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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艾珈 ]【無邪小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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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1:18:1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遇見這個叫阿寒的小乞兒,冉默風也算開了眼界,

  這小乞兒為了撿他不要、扔進河裡的烤雞,竟然可以連命都不要,

  害得他還得出手相救,這一救,簡直是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這小乞兒竟然是個小姑娘!但她卻堅持自己是個男子漢,

  煩得他只好帶她上妓院驗明正身,煩得他一個大男人得隨身帶個小女人。

  要知道習武之人要寡情冷靜,要隔絕一切私情愛慾,

  但不懂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的她卻老愛挑惹他,

  整天找他探究男人與女人的不同,更教他難耐的是,

  她不只用嘴問,還伸來小手摸索,他堂堂一位大俠,

  功夫高強,無情無慾,八風都吹不動,

  竟然輕易地就被一個小小姑娘惹得心煩氣躁,

  他的冷靜跟自制力被她一碰,瞬間就被七情六慾擊垮,

  光聽見她無邪的話語,就能點燃他的心頭火,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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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1:19:40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又靜 於 2011-10-8 01:20 編輯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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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說中,天山頂處有座雪峰,裡頭藏有四把劍——集靈劍、集醒劍、集峭劍、集情劍。冷煉者「天山怪佬」陸風雲功夫絕頂,卻一心煉劍。據聞怪佬為了冷煉畢生最極之劍,甚至不惜以血餵劍,以成其劍魂。

  一尋藥者偶在山洞見此四劍,排排插地半身,冰牆上十一個大字!「武功不高,緣分不夠者,不得。」尋藥者不信,伸手欲取,卻屢拔不能。

  尋藥者大奇,下山,一下便將四劍存在,大大地傳揚出去。

  據稱此四劍極具靈性,會自尋主人——或許與陸風雲以血餵劍之事相關。四劍一出,江湖頓起動盪,每個習武者,尤其是練劍俠客,無一不把上天山取劍之事,當成畢生成就之最高試驗。

  然而,四劍現世十五載,曾一窺四劍真貌之劍客卻寥寥無幾;一來是天山雪洞陡峭難尋,二來是無人願意承認進過雪洞,卻鎩羽而歸。

  但在南宋初時,四名俠客卻陸續從天山帶下了集靈、集醒、集峭、集情四劍,同時也開啟了一段名劍、與人心慾望交纏的浪漫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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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1:20: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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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的月亮已經很圓,圓得就像阿寒最愛吃的芝麻圓燒餅一樣,又白又香……噢,一想起清風樓的芝麻燒餅,小乞兒阿寒的肚子,忍不住咕嚕嚕地發出一陣怪鳴。

  「好餓啊……」阿寒皺起一張被塵上汗水給弄一行了的小臉,捂著飢腸轆轆的肚子,背靠著牆壁緩緩坐下。他啊!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北宋末期,時局不定,外有金兵來擾,內有皇帝昏庸,文官干政,多年戰亂使得平民百姓流離失所,成為可憐的無家孤兒。紹興二年,南末高宗遷都臨安,和阿寒一樣的乞兒,也隨之大量湧入臨安城。

  眼看著街道上人越來越少,阿寒心頭頓覺不妙。眼不已是城裡最後一條街,萬一再沒乞著食物,今晚,他就真的注定得餓肚子了。

  其實他今晚大可不必餓肚子的,哎,說來說去,全都得怪爺。

  昨晚阿寒和往常一樣,從一位好心的大娘那乞到了四顆胖饅頭,他給了爺一半,後吃了一顆,留了一顆待明天一早吃——怎知一覺醒來,嚇,哪裡還有爺的蹤影!

  說實在的,阿寒嘴裡喊的爺,也不是他真的親爺爺。如今他也記不得當初怎麼會跟爺遇上,總之自阿寒懂事開始,便一直跟爺在一起。

  「臭爺!你就不要被我遇上,遇上你,不先劈你個兩掌給你點教訓,我阿寒兩個字就讓你反著叫!」想起爺那愛偷愛溜的壞毛病,阿寒就滿肚子火。

  不生氣還好,一生氣,嗅,他肚子更餓了!

  歎了口氣,阿寒打起精神繼續往前走。「好心的大娘——小乞兒一整天沒吃飯,求您施捨一點給小乞兒我……」阿寒鞠躬哈腰,將破碗伸向路人。

  「別擋著……」被擋下的大娘本想叫他走開,但眼睛一瞟過阿寒瘦骨嶙峋、渾身沒三兩肉的小身體,憐惜之意油然而生。「跟我來吧。」她朝阿寒招招手。

  感謝老天爺,他今晚不會餓肚子了!

  阿寒急忙舉步跟上,但拐了兩個彎,一見杵在巷子裡的人影,他表情一僵,隨即掉頭走人。

  前頭就立著阿寒最討厭的兩個人,一名阿五、一名阿六,據說真是兄弟。這五六兄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勁,每回見到阿寒,總愛用他們那雙髒手在他臉上摸啊揉的,還說什麼將來要娶他當老婆哩!

  真是見鬼了!阿寒一想起那對五六兄弟就滿肚子火,男人跟男人成什麼親,真是一對白癡。

  「倒霉!」阿寒捧著咕咕叫的肚皮,喃喃咒罵。

  夜深了,城門上響起鐘聲,提醒城裡居民再一刻鐘城門就要關了。阿寒回頭瞧瞧左右,身旁早已沒了路人,他認命地歎了一聲,捧著破碗竹杖,穿過厚實城門,朝他寄宿了好幾夜的破廟走去。

  這廟前不遠有條小溪,水質清澈甘甜,就因為有它,阿寒才會不辭辛勞每天跋涉,至少喝的水源不缺。趁著天上月明星稀,阿寒以破碗舀水喝了個透飽,再慢慢踱回破廟,躲進頹圮的案桌底下。

  自阿寒上街行乞,已經很久沒這麼背!阿寒和頭上長瘡,腳底生膿的爺不同,他臉蛋俊俏,口齒伶俐,每逢遇上婦人,不論美醜,總先來個一句「好心的美大娘」——逗得大娘們個個是心花怒放。別說乞顆饅頭,曾經還有不少人要收阿寒進府當個小廝——只是一想到他走了,今後就沒人再幫爺外出乞食,便又不捨地打消了念頭。

  唉!別想了,腦子越動肚子越餓。還是早早睡覺,趕明兒個早起上街溜溜,說不定還會好運地再碰上今晚遇見的那位大娘……

  阿寒好睡,眼一閉就沉入夢鄉,只是睡著睡著,一股香味突然竄入阿寒鼻尖,他鼻子嗅嗅,驀地從昏睡中醒了過來。

  一骨碌從桌底下爬出,阿寒偷兒似地躲在牆角偷看,在破廟廊下,有團火正燒著,火堆旁邊,擺了一個油紙包,瞧那尺寸大小,還有那被火烘出的肉香——絕對是烤雞,錯不了!

  阿寒一抹口水,不由分說地飛撲而上,他顫抖的小手撕開外頭油包——是雞雞雞,摸起來還是溫熱的,老天爺啊!這可是美夢成真啊!

  阿寒感動地掉了兩滴眼淚,隨後嘴巴一張,牙齒幾快碰到雞屁股那當頭,他突然覺得脖子邊多了個森冷冷,還泛著白光的怪東西。他頭一偏!嚇!是劍!嚇得忙將嘴巴合上。

  「放下。」

  一道極冷男聲從阿寒身後傳來,阿寒屁股不動,緩緩地回過頭,只見一名身著灰色長袍的俊挺男人,正冷著臉瞪視著自己。

  「它是我的。」冉默風睇著眼前的小叫化,淡漠地朝他伸出手。

  老實說,雞的主人出現,阿寒理當要雙手奉還、物歸原主——可問題來啦!自小爺什麼乞討招數全都教過,就是沒教過阿寒「雙手奉還」這四個字,尤其是到嘴的雞,豈能給它飛了的機會。

  小叫化阿寒只懂一點——先下手為強!

  晶燦燦的黑眸一閃,嘴兒隨即張大準備咬下,說時遲那時快,冉默風突然一揚臂,揮劍從阿寒嘴前削過。

  我的老天爺!

  阿寒嚇得小手一撒,雞像長了翅膀似的,忽地飛上半空,冉默風神情輕鬆地一躍而上,一手抓住那雞,隨後又慢悠悠地落回原地。

  連看也下看阿寒,撕下一隻雞腿,冉默風張口就咬。

  「啊……」他的雞。

  「滾。」一根啃淨的雞骨騰空襲來,「咚」地敲中阿寒額頭。

  阿寒摸摸腦門,心裡直碎碎叨念,瞧這灰袍公子眉清目秀,儀表堂堂,卻沒想到這麼不好相處,連讓自己坐在邊邊看他吃雞都不肯。

  阿寒起身朝後退了兩步,但那雙眼,卻連半刻也沒離開冉默風的掌心,心裡打著主意,想說這公子再厲害,最後也一定會剩下一點沒法子啃乾淨的肉渣渣——他就專等那時了。

  爺教過大丈夫能屈能伸,吃不到雞屁股,他人小胃不大,啃點肉末也是很高興的。

  「公子爺!」阿寒一見冉默風表情就知道他已經吃不下,他指指冉默風手又比比自己,然後雙手合十,一臉冀求的模樣。

  坦白說,吃不完賞給他不是問題,只是小叫化眉宇間有一種諂媚,教冉默風一見,便生不悅。男兒志在四方,但瞧瞧那般討好的德行,就為這半隻雞?!

  給他,感覺就像在餵狗。冉默風抬頭睇了阿寒一眼,突然手一揚,隨意將雞拋出去。

  雞雞雞……

  冉默風手伸起的瞬間,阿寒立刻跳起,還以為他是要拋來給他哩!但仔細一看,才發覺方向錯了,他竟朝廟前的河裡拋去!

  「我的雞……」阿寒小小身影三步並成兩步奔到河岸邊,天頂上亮燦燦的月光將河水照得一片銀白,怪的是沒聽見落水聲也沒見著雞影——阿寒站在原地環顧了一圈,啊哈!不就在那!

  被吃了半邊的雞就高掛在樹枝上,風一吹,它就晃悠悠的,阿寒一見,忙不迭爬上樹梢,伸手想「營救」那雞。

  「還差一點點……」阿寒憋著氣用力一伸。「抓到了!」他開心地大叫,就在起身的同時,脆弱的枝條傳來可疑的一聲——「啪!」還來不及意識發生了什麼事,阿寒整個人已經往下墜,底下,正是看似溫柔,實則湍急的河水。

  一眨眼,冰涼的河水已把阿寒整個人團團包圍,不諳水性的他已連連喝了好幾口水,但殘存在體內的那一丁點求生慾望,教阿寒丟開手裡的雞,一把抱住河中大石,一邊尖聲呼救;「我不會泅泳啊——救命——咕嚕咕嚕——」

  皺眉。

  冉默風被阿寒的求救聲吵得難以入睡,只見他驀地睜開眼,拍起擱在腿邊的長劍,轉眼他已飄飄然地站上河岸樹間,往下看,只見一張蒼白小臉在水間忽隱忽現。

  要救麼?

  才這麼一遲疑,原本緊抱大石的阿寒突然體力不支地鬆開手,他身上的破衣浸水變得好沉,當他意識模糊之刻,腦中驀地閃現爺常說的一句「寧可做飽死鬼,也不做餓死鬼」,完了完了!阿寒心想,爺的交代,今生他大概沒法完成了……

  不好!

  一見不對勁,冉默風立刻竄下林間,手往水裡一伸,登時撈出昏迷不醒的小乞兒。

  兩個大步將他拎到火堆邊,直到這時他才驀地瞧清這小乞兒的長相,一見他熟悉的眉眼輪廓,冉默風忍不住吃驚喚了一聲。「菱兒——」

  冉默風嘴裡喚的菱兒姓丘,是他十五歲及髻即迎娶過門的妻,當年一心追求遠大志向的他,新婚方過三日,便即尾隨師父前往泰山,投身於更高的劍術修行。八年後學成下山返鄉,才發現當年跟他僅有數面之緣的妻,早已在三年前去世。

  是愧疚,也是厭煩,冉默風返家不過三月,便在一個夜裡,悄悄收拾行囊,浪跡江湖。

  冉默風認為自己只需要劍——自天山雪洞得到手中這把稀世奇劍「集靈」,即是最好的證明,但為什麼,他會在乍見與菱兒相似的容顏時,心頭泛起了那麼一抹疼痛?

  習武之人要寡情冷靜,要隔絕一切私情愛慾。下山之前師父就再三叮囑他,人間情愛向來是習武之人難以精進的罩門——想到這,冉默風身一轉即離開了。

  他方纔已盡了江湖人的道義,將那乞兒自水裡救起,至於救起之後能不能活,就全看那乞兒自個兒的造化。

  秉持著這樣的信念冉默風邁步前行,就在轉出林子,仰頭望見懸在高空中的明月時,他耳邊,若有似無地響起菱兒的聲音——

  「默風哥哥,不管多久,菱兒都會等你——你一定要回來啊!」

  前行的腳步一滯,他腦中浮現小乞兒那張與菱兒極為相似的臉龐,一想到同一張臉很有可能再因他死第二次,冉默風便無法坐視不管。

  冉默風突然轉身,重新踱回火堆邊。他記得前頭不遠有間客棧,打算等等給點銀兩要客棧老闆幫忙照顧,這樣應當不算違背當年師父的殷殷囑咐了。

  拎起全身濕得像只離水金魚的小乞兒,冉默風施展輕功,往前踏行。




  「老闆。」喊聲的同時,冉默風舉腳踢開客棧大門,裡頭打著瞌睡的店老闆被聲音嚇醒,忙現身迎接。

  「這位客倌,有何吩咐?」

  「開個房間,幫我找個人照顧他。」冉默風邊說,邊將阿寒往案桌上一擱。

  「這位小哥是客倌您的——」店老闆一見阿寒一身破衣又弄得濕答答,眉頭不禁皺緊。

  「我不認識,方才路上遇見他落水,才順手救他。」

  老闆本想找個理由推拒,不過一見冉默風已伸手進腰帶欲掏銀兩,他隨即喚來店小二攙阿寒到屋後客房,然後沏了壺茶來。「小店宿夜一晚五文錢,不知公子您打算讓剛那位小哥住多久時間?」

  冉默風將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放。

  「謝謝、謝謝,照顧那位小哥的事就包在小老兒身上。」

  「麻煩你。」

  「哪裡哪裡——」

  茶喝完冉默風執劍起身,正待跨出客棧大門,卻不意瞟見方才離開的店小二,急匆匆往門廳上跑。

  「幹麼一臉驚慌?」老闆質問,店小二嘴湊近店老闆耳邊嘀咕了些話,店老闆表情先是一愣,然後突然面露喜色。

  什麼事讓他那麼高興?!冉默風回頭朝兩人望去。

  察覺到他目光,店老闆立刻堆滿笑地說:「慢走、慢走。」

  方纔小二送阿寒進客房,不意摸到他褲襠才發現阿寒是姑娘家,店老闆一聽店小二細訴,心頭馬上有了決定。

  反正那乞兒醒來再上街頭也是可憐,那他乾脆行行好,幫她通知村上有名的皮條客——花大娘帶她進花樓,一來她可以吃飽穿暖,說不準那個恩客看上了她,還能飛上枝頭當鳳凰哩!

  一確定前頭冉默風已走得不見身影,店老闆忙回頭關上客棧大門。「這杵在那幹麼,還不快去請花大娘過來。」店老闆瞪著小二吼道。

  不對勁……正離鎮而去的冉默風越走越覺得心不安,有個奇怪預感一直在他心頭盤旋不去,為了證明自己不過是多疑,他一個縱身,躍上民房屋簷朝客棧潛去,腳方踏定,剛好看見底不小二領著一名婦人從後門走來。

  「你說那丫頭在哪?」

  冉默風湊近點聽,順著風勢,小二與花大娘的對話清楚地竄進他的耳朵。

  「你確定她真的是乞兒?我人帶走不會有問題?」立於房前,花大娘一臉狐疑地問。

  「安啦!」店小二拍著胸脯。「店老闆親眼瞧見帶她來的那公子爺走了——」

  花大娘推門而入。

  察覺有異的冉默風悄聲落至屋後窗邊傾聽,起先是一陣莫名所以的聲音,接下來便是一陣大咳。

  「辣死了!」

  房間裡,被薑湯辣回了人世的阿寒拍著胸口猛咳,立在床邊的大娘則是滿臉不悅的拂著身上的濕痕。

  「你這小丫頭真不知好歹,餵你喝薑湯可是為你好,你還嘔了我一身!」

  「小丫頭?!」這三個字像盆冷水,驀地教阿寒神志清醒。他迷惑的大眼左右瞧望,這兒是哪?他怎麼會在這兒?

