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水明石 -【楊戩——人生長恨水長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91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4 22:19:56

第六卷 變幻風雲 第十三章 才疑事竟成
作者︰水明石
    鏡中楊戩已回到神殿,還未坐定,殿中小吏已引了一人過來見禮黑袍垂冕,卻是地府的閻羅王。

    閻王還未開口沉香已猜出究竟,定是為哮天犬而來。哮天犬流落在丁香家裡見沉香藝成後回到丁府,便上吊自殺了。虧丁香還為那忘恩負義的狗東西哭了一場後來才知道,那狗是為了用魂魄去地府報信。

    楊戩當是劉彥昌熬不過刑求饒了,心一沉,正要問話,閻王已忙不迭地稟報,道是哮天犬的魂魄去了地府,報告發現沉香的蹤跡。

    楊戩眼裡有著驚異,龍八看得清楚,納悶道︰‘難道他不是利用哮天犬在丁香那臥底?好像他自己也有點吃驚,不像是事先設計的。‘沉香點點頭,不過那又如何,難保他不是存了這個念頭,只是沒想到真能派上用場。

   但哮天犬未說沉香的具體所在,閻王自然答不出來,楊戩垂下眼簾,語帶玩味︰‘心眼還不少,一會我派人去陰司接他。‘想到劉彥昌,又盤問了一陣。閻王對這個喜怒無常,一言定生死的司法天神實在是心裡發怵,巴望著早走一刻為好,待楊戩冷哼著讓他將最殘酷的刑法用在劉彥昌身上後,舒了口氣,只當事情已畢,終於可是離開這比地府還讓人壓抑的神殿,不想楊戩又叫住了他。

   叫住了,卻又不說話,楊戩垂眼坐著,若有所思,對閻王的心神不寧視若無睹,良久才沉吟著問︰‘哮天犬……他失了法力,是怎麼去的地府?‘閻王暗地裡松了口氣,總算出聲了,剛才讓他出了一身冷汗,幸好這個問題他知道答案,忙答道︰‘據小神所知,哮天犬是自縊而死,魂魄到我地府報信。真君深謀遠慮,早就安排下妙著,那劉沉香縱有些小聰明,又怎逃得過真君法眼。哮天犬能立此功,那也是真君平日教導有方……‘

    ‘夠了!‘楊戩冷著臉打斷他的滔滔不絕。深謀遠慮,只怕沉香也會這樣想吧,丁香那個姑娘,現在大概也在後悔收留了哮天犬。這個惹厭的閻王,也不過是說出了別人都會有的猜測而已。

    閻王馬屁拍在了馬腿上,訕訕而退。楊戩吩咐下屬去地府接哮天犬回來,自己回到房中,靜坐沉思。

   目光一轉,落到無意中用鎮紙幻化出的黑犬上,不由帶了笑,輕輕撫著它,心中居然也有著一種渴望。等哮天犬回來,可用不著你了。哮天犬,真是不知拿你如何是好了,死了也要回來……你是覺得,若我想知道沉香下落,便不會不救你嗎?也不對,這條笨狗,如果有這麼聰明,就不會想著再回來,而是留在丁香身邊了。

   是啊,那樣一個主人,要比我好得多吧。她不會放著你的傷不管,趕你出門,任你流浪;不會因為你派不上用場,就將你一腳踢開,再不聽你苦苦求情。笑容帶了苦澀,是我趕你走的,你要回來作什麼?對你而言,也許我是你生命的全部意義,但對我而言,你只是一個陪伴在身邊,因為習慣而漠視,因為熟悉而輕忽的寵物。直到如今,你大約還以為被我趕走,只是因為你的鼻子毀了?如果你知道,我是因為三妹而遷怒於你,你是會高興,還是會失落?

    回來了,回來了也好。也許今後,我不能再將你如原來般看待,我怎麼忘了,你修成人身,也有數百年了。

   手上的觸感提醒他還拿著東西,低頭一笑,鎮紙本就光滑,近來更是被他摩挲的滑不丟手,如今正主兒要回來,可用不上了。法力運出,那形神俱備的墨玉犬便回復了四四方方的鎮紙模樣。這個,絕不能讓他看見,否則尾巴不得翹到天上去。輕輕哼了一聲,楊戩自己也沒意識到,他的心情,是近三年來從沒有過的愉悅。

    ‘主人……‘有點畏縮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楊戩抬眼,能直入自己房中的,除了三妹,也只有他了,為什麼不敢進來?還在怕麼?還沒有收起的笑意再度擴大,右手抬起,輕喚一聲︰‘過來。‘

    熟悉的呼喚,熟悉的神情,本來還有點害怕的哮天犬頓時忘了三年的距離,用最快的速度和最恭敬的態度跑過去,伏下身子,讓楊戩揉著他的一頭亂發,聽著主人不輕不重的訓斥。

   陶醉在許久未有的享受裡,哮天犬幾乎忘了回來是做什麼的,楊戩居然也沒問他,直到哮天犬自己想了起來。感受著腦袋上輕輕順著自己頭發的手,他甚至感覺到,主人也是高興的——雖然他也在提醒自己,這可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但還是後悔了,為什麼通過閻王稟報沉香的下落呢?想親自告訴主人,讓主人知道自己沒了嗅覺還是有用的,這樣的話,主人也許就會留下自己,不再趕走……

    當時的這個小小念頭,現在卻讓他一陣陣的後悔,自已開始暗罵自己,這豈不是在威脅主人,主人會怎麼想?如果再一耽誤,沉香跑了,更是誤了主人的大事。想到這,哮天犬猛一抬頭︰‘主人,沉香已經到了丁香家,就要去華山救三聖母了!‘

    楊戩只是微微頷首,他已布下關口,沉香藝成下山,是定要去華山救母親的,只要觸動機關,自己便能知道了。等那孩子背完書,去破除法咒結成的光柱時,自己就可以順勢解了咒語,讓三妹重獲自由,托庇於佛門之中。

    這件事,並不要哮天犬來稟報,也不能利用這個機會去捉沉香。但是,楊戩揉了揉他的頭發,還是褒獎地笑了笑。這是個很好的借口,可以讓他回到身邊,也好讓他自鳴得意一陣子。

   這條笨狗,跟了自己幾千年,獨自辦事時,從來是成功的少,砸鍋的多。這次回報,他大概是憋足了勁要立功的吧,若他知道他的主人,根本就抱著不想他成功的念頭,不知是個什麼表情。有點戲謔,有點歉疚地看著腿邊認真地焦急著的面孔,楊戩又勾起了唇角,所以,還是讓他得意得意吧。

    ‘哮天犬,你去把丁香捉來。‘其實想說的是去盯著沉香,不知怎麼,話出口卻變成了丁香。楊戩自己也愣了愣,他是怎麼了,放下手,閉上眼,體會著自己心思,他是想做什麼,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哮天犬等著主人的吩咐,卻不想主人不抓沉香,卻要自己去抓丁香。他張大了口,生平第一次沒有立刻應和主人的命令。丁香,他從沒把她當成過主人,但是……但是她救了自己呀,在被主人趕走,最絕望最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可以向主人報信抓走她喜歡的人,但又怎能親手抓她回來?

   頭上一輕,主人收回了手,哮天犬有些緊張,主人生氣了。可是主人的臉色不像是生氣……那一次,三聖母為主人祝壽,卻將主人氣得傷勢發作的那一次,主人的神情,就有些像這樣。心沒來由的一痛,那時他只能看著主人在昏迷中鎖緊眉頭,隱藏著無限的酸楚。而如今,他又怎能讓主人再一次經歷那樣的傷痛?丁香,不管你做了什麼,你既然讓主人不高興了,就算你是我的恩人,我也不能放過你。抬起頭正要應話,卻發現主人正看著自己,眼中有淡淡的失落,輕描談寫地吩咐︰‘心神不屬,竟說錯了。去和老大他們盯著沉香吧。‘哮天犬頓時如釋重負。

    看著這笨狗出去,楊戩松了口氣,還好,沒讓他看出異常。自己今天怎麼了,到底想試探出他什麼?煩惱地搖搖頭,不願再深究自己的心事,沉香最近大約就要去華山了,不知他要多久才能背完那五千本書。那個陣法,要耗費不少法力的,事前,多少要做些準備。

    余下的時間,楊戩一邊等消息,一邊閉關調養。他那一場大病,泰半因為心情郁結。如今哮天犬回來,沉香藝成救母,他多少輕松了些,閉關三日,一聲低嘯,又恢復了昔日飛揚的神采。

   梅山兄弟和哮天犬遣人回報,說在凡間發現了寶蓮燈的蹤跡,正在全力尋找,沉香到了華山腳下,一舉一動,也全被盯得牢牢的。楊戩問了幾句,聽到沉香敲鑼打鼓地宣揚自己上山救母時,一楞,忍不住冷哼出聲︰“名師調教出來的徒弟都有這毛病,初出茅廬,就狂得沒邊,不知天高地厚!”

    這句話似乎有些耳熟?好象在關裡,楊戩留下的那個幻形也說過。

   沉香回想著當時的感受。那個幻形,在他過關時,竟掩飾不住地大笑起來,就在那一瞬間,仿佛時間倒流了去,他回到十六歲生日的那天,回到了那個湖邊。只是當時,為什麼會有那種感受呢?司法天神不擇手段的追殺,已成為鐵一般的事實。那湖邊,那白衣的男子,只是再也追不回來的夢境而已。

    楊戩打發走人,眉宇之間,現出隱約的笑意,信步來到殿前雲階,向空虛攝,三尖兩刃槍飛入手裡。他的神識向華山移去,法力隨著之奔洩,沉香已觸動了機關。

   他大喝一聲,槍身電抹,從左手縮回腰後,又從極不可能的角度斜挑上去。陣法正源源不斷地汲取著他的法力,按說靜坐入定是最好的選擇,但無由的,莫名的興奮洋溢在他的胸中,二十年的愧疚與隱痛,終於到了快結束的一天。他勉強平穩住心情,一路槍法使將出來,氣吞河岳的氣勢裡,夾著行雲流水般的舒暢之意。

    汗水從額上灑下,一路槍尚未練完,他竟有了不支之態。槍身頓在地上,不再練了,他臉上的笑意卻斂不去,華山裡的一幕幕情形,如在目前。

    那孩子,終於停止抱怨,認命似地開始背書。四書五經,詩詞歌賦,各種兵法,歷代王侯將相的傳奇傳記,各路神仙得道之路等等,那都是他精心挑選出來的,只要這孩子背得熟了,隨機領悟,將來,總不會再想著去當個鄉間員外了吧?

   結界裡已過去三十多年,沉香居然留起了齊腹的長髯。這孩子,等他真正老去時,或許就是這般模樣?楊戩有些好笑地想。不過,服了那麼多仙丹,沉香也算是神仙之體了,想看到他老時的模樣,幾乎沒什麼可能——做一世快樂的凡人,和受盡磨難成為神仙,這兩者,到底孰更合適這個孩子呢?

