰慧過人,備受府中女眷寵愛。十五志學那年,常隸陪同娘親上城裡大廟拜拜,參拜的香客一見他貌勝西施般似男若女的外貌,無人不驚訝,自那一天起,他「揚州第一俠少」名號便不脛而走。

  「常爺您怎了?」一旁伸手按摩的小菊驚訝道。

  一雙邪媚不似男人的鳳眼朝她一瞥,恍若沾了胭脂般艷紅的唇冷淡地吐出三個字。「我無聊。」

  手正撥著琵琶弦的小梅一聽,急忙說話:「不然由小梅唱個曲兒讓您解悶……」

  常隸白眼一翻——她們就想不出別的事情可做了麼?

  伸手推開正要引吭唱曲兒的小梅,常隸不耐地從軟榻上起身,儘管眾女嬌聲挽留,卻喚不回常隸離去的腳步。

  候在百花閣旁打盹的小廝丙兒猛地被人搖醒,抬頭一見主子出現,忙不迭起身問道:「少爺,今兒個怎麼這麼快——」

  常隸不悅地瞪了丙兒一眼。每天重複再重複都是相同的場景,喝酒狎妓聽曲看景——要他怎麼能不快!

  丙兒脖子一縮,趕忙伸手推開大門,不敢再碎嘴。想不到連「紅花苑」裡的四朵花兒們,也沒能讓少爺多開心幾日,不知這會兒少爺想上哪?「麗春院」前些日子才去,少爺也坐沒兩下就喊膩,那那那……

  常隸突然停步,交代道:「我不搭馬車了,你等會兒把車弄回府裡。」

  丙兒一愣,還沒張口說話,只見常隸縱身一躍,上了「紅花苑」屋頂,一個眨眼,隨即不見主子蹤影。

  常隸穿著白綢軟鞋的長腿在他人屋上踏行,炯炯黑瞳掃過周邊景物,心中大感煩悶。

  他自小便愛找些難事做,不管是讀書習字乃至習武,他都喜歡往常人不可及的極限處行去。為此,他甚至還闖進少林寺,說動當今的住持道廣大師收他為徒。他以為禪理深厚的少林武功應當可以滿足他求難的渴望,怎知才十年功夫,俗家弟子能學的十門武藝,他竟已全部參透。

  可以想見常隸學成當時心頭之難過!

  常隸的求難之舉不只習武這一樁,之後,不知他打哪得來消息,傳說天山頂上有個雪洞,裡頭藏了世人難得的四把寶劍——他二話不說即刻動身,怎知他手方摸上「集醒」劍柄,未假思索劍就跟著他起身,在神劍輕易到手的那一瞬間,常隸萬分驚愕。尤其一思及世間困難,說不定都被他給破解完了之後,他更是忍不住落下了一滴英雄淚。

  他想要刺激,想要不一樣的生活,如此平淡無奇的日子,他真的過得好膩!

  「老天爺,難道都沒其它把戲好讓我玩了麼?」常隸端著秀麗清雅面容對天質問,但他的怒吼似乎沒上達天聽,頂多只嚇著停在一旁的鳥雀。

  見狀,常隸忍不住大聲歎氣。他俯視著整座揚州城自問——難道今後,他就只能浸泡在無聊的泥水中,煩悶地過完他的一生

  念頭方轉,他腳底下的街邊,突然響起一陣騷動。常隸蹙眉望去,只見一名身穿水藍衣衫,年約十七、八歲的姑娘環胸佇立街頭。他好奇地趨前看,只見美姑娘一張瓜子臉兒白淨似玉,眉眼靈動鮮活,神色柔媚中還帶著點英氣。

  敢情她是在跟人吵架?常隸被挑起了興致,一下竟忘了方纔的煩憂。

  「你是在叫我嗎?」

  立在美姑娘前頭的,是一名外貌蠻橫的高壯男子,常隸認得他,此人名叫王二虎,是揚州城裡有名的地痞惡霸。

  白初蕊纖手指向被男子撞倒在一旁的老婦。「我看見你把老婆婆的攤子撞倒,你不道歉也就罷了,走過還把婆婆攤上的水果踩得稀爛,太過分了,你該賠償!」

  有骨氣!瞧見白初蕊一臉堅定,常隸不得不暗暗讚許。這年頭已很久沒人敢出面仗義執言,更何況還是這麼一個水靈靈的貌美女子。

  王二虎人如其名,孔武有力,一雙胖手似乎略略使勁,便能將白初蕊那纖細脖子給勒斷——也真虧她能一臉無畏,站得直挺挺地等他過來。

  瞧白初蕊纖細的模樣,蹲在地上收拾殘局的老婦息事寧人地說:「不要了小姑娘,真的不用了。」

  「賠償。」白初蕊仍舊堅持。

  「你這臭丫頭!」王二虎掄起拳頭朝白初蕊臉上一揮。

  旁觀的眾人同時發出驚呼,沒想到白初蕊卻一個閃身,及時躲過了王二虎的重拳。可這一閃,卻也激怒了王二虎。

  王二虎火大地連打了十多拳,但白初蕊身形靈巧,每次都被她堪堪閃過。這下王二虎更惱,眼角餘光瞧見旁邊擱了支扁擔,他手一抄抓起,突然往一旁的老婦身上招呼去。

  不好!一察覺王二虎意圖,常隸即從屋上躍下,可卻還是遲了一步。

  扁擔「啪」地一聲重打在前來攔擋的白初蕊背上,白初蕊當場嘔了一口血。

  王二虎一見擊中,正要乘勝追擊,怎知方要出手,卻發現他手上扁擔竟然揮不動!見鬼了這是——

  王二虎猛地回頭,驀地對上常隸那雙勾魂攝魄的妖艷黑瞳。常隸紅艷唇角輕輕一勾,立時把王二虎迷得忘了自己姓啥名誰。

  常隸將他似男又似女的俊美面容朝王二虎面前一湊,黑眸緊盯著他眼,輕聲低語:「女人,是用來疼的,你這麼粗手重拳,很不好。」

  說罷,常隸突然將手放開,也沒見他使什麼勁,但王二虎整個人卻像沙包袋似的,忽地往前一顛,狠摔了一跤。

  「是常公子……」

  姑娘們的歎息有如墨滴入水般倏地渲染開來。

  常隸眼見騷動將起,忙從身上掏了錠元寶擱在老婦手上,隨後抄起被打昏的白初蕊,縱身躍上屋頂。瞧他身形飄飄,彷彿翔過天際的飛鳥,眼兒一眨,瞬間已然不見他身影。

  


  學成下山前,師父道廣大師曾喚來常隸,問了他一句話:「何謂俠?」

  一般人習武練功,常是抱懷著鋤強扶弱,俾以增益社會的偉大精神——但這種話套在常隸身上,可不受用。

  常隸壓根兒不管什麼俠不俠!要他插手沾惹只有一個重點——有趣。若缺了這點,就算落難的人是什麼皇親國戚,他一樣也是八風不動,視若無睹。

  總而言之,常隸性格之難以捉摸,絕非常人所能理解。

  常隸抱著痛暈過去的白初蕊回常府,一入「東風閣」,將她往客房榻上一放,同時找來一名婢女過來看顧。

  「她背上受了傷,記得請個大夫過來。」說罷,常隸唇露淺笑地朝婢女小憐眨了眨眼睛,逗得婢女一臉心花怒放,連聲應好。

  「少爺您在?太好了!」

  這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常隸腳步方踱進書齋,常府總管馬上抱著一疊賬本尋上門來。

  「又有什麼問題?」細長妖艷的鳳眸冷睇了總管一眼,眸裡寫滿不悅。

  總管心知常隸耐性有限,朝常隸一躬身後,便立刻打開賬本指出疑問。單瞧常隸平日遊走花樓狎妓喝酒的行徑,不知情的人定以為他只是個不務正事的紈褲子弟,但這可就大大地不對了。

  自兩年前始,常父已將鹽運事業交由常隸掌管,不過數月時間,「常記」已從單純鹽販發展至船舶營運,且常隸近來還有打算,想收幾支駱駝隊將「常記」版圖拓展到塞外大漠——至於時機,就等看他哪時覺得船隊不再有趣。

  常隸將賬本拿來眼前默算了下,須臾便揪出問題癥結;總管一見大喜,忙提筆在賬本上寫下注記——

  常隸這廂在書齋裡忙得不可開交,被他帶回東風閣的白初蕊也沒閒著,尤其當她張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陌生之地,只見她雙眼圓瞠,表情倏地一凜。

  她腦中直覺浮現王二虎那張胖臉——該不會她方才暈了之後,竟被那地痞帶回他宅子裡了!

  趁現下沒人,她得快走——念頭一閃過,白初蕊不管劇烈疼痛的背傷,隨即翻身下床。只是方走出廂房不遠,伺候她的婢女突然從院落裡轉了出來。

  兩人四目相對,表情同樣怔愕。

  「姑娘您要上哪?」

  小憐一喊,白初蕊臉色霎時發白。這會兒她背疼痛不已,可沒多餘力氣跟人發生衝突。

  白初蕊瞧了瞧左右,忍著背疼,縱身跳上迴廊欄杆,本想來個借力使力,一舉躍上屋頂然後遁逃,怎知內息一個不順,她突然失足摔下。

  「姑娘危險!」

  小憐驚喊的同時,聽聞到聲響的常隸驀地丟下仍在說話的總管,閃身從書房竄出,堪堪在白初蕊身子落地前將她往懷裡一兜。

  常隸摟緊懷中人兒暗暗吁了口氣,好在他輕功了得,不然這麼一摔,懷裡這張美臉不當場摔成了花臉!

  白初蕊早在常隸接住她前又痛暈了過去,小憐趕忙跑到常隸身旁來解釋。

  「少爺明察,真的不是小憐的錯;小憐只是出門送一下大夫,怎知回頭姑娘一瞧見我,就嚇得想跑。」

  常隸點點頭,能夠猜得到這姑娘慌忙逃離的理由。

  「少爺,這事我來吧!」隨後趕至的總管急忙伸手欲代勞,結果卻被常隸伸手推開。

  「姑娘我來就好,總管你還是快回書齋看賬本去吧!」

  開什麼玩笑!剛好有個機會可以讓他逃離那悶死人的帳 ,他怎麼會傻到放棄!常隸身一轉,即抱著白初蕊走往廂房。

  或許是步履震動搖醒了白初蕊,常隸還沒放下她,她已幽幽轉醒。

  醒來頭一知覺,是鼻間一陣混著檀香男人氣味,這味道挑起了白初蕊的鄉愁,眼還未張開,兩顆晶瑩珠淚早已滑落她眼角。

  依稀記得,爹爹衣上,也是熏著同一種香……

  白初蕊留戀地將臉往常隸懷中磨蹭,那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仍是那個不過丁點兒大、仍紮著兩條麻花辮的小娃娃,每次她在花園玩得太累不小心睡著,爹爹總會走來尋她,隨後張手臂小心翼翼把睡著的她抱回閨房。

  「爹爹,蕊蕊好想你……」一聲飽含思親之情的呼喚逸出唇瓣,聲音雖小,但已被常隸聽得分明。

  蕊蕊……常隸在心裡覆誦,然後一笑。好可愛的名字。

  一臉留戀地張開眼睛,白初蕊沒意料自己會撞見一雙妖美黑眸,正似笑非笑地瞅著自己。

  她瞬間一怔,打自娘胎出生,她還是第一回瞧見如此俊美妖艷的面容——深邃炯亮的黑瞳有如暗夜星子般閃著光亮,白皙如玉般的肌膚,看起來直比女子還要嬌艷上幾分——若非他脖間喉結點出他性別,不然白初蕊還真會錯認,開口喚此人姐姐。

  他是誰白初蕊腦中倏地閃過疑問。

  「好哥哥、親哥哥、俊哥哥這些稱謂我倒是聽多了,還是頭一次聽人喚我『爹』——」走進房間,常隸將白初蕊往榻上一放,隨後拉了把椅子坐在一旁歪臉瞧她。「怎麼,你爹跟我長得挺像?」

  男子聲音一不讓白初蕊清醒過來,她強忍住胸口背上火辣辣的疼,掙扎地想從床上坐起。

  瞧她一臉疼痛的表情,一股憐惜突然流過常隸心房,常隸未假思索突然伸手要幫忙攙扶她,可白初蕊卻很不給他面子,忍痛扭動肩膀不讓他手搭上。

  「我自個兒來——就好。」

  常隸饒富興味地望著她的面容,自有記憶以來,姑娘們看見他,無一不像見著花的蝴蝶,唯獨她不同。

  「請問這是哪兒,我怎麼會在這兒?」白初蕊看著常隸發問。

  「是我救了你。」常隸將街上發生的事大概說了一遍。

  白初蕊恍然大悟。「原來公子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得快快同他道謝,掀開被子便想下床叩謝常隸救命之恩。

  不過她身子一動,常隸便伸手制止她。「別忙別忙,道謝的事,等你傷養好再說。」

  「這怎麼可以!」尤其一想起方才對他的失禮,白初蕊表情更是愧疚不安。

  常隸瞇緊黑眸審視她的表情,她性子之固執,他早從她與王二虎對峙一事就看出來了——但話說回來,讓她下床叩謝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頂多只是沒趣了點……

  眸光一閃,一個主意突然從常隸腦中竄過,何不乘機捉弄她一番……

  「既然你執意謝我,那就挑個我喜歡的方式吧。」說罷,常隸伸手朝自己頰邊一點,一雙眼笑得好不狐媚。

  什麼?白初蕊驚訝地停下掙扎下床的動作。

  「加上方纔,我一共救了你兩次,所以一共是兩個吻。」

  他話一說完,只見白初蕊活似被鬼嚇著,倏地彈向床邊一角。「這怎麼可以——噢!」她一時動作過大,又牽動了她背上傷勢,疼得她冷汗直冒。

  一雙黑眸評估地打量著白初蕊,直到確定她眼裡的排拒為真,不是在耍什麼欲迎還拒的手段後,常隸原本揚起的唇角倏地一斂。

  從小到大,常隸何曾嘗過被拒絕的滋味!城裡姑娘見著他,有哪個不眼角含春,四肢發軟的,偏偏就她一個人特別!

  這會兒常隸是真的跟白初蕊卯上。「跪地謝恩這檔事太俗氣,你真要謝,就照我喜歡的方式,不然就免了。」常隸看準了白初蕊不會喜歡他這麼說,故意用反話激她。

  果然不出他所料,只見白初蕊眉心緊蹙、小臉僵白,彷彿心裡正陷入天人交戰。

  門外突然響起小憐的拍門聲。「少爺,藥熬好了。」

  常隸一拂袖即從座椅上起身,白初蕊怔怔地瞧著他,彷彿還未從他方纔的宣告中回過神來。

  知道自己已成功擄住她的思緒,常隸表情相當得意。開門讓小憐進門前,他猶不忘補上這麼一句——

  「我等你消息。」說完便離開了。

  


  一般姑娘聽了常隸的話,立刻就可明白——他想一親芳澤。可是呢,白初蕊的腦子偏偏和一般姑娘家不同,她完全沒辦法理解常隸為什麼會那麼說。

  小憐小心翼翼地將藥碗捧來,一邊細心地吹去熱燙,一邊叮嚀:「大夫說良藥苦口——為了姑娘您身體好,這藥可不能剩下。」

  心裡惦著旁事的白初蕊壓根兒沒注意聽,手接過碗即仰頭喝下。

  藥一入喉,白初蕊隨即皺起眉——天吶,這藥還真苦!

  勉強將藥嚥下,白初蕊撫撫胸口,望著正在拾掇什物的小憐。「你先別忙,我有話問你。」

  小憐停下動作。「姑娘您說。」

  「你知不知道,一般人是怎麼答謝你們家少爺的恩情?」

  不都是跪地謝恩?這句話小憐方要說,可一瞧白初蕊表情,她原本張開的嘴巴突然又合上,決定還是問清楚再答得好。「您問這個做啥?」

  「你們家少爺,剛說了一個我從來沒聽過的答謝方式,所以我……」

  一瞧白初蕊表情,小憐大概明白了她隱在話裡沒說的部分。小憐掩嘴一笑,少爺自小就愛吃姑娘的嫩豆腐,照這情形看,少爺鐵定是想捉弄姑娘她。

  既然這樣,她就不應該掃了少爺的興。小憐朝白初蕊淡淡一笑。「既然少爺有指定,那當然只好照做。」

  白初蕊再問:「即使那要求聽起來頗不合常理,也一樣照做?」

  小憐一點頭。「在我們常府,少爺的話就是規矩。」

  相較於小憐的輕鬆,白初蕊考慮的可多了。依她爹爹教誨,沒錯,受了人恩澤理當回報答謝,但是常隸的要求卻超乎一般禮教規範了。

  如果說,她不照做掉頭就走呢——這念頭一閃過,白初蕊隨即搖頭。不成的,她光用想的,就覺得良心不安,這種事她做不出來的!

  莫怪白初蕊不知變通,實是因為雙親的影響,才會鍛煉出她沒法得過且過的脾性。

  白初蕊的爹爹生前為徐州知縣,生性耿介清廉,這一點白初蕊頗得白父真傳,尤其她在父親一手調教之下,從書上學得了不少做人處事的道理——白初蕊的娘親梅氏就曾笑言,單看白初蕊與人應對的姿態,她還會以為自個兒生的是個男孩,而不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該不該順著常隸意思呢……這事一直苦惱著白初蕊。就這麼的,她一連想了五日,背上的傷都好了大半,她仍舊沒法拿定主意。

  一日晨起,趁小憐送早膳過來廂房,坐在位上等待的白初蕊,一看見她就說:「小憐,我打算明天離開了。」

  「啊!」小憐驚訝地轉過身來。

  白初蕊天性和善,自小就很能跟人打成一片,與小憐相處不過五日,兩人儼然成了可以互聽對方心事的手帕交。

  驟聽白初蕊要離開,只見小憐一臉捨不得,可白初蕊先前也提過,她有很要緊的事等著她去做。

  「有件事想麻煩你。」白初蕊又說。

  小憐點了點頭。

  「幫我問問府裡的人,常公子他什麼時候有空,我想親自跟他道聲謝再走。」

  這事不難,小憐一口允諾。但——「您已經決定好要照少爺說的方式,『答謝』他了麼?」她歪著頭問。

  白初蕊先前已經同小憐提過常隸的要求,坦白說,乍聽白初蕊竟為了這種事萬般掙扎,小憐真是覺得不可思議。

  吻少爺耶!這可是揚州城裡每個懷春少女心頭的夢想——瞧白初蕊那一臉為難,小憐真恨不得可以代為幫忙。

  「不可能。」白初蕊一臉果決,這是她反覆思索之後得出來的答案。「常公子的要求於禮不合,所以我打算見了他之後,再見機行事。」

  再不濟,就朝他一磕頭隨即使輕功離開——白初蕊對自個兒功夫頗有自信,她認為區區小事,她應該可以勝任。

  「您既然做出了決定,小憐自然不好置喙,只是我想來想去,還是不懂您為什麼要拒絕——難道您不覺得我們家少爺好看?」小憐嘴裡一邊嘟囔,一邊將手上的筷子交到白初蕊手上。

  「拒絕照做跟你們家少爺外貌是兩回事,我承認,你們家少爺外貌的確是俊——」說到這,白初蕊腦中突然浮現常隸那張總帶著一抹笑意的俊臉。坦白說,白初蕊覺得常隸與其說是俊,倒不如說他美。

  尤其那雙勾魂似的黑眸,深幽幽的,彷彿能把人魂魄給吸走了似的妖魅……

  一想到自己還得跟他見面,白初蕊冷不防打了個寒顫。

  「怎麼了?」小憐剛好瞧見白初蕊反應。「您冷是麼?」

  「我沒事,」白初蕊微笑。「倒是我剛才說的那個,還得麻煩你。」

  「不麻煩不麻煩,我這就去。」小憐邊說話邊朝門外走去。「您等我,我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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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1:01: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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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小憐昨日探來的消息,常隸今晨似乎跟人有約,所以整個早上他人都會待在書齋。白初蕊急著動身,所以一用完早膳,即揮別小憐,一個人朝書齋方向走去。

  這一頭,常隸才剛與相約見面的鏢局少東!方祺一踏入書齋,就見總管候在裡頭,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有事麼?」常隸問。

  只見總管走來在常隸耳邊說了些話。

  「白姑娘要見我?」常隸一挑眉。

  總管頭一點,接著又說:「據下人來訊,她應該馬上就到。」

  這麼一來——常隸望向正站在一旁的方祺,一下便做出衡量,當然是與白初蕊見面一事重要。那當下,常隸隨意想了個借口,支方祺到外頭候著,他則是與總管兩人坐守書齋,滿心喜悅地等著白初蕊上門。

  怎知一個陰錯陽差,被趕到外頭發呆的方祺,竟然比常隸還早見到白初蕊!

  說到底,都是功夫惹的禍。方祺一個人在外頭等得無聊,於是便要起劍來打發時間。行經過的白初蕊被風聲吸引,忍不住駐足觀看。

  只見方祺突然將劍朝天一指,隨後一個旋身飛躍,手腕抖動,剎那間已滿天劍花,招式好不神俊。

  「好!」瞧見此景,白初蕊突然讚了一聲。

  方祺回頭一瞧,發現來人竟是名漂亮姑娘,一雙黑眸不禁驚艷地亮起。

  「你是?」

  白初蕊滿臉歉意地朝方棋一躬身。「小女子姓白,名初蕊,剛才見公子您劍招舞得極好,才會情不自禁出聲打擾了您。」

  「不會不會,說什麼打擾……」

  白初蕊不卑不亢的態度,教方祺頗覺新奇。揚州城裡女子大多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副風吹便會倒似的軟弱模樣,可白初蕊卻目光炯炯;雖然她個兒體型略嫌嬌瘦,可是神采逼人,一見就是練家子。

  「我若沒猜錯,你應當會些功夫。」

  白初蕊嫣然一笑。「在高手面前,我那身功夫,怎好意思拿出來說嘴。」

  「是你謙虛,我剛才那幾招功夫,肚裡若沒一點見識還瞧不出裡頭妙處,怎樣,要不要跟我要兩招比劃比劃?」

  若是尋常姑娘家聽見男人這麼問,鐵定會嗔他不解風情。可要知道,白初蕊向來喜愛要槍弄劍勝過刺繡彈琴,難得有人要陪她練武,她自然心喜若狂,渾然忘了她前來書齋到底所為何事。

  「請多指教。」白初蕊雙手抱握之後隨即發招。

  方祺唇畔一勾即伸手格擋,只見兩人一來一往,打得好不愜意。

  書齋這頭,只見常隸忽坐忽站,忽又在房裡來回踱步,養尊處優的常隸一輩子沒等過人,一盞茶時間已是他的極限,終於——

  「你不是說她馬上就到?」

  總管連忙應道:「是啊,下人確實是這麼說的——還是我過去瞧瞧,看看是怎麼回事?」

  常隸一拂袖,從位子上站起。「我先到外頭找方祺說話,人到了你再找人叫我。」

  總管身子一躬隨即離開,常隸尾隨其後跨出門來,心裡正忖著怎麼也不見方祺蹤影的同時,一陣「呼呼」聲響突然鑽進常隸耳朵,他眉一挑,好奇地趨近一看,只見他俊臉霎時僵白。

  瞧他看見了什麼!

  只見身著水色衣裳的白初蕊正在院中與方祺比劃過招,兩人打得專心,竟渾然不覺身後已多了個人影。

  寫滿惱意的黑眸緊盯著白初蕊唇畔的笑意。常隸可是記得一清二楚,她先前望他,是怎生驚懼害怕的表情,但是現在,她卻不吝在方祺面前展露歡顏,這要他怎麼能不生氣!