  「還傻坐在那兒幹麼?」花大娘突然伸手拉起阿寒。「人醒了還不快點換衣裳,外頭轎子還等著載人呢!」

  阿寒方方坐定,一團粗布便朝他頭上飛來,正好他也一身濕衣覺得難受,有衣裳能換,那自是再好不過。只是手正要解開身上衣帶,頭一抬,發現大娘仍待在房內,正瞪大眼睛瞅著自己的臉看。

  「噯——大娘,你不是要我換衣裳?」阿寒一臉納悶。

  「廢話,還杵在那幹麼?還不趕快!」

  「但你在這我怎麼——」

  「我在怎麼著?礙著你更衣啦!快點快點,廢話少說——快脫快脫!」眼見阿寒還想說話,花大娘圓眼一瞠,突然伸手幫剝起阿寒衣裳。

  「您不要這樣,大娘,男女授受不親——」阿寒哪曾被人這麼碰過,急忙伸手推拒,但瘦小的他,怎擋得住花大娘的手勁。

  花大娘一聽,雙眼頓時一瞠。「什麼男女授受,我跟你兩個都是女人,有什麼好忌諱?」

  「您看錯了,我是男孩!」眼見花大娘仍執意要脫他衣裳,阿寒唇一抿,即趁花大娘不注意,抓緊身上又濕又破的舊衣便往外衝。

  「你還想跑——」到手的肥鵝怎麼可能讓它白白飛了,花大娘伸手一撈,阿寒當場被拉退三步。

  一時情急,阿寒登時破了爺說的「不與人交惡」的戒律,猛地轉身張嘴就咬。

  「啊啊啊!你這死丫頭片子竟敢咬我!」

  一個耳刮子清脆響起,阿寒耐住痛破門而出。他告訴自己,捱打事小,被人錯當成女娃的問題才大,他可不想後半輩子,都在為自己真正的性別,跟人爭論不休。

  他得趁事情還沒鬧大之前,速速走人。

  憑著本能阿寒直直往灶房衝去,身後追著甩手呼痛的花大娘。

  冉默風早在阿寒奔出房門當頭,一躍跳上屋簷,一雙虎目尾隨阿寒的身影移動。他見阿寒鑽進灶房,轉個眼又從裡頭跑了出來,手裡還抓著一顆大饅頭,三兩口胡亂吞下,冉默風的薄唇不自覺地浮現一抹笑意。

  花大娘就站在灶房外張手準備抓人,卻沒想到阿寒機靈,她一個彎腰便從大娘身旁縫隙溜了出去。

  「還跑!你這死丫頭片子——」花大娘氣呼呼地怒罵咧咧。

  阿寒邊逃還不忘回頭邊抗議。「我說過好多次了,我是男孩!」說這話的同時,阿寒已然奔至牆邊,雙手雙腳蹭著牆壁,無奈個小力輕,再怎麼使勁也沒法攀上牆頭。

  「我看你往哪胞!」大娘雙手插腰在牆底下冷笑,她就不信這小丫頭片子吊在那能撐多久。

  方纔那一拉扯,大娘已經確信,眼前這小叫化值得投資,瞧她模樣俊骨架小,加上那一雙眼古靈精怪,只要幫她換套乾淨衣裳,頭髮臉蛋兒再打點一下,鐵定能賣上頗好的價錢。

  「聽大娘的勸,下來,你乖乖跟大娘進花樓,大娘絕對不會虧待你,還會讓你吃香喝辣,身穿錦織緞袍……」

  阿寒才不把花大娘的勸說聽進耳裡。要他一個男孩進花樓,底下這大娘當真是瞎了眼了。一想到今後得陰陽顛倒地充當女娃受男人調戲,阿寒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成不成,他說什麼都得離開!

  「免談!就算你許我整個皇城的財寶我也不跟你走!」方說完,阿寒好不容易蹭上牆垣,但轉頭一瞧外邊,卻瞧見兩個男人就守在牆外,嘿嘿冷笑地望著他。

  「來啊!你不是要跳?」店小二指指自己的臂彎,一副等著接人的模樣。

  後有追兵前有埋伏,阿寒不安地瞧瞧左右四周,還沒想出一個逃脫的好法子,衣領突然被人一抓,整個人輕飄飄地躍上了天空。當仙了他……

  阿寒轉頭一看,嚇,眼前這人——不是方才不給他雞吃的公子爺?

  「站這不要亂動。」冉默風將阿寒帶往屋頂安置好,隨即足尖一點,手裡長劍出鞘,一不已抵在正打算逃走的店老闆脖子上。

  「你方才怎麼答應我的?」冉默風語調冰冷,眼中彷彿刮著刺骨寒風。

  「這位爺!我給您磕頭,饒命!饒命啊!」店老闆嚇得渾身打顫。

  「現在才知道後悔,太遲了。」冉默風手指朝老闆頸背上一拍,店老闆登時面朝地倒下。

  身邊的店小二一見,登時嚇得腿軟跌在地。「不要!不要殺我!」他雙手雙腳並用往後退爬著。

  冉默風只朝他看了一眼,還沒動作,店小二早已驚嚇過度,厥了過去。

  沒用的東西。冉默風心想,方纔那小叫化表現得還比較有志氣。

  冉默風收起長劍,然後一手拎著一個,將他們高高掛在路旁的大樹上。兩人罪不至死,但平素奉行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的冉默風,自然不會讓他倆好過。

  「喂喂,公子爺——」一直伏在屋簷上瞧著冉默風的阿寒終於忍不住出聲,表情看起來很是擔憂。「他倆應該沒死吧?!」

  冉默風回頭睇她一眼。「你關心他們?」

  阿寒搔搔一頭亂髮。「說不上關心,就只是覺得,也沒必要取他們性命。」

  想不到這小叫化心地還頗善良……冉默風一個縱身來到屋簷,抓起阿寒衣領再度重回地面。守在牆下的花大娘早趁亂跑了,整間客棧就只剩下阿寒和冉默風兩個人。

  「待著,別動。」冉默風只說了這一句,便拋下阿寒走進門廳。

  阿寒在他身後拉長了脖子覷著,只見他突然抽出長劍,唰唰兩劍砍斷屋柱,然後舉腳一踹,泥造的屋房傳來「磅」地一聲,還來不及意識他做了什麼,冉默風已從門裡竄出,拎起阿寒的衣領飛身離開。

  阿寒好奇回頭,只見原本完好無缺的門廳,一下垮了一半,一臉震驚地追問:「為什麼要弄壞屋子?做壞事的是老闆跟夥計,不是屋子啊!」

  冉默風語調冷淡地說:「提醒他們不守信用的下場,他們才會永遠記得。」

  阿寒想了一下,算是懂了。「不過我還是有個地方想不通,剛才我跟您要半隻雞您不給,但我遇上麻煩,您卻又肯出手相救——」

  冉默風不說話,只是一徑拉著阿寒往前飛竄。看過她的長相,又得知她是女娃而非男孩,他再也無法把她丟在一旁,視若無睹。小叫化眉宇神似菱兒,丟下她,感覺就像棄菱兒於不顧似的……

  阿寒就是這點好,問題問了得不到答案,他也會知趣地不再追問,就像爺,每次阿寒問他要上哪兒,爺總是閉著嘴巴死不肯答話。

  「您這樣拎著我飛飛飛的,到底要帶我上哪!」話還沒說完,冉默風已帶著阿寒落回地面。

  阿寒轉頭一看,啊!這兒不就是他先前藏身的破廟!好好好,阿寒連連點頭,方纔還擔心公子爺會把他帶到別的地方,沒想到又回來這。

  「謝公子爺您的救命之恩,阿寒無能回報,只能多說上兩句感謝!」阿寒朝冉默風彎身一揖。

  冉默風沒作表示也沒回禮,只是一臉神秘地盯著她的臉瞧。

  噯,他幹麼一直盯著自己?!阿寒脖子一縮,他可沒忘記方才大娘硬耍賴他是女娃一事——阿寒瞧瞧冉默風,這公子爺看起來聰穎過人,應該沒像大娘那麼瞎才對,只是他那雙眼,仍舊教阿寒心裡有些毛毛。

  「那!阿寒在此別過。」話說完阿寒轉身即走,但冉默風卻突然一個晃身,擋在阿寒面前。

  「呃……」阿寒心猛地一跳。

  「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啥?您問我?」阿寒手指著自己鼻子。

  廢話。冉默風直勾勾地看著阿寒不吭氣。

  「呵呵,我們當叫化的還能做什麼打算?」阿寒傻笑。「不就每天上街求好心的大爺大娘施捨一點飯菜,填飽肚子……」

  「你不適合。」冉默風搖頭。

  怪了!阿寒皺眉。他當乞兒這麼久,頭一次聽人說他不適合當乞丐。「為什麼?」

  「姑娘家不能當乞丐。」

  啥?!阿寒猛地朝後一跳,失聲驚叫:「我說大娘看錯也就算了,怎麼連您也當我是女的?!」

  冉默風別開頭歎了口氣。這小乞兒,竟連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是啦!我個頭臉蛋的確長得不太像男孩,您會誤會也不是沒道理,但我跟您保證,我是男的,爺從小就跟我說,是個男孩就不准哭,要拿出氣魄來。」阿寒拍著自己單薄的胸膛信誓旦旦。

  「你爺是誰?人在哪?」冉默風瞧她那雙眼,清澈單純,倒是看不出一丁點說謊的痕跡。

  「我爺叫啥名字我也不知道……」阿寒抓抓頭。「他前兒個人還在,但昨天我一醒來他就不見了——嗯,您找他有事?」

  「我要帶你走。」

  阿寒一聽,驀地握拳擺在胸口,一副要跟他拚命的模樣。「我才不要!您可不要看我個兒小就以為我好欺負,我可是會咬人的,你敢伸手碰我一下,我一定要你好看!」

  「我對你一丁點興趣也沒有。」冉默風眉一挑,她當真以為她那三腳貓功夫能派得上用場?!

  「那你幹麼帶我走?」阿寒一臉狐疑。

  因為你長得像菱兒——這就是冉默風要帶阿寒走的理由,只是解釋起來太麻煩,他懶。

  「我說了,姑娘家不能當乞丐。」

  「但那不是理由,我說過我是男的,而且,我當我的叫化當得挺習慣的,我不要跟你走!」

  真是秀才遇到兵。冉默風知道他再怎麼說,阿寒不信就是不信。好,既然她不到黃河心不死,那他就帶她去找證據。

  「明天我們到城裡一趟,我找個姑娘證明給你看。」

  「幹麼那麼麻煩?!」阿寒一聽頓時皺眉。「要確認我是男孩女孩,我直接拉開衣服讓你看看不就成了。」

  冉默風一瞪她,抿緊的嘴裡發出不悅的警告。「你敢這麼做,我當場斷你一雙手臂。」

  這麼凶!阿寒脖子一縮。「好啦好啦,你要找姑娘就找姑娘,」阿寒嘟囔;「反正您有錢您是大爺,想怎麼花都不關我事,我只是想到那些銀子,可以買許多顆大饅頭——」

  冉默風瞟她一眼,突然從袍子裡拿了個東西在手裡。

  阿寒雙眼一亮。我的媽啊,是銀子耶!白花花閃亮亮的銀子耶!

  冉默風將銀錠放在她眼前一晃,阿寒直覺想伸手抓,冉默風卻一個懸手又將它塞回衣袍。他看著她說話;「你明天乖乖跟我進城,那塊銀子就賞你。」

  真的假的?!阿寒驚訝地看著他問:「不騙人?」

  「我從不打誑語。」冉默風眉角一挑。

  阿寒頓時笑瞇了一雙眼,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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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1:21: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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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午時分,冉默風與阿寒兩人前後走進臨安城門,沒幾分鐘,冉默風突然一旋身,逕自找了間小店坐下。

  「幫我來盤饅頭,上幾樣小菜。」冉默風看著店小二吩咐。

  那他呢?阿寒站在店門前猶豫,公子爺只說跟著進城就會賞他銀子,可沒提說要請他吃飯……

  店小二招呼了冉默風,回頭一見穿著破爛的阿寒就站在門口,立刻板起臉孔趕人。「去去去,別擋路!一大早就見叫化出現,我今兒個還要不要做生意啊我?」

  阿寒脖子一縮,低頭正想離開,沒想到店裡的冉默風卻突然開口——

  「站那做什麼?還不快進來。」

  阿寒倏地抬頭,目光與冉默風對上,他朝桌邊一指,阿寒小臉頓時一亮。

  店小二一見趕錯了人,連忙堆起笑臉連連賠罪。「原來這小哥是跟客倌您一道來,失敬失敬,來來——小哥這邊請、這邊請。」小二所以這麼慇勤,全是因為阿寒身邊坐了個冉默風。小二每天生張熟魏,一看冉默風舉手投足那隱約的勁道,便察覺此人鐵定身手不凡。

  「您別忙,我自己來就好——」阿寒當乞兒這麼久,還是頭一回被人這麼殷切招呼過,小臉頓時浮現不自在的尷尬表情。

  「我忙是應該,小哥您坐您坐;!這盤花生米送公子爺您倆用,就當小的賠罪,有眼不識泰山——」

  小二喳喳呼呼說了一堆,惹人生厭,冉默風眉頭一皺。「沒事你可以走了。」

  「是是,小的就不打擾您了。」

  店小二身一轉,阿寒隨即抓了一粒白胖饅頭在手,瞇著眼笑著吃掉了一個,驀地他猛然停手。不對,萬一等會兒公子爺要他們各付各的怎麼辦?這一桌菜得花多少銀兩?

  阿寒從沒進飯館點過菜,對菜價一點概念也沒有,更別提他看不懂懸在櫃檯上那些勾勾擻撤,到底是什麼意思。

  冉默風瞧她一眼。「怎麼不吃?」

  阿寒抓抓額頭,老實承認:「我不知道一桌菜要花多少銀兩,我身上就您給我的那一錠銀子,我怕我一下吃太多,等會兒會付不出銀子。」

  「銀子我有。」冉默風將桌上一盤鹵牛舌推到阿寒面前,示意她吃。

  阿寒低頭瞧瞧牛舌又瞧瞧冉默風,終於擋不住肚裡的飢渴——阿寒興奮地抓來筷子,挾起牛舌就往嘴巴裡塞。

  「好好吃、好好吃。」

  阿寒前一次吃到肉,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當時他跟爺兩人正往臨安城的路上,偶爾能在林子裡抓到幾隻迷路的野兔野雞。只是話說回來,那種克難式的吃法怎能拿來跟店家細心烹調相比,一當香軟肥嫩的牛舌滑入食道,阿寒感動地幾乎要哭了出來。

  結果一個不注意,阿寒噎著了,就在他拍著胸口想斟茶喝的同時,一杯熱茶已然送到面前。

  阿寒趕忙一口喝下,隨後舒爽地歎了口氣。人生樂事,莫過於如此啊!不過眼一瞄瞧見一徑沉默吃著的冉默風,阿寒先前的疑問再一次浮現。

  「我實在想不懂,就為了證明我是男的——又請我吃飯,又要帶我上花樓,弄清楚這對您到底有啥好處?」

  冉默風恍若末聞似的,依舊靜靜地吃菜喝茶。

  「老是不回我話!」阿寒嘴巴一癟,忍不住嘀咕:「您不曉得這樣子講起話來很沒趣味,您想想嘛,如果今天換作是您問我,我卻老是不回答,您會怎麼想我——」

  本以為這麼說他應該會有點反應,但沒想到,冉默風還是依然故我地吃著他的饅頭,眼睛連看他一眼都沒。

  哼。阿寒氣悶地塞了滿口菜,嘴裡細細叨念:「多說個兩句話又不會死,何必那麼惜字如金……」

  嘴裡牢騷還沒發完,店小二突然現身。「小哥,門外有您的朋友找您呢。」

  「找我嗎?」阿寒指著自己鼻子。

  「您去瞧瞧就知道,快去快去。」小二不知在急什麼,阿寒還沒站定,他便伸手將他往前推。冉默風瞥見小二手擱在阿寒背上,眉心不由地一皺,心窩突生一股不悅,感覺像有根針刺,重重地紮了他一下,這情緒來得如此突然,連冉默風自己也覺得驚訝。

  「真怪!」阿寒嘴裡嘀咕著。在這臨安城,他認識的不過就同是叫化的五六兄弟與爺三人,怎麼會突然冒出什麼朋友?「到底是誰找我——」

  一出小店,瞧見兩個站在一起的身影,阿寒臉瞬間白了。

  他早該想到的!

  「小哥,如果您不介意——」小二手往街邊一指。

  「可不可以麻煩你們離遠點,我們小店,還有生意得顧——」

  「誰說我想——」跟他們說話,阿寒本想這麼說,不過回頭一看到店小二眼神裡的鄙夷,他一下感覺到,這裡真不是他們叫化駐足逗留的地方。

  「請小二哥幫我跟裡頭那位公子爺說一聲,我去去就來……」

  話還沒說完,五六兄弟已出手將阿寒拽往街邊。

  「喂喂,你們放開我!」阿寒不住掙扎。「我說過多少次了,我討厭人碰我。」

  「我討厭人碰我。」阿六掐著脖子學阿寒說話,阿五一聽,便伸手一戳阿六弟腰窩,兩人嘰嘰咕咕曖昧地笑了起來。

  兩個人從阿寒爺的口中得知阿寒的真實性別,先前不知道時五六兄弟已經對她頗為覬覦,這會兒得知了真相,兩人更是色心大起。

  幹麼啊,瞧他們倆笑的!阿寒怒紅了臉。「我數到三,有事快說,有屁快放!」阿寒看著五六兄弟的臉飛快地說著:「一二三,好、你們不說,我走了。」話說完,阿寒即刻轉身。

  阿五哥一見,忙伸手將她攔下。「你要上哪?」

  「要你管。」

  阿六弟說:「你不能走。」

  這也奇了!阿寒眉尖一挑。「腳長在我身上,我走不走你管得著?」

  「我們當然管得著。吶,這東西你應該認得吧!」阿五哥從破衣服裡拿了張紙出來。

  阿寒不識字,但卻認得出紙上那個印記——爺有個木頭章子,上頭刻了一朵活靈活現的荷花——眼下這張紙上,就印上這麼一朵花。

  「你們見過我爺?」阿寒敲眉。

  「不只見過,你爺還在這張紙上親筆寫下,說他已經把你『讓渡』給我們兄弟倆。」

  什麼玩意兒?阿寒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你爺輸了我們兄弟倆十兩銀子,我們當初就講好,他錢付不出來,我們就拿你抵債——」

  「抵你個人頭鬼啦抵!」阿寒猛一使勁推開阿五哥。「我爺欠你們錢那是他的事,你找他啊,幹麼找我……」

  「當然要找你,若不是因為你爺拿你當抵押,我們怎麼會答應讓你爺賒……」

  「你們誰敢再碰我一下!」一想起爺竟為了十兩銀就賣了他,阿寒已經滿肚子火氣,五六兄弟還在旁加油添火,纏著阿寒不肯讓他離開——阿寒杏眼圓瞠,滿肚子火控制不住地爆開來。

  「碰你又怎麼樣!」阿六弟不知死活,又涎著笑伸手欲摸阿寒臉蛋,結果手一伸出,阿寒張嘴就咬。

  阿六弟嚇了一跳。「啊啊——你真來——」

  眼見阿寒不好收服,兩個兄弟一使眼色便同時出手,前後將阿寒雙手雙腿抱住,身子一轉便想離開。

  「喂喂,你們兩個王八蛋,快放開我——」

  「罵啊罵啊儘管,我可愛聽你說話!哎呦!我的手!」嘴巴還沒合上呢,突見四顆花生米騰空飛來,結實地打中五六兄弟兩人手臂穴道,兩人齊聲驚叫,一陣酸麻迫得他們將手鬆開。

  臉朝天的阿寒還沒意識發生什麼事,人已從半空往下一摔,「磅」,正中紅心!