匿名
狀態︰ 離線
92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4 22:20:25
第六卷 變幻風雲 第十四章 瑩柱幻竪詭
作者︰水明石
    楊戩想的這些,眾人自然猜不出來,只是無端覺得奇怪,以他的法力,怎麼練了會槍法就累成這個樣子?哪吒心中一動,是沉香進陣了?他忍住沒有說,只看著楊戩發呆,心裡疑雲更甚。

    不知過了多久,楊戩突然振槍向空擊出,三尖兩刃槍飛上半空,矯如怒龍,他身如電掣,後發先至,接入手中,落地後一聲自語︰“居然過去了?”盡量按捺住狂喜,神色間仍流露出明顯的異樣。

    他匆匆收槍,急步進入後殿密室,大耗法力後的疲憊,都被期待和欣悅所代替。“三妹,沉香就要去見你了。困你的光柱,是我布下的法咒,他用法力強破,我定能有所感應。到時順勢解了咒語,你二十年的痛苦,便可以就此解脫。”他默想著,靜靜等候華山的動靜。

    漏聲輕滴不停,顯示出時間的流逝,眾人就見楊戩先似有所待,但焦慮之意越來越濃,竟是坐不住了,在密室裡來回踱著步。小玉不禁拉了拉沉香衣角,問︰“這個時候,他該知道你在華山的,可他為什麼只留在神殿裡發怔?”沉香搖了搖頭,楊戩的心意,從來都極難猜測。

    說話之間,楊戩已離了密室,騰雲向華山而去,三聖母緊張起來,問道︰“沉香,二哥去華山了,你沒出什麼事吧?”問出口才想起來,道,“沒聽你提過,二哥定是去得遲了,還好,還好。”

    到了華山,楊戩聽土地稟報沉香的情況。沉香用鋼斧強砍光柱,徒勞無功,在梅山兄弟身上出了通怨氣,已恨恨離去了。他又問三聖母情形,卻是因為傷心兒子,哭了大半日,已沉沉睡去。楊戩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轉身進了囚洞。

    潺潺積水,從鐘乳石注入洞裡石池。正中的石台,被閃著瑩色的光柱環繞著。那光柱看似美麗,卻硬逾精鋼,再鋒利的神兵利刃,也斫之不斷。楊戩看著那光柱,眉頭深蹙,突然額上銀芒一爍,竟是打開了神目。

    神目打開,向光柱看去,楊戩身子一震,陡然僵住。眾人都是一奇,卻看他表情越來越冷,堅如磐石的側面,仿佛千年不化的積雪,剛要噴射出熔巖來,便已凝成了玄冰。

    “王母——”

    只聽他從牙關擠出這兩個字來,手越攥越緊,仿佛要握住手中把持的力量。許久,拳頭緩緩張開,向空一攝,三尖兩刃槍驀然入手,槍刃輕震,嗡然自鳴,仿佛也感染到了主人無比悲哀淒烈的心境。

    沉香忽然一凜︰這嗡然鳴聲,竟似在哪裡聽到過!好象開天神斧無端自斷時,便是這般——

    楊戩看著石台,額中銀芒爍動,那個事實,觸目驚心,折映在神目裡,寒徹周身,連血脈都似乎為之凝結。

    槍在手,提起的法力卻擊不出去,便裂開這華山又有何用呢?他算到了她會防著自己,但卻沒算到,她會從三妹身上下手。那個光柱,二十年前親手施為,如今,他卻再也無從解開。那個女人,竟能在他毫無所覺的情況下,偷偷更換了法咒!

    魂飛魄散,魂飛魄散,就算能去除光柱的禁錮,但只要三妹離開石台一步,那被偷換入的咒語,就會將三妹的魂魄立即化為烏有,自三界裡永遠地消逝了去。

    散去法力,心口突然劇痛,他抬起右手緊按在胸鎧之上,這才發覺,內息岔亂四竄,已到了危險的邊緣。

    眾人都已看出,楊戩攝槍入手的那一刻,法力強提強散,險些便走火入魔。若說是因為沉香,可沉香也沒能破了他的咒語,若是說可憐妹妹,那更是滑天下之大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讓這冷酷的司法天神一瞬間心神失守,差一點搭上了一條性命?

    楊戩收槍坐下,凝神調息半晌,才勉強恢復了一些。站起身,出神了一會,飛身落在石台之上。腳下,是睡去的妹妹,四周,是親手布下的禁制。

   半跪台邊,小心地不驚醒妹妹,這時她若醒了,該和她說些什麼。二十年,他讓三妹在這小小的台上囚了二十年,後面小小的瀑布,是他用法力引來,將山中的濕氣化去,讓失了法力的三妹,不至於吃太多苦頭,華山的土地山神,也在他的嚴令之下,盡量照顧著三妹生活上的舒適周全。

    然而這樣又如何,二十年對著同樣的事物,二十年思親不得的苦楚,從前以為,可以補償,可以挽回,就算被恨被怨,總也是為了她好。今天呢,今天該如何面對她?這囚室中的風景,因為自己這親哥哥的失算,她或許要默對一生了啊,神仙的一生……

    ‘沉香,沉香……彥昌……‘

    眾人還在奇怪楊戩為何會險些走火,三聖母夢中的哭泣,又將他們的思緒拉回,梨花帶雨的容顏,悲傷的夢囈,讓人心生惻然,全沒注意到楊戩已慘然色變。

    拳頭不由得握緊,就是在這裡,你那樣不動聲色地,天真地告訴了我寶蓮燈的口訣。我不能怪你,我沒有資格怪你,是我毀了你的幸福,你我的家……

    我欠你的幸福,只能由我去彌補,不能就這樣放棄,一個罪魁禍首,又哪裡有放棄的權利。

    是我錯了,三妹。我怎能奢望,你會原諒……

    許久,他離開石台,向洞外行去,開始步伐極為沉重,似不堪重負一般,但越走越快,神色也平靜下去,一如平時。

    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後悔失措,都與事無補,他定下心想著被偷換入的咒語,看不出是什麼,也不完整,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咒語是和某件法器相關連,只要毀了法器,不解自破。

    既然如此,遲早能找到辦法,縱然代價遠遠超出當初的預計。但自己做的事情,又怎能讓三妹母子承擔後果?只是沉香這孩子……

    想到沉香,楊戩心頭浮現出幾分苦澀,絕情的舅舅,自己在他心中早就是了,現在,也不過是做更多的惡,逼得他更狠一些罷了。

    駕雲回到神殿,楊戩猶自在沉思,當務之急,是阻止沉香救人,再全力找出解咒之法。他推敲沉香可能的行動,忽記起哮天犬和梅山兄弟正盯著這孩子,不知打探到什麼沒有?

    傳人來問了,心為之一沉,哮天犬抓回了丁香,現在正在囚室和她說話。

    那只狗兒,還真把人抓來了,他又會說些什麼?楊戩情不自禁地,移步向囚室,竟莫名的有幾分忐忑。

    囚室裡隱約傳來丁香的怒罵︰“哮天犬,你居然還有臉來見我。”

    哮天犬怯怯的低聲說了句︰“丁香姑娘,你好歹吃些東西吧。”

    丁香冷笑道︰“哮天犬,你少在這裡惺惺作態。當初你流落街頭,是本姑娘好心救了你,卻不想救的不是一條狗,而是一頭白眼狼。我真瞎了眼,居然還為了你這條死狗哭。”

    哮天犬聲音發顫︰“丁香姑娘,真的為我哭了?”

    丁香呸了一聲︰“我家小雞小鴨死了,我也會哭的。你這只死狗,你既騙過我,還指望我能夠向從前般待你嗎?你,你現在這副嘴臉給誰看?你要死,就死回二郎神那裡去。哮天犬,從前在我家,你可沒有少搖尾乞憐,討骨頭吃。如今,你抓了我,想必你主人賞了你很多骨頭吧?”

    卻聽哮天犬囁嚅道︰“不多,就一根。”他的聲音雖然有些慚愧,但掩蓋不住得意和歡愉,“那是一根很大很大的大骨頭。丁香姑娘,你一定沒有見過那麼大的一根骨頭……”

    丁香諷刺道︰“哮天犬,我不是你主人,少在這裡諂媚,真讓人惡心。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哮天犬,你小心哪一天,你主人再一腳踹你去大街,可沒有人再會收留你了。”

    哮天犬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丁香姑娘,不管你信不信,哮天犬真的很感激你兩年來的照顧。可是,主人的命令,哮天犬無論如何都不能違抗的。如果真有一天,主人嫌棄了哮天犬,不要我了……我……”

   哮天犬在凡間苦熬三年,始終是抱有希望的。盼望主人回心轉意,盼望自己能夠立功贖罪。但一想到到真君神殿上冰冷的目光,哮天犬的心瑟縮著︰“真有那天,就是主人徹底不要哮天犬之時……”哮天犬不敢想下去。他悲嘆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反正我不會再在主人面前礙眼了。”

    丁香奇道︰“那你怎麼辦,自己走嗎?你能走到哪裡去?要不,你還去我家住?”

    哮天犬苦笑著,這個直腸子的姑娘,罵歸罵,對自己畢竟還有幾分感情。為什麼她不是自己的主人呢?哮天犬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不,哮天犬已經有了一個主人,就只能認他一個做主人,也只有他才配做哮天犬的主人。”

    囚室裡,就聽到丁香在大呼小叫,“哮天犬,你干什麼。我不怪你就是了,你干嘛打自己耳光啊?快停下,你怎麼流眼淚了?真的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哮天犬,我真的不怪你了……嗚嗚,你再不停下,我也要哭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93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4 22:21:25
第六卷 變幻風雲 第十五章 真偽更誰知
作者︰水明石
    “哮天犬真沒良心,丁香救了他,待他可比楊戩好多了。他呢,不但出賣沉香,連丁香也抓去了!”聽著囚室裡的對話,龍八很是替丁香不平,憤憤而又不解地問︰“不知他圖什麼,難道就圖楊戩賞的那根骨頭?”

   梅山兄弟倒是明白,老六替他解釋道︰“也不能怪他,他原身就是條狗,本性如此,骨子裡帶來的。”又轉而問康老大︰“大哥,哮天犬自從吃了無憂草,處處不對勁,見人就嗅,嗅完又懨懨的。尤其是中秋回來,更是變本加厲,成天嚷嚷我們味道不對,要出去。你說怎麼辦是好?”康老大明白是見了楊戩之故,暗罵他那時候還能害人,也想不出辦法,只好說︰“實在不行,只好再去要些無憂草給他。他再不正常,也比跟著楊戩的好。”

    話說到這兒,見鏡裡楊戩眉峰擰起,雙目垂下,略顯出不忍之色,康老大不由又嘆道︰“哮天犬對他真的是仁至義盡了,但願楊戩還有些良心,聽了這話,剩下的日子能待他好些。”

    不等哮天犬出來,楊戩已獨自回了後殿,三尖兩刃槍橫放於腳下,眼楮微閉,不知在想些什麼。睜眼時,似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定,向殿外看去。哮天犬正趴在遠處欄桿上呆呆地想心思,楊戩嘴角輕揚,隨即喚來老六,讓他傳這只笨狗進來。

    “他要做什麼?”眾人閑著無事,以猜測楊戩行動為樂,只因他心思莫測,少有中的,反更有興趣。這時沉香又開始提出問題。

   跟楊戩最久的梅山兄弟無疑最有發言權。見哮天犬悄然進來,伏在楊戩足邊靜待主人命令,老四肯定地說︰“是要撫慰哮天犬,這馭人之道他不會不懂。哮天犬雖忠心,但看得出,已對丁香有了內疚,任其發展下去,弄不好會出什麼事。所以他定要在此時讓他徹底服帖,再無二心。”

   楊戩望著足邊的熟悉身影,淡淡地問︰“哮天犬,你恨我嗎?”哮天犬低頭道︰“屬下不敢。”不敢,那還是有吧,讓你吃了段時間苦頭,也難怪如此。楊戩這樣想著,口中只說︰“當初你闖下禍端,我不罰你,就無法管束別人了。”梅山兄弟嗤之以鼻,好牽強的借口,追隨千年的部屬,就這樣輕易趕走?哮天犬沒有這麼多心思,主人讓他回來,還給他一個解釋,他已經心滿意足了,連連應是。楊戩說︰“好好干吧,我會想辦法醫治你的鼻子,只要你能夠忠心耿耿地在我手下效力,有我一口肉吃,就一定會有你一塊骨頭啃的。”眾人嘆氣,這時候,哮天犬該是把那點子不滿全忘了吧,果然就聽哮天犬樂呵呵地抬頭涎著臉道︰“謝主人。主人,如果可能的話,屬下還是希望能吃到肉的。”這條好養的笨狗啊,楊戩失笑,伸手撫著他的頭發,主僕二人相視一笑。

   “你回來做什麼呢?再跟著我,你會倒大霉的。”揉著哮天犬的腦袋,楊戩半真半假地說,誰也不懂他這是什麼意思,是怕哮天犬動搖,再緊上兩句,好哄得這狗兒呆呆地聽他使喚?哮天犬只當主人玩笑,嘿嘿地討好︰“只要主人不趕我走,我情願跟著主人倒霉。”康老大在鏡外直搖頭,一語成讖,哮天犬,你還是早些離開楊戩的好。

   “傻東西。”楊戩笑罵一句,一掌拍在他腦門上,推了個後仰,“真是個傻瓜,跟了我這麼些年,一點長進沒有。你也不是沒在凡間呆過,居然這麼沒用,要不是丁香,你怕是真回不來了。”本是一時想到,但說著說著,楊戩真的有點生氣了,恨鐵不成鋼地敲了他一下,看得眾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小玉吃吃笑著說︰“哮天犬可以去練鐵頭功了,整天被楊戩又是敲又是打的。”說得眾人又是一樂。康老大道︰“說起來可能是習慣了,畢竟哮天犬跟了他太久,而修成人身也不過數百年——不過到底是成了人身,楊戩怎還能這樣待他!”