  沒想到在白初蕊眼裡,他堂堂「揚州第一俠少」的魅力,竟不及武功樣貌皆平凡的方祺!

  常隸可以從方祺發招的力道瞧出他有心要讓白初蕊,可方祺不知白初蕊傷勢方愈,體力根本禁不起此般消耗——瞧,她這會兒就露出破綻來了。

  只見白初蕊閃身的腳步才遲了那麼一瞬,方祺一掌已揮至眼前,白初蕊忍不住皺起眉頭——會被打中!

  念頭方轉過,只見一抹白色身影及時竄至白初蕊前方,常隸伸手一拍,登時卸掉了方祺的掌勢。

  好身手!方祺心裡暗歎道。方才常隸出乎之精準,內力之精純,只有與他接觸的方祺能夠體會。

  幾天之內便連救了她三次——常隸黑眸朝白初蕊瞥了一眼。商人向來不做虧本生意,常隸心想,她欠他的,真是越積越多了!

  常隸瞥向白初蕊,一見她驚詫表情,常隸登時又記起他方才留在書齋苦候的心情。

  黑眸一掃,常隸張口淡問:「這麼好興致,兩人一早就跑來這切磋武藝?!」

  「是我不對。」方祺深怕常隸會責怪白初蕊,忙將過錯往自己身上攬。「是我提議要與白姑娘對招,常爺您要怪就怪我好了。」

  這怎麼可以!白初蕊一聽,連忙搖頭表示不對。「我也得承擔一半責任,畢竟同意要與方公子對招的人是我,是我不好……」

  「這怎麼能怪你——」

  「真的是我不對的麼——」

  瞧白初蕊與方祺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幫對方開脫,說得好不熱鬧。常隸手環胸冷眼瞧著兩人你來我往情意綿綿,心想這會兒,他倒成了壞人好事的第三者了。

  一把火在常隸心口焚燒,白初蕊是他自街上撿回來的有趣玩意兒,他都還沒嘗到滋味,方祺這臭小子竟想捷足先登——哼,門都沒有!

  只見他手一揚,突然打斷兩人的辯解。

  白初蕊與方祺登時噤口,同時看著他喊著;「常爺(常公子)?」

  竟連說話都這麼有默契!常隸審視方祺,一見方祺眸底愛慕之意,常隸腦子登時轉出了幾個主意。事有輕重緩急,這會兒頭先要做的事可不是生氣,而是速速支開兩人——

  「聽說你有事找我?」常隸朝白初蕊一笑。

  「是,」白初蕊將頭一點。「我是來稟告您我傷勢已癒,因為我還有要事在身,不能多逗留,所以我打算親自跟您道謝之後,隨即——」

  「等等。」不待白初蕊說完,常隸突然伸手截去她話尾。「事有先來後到,方公子跟我有約在先,你不覺得我應該先見完他之後,再來處理你這一頭?」他指指身旁的方祺。

  聽見常隸喚自個兒名,方祺忙衝著白初蕊綻了抹笑。「是啊!我一早過來就是等著要跟常爺見面。」

  他沒說話沒人嫌他是啞巴!常隸惱怒地望著方祺睇看白初蕊的眼神,黏答答活像沾滿了麥芽糖似的,噁心!

  只見常隸往前跨了一步,不著痕跡地推著白初蕊肩轉過身,一下將方祺落在身後。

  「你先回廂房等我。待會兒忙完,我一定空出時間好好聽你把話說完。」

  白初蕊本想說,根本不需要為她特別空出什麼時間,可是瞧常隸一臉親切,加上他身邊還有個方祺,只好點點頭順了常隸的意思。

  「那不打擾您了。」她分別朝兩人躬了躬身,隨即轉身離開。

  直到白初蕊窈窕身影消失在院子深處,方祺這才勉強將眼神調離,轉而望向身旁的常隸。「不知白姑娘跟常爺您是什麼關係?」

  「問這做什麼?」常隸劍眉一挑。

  「我只是想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說到這,方祺突然面露羞澀地摸了摸鼻頭。「我還是頭一回遇上像她這麼特別的姑娘家,我只是想,如果她跟常爺您只是普通交情,那我……或許還有機會與她親近。」

  方祺這傢伙,竟敢在他面前挑明著要白初蕊?!常隸俊雅面容突然閃過一絲慍色。

  他轉過身來,半真半假地看著方祺說道:「蕊蕊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說你還有沒有機會與她親近?」

  聞言,方祺頓時一愣。「但……她剛分明說她要離開……」

  「你是說我在騙你?」常隸瞇緊黑眸睇著方祺。

  「不,我只是——」

  論心機,生性教厚爽直的方祺哪裡是常隸對手,況且他此行有求於常隸,更是不敢理直氣壯地要求與白初蕊對質。

  「不管你想說什麼,我只要你記得一件事!離蕊蕊遠一點。念在你初犯,剛才的事我原諒你一次,不過,別挑戰我的極限。」邊說話,常隸邊伸手拍拍方祺肩膀,從他表情語氣,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常隸是在說什麼玩笑話,可只有站在他身旁的方祺,可以瞧出常隸多不滿意他與白初蕊有所牽扯。

  下一回,可不只這樣——方祺彷彿可以從常隸突然變得黯深的黑瞳讀出這威脅。方祺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可仍被常隸散發出來的氣勢,嚇得不寒而慄。

  常隸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一警覺到這點,方祺即領悟自己永遠失去了與「常記」合作的機會。該死!他一臉挫敗地轉身離開。

  為了要痛擊對手,常隸向來不留情面,管他是方家鏢局少東,還是皇親國戚。常隸目光一轉,隨即將方纔鳥事給忘在腦後;因為這會兒,還有個更有趣的人兒浮上他心頭,盤踞他所有思緒。

  沒錯,就是白初蕊。

  方纔他脫口而出,白初蕊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想也知道全是為了教方祺死心;不過話說回來,與白初蕊共譜一段戀曲,這事想來常隸可一點都不排斥,不,應該這麼說,他樂見其成。

  但前提是得打消她想離開的念頭。

  常隸在書齋踱了兩圈後,便想出了個主意。

  常隸揚聲喚來總管吩咐道:「幫我在牡丹庭那準備一桌酒菜,弄好之後再去請白姑娘過來,就跟她說,我與她不見不散。」




  「牡丹庭」,顧名思義,即是四處植滿各色牡丹花的庭院。牡丹花自古便珍貴特殊,為了保護花種,一般傭僕如小憐者,根本沒機會入院欣賞牡丹之美。

  這回小憐得以進來,還真是托了白初蕊順氣。

  「白姑娘您瞧,這園子裡牡丹花開得多漂亮……」

  一見著滿園子香馥馥的牡丹,小憐一下便忘了規矩,她不但對著白初蕊大呼小叫,還忘情地走在客人面前。

  白初蕊對這種事本就不太在意,又瞧小憐一臉興奮,遂也不喊她,慢慢陪著走便是。

  站在高處的常隸一下就瞧見了身穿水色羅裳的白初蕊,亭亭玉立的她立在粉的、紅的、白的、紫的牡丹叢間,猶如脫俗雅致的花中仙子,有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

  但可別因為這樣,就認為她柔弱好欺。仔細一點的人一定能從她那雙熠熠生輝的大眼睛瞧出她性格裡的固執,這點常隸吃過她不少排頭,對她這點特色再清楚不過。

  一雙勾魂黑眸瞬也不瞬地盯著園中那抹水藍,直到瞧見白初蕊眉宇間那抹愉悅,常隸忍不住彎起唇角——就知道她會喜歡!

  常隸身形一晃,像只白鳥般翩然落至園中涼亭。

  往前一望,只見亭中偏旁擺了張古琴,常隸坐於其後雙手一攏,隨口吟起了王維作的一首詩——「紅牡丹」

  「綠艷閒且靜,紅衣淺復深——」

  微風輕送,淨淨琴聲伴著吟唱傳人白初蕊耳朵,頓時引起她注意。留下仍在園裡嗅花的小憐,白初蕊一臉好奇地朝聲音來處探去。

  「花心愁欲斷,春色豈知心——」

  白初蕊走到亭前,常隸正好吟至詩末尾字,雙手一陣齊撥收尾,手已歇,但淨縱琴音仍餘韻裊裊地迴盪在牡丹庭內。

  常隸一抬頭,黑眸一與白初蕊雙眼對上,他隨即給了她一抹誘人至極的微笑。

  他這一笑,白初蕊心頭不由得一震。雖說她先前曾與小憐提過,常隸並非她心目中傾慕的男子類型,但眼前香花、美苑,與他俊秀的臉龐交織成的絕美畫面,仍舊撩動了白初蕊的心弦。

  晶亮大眼惑住了似地隨著他身影移動,當他走至身前,那股熟悉的檀香氣息再度盈繞鼻間,白初蕊突覺自己喉嚨乾澀,心跳好急,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來,坐,我要人準備了幾樣小菜,你吃吃看合不合你口味。」

  為求能與白初蕊坐得接近,常隸特意要求擺置的桌子要小要窄,如此一來自初蕊就只能緊捱著他身邊坐。

  方纔表情仍有些迷惑的白初蕊一見几案擺設,一下便回過神來。嘴兒不說,但她心裡可記得清清楚楚,常隸先前要她用什麼法子「答謝」他——一雙美眸在他俊臉上轉了兩圈,似乎是在評斷他是否別有居心。

  像察覺到她心思似的,常隸雙眼直直地看著她,艷紅的唇瓣還彎出一抹笑,表情底下好不真誠。

  大概——是她多心了。拘泥於禮教,白初蕊縮著雙腿,勉強找到一種不會貼靠到常隸的姿態落坐在椅。

  見她背打得直直,表情毫不放鬆的模樣,常隸唇角噙笑,將她所有細微反應全都瞧進眼裡。今日兩回相見再加先前她那正經八百的舉動,他一下就摸透了白初蕊的脾性。

  應該八個字可以完全形容——謹守禮教,方正不阿。呵,常隸心裡偷笑,一個小姑娘守的規矩,竟比他這個男子還多。

  「方纔獻醜了。」常隸熟於商場應對,他心知要卸人心防,首先便是聊些閒事。他一邊幫白初蕊斟茶,一邊試探道:「瞧你聆聽的表情,想必先前曾習過音律?」

  白初蕊羞赧地說:「不不,不能說我習過。家母是蘇州人,生前彈了一手好琴,只可惜我從小不喜練琴,對於音律,我頂多只能分辨出悅耳與否。」

  她娘已不在世上?!沒意料會探知這種事情的常隸眉心一皺,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曉得令堂地——」

  「不要緊的,我爹跟我娘已經離開很久,我差不多已經習慣了。」白初蕊嘴裡雖然這麼說著,可常隸卻沒漏掉她眉眼中突生的那抹憂愁。瞧她模樣不過才十七、八歲,沒想到這麼早,她爹跟娘竟已不在身邊……

  常隸垂眸想了一會兒,接著說道:「我猜你應當不是揚州城人,這城裡能接受女子要刀弄劍的人頗少,想必令尊令堂定是相當開化的長輩。」

  誰人不愛聽誇讚,尤其常隸這會兒誇的,還是白初蕊最摯愛的爹爹與娘。

  「是啊。」只見白初蕊笑得好甜。「家父的確是我的啟蒙師,他一直說,天底下沒有男娃兒能做、女娃兒卻不能做的事,所以自小我便開始學習武藝、讀書、識字。」

  難怪她身上除了一般閨秀應有的婉約氣度,還多了習武之人的爽颯英姿——常隸盯著白初蕊彎瞇的黑瞳,心頭彷彿被根羽毛拂過,若有似無地騷動了起來。

  「我猜,令尊生前應當不是尋常小民、泛泛之輩!可否請問,府上哪裡?」

  常隸以為他這麼問,可以勾探出更多與她有關的事情,可沒想到這個問題,卻教白初蕊臉色驟變,一雙黑眸突地浮上一抹氤氳水氣。

  為了不讓眼中淚滴滑出,白初蕊臣忙端起茶杯,段陪嘎N(奄去自己拘jH譙。

  「我說錯話了?」常隸目光掃過她被茶液濡濕的嫣紅小嘴,搭上她眼底淚意——常隸突然覺得胸口一緊。

  「不是您的關係,是我想起一些事情。」白初蕊勉強自己綻出笑容。「徐州。我爹生前是徐州知縣,十幾年前因為一場變故,我爹我娘雙雙辭世。」

  常隸瞧見她濕紅的眼角,捨不得見她難過,忍不想多探問的念頭,硬是把話題岔開了。「你知道我為什麼刻意設宴在這牡丹庭?」

  白初蕊冰雪聰明,怎麼聽不出常隸轉移話題的用意,她深吸了口氣,配合著他瞧瞧四下。「你……是想讓我欣賞這園子美景?」

  「猜錯。」常隸一笑,抬手執起茶壺又將白初蕊杯子倒滿。「是因為你名字。」

  說罷,他突然從位上起身,只見他信步走出亭子,然後從園裡牡丹枝上摘了朵初放的牡丹花。碗大的牡丹花呈白色,放射狀的黃色蕊心邊緣還染了些許粉紅,模樣十足嬌貴纖細。常隸手捧著它,緩步走回白初蕊身前。

  常隸看著白初蕊,對她的興趣全寫在眼底,只可惜白初蕊太嫩,壓根兒睇不出他舉動中的涵義——他,可是巴望著如同摘花一般,摘下她這朵「初蕊」啊!

  「初春乍臨,頭一朵在枝頭綻放的清艷——不正合了你的名字,白初蕊。」一邊說話,常隸邊將白牡丹花別在她髮鬢。

  白初蕊僵坐著身子,感覺常隸手指正在她耳際移動。

  感覺指下那股柔嫩,常隸眸光突地一閃。怎感覺她摸起來的觸感,更勝他方纔所捧的牡丹花瓣……

  「多美!」瞧著人與花爭艷的美景,常隸不由得出聲一歎。

  白初蕊一聽,頓時紅了臉龐。他看著她的眼神,夾帶了太多令她心房震顫的情意,白初蕊一時害羞,忍不住想退離他遠些。

  她一時竟忘了身後還有張桌子,只聽見「匡當」一聲,白色瓷杯突然打翻落下。

  「啊!抱歉!」白初蕊頰一熱,懊惱自己怎麼會如此莽撞,好好一桌酒菜竟被她攪得一團亂。離開座位正想彎腰撿拾破碎的杯片,常隸卻早先一步將她手按下。

  「別碰,萬一傷著手,要我怎麼過意得去?」

  「但是——」白初蕊本想爭辯,不過一見他手搭在何處,一下慌了手腳。打小至大,從不曾有人像常隸這樣,對她又是要親又是別花又是搭手的……

  白初蕊急急朝後退開,結果沒想到竟會被自己腳跟絆倒——常隸適時伸手接住她,自己仰倒在他懷裡時,白初蕊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糗!

  她向來以身手利落自豪,怎麼在他面前,竟會變得如此笨手笨腳?

  對照白初蕊心頭的窘氣,佳人在抱的常隸可絲毫不介意。他低頭俯視滿臉通紅的白初蕊,彷彿覺得她臉頰還不夠紅似,又湊唇在她耳邊道了句:「你臉紅的樣子——真是可愛。」

  頓時,白初蕊臉龐脹成了顆紅蘋果,瞧她艷色逼人的神態,常隸突覺心頭一陣火熱,差點就忍不住想俯頭親吻她。

  「快放開我!」

  她越是羞氣,常隸就越忍不住想逗弄她。

  「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常隸調皮地搖了搖頭。「從頭至尾我也沒拉著你,一直是你拚命往我懷裡掉,現在卻嚷著要我放開——」他突然一臉恍然大悟。「除非你是在暗喻,要我先抱緊你一一」

  他這一激,倒是突然激出了白初蕊的小孩氣。「胡說,我才沒有!」她大聲回嘴,隨即挺腰從他懷裡離開,直到瞧見他攤開的手心一點也沒有挽留的意思,白初蕊這才發現事情真如他講的那般,是她直往他懷裡倒的!

  瞧他瞇著眼笑得有如只偷了腥的貓,白初蕊突然領悟,眼前男子,不是個能按照常理推斷的人——她還是盡快離開的好!

  忽地記起來意,白初蕊忙一整臉色。「我是來跟您道別的。」

  常隸突然覺得掃興。她挑起他興趣了之後,拍拍屁股就想走人,這他怎麼願意!黑眸兒滴溜一轉,常隸突然想出了個折衷的辦法。

  「你一個姑娘家孤身在外,我不放心!不然這樣吧,我倆結伴同行,路上也多個照應。」常隸自認他那幾句話說得妥貼,白初蕊若聰明,她理當會接受才是——可沒想到,她聽了之後,一顆頭卻搖得跟個撥浪鼓般。

  白初蕊怎麼可能答應!

  她此行是為了報仇,又不是去遊山玩水,怎麼可能攜伴同行!還有,從他剛才不規矩的舉動看,白初蕊懷疑常隸之所以提出要同行,根本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才沒傻到真自投羅網哩!

  「謝謝您,不過我要辦的事情,我一個人就可以。」

  常隸瞪視她,接連被拒絕,就算他脾氣再好,也忍不住大動肝火。

  頭一回遇上如此麻煩的對象,不管他怎麼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她不肯就是不肯,完全沒給人轉圜的餘地!

  太不給他面子!常隸惱得牙癢癢。她以為她只要死咬「不要」這兩個宇,他就莫可奈何?錯了!

  「我想你沒得選擇,兩條路,一是留在這,我改派其它人幫你完成你待做的事;二是由我陪你。」

  豈有此理!「你不可理喻!」白初蕊忍不住罵道。自小到大,她從沒見過像常隸這麼霸道無理的傢伙。

  常隸唇角噙笑,白初蕊斯文的怒罵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不痛不癢。她越是不肯依順他意,就越是加強了他想擁有的信念。「不可理喻也好,說我膽大妄為也行,反正一句話,我就是要定你了!」天底下絕沒沒他要,卻得不到的事。

  要一個人——而且還是個女人,對常隸來說,可是破天荒頭一遭。一般姑娘聽見他這麼說,鐵定早雙腿一酥,整個人撲倒在他懷裡,唯獨只有她——白初蕊,會用這種深受冒犯的表情瞪著他看。

  他想白初蕊大概是真不知道,她的抗拒,只會加深他難以自拔的程度,而不是
  會被嚇跑。

  「隨便你怎麼說。」白初蕊決心不再理會常隸,反正她主意已定,待叩謝完他
  救命之恩,她即刻走人,才不想多費唇舌在這種冥頑不靈的人身上!

  只是她方有動作,常隸立刻伸手擋住她。「我說過,我只接受一種答謝方式,
  而且我救了你四次,所以一共是四個吻。」

  白初蕊怒道:「你這個人!!」她竟氣到不知該罵他什麼才好。若不是腦裡還
  有一絲理智殘存,差點她就想動手打人了。

  「你可以不道謝,只要你良心過意得去。」常隸就是吃定白初蕊對答謝一事有
  著過人的堅持,他才刻意這麼提。

  他真以為他不許,她就做不到?

  白初蕊驀地惱怒,她唇一抿,突地將手往前推,本以為定可以掙脫常隸阻撓,
  卻沒想到不管她怎麼推,常隸就是有辦法反制,還使得全然不費氣力,一臉神閒氣定
  。
  常隸使的這套功夫名叫「拈花擒拿手」,是少林功夫裡少有的斯文招術,看上去簡單,但實需深厚內力才能使出其中高超妙處。

  反觀白初蕊,和常隸這麼一來一往,登時已香汗淋漓、氣喘吁吁。

  白初蕊打量常隸的眉眼,不禁浮現幾許困惑,難不成眼前這貌勝西施的美男
  子,會是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她決定試他一試。

  白初蕊突然轉換招式,伸手用力朝他胸口一推,常隸也不躲,手一捨再一拉,
  白初蕊登時又倒進他懷中。

  「原來你喜歡我抱你。」他俯身瞅著她,笑得好不愉悅。

  白初蕊登時氣紅了臉。「快放開我!」

  「我不放又怎辦?」他手輕佻地在她粉頰上一點。「你咬我啊!」

  這個人、這個——登徒子!白初蕊黑眸一瞪,立刻伸手要扇他耳光,常隸卻好整以暇地伸手擄住,隨後一俯頭,毫不猶豫吻住她甜甜的嘴。

  好嗆的小辣椒!熱唇在她嘴上碾磨時常隸邊想。瞧她出手那狠勁,當真是想出手傷他呢!可他啊,卻毫不在意,頭一回被人挑起了如此大的興致,他一定要征服她!

  白初蕊欲躲開,壓根兒不想被他手抱、被他唇碰,她單純的腦子裡壓根兒沒想過什麼男女情事!可他手臂環得那麼緊,燙熱的唇又是那麼富經驗,總之不管她怎麼扭怎麼動,常隸嘴總會即時更改姿勢,舐著她綿軟的唇。

  他對男女之事本就熟稔,此刻有心誘惑,更是卯足了勁糾纏,吻不過片刻,掙扎不休的白初蕊越見頹勢,眼看就快抵擋不住。

  她——快喘不過氣了。

  從未被人吻過的白初蕊猛地吐氣,常隸卻趁這機會將舌探進她嘴,在她嘴裡又舐又舔,又吮又蹭,逗得生澀的白初蕊神魂顛倒,兩膝軟得像坨未醒的麵團,身子直發虛。

  直到察覺懷中人兒不再有抵抗之意,常隸才慢慢鬆開他唇,睇著她被他吮紅的小嘴。

  瞧她此刻表情多嬌媚,常隸得意一笑。就說天下女子,沒一個逃得出他的掌心。

  「別再抗拒我了,我可愛的小牡丹,你的身體早已經說得很明白,你喜歡我。」常隸俯頭在白初蕊唇畔低聲喃哺。

  常隸不講話還好,一開口,白初蕊登時像被潑了桶冷水般,整個人警醒過來。

  胡說八道!白初蕊俏臉一紅。她怎麼可能會看上他這種、這種毫不知羞恥為何物的大無賴!

  白初蕊倏地推開常隸,常隸沒意料她會有此動作,竟一下被推離了兩步。

  此刻不走,更待何時!

  白初蕊不假思索,隨即縱身跳上屋頂,身一轉,常隸方才別在她耳際的白牡丹飄飄乎落下,常隸下意識伸手接,待回頭躍上屋頂,放眼四周,哪還見得著她身影!

  「白初蕊……」常隸低吼,不可置信方纔仍在他懷裡嬌喘細吟的小身體,眨個眼竟已飛出他手掌心。

  吼聲傳遍常府,驚動了棲在枝頭上的鳥兒,只是佳人,依舊芳蹤杳然。

  都是因為它——低頭一見手心裡的白牡丹,常隸惱怒地想伸掌捏碎,可是一當想起此花方纔曾偎貼在她頰邊,他心頭一軟,怎麼樣也下不了手。

  聽謂愛屋及烏——

  察覺到自己心緒,常隸心裡又是驚又是惱。本以為自個兒對她的興趣,原只是一時的不甘心,沒想到這會,不過是朵她別過的花,竟也能教他忍不住萬般珍惜!