  「我的媽啊,我的屁股!」阿寒迭迭呼痛。這麼一跌,說不準已經被摔成四半

  「你是誰?我們又沒得罪你,幹麼打人!」五六兄弟望著突然冒出的冉默風,兩張臉不禁繃得死緊。

  冉默風連瞥他們一眼都沒,他只是走來將阿寒一把拉起,隨後往自己身旁一推,表情極冷地問;「他們跟你什麼關係?」

  方纔他久等不見阿寒回來,心裡忐忑驟起,走出一尋,瞧見五六兄弟手擱何處,他不假思索便彈出手裡的花生米。他不愛瞧別的男人杵在她身旁,直覺就覺得礙眼,甭提眼前這對兄弟,還把手擱在阿寒身上。不管他們當她是男是女、是有意還是無心,他就是不喜歡。

  「我哪那麼倒霉跟他們有關係,是那張紙啦!」阿寒手遙指五六兄弟手上的黃紙。「他們說我爺輸了他們十兩銀子,我爺還不出來,就寫了張紙把我讓渡給他們!」一想起方才五六兄弟說的話,阿寒眼淚差一點忍不住落下,趕忙揉揉眼睛裝出一臉倔強模樣。

  她的脆弱一閃即逝,但濕紅的眼角卻怎樣也掩藏不住。冉默風心頭微微一動,忙調轉視線,望著面前仍不住揉著雙臂的五六兄弟。

  他心裡暗付,原以為習武多年,自己早已把身上的七情六慾斬得一乾二淨,原以為菱兒死後,這世上再也沒人能牽動他的情緒,但老天卻突然送來了一個外貌和菱兒神似的阿寒,教他忍不住納悶,老天為何會如此安排。

  阿寒個性莽撞天真,活似天生的闖禍精,冉默風稍一不留神,她又馬上沾惹麻煩,冉默風發現自己完全沒法不留心她、不注意她。

  留心與注意——所有感情開始的徵兆。當年菱兒與冉默風獨缺一項,但活跳靈動的阿寒,卻總是讓冉默風自覺措手不及。

  「拿來。」冉默風手伸向阿五哥。

  他才沒那麼傻!阿五忙將黃紙往胸口一塞。

  但以為他這麼做,就能阻止冉默風拿到手?

  冉默風唇角一勾,頑長身影往前一跨,長手一探,在阿五背上兩側一拍,阿五頓時僵立在原地。

  從容不迫地,冉默風從他胸口取走黃紙。

  「阿五哥!你怎麼把黃紙給了他了!」阿六大叫。

  「笨蛋,你沒看見我不能動了啊!」阿五斥完弟弟,又忙將眼珠子轉向冉默風。「你剛對我使了什麼妖法,快點把我解開!」

  冉默風不理他們,只垂眸細看黃紙,雖然字跡紊亂,不過上頭真如五六兄弟所言,阿寒嘴裡喚的爺,已將她以十兩銀賣給他們。

  「他們說的是真的麼?」阿寒在一旁探頭探腦問。

  眼角餘光瞄見阿寒一臉冀盼,彷彿從他口中能探知一個否定答案。但很抱歉,冉默風向來有話直說——他朝她一點頭。「沒錯。」

  阿寒心一涼,瘦小的身子一搖晃,看著她蒼白的小臉,冉默風心房再次被牽動——她沒事吧?!

  「你看你看,連他都這麼說了,你還不乖乖跟我們走!」阿六催促。

  阿五補了句:「還有解開我身上的妖法。」

  十兩銀子就想帶走一個人——這價錢也真只有叫化子開得出來。冉默風撕掉手裡的黃紙。

  「你你你——」沒預料他會有此動作,五六兄弟瞬間瞪大了雙眼。

  「我們走。」冉默風直接拉著阿寒離開。

  五六兄弟猛地回過神來。「喂,等等,你還沒解了我身上的妖法嘿!笨阿六,還不快追上去!」

  「可是——」阿六還在猶豫,但這個時候,騰空突然飛來一錠白銀,「啪」地一聲打中阿五胸口,幫他解了穴。

  耶!阿五驚訝。可以動了!

  「五哥,十兩銀子耶!」阿六從地上拾起白銀,拿到哥哥面前。

  兩人朝冉默風與阿寒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約而同露出迷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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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1:22:27 |只看該作者


  被阿五阿六兄弟一鬧,這會兒阿寒終於明白,為什麼爺前兒個晚上,會偷走他的饅頭,連夜偷跑了。

  冉默風領前,阿寒垂著小臉跟在他屁股後邊,穿著破鞋的小腳,不住踢著路上的石子玩著。

  沒想到阿寒在爺心目中,只值十兩銀……

  講句坦白的,爺賣了他,這點阿寒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跟爺一塊行乞時,爺從沒遮掩過利用他的企圖,嫌他煩爺就離開個三兩天,回來時又呼喝要他快快出門乞食,甚至常不說一句就取走阿寒攬起來的碎銀跟食物——但爺偶爾也會有不錯的時候,至少阿寒每回乞討回去,見著破廟裡還有個人在等他,心頭多少也覺得踏實了那麼一點。

  但自五六兄弟口中得知爺賣了他的事,阿寒恍然明白,爺當真下了決心,不要他了。

  「唉——」

  走在她前方的冉默風,耳尖地聽見她的歎息。

  從沒嘗過被還棄之苦的他,當然不可能體會阿寒的傷心。他以為,如此視人如草芥的爺,不要也罷。

  她爺不要她,正好,這樣一來,她應當不會拒絕他的提議。

  冉默風打算讓阿寒當冉府小婢,雖然她言詞舉動略嫌粗魯,但當個跑腿送餐的婢女,應當不成問題。

  阿寒與冉默風各懷心事,不一會兒,兩人踱進了臨安城裡最熱鬧的一條街。

  一抬頭瞧見花樓就在前方,阿寒猛地記起等會兒進了花樓,確認他是男兒身之後,公子爺就會死心離去,那麼他——就真的只剩下一個人了。

  心裡突生的那股不捨,驅使他多踏了一步拉住冉默風衣擺。認真論來,打從阿寒懂事至今,對他最好的,竟是眼前這個不知喚啥名字的公子爺。

  冉默風停下腳步,轉頭瞄她。「有事?」

  阿寒收回手,不安地覷了冉默風一眼。「我只是想問您——待會兒確認我是男孩之後,我可不可以當您小廝,跟您一塊走?」

  冉默眉一挑,瞧她一眼。「你先前不是吵著要離開?怎麼突然變了主意?」

  「您不用糗我,我之前說過的話我還記得,」阿寒尷尬地搔搔頭。「先前我不知道我爺不要我,那種情況下,我當然得要回去等他……」

  「我明白了。」冉默風只說了這句話便又舉步往前走。

  阿寒一愣,忙跑到他面前擋住他。「您還沒回答我問題!」

  「先進花樓再說。」冉默風以劍柄推開阿寒,隨後領著她走進百花院大門。

  門裡老鴇一見冉默風,圓胖的大白臉頓時堆滿笑。

  「這位爺您好面生啊!是第一次上我們百花樓啊?來來來,我來跟您介紹,我們這樓之所以名為百花,正是因為樓裡美女如雲,環肥燕瘦應有盡有——」

  冉默風皺眉推開直往他身上黏的老鴇,指向阿寒。「不用跟我介紹,你的客人是她。」

  啥?!老鴇回頭一瞧阿寒,不禁皺起眉頭。有沒有搞錯,這小叫化才是客人?

  「您好、您好。」阿寒一臉尷尬地陪著笑。

  「幫我找個伶俐聰慧的姑娘過來。」冉默風發令。

  老鴇轉頭瞧瞧冉默風,大約了了他才是付錢的大爺!誰是客人沒差,只要銀子收得到就好。老鴇回頭吩咐夥計。「幫我去把翠兒叫來。」

  不一會兒一名身形苗條,身著翠綠羅衣的年輕女子跟在婢女身後走來。阿寒瞠著雙眼瞧著眼前女子,講真話,他長這麼大還真是第一次看見這麼漂亮的姑娘。

  「嬤嬤您找我?」

  「這位爺!」老鴇拉著翠兒跟冉默風介紹。「翠兒是我們百花樓裡最聰明伶俐的姑娘,您覺得如何?」

  冉默風打量著翠兒,點頭。「就她吧。」

  「那您呢?我找我們百花院的花魁芙蓉過來伺候您如何?我們芙蓉真不是嬤嬤我胡誇,那容貌身段,嘖嘖,當今丞相還封她是咱臨安城之花呢!」

  「不用。」冉默風再度拒絕。

  「等等——」老鴇眼一瞠。「您倆就叫一個姑娘?」

  冉默風不等老鴇說完,便塞了一錠銀進老鴇手裡,老鴇一見,頓時眉開眼笑。

  「我可以走了嗎?」冉默風問。

  「當然當然——」老鴇點頭說道。「翠兒,這兩位爺就交給你,你可要給我好生招呼,聽清楚了沒有?」

  「我會的。」翠兒與身旁婢女齊一頷首,然後低聲指示冉默風與阿寒跟她們一道走。「這邊請——」

  四人一來到翠兒閨閣前,冉默風隨即表示。「你進去,我在外邊。」

  一聽見他這麼說,阿寒突然伸手扯住冉默風衣擺不讓他走。

  冉默風眉一挑,心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小傢伙,動不動老愛拉扯他衣袖。

  「跟我一道進去啦——」阿寒央著,絲毫不覺得他哀求的神情多麼楚楚可憐。「你要我一個人,我怎麼知道我要做什麼?」

  這什麼話!冉默風突然覺得好氣又好笑。要他一個男人跟兩個女孩兒共處一室,成何體統!

  人已進到房裡的翠兒眼見冉默風與阿寒仍不進來,忍不住疑惑地探出頭。「兩位公子——有什麼不對嗎?」

  「我不要一個人,要就你跟我去!」

  顧不得阿寒抗議,冉默風猛地拎起阿寒,一把將她丟進房裡。他在門外揚聲囑咐;「翠兒姑娘,裡頭那傢伙就麻煩你照顧。」

  「好的。」  翠兒答完隨即轉身看向阿寒,只見阿寒兩手揪著破衣襟、小臉煞白,活似他才是迎面見客的小妓。

  「公子第一次上花樓?」翠兒發問。

  阿寒朝她點點頭。

  原來是童子雞。翠兒抿唇一笑。「沒問題,翠兒會幫您的……」她走過來欲幫阿寒解開衣扣,阿寒卻驀地將身子一縮,朝後連退了三步。

  「不不不——」

  「您不寬衣,怎麼上床?」翠兒微笑地說。

  阿寒自一進翠兒閨房就覺得渾身不對勁,瞧裡頭擺設,又是花又是緞又是紗的,還有那滿室的香——感覺自個兒像闖進了什麼奇怪境地裡,整個人忍不住毛了起來。

  「我可沒說我要跟你——上什麼床。」說道,阿寒一邊偷瞄前方那圍了紗幛的古雅大床,一想尋常男女會在那張床上做些什麼,阿寒就覺得頭昏腦脹。

  「我坦白跟你說,我之所以會來這,是被外頭那位公子強迫的,我跟他說我是男的他不信,偏要我上花樓來證明。」阿寒扭扭衣角,神色尷尬地瞧了翠兒一眼。「所以我想麻煩你幫我證實,我的確是男孩。」

  「您不上床,只要我幫您看——那銀子呢?您一樣照付?

  「對啦。」阿寒猛點頭。「那現在可以幫我看了吧?」

  翠兒往椅子上一坐,朝她一點頭。「您寬衣吧。」

  翠兒打量著阿寒,白白的小臉黑黑的大眼,還有那瘦削肩膀、矮小的體型,說他是女娃,還真有幾分可能性——

  「公子貴庚,十二還十三?」翠兒依阿寒身高估算。

  「我哪那麼小,我早十六了!」阿寒脹紅著小臉辯駁。

  都十六了的男孩就這麼一丁點?!不妙。翠兒搖搖頭。

  在翠兒的注視下,阿寒抖著小手解開腰間繫帶,當褲子一落下,翠兒輕聲一歎,果真不出她所料。

  赤身露體的阿寒一臉冀望地看著翠兒問:「對吧,我是男孩沒錯吧?」

  「男孩?!你底下沒東西怎麼能叫男孩!」翠兒走過來拉起阿寒褲子想幫她穿上。「你是女娃,貨真價實的姑娘家。」

  怎麼可能?!阿寒表情一凜。如果他是女孩,爺幹麼一直跟他說男孩要打落牙齒和血吞;只有娘兒們才愛哭!

  「我不信!不然你讓我看!」疑問當頭,阿寒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他伸手扯住翠兒衣襟不住拉扯。

  「你等等!噯你,小力些——」

  不一會兒衣襟開敞,露出裡頭艷紅抹胸,抹胸底不是兩坨白嫩粉潤的高聳胸哺,阿寒一見,冷不防嚇了一跳。

  「你騙人,我身上明明沒有這個!」

  怎麼有這麼傻的姑娘?翠兒歎氣。

  翠兒拉開裙帶,解開小褲,只見她光滑的兩腿之間,長了一撮濃密,阿寒一見更為興奮。「你看你看,你那東西我也沒有啊,這證明我就是男孩!」

  「傻瓜!男孩腿間要有個東西,才能讓女孩兒生娃娃——你自個兒說,你那裡有東西嗎?」

  阿寒低頭瞧瞧自己,一臉摸不著頭緒。「啥子東西?」她底下就光溜溜的,什麼東西也沒啊!

  「我拿個東西讓你瞧,你一看就知道——」翠兒從床邊拿來一冊薄書,攤在桌上招手要阿寒過來。

  「這是——」阿寒探頭一瞧,冷不防嚇了一跳。

  「男孩腿間一定會有個『寶貝兒』——這個就是。」翠兒手指著春宮圖上的秘戲圖,一位身穿長袍的男子環著一個姑娘,姑娘全身赤裸,男子只掀起袍子下擺露出大腿,他腿上,還多了一個長得像棍棒的怪傢伙,就直直指向姑娘敞開的腿間。

  「你說你是男娃,那你說,你有沒有寶貝兒?」

  「說它還沒長出來行嗎?」

  「當然不行!」翠兒忍俊不禁。「男娃娃打自娘胎出生腿間就黏了個寶貝兒,這位小哥——不,是姑娘,你真的是女娃,千真萬確,翠兒不會騙你的。」

  但是——阿寒指著翠兒高聳的胸脯與兩腿間。

  「我身上也沒你長的那個啊?」

  「大概是時候未到,外加您吃得不好,我未進花樓前也跟您一樣,胸平平腿光滑滑的……」翠兒憐惜地看著阿寒,她突然想起自己先前曾過過的苦日子。「是在嬤嬤底下做事吃了點好東西,才慢慢長出來的。」

  這阿寒就不懂了!為什麼男娃的寶貝兒一出生就有,女娃軟胸跟底下那毛,會事後才長。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哪搞錯了……」阿寒搖頭。

  「您不信,好,我找我婢女,您看過一定明白……小蝶進來。」翠兒轉身喚了一聲,方才阿寒見過的年幼婢女從旁邊小門進來。翠兒挽著小蝶,將她拉到阿寒面前。

  「小蝶今年十四,雖然跟您差了兩歲,不過身子發育,倒是跟您挺像。」

  翠兒在小蝶耳邊說了些話,小蝶心懷戒心地瞧了阿寒幾眼,最後才羞羞怯怯地依了翠兒的吩咐,將衣服脫下。

  阿寒屏氣凝神瞪著小蝶赤裸的身體,一見她同自個兒一樣,上身平平,下邊光溜,頓時瞠目結舌,震驚地連退三步。

  「這會兒您總信了吧!」

  「你意思是說,總有一天,我也會長出你那東西?」阿寒手指在胸前劃了個弧度,翠兒點點頭。

  「不——」阿寒突然抱頭呻吟。

  阿寒這會兒想起,先前在花樓外邊還跟公子爺提過,待證明男兒身份後,便請他收自己做小廝——結果這會兒……

  「完蛋了——」阿寒一想到身為女娃的自己,今後非但不能當公子爺小廝,連回街上當叫化都成了問題——有誰看過叫化胸前長了兩坨白饅頭啊!嗚嗚——她怎麼那麼命苦,爺不要她,五六兄弟欺負她,現在就連跟在公子爺身邊當小廝的機會,也一下化為烏有……阿寒一下控制不住,突然哇地大哭起來。

  翠兒一見慌了,急忙過來撫慰。「這位姑娘,您是怎麼回事……」

  「不要、我不要當姑娘嘛!」

  「可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

  杵在外頭的冉默風聽見啜泣聲,眉間頓時皺緊。他在外邊問;「怎麼回事?」

  「翠兒也弄不明白——」翠兒在房裡回答。「姑娘她突然間就哭了,只一直嚷著說她不想當姑娘。」

  哭得正起勁的阿寒聽見翠兒的說法,一顆頭又搖又晃的。「對,我不要當姑娘、我不要——」

  冉默風當機立斷。「送她出來。」

  「姑娘,公子爺要你出去,我幫你整理衣裳。」阿寒一邊哭一邊點著頭,好半響才被翠兒和小蝶拉出來。

  冉默風一看她,眼睛鼻子哭得紅通通,小臉全都糊了。

  氣拿條帕子來。」冉默風吩咐,旁邊的小蝶忙進房裡拿來。翠兒正要接,一旁的冉默風已不耐地將帕子取走,遞到阿寒眼前。「還不快將臉擦擦。」

  阿寒委屈至極地嘟著小嘴,伸手要接,但冉默風一見她手髒的,頓時皺眉。心忖,被她髒手這麼一碰再抹,小花臉不立刻成了大花臉?!