   他是這樣想,但哮天犬一點也沒有受侮辱的感覺,反而樂在其中,只是對主人的責怪有些惶恐,也有一點點的委屈。在凡間獨自闖蕩,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更何況這次還傷了一條腿,主人也沒為他治好。不過他聰明的沒作聲,主人總是對的,萬一亂說話惹得主人生氣,再將他趕走可怎麼好。對他的愚忠,眾人只有怒其不爭,替他嘆息而已。

   楊戩罵了兩句,心上湧起擔憂,這個笨蛋,該拿他怎麼辦好。“笨蛋!”他低叱一句,“總不用腦子,我若死了,你怎麼辦?”哮天犬抱住他腿︰“主人怎麼會死,主人是三界中第一,誰也不是您對手。”眾人有點奇怪,楊戩不像是開玩笑,知道沉香學成下山起了憂心?方才在華山,也為懼怕沉香才險些走火入魔?

   小玉挺為沉香驕傲,倚在他懷中甜蜜地說︰“沉香,哮天犬說得也沒錯,楊戩確實是厲害。可是他再厲害,也不是你對手,他也怕你。雖然那個時候你還差一些,但能讓他這樣憂心,你真的了不起。”沉香本來想著過一會兒就是他來神殿救人,敗在楊戩手下,要在眾人面前出丑,被小玉一誇,又開始飄飄然自鳴得意。不錯,楊戩再厲害又怎麼樣,還不是傷在我手上,現在,還要靠我劉家庇護,才能苟延殘喘,保住性命。

   楊戩這一次沒有甩開哮天犬,任他伏在腿上,唇邊還留著笑,眉宇間卻是濃重的憂郁︰“看來你一個人是無法過下去的,我若死了,你和老大他們回灌江口去吧。”哮天犬慌了,主人不像是開玩笑,今天是怎麼了?手上不由地用力,抱得緊緊的不撒開,拼命想怎麼為主人分憂,急急地說︰“主人,是不是沉香?我去找小狐狸,抓她來做燈油。我去殺沉香,主人不會有事的。”他開始有點慌亂,但稍後語氣又轉為肯定,對楊戩,他還真不是一般的有信心。

   楊戩被他逗得一笑,忍不住又敲了他一下︰“笨蛋,誰讓你去殺沉香的,你殺得了他麼?”哮天犬堅決地說︰“殺不了——也要殺,主人要殺的人,就是哮天犬要對付的人。”話音未落,又是一記,楊戩三年沒見他,今日便格外管不住自個兒的手,敲得極為順暢,也好打醒這條笨狗。“我要殺的人……看來我說過的話你都忘了。我第一次帶你去看他,和你說過什麼,不記得了?”哮天犬被敲懵了,一下想不起,眼見主人手又揚起,急忙松手捂頭︰“主人,再打就真的想不出了。”楊戩含笑收手,看著他傷腦筋。

    “他對哮天犬說了什麼呀?”事情好像越來越不對勁,沉香從自得中醒來,茫然地問眾人,聽楊戩口氣,好像是不想傷他,可是……可是怎麼可能呢?

    哪吒和嫦娥幾乎同時想到一個答案,異口同聲說了出來︰“他說不許任何人傷害你!”說完後似乎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向對方看去,眼中是一樣的迷惑和不解。

    “不,他和哮天犬說過很多話,應該不是指這句。雖然他開始不想和我作對,但我已經威脅到他,他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放過我的……”沉香不相信,大聲爭辯,但他說得也沒錯,走到這步,楊戩怎麼可能再放過他?那麼,他問哮天犬的,到底是什麼?

   哮天犬想了又想,腦袋都疼了,不知是想的,還是被敲的。主人的話,他是不敢忘的,可問題是那麼多話,主人到底指哪句?第一次見沉香,那個討厭的小鬼說要做員外,把主人氣得不輕,後來他走了,自己問主人為什麼不除了後患,主人那時好凶……難道是這句?他偷眼看楊戩面色,不敢相信地問︰“主人,你是說不許任何人傷害他?”說出口了仍是不信,下意識地一縮脖子,但預料中的手沒有落下來,他才敢抬頭去看,只見楊戩沒有看他,目光落在殿外,有悲憫,有回憶。這一刻好像過了很久,誰也沒有說話。

    “主人,真的是……”哮天犬快被這氣氛憋死了,更不能相信自己說對了,可是他問出這句,清楚地看見楊戩點了頭,慢慢垂下眼,看著他,孕著淡淡的傷懷。

    “哮天犬,你也以為我不會放過沉香,是嗎?”看到哮天犬張大嘴不信的神態,楊戩話裡全是苦澀。

    “不,是,不是……主人……”哮天犬一驚,不知該說些什麼,語無倫次。楊戩輕輕地一聲嘆息,在殿中回蕩,殿中十分安靜,他吩咐過不許人進來,而沉香眾人,亦是驚愣在原地,無法出聲。

    “我對你說過,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即使,是我自己……”這些話,不能對別人說,可是這趕不走的笨狗,卻不能不告訴他一些了。低頭看了他一眼,楊戩閉上了眼,又是很久沒有開口,星輝從身後窗中透入,光也是冷的,人也是冷的,心,是不是也同樣是冷的?

    哮天犬咂咂舌,主人說了一半又不說了,那自己到底要做些什麼?

    “主人,那我……您想怎麼樣?”

    楊戩睜開眼,手在哮天犬頭上滑過︰“沉香,他太不聽話了,被老狐狸將事捅上了天廷,我也護不了他,只有讓他成長起來,自己保護自己,保護三妹。”

    哮天犬不明白主人的心思,他想得單純,奇怪地問︰“主人,那你為什麼不自己教他?你教他,可比那猴子好多了。為什麼要弄得他與你勢不兩立?”

   楊戩的手忍不住又想敲他,這個笨蛋,從來不知道好好想想。“就憑他的表現,你以為他會好好用功?”講到這裡,又勾起了楊戩一肚子的火,使力拽了一拽,哮天犬齜牙咧嘴,沒敢作聲。“又懶,又沒志氣,我不逼著他,他肯用功?劉彥昌,他真是死有余辜,將我楊戩的外甥教成了什麼樣子!”楊戩聲音漸漸拔高,一下站了起來,差點將哮天犬頭發揪下。他在座前來回踱步,發洩著自己的怒氣。

    “居然為了兒女情長,全不管茲事體大,自顧自跑到萬窟山去找小狐狸。”三聖母已經震得雙腿發軟,跌坐在楊戩座上,看著哥哥步伐越來越快,帶起虎虎風聲。

    “之前在淨壇廟,有了寶蓮燈,第二日就睡到日上三竿,不肯練功!”一樁樁,一件件,全是他想起就心頭生怒的事,平日只能悶在心裡,這時也不管哮天犬明不明白,統統說了出來。

    “看他那點小聰明,要拜師,話也不會說,差點把自己的路堵死了!”他楊戩怎會有這樣一個外甥,“我若不留那些人馬,將峨眉山四周入口全部堵死,說不定第二天他就出來了!沒有恆心、沒有上進心,就這樣也想救三妹出來,他是找死!”

    沉香臉越來越紅,又轉而發白,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那麼……

   楊戩停下步子,近乎溫和地看著目瞪口呆的哮天犬︰“所以,這個孩子,只有推著他,逼著他,讓他無路可退。而你以後行事,也要把握住分寸,不許妄為。”哮天犬點點頭,他其實還是有些不明白,不過有一點是懂的,主人並不想殺沉香,他做的一切都是在幫他。主人也太委屈自己了,都是那個小鬼不爭氣。

   哪吒有如在夢中,恍惚間舉手在嘴邊,狠狠就是一口,出了血,會痛,不是夢。他這才能發出聲音︰“無論他變得如何,對你們,仍是好的。是你害了他,劉沉香,是你害了他!”乾坤圈早被他扔在地上,一抖手,竟將火尖槍飛擲出去,直刺沉香,卻被水鏡反震回頭,正中自己胸口。他也不躲,悶哼著踉蹌後退,嘴角滲出血來。

   嫦娥抱著四公主坐在地上,也已是淚濕眼眶,心事如潮。見哪吒情狀,驚呼一聲,康老大已過去救治。哪吒抹去唇邊血,推開康老大,吼道︰“你們別管我,這傷算什麼,我情願再重些,再重些,死了倒好!”嫦娥本欲將四公主交給龍八,過去看看,聞言垂下頭去,悄悄抹去了眼淚,她又何嘗不是,心中翻騰的愧悔內疚,也許惟有身上的傷痛,才能減輕少許。

   “我不信,我不信!”沉香大叫一聲,雙目充血,“有好多次,我只差一點就死在他手上。他就是再厲害,又怎能算出那麼多意外和巧合!如果他是在幫我,為什麼天廷已經答應放了娘,他還要從中作梗,一再阻攔!”三聖母抓緊了冰冷的椅背,沉香的話不錯,二哥,你的話呢?又有幾分真,幾分假?

   嫦娥正在垂淚,感到懷中身子抖動的厲害,拭淚看去,四公主淚已滿面,斜目向楊戩,一瞬也不瞬,卻在聽到沉香之言後怒目而視。龍八忙著給姐姐擦去淚水,也不管沉香說得有沒有道理,回頭喝道︰“沉香,你少說兩句,我姐生氣了!”嫦娥心中一動,柔聲問︰“四公主,你是不同意沉香?你知道些什麼,是不是?如果是,你閉一下眼楮。”

   話音剛落,四公主緊緊閉上眼,很久才睜開,充滿希冀地看著她。嫦娥深吸一口氣,再次問道︰“如果楊戩,他……他說的是真的,你再閉一次。”這一次閉得更久,淚水卻從閉合的眼縫中不斷湧落。嫦娥心中更痛,悲聲呼道︰“沉香,你還在懷疑什麼?四公主……四公主已經想起來了!”

    沉香仍在搖頭,這個結果太意外,也太沉重,不是他能背負得起的,因此,他只想快快否決了它,只想快快回到心安理得的日子裡去。況且,他是有理由懷疑的。

   空曠的神殿,靜寂的山洞,只有沉香的聲音,來回回蕩在兩個時空︰“他能殺了四姨母,再幫她還陽,為什麼不能騙騙哮天犬?他的智謀,我們都見識到了,有什麼不可能的!”三聖母默默地點頭,他還曾經去騙她的口訣,這種事,他有什麼做不出的。然而心中畢竟恐懼,不由地,眼前竟浮現出那間小屋中奄奄一息的身影,一個寒顫,驅走這些念頭,她拼命想著沉香的話安慰自己,卻止不住身上的涼意。
匿名
狀態︰ 離線
94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4 22:22:10
第六卷 變幻風雲 第十六章 刃斧相淬礪
作者︰水明石
   隱隱傳來呼喝聲,是沉香為救丁香,獨闖真君神殿來了。他在大叫︰“楊戩,出來見我!”哮天犬不知所措︰“主人,怎麼辦?”楊戩微微冷笑,話中全是嘲諷,向哮天犬道︰“也不掂量自己本事,這樣自大莽撞。孫悟空都教了他什麼!”摔了大氅,腳尖一挑,已將三尖兩刃槍執在手中,大步向外走去︰“見機行事,沉香的事我來解決,你不要露出馬腳。”

    到了前殿正門時,梅山兄弟也得訊趕來,只見沉香在門外持斧而立,仍在叫嚷︰“丁香呢?”楊戩更是心頭火起,一個人就敢闖來,不知天高地厚!冷哼一聲︰“沉香,連你也敢來和我挑戰?”