  常隸手捧著白牡丹,自屋簷輕輕躍下。

  擁有白初蕊,如今已經不是面子問題,她的難以駕馭,已成功地勾起了常隸沉寂已久的狂熱。就算今後他得傾其所有,才能如願留下白初蕊這朵高嶺之花,常隸也在所不惜。

  沒想到他早先為了打消方祺綺念的戲言,這會兒竟變成了預言。

  他,要她成為他的妻。常隸確信只有這一個辦法,才能如願羈住白初蕊倔強的心性。

  當然,白初蕊不可能如此順從,她一定會反抗,還會想辦法逃離,可是常隸手裡握有王牌——方才與她交換的那一吻,已足夠讓常隸確信白初蕊對他的確有情。

  女人,向來只會軟化在她所喜歡的男人懷裡。

  只是要讓白初蕊承認她喜歡他——想必他還得付出不少努力,不過這點困難同時讓常隸忍不住躍躍欲試。常隸甚至可以想像,在訓誘白初蕊得過程中,兩人將會激發出怎樣多姿多彩的花火!

  「總管、總管!」臉上帶著笑容,常隸高聲喚道。

  「聽見常隸聲音,總管忙從府邸奔出。

  「少爺?!」

  「動用常記所有人脈全力搜尋白初蕊——傳令下去,發現她蹤影回來通報的第一人,我重重有賞!」

  什麼事讓少爺這麼開心?總管詫異地望著常隸發亮的雙眼,如此生氣勃勃的表情,當真已經好久不見了。

  「要用什麼理由尋她?」總管低問。

  「欠。」常隸黑眸朝總管一瞟,俊逸端整的面容浮現一抹淡笑。「她欠了我東西未還,你說我該不該找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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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1:03:0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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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初蕊一出常府,隨即躍入市街,混在人車雜沓的街道走了會兒,再三確定身後並無追兵,她這才緩下步伐,不再急奔而行。

  看這情形,常隸似乎沒有追來。

  白初蕊下意識碰觸自己嘴唇,他嘴唇的觸感依稀遺留在她唇上,不過一意識到自己在回味什麼,她忙一搖頭,硬是將自己的心神拉回來。

  「白初蕊白初蕊,你清醒一點好麼?」白初蕊輕敲自己腦袋叮嚀,同時竭力抹去腦中那抹俊雅的身影。此時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跟「那個無賴」,扯上任何關係!

  白初蕊瞧瞧左右街景,方才在牡丹庭與常隸那麼一糾纏,眼下時刻已過午時。心裡暗想,就算她即刻啟程離開揚州,就算她腳程再快,定然也無法在天黑之前趕到下個城鎮。

  她雖固執大膽,但並不代表她不懂什麼叫江湖人心險惡,她非常清楚孤身女子行走在外的危險性,即使她身懷武藝,也從不敢貿然在夜裡趕路。她勢必得在城裡暫住一宿。

  還有,她得幫自己再挑把劍——上回白初蕊趕著出聲教訓王二虎,結果卻把從鎮江姨娘家帶出的劍留在客棧桌上。她可不認為事隔幾日,店小二仍記得她是劍的主人。她決定先買劍,然後再幫自己添件換洗衣裳跟一些乾糧……

  約莫申時三刻,打點好一切的白初蕊,肩上背著新買來的布包,走進離城門僅兩條街遠的客棧,開口跟店小二要了間房休息。

  「來來來,這間房是小店最好的上房——」店小二邊說邊推開木門。「姑娘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小的立刻過來。」

  「謝謝。」白初蕊掏了塊碎銀放在小二手心,揮揮手支他出去。

  「您好好休息。」店小二邊說,邊將房門帶上。

  跑了這麼一天,還真是累了。

  將手裡布包擱在几上,白初蕊一臉倦意地展了下雙臂,決定上床歇息,睡足了,明兒個可以早些啟程。

  白初蕊方在榻上睡下,常隸已然收到城裡叫化子的報訊,後腳跟著追上。

  「我來找人。」常隸向店小二形容白初蕊外貌,店小二一聽,迭聲喊有。

  「那姑娘她怎麼了?」店小二領著常隸上樓的同時一邊問道。

  常隸淡淡一笑。「她欠了我東西未還。」

  揚州城裡誰人不知常隸大名,店小二一下便信了他的話。「常爺您放心,這事就交給我處理。」店小二義憤填膺地走到門前用力敲著。「姑娘、姑娘——」

  被吵醒的白初蕊認出了店小二的聲音,張開眼睛問道;「什麼事?」

  「方纔有名乞兒拿了樣東西過來,指名說要給您——」店小二說謊下打草稿,沒的事他也能說得頭頭是道。「您姓白沒錯吧?」這事是方才常隸告訴他的。

  聞言白初蕊一愣。怎麼會有叫化子知道她住這,還知道她姓白?!

  懷著滿心的疑問,白初蕊下床開門。只是當門一開,突見一隻手臂伸來,白初蕊一時反應不及,竟被點中穴道,這會兒不但動彈不得,甚至連話也都說不出了。

  白初蕊一瞧來人是誰,一張俏臉霎時轉白——他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

  常隸塞了錠元寶在店小二手心。

  「謝常爺打賞。」店小二朝常隸鞠了個躬後,隨即轉身離開。

  小二一走,常隸馬上進客房拎起桌上布包,然後打開窗門,隨後將白初蕊攔腰一摟——

  沒兩下,白色身影便消失在屋頂那端。

  不過一盞茶時間,常隸挾著動彈不得的白初蕊自屋頂上躍下。此處,是城裡有名的花樓「紅花苑」,他此行目的,是要找裡頭的花魁凝香。

  凝香此刻正在內房裡鬧著脾氣不肯依鴇嬤意思接見某客,一聽外頭通報常隸造訪,便迫不及待奔進花廳相迎。

  「常爺……」凝香嬌聲叫喚,不過眼兒一瞧發現常隸懷裡還多了個人,表情是一陣傻。「這是……」

  「進去再說。」常隸不管懷中的白初蕊一臉憤憤,逕自將她抱進內房,往榻上一放。

  凝香尾隨其後,一雙眼禁不住在常隸與白初蕊臉上溜來溜去。

  那姑娘跟常爺什麼關係?凝香可真是頭回瞧見常隸如此小心翼翼伺候人,想當年兩人次見面,也沒見常隸用這麼溫柔的眼神看她。

  「常爺,凝香不懂您帶個姑娘到我這來的用意——」凝香忍不住吃味。

  常隸回頭一笑。「我來跟你借房間。」

  常隸所以刻意來「紅花苑」自有他的考慮。女人只會融化在她喜歡的男人懷裡,所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誘她動情,教她看清自己的情意,如此她才會切切實實明白,他倆注定走在一起。

  既然要誘惑她,那麼他就得找個不被打擾的好地方,常府太多閒雜人等了,而他也不希望將來府裡每個下人見到小花兒,都會記起她當初是怎麼被他綁進房裡的。如果揀在外頭的客棧,他又嫌佈置簡陋,想來想去,就只有凝香這兒最適合。

  凝香見多識廣,一下便解出常隸借房間的用意。「您打算在我這兒——」凝香指指常隸又指指床上的白初蕊,挑著眉看他。

  「聰明!」常隸誇讚。

  聽見這種誇讚會開心才有鬼!凝香沒好氣地拉著自個丫鬟讓出房間,氣呼呼地關上房門。

  臥在床上動彈不得的白初蕊,雖然沒漏聽了常隸與凝香的對話,但未解情事的她,根本猜不出常隸凝香兩人究竟在打什麼啞謎!

  一雙驚懼大眼不住地打量著床邊的常隸,白初蕊心房撲通撲通狂跳——他到底想對她做什麼?

  常隸不顧白初蕊眼底的抗拒神態,只是一臉陶醉地撫摸她柔嫩的臉頰。滑不膩手,遠比牡丹花瓣還要細緻的觸感,教常隸一摸就上癮。方才尋找白初蕊那幾個時辰裡,常隸一直在心裡回味她臉頰的觸感。

  唯一缺點,是她那雙眼——如果撫摸她的時候,她眼神少幾分憤慨,多添幾分嬌媚,那真可叫它作「完美」。

  「瞧你表情,活似我會張嘴吃了你似。放心,女人在我身側,從來沒感覺過痛苦,我會好生伺候你,絕對會讓你兩腿酥麻,氣息喘急……」

  我不要!滿心羞意的白初蕊怒紅了臉。這人怎麼這麼奇怪又霸道!她從頭至尾,從來沒說過一句她想要什麼酥麻喘急,她只要他放開她,讓她走!

  「你不信?」常隸湊近臉,緊睇著白初蕊眼眸,目光之火熱霸氣,教她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還記得,前一次他用那眼神看她,之後便是低頭親了她嘴……想到這白初蕊臉頰突然刷紅,穴道被封住的她無法轉頭迴避他目光,白初蕊只好閉上眼睛,聊勝於無地表明她心裡的怒氣。

  常隸唇角一勾,視她的舉動為挑戰,十分確信她對他的確有些動心,既是如此,他怎麼可能坐視她將他排除在心門外,而不採取攻勢?!

  「先是身體,再來是心……」常隸嘴裡喃道。

  只見他慢條斯理坐到白初蕊身側,然後側頭在她耳邊輕吹了口氣,神情愉悅地看著她起了陣細細疙瘩的臉頰。

  唇貼近她耳,常隸壓低聲音呢喃:「你跟我可真是天上一對、地上一雙,我嘴都還沒親上你,你就已經知我心意,閉上眼睛等著了。」

  白初蕊一聽心驚,忙不迭張開眼,但常隸已將嘴覆上。

  「好甜。」常隸一吻之後讚道。

  白初蕊心一羞,臉頰也跟著紅了起來。

  「哎呀呀,小臉蛋一親就變成紅蘋果了。」常隸深諳逗弄技巧,一時興起,他甚至還端起她的下顎,張嘴在她頰上啃啃、試試它咬起來的口感,是否正如他想像中美妙。

  他到底在幹麼?!瞧他在她頰上又舔又咬又吸的,虧他剛還說不會吃了她——瞧瞧他現在在做些什麼!白初蕊又驚又羞地瞪著他。

  「不愛我這麼碰你?」常隸輕撫白初蕊臉龐,一邊瞅著她怒眸低語。他愛煞她那一動怒便會熠熠生輝的大眼,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與她四目相對,常隸便可以在她眼裡瞧見自己倒影。

  這麼可愛甜美的小傢伙,他怎麼有辦法控制住不伸手碰她——常隸又伸舌舔了下她唇角,陶然地聆聽她一下又變得急促的鼻息。

  「不然你說,你喜歡我怎麼做?」

  此話一出,白初蕊當真以為他要解她啞穴,正迫不及待要張口說話,常隸卻突然將手放到她肩上,沿著她手臂一路慢慢往下挲滑。

  「這麼摸你,喜歡麼?」

  他他他——白初蕊一雙眼瞠得老大。他不是要她「說」,怎麼會是……

  常隸笑得一臉賊兮兮。「老祖宗有句名言,叫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你說,我這個小輩子孫,怎麼能不謹記奉行。」

  胡說八道!白初蕊氣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雖然與他認識不久,但她敢以性命擔保,他這輩子認真看待老祖宗箴言的次數,絕對不超過五回!這傢伙,偏偏選在這時賣乖裝小,這人怎麼如此無賴!

  「怎麼?」常隸側頭窺瞧白初蕊怒極的臉,佯裝無辜地喃喃自語:「怎麼還是一臉氣的?!噢,我明白,你一定是覺得我動作太慢,覺得不過癮是吧!沒關係,我這人最好說話,你要我怎麼做我就怎麼改,啊!」

  常隸一邊笑,邊伸手解開她外裳繫帶,甚至還彎腰幫她脫去腳上緞鞋。不過幾個眨眼,白初蕊已被脫得僅剩單衣、胸兜與褻褲……常隸嘖嘖有聲地歎氣,想不到小花兒體型歸瘦,可該有的,卻一點也沒少。

  被他雙眼這麼露骨地打量,白初蕊窘得幾要咬舌自盡。孽緣!她閉緊雙眼克制幾快奪眶的眼淚。當初若知道現在會遭受如此對待,她當時乾脆教那個王二虎一棍打死算了!

  爹、娘,誰來教教她,她現在該如何是好?白初蕊心裡吶喊道。

  「別氣、別氣——」常隸轉到白初蕊身後坐下,隨後將她抱進懷中,像寵著小娃娃似的低聲撫慰。「瞧你一雙手握得這麼緊,我說過我不會虧待你,你又何苦一臉亟欲尋死神情?」

  問題是她壓根兒不想要他的不虧待!白初蕊張開眼欲答,這時才又想起自己口不能言——她好恨!兩串眼淚倏地滑下她怒紅的臉頰,閃亮地像滑下了兩串珍珠。

  常隸瞧見,妖艷黑瞳頓時瞇緊。他已經好聲細氣勸了她這麼久,可她卻仍是一臉不馴!既然這樣,常隸暗忖,他只好狠下猛招了。就不信她嘗過歡愛甜頭後,還能篤定堅決地說她從沒動情!

  趁著懷抱她的姿態,常隸俯頭輕啃她細長的脖頸,雖然背對他的白初蕊雖瞧不見,可身體的感覺卻是藏不住:她脖背上汗毛豎起,細緻的肌膚起了一陣疙瘩。常隸察覺,唇角不禁逸出抹笑。

  不急不急,來日方長。常隸在心頭安慰自己,要緊的是得先讓她身體喜歡上他的碰觸下!

  誰說她不在意?常隸將懷中人兒往床上一放,驀地停了手,只是專注地以眼神望著她。

  咦……怎麼突然沒了動作?一直緊繃著身子的白初蕊發覺不對,便忙不迭張開雙眼,與他含笑的黑眸相對,白初蕊一下警醒,原來常隸為的就是瞧她現在的表情。

  不是說不會動情、不是說她毫不在意?為何當他手指停下觸碰,她卻流露一臉依依不捨?!

  壞人!白初蕊眼中突然積滿了淚珠。他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要讓她明白,只消他手一觸一碰,她白初蕊登時會在他面前化為一攤泥。不管她嘴上說得再不情願,事實就是擺在眼前。

  她——是抵抗不了他的!

  「哎呀呀,怎麼哭了?這麼漂亮的一雙眼,該笑,不該噙著兩串珠淚。」常隸端起她臉,以唇輕吮去她頰邊淚滴;光瞧他動作表情,鐵定會以為他是怎生憐惜與寵愛她,但白初蕊如今已然發現,常隸之所以變得如此溫柔多情,多數原因,是因為他喜歡瞧她潰不成軍的模樣。

  少在那裝模作樣!白初蕊心裡疾聲冷斥。她才不吃這一套!可是一當他唇纏綿地吻上,大掌輕揉著她胸脯,她腦裡的堅定,霎時又被擊得潰散。

  疲累、虛軟、困惑,還夾藏著一種似未饜飽的蠢動,直在她體內橫衝直撞——白初蕊像隻貓咪般蜷著身體,偎縮在常隸懷中。

  難得見倔強的她有此柔弱模樣,一股滿足打從常隸心底油然而生。常隸知道,這會是教她瞧清楚自個兒內心的最好時機。

  「你方纔的表現,就是最好的證明,難不成你現在還能說,你一點都不喜歡我?」他眼瞳裡的佔有慾望,深濃得直讓人臉紅。

  白初蕊沒辦法說謊,是的,常隸的信心的確沒出錯,白初蕊的確喜歡他,或許早從她在常府張開眼睛看見他的瞬間,他俊雅的面容,就已經悄悄進駐她心裡頭。雖說之後常隸的談話行動一直沒個正經,甚至還一直不顧她意願地出手碰她,但,動心就是動心,那種情緒是掩飾不了的。

  白初蕊甚至懷疑,這世上真有人能看著他,而不愛上他?!

  「我說過,我願意陪你一道去辦你待辦的要緊事……所以告訴我,那事到底是什麼。」

  不行的。常隸一句話將白初蕊拉回現由更,她可沒忘記她將做的事情多麼危險,她要報仇,而且是手刃仇人——這事白初蕊已經籌劃了十多年,自接獲爹娘噩耗,她便一直苦心鑽研武藝,期待幫雙親報仇的一日。

  雖然白初蕊報仇的理由充分,可她也明白,此行一去,不成功便成仁。她死了也就算了,反正徐州白府,至今仍活在世上的,也僅剩她一人,可常隸卻不是!他可是家大業大的「常記」少主,若讓他跟隨,結果不小心傷了他,甚至死掉……白初蕊腦中突然浮現常隸鮮血淋漓的模樣,身子便陡然一顫。

  要墜落地獄,她自己一個人就夠了。

  「為什麼不說話?」常隸在一旁等了半天,始終等不到白初蕊開口,終於忍不住催促。

  白初蕊看著他,沉默地搖了搖頭。這搖頭的用意,是無可奉告,也是無話可說。

  瞧眼前這張俊臉……白初蕊心裡突然浮現愛憐,合該讓他無憂無慮,與女子歡笑,快意地嘗遍世間所有的精彩與歡愉,她實在沒必要拖他下水,逼他共同面對她所背負的血海深仇。

  白初蕊決定趁常隸將她身上穴道解開的機會,想辦法逃出這花樓——她朝常隸瞟了一眼,突然拉來被子將身子一裹。

  「你要做什麼?」察覺她接下來的動作,常隸忙扯住她手腕將她留在床上。

  白初蕊動了動手腕,雖然常隸並沒使勁,但說也奇怪,她手怎麼樣也沒法掙出他手。她輕歎了口氣,無奈地答道:「我只是要穿衣。」

  常隸撫撫她汗濕的臉頰,湊近臉在她耳邊曖昧低語;「現在穿待會兒還不是要脫,你就保持這樣,我並不介意,如果是因為流了汗身體冷,我願意提供我自己煨暖你。」說到最後,他甚至還張口在她頰邊呵了口熱氣,證明自個兒的確火力旺盛。

  那曖昧的舉動,一下教白初蕊記起兩人方纔的耳鬢廝磨,仍舊敏感的身體,一下又起了反應。

  他唇貼在她耳邊喃喃道:「我喜歡見你在我手上融化的模樣。」

  「別說了!」白初蕊沒辦法推開他身體,只好無助地槌著他胸口洩憤。這人好壞!明明知道她身體沒法拒絕他的碰觸,他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逗出她身體的慾望。

  「別說?」常隸佯裝困惑地喃喃。突然他鬆開眉眼綻了一抹迷人的笑,「噢,我明白了,你喜歡我直接做?」

  「不是!」白初蕊好怕他真依他說的那樣,馬上又再來一回——不得不,白初蕊只好使出小女人的招數,垂著眼瞼求饒道:「拜託麼,讓我先穿上衣服。」

  瞧她現在表情多甜,常隸心頭漲滿了喜悅!別說是讓她穿衣,只要她願意好聲好氣與他說話,就算白初蕊要的是天上的月亮,常隸想必也會用盡一切辦法,爬上去摘下來送她。

  他還是頭一回有這種感覺,直想將懷裡佳人揣在懷中,走到哪帶她到哪,一時一刻也不放過。

  感覺手腕的鉗制一放鬆,白初蕊立刻移動身體下床,大概是初嘗情慾教她身體發虛,裸足方踏上灰石地板,她突覺兩腿酸軟,整個人朝地板一斜。

  「小心!」常隸眼捷手快地將她抱起。

  發覺又被他攙回床上,白初蕊懊惱,眉心不禁蹙緊。她這麼磨蹭下去,怕是到了明晨依舊逃脫不了。

  「別惱,我幫你就是。」常隸拾起散了一地的衣裳,一件件幫白初蕊套上。

  常隸打算要與白初蕊一塊做的事兒不少,但其中,絕對不包含穿衣這項。他之前本是打算親耳聽見她允諾要留在他身邊之後,才放她下床。但無妨,倘若小花兒穿著衣裳跟他說話會更自在,他就依她,只要這樣能讓她開心,他的計劃可以隨時為她更改。

  白初蕊難得這麼配合,不吭一句,依隨常隸指示移動手腳。

  而常隸更是難得親自幫人穿衣——邊幫白初蕊穿著鞋襪,常隸一邊笑道:「若被外人瞧見我現在舉動,鐵定嚇掉了下巴。」

  「怎麼說?」白初蕊抬頭瞧了他一眼。

  「別說是女人鞋襪,就連我自個兒的鞋子襪子,我也沒自個兒動手穿過幾回——你啊你,可知道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耗費了多少頭一次?!」

  他這句話裡飽含了太多寵溺,教白初蕊一聽,禁不住紅了臉頰。

  「真希望你可以永遠保持這樣!」瞧見她羞態,凝睇她的黑瞳驀地變深,與她親熱的慾望再度在常隸心頭騰燒。常隸自付這會是一親芳澤的大好良機,毫不考慮立刻傾身吻上她唇。

  只是怎知,兩人嘴兒方觸上,白初蕊卻突然伸出手,朝常隸頸間穴道一點。

  正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沒料到她會這一招的常隸,臉上笑容頓斂,黑瞳倏地湧上沉沉憤怒。

  原以為兩人方纔的親密,已夠讓白初蕊發現自個兒的感情歸屬,結果沒想到,她還是要離開他!

  難怪她剛才遲遲不肯說明她到底要辦什麼「要緊事」!常隸同時也心裡責備自己,他也真太大意,竟然沒堅持追問下去。

  「失禮了。」一招擊中,白初蕊立刻從常隸懷裡離開。她雙膝落地朝他恭謹一拜,完成了她一心懸念的答謝大禮,然後便背起行囊,快速地往房門口移動。

  一直躲在門外偷聽的凝香與丫鬟沒料著門會突然開啟,所以當白初蕊拉開大門,主僕倆便「哎呦」一聲,雙雙跌坐在門邊。

  三名女子瞠目相對,尤其是白初蕊,一想到自己先前的呻吟與話語,或許全都進了眼前兩名女子耳朵,表情更是窘困。

  她匆匆朝兩人點了下頭,隨後快步離開。

  氣氛好像有點不大對?!凝香往裡頭一望,只見站立不動的常隸頭上正冒著熱氣,正要趨向前一探究竟,怎知常隸瞬間已自解穴道,開始動作。

  要知道點穴這種東西,向來是取決於點穴者的內力深淺,白初蕊雖會武,但她的等級也不過比尋常武師再好一些,內力怎能與師承少林的常隸相比?!