  算了。冉默風歎氣,瞧她哭得如此傷心,冉默風也沒辦法再對她生氣。

  「臉拾起來。」

  「喔。」阿寒乖乖照著冉默風話做,仰起臉閉上眼,感覺一方帕子在她臉上輕輕抹著。

  天底下竟有這麼溫柔的主子?翠兒與小蝶在一旁瞧得滿心納悶,摸不清他倆的關係。

  「公子爺……」趁冉默風幫她擦臉的同時,阿寒一邊吸著鼻子一邊問:「是不是知道我是女娃後,您就不會再理我了?」

  冉默風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笨蛋,他說的話她竟當它是耳邊風!

  「我先前說過了,我會帶你走。」

  對噢!阿寒驀地止住臉上眼淚。他不提她都忘了有這檔子事!這麼一想,阿寒頓時破涕為笑。「你是說,今後我不會是一個人?」

  「嗯。」冉默風瞥了她一眼。

  「謝謝公子爺,謝謝公子爺!」阿寒感動地抓著冉默風的手掌直搖晃。

  冉默風黑眸一瞬,臉帶深思地瞧著阿寒握著他的手。

  是天性,也是師父常年教誨,冉默風自小就不愛與人親近,只喜歡武藝——就連當年與菱兒成親,他也不喜與她多接觸。可換作是阿寒,他便覺得沒必要大驚小怪。

  阿寒不若一般女子,少了女性特有的矜持嬌媚,性格開朗活潑的她待在他身邊,冉默風竟覺得——再自然不過。

  「太好了,您不哭了。」翠兒突然插話。

  阿寒轉頭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朝她一點頭。「對不起,我剛那德行一定把你嚇壞了。」

  「不礙事的,我還得感謝姑娘您,讓我平白做了這麼一門好生意。沒做啥事,就可以拿到賞銀。」

  冉默風聽出了翠兒話裡的暗示,他從衣裡拿出兩錠銀子,連同帕子交到翠兒手上。

  「多謝公子爺、姑娘……」

  冉默風不等翠兒說完便帶著阿寒轉身,翠兒一瞧阿寒身上破衣,忙出聲留人。

  「等等……」翠兒邊說邊跑進閨閣,然後從衣盒子取了幾件她早已穿不不的舊衣裳,用條藍布紮了個包袱,捧了出來。「這裡頭只是一些舊衣,如果姑娘不嫌棄,儘管拿去。」

  阿寒低頭看她手裡的包袱,隨後綻出一抹感激的笑。「謝謝,真是太麻煩你了。」

  翠兒突然拉著阿寒走到旁邊,在她耳邊小聲說話。

  「姑娘,我看得出那公子對你頗好、挺疼你,你可別傻得放棄了這太好機會!」

  翠兒心疼阿寒一身瘦骨,也是想起自己坎坷的命運,同病相憐,便忍不住想提點阿寒幾句。這世間,良人難尋。

  啊?!阿寒驚訝地看向翠兒。講真話,她當真從沒有那樣子看過公子爺跟她呢!

  「該走了。」冉默風提醒。

  阿寒轉身朝他點點頭,往前走了幾步才又回頭遲疑地看了翠兒一眼,只見翠兒大張著嘴巴,用嘴型無聲地提醒著要她記得自己先前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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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1:24: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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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隨冉默風身後走了一段,阿寒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問;「公子爺,現在我知道我是女娃子,那以後呢?我是該保持這樣,還是該學學其它姑娘家!」她指指從他們身旁經過的轎子。

  冉默風順著她手望了一眼。「暫時保持這樣就好,待你回冉府,我會找人教你。」說完,繼續往前走。

  「太好了。」阿寒欣喜地一握拳,瞥見冉默風目光,她忙斂下臉上得意。

  好在不用馬上學姑娘家,阿寒在冉默風身邊大步大步地走著。眼一瞟發現方才先前經過的轎子已然停下,一抹娉婷身影走出。阿寒歪著脖子打量姑娘碎步行走的姿態,一時好奇,她也跟著學了起來,結果腳一扭,頭「砰」地撞上走在前頭的冉默風。

  「你做什麼?」

  被冉默風利眼一瞪,阿寒嚇得連疼都不敢喊,直摸著額頭訕訕地道歉。「我不小心的,您別生氣——噯對了,公子爺,您還沒說我們要上哪去?」

  冉默風一瞟她。「先找間客棧,明兒個一早就啟程前往蘇州。」

  「要去蘇州哪兒?」

  「冉府。」

  阿寒張嘴正問冉府又是哪兒,冉默風已開口說:「我家。」

  「原來公子爺姓冉。」她一臉恍然大悟。

  「你呢?」

  這個問題就尷尬了。阿寒搔頭一笑。「我也不曉得,爺說他撿到我時,我才一丁點大,就穿著一身粗布衣裳坐在街邊哭了整天,怕是跟家人走散了,問我什麼我也不懂,所以爺就幫我取名叫阿寒——因為那天晚上相當冷,爺看了不忍心,才勉為其難地把我留下。」

  「試著找過家人麼」。」冉默風又問。

  阿寒搖頭。她連自己真實姓名叫啥都不知道,人海茫茫,要她上哪找人?!「反正我知道我應該會有個爹、有個娘,不是從石頭蹦出來就好。」

  冉默風心想她這麼想也對,現在時局不定,她雙親若沒在戰亂中喪命,想必家境也定不寬裕,否則他們當時便不會任個稚齡小兒在街頭遊蕩,還哭了整天,沒人來尋。

  「夜裡寒冷所以叫阿寒——」冉默風喃喃說道:「既然這樣,我取諧音叫你葉寒,樹葉的葉,如何?」

  突然間有了個姓,不知怎麼搞的,葉寒感覺有些羞澀。「您覺得好就好,反正我也不知道樹葉的葉是哪個葉。」

  這好處理。冉默風心想。冉府上下就連小婢長工,多少都能識點字寫出自己名字,反正從杭州到蘇州還有好些天,他可以教她。

  「對了,說起名字我才想起,我看公子爺您出手闊綽,想必您府上應該大有來頭——那您怎麼會一個人隻身在外跑來跑去,不待在家享福?」

  冉默風昂起頭,傲氣凜然地說道:「男兒志在四方,年紀輕輕就要我安於富貴,不是我冉某人會做的事。」

  葉寒搖搖頭。「不懂。」她餓怕了,別說是富貴,只要能讓她乎平穩穩每天乞到一顆饅頭,要她做啥她都願意。

  說起饅頭,葉寒突然想起方才在翠兒姑娘房裡見到那幕「奇景」。平常想到什麼她就說什麼,這回當然也不例外——

  「說真格的,我到現在還是弄不懂,為什麼男娃與女娃差別這麼大,男娃一出生就會長出寶貝兒,但女娃卻得等到時機成熟,胸前才會長出兩顆大饅!」

  話還沒說完,小嘴突然被冉默風大手掩住。葉寒瞪大眼睛看著冉默風驀地繃緊的面容。怎麼啦?她說錯什麼話了?

  「你在胡說些什麼?」冉默風怒視一臉無辜的葉寒。在她面前,他向來沉穩的性子恍若變了,他總是會被她不假思索的話語給牽動。

  葉寒做事說話完全不經過大腦,傻氣莽撞——就是這一點特色令冉默風放鬆不得,總覺他一個不留神,她就會立刻闖出什麼禍來,非得時時刻刻將她盯好不可!

  葉寒搖頭。沒啊!她才沒胡說!她皺眉硬把冉默風大掌拉開。

  「我沒騙你,我親眼看見的,翠兒她拿了一本薄薄的冊子,上頭就繪了一個公子爺跟姑娘家,下半身光溜溜的抱在一——」

  「夠了。」冉默風再度將葉寒嘴掩起,板起臉孔嚴正警告。「你再多說一個字,我立刻拿帕子把你嘴塞住。」

  好嘛好嘛!葉寒一臉委屈地點著頭。不說就不說。

  冉默風多瞪了她兩眼才將手收回,兩人往前走了一段,接著拐進一條無人小路。

  葉寒眼望著冉默風寬闊的背影,行雲流水的身姿,葉寒才突然注意起自己與冉默風的不同處——

  這麼說好像有些奇怪,但要知道,先前葉寒一直認為自己是男孩,她男孩與他男人,感覺好似沒什麼差別,但翠兒那冊書卻一下點出事實——冉爺身上,就是多了一個她身上沒有的「東西」。

  說到東西——

  葉寒突然邁大步趕來冉默風身邊,瞇著眼斜瞟冉默風長袍底下。她心裡在納悶,冉爺把他的長棍兒藏在哪裡,瞧他袍子,感覺底下除了他兩條腿之外,就沒別的東西啦……

  「小心——」

  冉默風雖已警告,但滿腦袋全惦著雜事的葉寒,仍舊一頭撞上路旁的店招。「磅」地聲音之大,連客棧小二都忍不住探頭查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痛、痛……」這一下著實大力,痛得她連連後退了三步,直到冉默風伸手拉住她才緩著勢子。

  「我看看。」冉默風將葉寒手拉開,只見她額頭腫了一個大包。冉默風歎氣,這丫頭,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教他不必擔心?「真服了你,店招這麼大一座,你也能視若無睹地一頭撞上,你當你額頭鐵做的?」

  這種看似責備的叮嚀,冉默風先前絕無機會吐露——不管他身在冉府,乃至行走江湖,從沒有人能像葉寒這般,能讓他記掛到如此程度。

  「我在想事情嘛!」葉寒嘟囔,說話的表情無辜可愛。配上她白白的臉龐、黑黑的眼珠,只覺她渾身散發一股似男又似女的奇異魅力。「誰叫你不讓我問,我只好自個兒想啊。」

  瞧她的表情,冉默風直覺瞭解不該追問她在思索何事,照她方才問的問題,會讓她想不透的,鐵定不是什麼正經事。

  「客棧到了,你不需要我攙你吧?」他打量她。

  「我自己可以啦!」葉寒揩去眼角淚水朝他點點頭。「我撞到頭又不是弄傷腳……」

  冉默風瞧她一眼,隨後穿越她走向客棧裡邊,店小二連忙現身迎接。

  「歡迎光臨,大爺有何吩咐?」

  冉默風要了兩間相連的廂房跟熱水,還給了些銀子要小二幫他找兩件乾淨衣裳、鞋襪等什物。冉默風將其中一套交給葉寒。

  「要穿這個啊!」葉寒好奇地將長袍抖開拿在身上比劃,但她個頭太小,長袍擺在她身上,幾乎要把她整個人淹沒。

  冉默風皺眉,發現不妥。要她穿男人衣裳是為了方便趕路,但這麼不合身的袍子被她一披,感覺只會更引人注目。

  「袍子給我。等會兒沐浴完你先換上翠兒給你的衣袍,別出門,我會幫你找幾套男孩的衣裳,懂嗎?」

  「噢。」

  在穿衣服這事上葉寒倒沒其它意見,冉默風怎麼交代她就怎麼做。只是有一點麻煩,葉寒頭一回穿姑娘衣裳,不知眼前一堆布片,裡裡外外到底該怎麼披上。

  還依稀記得抹胸的穿法,因為剛才她曾幫翠兒脫過,可說也奇怪,她扭著手臂弄得滿頭汗,就是沒法順利將它綁在脖子上。

  「姑娘衣裳怎麼這麼麻煩吶!」

  一邊弄著,葉寒嘴裡一邊碎碎叨念。還有這衣服,故意跟她過不去是嗎?怎麼老穿不上?

  冉默風在外頭敲門,喚:「葉寒。」

  「啊啊,來了。」葉寒答道。不想讓冉默風在外頭等太久,她隨意將外袍一披便走去開門,結果一個不留神,一腳踩中衣帶,「啪」地跌了個五體投地。

  「哇啊!」

  門外的冉默風聽見房裡傳出巨響與尖叫,心裡一急,沒多想便將門推開——這同時冉默風忍不住皺眉,想不到這丫頭這麼沒戒心,房門竟沒上鎖!

  一瞧裡頭,登時發現一個小人兒就和在一團嫩綠色衣服堆裡,臉面著地哀哀地呻吟。

  「痛痛痛……」她怎麼那麼慘吶!葉寒捂著臉呼著痛。哪兒不撞!剛好又碰著她先前撞上的那個包!

  眼前情狀實在好笑,冉默風別開頭忍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忍不住大笑出聲。

  一聽見大笑聲,葉寒一張臉頓時脹得通紅,惱道:「您也太沒同情心了!我都痛到哭了您還取笑我!」

  她啊她——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冉默風邊搖著頭將葉寒攙起,只是一見她身上衣著,他原本洋溢著笑容的唇角突然凝住。

  一襲粉色抹胸只綁了兩條在脖子上,白皙的美背與小肚一覽無遺。非禮勿視,才瞥了那麼一眼,冉默風急將自己視線別開。

  「你怎麼穿成這樣!」他濃眉蹙緊低聲吼道。

  「我不會穿嘛!」葉寒徒勞地拉著衣服遮掩身體,小臉窘又氣。「弄了半天才綁了兩條帶子,您就來敲門啦。講真話,沒想到當姑娘這麼麻煩,搞不懂這玩意兒到底該怎麼穿它。」

  聞言,他斜眸覷了葉寒一眼,不意瞄見她手指撥弄抹胸小布的動作,冉默風心頭一震,忙將自己視線瞟開——沒想到十年不近女色的他,竟會被如此簡單的舉動,攪得心湖蕩漾。

  說來也好笑,冉默風可是娶過妻的人——但直到今日他才發現,原來姑娘家的身子竟是如此白皙,襯著粉色抹胸,感覺就像上好玉瓷,嫩得彷彿能透出水來。

  天!瞧他現在在想些什麼?冉默風心一驚。

  才那麼一眨眼,方才剛被笑意溶解的臉部線條,再次凍上寒冰。想起師父諄諄囑咐這麼容易就被人攻陷,冉默風心頭暗惱,俊朗的臉龐登時染上一抹陰霾。

  「衣服快穿上。」他匆匆將手裡抓著的上灰色衣褲一扔,罩上她的頭頂,丟下這句話,隨即掉頭離開。

  待葉寒七手八腳將衣服拿開,房裡早沒了冉默風身影。葉寒一臉茫然地望著已關起的木門發呆。

  冉爺剛的表情好奇怪啊——

  才當回女娃不過半天的葉寒,還沒那智慧瞭解,她方纔那一摔,究竟摔出了什麼效果來。




  天末透亮,冉默風已經起床練劍。自學成下山以來,他數年如一日。一來是貪愛清晨時的涼爽,二來是人少,不會引來不必要的窺探。

  他所留宿的客棧後方不遠有處野林,正是個練劍的好地方。抽出集靈劍使完了全套劍法,之後再席地而坐調息運氣!一口長氣方方從嘴中吁出,冉默風突然聽見野林前方有人說了「阿寒」二字,他濃眉一皺,悄然抓起長劍,接近聲音來處。

  「五哥,到底還要走多久啊?」

  「你怎麼這麼囉嗦,從剛就跟你說快到了嘛!」

  冉默風從兩人聲音認出兩人身份。想不到那對兄弟對葉寒這麼執著,明知打不過他,他們仍舊執意追來。

  「噯五哥,我越想越不對,現在阿寒身邊有個武功高強的公子爺,他一出手我們就死定了,我們還追,那不是白白送死?」

  「呸呸!別大清早就在那死啊死,我們現在要去的客棧,那小二跟我很認識,他答應會幫我們在他們早膳裡下藥,把他們迷昏了,那公子爺武功再高也對我無可奈何。」

  「五哥你真聰明!」

  「你才知道——」

  立在樹上的冉默風一聽,驀地將身一轉,使著輕功朝客棧奔去。是他太過大意,小覷了城裡叫化子的組織能力。他先前就曾聽說,許多店家常與城裡叫化有所聯繫,今兒個竟被他遇上。說來也不能全怪店家無品,要知道丐幫,可是當今江湖上一大組織,小覷不得。

  冉默風輕功了得,沿著屋簷幾個縱跳,一下便鑽進開敞的窗戶,進到他昨晚睡居的廂房。收拾好包袱探了探外頭,冉默風聽見店小一定逐一敲門詢問房客需不需要早膳。

  趁小二送食時來到葉寒房前,想起她昨晚沒鎖門即在房裡沐浴更衣的舉動,冉默風嘗試地伸手一推,沒想到真如他所料,門應聲而開。

  「這丫頭——」冉默風瞪著大開的房門呆了半晌,後一聽見店小二聲音,他忙不迭跨進門裡將門帶上。

  鎖門之事等會兒再提,先帶葉寒離開要緊。

  冉默風趨前來至床邊,瞪眼一瞧,床上哪裡有葉寒影子。

  他心猛地一跳,難不成她早被人抓去了?!