    若是平時,小玉三聖母定要取笑一番沉香,真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時就敢一人獨挑楊戩,膽子夠大的。但此時剛剛受了極大的震憾,沒人有這個心思,只是呆呆地看著這一幕,視如未見。

   沉香自視甚高,既然來了,對丁香是勢在必得,斧一擺︰“既然我已經來了,你就把她給我放了!”楊戩好笑,這種口氣,他以為他是誰?若不是自己有意相讓,今天這小子和丁香兩條性命,全部要留在這裡。手上可以放松,嘴上的話自然是不會放軟︰“你走不了了,丁香我也不會放。”沉香膽大包天,又賣弄起自己的小聰明,自以為能威脅得了楊戩︰“不知抓一個凡人上天,算不算觸犯天條?你要是不把她給放了,我保證玉帝和王母馬上會知道這件事情。”楊戩一愣,暗中惱怒,這小子,本事不大,膽子不小,如果不放人,會不會去靈霄殿上鬧一場?飛快地盤算一番,抓著這丁香也沒多大用處,放了總比讓他闖禍的好。轉而吩咐哮天犬︰“把她帶出來。”

   沉香這時心中暗喜,準備元神出竅,跟著哮天犬進去救人,不料被老六喝破︰“別上當二爺!”沉香咬牙,知道壞事,果然老六又道︰“小心他元神出竅跟著哮天犬,出其不意地把丁香救走。”楊戩看了沉香一眼,看他恨恨盯著老六,知道老六說得不錯,是打得這個主意,又罵了一聲,他難道不知面前這個敵人有著神目?到時給他一下,他是接得了接不了?“你還是老實在這裡呆著吧,我親自去帶丁香出來。”

   楊戩入內去帶丁香,外面的鬧劇眾人沒看全,只是在他出來時看見沉香踩著老二發洩,三聖母心不在焉地想到,這個兒子一路看來,確實是胡鬧,要不是楊戩逼著,能成什麼模樣真是不好說。想到這猛然一驚,又想到了那個問題,真的?假的?哪吒已經不懷疑了,看到沉香胡鬧,捂著胸口冷笑連連︰“沖來救人,沖動莽撞倒罷了,居然行事這麼胡鬧,你當是在你那村裡玩過家家呢!難怪楊戩大哥生氣!”

   楊戩生氣是不假,氣極反又好笑,在我的地盤踩我的人,沉香,你就不懂得審時度勢,稍作忍耐的道理嗎?今天就讓你受點教訓!哼一聲︰“踩我的人?就你會踩嗎?”給哮天犬施了個眼色,哮天犬知道了主人的苦衷,對丁香那一點點愧疚之情也全扔到了九霄雲外,叫聲︰“走吧!”將丁香押到人多處,一揮手,道︰“快過來踩啊!”梅山兄弟被沉香欺負得狠了,果真上來一通亂踩,沉香這才急了,大叫︰“別踩了,別踩了!”楊戩示意,眾人停了動作,押起丁香。

   沉香再沒有別的辦法,他拜了孫悟空為師,又吃了那許多仙丹,自視極高,根本不把楊戩放在眼裡,既然動腦子救不出人,只有強搶了,不過得拿話擠兌住楊戩,想定主意,開口道︰“楊戩,這件事一開始,就是咱們的家務事,不關丁香的事,也不關梅山兄弟和哮天犬的事,你讓他們都退開,咱們爺倆單挑。”楊戩上前幾步︰“好,如果你贏了,我就放你們走,可你要是輸了呢?”沉香一挺胸︰“我任你處置!”他根本沒想過會不是楊戩對手,又道︰“但是,你把丁香給我放了!”

    楊戩一笑,不自量力的小鬼,今天就看看你膽大包天的資本,一口答應︰“一言為定。”

    丁香急了,這可關系到自己的安全,可沉香的以往表現,實在讓人太不放心了,也顧不得他面子,嚷嚷著︰“沉香,你行嗎?沉香……”

    沉香不理她的懷疑,緊盯了楊戩,振腕揚斧,身如電轉般地躍起劈下。楊戩皺眉,暗自有些惱火,這一式撞天打鬼,便是長輩對著後生使出,也是極不禮貌的起手式。這個毛頭小孩,真狂到不知天高地厚了。

    左手持了三尖兩刃槍,提氣騰空,一撩一轉,便迫得沉香忙不迭地回斧自保。楊戩目光在他腹前、胸口等處一瞥,更是不滿。門戶大開,招式變形,一個照面就現了七八處破綻,真不知這孩子平時練的都是什麼功。

   空中交錯而過,沉香氣勢洶洶地又擺了個進手的架式。楊戩倒提了槍,一手扶在腰鎧上,微微冷笑。也好,就讓我看看你三年的長進。也不還手,在凜厲生威的斧勢裡信步而行。一沉肩,斧上金芒貼袖偏出,隨意提足,沉香一記勢在必得的撥草尋蛇便又落了空。翻滾的雲氣裡,雜了法力運轉時的流光,兩條人影,一個勢如瘋虎,一個悠閑自得之至。

    “差一點!”

    沉香咬著牙為自己打氣,下一招,下一招定能劈了這個大仇人。打點精神,數十道斧影結成彌天大網,將前方盡數罩死,叫道︰“我讓你再躲!”楊戩冷笑,身向左斜,驀地向後倒仰,呼地一聲,斧勢擊空,連一片衣角都沒沾上。

    “又是差一點!”

   沉香不甘地叫道,猱身再上,點劈挑抹,手法變幻不定,看上去頗為駭人。但落在現在的沉香眼中,只覺得汗顏不已。鏡外的哪吒鐵青了臉道︰“招式不是太老,就是沒有使足,處處是破綻,虧你還敢……楊戩大哥若真想殺你,你早死得不能再死了!”此言一出,沉香身子一震,是了,這時的楊戩……為什麼竟沒有下殺手?

    方才殿裡聽來的話,又壓得他心中重重一墜。不,不會的!他對自己大吼,楊戩不是不想殺,只是,只是殺不了而已!畢竟是勝佛親傳,又服了那麼多仙丹,楊戩如何奈何得了?他移目向母親看去,想從母親那兒得到認可,卻發現,母親的臉色,竟比自己更為慘白。

    “叮、叮、叮……”

   槍斧相擊聲從場上不住傳來,楊戩終於捺不住心頭火起,出手教訓這外甥來。仍是單手提槍,閑散地行了過去,“一定是練功時總差不多,差不多。”沉香一斧落偏幾分,楊戩槍勢左撩,在斧背上借力反震,指到沉香喉前收回。“到了關鍵時候,就差一點,差一點!”向下微沉,槍劃半弧,順著破綻剌到沉香腹前,復又不動聲色地凝住。沉香無論是格是擋,總是慢了半拍。

    丁香怒道︰“差不多,差不多,還沒改了這毛病啊,我這輩子就毀在你這差不多上了!”

   三聖母足下發軟,小玉見她不對,伸手扶住。三聖母想起小玉提過神殿救人的事,頓時隱約有了份希望,只盼她能有個理由,能說服自己否認眼前的一切。不等自己站穩,她已顫聲問道︰“楊……楊……他另有用心對不對?小玉,你也趕去了的,一定知道,他有什麼陰謀後手?你……能不能先說給娘聽聽?”

    小玉心中卻沒底,遲疑地道︰“那時很亂,我搶了丁香就想走,卻被哮天犬截了下來。楊戩,楊戩剛才不是編話給哮天犬聽的嗎?也許是為圓謊,才刻意饒了沉香一次?”話出口,連自己都不信。為了對哮天犬圓謊放過沉香?哮天犬對楊戩的愚忠大家見識過了,有這個可能嗎?

    “不……不……”

   嫦娥懷裡的龍四,眼中的淚,一直沒有干過,死死地咬著唇,血染紅了瑩白的貝齒,卻恍如未覺。龍八嚇得快哭出聲來,想叫哪吒過來,一抬頭,哪吒跌坐在地,掩著胸,傷心氣怒的神情,竟也不比姐姐好上多少。他急得握住姐姐的手,拼命渡入法力,突然之間,他只覺手上一緊,龍四竟是緊緊抓住弟弟,掙扎著,吐出了兩個“不”字來。

    龍八一驚,繼而狂喜,叫道︰“姐姐!”龍四卻不看他,只盯住水鏡,另一只手微微抬起,無力地落下,卻又掙起,竟似欲探入鏡面之中。

   鏡裡,正一陣大亂。小玉沖出來,欲救丁香,反被哮天犬的白骨杖擊傷左腿,失手被擒。小玉其時與沉香的兒女恩怨尚未解開,蒙著面,不敢見他。但饒是如此,沉香見身形熟悉,已是心頭大震,招式就更不成章法了。楊戩越來越煩怒惱火,有心給他一個狠狠的教訓。出手便不再留情,錚地一聲,槍上光芒大盛,沉香手裡的銅斧頓被擊飛,楊戩仍怕傷了外甥,收槍勢,足下一絆,將沉香帶倒,橫槍接住他身子遠遠擲了出去。

    沉香怒嘶一聲,潛運勁力,收回銅斧,還要回身去拼命。鏡外龍八正竭力安撫姐姐,順著姐姐目光看去,失聲道︰“楊戩這一擲,分明就是給你機會逃命的!沉香,他……他好象真不想殺你……”

    後面發生的事,他比誰都清楚。在丁府聽說丁香被捉去神殿的事,他便也沖了來,趕到時,正看見沉香被擲出,又折回拼命的情形。當時不及細想,將手裡釘耙當成暗器偷襲過去。卻沒想到居然真的一舉擊退了威震三界的二郎真君,他才有機會,拉起沉香駕雲逃命……

    釘耙飛來,楊戩被擊退,龍八看著自己現身救人,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一切,或許,是真的……隨手扔出的釘耙,連哮天犬都不會放在眼中。擊退楊戩……怎麼可能……”

   “沉香!”哭喊聲迸出,龍八一個哆嗦,才發現姐姐猛地彈起身子,又癱坐回嫦娥懷裡。他一喜,急試姐姐體內情形,發現龍四紊亂的內息,激動之下,竟無巧不巧地竄回氣海,不藥而愈。但龍四卻顧不了自己,只悲聲叫道,“他所做的都是為了你,沉香,你為什麼不信?你為什麼……還不肯信這一切!”

   似乎一切都不能再否認,沉香滿頭大汗,遲鈍地看著楊戩布置人手,率人追入瑤池,又令哮天犬傳令,不要驚動了王母娘娘。他不由自主地想,楊戩為什麼不讓人驚動王母?難道是怕捉丁香的事敗露?不,不對,王母一向偏向他,只要他是為維護天條,就算在背地裡會責罰幾句,當著眾仙之面,還是會庇護他的。難道……難道是怕驚動了王母,再不能由他作主,放過自己?一個哆嗦,沉香從渾噩中回過神來,楊戩對星官推說天牢逃出了犯人,令手下埋伏在四周,自己回了神殿。如果他驚動了王母又如何,抓到了自己,王母還會在乎丁香被抓這樣的小事嗎?