  「常爺!」被嚇著的凝香撫著胸口驚叫。

  常隸根本無暇顧及其它,只見他側身一跨,隨即朝花廳衝去。

  他邊跑邊對凝香丫鬟喊道:「傳令下去,有個手拎著包袱的藍衣姑娘偷了我東西,誰人抓住她我重重有賞!」

  一接到常隸命令,花樓裡外立刻興起一陣騷動。

  要花樓這種地方,形單影隻的姑娘本就特別引人注意,尤其貌美年輕如白初蕊者,更是自她一跨出凝香閨閣,週身便黏滿了好奇的眼睛:現在又聽聞貴客常隸喊她是偷兒又有重賞,雇養在花樓裡的打手傭人,無一不捲起衣袖,衝向前去逮人。

  「她在那,拎著包袱的藍衣偷兒!」

  大意失荊州,從沒進過花樓的白初蕊不巧在裡頭迷了路,她多花了點時間才找著通往花園的路口。正打算要飛身躍上屋頂離開,打手大漢們卻已然追至她面前,將她團團包圍。

  「你不許走!」

  瞧見身前身後一圈凶神惡煞的面孔,白初蕊壓根兒沒想到這是常隸的命令,只見她擺出備戰姿勢,眼神戒備地望了眾人一圈。

  「這是什麼意思?你們為什麼要抓我?」

  回答她問題的,沒想到竟是常隸本人。

  「是我要他們來的。」悄聲來到眾人身後,常隸語氣淡然地答道。

  一聽見他聲音,白初蕊倏地轉過身來,一雙大眼瞠著,感覺眼珠子就快從她眼窩裡掉了出來。

  他不是被她點著了穴,怎麼現在……

  雖說白初蕊先前曾與常隸在牡丹庭對過招,但小湖怎知大海深度?!白初蕊只知常隸功夫不錯,卻不明白兩人的差距!這會兒見著常隸,她表情還有些茫然,一時會意不來。

  「你真以為你那三腳貓功夫能制得住我?」

  常隸邊說邊朝白初蕊方向走去,一見他靠近,環繞在她身旁的打手無不朝後退了幾步。論表情惡狠,常隸絕對比不過環繞在白初蕊身邊的十多名大漢,但打從他眉宇四肢散發出來的那股怒氣,卻教旁人一見,便心生忐忑、不寒而慄。

  眾人暗付,眼前這藍衣姑娘到底是偷了常爺什麼寶貝?!竟能讓他如此生氣。

  「要聯絡官府人來麼?」一名搞不清楚狀況的打手突然開口問。

  一聽,白初蕊猛地轉身向他。「為什麼這麼說?」

  另一名打手答道:「常爺說你偷他東西——」

  「胡說!」白初蕊嘴裡方方喊出,常隸竟已來到她面前,倏地伸手便將她臉端回。

  兩人四目相對,只見常隸眼裡滿是嫉妒。「在我面前,不准你眼睛看著別的男子。」

  此話一出,白初蕊身旁眾位「別的男子」,無不畏懼地倒抽了口氣。

  他他他們!眾人互望一眼,不約而同做出轉身的動作!還是快點走先,以免遭受池魚之殃。

  「你為什麼胡亂栽贓我偷你東西,你說,我到底偷了你什麼?」白初蕊自認行得正坐得端,豈會接受常隸這種惡意誣陷。

  「心。」常隸手一指自己胸口。

  白初蕊一愕,怎麼也沒料想到會是這種答案。

  「你佔據我的注意、奪走我的感情、還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還有,我先前說過,我願意接受的答謝方式只有一種,你到目前還欠我四個吻。」常隸最後這句話說完,只見圈繞在兩人身後的傭僕們同時噗哧一笑。

  「你瞎攪蠻纏,強詞奪理,我不想理你!」討厭!竟在外人面前說這個!白初蕊本來就不善辯,尤其還在這麼多雙眼睛前面,除了臉紅之外,她根本想不出其它對付常隸的法子,頂多能做的,就是甩手不理他。

  「這我可不許!」

  白初蕊身子一旋突然想竄上屋頂,可常隸卻像料中似的,長臂一伸一點,白初蕊再次落入常隸懷中。

  又一次?!再次被點著穴道的白初蕊驚愕地瞠大眼。

  常隸一面抱起白初蕊,一面交代身旁傭僕。「叫和鴇嬤幫我開間客房,我要暫時把這姑娘安頓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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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1:03: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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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鴇嬤一接到指令,立刻騰出花樓裡佈置最奢華的百花閣。常隸抱著白初蕊走進一瞧,伸手指點了幾樣東西,傭人吆喝一聲,隨即動手安排。

  拆去用來添增旖旎情趣的桃色紗罩,改換成樸素優雅的牙白色絲簾,還有床上軟榻,常隸不認為白初蕊睡在粉紅色調的臥鋪上她會開心,所以一律更換。不過一盞茶時間,原本洋溢著情慾氣氛的百花閣,一下變成大家閨秀所住的臥榻,常隸滿意地點點頭。

  常隸將懷裡的白初蕊往床上一放,然後招手要傭人過來。常隸在傭人耳邊吩咐了幾句,傭人突然匆匆跑走。

  不久,兩名傭人便扛來一套通體光滑的銅製手銬與拖著長鏈的腳鐐,白初蕊一見,登時驚訝地瞠大雙眼。

  傭人們一退下,常隸便將此二物往白初蕊手與腳上一套。

  常隸解開她穴道,看著她為自己辯解:「這是你逼我的。」

  白初蕊一見腕上與腳上之物,霎時紅了眼眶。活到這麼大,她還沒被人如此羞辱過!她難以置信地大口喘氣。

  他竟惡劣到拿囚具對付她!

  「你以為你這麼做我就會屈服?不可能!」白初蕊深吸口氣毅然表示。「我們白家家訓便是不畏強權,你如此作為只會加深我要離開的決心!」

  「不然由你說,我應該怎麼做?」常隸蹲在白初蕊面前,雙手擄住肩膀用力一搖晃,此刻他表情看來如此瘋狂、失卻理智,完全失了他平常慣有的優雅從容。

  「我軟硬兼施,誘之以利、動之以情,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你要我怎麼做我都答應你,但是你卻什麼都不說,只要我放你離開——你偏偏選了我最不可能答應的事情要求我!」

  父親曾教過她,要瞭解一個人,別聽他說話,要看他的眼睛。而白初蕊看得出來,常隸此時所吐露的心聲,全都是真的。

  「明明,你身旁不乏女子愛慕,何苦堅持留下我?」白初蕊實在不能理解。

  「這就是你不接受我的理由?」常隸質問道。「好,如果真是這樣,我可以為了你斷絕與她們往來。」

  不是!她要的怎麼會是這個,她希望的是他不要與她有所牽扯——滿肚子難以言明的委屈教白初蕊紅了眼眶。「你這人怎麼這麼冥頑不靈!我明明就跟你說過,我一個人來就好……」

  「你以為我喜歡這樣?苦苦追在一個女子身後,明明知道她對我有情,卻為了一個不知是什麼玩意兒的理由,堅持不願與我在一起!」

  「不許你胡亂誣蔑我將做的事!」白初蕊突然正色說道:「它對我有多重要,是你沒有辦法想像的。」

  「既然那麼重要,那你告訴我啊!」常隸瞪看她。

  白初蕊憤憤地別開頭。就是不能說,她才會如此苦惱啊!

  半晌,才聽見她張嘴說話。「總而言之,你讓我走就是。」

  常隸慘慘一笑。「你知道你的話聽在我的耳裡是什麼涵義?你讓我覺得我這個人好不值得!我掏心挖肺把感情捧到你面前,你明明看見了也心動了,卻執意不取——」

  「你別逼我……」兩串晶瑩珠淚終於從白初蕊眼中落下,她趕忙伸手抹淚,可沒想到,眼淚卻像止不住的大雨,一逕掉個不停。

  隨著她拭淚的動作,懸套在她手腕上的沉重銅銬不住叮噹作響,就有如她心一般,紊亂不安。

  她與他,一個是無心情事,一心只想復仇的女子;一個,是備受女子青睞,習慣遊戲人間的花花大少——他們兩人的命運本不應該交會,怎知道兩人相遇之後,竟會一下子激發如此狂熱的火花。

  常隸眸裡寫滿疼惜,他伸手摟抱住白初蕊,白初蕊扭動肩膀本不想讓他碰觸,可她力氣,怎麼敵得過常隸的堅持?!

  只見他手環著她肩,湊唇在她淚流不止的面頰上吻了又吻。「別哭……你一哭我就心碎,我留你在身邊是為了疼你、寵你——我唯一想要的,是你的心啊!」

  才怪!白初蕊抬頭瞪看著他,嘴裡雖然不說,但眼裡早已寫滿控訴。常隸根本沒他自個兒說的那麼不貪心,他除了要她的心,還要她的人——不然他苦苦用這銅銬腳繚拴著她做什麼?

  望著她憤然的大眼,常隸忍不住發笑。笑了會兒後,他突然俯低頭將自己臉埋入白初蕊手中,以唇以頰揉蹭,一副苦惱不已的模樣。「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你告訴我,你教教我……」

  聆聽常隸渴盼的喃喃,白初蕊再次覺得鼻頭酸澀。她好想靠在他身上,告訴他,她根本無意折磨他。

  不過一個念頭轉過,原本要彎下摟抱的身子突然僵直,白初蕊心想,自個兒遲不肯給他正面答覆,已經讓他沉迷至此,若真讓他確定了她的感情,那他還有可能讓她離開麼?

  「你別為難我,我明明就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你還要我怎麼樣!」白初蕊勉強抽回被他貼在臉側的雙手,逼自己硬起心腸排斥他。

  常隸不可思議地搖著頭。「原來我的剖心交談,只換得『為難』兩字?」

  他就非要問出個所以然?!憤怒與傷心充斥白初蕊心房,教她一顆心又酸又疼。

  難道他不明白,有些事不能說,就是不能說的麼!

  「回答我,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我接近你,真的只讓你覺得為難,我從你身上讀取到的那些感情,只是我一廂情願?」

  白初蕊被他言語逼得無路可退,突然她豁出去了。「是不是只要我回答一字『是』,你就願意讓我離開?」

  常隸足足盯看了她好一會兒,之後他妖艷鮮紅的唇角,才緩慢綻出朵極為苦澀的笑。

  「不,我只會更努力,至少我讓你感覺到的是為難,至少它不是討厭,至少我還有那麼一絲機會,能夠讓它變成喜歡。」

  白初蕊瞠目,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你這人——真的是瘋了!」

  聽見她的斥罵,常隸非但不生氣,反而仰頭大笑出聲。可是那笑聲聽起來,卻是充滿寂寥,完全無一點歡快感受。

  白初蕊一臉迷惑地望著他。

  「是,我的確是瘋了!」常隸收起笑意後,突然拾手握住白初蕊下顎,不顧她滿臉抗拒,執意吻上她嘴。

  「我若不是瘋了,我又怎麼會放棄唾手可得的滿城鶯燕,偏要執著於你這朵渾身長滿尖刺、難搞難馴的白色牡丹……」

  在密密親吻與舔舐的間隔,只聽見常隸醇厚的嗓音隱約傳來。

  「你會是我的,在我見到你初時,月老的姻緣簿上,早已注記下你我的姓字——你逃不開的,這是你我的宿命。」




  白初蕊被拘在花樓的頭一晚。

  「少爺。」

  晚膳時間方過,兩名丫鬟方來撤下一桌酒菜,門外便突然響起敲門聲——常隸打開門瞧了一眼。原來是常府總管派人來請常隸,說是府裡有要事商量。

  「我回去一趟。」常隸聽完之後轉身望著白初蕊吩咐。或許是忘了,或許是覺得有說沒說她都不會在意,常隸並沒告訴白初蕊,他今晚還會不會再過來。

  也不是等著他,但隨著時間慢慢過去,白初蕊直覺想他今晚大概不會再回來了,她便揚聲喚請候在外頭的丫鬟,幫她拿來解手用具——好不容易逮著一個常隸不在的機會,當然要好好把握。

  但好巧不巧,房裡的白初蕊方解開褻褲繫帶,正屈身要蹲坐其上時,常隸突然沒預警的闖入,白初蕊嚇得當場愣住!

  常隸眼瞧著白初蕊,一下就發現她到底在做啥。而白初蕊呢,則是滿臉尷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可說是徹底地手足無措。

  但對素來不把禮教規矩放在眼裡的常隸來說,撞見此事他完全不覺得尷尬——吃喝拉撒本就是人生必須,有啥好忌諱!只見他深覺有趣地拉來木椅,好整以暇地坐在白初蕊面前,一臉期待表情。

  「你坐啊!別管我,就當我不存在——」常隸糗她時仍不忘挖苦她一、兩句:「這事你應該很拿手才對。」

  太壞了這男人!

  白初蕊哪時受過這種折騰,內急加上羞愧,突然教她腦子一片空白。她太害羞,做不出來在常隸面前解手的動作,可她嘴也太笨,講不出什麼譏誚諷刺的話好讓他知羞離開,只好一逕地指著門口,張合著嘴無聲地催他快走。

  「好、好,你別急,我走就是。」常隸起身,還不忘在她赤紅的臉頰上香了下,全然不把她不雅的姿態放在心上。「好了記得叫我。」

  哼!鬼才會記得叫他!白初蕊心裡罵道。

  常隸一轉身,白初蕊立即屈身坐下——她心底慶幸,好在小時馬步練得紮實,剛才沒在常隸面前出糗,可常隸也真奇怪,明明答應要走就走,臨到門口,卻還突然回頭瞧了白初蕊一眼。

  嚇得她登時又彈起!

  「快出去!」白初蕊嬌聲嚷道。

  見她氣急敗壞、面紅若芙蓉、羞意動人,常隸發現白初蕊只有在措手不及的時候,才會無暇豎立對他的防備——他心想,或許,這是另一個可一舉擄獲她心的法子?!

  在門外等候的常隸窮極無聊,只好觀察前方院落的客人來打發時間,只見十多名客人來來去去,感覺宴席早已輪過一回,他身後門裡卻始終無聲無響,他驀地警醒。

  他如不主動進門,怕是等到頭髮花白,也得不到裡頭一聲喚。

  常隸倏地轉身推開房門——果然不出他所料,白初蕊早已拾掇好了,這會兒正背對房門臥在床上,一副睡得奇熟的模樣。

  好樣的——常隸恨得牙癢癢,普天之下也只有她敢這麼對他!裝睡是吧!常隸唇角勾了抹笑。好,他就看她多會裝!

  常隸面對床榻解開衣上布扣,白初蕊仍背對常隸假寐。百花閣外人聲喧嘩,這會兒正是花樓最熱鬧的時分,如此一來便掩去了常隸卸衣解襪的聲響。

  白初蕊一雙耳朵豎得尖尖,敏銳地打探常隸在房裡的舉動。

  他在做什麼?怎麼一進門之後便沒了聲音?

  正在猶豫該不該轉頭觀看時,常隸已上床將她抱住。

  白初蕊身體一顫,張開雙眸,正與常隸一雙勾魂黑瞳四目相對。然後目光往低裡一看——嚇!他竟穿著單衣裡褲!他又想對她做那件教她渾身發虛、雙腿發軟的事兒了麼?

  「我不要,你快放開我!」

  瞧她一臉驚恐,常隸忍不住大笑。

  這丫頭腦筋怎麼這麼直,一瞧他穿著單衣裡褲,就當他開始要對她上下其手——是啦!進房之前他心裡的確有這打算,不過一瞧她表情,他又突然改變了心意。

  常隸故意裝出一副衛道人士嘴臉看著白初蕊說;「瞧你這小姑娘容貌姣好、眸光清澈,怎麼滿腦袋全是些色念頭?你以為男人跟女人躺在床上,就只能做那件事?」常隸說罷,突然把白初蕊往床裡邊一挪,隨後他上床,安穩的躺在白初蕊右側,靠門這邊。

  「睡覺吧!你希望我碰你,也得先讓我養足了精神……」邊說,常隸還望著白初蕊眨了眨眼。

  真是豈有此理!白初蕊抿嘴先是瞪了常隸一眼,然後掙扎坐起身。

  「噯!」常隸一見,連忙伸手拉住她。「你要上哪去?」

  「我想到椅子上坐一下,你要睡自便,我不打攪。」

  惱怒!常隸倏地擰眉注視白初蕊。她這話,擺明了就是不願與他同床!

  虧他剛才還眼巴巴地從常府趕到這,滿心期待與她交頸而眠的情景,結果這小傢伙,竟然不屑他!

  「你知道我可以再點你穴。」常隸沉聲威脅。

  白初蕊凝眸回望他,眼神毫不退怯。「我知道你可以,但我還是要下去。」

  「你——」常隸氣極。總是這樣!每回他想盡辦法,費了好大勁終於有點進展,但下一瞬,她定又會做些氣人的舉動,激得他發瘋發狂!

  不理常隸怒極的表情,白初蕊兀自做她想做的事,說她倔強也好,不賞臉也罷,她就是覺得不能跟常隸睡同一張床,她與他又不是夫妻,同床共枕——感覺實在太親暱了!

  常隸沉著臉色瞧著白初蕊彆扭的舉動,就算沉重的銅銬不意撞痛了她手腕,她仍舊不吭一句——常隸瞇眼覷著她皺緊的眉間,滿心不解,她這又是何必?!

  她明知道,只要她肯開口允了他的要求,再軟聲對他說上兩句好聽話,她眼下這些麻煩全都可以免了,可她偏偏不要,硬是要選擇一條最難的路子走。

  白初蕊彎著腰套好鞋襪,拖著沉重鐵煉緩步走向幾邊座椅。雖說坐著睡覺的滋味鐵定難受,但總比提心吊膽睡在常隸身旁來得好些。

  白初蕊實在害怕常隸會從她不由自主的舉動中,發覺出她隱在心裡的情意。

  坐起注視白初蕊堅決的背影,常隸心底掙扎。要她坐椅上難受一夜,他捨不得;但若再點她穴道硬拖她上床,又怕會惹她生氣——

  「馬的!」自認溫文優雅的常隸終於忍不住罵了一句粗話。怎麼感覺動彈不得,手腳上被套了手銬腳鐐的,是他,而不是她!

  常隸氣呼呼地跳下床鋪,怒沉著臉色來到白初蕊面前,彎身將她打橫抱起。白初蕊驚訝地張開雙眼,還來不及掙扎表示意見,兩人已重新回到床上。

  「我說過我不要——」話還沒說完,一瞧見常隸舉動,白初蕊卻困惑的閉上嘴。怎麼?!他在穿衣服?

  沉著臉色將衣裳重新穿回身上,然後常隸走到床邊,居高臨下俯低著頭望著她詫異的眼。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地躺在我身側——一整夜。」

  臉湊近她耳畔低喃了這一句話後,常隸突然甩袖離開。

  這一夜,常隸沒再回來。




  「動作快一點……我剛說的東西弄好了沒?」

  「來了來了,馬上……」

  隔天一大早,鳥兒方飛到枝頭上吟著無名曲兒,常隸已然下床,這會兒正立在寶庫裡邊使喚著傭人取來他想要的東西。昨兒個一晚,常隸幾乎是整晚未睡,即使人上了臥榻,滿腦袋轉的也全是白初蕊。

  他一直在想,他倆之間到底是哪出了差錯,明明,她人就在他伸手可及之處,但她的心,卻像躲進五里深霧之中,始終無法一窺究竟。

  難不成是他下的功夫不夠,她才一直對他保有戒心?

  常隸腦中一理出可能性,他便迫不及待想去試試,待僕傭整理好他想要的東西後,他便領著他們分乘馬車,重返「紅花苑」。

  不知昨晚小花兒睡得可好?

  白初蕊這廂,雖然理由大不相同,可她同樣也是一夜難眠。

  一直以來,常隸給白初蕊的印象便是任性妄為,從不知放棄為何物,所以昨晚當常隸帥氣地離開,白初蕊總有種錯覺,他說不定會趁她睡著之時,偷偷溜回她房隉——

  為了避免自己睡著而中了他計謀,白初蕊便一直強撐著眼皮,再累再倦也逼迫自己不能真睡——結果熬到了天將亮,發現常隸當真一晚上沒過來,白初蕊才懷著雜陳的情緒,迷迷糊糊地沉入夢鄉。

  連她自己也弄不太懂,為什麼常隸真遂了她的意思去做,她卻絲毫沒有開心的感覺……

  「東西擱著就好。」

  在沒驚動太多人的情況下,常隸領著一干傭人進到花樓裡,他先進門瞧瞧白初蕊情況,發現她睡得正香,這才轉身招手要人把禮物扛進房間。

  泛著柔光的布疋與鑲著玉石的匣子堆滿一張小几,全是常隸親自進常府寶庫裡挑選的禮物,其中最昂貴的,便是常隸手頭這串粉珠。

  果然就跟他想的一樣,常隸舉高珠鏈,拿在白初蕊頰邊比對,然後他滿足一笑。這串粉珠今早才剛被總管拿進寶庫,常隸一見它,就覺得它的色澤光暈,十足像極了白初蕊頰畔的粉紅。

  常隸旋開鉤扣,彎腰將項煉掛在白初蕊脖子上。明著送她她肯定會拒絕,但常隸就是壓抑不下想打扮她、嬌寵她的衝動。

  瞧這串珠子掛在她身上,多漂亮!常隸忍不住歎。渾圓的粉珠雅而不炫,秀而不艷,最最適合白初蕊清雅靈秀氣質。常隸忍不住幻想白初蕊醒來時見到,會驚艷地亮了一雙大眼。

  這時候,白初蕊突然動了下身子,套在她腕與腳上的鐐銬也跟著匡當大響。彷彿那尖銳的金屬聲會令她心驚似的,那原本平順的眉間,皺起了一個深深的皺折。

  直到這時常隸才瞧見白初蕊腕上多了幾道紅痕,想必是沉重的銅銬壓出的痕跡,他不假思索隨即幫她解了。用銅銬腳鐐拴住她本來就是下下之策,可白初蕊身懷武功,若不這麼做,他就沒法把她留在身邊。

  身上重負一除,仍合眼睡著的白初蕊像是察覺到了般,唇瓣突然勾了抹甜蜜的笑。

  瞧她笑得多美。常隸伸手輕撫她柔軟的臉頰,一時忍不住,突然湊臉親了她一口。那力道輕若蝶翅,微微一沾即走,睡得正熟的白初蕊壓根兒沒察覺。

  常隸忍不住輕歎:「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心甘情願地留在我身邊?」

  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白初蕊寧可惹惱他,也不願告訴他她執意離開的理由?

  揣測白初蕊的心思攪得常隸滿心亂,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自己還曾因無事可煩,而大大發了頓脾氣。常隸慘慘一笑。老天爺想必是聽見了他的心聲,才會突然派白初蕊這磨人精來到他面前,讓他好好深切的體會,何謂渴求不得的煎熬。

  「唔……」

  在常隸審度的目光中,閉著眼兒的白初蕊突然動了動身子,張開嘴巴喃喃說了句話,常隸側耳細聽,聽那聲調,像是在喚「爹爹」。

  一股淡淡的醋意倏地從常隸心底湧現。

  打從見到這小傢伙,她嘴裡老是爹爹長爹爹短,始終沒聽過別的名字——難不成這世間,除了她爹爹之外,就沒其它人好讓她喚了?

  比方說——他。

  「你真是太傷我自尊,」常隸輕彈著白初蕊鼻尖低語。「我一定要想個辦法,讓你張口喊我名字不可。」

  但睡夢中的白初蕊卻朝他皺皺鼻子,好似正在回答他「不可能」——這小傢伙,就連睡覺也不忘跟他作對!

  常隸眉一皺,按捺不住心裡的惱,他又湊唇在她頰邊啃了一口,意圖吵醒她。

  只是待聽聞她嘴裡斥喝的名字,卻換成常隸傻眼。

  「別胡鬧了,來福。」

  常隸眉一挑,她剛叫他什麼?!

  「醒醒。」常隸伸手搖她身子。

  「不要,還要睡……」白初蕊正夢到自己與幼時養的小狗——來福玩得正愜意,哪捨得從夢裡離開。只見她縮起身子避開常隸手臂,身子一翻整個人又縮回被窩裡。

  還真是頭一回見她如此憨氣的表情,常隸瞧得心頭一憐,決定讓她再多睡一會兒。

  「去幫白姑娘打桶洗臉水進來。」

  常隸進到相鄰的傭人房喚醒丫鬟麗兒後,旋又走回房裡拿出食籃裡的早膳。花樓作息和一般人不同,這會兒大清早,廚房根本沒人弄膳。

  麗兒提水進來,發現常隸正在整理桌子,嚇得她差點打翻了手裡的桶子。「常爺……這種事我來就好!」

  麗兒忙不迭跑來幫忙,常隸連忙噓她噤聲,但已太遲,白初蕊已被麗兒的大嗓門吵醒。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瞪著麗兒,常隸神情不悅地指向門外。「出去。」

  自知闖禍的麗兒忙縮起脖子,轉身便奔出房間。

  「擦把臉!」常隸擰來了塊濕布送到白初蕊面前。

  才剛起床的白初蕊意識還有些混沌,也沒多細想是誰在伺候,便將布巾接過。「謝謝。」

  抹抹臉後她才發覺不太對勁!怪了雙手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輕,銅銬呢?白初蕊驚訝地發現自己手上束縛已除,還未想清楚是怎麼回事,大眼兒已然瞟見立在身前的常隸。

  乍見到他來,白初蕊心裡百味雜陳,但怎樣也壓抑不住的,是偷藏在她眉眼中那抹甜甜的笑意。

  畢竟眼前人,是她偷偷戀慕,可又不敢吐實的情郎啊!