  一回身欲衝出門抓小二來問,眼角餘光卻不意瞄見牆角縮著一團陰影!冉默風再看。赫!可不是葉寒!

  心頭驀的一揪,不待細看,冉默風已然衝到葉寒身旁,神情焦慮地探著她的鼻息。

  可不能有事、你可不能有事……他腦中直覺閃過這個念頭。

  發覺葉寒氣息穩定,冉默風繃緊的肩膀頓時一鬆。還好……轉身見到葉寒蜷縮在地那一瞬,冉默風以為自己來遲了,她早已吃下摻了藥的早膳,中毒倒地。

  抱起她,冉默風輕輕搖晃她肩膀,用著連他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柔,低聲喚著懷中人兒:「葉寒、葉寒,醒醒……」

  「嗯——怎麼了?」大眼睛眨了幾眨,好半晌才看清楚眼前何人。「是冉爺啊,天亮了是麼?」

  葉寒從冉默風懷中坐起,直到見她安然無事地大張手臂打了個呵欠,他才驀地回過神。「你沒事?」

  「啊?」葉寒指著自己鼻子,滿頭霧水。「我?!沒啊!我睡得很好啊!」

  「你——」冉默風回頭望向空床,又轉頭看她。「怎麼會躺在這?」

  「噢,你說那個——」葉寒尷尬一笑。「因為我不習慣睡床呀。」那床很軟很暖沒錯,可是葉寒自小苦命慣了,上了暖床反而難以成眠。昨兒個輾轉反側拗了大半夜,最後還是爬回地上,縮在牆角才得以入睡。

  冉默風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種習慣,那他方纔的擔心——冉默風頓時氣白了臉。

  惱!

  「幹麼啊,臉色難看成這樣?」葉寒斜頭覷著冉默風,只見他惱恨地將頭一撇,連看她一眼都不肯了。「我又做錯事啦?」葉寒一臉無辜地喃喃。

  氣就氣在她根本不知發生什麼事!

  冉默風閉上眼重重喘了幾口氣,素來冷靜自持的他,何曾在這麼短時間內體會如此複雜情緒——又是心焦又是擔憂又是氣惱。這小妮子,冉默風雙掌突地握拳,用力抑不想掐她脖子洩忿的慾望。

  她竟敢讓他這麼擔心!

  「走了。」冉默風瞪她一眼,隨即抓起她擱在床邊的包袱朝她懷裡一丟。葉寒趕忙伸手接住。

  「就這樣走啦?」葉寒依依下捨朝門口瞥了眼。「不先叫小二送點什麼吃的東西——」

  冉默風再次瞪她,嚇得葉寒忙用包袱摀住嘴巴。「好啦好啦,不吃就不吃……」

  她嘟起小嘴,一轉身便想走出房門,冉默風卻伸手抓她衣領,一把將她拎回來。

  「怎麼啦?您不是急著要……」

  「不走大門。」冉默風丟下一錠白銀在桌上付了房錢,隨後便手挾著葉寒細腰躍出房間窗子,再一個縱身躍上屋簷,帶她從上頭離開。

  「您也真奇怪——」葉寒嘴裡還沒嘀咕完,眼兒已經瞧見客棧後門有兩個熟悉臉孔,她手指向五六兄弟正要說話,卻被冉默風伸手一捂,壓住了聲音。

  「別做聲。」

  葉寒回頭瞧見冉默風一臉瞭然,驀地恍然大悟。「您知道他們要來?」

  冉默風點點頭,邊挾著葉寒橫跳離開客棧屋頂。「不小心遇上,剛好被我聽見他們要對你不利。」

  葉寒回頭瞟著早已見不著影兒的客棧,一邊納悶嘀咕;「真奇怪,他們跑到這兒幹麼?十兩銀子不是早拿了嗎?」  坦白說,她本以為從昨兒個之後,她這輩子再也不會遇見五六兄弟,沒想到他們如此陰魂不散,還一路追出臨安城外……

  冉默風瞟她一眼,待飛身躍回地面他才開口問:「你怎麼會跟他們認識?」

  要知道五六兄弟為何如此鍥而不捨,只有一個辦法,從頭問起。

  「還不是爺的緣故。」葉寒癟嘴搖了下頭。「所有我在這城裡認識的人,都是爺先認識的,爺說這叫攀關係,沒先探好關係就隨便拿破碗出去乞討,可是會被人轟出城去的。

  「你不喜歡他們?」

  「沒錯,我討厭死他們了!」葉寒一提起五六兄弟,言語已無法表達她的厭惡,她還搭配動作,一邊說話一邊比手劃腳。

  「尤其是那個叫阿五的哥哥,每次看到我,就用那種好噁心的眼神看我,動不動就伸手摸我臉,哼哼啊啊說什麼好軟好嫩好好摸——有沒有搞錯啊他!我是男孩噯,有聽過男人稱讚男人臉好好摸的嗎?」

  葉寒一時氣憤,壓根兒忘了自己其實是女娃,不過目光一落到她手裡抱著的包袱,想起翠兒,她嘴兒猛地閉起,訕訕地抓了抓後腦勺。

  「我知道我現在是姑娘,但我之前不知道呀!哎,反正我就討厭他們看我的跟神啦!」

  冉默風瞧了葉寒一會兒,突然點了點頭。「我想,我大概知道五六兄弟追著你不放的原因。」

  葉寒看向冉默風,眸裡寫滿疑惑。

  「他們八成已經知道你身份,說不定還是你爺親口說的。」

  「怎麼可能。」葉寒揮揮手表示不信。「我爺自小就說我是男娃,開口閉口就是男娃不能怎樣又怎樣的。」

  冉默風淡笑,這點他能幫她解惑。

  「你爺既然能夠寫出那一張讓渡書,表示他絕對不是傻子。我想他所以把你當男娃養,大概跟我讓你穿男裝是同樣理由,方便,這年頭時局不穩,帶個姑娘家四處走,只會徒增困擾。」

  葉寒低頭一想,依她對爺的認識,被他說中的機會很大,但——葉寒搖搖頭。「我不要這麼想。」

  冉默風微感詫異地挑眉看她。

  「縱使爺他有再多不是,他還是我爺,畢竟他曾經照顧過我。」

  婦人之仁。冉默風心裡這麼想,但卻沒有說出口,只是一徑往前走。

  不久後兩人進入市集,冉默風眼一瞟發現有馬,他回頭看了葉寒一眼,隨即帶她走向前去。

  「一匹多少?」

  趁冉默風與馬販交涉的同時,葉寒站在原地放眼四眺。市集原是當乞兒的她最感熟悉的地方,如今有幸再臨,要她按捺不動,實在折磨。

  「好像很好玩的樣子……」葉寒目光一下被人聲喧嘩給引了過去,她想前去探探,但又考慮到身旁冉默風想法,猶豫著不敢行動,只見站在原地的葉寒彆扭地扭來動去,活像身上長了蟲。

  原本選著馬匹的冉默風斜眸見到,唇畔不自覺浮上一朵笑。他走來葉寒身邊低聲說道;「想去就去。」

  葉寒一聽,雙眼頓時大亮。「那我走了噢!」她手指向市集最熱鬧的地方。

  冉默風點點頭。「別跑太遠,注意安全。」

  「安啦!我隨意瞧個一圈就回來……」話還沒說完,小身影早已一溜煙往前街。

  冉默風目送葉寒直到見不著她身影,他這才回過頭來,繼續聽馬販介紹。

  市集上除了鮮果菜蔬之外,還有賣吃的、玩的、看的。葉寒個小,外加好奇心重,所以見縫就鑽,人潮對她一點影響也沒有。她腳不停歇地繞了一圈,突然間古玩攤上有個東西抓住了她視線。

  擺攤的商人瞟見葉寒眼神,突然湊近了身體在葉寒耳邊說著。「你可知你現在正在看的這把劍,它——叫什麼名字?」

  劍也有取名字?!葉寒倒真是第一次聽。

  「沒關係,不知我可以告訴你!咱們江湖上盛傳有四大名劍,一集靈、二集醒、三集峭,四集情,你眼前這把,就是排行第一的集靈劍。」商人將劍抽出在葉寒面前晃了兩下,然後收下。「別看這把劍舊舊的好像不怎麼厲害,這把名劍,可是赫赫有名的天山怪佬陸風雲親手打的。」

  「這麼名貴啊……多少錢一把?」葉寒只是問著好玩。

  商人伸出兩根手指頭。「算你二十兩銀子就好。」

  啥啊!這麼貴。葉寒一聽,頓時搖手說不。「謝謝謝謝,這麼名貴的寶劍,您還是留著賣別人好——」坦白說,葉寒之所以會停下來多看兩眼,全是因為眼前這劍跟冉爺的配劍長得很像,兩把劍的劍柄上,都印了一個歪曲的圖樣,她才一時好奇起來。

  商人一聽葉寒不想買,臉上笑容頓收。「沒錢!沒錢還敢站這窮看!去去去……別妨礙我做生意。」他抓起雞毛撣子揮一揮便將葉寒轟離攤前。

  哼!走就走,幹麼趕人啊!葉寒轉過身離攤前行,一邊走路,一邊還偷扮著鬼臉。

  古玩攤子前方不遠有人在賣文房四寶,攤上除了筆墨紙硯之外,還擺了不少攤老闆自繪的墨寶與繪像,其中一張,便是坐於馬上、英姿颯颯的花木蘭像。

  葉寒不識字,自然看不懂標注在旁的繪像名字,她只是覺得眼前這幅圖漂亮,而且圖裡這英雄,俊美得不似男人。

  「你喜歡?」買好馬匹的冉默風走來尋她,剛好瞧見她一臉癡癡地望著什麼,還以為是什麼女孩玩意,走近一瞧才發現竟是幅畫像。

  冉默風站得很近,近到葉寒都可以察覺他身上熱氣,不知怎麼搞的,葉寒突然覺得有些害羞,她悄悄偷覦了冉默風一眼,然後解釋:「我只是覺得它很漂亮——噢,我說錯了,男人不能用漂亮形容,應該說,很好看。」

  冉默風心想,也沒人用「好看」這兩字在形容男人——不過不要緊。他看著畫像,不得不承認繪者功力甚佳,花木蘭的英挺與女性的嬌媚,完美地融合一氣。

  「你沒看錯,花木蘭的確是個漂亮的姑娘家,她當年代父出征,扮了男孩十二年,一直到戰亂乎息她返回故鄉,和她同袍的弟兄才驀地發現她的真實身份。」

  葉寒聽得入迷,腦中跟著冉默風的解說,浮現了幅幅畫面——這花木蘭姑娘真是好樣的,比她還強,扮十二年男裝,竟從沒被發現!

  「小哥喜歡這幅畫?」擺攤的書生瞧瞧葉寒表情,小聲低問。

  葉寒朝他點了點頭,冉默風先前賞了她一錠銀,她一直攬著沒花——只是不知道夠不夠?

  「它很貴麼?」葉寒問。

  「看小哥你這麼喜歡,算你五兩銀子就好。」

  「聽這價錢,葉寒開心地眉眼都笑開了。她手伸進衣袋正要掏錢,身旁的冉默風突然制住她的動作。

  「我送你。」

  「咦?」葉寒面露驚訝。「真的麼?」

  不但買了畫,冉默風還挑了套文房四寶跟一迭黃紙。

  為了答謝冉默風的大方,書生現場揮毫寫了一闕《木蘭辭》給葉寒。他笑著說;「有關花木蘭的種種事跡,這闕詞裡說得非常清楚。」

  葉寒滿懷虔誠地瞧著眼前這張薄紙,說過無數次,葉寒不識字,但清俊飄逸的墨跡彷彿有著魔力一般,教她一見就捨不得放開。

  冉默風瞧她那麼喜歡,也就沒叫她收著,讓她一路捧著看著走回賣馬的攤子。

  「冉爺,可以告訴我,這上頭寫些什麼?」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歎息……」冉默風照著書生寫的《木蘭辭》念著。冉默風每念一句,葉寒就緊跟著學上一句。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歎息——」

  兩人復誦著詩句一邊往前走,葉寒先前駐足過的古玩攤老闆聽見人聲,連忙堆滿了笑迎接,只是一回頭又見是葉寒,他登時朝空翻了陣白眼。

  噯!老半天沒個像樣的客人上門,真是衰透!商人一臉不悅地理著攤上古器,突然眼尾餘光瞟見一個似曾相識的東西。

  那個——

  「我的老天啊!」他忍不住失聲驚歎,再揉一揉眼,他沒看錯,真的是集靈劍!老眼一不認出鑲在冉默風劍柄上那個古老的「靈」字銘刻,就跟他攤上那柄假貨一個樣!

  商人趕忙喚來駐街上的乞丐頭兒,使了點銀子要他尾隨前方穿藍袍的公子。「他們一在某地駐足,馬上找人捎訊息給我,聽清楚了沒有?!」

  乞丐頭兒一跟上,商人則手不停歇收拾攤上什物,他啊,忙著要跟人報訊領賞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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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1:25: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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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默風原意與葉寒一人一匹馬,以馬代步,可以縮短行程,早些返回蘇州冉府。沒想到葉寒聽見接下來行程得要騎馬,她雙手便緊抱馬販用來栓韁繩的柱子,說什麼就是不肯。

  「我不要我不要——」

  「格老子的,你倒是給我說個清楚明白,我家馬兒哪得罪你?你這麼討厭它?」馬販老闆生眼睛也沒看過像他這麼不識好歹的小廝,他場子裡教出的馬兒人人誇好說棒的,就這小哥這麼不識貨。

  「不是我討厭它,是我怕!」葉寒抖著兩腿顫著聲音話說從頭。「當時我年紀還小,餓得緊又找不到東西吃,只好溜進馬廄偷馬兒吃的蘿蔔,怎知那馬兒脾氣那麼壞,我只吃了一根,它就朝我屁股咬了一口——」

  自此,她就染上怕馬的毛病。遠遠看還可以,但只要離它太近,葉寒渾身汗毛都會豎起,更別提要她坐正比她大上兩倍的馬兒上頭——要她命直接拿刀砍了她麼,何苦折磨她!

  馬販老闆聽完,頓時笑得滿地打跌。「噢噢,被馬咬屁股,真是笑破我肚皮!笑死人了……」

  「笑『死了』就快死……還杵在那做什!」葉寒一臉憤恨的嘟囔。她可是在訴說悲慘往事耶,不同情她就算了,還笑那麼大聲。

  馬販老闆揩揩沁出眼角的眼淚,突然看著冉默風正色說道:「可是你家公子爺銀兩早付了,別跟我說您要退一匹?」

  「不,我兩匹都帶走。」冉默風說罷,隨即解開韁繩,將行李包袱等等什物堆在馬背上,之後一個蹬步,躍上了高大的黑色馬匹。

  眼一望腳底下的葉寒仍舊緊抱著馬柱頻頻搖頭,冉默風不說話,只是將馬驅近,隨後一把拎起葉寒,將她往自個兒身後一放。

  「耶?!」葉寒低頭一瞧,然後歪著頭感覺坐在馬上的滋味——別說,還挺不錯的哩!

  「駕!」確定身後葉寒抓穩後冉默風揚聲一喝,黑馬與花馬隨即撒開大步前行。

  隨著馬匹前進,夏天的暖風撲面迎來,葉寒瞇著眼覷瞧馬上就被拋到身後的風景,心裡突然有一種踩在雲端、騰雲駕霧的感覺。

  「喔噢——」葉寒抓緊冉默風衣擺在他身後大叫。「原來這就是騎馬狂奔的感覺——我記得剛才那闕《木蘭辭》裡說,『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嘿嘿,難怪花木蘭會想要代父從軍,這感覺真的太棒了!」

  望著前方的冉默風唇瓣微微一挑。「這麼說,你現在可以自個兒騎了?」

  「這不行!」葉寒驚叫,唯恐冉默風真會叫她自個兒騎,兩隻小手忙不迭抱住他腰,活當他是馬場裡的栓馬柱。

  冉默風心頭一震,當葉寒小手環上他腰,身子朝他背靠近,冉默風發現自己竟能嗅到葉寒的氣味——雖說她無施脂粉,但姑娘身上的味道,就是和臭汗涔涔的少年大不相同。

  心頭亂糟糟,更慚愧的是,他竟會對一個個頭不到他下巴高的小姑娘產生慾望。冉默風凝眸注視前方調息呼吸,好半晌才將滿肚子渴望壓下。

  「想想也真奇怪……」手環著冉默風臉貼在他背上好一會兒,葉寒突然發覺異樣,她盯著他寬闊的背,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說給冉默風聽。

  「以往啊,我最討厭碰人或是被人碰了,像那五六兄弟,光看見他們我就心發毛,可是冉爺就是不一樣,像現在這樣抱著你,我也不會覺得彆扭或者不舒服……」

  葉寒一邊說話,一邊將身子貼得更緊,渾然不覺身前的冉默風,早已渾身硬得像根鐵棍。

  「怎麼會這樣呢?」葉寒喃喃問道。

  冉默風無言。他也正捫心自問,一向討厭被人碰觸的他,為什麼偏偏不會對葉寒起反感?