   小玉掏出手帕,擔心地給他拭去一頭大汗,只見楊戩回殿中匆匆看了一眼丁香和自己,特別交待了屬下不可虧待自己。她摸了摸右腕,當日被劃開取血的傷口似乎還在痛,咬緊牙從齒縫裡逼出一句︰“我就不信他是真的——他能有那樣的好心,也不會將我們逼得這樣慘!我險些命都沒了。”沉香接過她的手帕,自己擦了擦汗,向她笑笑,表示無事,心中卻並不那樣想。除了自己關懷的人,楊戩不會對任何人手軟,這是他已經看得很清楚的事實。小玉,對他而言,也許只是害得他外甥放棄母親的狐狸精而已,有什麼理由讓他護衛周全。

   龍八相對沉香,到底是局外人,見姐姐一醒來,哭得泣不成聲,已有七分信了。坐在那兒一邊安慰姐姐,一邊回想事情,眼楮一下睜大,有些事,他們當時未及想到,事後也無心去想,可是這時看來,多少有點奇怪。於是他高聲問︰“沉香,你記得楊戩在靈霄殿上的神情嗎?我們當時也是太魯莽了一些,竟沒想到他有神目,和勝佛的火眼金楮一樣,能看穿我們的變化。”沉香劇震,正在擦汗的手僵在額邊,手帕飄落在地,被小玉拾起。

    他為什麼沒想到?那天,和龍八逃出真君神殿,無處可去,竟誤打誤撞地闖入了瑤池。正好玉帝喝得酩酊大醉,兩人便擊暈了當值的星官,龍八變成星官,將真玉帝引到僻靜處羈絆住,自己仗了七十二變,化身玉帝,佯醉,大搖大擺地去凌霄殿早朝——

    這一直是他的得意之舉,救了小玉丁香,罵了王母和楊戩,還險些真的赦了母親!可是,為什麼,他怎麼就沒有想到,那楊戩是能看得穿他的變化的呀!心中越發忐忑,嘴上仍自反駁著︰“我們扮得像,他無事好端端的,怎麼會去用神目去看玉帝?”
匿名
狀態︰ 離線
95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4 22:22:49
第六卷 變幻風雲 第十七章 年少多輕狂
作者︰水明石
    這時已有人來傳楊戩上朝,楊戩不放心沉香,但也無奈,急急趕去,盼著快些完事,好出來照應著些。

   殿上眾仙正為玉帝的醉態不安,楊戩上殿,施禮︰“楊戩參見陛下和娘娘。”沉香自然清楚,那上面是自己變的假玉帝,當然不會對楊戩客氣,開口即責︰“大膽楊戩!你是怎麼搞的?你把朕的堂堂天廷,搞得是雞飛狗跳,鬼哭狼嚎的呀。”楊戩有點奇怪,玉帝口氣不對,但這時他也沒有想到,這個外甥竟真的膽比天大,假冒上了玉帝,心裡又掛著事,無暇多思,只得答道︰“小神在緝拿一名欽犯。”

   沉香既扮了玉帝,索性膽大到底,想借此機會救了母親,就是不行,也要整一整楊戩,出了自己胸中這口惡氣,追問道︰“欽犯?他叫什麼名字?”楊戩不想今天玉帝這般追根究底,遲疑地道︰“是……”便說不下去了。見他面有難色,沉香更是得意,再次逼上一句︰“實話實說!”楊戩一咬牙,沉香這時已受赦免,只要他沒到玉帝王母處鬧事,應該不會有事,拼著受責,不再隱瞞,道︰“沉香。”

   殿上一陣嘩然。沉香假意問王母︰“沉香,怎麼聽著這麼耳熟?怎麼想不起來了?”王母也沒看出他是假扮,暗暗罵他貪杯誤事,附在他耳邊輕語︰“就是三聖母和一個凡人生的那個妖孽。”沉香一副驚訝的樣子︰“朕不是已經赦免他了嗎?”楊戩不語,赦免了沉香,三妹怎麼辦?不逼反他,他有那個毅力去救母親,去改天條?沉香自然不知他這麼多心思,又將丁香的事捅了出來,存心要給他一個難堪︰“你從華山抓了個凡人當人質,就是為了要引沉香上鉤?”楊戩一凜,殿上議論聲又起,沉香洋洋得意,又說︰“別瞞著朕啦!你看什麼看,你看看這滿朝文武,誰敢直視朕一眼,沒規矩!”

   哪吒恨聲罵道︰“劉沉香,你這個蠢貨,玉帝是怎麼知道丁香被抓的?你看楊戩大哥的樣子,明明是起了疑了。”沉香默然,真的是少年氣盛不知深淺,就是現在的自己來看,也是一身冷汗。瞧楊戩的面色確實不對,口中說道︰“小神不敢。”低下頭去。那時自己坐在高處,楊戩又站在眾仙之前,他這一低頭,誰也看不見他的臉,這時卻看得清楚,額前銀光一閃而沒,竟是開了神目。這下再無疑問,三聖母腿一軟,就順著柱子坐了下去。

    楊戩抬起頭來,臉色霎時變得鐵青,而沉香,臉色煞白。

   看向高高寶座上假扮玉帝得意無比的自己,還在耍著威風,大喝一聲︰“不敢?還有你不敢的事?抓一個凡人當人質,你把我天廷幾百萬年來的臉都丟盡了!你讓眾仙評評理,是不是這麼個道理呀?”眾仙自然是連連稱是︰“就是啊,陛下聖明。”楊戩咬著牙一聲不吭,看他的樣子,像是極力克制著自己,不要一時沖動,把上面那個趾高氣揚的小鬼拉下來暴打一頓,好好吃個教訓。

    假玉帝逮著機會,發號施令,派頭十足︰“聽聽。楊戩,快回去,把抓來的那些人質都給我放了!”王母不知究底,但只要不觸及她的天條,她也沒多大意見,只是覺著今天的玉帝有些反常,奇怪地重復著他的話︰“放了?”沉香不耐煩地點頭,便有天將前去真君神殿下旨放人。

    楊戩一肚子的火,又不能讓人看出來,垂著眼遮住自己的怒氣,見沉香還不走,惱怒之外,更是替他擔心。沉香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事實,這就是事實。殿上的自己,為什麼看起來這樣的淺薄可笑?

    嫦娥和四公主相偎而泣,低聲說︰“沉香,你怎麼還不走,他已經被你氣得不輕,就要發作了。”沉香搖搖頭,他怎麼想得到已經被楊戩看穿了呢?他還想趁此機會,把母親光明正大的放出來。在這些方面,他還真是有些小聰明,知道不能一開口就提,而是從自己身上繞了開去。

    “這個沉香,真有那麼厲害?”

    楊戩氣得牙癢癢的,還不能不敷衍著︰“千真萬確。”

   沉香童心忽起,突然想到,要是把自己也弄到天上來做官,不知楊戩以後看到自己會是什麼表情,不過一時也不知道天上有什麼官好做,想到孫悟空,隨口說道︰“這個沉香啊,已經得到了無邊的法力,若他真鬧起來,一定會把朕的天廷攪得是雞飛狗跳,鬼哭狼嚎的,對了,我們不如象當年招孫悟空那樣,將他招上天來,發配到齊天府,給他個什麼弼鴨瘟,哈哈。眾卿以為如何。”

    哪吒在下面罵聲不絕︰“笨蛋,笨蛋!你胡鬧完了還不走,還說這些廢話做什麼,不知多說多錯嗎!”

    沉香木著臉,什麼也沒有說。他那時的確是夠胡鬧的,玉帝又怎麼會說出這些話來,幸虧眾仙沒想到會有人這麼大膽,楊戩也沒有說穿,不能不說他的運氣,實在是好得過份了一點。

   看吧,他的話惹得殿上一陣轟動,王母在肚裡罵了數百句醉鬼,只迸出一句警告似的話︰“陛下!”沉香有點無賴地回了句︰“娘娘!”王母氣結,看在他喝醉的份上,不與他計較,捺著性子說理道︰“若將他請上天來,恐怕他還會象當年的孫悟空那樣,無法無天。”沉香也有他的理︰“娘娘說得對,說得對。這麼多年來呀,朕一直在反思。你說我們把孫悟空這麼一個神通廣大的用來養馬,是不是顯得我天廷不會用人啊?眾卿都出出主意,給沉香安排個什麼官比較合適啊?”

    楊戩低著頭怒沖沖地聽他們說話,沒想到沉香竟又點到他頭上︰“二郎神,你去華山傳旨,讓他們釋放三聖母,讓她帶著沉香上天聽封。”楊戩沒說話,他怕自己一開口就再忍不住氣。沒想到向來冷靜的自己,竟然有這樣控制不住的時候。

    他不說話,自然有王母說話,什麼都能答應,唯有天條不可侵犯,這時才管不上他醉沒醉,凜然道︰“陛下,這一條本宮絕不能答應。”沉香早對王母不滿在心,借玉帝之威大喝︰“哪兒都有你,朕處理朝中事務,有你說話的份嗎?”

    王母大怒,轉身欲走,沉香卻真是不懂進退,還叫住她不放︰“站住,朕讓你走了嗎?回來坐下!還管不了你了?朕讓你回來坐下你聽見沒有?”幸好還有點頭腦,又低聲補上一句︰“當著眾卿的面,你給朕留點面子好不好?”王母無奈,又坐下。

   沉香故作威嚴︰“楊戩,朕不是讓你到華山去傳旨嗎?你怎麼還在這站著呀?”楊戩不答,他知道自有王母替他頂著,果然,王母想使緩兵之計,等玉帝酒醒了再說︰“陛下,三聖母一事,事關天廷倫理綱常,我看此事,還是改日再議吧。”三聖母已經愣怔好久沒有開過口了,這時吃力地站起身,拉住沉香︰“沉香,你這時假冒玉帝下令放了我是嗎?他有沒有說什麼?”沉香搖搖頭︰“沒有,他本來一直沒說話,後來被我逼問得急了,一開口就是拒絕。”說到這裡又起了希望,“他要是真心助我,怎麼不就坡下驢,放了我娘?”眾仙的一片聖明聲中,四公主終於停止了哭泣,抬頭淒苦地說︰“沉香,你怎麼忘了,他原本想的就是改天條啊!他本是想自己努力,不想你橫出一槓,壞了他的計劃,他也只有就勢逼著你去完成這件事。他固然掛念妹妹,但還有個母親啊!”

    沉香只是搖頭,三聖母不抱多少信心地說︰“可是他怎麼能肯定沉香能做到?萬一失敗,豈不是我和娘,還有沉香,全都完了?他抓住機會放我出來,然後再按原計劃救娘出來,不是一樣可以?”

    四公主只是搖頭流淚,楊戩的事,她也只知道這些,具體的做法,楊戩並沒有告訴她,但對楊戩,她是沒有半分懷疑的。

    沉香不想再想什麼,強迫自己只看著朝堂上事情的發展,也許一步步看下去,他就會知道,知道自己是犯了彌天大錯,然而,該知道的終究會知道。

    扮作玉帝的自己還在催逼︰“看看,聽聽。楊戩,朕要赦免的是你妹妹,你怎麼不說話呀?”

    王母向楊戩擺手示意,楊戩暗恨,這小子,這時放了你娘,就是把你娘逼上死路,你知不知道!不能再不出聲了,心裡恨著,人卻施禮道︰“陛下,此事事關天廷法規的威嚴,小神請陛下三思。”

    “朕已經五思過啦!”沉香搶白一句,想到哪吒,又補上一句,“哦,對了,既然三聖母都已經赦免了,那協助沉香的哪吒三太子,也就沒罪了,一並赦免。李天王,你現在就去辦吧。”

    哪吒哼了一聲︰“我可不用你惦記。你還是快些走的好,我看著都替你後怕!”