  「布巾給我吧。」常隸伸手跟她要,可白初蕊哪好意思再麻煩他。

  只見她搖了搖手,逕自彎腰套上一旁的鳳頭鞋下了床。對鏡理雲鬢的時候,赫然瞧見自個脖子上多了條顏色珍稀的粉色珍珠鏈。

  從銅鏡裡望見她狐疑的目光,常隸站近一步解釋:「今早我從府裡帶過來的,我覺得它挺適合你。」

  她瞧著銅鏡裡的倒影,不得不佩服常隸挑物的眼光,它真的很漂亮。光用手摸,就覺得珠子通體光滑細緻,尤其整條都是大小一致、色暈相同的粉色珠。

  無功不受祿,她怎麼好意思收受如此昂貴大禮!一想到這點,白初蕊隨即側頭欲解,然而一雙大掌突然將她的手握住。

  常隸厲聲說道:「不准你拿下。」

  白初蕊瞧他一眼,然後搖頭。「這不是我的東西。」

  「我送你,就是你的。」常隸定定地看著白初蕊道。

  抖著小手,白初蕊解下珠鏈,然後遞到常隸面前。「還你。」見他不願伸手接,她只好將它往桌上一擺。「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話說完白初蕊隨即轉身,佯裝忙著梳頭,避開常隸發怒的瞪視。

  她就這麼輕易地拒絕了他,完全沒有考慮他是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親手幫她戴上這條珠鏈——對照今早他喜孜孜挑選準備的心情,常隸只覺得孤單被擱在桌上的粉色珠鏈,活像他的化身。

  在旁人眼裡,它再好再珍貴,又如何?接受贈予的人不願收下,它、或者說是他,跟被人隨意丟棄的垃圾,又有什麼兩樣?!

  她不要是吧!

  只見他沉著臉色將珠鏈拿起,雙手微一使勁,原本串得極牢的珠鏈登時斷裂,顆顆圓珠像天上落雨一般,倏地飛彈了一地。

  聽見聲響,白初蕊忍不住回頭瞪視他。為什麼?她一臉不可置信。

  「東西我既然送出手,就沒有拿回來的道理。」常隸將手中斷裂的紅羅朝地下一丟,然後指向擱在几上的布疋與寶匣。「那些東西呢?你一樣不要是麼?!」

  白初蕊瞧瞧禮物又瞧瞧常隸表情,她很肯定,只要她一說不要,常隸一定馬上過去將它們撕爛扯壞,可是話說回來,她實在沒資格收下那些禮物……

  瞧她猶豫的表情,常隸突然笑了,可他的笑聲,聽起來——卻是那麼淒涼。

  白初蕊身體瑟縮了下,她轉頭望向他,只見常隸在她撇過頭去的瞬間,突兀地將臉別開。

  白初蕊驚訝地看著他。她方才好像從他眼中瞧見一絲水光!那是眼淚麼?

  這個疑惑,在常隸張口說話的時候,得到了證實。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好沙啞,活像是在強抑著什麼似的,緊握的拳頭,也正不住地微微打顫。

  「我真懷疑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你會憐惜那些沒有生命的東西,會捨不得看它們被我撕碎,可是卻不惜用你的言行舉止,狠狠戳傷我想討好你的心!難道就因為看不見我的心會流血、會碎裂,就不值你看重與珍惜?」

  聆聽著他的控訴,白初蕊登時啞口無言。

  是她不對,一直以來她只有一個念頭——拒絕他,離他遠些,可是她卻沒有認真想過,外表放蕩不羈、率性妄為的常隸,也會因為她的拒絕,感到傷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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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1:04: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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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裡好靜,白初蕊與常隸兩人沉默相望,前者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而後者,則是一心期盼她會因為他剛說的話,而做出些彌補的動作。

  就算只是扯唇對他笑一笑,這樣也好。

  可隨著時間過去,常隸再一次失望。

  一般人遇上這種事,想必早都死了心,可常隸怎麼甘願,他心門早已為她打開,心裡腦裡全擱滿了她的容顏——此刻要他放棄,那痛,簡直就像直接拿把刀刨挖出他的心。

  俗話說「菜無心可活」,但人呢?人卻無法空著心房苟活於世。

  所以,他只好繼續把她拴在身邊。

  常隸捏緊拳頭,眼望著合起的大門沉沉吸了幾口氣,直到穩下心頭翻騰的思緒,這才轉身伸手抓起銅銬。

  白初蕊一見,轉身準備要逃,可常隸猿臂一伸,一下又點中她肩上穴道。

  她惱怒地喊道:「你為什麼要如此執迷不悟,放我離開,對你我都好不是麼?至少你就不會再因為我的拒絕而感到難過。」

  「與其見不著你痛苦,我寧可將你留在身邊,日夜聽你的拒絕。」常隸邊喃喃回答,邊將銅銬朝她手腕套上。

  「當當」兩聲,銅銬碰撞的清脆聲響迴盪在房中,白初蕊發出挫敗的歎息。

  「就如同你無法接受我一樣,我就是沒法想像永遠見不著你的日子。」

  聽聞常隸情深意滿的喃喃,白初蕊鼻頭一酸,差點忍不住掉下眼淚來。

  若能改變相遇的時機,若她身上沒有背負復仇的誓約,白初蕊這會兒,早已控制不住撲進常隸懷裡,向他吐露她心中的愛意。但眼見常隸日漸沉迷,白初蕊就越不敢告訴他實情,因為她知道,常隸聽了她的決定之後,一定會說他願意隨行。

  但這是白初蕊最不樂見的情況。每個人都會想要保護自己喜歡的人,希望對方能好好活在這個世上,永遠不要遭遇什麼困厄險境——況且,白家慘遭滅門的血仇,本來就與他無關,她怎麼好意思連累他呢!

  常隸垂眸注視白初蕊手腕,一下找著他剛才來不及幫她抹藥的紅痕。解開白初蕊穴道之後,他拉著她坐到椅子上,從衣襟內側拿出他隨身攜帶的一隻玉盒,常隸從裡頭挑了霜白的稠膏,輕輕塗抹子她的手腕上。

  一陣淡淡草香隨著他的輕挲,緩緩飄散在空氣裡,白初蕊忍不住被常隸專注的表情吸引。常隸五官本就長得俊逸過人,尤其此刻,那眉宇間散發的淡淡憂愁,更多添了幾分教人心憐的脆弱。

  白初蕊看著他,眼眶不自覺地濕了。

  「這藥是我們常家的祖傳秘方,對刀燒瘀傷相當有療效……怎麼了?」常隸驀地抬頭,不意瞧見白初蕊濕紅的淚眼,他伸手欲幫她擦去眼淚,她卻一個扭肩,躲掉了他的碰觸。

  「沒有。」白初蕊抬起手,狼狽地抹著眼淚。

  瞧她倔強的表情,常隸長長一歎。「你在生我氣?」

  常隸把她哭的理由,歸咎到自己身上。他以為她在哭他霸道地銬住她,實不知道,白初蕊是因為感受到他那絕望的愛,而新生憐情。

  更苦的是,她還無能回應!

  「這藥你留著。」常隸突然將玉盒子擱進白初蕊手心,輕聲提醒:「有事沒事就拿起來抹抹,你要惱我可以,但千萬別跟自己的手過不去。」

  聽見常隸的提醒,白初蕊突然抬頭看了他一眼。「明知道它們會弄傷我,你還是堅持要把我給拴住,然後再找些秘方治我傷口,你總是在做這種事後彌補的事。」

  「我何嘗想這樣!」常隸一臉無奈。「每次在你這兒碰了釘子,我總會想是不是當初跟你相遇,正是一連串錯誤的開始?」

  白初蕊驀地記起,兩人之所以相識,全是因為他出手救了她的緣故。

  一瞧她的神情,常隸便知道他們倆想的是同一件事。

  他朝她一笑,那笑容是如此酸澀,瞧得白初蕊的心都忍不住擰了起來。

  「不管我再怎麼惱你拒絕我,每次一想到這,我的心意卻始終不曾改變過——我寧可被你拒絕千次、萬次,一輩子,我也不後悔當初出手救你。」

  兩行眼淚,突然從白初蕊圓瞠的眼中滾落。直到常隸手摸上她臉,這才驚覺她又哭了。

  白初蕊忙避掉他的碰觸。

  糟糕!她再這麼多愁易感下去,早晚定會被常隸察覺出她的心意……

  在白初蕊倉皇抹淚,意圖遮掩自己心緒的時候,常隸突然離開椅子站起。

  今早發生的事根本不在常隸預期中,沒想到他費了那麼多時辰準備,不但沒贏得小花兒歡心,還一連讓她哭了兩次。

  常隸很是挫敗。他已經很久沒有想借酒澆愁的衝動,但這一刻,常隸突然很想好好喝個兩大甕。或許兩罈美酒,能讓他暫且放下心頭的煩憂。

  「桌上早膳已擱了一陣子,你早點用。」常隸深深地瞧了白初蕊一眼,轉身而去。

  若不是他提醒,白初蕊當真沒發現他竟還準備了早膳,瞧著那兩副碗筷相偎相依的溫柔畫面,白初蕊的心撲撲撲地狂跳。

  難怪剛才常隸會指控她傷害了他的心。白初蕊幾乎可以想像常隸準備這些禮物的心情,尤其一想起他親手幫她掛上時的忐忑,她便忍不住淚流滿面。

  他深怕她會拒絕,所以一早趁她還沒起來便匆匆帶進房裡,只是想圖個先斬後奏的機會,說不定她會因為一時瞧了心喜,突然起了留下它們的念頭。

  白初蕊眼一閉,幾乎可以想見若問常隸為何如此,他會怎麼答她——「我只是想寵你。」

  「對不起……」白初蕊一邊啜泣,一邊屈著身子撿拾落了滿地的珍珠。

  空會事後彌補……白初蕊光會罵常隸,這事她自個兒不也常做。非要等到傷了常隸的心,她才開始懊悔,責備自己當初不該那麼心狠,全然不考慮他的感受……

  但問題是,她,可有機會彌補她所造成的傷害?!

  「白姑娘?」

  才剛把拾起的珠子全部裝進一隻小袋,門外突然傳來丫鬟麗兒的喚聲。

  白初蕊隨手將小袋往枕下一塞,然後坐於床榻邊喚:「進來。」

  進門來的麗兒一見桌上早膳仍舊丁點未動,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我還以為您已用完膳,正要進來收拾呢!」

  白初蕊搖了搖頭,她一想到她剛才害常隸那麼傷心,便覺得內疚不已,哪好意思再吃他精心送來的早膳。

  而且,這飯原意是要兩人共食,白初蕊實在沒法一個人獨享。

  「你撤下去吧,我不餓。」  白初蕊吩咐道。

  麗兒一邊拾掇桌子,一邊頻頻偷覷白初蕊的表情。

  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實在太明顯,再與麗兒四目相接的同時,白初蕊終於忍不住問道:「有事麼?」

  麗兒聳肩。「也沒什麼事!我只是在想,常爺他一定很喜歡您。」

  白初蕊皺起眉頭。

  麗兒又接著說:「常爺是我們紅花苑的常客,往來已經好些日子了,可是,我從沒見過常爺對待哪個姑娘像對您這麼好的——當然,您或許不這麼認為。」她伸手一比白初蕊身上的銅銬跟腳鐐。

  「如果你只是想跟我說這個,你可以下去了。」白初蕊轉開臉,故意冷著聲音說道。

  麗兒一嘟嘴。「我直說就是——我只是瞧常爺在外頭喝酒喝得這麼猛,忍不住想幫他說說話麼!」

  什麼?!白初蕊一臉詫異地看向麗兒。

  「常爺一出您房間,就跟我們要了間房,一個人躲在那喝悶酒,一壇接著一壇,我從沒看過常爺表情那麼傷心過,就連凝香姑娘坐在一旁,他連看也不看一眼……」

  常隸他——跑去喝悶酒?!

  白初蕊還沒理清楚好心頭的情緒,門外突然有人敲門。

  「白姑娘,我是凝香。」來人在外頭大喊。

  白初蕊蹙起眉頭。現在是怎麼著?大伙全都擠到她房裡來了?!

  還來不及張口,凝香已領著她的丫鬟殺進房裡,一瞧旁邊還有麗兒在,凝香頭一撇,示意兩個丫鬟一塊離開。

  麗兒搖頭。「不行的,常爺吩咐過,除了他之外,不准其它人來打擾白姑娘——」

  「你擔心什麼?!她那麼大一個人,我能吃了她麼?」凝香不由分說硬是將門關上,隨後她身一轉,一臉氣憤地瞪著白初蕊問:「你說,你到底對常爺做了什麼事?一從你出現他整個人全變了,我從沒見過他那個樣子!」

  白初蕊在凝香義憤填膺的表情中,瞧見了逃脫的機會!凝香是花樓姑娘,如果她願意,說不準她會有辦法拿到銅銬腳鐐的鑰匙?

  白初蕊急忙搖頭。「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一直拒絕他。」

  「你腦袋是不是燒壞了?我們現在說的人是常爺。可不是路上隨便拉來的阿貓阿狗,怎麼著,你還嫌我們『揚州第一俠少』配不上你?」凝香一臉不可置信。

  白初蕊知道凝香誤會了。「我從來沒說過常公子不好,他很好,問題在於我——是我不能要他。」

  凝香皺眉。「把話說清楚,我不懂你意思。」

  白初蕊開始細說從頭,自白父當年判案不小心得罪當地惡霸,一直說到他倆被惡霸僱用的惡賊殺死,最後整個白府被火全燒個精光的始末。

  同是天涯淪落人。凝香怎麼也沒想到,模樣嬌貴,一副好命人樣的白初蕊,身上竟背負了如此悲慘的過去……

  「這事常爺知道麼?」

  白初蕊搖頭。「血海深仇,我怎好意思連累他。」

  凝香突然理解了。「這就是你一直拒絕常爺的原因?」

  「是。」說到這,白初蕊突然曲膝跪在凝香面前。「凝香姑娘,我有一事要請你幫忙。」

  凝香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將白初蕊扶起。「你嚇到我了,別這樣,快起來!別動不動就跪我,我可擔當不起。」

  「我想求你做的事說難不難——」白初蕊將雙手往前一伸。「只是想請你幫我拿到這銅銬腳鐐的鑰匙,我發誓我一得到自由我就立刻離開,從此不在他面前出現。」

  「你別奢望我會幫你。」凝香毫不考慮。「我不可能做出背叛常爺的事。」

  白初蕊一愣。她還以為凝香應該會開心她自願從常隸眼前消失,沒想到,竟然一口拒絕她!

  「我是可以理解你為什麼堅持不接受常爺,但我有件事要提醒你,拒絕常爺,只會帶來反效果;你越是不要,他就越是要得到——」

  白初蕊皺眉。「你的意思是——要我反過來做?」

  凝香一聳肩。「如果是我就會選這方法。男人麼!哪個不是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你沒看自你出現後,常爺就沒再進過我房間——」

  凝香這主意,突然讓白初蕊眼睛一亮。一直以來,她想到的法子就是拒絕再拒絕;可說真的,這法子施展到現在,早已走入僵局。天可憐見,她真的越來越沒有辦法,再看著常隸深情款款的眼眸,說出「她不要」這三個字。

  「我知道我的主意聽起來很是大膽,不過你想想,如果真依你計劃,你一路直達徐州,找到那惡霸報仇,好的情況是你贏他輸,可是你總也要考慮,萬一出了個意外——」凝香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意思是送命。

  「或許你不覺得可惜,可是身為一個女人,卻沒被男人寵過、愛過,然後就喪了命,那感覺就像一朵花,花苞才剛長出,花瓣都還沒開呢,就被人一把拔起——這事我怎麼想怎麼可惜。」

  白初蕊瞧了凝香一眼,邊在心裡反覆思索她的建議。

  應了常隸的追求,一來可以卸他心防,二來她也不需要再違背自己的心意——假如說她前去報仇,結果如願以償,還能全身而退,到時她就能毫無障礙地回到常隸身邊;那萬一真出了差錯!就像凝香說的,她至少也嘗過被常隸寵愛的滋味。不管怎麼看,她都不算吃虧。

  「謝謝你,我會好好考慮考慮。」

  凝香點點頭,提醒道;「你真是應該好好想想法子,只是,也不要想得太久,」她嘴巴朝門外一點。「別忘了外頭還有個人正泡在酒缸裡,愁腸百轉啊!」




  「常爺,瞧您眉心皺著,有什麼煩心事,說出來讓小梅幫您分擔解憂!別獨自一人喝悶酒,萬一傷了身體,小梅可是會心疼的——」

  紅花苑四花之一的小梅,一知道常隸一個人在喝悶酒,也不管常隸沒指名叫她,她自個兒便急忙領著丫鬟前來伺候,尤其聽送酒的丫鬟說凝香方才上門被常隸轟離,她更樂了。

  誰人不知常隸在紅花苑裡最疼的伶伎就是凝香,現今凝香失寵——小梅得意挺起胸膛。她剛好可以藉機打敗凝香,順利爬上第一花魁的寶座!

  這會兒常隸喝得已有五分醉意,正想找人說話,小梅上門,他一反方才排拒伺候的姿態,看著小梅問:「你說你要幫我分擔解憂,那你告訴我,為什麼她老給我臉色看?是因為我做得不夠,還是,她喜歡旁人,勝過於我?」

  常隸這會說的旁人,正是先前被他給轟出府的方祺,一想起小花兒曾在方祺面前大展歡顏,他心頭便一陣苦澀。

  連那種平凡傢伙都能得到她的笑譬,為什麼就他不能?!

  常隸突然娥眉喃喃:「難道真是我誤會,小花兒她喜歡的不是我,而是方祺?」

  小梅皺起眉。「常爺您在說誰啊!這世上哪有姑娘見了你能不心動?我看她一定是瞎了眼睛!」

  小梅決斷的評論,驀地引來常隸大笑。是啊!他當初也是這麼想的,天下女子凡他看上眼的,沒一個逃得出他掌心!可事實證明,他錯了,錯得徹徹底底!

  乍聽他笑了,小梅還以為自己說詞打動了常隸的心,可是一抬眸,才發現常隸眼裡壓根兒沒她的存在。

  常隸人醉,但心可沒醉。小梅與白初蕊的差別,就算他蒙著頭臉也一樣分辨得出來。他清清楚楚明白,他心頭的空虛,不是小梅三兩句好聽話便能撫平!他要的始終只有一個,那個耗盡他心神卻苦求不到的女子——白初蕊。

  常隸仰頭又乾了杯酒後,突然手捏著酒盅,一臉淒迷地喃道;「她從來沒在我面前開心地笑過,即使有,那笑容也不是因我而起——不管我對她再好,送她再多東西,她始終沒給我好臉色看過。」

  「既然她這麼壞,就別理她了麼!」小梅實在惱常隸開口閉口就是「她她她」,活似這世間沒其它女人可瞧了。「俗話說天涯何處無芳草,您又何苦單戀一支花——」

  小梅一雙手在常隸心窩上揉啊揉,一邊軟言勸慰。「常爺您在小梅心中,可是全天下最棒最好的男人,來麼!到小梅房裡,小梅一定會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讓您忘了您心中的煩憂……」

  小梅的慫恿說中了常隸心事——說不定真如她所言,在她身上發洩了慾火之後,他就可以暫時忘了盤旋在他腦中的那張臉……

  常隸朝小梅一笑,然後閉上雙眼,任小梅手與嘴在他脖子與胸口游移。「我走不動了,就在這兒吧。」

  小梅動作熟稔,向來熟知如何挑逗男人身體的慾望,只見兩人交纏一會兒,小梅突然拉高裙擺,往常隸腿上一坐。「常爺,我要……」小梅嬌聲求著。

  「住手。」身後突然有人喊。

  聲音一傳進常隸耳中,他整個人倏地清醒過來。回頭注視被凝香帶至廂房門口的白初蕊。

  「常爺她是誰?」坐在常隸腿上的小梅一臉不解的看著兩人。

  常隸不回答,只是隔著大半個房間與白初蕊遙遙相望,一股奇異的火花在房間飛散,瞧見她表情不悅地瞪視著自己懷裡的小梅,一個念頭突然從他腦中閃過——

  難不成小花兒是在嫉妒?!

  白初蕊的確是在生氣,若不是身上仍被銅銬腳鏈拴住,行動不便,否則她方才肯定飛身衝進房間,將小梅從常隸身上扯開——

  方纔她仔細地將疑香的主意想了一遍,越想越覺得可行,只是她沒辦法全照凝香說的那樣,等到常隸厭膩了之後再走。她報仇心切,外加上她也不那麼確定,自己在常隸身旁久待之後,是否還有那決心離開,於是她決定折衷,一待常隸脫了她身上的枷鎖,她隨即走人。

  所以白初蕊才央著凝香帶她過來,可沒想到,見到的會是這幕情景。

  「是誰允你出來的?」常隸瞪著白初蕊問。

  難得能一窺白初蕊真實情緒,常隸決定先按兵不動,聽完她來意之後再說。

  「是我自己的主張。我聽凝香姑娘說你一個人坐在這喝悶酒,於是便過來看看,結果沒想到,你已經自個兒找到消磨時間的方法,看來是我多慮了。」

  活說完,白紉蕊拂袖便走。

  常隸哪可能坐視她離開,拉開仍賴在他腿上的小梅,三兩步便趕至白初蕊身邊,一雙勾魂黑眸凝滿笑意。「沒想到你會為我吃醋。」

  幾刻鐘前,他還以為自己定是全天下最可憐的男人,剖心挖肺對人好,卻始終得不到佳人青睞,結果怎知一個峰迴路轉,沒想到竟被他找出一條光明大道!

  「我沒有吃醋!」白初蕊反唇相譏。她才不願承認,方才盤旋在她心頭的,是那麼無聊的情緒。她只是討厭被愚弄。

  「既然你人沒事,我回去了。」白初蕊話說完便想離開。可是要知道,手上腳上全上了鐐銬的她,即使身邊有凝香跟她的丫鬟攙扶,移動的速度也難有多快。感覺就像一隻可愛鴨子,只能小碎步小碎步慢慢移動。

  常隸微笑,突然屈身,一把便將白初蕊抱了起來。「我送你回去。」

  常隸表情看起來很樂,但白初蕊表情卻很冷。尤其當進房常隸想吻她,白初蕊更是一臉嫌惡地將頭轉開。

  常隸一愕。怎麼人前人後,她突然又變了?!