  是因她毫無女性嬌羞的緣故?不不,冉默風搖頭。若真不當她是女人,他方才就不會對她身上氣味有所反應。

  「喂喂?!冉爺,幹麼又不說話!」葉寒等了半晌得不到響應,她皺皺眉頭扮了個鬼臉,不一會心思又轉到旁的事物上。「唉,對哦!您還沒告訴我,我們到蘇州去之後呢?我要做什麼?」

  這問題安全。冉默風答道:「婢女。」

  「您的麼?」

  這問題逗笑了冉默風。「我常年在外,不需婢女服侍。你放心,我會安排你到我娘宅院工作,只要你好好表現,我娘她一定不會虧待你。」

  葉寒一聽到了冉府反而不能跟冉默風在一塊,她揚起的唇角一斂,原本興致高昂的小臉頓時浮現愁雲。

  「那我不去了。」葉寒沮喪地說。

  「怎麼回事?」冉默風皺眉。

  「我本來以為到了冉府之後,我還能和現在一樣,一直跟在冉爺您身邊——但沒想到,您送我到那兒的目的,只是想把我丟下。」

  冉默風靜默了一會兒。「你一個姑娘家,常年跟在我身邊,不太方便。」

  「花木蘭就可以。」葉寒嘟嘴辯駁。

  這——

  「我知道我這麼說任性,我也知道我該適可而止,不該要求太多,但——我就是不想跟您分開嘛!」

  冉默風繃直著身體感覺葉寒將臉貼在他背上,一陣濕意弄濕了他背後衣裳,他的心劇烈震顫。葉寒在哭……雙眼直視前方的黑瞳陷入一陣深思,他還能為她做些什麼?

  「我不想一個人……」葉寒哽咽道,哭花的一張臉在冉默風背上揉啊蹭的。揉亂的,不只是冉默風的衣裳,還有他的心。

  冉默風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在乎她的眼淚,她不過是他在路邊撿著,模樣長得和菱兒有五分神似的小乞兒,但在這一瞬間,冉默風發現只要能讓葉寒再次綻露笑靨,不管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我不會馬上離開。那兒是我家,一趟路回去不多留些時日,說不過去。」

  埋在他背上的小臉稍稍離開了些。「您的意思是,等我到了冉府,我還看得見你?」

  「嗯。」

  葉寒再問;「您不會把我丟著人就走了?」

  「嗯。」

  「那……萬一我跟您府裡的人處不來呢?您會因為這樣就轟我離開麼?」

  「這點我倒不擔心。」冉默風臉露笑意。「我這麼難親近,你都有辦法跟在我身邊,我相信冉府上上下下,沒人會討厭你。」

  呵。冉爺這麼說,好像是在誇她耶!葉寒嘴邊綻出甜絲絲的笑意,一下忘記了方纔的傷心。

  感覺身後的她情緒的轉變,冉默風表情也跟著變得輕鬆。「前頭有片林子,我們在那休息,吃點東西再走。」

  聽見要吃東西,葉寒連連點頭應聲;「好好好。」




  「好急、好急……」

  飽餐一頓乾肉與芝麻燒餅的葉寒嘴裡一邊喃喃,一邊在樹林子亂竄,尋找一個適當的地方「紆解」她的腹急。

  終於找著一個看來不錯的樹叢,葉寒回頭瞧瞧確定周圍沒人,她馬上一頭鑽進去扯開褲子繫帶。啊——蹲在樹叢裡頭的她滿意地點頭。爽快!

  紆解完畢葉寒起身穿好褲子,走沒兩步路,好似聽見人說話聲音。

  葉寒向來好奇,身子一轉便朝聲音方向靠去,一叢樹前,有對年少鴛鴦正摟在一塊,小姑娘還很親熱地將臉偎在少年肩窩,低低的笑聲就是從他們嘴裡傳來的。

  「好妹子,讓我親親——」

  葉寒瞪大眼睛瞧著少年的動作,他端起姑娘的臉頰先用鼻子蹭蹭,然後張嘴「咬」住姑娘嘴巴,然後又將舌頭伸進去姑娘嘴裡……

  葉寒搔搔臉頰,實在搞不懂少年那些動作,怎能讓那姑娘又是歎又是喘的?依她感覺,應該是不太舒服,別人的舌頭在自個兒嘴裡怎麼會舒服?這不可能的嘛!

  葉寒百思不解。如果說是豬舌牛舌嚼嚼可以吞進肚子裡她就不反對,可是吃人舌,感覺就奇怪了些。

  「你別這樣……我快喘不過氣來了……」姑娘撒嬌似地槌了少年一拳。

  少年被打不怒反笑,他伸手捧著姑娘小臉湊近問道;「不舒服?」

  「討厭!」姑娘害羞地一扭身。「你明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不是那意思是啥意思?」

  對麼對麼!不然到底是啥意思?蹲在旁邊偷看的葉寒也跟著瞎起哄。後!不要再親了啦,光把她嘴巴咬著,她怎麼有辦法解釋清楚!

  「葉寒,你好了麼?」

  久候不見葉寒回來的冉默風突然出聲問,嚇壞了原以為周邊無人的年少鴛鴦,兩人趕忙將黏在一起的嘴兒分開,手牽手從林子另一邊走了。

  「冉爺討厭啦,早不叫晚不叫的——」感覺好像有很精彩的部分就要上演了說——葉寒氣嘟嘟地從躲藏的樹叢間探出頭來,拖著腳步往冉默風方向定去。

  「好了就快上馬,我看這天色,怕是雨要來了。」

  行路人最怕下雨,這點先前常年在外頭流浪的葉寒最瞭解。她乖乖幫忙在另一匹花馬背上鋪上油佈防雨,之後再被冉默風一把拎上馬背,兩人再度往蘇州方向騎去。

  不出冉默風所料,前行不過一個時辰,一陣陣強風忽地朝兩人吹來,草木被吹得不斷搖晃,冉默風彎下腰催馬快行,下一會兒天上開始落下零散細雨,隨後,嘩地一聲雨變大。

  淋得濕透的兩人不得不就近尋找客棧入住。

  「對不住兩位爺,突然來這麼一場雨,小店一下來滿了客人,目前只剩一間房,不知爺您介不介意兩人擠擠?」店小二瞧瞧冉默風,一臉抱歉地等他們回答。

  剩一間——冉默風還在猶豫是否該要冒雨再尋其它客棧,身旁的葉寒突然出聲答話:「一間就一間,無所謂。」  

  冉默風皺眉。

  「我早想跟您提了,」葉寒看著冉默風解釋:「我不習慣睡床,您多要房間給我,也是白搭。倒不如合睡一間,您睡床我睡地上,省錢又方便。」

  但——冉默風芥蒂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怕落人口實。但葉寒心思哪那麼細,店小二一吆喝說可以上樓,她行李一拎人就跟著走了。

  「渾身濕黏黏的真不舒服……」葉寒一邊扯著濕透的衣裳一邊嘟囔。

  冉默風一瞧她單薄身子,擔心她再淋雨會染了風寒,遂不再出聲反對。反正他行得正坐得端,決計不會對葉寒做任何不恰當的事……冉默風心裡這麼想著。

  「要不要幫兩位爺打桶熱水上來讓您淨淨身子?」店小二離開前這麼問道。

  「麻煩你。」冉默風回頭一瞧葉寒一頭濕髮,腦子還不及細想便點頭答應。

  「沒問題,馬上來。」

  店小二一關上房門,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冉默風忽然覺得房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回頭一看,驀地發現葉寒已解下一頭長髮,這會兒正坐在椅上、僵著頭,用小二帶進來的布巾一綹一紹的拭著。

  冉默風從沒看過她這模樣。

  自認識以來,葉寒在他眼中,一直是頑皮、貪食與天真等等傻氣字眼的代言人,她是女孩,但自小就被當成男孩教養的緣故,養成了她率性大方的態度,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丁點少女的嬌羞,除了那瘦削身子、白淨的肌膚叫人感覺有些突兀以外,每個人見她第一眼,都定會以為她是少年。

  但沒想到她將長髮放下,垂眸不語的模樣,竟會讓他呼吸急促、渾身彷彿破火焚燒般焦亂……

  像是察覺到冉默風目光,葉寒放下手上布巾,抬頭注視他。「冉爺您怎麼啦?很熱啊?瞧您額頭都是汗……」葉寒沒多細想,拿起她方才拭發的巾子就往冉默風額頭上擦。

  這一瞬間,冉默風像被打了一拳似地朝後一退,他臉色陰沉,凝著黑眸注視葉寒巧笑倩兮的小臉,心跳的頻率早已超出以往速度,冉默風在這一瞬間突然明白,他對葉寒的感覺,早已不若以往單純。

  他想要她。以一個男人與女人的身份,要她。

  「噢!」葉寒見他退開,誤以為冉默風不愛她碰,急忙將手收回。「對不起。」葉寒垂低頭搓著手裡布巾,說也奇怪,冉默風剛一退開,她的心就好像被小刺扎到一樣,突然感覺有些痛。

  背轉過身冉默風心頭也不平靜,他這會兒可無暇留意葉寒受傷情緒,他光要平息心頭慾念,已有些應接不暇。

  小二跟另一名夥計一塊送水來,似沒感覺房裡氣氛怪異,水弄好討了賞銀兩人便退下。

  「我到外頭等你,弄好再叫我進來。」

  「喔。」葉寒方說完,門扉便「喀啦」一聲打開又關上。葉寒悶悶地起身解開身上繫帶,先拿濕布抹淨身體,之後再整個人浸到桶子裡。

  熱氣燙紅的小臉就擱在盆沿,大眼睛望見冉默風還留在房裡的長劍,心裡那股疼再次升起,葉寒揉揉心窩,忍不住喃喃自問;「我是怎麼啦?」不過就冉爺退了一步,不讓她碰麼,又不是什麼大不了事,她幹麼小裡小氣,非要惦著這件事不可?

  葉寒以掌擊額,好像以為她這麼做,就能把先前歡快開心的情緒給喚回來似的。只是直到她起身穿好衣服,她心裡還是跟剛才一樣,悶。

  「冉爺,換您。」

  葉寒從房裡走出,冉默風連瞧她一眼也沒,一點頭便走進門裡。門方關上,突聽見門裡傳來一句。

  「別亂跑。」他可沒忘葉寒天生是個闖禍精,一不留神便會招惹麻頂。

  當她是三歲娃兒啊!還吩咐這種事,葉寒臉面門吐了吐舌頭。「我才不會呢!」

  聽她音調,他就知道她現在是什麼表情,鐵定是惱他把她當成孩子看了吧。手正脫著衣裳的冉默風想起葉寒嘟嘴皺眉的表情,唇畔不禁浮現一抹笑意,只是當察覺到自己反應,臉上濃眉再度擰緊。

  冉默風的紊亂情緒,持續到晚膳時刻,仍舊沒絲毫改善。

  但葉寒情況就此他好,葉寒向來是吃飽第一,當桌上晚膳一道道被她吃干抹淨,方才什麼悶啊刺痛的感覺,她全都記不得了啦!

  她一這會兒就像饜足的貓咪,撫著飽滿的肚子發出一聲滿足地歎息。

  說到肚子——葉寒突然轉向冉默風問了一句:「冉爺,您瞧瞧我最近是不是吃多、變胖啦?」她剛才洗澡時有發現,她原本平板的胸脯,好像變凸了一點,屁股肉也是,摸起來多了點。ㄉㄨㄞ  ㄉㄨㄞ的感覺了呢!

  說罷,她還在他面前轉了一圈。

  葉寒哪壺不開提哪壺,冉默風正竭力想要忘卻葉寒的女兒身份,她竟還要他瞧她!冉默風面色一冷,突然提劍起身,朝葉寒吩咐:「我出去一趟。」

  「噢好,我喝杯茶就來——」葉寒以為他是要她準備,方才將杯子放下,冉默風便突然拋來一卷黃紙。

  「你不必跟著,待在房裡學寫《木蘭辭》。」

  離開臨安城的路上冉默風便已要求,他要葉寒利用前往蘇州冉府這段時間,學會寫她的名字跟一闕《木蘭辭》。

  冉默風還允諾,只要葉寒能在進城前學成,他會給她兩錠白銀,以茲獎勵。

  幾日相處冉默風已經將葉寒性子摸得透透,為了賺那兩錠白銀,哪怕是學寫《木蘭辭》,叫她倒背金剛經大概也一口應允。就像現在,一記起冉默風與她的約定,葉寒不囉嗦,立刻從包袱裡拿出文房四寶一一擺在桌上。

  「筆這樣拿對吧?」葉寒問。

  冉默風站一旁看了眼。「對。」

  「好,《木蘭辭》我記得第一句是唧唧復唧唧……」葉寒天性聰穎,冉默風先前只教了她三遍,她便能將整個《木蘭辭》記熟。雖說她寫出的字奇醜無比,但能背誦、再佐以書生送她的《木蘭辭》,依樣畫葫蘆畫個幾十遍,總會有熟稔的一天。

  「然後是木蘭當戶織……」寫到這葉寒突然想到,冉默風要她學寫名字,但她卻不知道葉跟寒兩字,到底該怎麼寫。

  「對了冉爺——」猛地抬頭喚冉默風,咦?!葉寒瞧瞧房裡,哪裡還有冉默風身影!

  「什麼時候出去的……」葉寒手抓著筆桿搔搔額頭,不知怎麼搞的,她對冉默風悄悄離開的舉動,感到有些心慌亂。今晚冉爺表情很奇怪,每次一與她四眼對上,他馬上會將他的視線調開,他以前從不會這樣的。

  多年的乞兒生涯養成葉寒察言觀色的習慣,尤其冉默風現在可是她的衣食父母,葉寒定然會把冉默風情緒擱心上,就怕一絲毫遺漏,惹了他不開心。

  但話說回來,能察覺人情緒驟變,並不代表她可以想出理由——是她哪裡做錯還是怎麼著?葉寒蹙眉思索。記得先前還沒進客棧,在樹林子休息時他還好好的

  樹林子!這個關鍵詞一下讓葉寒思緒岔分到別的事情去——那個「咬」嘴巴嚼人舌的動作。

  葉寒放下筆桿撫撫自己嘴巴,甚至還伸出舌尖用手指碰碰它……搞不懂呢!做起來真有他們表現得那麼好嗎?為什麼被男人咬嘴兒,會讓那姑娘又是臉紅又是氣喘的?

  「不懂,不懂啊!」爺先前常說弄不懂的事兒就暫擱一旁,還說等將來長大了,很多事她自然就會懂了。葉寒心想,說不準那咬嘴兒嚼人舌的事兒,就屬那一類。

  「哎,算了,不想了。」葉寒揮開腦中問題重新拿起毛筆。「我剛背到哪了?當戶織是吧!我記得接下來那兩句是不聞機杼聲……唯聞女歎息……」

  背到這葉寒突然噗哧一笑,女歎息——不就她剛做的事嗎?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想想這木蘭還真厲害,能夠佯裝男兒一路裝了十二年……」葉寒一邊寫一邊跟詞裡的木蘭對起話來。「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真希望我能學會你那方法,這樣我就不用去冉府,可以扮成男孩待在冉爺身旁,永遠不會被人發現……」

  那廂的葉寒正提筆寫著「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燕山胡騎鳴啾啾」,這廂的冉默風則已脫下外衣,一跳躍進河裡頭。

  不過雨的夜晚寒意逼人,但為了消解盤旋在他腹中的慾念,冉默風不得不仿作師父的獨門練氣之法——浸在冰涼河水中練功,為了不被水流揣走,習武者非得運用自身內力抵抗那天然的作用力。如此一來,習武者便能專注在自身功夫上,而無暇思考他與女人的情愛關係。

  此法冉默風從未做過,因為一心向武的他,從不曾體驗慾火焚燒的痛苦,直到遇上葉寒,冉默風才得以體會師父為何一說起「女人」,便會連加「禍水」二字。

  想要卻不能伸手觸碰的內心煎熬,十足考驗男人意志,尤其當他心底明白,只要他開口,葉寒絕對不會拒絕他,她眉宇,早已寫滿對他的信賴……

  憶及葉寒望他的眼神,自脖子以下全浸在河裡的冉默風突然露出抹笑,但下一瞬他急忙將思緒拉回。就是如此。葉寒著實苦惱冉默風的便是這一點,他發現自己已無法像從前推開菱兒那般,將葉寒自他心房移開。

  「女人——禍水啊!」

  耳際陡然響起師父的歎息聲,冉默風閉起的雙眼一睜,身子突地從水裡竄出。

  方纔那瞬間,冉默風還以為久居泰山麓的師父來到身邊,但仔細察看四周才發現,一切只是幻覺。

  也該是回去的時候了。他仰頭瞧瞧天空,黑幕中懸著一顆顆明亮的星,夜深入也靜,周圍只聽到蟲鳴唧唧——冉默風走向擱放著衣裳的石塊,沉默地將衣裳鞋襪穿上。

  這時回去——他想,葉寒理當已睡了吧。

  「冉爺到底到哪去了?好久噢!」

  依葉寒那種鬼畫符的龜速寫法,十遍《木蘭辭》寫完已耗掉她大半夜,第三次發現自己趴在桌上睡著。原意想要撐到冉默風回房的她,終於難敵周公的呼喚,迷迷糊糊地從位子上起身,走到牆角一躺人便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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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1:25:36 |只看該作者

  這小妮子——

  回房的冉默風俯視葉寒的睡姿,眸間不禁浮現一抹柔情。從她縮著身體將自己蜷成一隻小獸入睡的姿態,不難感覺先前十多年,她過著多麼嚴苛的流浪生活,沒有軟床沒有棉被,更別提吃飽穿暖,眼下還有個擋風遮雨的房間讓她安睡。

  她很滿足。

  冉默風從她睡著也不自覺上揚的唇角得以發現,但也由於她這點滿足,讓冉默風忍不住想多寵她一些、更寵她一點。

  輕悄悄彎腰將葉寒抱上臥榻,脫去她腳上鞋,再拉來被子將她密密蓋上。像能感覺到他觸碰似的,葉寒睜開睡眼朝冉默風甜甜一笑。冉默風心口一暖,忍不住伸手觸碰她白嫩的臉龐。

  「冉爺……」葉寒動唇一喚,隨即又合眼睡去。

  冉默風退開身子轉頭注視她擱在桌上的黃紙,二十張,滿滿全寫著《木蘭辭》。

  葉寒果真聰明,冉默風唇角微勾地一一檢查,尤其是最後幾張,筆劃與筆劃的間距已具規模,說不準再多個幾日,她便能將整闕《木蘭辭》默寫於上,趕明兒個得再幫她多買些紙——

  冉默風彎下腰,吹熄桌上蠟燭,和衣坐在椅上假寐。

  街上「四更」的更鼓方敲完,葉寒就被暖呼呼的被窩暖醒,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瞧見自己身在何方,她頓時一愣。

  「是冉爺抱我上床的?他回來啦!」

  葉寒摸黑下床,眼睛一適應黑暗,回頭就見到冉默風環胸坐在椅上睡。真是——葉寒手環胸一歎。有床不睡,幹麼辛苦自己睡在椅上,他不擔心腰酸,她還擔心他背痛哩。

  「冉爺——」葉寒蹲在冉默風身側搖搖他身子,原意是想喚醒他要他快去睡床,可不知怎麼回事,就是搖不醒他。

  冉默風是習武之人,怎可能毫無警覺,早在葉寒起床時他已經發現,他只是不願睜眼。

  「睡得這麼沈啊?」葉寒看著冉默風睡臉說道,他不醒她也沒能耐移他上床。

  房內蠟燭沒點著,就僅有格子窗外透進來的那點朦朧月光可以看清楚他,葉寒手支頭看著冉默風側臉發了一會兒愣,目光不自覺往下移,停在他微微抿起的薄唇上,一個念頭突地從葉寒腦中閃過——

  不知道冉爺嘴兒,「咬」起來是什麼滋味?!