    龍八臉紅了紅,因為這時他變的假星官進來了,沉香召他過去︰“過來給朕揉揉肩。”

    楊戩的手,在袖下握成了拳,這個小子,委實是太不成樣了。

    “後來我們就溜了,給喝醉的玉帝灌輸了放三聖母的事,趕緊回到下界,一直在慶幸自己的運氣。但沒能放出三聖母,我們又很遺憾。”龍八喃喃地為大家說了後事,真玉帝也醉醺醺地上來了,不知所雲地重復著剛才聽到的話,王母看不是事兒,急忙宣布退朝,讓人扶他下去。

   楊戩沉著臉回到神殿,卻不能對人說,對老四準確的猜測,他只是說︰“君無戲言,說了他臉上不好看,這個啞巴虧我們自己吃了。”老四仍主張告訴王母,楊戩不高興地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卻回頭對哮天犬冷道︰“你再去華山一趟,找不到寶蓮燈,就不要回來了!”哮天犬吃了一嚇,趕緊去找。老四也有些緊張,不再多話。

    老四見大家都在看自己,道︰“我當時自然是要幫著他的,不想他不但沒采納,反而轉去吩咐哮天犬辦事,象是全沒聽見一樣,態度冷得可怕,我心裡一寒,也不敢再說了。”

    別人都走了,楊戩立在神殿門前獨自沉默了片刻,振袖向昆侖飛去。劉彥昌至今沒有服軟,當年的法術還有效,如今沉香學成下山,該是讓這家伙還陽的時候了。否則,按今天沉香的表現來看,一旦發現父親身死,沖動之下,又不知會闖出什麼大禍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96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4 22:23:29
六卷 變幻風雲 第十八章 私勇禍又起
作者︰水明石
   木公還是老樣子,不過知道了三聖母的事,替他們兄妹擔心,見面就問個不休,楊戩無奈,便將這幾年的情形大概復述了一遍。最後說到沉香藝成下山,在靈霄殿上大鬧了一場,臉色便沉了下來。木公也嚇了一大跳,失聲道︰“你這個外甥可真是,可真是……”真是什麼,竟一時形容不出,半天才發出感嘆︰“要說也有些像你,行事肆無忌憚。不過你一向算無遺策,又狠又準。他這個,唉,真是沒腦子的血氣之勇啊。”楊戩哼了一聲,瞪了劉彥昌的屍身一眼,顯然是又怪上了他。

   木公沒有形體,老習慣卻一直不改,幻出霧氣繞著楊戩轉圈,幫著想主意。想了一會,他咳嗽一聲,作清嗓狀,好心提醒道︰“指望你外甥,看來是懸了,你還不如順水推舟,任他救出人去。仗著猴子和佛門的關系,保個平安還不容易?余下的事,你自己再慢慢設法。王母不好對付呀,你當心將妹妹外甥全賠了進去。”三聖母上前一步,提起了心,看他如何回答,他難道真的忍心拿妹妹的生死去賭一場?雖然是為了母親,但……

   沒有想下去,楊戩已經開口︰“王母是什麼人,你更了解。蓮兒是我的親妹妹,她當真就那麼放心我?”嘆息了一聲,“我又何嘗不想順勢赦了三妹?但前段日子,沉香仗著得到那猴子的真傳,不自量力地闖去華山胡鬧,我給他布置了一道關,逼著他背下五千本書後……”話未說完,木公突然笑出聲︰“你那個外甥,專仗著匹夫之勇,豈是讀得下書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難怪他要跳腳,在大殿上公然捉弄你。一報還一報,這報應來得快呀!”

   楊戩臉色更是難看,但習慣了山神的老沒正經,也不生氣。心中的惱怒卻被勾了起來,不知不覺地便偏了話題︰“匹夫之勇能有何用?那猴子原本便是毛躁的性子,他教出來的徒弟,我若不逼上一逼,來日又如何成得了大器?”木公奇道︰“成大器,哈,就你那外甥?”楊戩不欲詳說,只道,“那些書,現在只是強背,沒多少用。但隨著這孩子的閱歷漸長,總能領悟出些的。”想到外甥剛被逼著背完書,就做出那等不用腦子的事來,恨恨地道,“早知如此,我真該困住他不讓出來,免得四處闖禍,白白送掉自己一條小命!”

   沉香腦中不期然地浮起那些書中的內容,一本本,當年背得辛苦,事後偶爾想起,卻總能有所增益,私下裡常自嘲笑楊戩失算,賠了個大本。現在看來,楊戩費那樣的功夫,耗費真元,布置那樣的一個空間,要困住自己真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若真的心存惡意,為什麼只讓自己用三個時辰,去讀別人三十年都讀不完的書?

    木公笑了一陣,突然咦了一聲,叫道︰“喂,差點岔開話忘了正題兒。外甥背書,和王母不放心你有何關系?總不成這些書,是你從王母的瑤池偷來的吧,哈。”

   楊戩生了會兒悶氣,不想多說,卻架不住木公軟磨,嘆道︰“那孩子過關後,便要去劈開光柱。那光柱是我設的法咒,他用法力強破,按理我必有感應。可是,任我如何細察,竟是全無所知。”木公一驚,道︰“王母?”楊戩點頭道︰“不錯。我終還是失算了一著,王母不知何時,已在光柱上動了手腳,偷換了我的咒語。如此一來,出離光柱之日,便是三妹魂飛魄散之時!”

    沉香一驚,看向母親,從母親臉上看到的,也全是驚駭。如果……如果這一次假扮玉帝成功,豈不是反害死了母親?他自己也沒察覺,不知不覺中,他對楊戩的話,已經沒有半分懷疑。

   木公喃喃道︰“那該如何是好?真是個狠辣的女人呀,竟會做出這種事來。”突然想起,喜道,“你不是天生神目麼?試一試,或許能看出些端的,也好對癥下藥。”楊戩冷哼道︰“哪有那麼簡單?我查看過了——王母換入的法咒只有一半,完整的咒語,是發動某種法器的口訣。除非發動之後,再強行毀去法器本身,否則誰也無法破除!”木公呆住了,失聲道︰“那女人多的就是法器,成百上千件,你上哪兒找去?這……這……”

    楊戩嘆道︰“解鈴還須系鈴人,只有見機行事了。若有時間容我布署,我先改了天條永絕後患……”木公驚道︰“改天條?”楊戩也不解釋,只道︰“遲早有一天,王母身邊除我之外,將再無可用之人,那便是騙她親自放出三妹的契機。”

    他心念著沉香回了下界,知道劉彥昌死訊後,不知會鬧出什麼麻煩來。當下施法攝過劉彥昌屍身,不理木公喋喋不休的追問,道聲別後,便駕雲離開了昆侖。

   卻不回神殿,徑自來到劉家村,將屍體扔進一條小河裡解凍。龍八咽了口唾液,道︰“沉香,你父親的身體,便是在這兒發現的。原來也是楊……是真君……啊,他這是去了黃泉路,莫非想讓你爹還陽?”沉香跟在金鎖後面,一句話也說不出。地府他去過幾趟,路是走熟了的,知道再行一陣就到幽冥入口。

    梅山老六恍然道︰“難怪,他斥走哮天犬後就失了蹤,王母突然急召他,我們一通好找,最後是在地獄門前截他回來的。當時還直納悶,他好端端地去那裡做什麼。”

    王母召他,自然是為了玉帝赦免三聖母之事,問道︰“三聖母畢竟是你的親妹妹,陛下有意赦免,本宮想聽聽你的意見。”

    楊戩見她口氣松動,心中一陣凜然。沉香雖然跡近胡鬧,但君無戲言,王母已決定不再公然與抗?也是,她留了後手,赦免原本形同更重的處罰。難道……難道就這麼看著三妹一步步走向死路?

    他神色不動,盤算一番後便有了對策,低下頭稟道︰“娘娘,天規尊嚴不容侵犯,捨妹若是得赦,於私,小神感激天恩,但是於公,卻委實於心不安。”

   王母說道,“三界之主,赦免一個罪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何必於心不安?”楊戩道︰“小神身為司法天神,執法嚴厲,捨妹卻無功而得大赦,此不安一。天廷基石全在天規,思凡之風屢禁不止,各路神仙不安於位,若赦了捨妹,更是火上澆油,人人懷了僥幸之心,此不安二。而且……”壓低聲音道,“陛下當時舉止唐突,只怕是有人在背後蒙敝聖明,借陛下酒醉之機,教唆挑撥,損害娘娘威嚴。”

   王母的目光投向三十三重天,臉色頓有些陰沉。楊戩心知說動了她,松了口氣,又稟道︰“誠然陛下金口御言,不便更改,但赦免之事,小神倒有一個變通的辦法。”王母道︰“陛下的酒已經醒了,正將大赦之事交與群仙討論,那個人有此良機,豈會不加利用?壞我天規威嚴,他處心積慮,你又有什麼辦法能予以變通?”

    楊戩稟道︰“大赦也不妨,娘娘,捨妹能逃國法,難逃家規。我自會以家法辦她,赦人不赦身,永囚於華山之下,以正三界視聽。小神此意,今日正式呈奏天廷,還請娘娘恩準。”退了一步,躬身施禮,靜等王母答復。

    王母直視著他,輕笑道︰“果然,本宮就知召來司法天神,必有意外的驚喜。”慵散地嘆了口氣,說道,“朝會也該開始了,司法天神,你且隨侍本宮,去看看陛下與眾仙商量的結果,至於你的呈奏,本宮先代陛下準了。”

    鳳輦備好,一聲令下,仙樂聲中,瑤池起駕直赴凌霄。

   三聖母在眾仙中人緣極好,赦免她也是玉帝親口說出的,眾仙揣摩上意,大多附和贊成,只氣得王母臉色鐵青,想到楊戩事先的安排,才強自按捺下去,一番廷議之後,去華山赦人的差使,落到了楊戩身上。楊戩剛轉身欲行,突然之間,蓬蓬蓬九聲大響,竟是有人敲響了南天門的震天鼓,聲徹九天,震動天地。

    朝會上人人色變,這震天鼓高懸天門之外,是下界仙靈有影響三界的大事發生,需要越階直謁御前的通報法器。連擊九響,自有震天鼓來,尚未出現過此例!

   看守天門的天將匆匆而來,一個黑袍王者急步隨在後面,似乎十分惶急,入殿時絆到自己黑袍下擺,險些摔了個跟頭。他卻恍如未覺,沖到御前拜伏在地,大哭著叫道︰“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地府的十八層地獄被強行掀翻,除了正在地藏王處聽經的少數冤魂外,地獄三十萬惡鬼,全部沖入人間界去了!”

    “什……什麼?”玉帝騰地一聲,從御座上站起身來,厲聲道,“誰做的?如此膽大?”

    眾仙從未見過他如此疾顏厲色,一霎間殿上靜寂如死。玉帝自己也發覺不對,緩緩坐下身來,恢復了平素的語氣︰“閻王,你將詳情稟來,朕與娘娘自會為你做主。”

   那次在劉家村發現屍體,為了救回劉彥昌的魂魄,沉香一人獨闖地府,看到父親受刑的慘狀,一怒之下,掀翻地獄,燒去劉家村的生死簿,臨去時還差一點毀去了整個陰司。他當時只覺洋洋得意,事後也未自我反省過,便是在被困滅神陣前不久,天廷舊事重提,他由著母親上奏表將責任推給早已傷重癱瘓的前司法天神,也從沒有覺得心中不安。但此時,在大殿之上,耳聽著閻王稟報人間界的慘狀,復述自己的飛揚跋扈,沉香突然便意識到,自己做過的,究竟是些什麼。

    人間是三界的基石,生活的是無數平凡的生命。那樣的生命有多脆弱,他也曾是凡人,了解得非常清楚。一只惡鬼,往往就能讓人間赤地千裡,民不聊生,何況,是三十萬?父親的痛苦是真實的,但那些平凡的人間百姓,又會因他的輕率受到多少傷害?

   楊戩多年來覆雨翻雲,確實有著不少的惡行,但三十萬惡鬼為禍人間,卻完全是他劉沉香一手造成的,和楊戩並無太大關系。可之前眾人都將這筆帳算到了楊戩身上,連他這個當事人,都認定是理當如此,心安理得,就算是現在,明知楊戩的苦心和安排,卻也沒有人,想到該去指責沉香,怪他闖下如此的大禍。

    “是不是,成見太深的話,便是事實擺在眼前,也都很難看清?楊……楊……二郎神他……也是如此?”