  常隸還沒問,白初蕊已先說:「如果今天你我角色互換,我方摟過其它男人又轉頭抱你,你做何感想?」

  她這探問不禁勾出常隸滿腹妒忌。他臉湊在她面前低吼道:「不准!我絕不允許其它男人接近你!」

  不錯麼!白初蕊朝他一笑,突然看著他說道:「我也一樣。」

  嗄?!常隸先是一愣,喝了酒的腦子思路雖有些遲慢,但並不妨礙他思考。想通了之後,只見他仰頭大笑三聲。

  「那你說,你要我怎麼做,才肯讓我吻你?」

  「自己想。」白初蕊半側身瞪了常隸一眼,隨後伸手將他推開,兀自背對著他生著悶氣。

  尤其一想到小梅剛掛在他身上的模樣,她胸中一團妒火便又燒得更熾了。

  常隸陶然地品味著白初蕊生氣的模樣,瞧她怒得臉紅撲撲,常隸恨不得當場撲了過去,將她一口吃進肚裡。

  「好好,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身上帶著其它女人的脂粉味,這樣好了,我這會馬上回常府沭浴更衣,你等我一會兒,我立刻回來。」

  為了要抱個女人,還飛奔回自個兒府邸洗澡換衣,這檔子麻煩事誰聽誰定然發笑,可常隸就做得萬般情願。他先前就說了,只要白初蕊願意朝他一笑,哪怕是回府洗澡,就算要他上刀山下油鍋,他眼皮定也不會多眨一回。

  正是所謂色不迷人人自迷——未被酒液迷醉的常隸,卻輕易地醉倒在白初蕊的眼波之中,以致向來聰穎過人的他,竟一時大意地忽略其中一詭奇處——先前一直抗拒不願親近他的白初蕊,何以有如此大的轉變?!

  喝那幾壇悶酒,當真有如此大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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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1:05: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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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腳上有如踩了無敵風火輪,常府與紅花苑相隔十多里,他竟只花不到一個時辰,便來回奔了一趟,更別提他還在府裡洗了個澡、換了套衣——

  但他可沒因為急,就失卻了平日的優雅氣度。只見他氣定神閒地踏進花廳,正要推門走進內房,丫鬟麗兒突然從暗處跳了出來。

  「等等,白姑娘有交代,在她沐浴的時候,誰都不行進去。」

  開什麼玩笑,明知道小花兒人就在房裡渾身脫個精光,浸沐在熱水中,還要他在外頭等——傻子才會乖乖在外頭等!

  「讓開。」常隸低聲一喝。

  麗兒一聽,趕忙收攏雙臂,移開身子。她剛那舉動只是虛應一招,為了表示她的確有遵照白初蕊的吩咐去做罷了。

  輕輕推開內房門,一雙勾魂眼在房裡轉了圈。常隸瞧見白初蕊正背對門坐在一隻大木桶裡,聽那隱約傳來的匡當聲,便知帶著銬鏈洗沐,會是多麼麻煩的一件事。

  常隸掏出鑰匙,走向前。白初蕊直到他手伸到她面前,才倏地發現他的存在。

  「啊!」她驚呼一聲,還來不及伸手遮掩自己赤裸胸脯,常隸已然幫她把腕上的銅銬解開。

  雙手一脫離鉗制,白初蕊整個人突然縮進水裡,一張臉低得感覺鼻子都快埋進水裡去了。

  她好緊張。白初蕊突然覺得口乾舌燥,忍不住舔著嘴唇。雖說接受常隸,實是她計劃中的一部分,可是當真他來到面前,她難免又覺得惶恐不安……

  事情真會如她想像般順利?!

  她心裡盤算大概是這樣!一晚,頂多兩晚,想辦法哄得常隸解開她手上腳上束縛,然後,她隨即動身離開揚州。

  「腳給我。」

  聽見常隸吩咐,白初蕊微側頭瞟了他一眼,「你——先轉過身去。」抬腳不若抬手,她可沒辦法在身子仍浸在水裡的姿態,把腳舉給他。

  常隸覺得白初蕊表情相當有趣,一雙眼想看他又不敢看他的,還有那張臉,紅得簡直像顆熟透的桃子,艷紅潤潤,害他光瞧,就忍不住想湊臉過去啃咬啃咬。

  「如果我說不要呢?」他忍不住想逗她。

  「不行。」浸在水裡的身子一動,八分滿的水登時濺出一片水花,把地板都弄濕了。「啊……」白初蕊一瞧,頓時有些惱。她不喜歡自己手足無措,可偏偏在常隸目光下,她老是無法維持平時的從容與穩定。

  一瞧白初蕊皺眉,常隸忙舉起雙手作投降姿勢。「好好,你別氣,我轉身就是。」

  可他——真是如此乖巧聽話的人?

  白初蕊果真中計,一瞧常隸轉身,她馬上從水裡站起,可腳步方站穩,方才轉過身的常隸突然又反轉回來,兩人四目相對,白初蕊嚇得雙腳打滑。

  「啊!」

  「小心。」常隸展臂一撈,登時將她從木桶中抱起,濕淋淋的身子一貼上他,衣襟全都濕了。

  「你說話不算話!」全身赤裸,手裡連條布巾都沒有的白初蕊看起來好不脆弱。可臉紅歸臉紅、害羞歸害羞,她指責的火氣可沒因為這樣就減少半分。

  夠嗆,有勁。常隸朗朗笑著,有她這麼一個寶貝陪在身邊,他後半輩子不愁無聊了。

  「我等不及……」他將她往床上抱的同時偷親了她一口,愉悅地賞著她驀地變紅的臉蛋。

  「我的小花兒……」常隸將臉貼在她頸側輕輕摩挲,一邊喃喃歎息:「你知道此刻,我有多開心?」

  聞言,白初蕊心忍不住一軟。腦子未及思索到底是好或不好,她手早已環住他的頸,輕輕挲了起來。

  偎在她胸前的身子突然定住。常隸啞聲說道:「好舒服。」

  白初蕊驚訝地瞧了他一眼,這才發現自己剛下意識做了什麼,她臉頓時漲紅。

  直覺想把手抽開,可常隸偏偏不肯放。

  難得見她流露疼惜他的表情,他怎麼會蠢到不伺機行動?!

  竊佔了她胸前位置,常隸揚起頭顱,渴求的唇一下子吮住她來不及閃躲的小嘴;初開始白初蕊身體還有些僵硬,畢竟裸身讓男人抱在床上,實在於禮不合……

  只是這會兒,常隸哪還有機會讓她說出「於禮不合」這四字,只見他一下加深了唇部的接觸,用牙齒輕咬她下唇,好讓她張口迎接他舌尖的探索時,她忍不住發出呻吟。

  前一回她也被他如此吻過,可當時她身體穴道被點著,她可以直躺著不動,但這回——

  白初蕊突然覺得有些慌亂,她腳趾蜷起,渾身燥熱,不禁想要在他身下扭動,甚至還想啃咬他……這是應該、是對的麼?

  只是這等擔憂捱不過片刻,當常隸的舌尖緩緩在她唇瓣中進出,舔嘗她唇內的細嫩,進而引逗她舌,與之嬉戲交纏——方才盤旋在白初蕊腦中的煩憂,彷彿就像陽春三月的融雪,眨個眼全就消失不見。

  凝香說得一點也沒錯,常隸確實是箇中高手。他的唇舌嘗起來還帶有一絲酒味,吮著啜著,白初蕊感覺自己也像醉了一般,全身發軟。

  他的小花兒身體非常敏感,第一次碰她時常隸便已然知曉。宛若一把絕世名琴,不是隨便來個琴手撫弄,都能體出其中妙韻。她是如此羞澀,不熟悉情慾的她初被碰觸,身體總會像纏得過緊的琴弦般緊緊繃著。這時就不能放慢腳步,反而更要纏緊她,用他指與唇揉開她身體每處緊繃……

  直到身下人兒喘不過氣似地挪開貼合的小嘴,常隸這才轉移目標,挲著她早已被他衣裳磨得高高挺立的胸乳。常隸記得很清楚,他的小花兒喜歡他摸她這兒,一碰,她就會像開了嗓的黃鶯,低低切切地發出悅耳的嬌吟。

  「啊……」聽見自己的嬌喘聲,白初蕊像是嚇著了似的身體一抖。她這反應會不會太激烈了?

  「不用怕,喊出聲來。」常隸手掌貼住她身體,一邊滑撫一邊啞聲撫慰道:「安心把自己交給我,你知道我向來捨不得傷害你……」

  聽聞他的喃喃,白初蕊抬起濕紅的水眸凝望常隸,好半晌才意識到他要她做什麼。這怎麼可能——只見她俏臉漲紅,憨氣地左邊右邊輕搖著頭輕喊:「不行的……」她想她一定沒辦法照做的……

  她的抗拒只引來常隸征服的慾念。她越說不行,他就越想聽她喘息。

  他翻身坐起,在她還來不及意識到他做了什麼事前,他已一舉拆去她腳上鐐銬。

  白初蕊有些迷惑地瞧著常隸的舉動——他在做什麼?!念頭方閃過,常隸已又回她身側。

  抓起她蔥白手指,常隸一根一根吻遍她的指。「你知道我接下來想做什麼?」在親吻與親吻的間隔中,常隸分神問她。

  那勾魂黑眸之媚,教白初蕊一望,便一下忘了自個兒姓啥名誰,只能傻呼呼地看著他搖搖頭。

  「我會這麼舔你。」常隸說完,只見他突然伸出舌頭,如蛇般舔捲住她指尖後,再整個含入她的指,隨後抽出、又整根吸入。來來回回舔弄了數次,才見他意猶未盡地鬆開她手。

  瞧著他黑眸氤氳著慾火的面容,白初蕊一時竟忘了呼吸,直到自覺快喘不過氣,脹紅著臉,微顫地喘息著。

  「看著我,不許你移開目光。」他湊唇在她耳畔說了這麼一句,突然間移下身體,佔據她兩腿之間那窄小的空隙。

  白初蕊目光傻傻地追隨著他,這才發現,她腳上銬鏈不知什麼時候已被解開。正張嘴想說話,常隸卻端起她小腿,從腳趾頭一路緩慢吮舔至她大腿,然後是另一條腿……

  「啊、呼……」

  一雙火熱黑眸極不情願地從她嫣紅的臉蛋移開。他停下的原因,絕對不是因為他不想繼續,而是外頭突然來了個殺千刀的蠢蛋,正發了瘋似的拚命擂門喊著他的名。

  「少爺、少爺,大事不好了少爺!」

  「馬的!」常隸咬牙切齒地吼道,一下辨出小廝丙兒的聲音。丙兒這個王八蛋!什麼時候不好出現,偏挑這時候出來打擾!

  一躍下床,常隸扯松床邊的紗帳將白初蕊掩在其間,踏著怒火騰騰的步伐趕來開門,丙兒還未張口,常隸已經揪住他衣領,一把將他抓到面前來。

  「我提醒你。你現在說的,最好真是件要緊的大事——」

  常隸在下人面前,通常都是笑逐顏開少有慍色,所以見常隸發怒,怎能不教丙兒嚇得渾身打顫。

  只見丙兒白著一張臉,結結巴巴地道:「大事、真的是大事……總管派小的來通知您,咱們常記上個月派往福州的船隊,整船被劫,劫船的盜匪還送來訊兒,說如果咱們還想要一干二十名船員的性命,五天內籌好十萬兩銀送去,不然他們就要把二十顆血淋淋的人頭裝箱,派車送回咱們常記。」

  還真是件大事。常隸聽了,頓時鬆開丙兒衣領。

  丙兒一時站不穩,登時趴伏在常隸面前。「總、總管他還交代小的,務必請少爺您馬上回府商議。」

  之所以補上最後這句,是因常府總管深知常隸個性。常隸所以接下「常記」,為的可不是什麼責任與企圖心,純然只是因為無聊想打發時間,那處理這等麻煩事有不有趣,呵,瞧一瞧常隸索然無味的表情,便大抵清楚了。

  不管從哪個角度想,回常府跟總管商議,絕對不會有趣過與他的小花兒歡愛嬉戲,可話說回來,常隸實也沒辦法像從前那樣,手一揮就要總管自個兒想法子處理。

  因為小花兒一定不喜歡他這麼做的。

  當然,前提是小花兒知道——話說回來,這等大事瞞得了多久?不出幾日他倆一定會回府裡,萬一小花兒從下人口裡聽到,他是因為她而拒絕回府處理盜匪劫船勒索之事,依小花兒那脾性,知道之後還可能會理他麼?

  不妙不妙。常隸濃眉一蹙,現下似乎只剩一條路子可選——

  眼見常隸直挲著下顎不回應,丙兒只得再重複一次。「少爺,總管他有交代小的,務必要請您回府商——」

  「囉嗦!」常隸這句話不但是對丙兒說,同時也是對自己腦裡的猶豫說。想不到小花兒對他的影響這麼大,現下他做事,都還得顧忌到她的想法——真是!

  常隸朝丙兒揮揮手,一臉煩不勝煩。「你先回去,告訴總管,我稍後就到。」

  丙兒一聽,頓時笑開了張臉。方才出門時總管還再三叮嚀,無論死纏活賴,一定要想辦法把少爺給他帶回去——沒想到才說了不過兩次,少爺便答應了!

  身一轉,常隸關門步回床榻,被他留在床上的白初蕊早已疲倦睡去。瞧她小嘴被吮紅、一副因慾望飽足而癱軟無力的神態,方才因人打岔而突然停下的慾火,再次焚燒。

  馬的,他剛才真不該答應——可是有什麼辦法,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可不想被總管譏笑說他不是君子!

  不管,再吻她一記再走。常隸以唇碰觸白初蕊小嘴,被他舉動吵醒的白初蕊慢慢張開眼,神志仍一半存留在睡夢中的她表情如夢似幻,教常隸一瞧,便心癢難耐,恨不得能將她捏捏揉揉,折成了一小個放在他胸口,隨時他想要,直接伸手進懷裡揉揉捏捏就成……這主意越想越好,這樣他便可以無時無刻聽聞她悅耳的嬌吟。

  常隸一邊輕撫白初蕊臉頰,腦子裡已經幻想出無數可以對他的小花兒做出的舉動,比方說用指尖戳弄她那兒,她便會濕淋淋地不住輕吟……

  等等,常隸表情突地一凜,萬一那聲音被旁人不小心給聽見?!常隸皺起眉頭,腦中直覺閃過方祺的笑臉。

  這可不行!常隸凝眸盯著白初蕊陶然的表情篤定地想。小花兒是他的,別說是嬌喘聲,就連她臉她頭髮她衣角,他也都不許旁人覬覦。

  就是這樣!

  「等我回來。」常隸低頭以鼻磨蹭白初蕊鼻尖,睡夢中的她發出一聲如貓般的呼嚕聲,常隸深吐了口氣,費盡了全身氣力才勉強拉來棉被,將床上那粉雕玉琢的小身緊緊掩上。

  再看下去,他鐵定會忍耐不住伸手碰她——常隸轉頭面對銅鏡做了幾個深呼吸。照映在銅鏡裡的他,俊美依舊,可那雙眼眸,已從先前的困惑失意,一下轉變成生氣勃勃。

  常隸可以想見,待日後白初蕊從下人嘴裡聽聞,他是多麼盡心費力地在營救那二十條人命,她,會多滿意他的表現。

  常隸露出得意笑容。

  除了她的心、她的人,他還想要她的佩服與崇敬,總而言之,他要小花兒以他為傲。為了這個,他願意暫緩他得到快樂的時間。常隸沒發現,這是他頭一回把他人的想法,擱放在自己喜好之前,而且還換置得如此心甘情願、滿心喜悅。

  白初蕊還在床上呼呼熟睡——但縱使她人醒著,大概也無辦法理解常隸為何會因她做了那麼多改變。

  從前常隸的生活,是踩在雲端的奢華世界,要啥有啥,從不勞煩他費心。沒有挫折,便少了實在的感覺。說起來人還真是賤,不將他折騰個七葷八素,他不會懂得幸福的可貴。

  常隸人已走出花廳,不過沒一會兒他突然又踅回來。有件事他差點忘了,銅銬與腳鐐,常隸面露猶豫地思索還需不需要用它。

  小花兒還會想逃離他身邊麼?自信告訴他無須多慮,若小花兒有心逃開,她方才又何苦臣服於他身下?可常隸就是無法忽略心頭那股異樣,他最後還是走到白初蕊身邊,重新將銅銬與腳繚扣上。

  常隸重新走出花廳,找來丫鬟麗兒好生吩咐:「白姑娘正睡著,你整理東西時千萬別吵著她,還有,她醒時間問她想吃什麼,花樓沒有就派人上常府取,不准怠慢她,懂了麼?」

  「常爺放心,麗兒一定會好生照顧白姑娘。」麗兒連連點頭允著。

  「噢,等會兒若白姑娘問起我去哪,就說常府有要緊事,我晚些會捎訊兒給她,要她不用記掛。」




  或許是在補充前個晚上沒睡好的疲累,白初蕊這一歇,一下就睡掉了兩個時辰,若不是凝香執意闖進要喚她起床,否則要等她自然醒來,還真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麗兒在一旁焦急道:「可是常爺有交代——」

  「囉嗦,你不說我不說的,誰知道我進過她房裡。」凝香隨手將麗兒往旁邊一推,打開門,人便大搖大擺闖了進去。

  一瞧白初蕊還躲在簾子後頭掙扎不起,凝香一惱,倏地走去掀開紗簾。

  「我說白家妹子,你究竟要睡到什麼時候才肯起床?」凝香將臉湊在白初蕊面前說道。

  沒意料她會把臉貼得如此近,以致白初蕊一張開眼,便被她嚇了一跳。

  「幹麼那表情,見鬼了不成。」凝香嘴裡叨叨念,一邊伸手將白初蕊從被窩里拉起。被子落下美景乍現,凝香一見,一雙眼突然瞇緊。

  她嘖嘖有聲地道:「瞧你這一身痕跡,可見方才常爺他愛得多用力……」

  白初蕊順著凝香的目光往下瞧,先是瞧見自己一身裸露,她一時心慌,忍不住伸手欲遮,手一抬銅銬叮噹作響,突然問她瞪大眼睛。

  這幾時又掛回她手上的?

  「不……」白初蕊忍不住抱頭呻吟。

  突聽到白初蕊這麼一叫,凝香登時嚇住。「怎麼回事?你是哪兒疼啊?!

  「不是——」白初蕊不知自己該怎麼跟凝香說,她是在懊惱自己,竟然會在常隸的碰觸下壓根兒忘了提這麼重要的事。

  若照白初蕊計劃,事情應當是這麼發展——她應當趁常隸被她迷得暈頭轉向之際,跟他提出要他除去銅銬腳鐐的要求,她想以他疼寵她的姿態,常隸定然不會拒絕她,結果怎知事情全然變了調。

  被迷得神魂顛倒的,竟是她自己!

  白初蕊臉色越難看,凝香就想得越歪——只見她雙眉一皺,突然跳上床拉開白初蕊身上被子,只想一瞧究竟是哪兒不對。

  白初蕊被她弄得又是氣又是羞,但礙於自己雙手雙腿被東縛住,一時竟難以隔開凝香撥弄的手勢。「你在做什麼?」

  「你別光躲,把手拿開,我好看看你身上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抹藥。」

  「我沒有受傷!」白初蕊好氣又好笑。

  沒有?!凝香驀地停下動作,一臉愕然地瞪著白初蕊瞧。「不然你剛在叫什麼?」

  「我是在氣別的,你先下去。」白初蕊拉來被子掩住身體,凝香一瞧她動作,忍不住一嗤。

  「遮什麼,你身上有的我哪個沒有——吶,衣服給你。既然沒事就快下床,我好叫麗兒幫你換條乾淨床單。」

  白初蕊聽得滿頭霧水。「為什麼要換床單?」

  「落紅啊,傻丫頭!」

  凝香往床上一瞧,兩眼倏地瞠直,竟然沒有!這怎麼可能?隨後她又跑到白初蕊身前,拉開她正繫著綁帶的兩手,確認她腿間毫無血漬,終於忍不住驚喊道;「難不成你還是處子?」

  聽見凝香這話,白初蕊也是一臉驚愕。連她自個兒也以為她已經是常隸的人了——兩人互看一眼,只見兩人臉上同樣浮現問號。

  「我問你,」白初蕊穿好衣裳後凝香拉她一同坐下,一邊焦急地問;「剛常爺有沒有拿他的東西往你腿間塞去?」

  這問題一問,白初蕊頓時滿臉紅。

  「你別光臉紅,說話啊!」

  吞吐了一會兒,白初蕊才勉為其難地答道:「算有吧……」

  這是什麼答覆,凝香一啐。「有就有沒有就沒有,我不信那個大個東西塞進你身體,你會沒發現。」

  啊?!凝香這麼一說,白初蕊更愣了。常隸手指跟舌頭的尺寸!有那麼異於常人麼?

  凝香眉頭一皺,她從白初蕊表情裡讀出了蹊蹺。她瞧瞧左右,終於找到一個差可比擬的東西來——桌上的紅燭。

  「常爺的東西大過於它,」凝香手一指。「你瞧這尺寸就應該懂了,它進到你身體裡,不可能不痛的。」

  白初蕊一瞧紅燭,心頭登時一驚。這紅燭少說也有三根手指粗細!她實在很難想像,五官俊美細緻、全身無一處不美的常隸,究竟能從什麼地方長出這麼大東西!

  白初蕊窘極了,可瞧凝香認真的表情,白初蕊又覺得她不仔細說明不行。「我印象裡沒有那東西,常公子自始至終,只用他的手跟……嘴碰我。」雖然她和凝香都是姑娘家,可要生澀白初蕊吐露這種閨房私密,仍舊教她漲紅了臉頰。

  凝香突然用著充滿嫉妒的眼神登了白初蕊一眼。「你真是前輩子修來的好氣,能遇上像常爺手段那麼高明的男人,你要知道,要一個男人不求他自己發洩,卻以你舒服快樂為前提,是多麼難得的一件事!嘖嘖,也難怪你剛才會累成那德行!」

  被凝香這麼一說,白初蕊忍不住又憶起了常隸碰觸她的感覺,她突覺小腹一陣酸麻,彷彿常隸的手還擱在她腿間似的……但這會兒可不是動情的時候!白初蕊突然動了下身體,急忙將常隸身影自她腦裡推開。

  凝香瞟了白初蕊,然後從懷裡掏出一隻瓷瓶,往桌上一擱。

  「我這只瓶子是拿來讓你抹那兒的,你第一次,我擔心常爺會把你弄傷了,不過看這樣,我似乎是白拿了。」

  直到這一刻,白初蕊才突然瞭解凝香急著過來探望的原因,她是出於擔心——瞭解這點的感覺其實還不錯,只是再一次玩味她的話,一股不悅仍舊抑不住從心底冒了上來。

  她突然記起凝香跟方纔的小梅,說不定整座「紅花苑」裡的姑娘,全都受過常隸的寵幸!一想起她方才嘗過的那些,在她們眼裡一點也不稀奇——白初蕊便覺得不是滋味。

  要說她小雞肚腸也好,可白初蕊就是不喜歡常隸身上掛著其它女人的情景,光想都會生氣。

  凝香一瞧白初蕊變了臉色,她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來。「瞧你表情,怎麼,你真以為我們花樓姑娘成天就是吃飽穿暖,躺在爺兒們身下享福?!你是特別的,無論常爺看你的表情,對待你的方式,全是我們沒嘗過的,你自個兒說,你好意思嫉妒我們曾被常爺臨幸!」

  被凝香這麼一罵,白初蕊也自覺自個兒太過小雞肚腸,先前對小梅吃味也罷,畢竟那是真的當她面發生,可這會兒,她連常隸遇上她之前的事,也要拿出來計較!