  葉寒脾性好奇,心裡一個問號冒出不設法弄個清楚,實在不是她的作風——尤其又加上,冉爺此刻睡得正熟!

  像偷兒似的,葉寒屏著呼吸接近冉默風。

  冉默風閉著眼睛仍能感覺她越趨接近的鼻息——她想做什麼?隔著長睫偷覷,只見葉寒嘟起小嘴,俯頭在他唇上輕碰了下。

  啊!

  一觸之後,不管是親的人,還是被親的人,兩人同時一驚。

  這是什麼滋味?!葉寒退開一步輕撫自己嘴巴,那感覺——活比吃了蜂蜜還甜,有一種嘴兒被燙著,卻又不會痛地陶然感!

  這就是林子裡那兩個人感覺到的東西麼?

  葉寒垂下頭想了片刻,實在抑不住想要再試一次的衝動,葉寒決定趁冉默風未醒,多「咬」他一次。

  湊近臉,葉寒張開唇瓣,學著少年親吻姑娘的動作,細細啃著冉默風下唇——葉寒是那麼地天真,她當真沒想到,不管人睡得再熟,一察覺有「東西」靠近自己嘴巴,一定會清醒,更別提冉默風只是假寐。葉寒的舉動,他從頭到尾一直瞧在心裡。

  怎麼會有如此甜蜜又興奮的感覺……葉寒忍不住陶醉。如此澎湃,幾乎要撞破了她心口,神魂顛倒、週身發熱!為了想更接近點感覺那種奇異的觸感,葉寒情不自禁將手按在冉默風胸上,一邊細細撫弄,渾然不覺底下人兒早已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當她舌尖試探性地輕觸冉默風唇瓣,原本仍佯裝未醒的他,終於忍不住伸手推開她。

  「住手。」氣息不穩的冉默風瞪視怔住的葉寒,從她煞白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壓根兒沒想到他會突然醒過來。

  「我……我剛只是……」看著冉默風火熱的眼,葉寒腦子急轉。快快快!她得快想個理由搪塞——她揪住頭一個從她腦裡跑出來的念頭。「不小心跌倒。」

  這麼別腳的理由——她以為他會信?

  「你這一跌,還跌得真準、真久。」冉默風瞇眼注視葉寒,在他瞬也不瞬的目光中,葉寒臉頰逐漸染紅。

  「因為……就剛好……」葉寒揮揮手比劃了下,突然她歎了口氣。算了,好漢做事好漢當——雖然她是姑娘家,但這點敢做敢當的格調,她還是有的!

  「好啦我承認,剛那樣,不是因為我跌倒,我昨兒個下午在樹林子裡看見一對小情人,他們就摟在一塊,然後那個嘴啊!」葉寒比比自己跟冉默風,未說出口的話,不言自明。「看起來好像挺舒服的,我剛就想,剛好您睡得很熱,所以我就……」葉寒吞了吞口水。「試了一試。」

  她朝他討好地露出抹笑,可冉默風卻不買她帳,表情依舊冷峻。

  「你不知道那事不能隨便做?」

  「為什麼不能?」葉寒搖頭。

  「男女授受不親。」

  「既然這樣,那對小情人怎麼說?他們還不是一個男的一個女的?」

  「我跟你關係不對。你說他們是情人,彼此愛慕的兩人做無可厚非,但我跟你呢?」

  他跟她?葉寒手指指冉默風又指指自己,很理所當然地答;「我們也可以當小情人啊!」對啊!葉寒越想越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既然剛才那麼舒服的事,只能讓小情人做,那她就跟冉爺當小情人嘛!

  真是秀才遇到兵。冉默風感覺自個兒頭又痛了起來。

  「我跟你不是那種關係。」冉默風沒好氣地道。

  葉寒一愣。「冉爺的意思是——您不想當我的小情人?」

  「你——」冉默風張口欲言,但眼一觸及葉寒視線,他馬上將頭別開。

  他不能看她,他無法看著她的眼睛對她說謊。冉默風心知肚明,早在葉寒未對他做出不軌舉動之前,他早已經圖謀不軌,若不是腦中殘有一絲理智教他不許妄動,方才葉寒早已一絲不掛躺在他身下,承歡嬌吟——哪還有機會聽她說這麼一堆蠢話?!

  他要她。冉默風全身肌肉緊繃,尤其是胯間,正哀嚎著要他給它一個痛快——他想要她想得全身發痛,虧他剛才還在冰冷的河水裡浸泡了那麼久,這會兒全都白費——她,這個傻丫頭,到底懂不懂他的煎熬!

  葉寒不是神,冉默風沒說出口的事,她怎麼可能知曉——只是她看得出來冉默風很生氣,而且那氣,還是她招惹來的。

  「對不起麼,我不知道我剛那樣做是不對的,因為放眼望去,我想碰觸的,一直就只有冉爺您一個,所以我想,或許可以趁您不注意,試一次看看。」

  聽到這,冉默風突然轉頭瞪她。「錯,你剛碰了我兩次。」

  呃!他怎麼知道?葉寒眨眨眼,心中浮現一個可能——難不成,冉爺剛才醒著?

  「您——」臉色發白的葉寒發出活似噎住的聲音。「都發現了?」

  冉默風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一徑注視著葉寒,那專注火熱的目光,教葉寒看得心頭一陣騷亂,突然,她低頭抱住自己頭臉,嬌聲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嘛,我怎麼知道那滋味會那麼好,我就想,說不定今晚不碰,將來就沒有機會,才會一試再試……」

  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冉默風看著葉寒嫣紅的臉頰,心裡直歎氣。她不懂他內心的糾葛與紊亂,只會依她喜好行事!不行,他得設法離她遠點,他的未來,不想就此斷送在一雙柔荑上。

  「從今天開始,你自己騎一匹馬——我不聽辯解!」冉默風一見葉寒想抗議,他馬上出聲阻止她說話。只見葉寒一張小嘴嘟得半天高,足可掛它五斤豬肉。「這是給你的教訓,冒失做事之前,先想想後果。」

  「自己騎就自己騎麼!」葉寒看著他說了這一句話後,突然轉身朝房門走去。

  「你上哪?」冉默風皺眉。

  「到外面透透氣啦。」葉寒「砰」地一聲打開房門,踩著大步離開。

  她才不想留在房裡呢……

  葉寒一出客棧,眼中眼淚登時落下。「臭冉爺!」她一邊咒罵,一邊抬腳用力踱著。

  雖然嘴裡這麼罵著,可葉寒心裡也清楚明白,冉默風並沒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他頂多只是拒絕她,明白表示不喜歡她碰他罷了。

  但惹葉寒傷心的,就是這一點啊!

  「您怎麼可以用那麼冷淡的表情說話!」葉寒哽咽地喃喃。她沒辦法理解,方才感覺起來那麼舒服、那麼陶醉的事,竟只有她單方面喜歡?

  剛才有多喜歡,此刻的失望就讓她多痛苦——兩相比較,葉寒陡然發現,她方纔的陶醉,好像只是場玩笑……

  她怎麼甘願!

  「討厭啦!」葉寒手揮著拳頭對著頂上的月亮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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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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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時辰過去,窗外天色已見魚肚白,說要去透氣的人兒,至今仍未進門。

  她也未免耽了太久……

  坐在椅上假寐的冉默風眼睛一睜,抑不下心裡的擔憂,他決定出去看看。

  方纔所以沒跟上,是因為冉默風知道葉寒沮喪。葉寒在冉默風眼中,透明地像條清澈小河,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他一望即知。

  冉默風可以理解葉寒的傷心與困惑,而這也正是冉默風更加嚴苛的原因。劍客不需要感情,尤其是他,早在下山前冉默風就對蒼天發誓,他絕對不會因為私人情愛而放棄武藝的精進。

  他的世界只有一個,就是劍。

  抓起几上的集靈劍緩步走出,還未抵達客棧門廳,只見店小二匆匆朝冉默風奔來。

  「這位爺,我記得您身邊有帶著一位小哥兒……」

  冉默風點頭。「怎麼了?」

  「我剛去外頭灑掃,突然有個小叫化給了我封信,指名要給帶著一個小哥的公子爺。」店小二將信交給冉默風。

  冉默風打開一看,臉色瞬變,信上只有短短幾個字!

  若要葉姑娘命,午時郊道崖邊,拿集靈劍換。

  「小二哥,郊道崖邊在哪?」

  「出了鎮再往前走約莫一刻,可以看見一座小丘,往小丘上走到底就是山崖了。」

  他早該想到葉寒是個麻煩精,一離開他視線,定會幫他惹出麻煩!瞧瞧她這下——冉默風朝客棧外走去。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他心裡仍殘存一絲僥倖,說不定這信只是一場虛驚。葉寒其實沒事!

  不過信中那「葉姑娘」三字,教冉默風一想起,心房忍不住顫抖。

  葉寒偽裝得這麼好,抓她的人怎麼可能會知道她是女兒身?

  到底是誰?

  冉默風步伐匆促地在鎮上轉了一圈,天色已亮,街上行人漸出,但左右張望,就是不見葉寒身影!

  當真出事了。

  眉宇間已露焦急的冉默風轉回客棧,藏好隨身行囊托寄了馬兒後,他隨即奔往約定地點。

  郊道崖上,兩名大漢架著葉寒,前頭還有一名穿著青衣的中年男子,正好整以暇地等候冉默風現身。

  「幫主,您確定那個姓冉的傢伙,真的會拿劍來換?」站在葉寒左側的大漢突然出聲問。眼睛一直遠眺前方的中年男子朝前方一揮手。

  「人不就來了。」伍晉說道。

  大漢喚叫幫主的青衣男子名為伍晉,是江湖銅城派第三代掌門。自古玩攤老闆傳來訊息,說他親眼見到傳奇四劍之」

  「集靈」現世,伍晉便馬不停蹄自華山趕來杭州,目的就是想將心目中的寶劍「集靈」帶回華山,當其門派的鎮幫之寶。

  伍晉原先是想以武奪劍,但一想到動作過大,可能會招來其它門派的覬覦,考慮之後,他決定智取。

  先前帶走葉寒,本意只是想誘之以利,要她去偷劍,但怎知葉寒抵死不從,拚死掙扎之下伍晉門人撕破葉寒衣裳,見她尖呼捂胸,這才明白她是姑娘家。

  更好。伍晉心想,一個男人會把姑娘近身帶著,理由不外乎感情!在得知葉寒女子身份的瞬間,伍晉便已知道「集靈劍」他手到擒來。

  冉默風朝四人走來,目光環視眾人一圈,隨即落在被綁住嘴巴的葉寒身上。只見葉寒身上的衣裳裂了一大口子,目光驚恐,有如受驚的小兔一般。冉默風目光在葉寒衣上裂口看了片刻,然後看向伍晉。

  「放開她。」

  伍晉審視冉默風,見他閒散而立,感覺毫無防備,卻又毫無弱點!難不成此青年武功奇高?伍晉心下打了個突,提醒自己絕不可輕敵。

  「把劍放下;退離五十步,我取了劍自會將葉姑娘交還於你。」

  「我若不照做?」冉默風問。

  伍晉微笑。「我就殺了葉姑娘。」

  話聲方落,伍晉已抽出劍旋身來到葉寒身邊,劍光森冷,抵上她形狀秀美的顎,感覺更加恐怖。

  葉寒瞠大雙眼瞧著近在咫尺的長劍,猶記得不久之前,她也曾被冉默風這樣提劍抵著——但她此刻心中的懼怕,卻勝過先前許多許多。她可以從眼前拿劍男子森冷的目光看出,他,是認真的。

  她現在該怎麼辦?

  葉寒移動視線望向冉默風,兩人距離略遠,以致她無法讀出他眼中情緒。冉爺會怎麼做?葉寒目光調向冉默風手中的寶劍——從伍晉與其門人口中,葉寒得知不少關於集靈劍的傳奇故事,雖然葉寒不明瞭冉默風當初是什麼機緣得到那把劍,但從冉默風細心呵護它的姿態可以得知,它對他,有多麼重要。

  這麼重要的劍,冉爺會換麼?葉寒顫抖的眸子望向冉默風,彷彿在呼應她的問話,冉默風突然不吭一聲,彎腰把劍留下。

  他真換了——在那一瞬間,葉寒眼中頓時湧滿了淚。她本以為他不可能這麼做的,雖然他答應帶著她,一路供她吃穿住的,但她葉寒,全身上下加起來,哪可能比那把劍重要吶?!

  「嗚……冉爺……」您這樣對我,叫我今後該拿什麼報答您——被布條綁住的嘴裡發出一聲嗚咽。

  罪惡感在葉寒心頭盤旋,回想與冉默風認識至今,她從未做過一樣對他有益的事。她一直都在要;要吃的,要銀子,要注意,要他憐惜……他一不符合她需要,她就生氣——葉寒一想起自己清晨時還再三咒罵冉默風傷她心,她便覺愧疚不已。

  葉寒淚眼婆娑地對天發誓——只要她能活著回去,今後不管冉爺要她做什麼,不管是當奴當婢,甚至要她性命,她絕對鞠躬盡瘁、義不容辭、絕無二心!

  冉默風放下劍,隨即朝後退開,一步、兩步、十步、二十步。不管他離得再遠,冉默風一雙眼從沒離開過伍晉的劍尖——只怕他一個眨眼,伍晉便將劍刺進葉寒脖子,他與她就此天人永隔。

  前來崖邊赴約時冉默風還在猶豫,要劍,還是要她?

  集靈劍固然重要,它可是習武練劍之人夢寐以求的寶物,有了它,彷彿身上有了所謂的天地靈證,足以確認自己多年來的追尋,不是白費。但反觀葉寒——

  她只是一名乞兒、無父無母、無家可歸,遇上他之前,她甚至連自己真實性別也弄不清楚,她天真、固執、貪吃,大膽同時也怯懦……冉默風目光望向葉寒發白的小臉,依常理推斷,他不應該留戀。所有阻隔在他與武藝之間的阻礙,他都該割捨、棄而不顧!

  但他卻選擇將劍留下。

  心裡一個聲音告訴冉默風,葉寒的安危,比什麼都來得重要——勝過百倍。

  放下劍開始朝後退去那刻冉默風心裡忍不住歎息,想不到真被師父料中——他這一輩子,逃不過人間情愛紛擾。

  退至約定距離,冉默風運用內力將聲音送到伍晉耳邊。「可以放開她了吧?」

  伍晉拿起集靈劍,笑不攏嘴地看著劍柄上那古雅的「靈」字銘刻。「的確是集靈劍。」

  「把馬牽來。」蹬上馬匹,伍晉同時要人解開葉寒身上的麻繩。「我們走。」伍晉大手一揮,三匹馬達達達預備起跑,但就在這時候,原坐於地上的葉寒突然衝向前,她一把抓起伍晉斜插在鞍帶上的集靈劍,轉身就跑。

  「你這死丫頭!」伍晉過於大意,以為葉寒身上沒武功,就忘了要防備她。只見伍晉一個縱身從馬上眺起,擋在葉寒面前。「快給我。」

  「我才不要!」葉寒手抱緊劍,一步步往崖邊退。「為什麼要給你,劍根本就不是你的!你拿我威脅冉爺,根本就是勝之不武!」

  伍晉自詡是武林中人,「勝之不武」這四字聽在他耳裡,是多大的指控。他濃眉一蹙,決走了葉寒的生死,只有死人才不會胡亂說話!

  「葉寒小心!」

  遠方的冉默風一見情況不對,立刻飛身前來搭救,但遠水救不了近火,腳步方到,伍晉早已一掌揮出,狠狠擊中葉寒心窩——

  一口鮮血登時從葉寒嘴裡噴出。

  「不——」冉默風一見,忍不住失聲驚呼。在那一瞬間,他真以為自己呼吸要停了!

  葉寒她可不能有事!

  冉默風旋即飛躍至崖邊,一腳點上仍想抓劍的伍晉頭頂。伍晉猛地抬頭,只見冉默風一個縱身,躍崖抱住葉寒墜落的身子。

  風聲呼呼,葉寒原以為自己會摔得粉身碎骨,誰知突然一陣暖意將自己擁住。張開眼看,葉寒小臉頓時綻出抹笑。

  崖上的伍晉怎甘心吃癟,尤其還在門人面前被人踩著頭頂,連忙吆喝門下徒弟下崖尋人。

  「冉爺——」葉寒看著冉默風喚道,她伸手摸摸懷裡的寶劍,想告訴他她沒有讓歹人將它奪走——她保住它了!