    看著楊戩氣得臉色鐵青,沉香心頭一片茫然。一直以來,他心中直呼著這個人的名字,斥罵無休,但短短一日,仿佛什麼都顛倒了過來。那個人,說不許任何人傷害他,為他假冒玉帝憂心急怒,還有以前的種種,徒勞無功的追捕,詭異的三關,困死峨眉不容下山的失策……

    那個人敗得莫名其妙時,自己只當是他失道寡助,才處處落到下風;那個人夜夜憂心忡忡,徘徊嘆息時,自己也只當他心機深沉,無法揣摩;但這一切換個理由,換個角度去看時……

    “舅……舅舅……”

    閻王仍在驚慌失措地稟報著經過,楊戩強忍著心中的怒火,面無表情地站在朝班之中。怕什麼,來什麼,三十萬惡鬼放到人間,沉香,你是想徹底毀了凡人的世界!白讀了那五千本書,膽大胡鬧也就罷了,竟做出這種不計後果的事來!

    倦意湧上心頭,這孩子何時才能真正的成熟?算了,總是自己一時沖動,打死了劉彥昌,又未能及時帶回他魂魄還陽。耳邊聽到玉帝森然的聲音︰“三聖母赦免之事暫緩下去,司法天神,朕令你即刻率兵去緝拿妖孽沉香,以振天威!”他移步出列,便要領旨。

    嫦娥卻搶先了一步出來,奏道︰“陛下,由二郎神去捉拿極是不妥,且不說他之前的數番失手,就算他廉潔公正不避嫌,但舅舅拿外甥畢竟說出去不好聽,有損司法天神在天界的威望!”

    “蛾子……”萬語千言,梗成暗地裡的一聲嘆息,楊戩抬目看向那個極美的身影,紫裘拽在一塵不染的玉階上,越發襯得月宮仙子嬌柔生姿,但她絕不會正色看向他,只會縱容著心中的小獸,嘲笑著他的多情,將他噬咬得鮮血淋灕。

    王母不悅,玉帝卻點了點頭,道︰“嫦娥既出聲反對,那麼,是不是有更合適的人選?”

    嫦娥道︰“小仙保薦托塔李天王和哪吒三太子,這兩位久經陣仗,定能馬到功成。”哪吒是被沉香假扮赦了的,玉帝也不否認,只看向靜立一邊的李靖,說道︰“也好,哪吒既被赦免,讓他戴罪立功吧。李天王,你可願意前去征討沉香?”李靖忙不迭地出列謝恩。

    舉薦李靖?楊戩心中一凜,她怎麼想起來的?出聲反對道︰“眾所周知,哪吒面壁是為了包庇沉香,讓他去拿人,豈有成功之理。”嫦娥卻是冷笑,說道︰“如此說來,司法天神只怕也是在包庇沉香?你三番兩次讓他逃出生天,那時的沉香還是個一點法術都不會的半大孩子呢。”

    那時的她,只想著讓楊戩越難堪越好,為百花的事背後謁見太上老君時,老君也暗示過她廟堂之上大有可為。如此有了這個機會,豈肯放過?句句犀利,連她都為自己的好口才而暗自驚訝。

    爭論的結果,是楊戩與李靖共同率兵圍剿沉香,如果在之前不久,眾人只會為這個結果高興,但現在人人沉默不言,只有龍四的抽泣在鏡外幽幽地響著。

   “四公主,對不起。”嫦娥摟緊了龍四,龍四的傷感讓她更覺難受,“我那時不知道。好在哪吒也是幫著沉香的,不會壞了他的事……”龍四流著淚,沒氣力多說什麼。言語的表述,原是那麼蒼白無力,鏡中那個人一身的疲憊傷懷,面對著的那些冷漠傷害,又哪裡是幾句話就能說得盡呢?

   散朝時,閻羅畏縮地跟在楊戩後面,想解釋劉彥昌之事,這件事,他沒敢上報給天廷,惹翻了這司法天神可不是鬧著玩的。但楊戩心緒不寧,不想聽他多說,冷冷地扔下一句︰“你為什麼事先不通報給我?”便拂袖而去。沉香落在後面,見李靖目光不住向閻羅這邊看來,想起後事,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向鏡外問道︰“三太子,那日你假扮哮天犬向我通風報信時,你的父王知不知道?”

   哪吒坐在地上,沉香問了兩遍他才聽見,沒好氣地答道︰“他當然知道,連變成哮天犬去劉家村的主意都是他出的,說是同情你這小子的處境遭遇!”驀地明白過來,盯著鏡裡李靖向閻羅走去的身影,叫道,“我懂了,他是故意的……他在利用我算計楊戩大哥……”一口血嗆出,掩胸大咳不止。

   沉香心亂如麻,不願再想來日的種種事情。綴在楊戩後面回到真君神殿,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母親,想從母親這裡尋求些安慰,但三聖母神色惘然,只更加的魂不守捨。沉香心中一顫,這才想起,父親的別娶已傷透了母親的心,令她所有的愛,都化作了鏡花水月。如今,連她的仇恨都成了徹底的錯誤,母親一時之間,又如何接受?

    他勉強冷靜下來,想了一會,快走幾步,扶住母親,苦澀地道︰“娘,您想開一些,不論怎樣,事情已經發生。縱然是我們錯了,也是楊……他……也是舅舅瞞得太緊。他求仁得仁,一定……一定不會怪我們的。”

   三聖母倚在兒子身上,淚水終於盈盈而下,輕聲道︰“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如果他沒有騙哮天犬,沒有騙昆侖神,那我該怎麼辦……我怎麼辦!”沉香澀聲道︰“這一切,或許都是真的……但他不會怪你,娘,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否則,他做過的那些事,就再沒了任何意義!”三聖母似是聽進去了,輕輕地點了點頭,不確定地問道︰“他不會怪我?沉香,你確定他做的那些,真的都是……都是為了我?”
匿名
狀態︰ 離線
97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4 22:24:11
第七卷 危局奕對 第一章 粉身安足論
作者︰水明石
    鏡外的四公主只是嚶嚶哭泣,聽到這句話時仰面向天,閉上雙目,心中只有一個聲音一次次重復︰“你還在懷疑,你還在懷疑什麼,三妹妹!”

    就是在那一天,憑著楊戩深厚的法力,三年多的時間,她終於能夠行動。楊戩不在,她如輕煙般滲出定魂鼎,凝結成形,站在室中茫然四望。

    這是她住了三年多的密室,簡單的布置,她看了三年,閉著眼也不會撞著——當然,撞著也不會有事,她是魂魄,拜楊戩所賜。

    走了幾步,坐在楊戩常坐的榻上,靜靜地感受,自己難言的心事。

   室中,除了擱物的暗格,就只有一桌、一榻,泛著冷冷的鐵灰色,就像那個人。睡眠對神仙,縱然只是可有可無之事,但人之本性,總要將自己住處弄得舒服些,自在些。神仙,漫長的生命無有盡時,只會比凡人更追求享受。而楊戩,他的床榻,方正,冰冷,坐在上面很不舒服,倚也無處倚,靠也無處靠,也像他。

    他,在這冰冷下,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

    三年多來,雖然不能行動,卻能聽,能看,能想。她一直記著他與老君的對話,慶幸自己的及時甦醒,提醒自己,要小心,小心,不能讓他發現,將來,要揭穿他的陰謀。他布的局呵,天衣無縫,卻是蒼天有眼,讓她聽得一清二楚。然而她自己,是不是也墮入了局中?

    鼎中憎恨又好奇的眼楮,室中繞室徘徊的顯聖真君,就在這奇異的狀態下共處了三年多的時光。沉香面前冷酷無情的司法天神,老君面前侃侃而談的陰謀家,還有,這密室中為自己運功聚魂,憂郁寂寞的……人,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當習慣性地從鼎中窺視這個卸去冷漠與肅殺的男子,習慣性地在心裡咒罵他的絕情與陰狠時,她沒有發覺,在她心底,已失去了最初的痛恨與厭惡。直到哮天犬抓回丁香那一次,那一席話……

    密室與後殿,只有一牆之隔,她常聽見楊戩召來部屬們議事,也曾在這裡為沉香如何逃過他的計謀擔心,為哮天犬被趕走越發瞧不起這絕情絕義的天神。然而也是在這裡,她經歷了這一生最大的震驚。

    “我若死了,你怎麼辦?”

    一聲輕嘆,正如密室中聽慣的憂傷,卻在耳邊驚雷般震響,直到今天,仍在耳邊回蕩。

    盡管仰起了頭,淚水還是止不住地湧出。大概是嫦娥為她拭去了,嫦娥仙子,她心裡定然也極其難過,卻還顧著自己,的確是他愛的人呵,只是當年,你為何不多給他些溫柔?

    那天,她想不出個結果,不明白他對哮天犬說的,是真是假。問問他吧,她這樣想,可是怎麼問,問什麼?她怎樣才能相信他,他怎樣才能讓她相信?

    桌上堆著好厚一摞書卷,是楊戩最近才搬來的,想必都是判案的卷宗。她生性闊朗,最不耐這等瑣碎之事,更兼厭惡天條不公,是以從未起過好奇之心。但此時心念一動,便想看看楊戩如何判案。

    翻開第一頁,莫名有些激動,像是想證明些什麼。然而失望了,不是卷宗,是天條,楊戩抄下的天條,一手漂亮的章草,遒勁中帶了些蕭索之意,抄寫的卻是最無情冰冷的天條。嘆息一聲,她想證明些什麼,想看些什麼,沒有想到,他真的是對這天條奉若圭臬,抄得這樣認真。

    想合上,又忍不住再翻了一頁,又一頁,卻見字裡行間有著朱砂批解注釋,細看去,盡是天條不妥之處。不僅是她所怨恨的男女私情,諸如量刑過重,事權不分,她想到的,想不到的,一一寫得清楚。

    手在顫,腦中有什麼在轟鳴,越翻越快,字卻根本沒看進眼中,只是狂亂地翻著書頁,想給自己一件事做。

    這麼多,不及細看,終於有些鎮定時,她的目光落在楊戩最近在寫的一疊紙上。忘了自己沒有肉身,深吸一口氣後,拿起一頁,讀出聲來。但隨即,紙從手上飄落,整個人都呆住了。

    “你醒了?”

    室中一亮,略帶詫異而又熟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她正在發呆,吃這一嚇,魂魄險些又散了,神智一失,便失去了知覺。

    那是楊戩回來了。鏡外龍四用力閉了閉眼,竭力止住淚,向鏡中看去,楊戩正雙臂微合,攏住她的魂魄,讓她甦醒過來。

    三聖母等人跟在楊戩後面,個個魂不守捨。龍四突然想起,哭著叫出聲來︰“三妹妹,沉香,你們,你們去看看桌上的那些,去看,去看……那是真君的心血,是……是……”

    三聖母一顫,遲鈍地看向外面,看不到龍四,又看向桌上,桌上是幾疊零亂的紙稿,有一疊,是二哥精心抄錄的天條,八百年來,時常見他用朱筆圈點,反復推敲。

    另一疊,是近幾年才開始寫的,寫一遍,抄譽一遍,極為認真,似乎也與天條有關。但大家見慣了他算計別人,制造冤獄,曲解天規律法,他在密室伏案疾書時,自己和沉香小玉近在咫尺,卻都不願去看一看具體內容了。

    沉香已走了過去,輕輕念出了紙上的字句︰

    “夤承寶命,嚴恭上宙,奄受敷錫,升中拓宇,亙地稱皇,罄天作主,威藹三光,法曜四宇。聖律則天,膺歷締舉。

    道之行也,陰陽而已矣。德之配也,順時取象而已矣。律法之行,與天地為量,承道而載其德,許無闕遺哉。略以言之,在禮樂賓軍嘉。禮者,道之經,德之首,不可不舉而言之。

    婚姻之配,倫常之定,禮之重也。萬物一體,物我無別,同類相牽相引,繁延以昌,不可忽也。仙道基於人道,妖修以為人,人修以為仙,同出異名而已。茲此,許通婚配,合於陰陽,順於時象,肅肅明明,燭幽鹹服。

    上仙配於凡俗,唯以私而害,重私欲而妨公心者,是為律之必糾必罰。其一,困於情而失其職守,削仙藉以履塵間,積功德千百有二,以抵其過。所失職守,並參相應律條同附罰處……”

    只念了幾段,他便再也讀不下去了,眾人,也都震驚得近乎麻木——只因這些字句都是那麼熟悉,人人都知道那是什麼。

    三界的希望,眾口稱譽沉香的根源,華山劈開時,飛上天廷的新天條!原來,早在劈開華山之前,就已出現在這密室裡,出現在那個他們一直厭惡鄙夷的司法天神筆下。

    三聖母踉蹌著過去,目光只在紙頁上 巡,果然是天條,二哥整理出的新天條——再沒有懷疑存在的余地了,二哥就在他們眼前,一字一字地斟酌著三界的將來,而偏見和自以為是的仇恨,竟使得他們從沒留意過二哥在寫些什麼……

    唯一的感受就是可笑,那些天條,他們竟以為是女媧娘娘所留!可為什麼從沒有人想一想,女媧縱是大神,又怎知三界中這許多紛繁復雜之事,又怎知神仙凡人妖魔間在這幾千年中的恩怨變化——這樣詳盡的新天條,分明是熟知其中利弊的人才能寫出……

    “是不是真的?”