  白初蕊垂頭臉紅,不過才一會兒,她像想到什麼似地突地又抬起頭來。「我在想你剛說的話!難不成,這世上還有其它『對待』的方式?」

  「廢話!」凝香瞪了白初蕊一眼。「你以為每位爺都跟常爺一樣,懂得怎麼讓女人舒服?錯了,爺兒們來找姑娘,通常都是癱在那不做事,所以我們姑娘都得學一套讓爺兒們欲仙欲死的伎倆——」

  不對啊!白初蕊搖頭。「但那個時候,你們真是刻意做出那些……伺候的舉動麼?」

  凝香突然伸手在白初蕊頭上一敲。「剛就跟你說過,姑娘的目的是要讓爺兒們舒服,你說,在那種情況下,舒服到失去清明的人是姑娘還是爺兒們?」

  白初蕊終於懂了!她突然伸手按住凝香手腕。「教我。」

  啥?!凝香愣住。「你學那幹麼?」

  「因為我也想保持腦子清明啊!」這也是白初蕊方才想到的事,若每回常隸碰她,她就欲仙欲死,那她什麼時候才有機會,要求常隸卸下銅銬跟腳鐐?

  「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明明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常爺身下,任憑他擺弄——」凝香見白初蕊頻頻搖頭,說什麼就是想學的情況下,她歎了口氣。「要我教你可以,不過我得先說,不好學,尤其你的對手還是常爺——」

  只見白初蕊雙手握拳,一臉認真地道:「我一定會努力的。」




  當天晚上,常隸人沒出現,不過他倒是委託了下人送來白牡丹花一盆,跟一紙信箴。打開信箴,進入眼簾的是常隸清瘦俊朗的墨跡——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關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願我兮。

  這詩句是摘自《詩經》

  「野有蔓草」。

  詩句的大意是說,在青草蔓延、露水潤澤的野地,他與一婉約美人偶然相遇,沒想到這一遇,卻剛剛好合了他內心所願——詩句中的他與清婉女子是誰,不言自明。不過,這是正的解法,白初蕊記得,娘生前還隱約透露過另種歪斜的解法。

  就是把那蔓草,解為女子私處,而「零露漙兮」,當然就是在說女子被挑起慾望,下身濕漉漉的模樣,而寫在那之後的「邂逅相遇,適願我兮」是意指什麼,更不用說了。

  白初蕊先前在爹爹的指導下讀到這篇「野有蔓草」,娘就曾經嗔說這篇文章不適合小孩子讀,當時白初蕊年紀還小,不明白娘怎麼會一聽此詩就突然間紅了臉頰,這會兒她終於明白了。

  以白初蕊對常隸的瞭解,她才不信常隸挑這首詩,用意只在於正解!他才沒那麼純情。

  「壞傢伙!」白初蕊邊嗔邊將信紙往桌上一擲,後環胸看了它一會兒,又忍不住再一次拿起信箴細看。常隸墨跡真美,不是她在胡誇,只要不去細想這闕詞篇的含意,說真話,拿刀將紙裁得細細長長,裱起來,就是幅非常好的作品。

  在白初蕊玩味常隸信箴的同時,丫環麗兒就在花廳門外,拉著常府下人詢問常隸去向。

  「你剛說常爺短期間內不會過來,短期間是多短,一天、兩天,還是三天、五天?」

  「不會少於五天,少爺今天下午剛出發,揚州快馬趕到福州,來回少說也得花上五天時間,那萬一跟匪寇們接觸時有了什麼糾葛!唉,什麼時候回得來,可就難預料了。」

  兩人的對話驀地引來自初蕊注意,她驀地皺起眉頭,緩步走到房門口偷聽。

  她剛好像聽他們說了一句匪寇——是她聽錯了麼?

  「你們常府老爺子知道這事麼?」外頭麗兒還在問。

  「當然知道,老爺子還一直勸少爺別去,可少爺卻跟老爺子說了句什麼小花兒的,然後人就走了。」

  下人這麼一說,不只是麗兒,連躲在內房偷聽的白初蕊都忍不住拉長了耳朵。

  「什麼小花兒,你別賣關子,把話說完吶!」麗兒催道。

  「你別催,沒看我正在想——啊,我想到了,少爺他說,他不去,要是讓小花兒知道,她鐵定會生氣。」

  麗兒語氣驚訝地喃喃:「什麼花這麼神奇,還會生氣?」

  「我也是聽得莫名其妙——」

  相對於常府下人與麗兒的摸不著頭緒,耳貼在門上的白初蕊倒是紅了滿臉。關起門來,常隸常常如此暱稱她。初聽時白初蕊還不太習慣,但隨著兩人相處日久,小花兒這名,儼然成了她的小名了。

  真是,要出遠門就出遠門,沒事搬出她的名做啥?白初蕊嘴裡叨叨念著,有些懷疑常隸刻意在下人面前提她的用意,可是又想,常隸如何確定下人會照他的意思轉述?!

  念頭再一轉,白初蕊記起下人提起常隸此行時的憂心!唉,不過眨眼時間,她心裡已閃過數十念頭,遇上常隸之前,她可從沒這麼心思雜亂過;她一心想的只有一件事,練武變強,好報弒親之仇。

  敵不過腦中紊亂思緒,白初蕊猛地轉身走回圓桌旁,圓桌正中就攉著下人捧水小的白牡丹。她下意識伸手觸碰牡丹花蕾,突然問,白初蕊瞧見枝葉間綁了條細細的綢帶,照理說沒人會在枝葉上綁這些東西——她心裡一跳,難不成是常隸留下的訊息?!

  手指微顫地伸手解開,果然沒錯,裡頭就是常隸清俊的字跡——

  等我回來

  這是常隸刻意留下的訊息,也是承諾。他不想告訴她太多惹她心憂,可也不想告訴她太少,讓她誤解成冷淡——白初蕊手捧著綢帶與信箴,有股甜甜的暖意,緩緩流淌過她的心窩。

  回眸眺向窗外,只見一輪明月高掛天上,麗兒與常府下人早已散會離開,外頭花樓正是熱鬧時分,整座園子,只有她這間房顯得特別安靜。

  習慣了常隸陪在身邊吵嚷的日子,頭一回這麼寂靜,還真讓她有些不適應。

  直到此時,白初蕊才勉強對自己承認,的確,她很想很想,快點再見到常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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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1:05:3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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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香遵守承諾,自答應之日起,每日一得空暇,她便會自動摸來白初蕊房間,教白初蕊讓男人欲仙欲死的方法。算一算,時間竟也過了七日。

  白初蕊房裡,這會兒,凝香正從幾上扳了一條黃香蕉到白初蕊手上,就和前頭幾日一樣,白初蕊一接過凝香手上的香蕉,她臉頰便霎時飛紅,一臉害羞的神情。

  教男人欲仙欲死的方法明明有很多種,可凝香卻故意挑最難、最羞人的方式,故意捉弄白初蕊。教學的第一天,凝香一早便喚她自個兒的丫鬟上街買了兩串蕉,然後就當著白初蕊的面,教她如何以嘴沐浴男人的寶貝兒。

  「快點,臉紅什麼?又不是第一次『吃』它……」

  在凝香的催促聲中,白初蕊終於剝開黃香蕉皮,照著凝香先前示範,伸出嫩舌,舔吮著白色的香蕉心。

  這丫頭真的很寶——每回看白初蕊舔吮香蕉,凝香總忍不住這麼想。實在弄不懂她究竟害羞個什麼勁,不過就是根香蕉,她也能舔得氣喘吁吁,臉紅得像快厥過去似的!

  「說真格的,接連著幾天不見常爺來,你想不想他?」

  凝香沒頭沒腦突然提起常隸名兒,白初蕊一時心慌,嘴巴突然使勁,含在嘴裡的香蕉登時少了一截。

  見狀,凝香忍不住驚叫:「喂喂喂!好在你這會兒吃的是香蕉,要真含的是男人的寶貝,他不當場成了太監!」

  手裡嘴裡證據確鑿的白初蕊真是百口莫辯,只好匆匆將證據嚼了嚼吞到肚子裡。

  凝香所不知道的是,白初蕊每回表現之所以如此害羞,正是因為她把它——香蕉——當成了常隸的東西,腦裡心裡這麼想著,然後又突然聽見了常隸的名兒,想也知道會對白初蕊造成多大的衝擊。

  見白初蕊吃下了手中的斷蕉,凝香才又張口說話:「我剛的問題你還沒回答。」

  該怎麼說呢……白初蕊瞧了凝香一眼,隨後轉移目光望向被她移放在窗邊向陽處的牡丹花盆,陷入沉思。

  幾乎整個揚州城民都知道,他們城裡第一俠少南下福州對付盜賊去了。而隨著常隸離去的時日增加,還沒消沒息的,各種揣測便在坊間渲染開來。就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白初蕊,都能從麗兒口中探聽到不少流言——

  有人說常隸被盜匪擄去了,常府這會兒正在籌措更大筆的贖銀;還有人說常隸受了重傷,才會一去無消無息;還有人說常隸之所以滯留不回,是因為他在福州遇上了個美姑娘,才會樂不思蜀……

  好半晌才見白初蕊張口答道;「我從麗兒那聽了幾件事,都是不太好的消息,我有點擔心……」

  凝香安慰道:「不會的啦,常爺那麼聰明,論機智論計謀,誰人勝得過他。」

  這些事白初蕊當然知道,但知道歸知道,心裡就是無法扼止不祥的念頭——外表看不出來,但白初蕊自己知道,從麗兒口中聽知常隸有可能傷重的那一天起,每晚睡前,她總會雙手合十默誦一段佛經,只求菩薩能顯靈,保佑常隸安然無恙。

  就在這時候,園裡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吵得兩人都蹙起了眉頭。

  「我去瞧瞧。」凝香拍拍白初蕊手臂,隨後起身離開。

  可凝香這一去,竟半晌都不見回來。而喧嘩聲卻越來越大,幾乎可說是滿室轟動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白初蕊皺起眉頭,忍不住開門探探。

  當門扉打開,原本雜成一團模糊不清的喊聲,這會兒全都清楚了。

  「真的是常爺!常爺、常爺回來了!」

  常隸回來了!白初蕊一聽心頭頓喜,低頭一見腳上銅鏈,這會兒也顧不著硬扯動它可能會弄痛腳踝,三步並成兩步奔出花廳,來到大廳上頭。

  白初蕊站在二樓頂端,下方就是歡聲所在,只見常隸一人被眾女環在其中,每個姑娘都想盡辦法想蹭到他身旁,尤其是梅蘭竹菊四朵花,更是整個人都巴到常隸身上去了。

  「好了好了大夥兒,先挪點空位讓我上樓!」常隸臉上雖帶著笑,可眼神已明顯流露不耐。

  他這麼急巴巴趕回揚州,目的可不是來讓她們吃豆腐——常隸連家都未回,一進城門便要馬伕直奔「紅花苑」,沒想到卻被花樓姑娘團團圍住,盛況直逼一年一度的盂蘭盆會。

  鴇嬤抖著滿身肉催著姑娘離開。「沒聽常爺說話?!你們快給我回房裡招呼客人,全部人都擠來廳裡做啥,我說話你們有沒有在聽……」

  常隸好言相勸要梅蘭竹菊別再抱,讓點路讓他走,她們不聽也就算了,手跟腳還死命攀在他身上,擺明了就是看準常隸捨不得對女人動粗。

  被人潮隔在頂上的白初蕊,沒聽見常隸說話,她只瞧見他被梅蘭竹菊四人環伺,還笑得一臉快活模樣,登時打翻了整缸醋!她小嘴一抿,記掛了這麼幾日,原來是白擔心了!

  白初蕊何等自尊,哪禁得起這種刺激。

  小花——

  常隸驀地抬頭,剛好趕在白初蕊轉身之際辨出她的身影,一見她就在前方,常隸恨不得身上長了翅膀,能立刻飛到她身邊去。

  低頭一見仍掛在他身上的四朵花,常隸突然狠下心。「得罪了。」常隸使了一招「清風拂袖」,登時把身上的四朵花甩離自個兒身上,趁四朵花跌跤的同時,他縱身一躍,人一下便竄上了二樓梯上,直追在白初蕊身後。

  白初蕊腳上拴著腳錚,速度哪及得上雙腳似踩著風火輪的常隸,她手方摸上花廳大門,常隸已隨後趕上,來不及閃身拒絕他親近,常隸一伸手便將白初蕊抱了滿懷。

  「我好想你。」

  女人心吶,說起來有時就是這麼簡單。瞧他被眾多女人簇擁,氣惱莫名,在心裡發了狠說從此不與他說話了,可待他過來,張開雙臂把自己緊緊抱住,再多添那麼一句思念——呵,方才盤旋在心頭的惱啊氣的,早都雪融融消失不見了。

  白初蕊靜靜伏在常隸懷中,就連之後被他攔腰抱進房裡,她也是一聲不吭的。如湖般透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他俊美的臉龐,細審之後才發現他額角多了處瘀傷。

  「怎麼回事?」她眼瞅著他臉輕問。

  察覺到她目光,常隸以手觸摸上,隨後滿臉不在意地笑。「一點小傷,我跟盜匪頭子對打時不小心被他刀柄撞上,你別擔心,它不凝事,反到是你!」常隸將白初蕊拉來他面前,然後以指輕輕碰觸她眼眶。「瞧你兩隻眼睛黑的,怎麼,我一沒在你身邊,你夜裡就睡不著?」

  被常隸這麼一說,白初蕊急忙將臉轉開。接連幾天擔憂他安危,別說睡覺,白初蕊就連正餐也沒好好吃上幾頓。誰叫她倔強,明明可以跟凝香聊聊排解心頭鬱悶,她偏要悶在心頭,悶久了,當然就是夜不成眠、食不下嚥了。

  常隸才不肯讓她離開他視線,她身一轉,他就又將她拉回正面,接著將臉湊在她面前,明亮黑眸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眼睛看。

  「我剛聽凝香說了,你很擔心我?」

  此話一出,只見白初蕊頓時紅了臉頰。凝香這個碎嘴婆!白初蕊心裡暗暗道。早知就不應該跟她吐露心事。大眼睛忽地與他雙眼對上,白初蕊頭一低,又想轉頭躲了。

  常隸大笑著將她緊緊抱住,他就愛看她害羞臉紅的模樣。她啊,固執又羞怯、看似堅強又常惹人心憐,他至今還料不準他說什麼話語會引出她什麼反應……總而言之,白初蕊,他的小花兒,是他今生遇過最捉摸不定,也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

  「接連幾個晚上,我一閉上眼睛,你的臉就會從我腦裡浮現,你害羞的表情、生氣的表情、吃驚的表情、還有你雙眼微瞇,抑不住在我身下婉轉嬌吟的神態……佔滿了我所有的思緒。」

  常隸貼在白初蕊頰邊的薄唇微微一勾,白初蕊可以明顯感覺他正在微笑。霸道時的常隸已夠讓人難以抗拒,如今換上如斯溫柔表情,她發現,要在他面前保持無動於哀的表情,竟是如此艱難。

  被他火熱眼眸盯著,她理當感到不好意思,可不知是不是被他聲音所惑,還是突生了什麼勇氣,白初蕊臉頰雖紅,可表情卻沒有退縮的姿態,一雙眼猶直勾勾地安在他臉上。

  從他眼裡明顯可瞧出,他方纔的愛語,全是出於真心。

  「你想我麼?」這問題的答案早在他聽見凝香的告密時便已然知悉,可常隸就是想讓她親口說出。

  兩人四目相對,白初蕊沉默了許久許久,終於,才見她緩緩張嘴,極其含混地說了一個字:「想。」

  這樣就夠了,有這樣,一切就夠了!

  常隸閉眼深吸了口氣後,突然傾身吻住白初蕊的唇。

  這股欣喜、感動……教常隸心頭澎湃,怎樣也沒想到,親耳聽聞那一字想,竟會比順利救回二十條人命,保全了十萬兩白銀的歡欣,要多上那麼許多。

  「我的小花兒、我的小花兒……」兩人一邊交喚著親吻,耳畔依稀可以聽見常隸的喃喃,直到他的暱喚鑽進她耳朵,白初蕊這才真正地意識到常隸他人就在她身邊。

  一陣直漫四肢百骸的震顫,有如漣漪般在白初蕊心底蕩漾開,仰高頭承接他熱情的吮吻,白初蕊控制不住想伸手觸碰他——手方舉起,刺耳的叮噹聲同時響起,兩人愕地張開眼睛互瞧著對方,又同時相視而笑。

  「瞧我急的,都忘了該先幫你把這些東西解開。」

  自白初蕊親口吐露那一字想後,常隸再也不懷疑白初蕊對他的情意。當然,常隸沒忘白初蕊有件事還未跟他說明,但追究的事暫時可以將它們往旁邊推。現下最要緊的,是幫她摘除掉身上的束縛,然後,與她親熱。

  常隸將銅銬銅鏈往牆邊一堆,打算有空再叫麗兒帶人將它們取還給鴇嬤,回頭準備再回白初蕊身邊,常隸卻不期然瞧見身上白袍沾了些髒污。晤,仔細一想前次沐浴,已是前日自客棧離開時……他轉身瞟了白初蕊一眼,突然伸手將她往懷裡一攬。

  「陪我洗沐。」話說完,他揚聲要麗兒差人送熱水進來。

  花樓可不比一般民家,洗沐用的熱水可時常熱在大水缸裡,需要時只要差人去提取即可。

  「你要在我這兒……洗?」白初蕊一雙眼瞠得老大,活似林裡受驚的小鹿,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不可以麼?」在兩人說話問,六名孔武有力的男傭已扛來大木盆與熱水,熱水一注,整個內房頓時充滿氤氳熱氣。

  支開閒雜人等,常隸立刻伸手解開自己身上外袍。白初蕊不安地扭著身子,一顆心撲撲直跳,雖說她與常隸已有過兩回親密接觸,這幾天她也在凝香的「惡補」之下,學到了不少男女私密之事,但赤裸地瞧常隸身子,這經驗還是第一次……

  不過一會兒,常隸已全身脫個精光。

  「來吧!」常隸伸手招招,可是一直背對著他的白初蕊哪裡看得到他動作,只是一直揪著衣襟,紅著臉頰。

  說到底,她仍對兩人裸裎相見一事,有著些些的恐懼。

  傻丫頭!常隸搖頭一笑。沒關係,她不肯過來,那他就自個兒過去。

  不消片刻,常隸從後將白初蕊整個人抱住。感覺到他的體熱,還有望見他裸露的手臂——白初蕊心亂如麻,慌得一雙手都涼了。

  「這麼怕我?」常隸臉貼在她頰邊低頭,隨後側端起她臉,憐愛又憐愛地吻著、蹭著。白初蕊初時還有些僵硬,但溫柔的吻、濕潤的吻讓她解除了心防,讓她渴望更多。不知何時,常隸已然解開她腰間繫帶,大掌滑進敞開的衣襟、滑進珍珠白色的抹胸裡,揉撫她敏感細嫩的胸乳。

  「唔……」難以自抑的嚀嚅聲從白初蕊嘴裡吐出,他手指觸碰她身體的感覺太過刺激,總覺得有股熱流在體內亂竄,教她忍不住蜷起腳趾,雙膝發軟……

  常隸斂著長睫覷探她表情,愉快地聆聽他指揉捏乳房頂端時,白初蕊那抑不住變得粗淺的喘息聲。

  「跨一步……對,把手搭在我肩上。」不知什麼時候,常隸已然脫去她整身衣衫,白初蕊一臉迷惑地照著他的喃喃移動身體,直到被他抱起,赤裸身體與他身體相接觸,白初蕊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什麼時候——白初蕊張大眼睛,還未來得及說出她的疑惑,下一個驚訝又撲上了——

  常隸長腿一跨,隨後身子一彎,自己連帶懷裡的白初蕊,一塊齊齊坐進水裡頭。

  白初蕊忍不住驚呼,熱水突然襲身的感覺實在太過刺激,尤其身邊又多了一個常隸。

  「幫我擦背。」好似要給白初蕊習慣他裸身的時間,常隸取來澡巾往白初蕊手裡一放,隨即轉身背向她。

  白初蕊緊張地咬著下唇,一臉猶豫地看著手裡的澡巾。

  幫他麼?白初蕊幾番抬手後又怯懦地放下,實在擠不出一點勇氣摸上常隸的背,雖然她知道自己此時的畏怯感覺實在可笑,不過就是幫他擦個背麼……

  常隸也真有耐性,他也不催促白初蕊,只是靜靜聆聽身後間歇傳來的水花聲響,可以想見她心頭是怎般糾纏。不知過了多久,常隸突然感覺一塊濕布貼上他背。來了……常隸閉上眼睛,唇瓣驀地綻出一抹笑。

  一開始動作有些遲疑,好像怕會弄傷他似地小心翼翼,可過一會兒,或許是適應了這樣的動作,或是聽聞到常隸滿足的歎息聲,白初蕊擦拭的動作,才慢慢變得大膽了起來。

  常隸有著相當漂亮的身子,邊擦著他身體白初蕊邊想。穿著外衣時,他身體給人的印象是修長、優雅:可今日見他脫了衣服之後,卻大大的不同。是他俊美過人的容貌與飄飄白衫,給了旁人不食人間煙火的印象,但只要瞧過他身體,便可得知他平時多麼深藏不露。一身結實均勻的肌肉分佈他臂膀肩頭,乃至瘦削的腰桿,無一不是蓄藏著力量。

  擦著擦著,那種與自己身體截然不同的觸感,那雜混著平滑與剛硬的感覺相當奇特、也相當迷人,令白初蕊不禁流露著迷的神態。摸得上手了,她渾然不覺此刻舉動,已經離「擦背」二字,很遠很遠了。

  她正用她的手在品嚐他……坐在她身前的常隸閉上雙眼,浸在熱水中的雙手交疊,幾乎用上全身氣力才勉強定坐不動。這是他所渴望的——給她時間,讓她熟悉、進而不再畏懼等會兒將發生的事情。可常隸不知道,感覺她那無邪又充滿好奇的觸碰,竟會讓他同時置身天堂與地獄。

  如火般的煉獄——一顆顆汗珠從常隸額頭淌出,鼻間呼出炙熱的鼻息,尤其當白初蕊的手就停在他臀部上方,常隸忍不住發出一聲挫敗的喘息。

  「摸我。」

  常隸呢喃的聲音摻雜著濃濃的情慾,教白初蕊一聽全身便竄過一陣顫慄,她沒辦法不照他意思做,因為那也正是她所渴望的——細白小手往下挪移一寸、再一寸,直到她掌心貼住他瘦削緊實的臀肉,她可以感覺他多麼喜歡她的觸摸,從他抑不住的粗喘聲音可明顯瞧見。白初蕊喜歡這種感覺,能夠影響常隸,一下點燃她的信心。

  白初蕊突然想起凝香曾說,這天底下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敵得過女人唇舌的攻擊,常隸也是這樣子的麼?心裡念頭一閃,白初蕊突然湊向前去,伸出一截嫩舌輕輕舔過常隸脖子。

  「老天!」常隸忍不住低吼一聲。他純情的小花兒打哪學來這些挑情招式?!