  「傻丫頭,」冉默風伸手拂開葉寒凌亂的髮絲,望著她低語。「早在我決意救你的當時,這把劍在我心目中已經不重要了。」

  葉寒幸福地勾起唇角。有冉爺這麼一句話,就算為他死,她都情願,葉寒空出只手輕輕碰觸冉默風臉頰,好喜歡冉爺現在瞧她的眼神。葉寒粗聲喘著,她還有好多話想說,但她身體,卻好痛好痛……

  葉寒一個呼吸不順,昏了過去。

  崖谷距離崖頂約莫百尺,底不是一片蔥鬱森林,冉默風借力使力卸去墜崖的作用力,抱著葉寒,平穩地站在谷地上。

  一空出手來,冉默風忙從懷裡取出一粒藥丸塞進葉寒嘴裡。可昏倒的人怎麼有辦法吞藥,冉默風眼見不成,只好將藥丸從她嘴裡拿出,在嘴裡咀嚼散了之後再以嘴哺喂,葉寒咳了兩聲,好不容易才將藥丸吞下。

  藥一入胃,葉寒蒼白的臉色頓時回復了點血氣。冉默風那藥可是他師父花了許多功夫才煉成的金創奇藥,稀罕地緊,冉默風下山至今仍未服過,頭一顆就給了葉寒。

  再度將葉寒抱起,這時葉寒被扯破的衣襟突然滑落,露出一記深黑的掌印,就烙在她白嫩的胸口上方,冉默風一見,心頭頓時一顫。

  事不宜遲。冉默風加快飛躍的步伐,他得先找個地方安置她。




  「有人在嗎?」

  林子深處有一間小屋,冉默風敲門,等候許久不見主人步出,他這才推門走入。環顧屋裡擺設,冉默風估料此處應是問狩獵小屋。屋裡只有一些簡單的炊具跟竹床,冉默風伸手一拂,將床上塵埃與蛛絲清掉之後,才輕手將葉寒送上床。

  伍晉方才發的那掌極怪,才不一會兒時間,葉寒的臉色已從蒼白轉紅,又從深紅轉白換了多次。冉默風學過醫理,捏指按脈,只見葉寒體內有股寒氣直衝心脈。好在他先前餵她服下靈藥,護住心脈,勉強保住她一條命。

  葉寒未學過武,自然無法運用內息治癒內傷,只能靠冉默風注入真氣,像女人梳發一般,將亂成一團的經脈慢慢梳開。此法曠日費功,卻不得不行。

  冉默風伸手按住她小腹,方才用勁,葉寒又「哇」地吐了一大口鮮血。冉默風毫不考慮,拉起衣袖幫葉寒擦拭染血的唇角。

  「我知道這麼做很疼,但你要忍住——」

  冉默風再次伸手觸碰葉寒小腹,花了半個時辰,才勉強將葉寒體內亂衝的寒氣收束在一處。這番折騰,冉默風縱有再高內力,也不禁累得滿頭大汗,趕忙坐在一旁打坐調息。

  不知過了多久,仰躺在床上的葉寒終於幽幽醒來。

  「冉爺……」

  冉默風一聽她聲音立刻張開眼,走來到她身邊。「還好麼?」

  葉寒緩慢搖頭,眸光渙散。「我覺得好冷……」

  冉默風伸手觸碰葉寒臉頰,果真如她所說,冷得像冰一樣。冉默風伸手掏藥,本想讓葉寒再服一顆,不過一想起師父給藥時的叮嚀——

  「此藥雖好,但因藥性猛烈,服過之後需間隔兩時辰才能再服,以免弄巧成拙。」

  他打消了讓她吃藥的念頭,思忖了一會兒,他伸手將葉寒從床上抱起。

  「葉寒,你衣服破了又染血濕了,穿著只會讓你覺得更冷,所以我要幫你寬衣……」

  葉寒昏昏沉沉,壓根兒沒把冉默風的話聽進耳裡,她只是下意識地隨著冉默風的動作反應。他要她伸手她便伸手,要她躺下她便躺下——過不久,葉寒被脫得僅剩一套裡衣褻褲。

  「好冷……」

  話方說完,葉寒突然感覺一陣暖意,睜開眼看,只見冉默風突然爬上床,以自身當被,將她暖暖擁住。

  被他這麼一摟,葉寒打從心底暖暖的熱了起來。

  「好舒服……」葉寒陶醉地歎了口氣,之後才彷彿想到什麼似地,張開眼睛瞧著他。

  冉爺先前不是說過,男女授受不親,還要她以後自個兒騎馬呵,別靠他太近麼?

  瞧見葉寒眸裡的疑問,冉默風臉頰浮現可疑的紅暈,只是葉寒距離太近,反而沒瞧見。

  「別想那麼多,你身體要緊。」

  「嗯。」葉寒瞭解了,原來是因為她受傷的緣故。

  長長的眼睫垂下,葉寒靜默了半晌,臉頰突然往冉默風懷裡偎去,輕輕歎道:「那我可要好好珍惜這難得機會……」

  冉默風忍不住笑了。「你這麼喜歡在我懷裡?」

  「我也不知道這叫不叫喜歡,我只知道,跟您在一起,我就覺得好安心……」

  因為胸痛,葉寒語調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但好在兩人貼得極近,冉默風勉強能聽得清。

  「以往有人想碰我,比方五六兄弟他們,我就覺得好討厭,連想像一下都不成。可冉爺您不同,自我看見那對小情人的舉動,我腦子就閃過您的臉……」

  說到這,葉寒抬頭覷了冉默風一眼,確定他臉上無慍色,這才大著膽子繼續往不說:「我心想,這輩子碰觸我不會讓我覺得討厭的,大概就只有您了,所以我那時才會那麼做,而忘了考慮,您說不定不喜歡……」

  冉默風撫撫葉寒臉頰,突然間覺得心窩好暖、好暖。這個小人兒——知不知道她正在對他表明情意呢?

  「你知你這話聽在我耳裡,會是什麼涵義?」

  葉寒微微搖頭。

  「你喜歡我。」

  雖然不太明瞭冉默風話裡說的「喜歡」是什麼意思,是像喜歡銀子、喜歡雞腿那種「喜歡」麼?葉寒直覺應當是不一樣的東西,但是怎地不一樣,她又不太能厘得清。

  「它是好事麼?」

  冉默風笑。「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

  好玄噢!葉寒咬唇想了一下,決定換個方式問:「那會傷害您麼?」

  這個麼……冉默風瞇眼細想。「應該這麼說,它讓我心房震顫,我從來、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啊!葉寒眼一瞠。冉默風用的這詞,讓她聯想起她此刻的心「痛」——葉寒咬唇細想,如果說她的喜歡,會讓冉爺這般不舒服。那她!還是不喜歡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那麼做,會讓您心疼……」葉寒小臉皺緊。淚水頓時積在眼眶裡,盈滿了便從她眼眶落下。

  「我以後會努力離您遠點——」她在他懷裡掙動。「可以了冉爺,您不用再抱著我了。」

  冉默風看著她臉低問:「你想到哪兒去了?不是你說的那樣。」

  不是嗎?葉寒滿臉問號。「但您剛才說——」

  「我知道我剛說了什麼,我……」冉默風想解釋,但一見葉寒清澈單純的眼眸,他突然間明白該怎麼做了。

  他浪費唇舌,跟她說這麼多做什麼?真是!跟她在一塊,連他也變傻氣了——

  他俯低下頭,湊唇吻住她嘴,就如同葉寒今兒個早上做的一樣,輕輕的、試探的,彷彿怕嚇著了她似的。

  「為什麼?」

  冉默風唇抵著她微笑。「因為我想要。」

  葉寒瞪大眼睛看著他,在這一瞬間,她忘了胸上的疼痛,滿心滿眼,只有冉默風溫柔的笑臉。這樣的冉爺——好俊。小手不由自主地觸摸他唇瓣,冉默風轉頭輕啄一吻,隨後將唇貼上,細吻,葉寒不由自主融化在他懷裡。

  那滋味——多美——

  溫軟的唇瓣從她的唇一路上移,她的臉、她的耳、她散亂的髮際,她纖巧的下顎……葉寒陶醉般地閉上眼睛,忍不住自問,這,難不成就是冉爺說的,「喜歡」的感覺……

  「我覺得心口……又緊又暖……」葉寒臉帶驚奇地看著他。

  「我也是,這就是我剛說的震顫。」冉默風撫摸葉寒臉龐,用著他也意想不到的輕柔語調說話:「遇上你,完全出乎我意料,我從來沒把男女情愛放在心頭,甚至下定決心,要一輩子為劍而生。但就在你中掌落崖之際,我驀然領悟,我不能失去你……」

  聽了這話,葉寒蒼白的臉頰,突然浮現兩抹紅。向來大剌剌活似男孩的她,終於有了那麼一點靦腆羞意。

  「我喜歡聽你這麼說。」她將臉埋入冉默風胸口,感覺他沉穩的心跳,每一聲,都像一句句甜蜜情話。

  「等你內傷痊癒,我們馬上啟程回蘇州……」冉默風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不定決心說道:「我要娶你為妻。」既然無法割捨她,那就將她納入他的生命。冉默風認為這是最好的打算。

  但葉寒卻有不一樣的打算。

  「您先前不是說要收我做婢女?我想我還是當婢女就好。」

  「當我妻子會比當婢女差?」冉默風皺眉。

  「我只是覺得我當婢女較適合。」

  葉寒自小在街上打滾,人生百態她早見多了。嫌貧愛富是人天性,但世間也不真是有了錢就有了快樂——葉寒雖是乞兒,但這點現實,她比任何人看得都透。

  「其實我心願只有一個——」葉寒將臉貼在冉默風肩膀低聲說:「永遠跟在冉爺您身邊。」

  冉默風從葉寒語氣裡聽出她的擔憂與冀望,他摸摸她頸背,然後歎了口氣。「這事先擱著,等你內傷調理好再說。」

  「冉爺!」葉寒突然從冉默風懷裡抬起頭來。

  「我渴。」

  「我去幫你弄點水來。」冉默風起身下床,從床邊炊具裡挑了一個木碗拿在手上。「你躺著休息,我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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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0-8 01:27:39 |只看該作者


  找水的同時冉默風想了許多事,第一是伍晉那幫人。料想他們不會死心,一定會繼續追來奪劍,若他孤身一人,跟他們拚個你死我活不成問題,但現下他身邊有葉寒,他說什麼都得將她安危,視為首要之務。

  小屋不能久留,冉默風心裡忖度,他得另外找個隱密地方安置葉寒,還得回鎮上取回包袱,最好再抓點舒筋化瘀的藥材,買兩套衣裳……

  冉默風邊喂葉寒喝水時邊說:「我知道現在搬動你會不舒服,但為了安全,我們一定得離開。」

  「我知道,我會忍著點的。」葉寒軟弱無力地朝他笑笑。

  兩人深入樹林,盡量往沒有人跡的地方走,終於在崖邊尋著一處隱密山洞。冉默風還烤了只野兔給葉寒,沒想到向來貪食的她,才吃了一條小兔腿,就搖手說她沒法子了。

  「胸很痛麼?」 

  葉寒無力地朝他瞟了眼。「胸口很熱,但四肢又覺得好冷……」

  瞧她病弱奄奄的模樣,冉默風實在心疼。他多渴望她的痛楚能轉移到他身上,由他代受。可是他除了餵她服藥,運送真氣,拍拍她背脊幫她順氣之外,他什麼忙都幫不上。

  冉默風眼裡氤氳著怒氣——他痛恨自己如此無能!

  「冉爺,我想聽你說話。」好似能夠察覺冉默風挫敗的情緒,原本靠在他腿上閉眼喘息的葉寒突然伸手搖他。

  冉默風垂眸,一和葉寒的眼睛對上,他眸底的憤慨有如陽光下的露水,一下蒸發殆盡。

  撫撫她冰涼的臉頰,他低問:「你想聽什麼?我的過去並不有趣,甚至是平淡無奇。」

  「沒關係。」葉寒微笑。「只要跟冉爺有關的事,我都想聽。」

  於是冉默風開始說話,提了一些他跟師父在泰山上練武的往事。

  「泰山頂上有趣麼?有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可看嗎?」

  「泰山很高,冬天整座山頭都是雪,沒一點內力作底,很難在那捱過第一個冬天。」

  「那日子不無聊麼?」葉寒實在難以想像,整整八年與一個老頭兒四目相對的生活。

  冉默風一聳肩。「就練武啊。」

  葉寒皺眉想了一會兒,心裡突然一個衝動。「我也想練武,尤其想練您那個,伸手在人家身上一戳,他就沒法動彈的功夫。」

  「要學點穴功夫至少得練上一年內功,之後還得研讀筋脈醫書,照你練《木蘭辭》那進度,你大概得花三年時間才能熟練。你願意麼?」

  沒想到練功夫這麼麻煩,葉寒嘟嘴。「沒有那種很簡單,兩、三天就能練成的功夫?」

  冉默風白她一眼。「如果兩、三天能練一門功夫,我還上泰山幹麼?」

  「人家只是問問……」葉寒撫胸咳了兩聲之後又說:「好啦,看要練什麼內功,要讀什麼醫書,您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這麼聽話?」

  講這樣!葉寒嘟嘴抗議。「您哪裡見我不聽話了!」

  瞧她表情,真是可愛。冉默風忍俊不禁。

  見他笑了,葉寒一雙大眼睛也跟著笑彎成兩道弦月。「冉爺,不知您有沒有發現,您最近越來越常笑了呢!」

  被她這麼一戳破,冉默風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尷尬。

  「我還記得我跟您第一次見面,我好可憐好可憐的跟你要一口雞肉吃,您卻好狠心地把它往河裡丟,害我為了救那隻雞,還掉進河裡喝了好幾口水。」

  「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葉寒嘟嘴。「尤其您當時表情,現在想起都還會覺得很可怕!。」

  「是麼?」冉默風訝然。「那為什麼你之後卻一直跟著我?」

  「因為我看見您的笑啊!」葉寒碰碰冉默風臉頰。「我不知您有沒有發現,當您唇角彎起來的時候,嘴邊會有一個很可愛的小梨窩。」

  很可愛?!冉默風皺眉。這詞兒怎麼聽怎麼不對。

  「我心想笑容這麼好看的公子爺,一定不會是壞人,而事實證明,我料中了。」

  葉寒理所當然地眨眨眼睛。

  從來沒人這麼認真地看著他,就連當初嫁進冉府的菱兒,也是一樣。每個人總視他為天,是棟樑,是眾人的倚靠與希望,每個人都待他畢恭畢敬,甚至就連他爹娘,或許也不知道他笑時唇邊會有梨窩。

  「您要常常笑,」葉寒摸摸他勾起的唇角,眼底眉梢儘是甜蜜。「您都不知道您笑起來的樣子有多好看。」

  「這麼大方?!」冉默風調侃。「那萬一旁的姑娘見了我笑,也跟你一樣決意跟著我,怎麼辦?」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葉寒小嘴一嘟,腦子已經轉了起來。冉爺俊,如果身旁再搭上一個像翠兒那般標緻豐腴的姑娘,感覺一定匹配。葉寒低頭瞧瞧自己一身破衣,嘔了血身上髒又臭——看著冉默風別有意涵的表情,她心頭一下彆扭了起來。

  「您若喜歡,我自然也不能多說什麼……」

  「吃醋了?」冉默風觸碰葉寒皺緊的眉間。

  葉寒賭氣的別開頭,卻不意牽動了胸口的傷。「好痛!」她捂胸低喘,胸疼就這點麻煩,一痛起來,感覺四肢百骸都快散了似的。

  「小心點。」冉默風一見忙將她扶起。

  「都是您,誰教您要突然間我那些事,害我一想,心窩就痛。」葉寒輕咬著唇瓣看他,輕怒中還帶著三分嬌俏。

  「是,都怪我,不應該胡亂說那些話,害人打翻了一缸子醋。」

  這種話一聽就知道是在調侃她。葉寒氣惱地白他一眼。「您儘管笑,反正嘴巴長在您臉上,您要對誰笑,想收誰在身邊,我又管不著。」

  「這麼委屈——」冉默風刮刮葉寒漲紅的臉頰,結果卻被她一掌拍開。

  若不是她胸痛、走不動,葉寒現在鐵定會像晨時那樣,甩袖離開。

  「傻丫頭。我先前不是說過要娶你為妻,你怎麼會以為我還會對著旁的姑娘笑。」

  葉寒臉帶叛逆地瞪著冉默風。

  「您以為我不曉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您娶我為妻,不代表之後就不會再收別的姑娘為妾啊。」

  冉默風搖頭,突然說了兩句葉寒聽不懂的話。「弱水三千,我冉某人只取一瓢飲。」

  葉寒皺眉。「什麼意思?」

  冉默風看著她,眼裡含笑。「我只要一個人。」

  嗯?!葉寒俏臉一紅,冉默風那眼神太過直接,不用問,也知道他嘴裡說的「一個人」是誰。

  葉寒臉貼向冉默風胸膛,閉眼輕歎,能親耳聽冉爺說這麼一句,她真覺得自己好幸福。

  「不氣了?」他問,懷裡的人兒將頭輕輕一點。

  「才沒那麼多氣呢。」

  修長的指撫摸她頭髮,隨後滑至她下顎,端起細細瞧著。

  傍晚的夕陽從洞外斜斜射入橘光,將葉寒蒼白的臉色染上一抹淡紅——還是說,那紅,實是她臉兒自個兒透出來的?!

  冉默風情不自禁地將唇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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