  他忽地轉身,燃燒著濃濃欲焰的黑眸一與白初蕊大眼對上,白初蕊小腹突覺一陣酸麻。

  沒想到他只消用眼睛瞧她,就能讓她雙腿忍不住發軟。

  常隸額抵住她額,近距離覷探她的表情。「剛的舉動你跟誰學的?凝香麼?」

  白初蕊一臉無辜地咬著下唇。「她說,您應該會喜歡……」

  小花兒跟凝香學取悅他的法子?!這念頭一閃過常隸腦海,差點就要他失卻了理智。

  「除了那個之外她還教了什麼?」他手指輕撫她汗濕的下顎,邊親吻邊低聲詢問。

  「……」她哪說得出口!白初蕊臉頰倏地飛紅。

  「做給我看。」

  常隸一把將白初蕊抱出木盆,兩、三個跨步即到床榻。兩人躺下時,白初蕊眼兒剛好順勢瞄見常隸挺立在腿間的男性,只見她一雙大眼倏地瞠大。

  騙人!白初蕊發現自己被凝香騙了!當初她就是聽凝香說男人的寶貝兒模樣神似剝了皮的蕉,那時她才會傻愣愣地捧著香蕉直練——

  哪裡像啊!

  瞧白初蕊一張臉嚇的,常隸忽起了逗弄之意,他湊嘴在她的耳邊低聲問道:「想不想摸摸它?」

  白初蕊畏怯地縮了下身子,頭兒輕搖著。她沒辦法想像自己伸手碰它的畫面——男人的那個,長得太過於……兇猛了!跟她想像中那白白粉粉、嘗起來還甜甜的印象,完全不符。

  「是麼?但我倒是很想讓你碰碰。」常隸邊話說,邊張嘴輕咬她耳垂。

  耳朵向來是白初蕊敏感帶,只見她脖子一縮,唇兒登時逸出了一聲歎。

  她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白初蕊掙扎地抬起她的手,本意想阻止他的進襲,可卻只能無力地癱放在他手臂上。

  熱汗涔涔,呼吸凌亂,繃緊然後又酥軟的四肢,在在點明了白初蕊的感覺……常隸半合著眼靜默地品味這神奇的一刻。一直以來,無論是男女歡愛,乃至與人交往,常隸全都是獲得勝於付出,若不是小花兒出現,常隸心想,或許他這輩子永遠無法理解,何謂付出的快樂。

  她是他的寶貝——常隸憐愛地輕撫她汗濕的額際,以手當梳理頤她散亂的髮絲,慢慢等她喘過氣來。

  感覺到他的溫柔,神情醺然的白初蕊迷濛地綻了抹笑。直到他手指再度撫上她汗濕的身體,一絲清明神志突地竄過白初蕊腦海,她倏地張開雙眼。

  凝香的教導!她竟然全忘了!

  見她一臉懊惱地坐起身來,常隸問道:「怎麼了?」

  「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白初蕊避開常隸的凝視,抿著小嘴吞吞吐吐地說道:「我從凝香那兒學到一些東西……我本來是打算要……」

  要什麼,她講不出口,只能垂著頭用手輕推常隸,意思要他躺下就對。她那嬌羞含怯的模樣實在教常隸感覺有趣。該不會她覺得,把話說出口比實際行動,還要教她難為情?!

  常隸有時還真不知道,小花兒她這奇妙的個性,到底是被誰馴養出來的。

  「好,我乖乖躺下。還有什麼其它吩咐?」

  白初蕊蹙眉想了一下:「你等會兒不可以再伸手碰我。」這是白初蕊保持理智的唯一法子,因為每次只要被他手碰上,她馬上就會忘了接下來該做的事。

  「這可不行!」常隸一口拒絕,他妖艷晶亮的黑眸閃過一絲笑意。「要我不碰你,就跟要我不吃飯不喝水一樣,會死人的。」

  聽著他誇張的形容,白初蕊唇瓣不禁綻了抹笑。常隸湊臉過來親吻她,邊在她耳畔喃喃:「為什麼會跑去跟凝香學?或者是她強迫你學的?」

  常隸是故意這麼問的,他知道白初蕊不是個人逼迫她,她便會委屈答應的人,所以答案只會有一個——「喔,難不成你是為了取悅我?」

  「才不是。」白初蕊嘟起小嘴反駁:「我只是不喜歡什麼事都不能做。」

  言下之意,就是她喜歡掌握主控權。

  「好啊,你想怎麼做,我都依你。」常隸雙手一攤,一副儘管放馬過來的表情。「但有一條但書,不能要求我不碰你。」

  幾個念頭在白初蕊腦中轉著!真要照他要求行動?白初蕊直覺不願意。當初他帶她回來,也沒見他經過她同意,為什麼她現在就要接受他的但書!

  心裡主意已定,但白初蕊卻聰明的不把它表現在外。「好,那你先把眼睛閉上。」

  她想到了一個好東西——常隸先前從她腕上取下的銅銬,還擱在房間裡。看準了常隸還未對她起疑心,白初蕊躡手躡腳取來銅銬,突然間「喀嚓」兩聲,常隸發覺不對勁時,銅拷已然掛在他兩個手腕上。

  「小花兒——」常隸詫異地瞪瞧著她,只見白初蕊得意地昂起鼻子。

  「這招叫『以其入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誰叫你先前沒頭沒腦就把我鎖了十多天,我當然也要讓你嘗點苦頭。」

  「快放開我!」

  「才不要!」鎖匙其實就擱在茶几上,只是這會白初蕊雙手按搭在常隸胸上,使勁不讓他起身。「不管,你剛自己明明說了,除了要求你不碰我之外的所有要求,你全都會照做。」

  「但你這跟叫我不要碰你有什麼兩樣!」

  白初蕊嘻嘻一笑。「至少我沒說啊!」

  這丫頭!常隸惱得牙癢癢,竟想出這方法反制他。

  「乖乖躺好。」得到了掌控的權力,白初蕊一反方纔的羞怯,突然變得自信滿滿。

  坦白說,要解開這兩隻銅銬的法子,除了鑰匙之外,還有其它,區區兩隻銅銬根本沒法禁縛常隸,但瞧她一臉開心的表情,常隸決定乖乖聽令。

  「那你可要溫柔一點。」常隸說完,隨即放棄掙扎。

  瞧他一臉逆來順受,白初蕊再一次被逗笑。

  啊!白初蕊心想,她真喜歡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

  突生的滿足登時掃去她心頭的羞怯,只見她嘴含著淺笑,伸手順著常隸胸膛,像是要熟悉他身體一般,從上到下緩緩輕挲著。

  常隸火熱的眼瞳,從頭到尾一直沒離開過她臉,看著她驀地變得迷濛的雙眼,因興奮而微微張啟的小嘴,還有她變得粗淺紊亂的鼻息,再加上她手指——常隸雙眼一瞇,嘴裡忍不住逸出一聲低歎,人生至樂也不過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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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1:06: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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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花兒,把銅銬解開,讓我碰你。」

  這是請求!常隸從沒用如此卑躬屈膝的語氣說話,白初蕊自然也知道,她無法拒絕。

  他快發瘋了——常隸曲起被囚縛的手腕抹去滿額的汗珠,這時白初蕊已踩著虛軟的步伐重新回到床上,當銅銬被解開,常隸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倏地將白初蕊撲倒在床上。

  他自制力已達崩潰邊緣,尤其當他手指觸碰到她下身,發覺她已潮濕柔軟,正期待他進襲——常隸頭貼在白初蕊肩窩發出低吼聲,隨後他凝視她眼,用著嘶啞的聲音提醒她:「小花兒,可能會有些痛。」

  白初蕊點點頭。「凝香說過。」

  「我會盡量慢些——」常隸咬著她耳垂低語。

  白初蕊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只能被動地配合他的動——然後,痛感突然降臨!

  「常隸!」

  「再給我一點時間……小花兒……再一下子就好……」

  熱汗開始從兩人肌膚沁出,因摩擦的熱,將白初蕊雪白肌膚染上層層粉紅,常隸一雙眼直盯著她臉上的反應,隨後幾個深深地進入,被他所吮紅的嘴裡逸出難以承受的哭叫。「常隸……」

  常隸喉裡發出一聲悶哼,追在白初蕊之後攀上高潮。他暈暈然的閉上雙眼,頭倚在她心跳隆隆作響的胸口,在這一瞬間,常隸忘了自己的姓名、忘了過去、忘了他曾做過的種種傲人事跡;他腦中只有一個字,正是他方才問題的答案。

  愛……

  遊戲人間,從不知民間疾苦的天之驕子,終於在這一刻領悟,老天之所以送他來到人間的意義所在。

  就是她——

  常隸張開雙眼,眸光溫柔地瞧著身前的白初蕊。瞧著她不住輕喘的反應,一股柔情緩緩將他整個人包圍。

  白初蕊睜開眼睛,彷彿還無法意識自己身在何方的神情,讓常隸忍不住笑瞇起眼睛。

  「累壞你了……」常隸湊唇親吻她汗濕的額際。

  白初蕊點點頭,難得見她如此誠實表態,實是因為全身乏力的她,再也擠不出其它諸如害羞之類的念頭,她當真累壞了。

  「好渴……」白初蕊低喃。

  常隸點點頭,隨即翻身下床取水。

  白初蕊感激涕零地接過。不過是極普通的白水,喝進乾渴的喉裡,也有如甘泉般甜美。

  在白初蕊喝水同時,常隸擰來條布巾要幫她擦拭滿額的汗,白初蕊害羞地縮了下身子,伸手欲自己來,常隸卻將她手按下。

  「讓我來。」

  是他眼神裡的溫柔,也是他醇厚的聲音,令白初蕊說不出拒絕的話。她仰起頭沉默地接受常隸的服侍,很明顯可以感覺,他並不熟稔這樣的動作。

  很可能是第一次——白初蕊垂下眼瞼,唇瓣浮現一朵甜笑。

  「笑什麼?」擦完後常隸隨手一擲,布巾很聽話,就剛巧掛在木桶邊緣。

  「你之前不曾這麼做過——我是說,服侍人,對不對?」

  常隸睨了她一眼,跨上床,伸手輕點她鼻頭。「你才知道你多幸福!」

  白初蕊綻出甜笑。或許是因為已然習慣了常隸親暱的舉動,這會兒她的反應,倒是變得相當坦率。




  只見她掩嘴打了個呵欠,常隸伸手拉來薄被。將她安置在自己肩窩上側。

  「你休息吧!等飽飽睡了一覺,我們再來討論以後的事。」

  嗯?!聽聞此言,原本閉上眼睛正想入睡的白初蕊,倏地嚇醒。

  「瞧你表情!」常隸邊笑邊親著白初蕊額頂。「怎麼,以為我要把你帶去賣了?」

  白初蕊搖頭。「不是,我只是在想你剛說的——以後?!」

  「是啊!你先前不是跟我提過,你有極要緊的事待辦。等睡飽之後有了氣力,你可以從頭到尾詳詳細細說給我聽,然後我們再一起想辦法,看要怎麼完成它,這種時候,我可不准你再跟我提你可以自己去做。」

  常隸按住白初蕊欲說話的嘴,一雙黑眸笑得好甜。「從今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白初蕊表情一怔,若不是常隸提醒,她方纔還真忘掉了她原先的打算——待手上腳上鋇銬一除下,她即要動身離開……

  這麼重要的事,她竟會忘得一乾二淨?!

  「怎麼了?」瞧見白初蕊奇怪的反應,常隸倏地收起唇邊的笑意,警覺地看著她問:「怎麼聽了我的話,你的表情反而不開心?」

  大眼接觸到他探究的目光,白初蕊忙抑下心頭的愧疚與不安,擠了句話搪塞。「我只是在想,我……今後該不會得一直住在花樓裡吧?」

  「哈哈。」還以為她在煩心什麼,原來是這個。「傻瓜!」常隸憐愛地親著她臉頰。「當初之所以把你留在花樓,全是因為你動不動就想離開我,這會兒我們倆情投意合,我當然要帶你這個少夫人回常府裡。」

  常隸抱緊白初蕊,軟聲道出他已在腦裡繪好的遠景。

  「出發去福州當時,我已經吩咐下人,幾日內定要把牡丹庭那個院落整理出來,待你回去就先住那兒,等我們辦好你的事,我會派人專程去請你姨爹姨娘,邀他們過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常隸語氣裡的興奮,非但沒感染上他懷裡的白初蕊,反而令她越聽,身子就變得越僵硬。常府的少夫人——吐出這句話的他,真的是認真的。

  一察覺到他的情意,一串淚花不禁霧蒙了白初蕊眼睛。

  「怎麼哭了?」聽聞到白初蕊的抽泣聲,常隸忍不住驚問。他之所以說那麼多,是為了哄她開心,怎麼知道換來的叫,竟然是她的眼淚!

  白初蕊搖著頭。心裡一邊呢喃著對不起,一邊還要勉強自己露出開心的樣子。

  原來是喜極而泣——瞧見她邊哭邊露出笑容,常隸這才鬆了口氣。「你這模樣要是被我娘看見,她一定會大笑你賺到了。」

  什麼?白初蕊愕地抬起頭來,只見一滴淚要掉不掉地懸在她眼角,常隸伸手將它揩去。

  「我爹跟我娘成親當時便做下約定,凡只要我爹讓我娘哭一次,我爹就得送我娘一串珍珠鏈,因為我娘說,姑娘家的眼淚,每一顆都是海裡的珍珠。」

  「所以你娘她現在擁有很多珍珠鏈?」

  「錯!」常隸搖著手指。「上回我娘還跑來問我,看有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她大哭,因為她已經十多年沒從我爹那兒拿到珍珠鏈了。」

  聽見這個,白初蕊終於破涕而笑。「你娘好可愛。」

  「你才好可愛!」常隸手一點她哭紅的鼻頭。「我只是隨便說說,你還真信了。」

  「原來你是在騙我!」白初蕊嘟起嘴嗔道。

  「哈哈哈。」常隸眼見白初蕊生氣了,他忙裝出一副無辜表情。「我只是捨不得瞧你哭得像只小花貓嘛,所以只好想辦法逗你笑……」

  「討厭!」被捉弄的白初蕊氣得轉過身去,本不想再理他了,可常隸卻不死心地蹭著她裸背頻頻求饒。

  「好啦,我跟你道歉,你別氣了麼……我發誓,從今以後我絕不再捉弄你!」

  白初蕊拗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難敵常隸的哀求,滿臉不情願地被他轉過身來。

  他啊!就是吃定全天下沒有人可以對他那張臉生氣!

  白初蕊望著常隸俊顏,突然間想起她先前的決定——一待常隸放鬆戒心,不再拿束縛拴住她,便是她離開的時候。照這情況看,距離她離開的日子,應該不遠了吧……

  一想到自己即將失去機會,不能再這樣看著他、凝視他的眼,白初蕊便覺得胸口一陣悶痛,她——多捨不得離開他啊!

  「怎麼不說話?」常隸輕拍拍白初蕊臉頰,一臉狐疑地望著她。「你表情怪怪的。」

  白初蕊一聽,倏地警醒過來。

  現在可不是悲從中來的時候,白初蕊提醒自己,她要保持鎮定,不能讓常隸察覺到異狀,否則他定又會拿鐐銬拴住她,到時,可真叫插翅難飛了。

  只見白初蕊深吸了口氣,一下撫平心頭情緒。「我只是在想,萬一你又食言呢?」

  常隸露出釋懷的笑臉。「嗯——」他擠眉弄眼做出思索貌。「那就罰我送你一串珍珠鏈?」

  白初蕊抿嘴瞪了他一眼,登時又想轉過身去。

  「好好好——」常隸迭聲求饒。他什麼都不怕,就怕小花兒就此不理他。「不然你說麼!你覺得怎樣的處罰才恰當?」

  白初蕊眼一瞥,只見她紅唇一勾,綻出一抹得意笑靨。「從現在開始,只要你再捉弄我,就罰你三天不准跟我說話。」

  這麼嚴!常隸頓時露出苦瓜臉。「三天太多了。」他搖頭。「真的不能用珍珠煉取代?」

  「你再討價還價,就變成五天。」

  「好好好,說不過你,我投降,三天就三天——」常隸嘴裡說得委屈,可臉上卻笑得甜蜜。這可是小花兒頭一回說出跟他倆將來有關的事,唉,能夠親耳聽到這麼一句,真的是叫死也瞑目。

  瞧他一臉無辜表情,白初蕊臉上雖露出笑容,可心裡卻是在流淚。

  她不知道,待她走後,常隸回憶起現在,他會不會覺得,她只是在玩弄他?!

  「現在,睡覺吧!」常隸拍拍自己臂膀,示意要她枕著他睡。

  白初蕊睨了他一眼,然後才柔順地將頭偎在他肩上。

  耳裡聽聞他沉穩的心跳頻率,白初蕊差點忍不住落下淚來。

  「好幸福!」常隸滿足地歎道。

  兩人正要合眼小睡片刻的同時,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聽見聲響,白初蕊心裡驀地一緊!機會來了麼?!

  「少爺,我是丙兒。」

  馬的!又是這傢伙!常隸虎目登時睜開,滿臉不開心。「非挑這時候找我不成?!」他對著門口喊道。

  「是老夫人的意思,她支使小的出來找您,說非得要親眼瞧您安然無恙,她才放心。」

  真是!常隸一臉不耐煩。

  「我不是吩咐總管要她不用擔心我?」

  「總管說啦!可是老夫人也說,如果您這麼不方便回府,那麼她不介意親自過來找您——」

  瞧這情形,似乎不回去不行!

  常隸轉身一瞧白初蕊,只見後者伸長手,輕摸了摸他不情願的俊臉。「回去讓你娘瞧瞧,別讓她擔心。」

  親愛的娘子都這麼說了,他怎麼能不聽。常隸歎了口氣,認命地從床上爬起。

  「那我先去一趟,你先睡一下,待我讓我娘瞧過癮之後,我再駕馬車親自過來接你。」穿衣的同時,常隸一邊說道。

  聽聞此言,正幫常隸繫著衣帶的白初蕊手震了下,不過她巧妙地以笑容帶過。

  「好。」她柔順地答。

  「要想我。」

  離去前,常隸不忘在她唇上偷了個吻,隨後身一轉,只見身著白袍的他一下消失在門扉外頭。




  常隸前腳一走,白初蕊立刻著手整裝。她捨棄了常隸特意為她訂製的錦緞羅裳,換上她求凝香幫她買來的粗布衣袍,然後拔去裝飾在發上的珠翠,將一頭黑緞般的長髮隨意紮成兩條長辮——甚至連長劍也沒拿,她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躍出窗門,不一會兒,即混入人潮洶湧的市集中,再也無能辨出她的身影。

  白初蕊可以預料,常隸回來見到她不在,一定會憤怒,一定會傷心,一定會覺得受到她的欺瞞。但就算會教常隸恨她一輩子,她仍是要走。

  因為她知道,常隸定會陪她一塊上徐州報仇,而拖累他,乃至害他身陷險境,都是白初蕊最不願意的事情。她沒辦法那麼自私,所以這會她只能冀求老天爺,保佑她安然地完成她復仇的大願,然後,她一定會回到他身邊。

  如果有那麼一天——白初蕊對天發誓,她定然會用她下輩子,好好彌補常隸,說什麼也不會再離開他。

  常隸回來開門一見,只見桌上留下一張字條,上頭只寫著三個字——原諒我

  常隸信了白初蕊諾言,他沒再用手銬腳鋇囚禁她,他相信自己再回來時,白初蕊仍會安坐在裡頭。

  然而,他錯了。

  常隸怒不可遏!他大吼一聲隨即衝出白初蕊臥房,一邊揚聲喚來花樓所有傭僕,一邊吩咐在一旁候著的丙兒他們速速回府傳訊,叫總管發令下去,動員所有人手幫他把白初蕊找出來。

  「白姑娘不見了,整個花樓上上下下百多雙眼睛,竟沒個人發現!」

  常隸一雙虎目掃過眼前一干婢女傭僕,神色之嚴峻,每個人一見便瑟瑟發抖,尤其是服侍白初蕊的麗兒,更是當場哭花了一張臉。

  「常爺息怒,我是真的不知道……您離開之後我還有去敲白姑娘房門,她當時還回答我她很睏,想歇一歇的,怎麼知道過一個多時辰,她人就不見了……」

  「怎麼回事?」方送走客人的凝香聽見騷動,趕忙過來一探,一聽事情跟白初蕊有關,她直覺不妙。

  正想悄悄走人,正巧常隸抬起頭來,一瞧凝香表情,常隸馬上知道她有事瞞他。

  「你過來。」常隸朝凝香一指。

  「常爺——」凝香畏首畏尾地從人群中走出,常隸還未問,她就連忙表態。「您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打自招。常隸一下擰緊濃眉怒斥:「你還想瞞我?!」

  「真的真的,白姑娘她什麼時候離開,我是真的不知道,她頂多只跟我提過,她為什麼急著要走。」

  一聽凝香這麼答,常隸手一伸便將她拉進房裡,冷聲質問:「她跟你說過什麼,快說!」

  「她說她要去徐州,報弒親血仇……」凝香把白初蕊跟她說過的話,一五一十全都抖了出來——雖說先前她曾答應過白初蕊,絕不向其它人提起,可是她先前也跟白初蕊說啦,她心絕對是向著常爺的。

  「她那三腳貓功夫也想學人報仇?!」常隸一聽,忍不住氣極地重擊了下桌子,那桌子哪禁得起他這麼一敲,只見木桌「啪」地一聲,從中裂了一條大縫。

  凝香嚇得身一抖。

  常隸絲毫無感凝香的恐遭僵,只見他在房裡愈小來回回踱步,邊思索凝香所言。沒錯,常隸承認,白初蕊功夫不弱,可問題是她個性太過耿直,所以當初才會敗在王二虎那痞子手下,這樣的她,竟然也想學江湖人報什麼血海深仇?

  常隸喃喃自語:「原來她對我的百般依順,從頭到尾都是在騙我?!」

  「話也不能這麼說。」凝香忍不住幫白初蕊辯解。「從一開頭白姑娘就打定主意不想要牽扯任何人,是您硬要留下她,結果這下好啦,被您這麼胡攪瞎纏的,她也跟著喜歡上您了——」

  常隸回眸一瞪凝香,眼底滿是懷疑。「原來她喜歡我的表現,就是離開我?!」

  「不然您要她怎辦?真邀您一塊去報仇,看您被壞人殺得鮮血淋漓?」

  「那我呢?」常隸忍不住大吼。「她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我以為她也喜歡我,我為她安排了那麼多,美裳錦袍,甚至連我常府少夫人的位子我都親手奉上,但她卻只留下這麼一張字條,要我原諒她?」

  「但——常爺,您別怪我老要潑您冷水,您有沒有想過,您給她的那些,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常隸倏地轉過身來,怒著一張臉質問:「你意思是我咎由自取?」

  凝香不敢答話,她想常隸何其聰明,這種問題哪需要她來回答。

  沒錯!常隸的確可以猜到凝香的言下之意。只見他倏地又轉過身去,手指拍中桌邊,只聽見一聲「辟啪」,原已有裂縫的木桌,活生生裂成了兩半。

  就像他的心。

  常隸難堪地搖著頭,一臉難以置信。他怎麼也沒想到,他一番真心,看在別人眼裡,竟會變成咎由自取?

  滑天下之大稽!一個多時辰前,這兒仍是他心目中的天堂,當時的他多麼自信自滿!結果才多久時間,他當時的自信,竟已成了現下最大的諷刺。

  「常爺,」凝香安撫道:「我勸您就想開點,既然白姑娘一心想幫她爹娘報仇,您就讓她去吧!」

  不行!常隸搖頭,這事連想都不用想。他身一轉,邁步走向大門。

  凝香一見,趕忙出聲詢問:「常爺,您要上哪兒?」

  「當然是去找她,」常隸回眸一瞟凝香。「你真以為我能眼睜睜看她去送死!」

  這麼一來,不是又轉進死胡同裡了麼?「唉!」望著常隸迅速消失的背影,凝香窗忍不住大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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