    龍四已經醒來,她醒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楊戩不知道她在說什麼,皺了皺眉,他不想多說什麼,這四公主,只要好好養著,不要和他搗亂就行,這是怎麼了?剛醒來就問這樣莫名其妙的問題。

    “是不是真的?”無淚的眼楮卻盛滿了悲傷,讓他無法忽視不見。

    “楊戩,你既然殺了我,又何必救我?”沒有得到回答,她換了一種方式詢問,而那個答案,心中卻已隱約明白。

    而在楊戩眼中,四公主有些怪,不,非常怪。看到桌上亂了的書卷紙張,他明白了。

    “你看過了?”

    “……是,我看過了,是你寫的,是不是?是你想要做的,是不是?你和哮天犬說的,全是真的,是不是!”

    楊戩驟然回身,真正吃了一驚︰“你知道!”

    無語的凝望,無淚的哭泣。

    “我早就醒了,一直醒著,只是不能動彈。我想悄悄地一直裝下去,不讓你發現,以後好揭穿你,對付你。”四公主幽幽地訴說一個事實,“我沒有想到,想到……”

    一身都是疲憊,很想將四公主驅回鼎中,再去了結沉香的麻煩,但這雙眼楮,又怎能讓他不顧而去。

    已經知道的事,不必多說,她也只是要一個確定,楊戩輕輕地點頭,怕驚嚇了她似的攏住她的魂魄,想送她回去。

    “不,我要知道全部。”她一向是固執的,固執到只要認為對的,就會拼上一切去做。這樣的事情,她又怎能不弄清楚,就安心休養。

    “你要知道什麼?該知道的,你已經知道了。”楊戩怕傷了她,沒有用強,收回手,在她側面坐下,無奈地嘆息。

    “你要幫沉香,我知道了,知道沉香這孩子不爭氣,你只能這樣。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殺了我,還要和老君說那些話。”側身看著他眉心的陰影,她忽然不忍再問那麼多,只想伸過手去,撫平那濃得化不開的愁緒。

    原來那時候她就醒了,老君,一定是老君做的,一時大意,險些叫他暗算了去。暗暗感慨,楊戩盤算一番,老君的事,還是不能告訴她,便輕描淡寫地帶過︰“我要老君幫我的忙,而這件事不想讓旁人知道,必須編個理由瞞他過去。至於你……”

    雖然重來一次,就算真要取她性命,他也會這麼做,但到底有些歉意,尤其是聽見她臨死還惦著沉香,他更對這龍公主有幾分敬意,幾分內疚。

   “沉香陷於兒女情長,於那種關頭還能跑去找小狐狸,有了寶蓮燈就偷懶貪睡。三妹,畢竟離他太遠,母親也只是一個血緣上天然的聯系,不讓他親眼見著熟悉的人血濺三尺,又怎能讓他恨我入骨,真正明白他面對的是怎樣的敵人,真正用上所有的勇氣和毅力,全心踏上這條危險的道路?”

    沉香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四姨母的死,也是因為他。

   “你的身體,我已經保存在昆侖,魂魄既能行動,過幾日我再助你凝合一次,也就隨時可以還陽。但我不能讓你走,只有等這件事了結,你才能離開這間屋子。”話說完,楊戩恢復了冷漠的表情,向四公主闡明她的處境,“你不能離開定魂鼎太久,無法獨自遠去昆侖。如果你恨我,等你還陽,我若還活著,隨時等你報仇,但是現在,你必須留在這裡,別無選擇。”

    實際上,他就是將她關在了這裡,楊戩背過身去,留給四公主一個背影,心裡有幾分惆悵。四公主,我不想害你,但為了三妹,不能不委屈你。這三年多的囚徒生活,不是你應當承受的,魂魄已救回,更不應該強留你在這兒。但為了三妹,抱歉了。

    三聖母拖著步子走到哥哥身邊,悵然地半跪著,看著他臉上的神色。以前只當他心思難測,現在才知道,那只是因為,他背負了太多的苦澀與艱難。

    此時的二哥,似乎有些歉意,是為了四公主吧?他口中的話還是這樣冷,可面上卻有著不忍,只是他轉過了頭,不讓四公主見著。對我,你是不是也是一樣?

    “四公主,你不要怪他,他是為了我,我……我……”

    鏡外的龍四慘然一笑︰“他當然是為了你。我怎麼會不知道,我又怎麼會怪他!”余下的話說不出口,她在心裡默默地補充︰“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已經悄悄地喜歡上了他。”

   但那時,單純如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在疼,為了這個男人。他為了誰,她不管,她只知道,不要看見他再這樣憂傷,寧可看他凶狠,寧可看他冷漠。在這室中再呆三年又如何,再呆上百年又如何,只要有他,只要是為了他……更何況,這樣也是為了自己最好的姐妹,她還有什麼不樂意的。

    “我不恨你,你怎麼安排,我就怎麼做。我……都聽你的。”

    輕柔的話聲,卻讓他無由地放下一層心事,身後有些遲疑的聲音又響起︰“你擔不擔心,萬一有個差錯,你怎麼辦?”

    身子沒有動彈,袖下的手卻捏成了拳,也許曾有過一點希望,然而如今已成泡影。

    “是我害了三妹,我就要救她出來。這套天條已害了我一家,只要能推出一套能真正造福三界的天條來,就算是粉身碎骨,遺臭萬年,我楊戩也在所不惜。”
匿名
狀態︰ 離線
98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4 22:26:16
第七卷 危局奕對 第三章 險局懸千鈞
作者︰水明石
    處置完小玉的事吩咐哮天犬去打探沉香的情況,楊戩悄然離開神殿覓地試驗寶蓮燈的威力。他兩次傷在燈下,不能熟練地控制力度大小觨觫觩誋,漃滲漳滹總不放心。以後用這燈來對付的,很可能是沉香周圍的助力既要確保自己安全,也要保證這些人不會受大的傷害。

   青輝流轉說谽豨豪,裶褌裫裳蓮瓣似徐徐舒展開來,楊戩的側臉被燈光映出一道道暈彩,他近日來臉色蒼白,此刻驟現舜華之神采,俊顏玉盞,交相輝映。眾人看見他的喜色,卻覺一陣心酸,原來寶蓮燈承認了他法力的仁慈,沉香呆呆的看著燈下流光溢彩的面容,為什麼見舅舅屢次用燈,卻沒有多想?

   待他操縱自如時,天已大亮,駕雲返回神殿後,先去密室查看四公主的情形,鼎裡的龍四和他說了會話,發現他精神不振,有些擔心,勸道︰“真君,你也別太憂心了,沉香是個懂事的孩子,定有辦法應付眼前難關。倒是你自己要多加保重,沒有你暗中推動,三妹妹的脫困就難上加難了。”

    楊戩渡入法力,默查了會鼎內情形。三年多前受的損傷,老君動的手腳,都已被他的法力化解得差不多了,只要這個月的月圓之夜最後救治一次,便可完全恢復,當下和龍四說了,著她安心靜養,雖然語氣平淡,卻也隱隱有了些欣悅之意。

    余下兩日極是平靜,李靖絕口不提何時再發兵捉拿沉香。楊戩暗自皺眉,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沉香那孩子恨我入骨,李靖若以哪吒與他交好為餌,輕易便能引他上鉤。對付我事小,別又膽大妄為地闖下什麼禍來。”推敲了一番,靜等哮天犬回報沉香近況。

    但又過了一夜,哮天犬才匆匆闖了進來,一頭的汗,還帶了許多泥漬,進了房便諛笑著湊到近前,討好般地叫道︰“主人,有件事終於了結了,那牛魔王狠下心替您解決了大麻煩了!”

    卻見楊戩臉色轉冷,哮天犬一呆,順著主人眼風掃向自己身上,只嚇得一縮脖子,可又有些委屈,訕訕地道︰“我挖了一個老大的坑,供牛魔王掩埋眾花仙屍體之用,沒來得清洗就回來給您報信……”

    “什麼?”

    楊戩眉一軒,大出意料,哮天犬見主人這樣的反應,又有些得意起來,說道︰“屬下本來奉命去劉家村監視沉香,可就在昨天,牛魔王主動找上了我,將我抓回積雷山,令我助他善後——那老牛,真的宰掉了百花仙子與眾多的花仙們!”

    他回想牛魔王當時的原話,一句句復述給主人。那老牛言道,事雖是你家主人吩咐下來的,但神妖殊途,彼此又沒有深交,難保你主人後日不會利用他牛魔王脫禍。所以殺人的事他做,但善後卻要你這親信來參與,大家綁到一起,誰也別想著出賣誰。

    楊戩沉思,半晌,問道︰“你親眼見了他掩埋屍體?”

    哮天犬點頭道︰“主人,我看著牛魔王埋了許多女子,他這次可能也是被逼得急了,據他說,托塔天王的一些部屬在百花園埋伏,連他的眼線都險些被捉了去,再不殺人,他就後患無窮了。”

   沉香越聽越不對頭,牛魔王壓根本沒下手殺過花仙子們,但他為什麼主動去騙哮天犬,弄出這般彌天大謊來,而且事後絕口不提?突然想起,向鏡外問道︰“三太子,好象就是這一夜,你變成哮天犬去了劉家村。地府小鬼還可以預先安排,哮天犬的行蹤怎會如此巧合,正好被牛魔王羈得脫不開身?”

    哪吒微震,凝神回憶,龍八插口道︰“不象是巧合,後來,三太子不是利用這事,險些參倒了二郎神嗎?但李天王得知百花之事不過兩天,與牛魔王又沒什麼交情,如何說服他去騙哮天犬的?”

    嫦娥呆呆地看著鏡裡,楊戩叱退了哮天犬,正皺著眉盤算著這新消息的得失利害,神色間頗有幾分倦意。後來金殿上哪吒與他唇槍舌劍時,她原也在場,當時只覺快意,現在卻是心中生寒,那種種的舉止言行,竟似全是成了別人的棋子,構建出一個重大的陰謀而不自知。

   龍八的話傳到她耳裡,她心不在焉地想著︰“或許是多心了,只是巧合,百花仙子的事兒,之前也就自己和沉香知道,李天王再手眼通天,也不能在兩天裡就取信於牛魔王……”心頭突然一撞,近來迭遇變故,有一件事,險些連她自己都忘了。百花的事,她親口告訴過一個人啊!她不自覺地摟緊龍四公主,想著減輕一下突如其來的惶恐,向哪吒問道︰“李天王與兜率忽疏忽密,全憑利害相牽,三太子,劉家村得來的消息,你父王有沒有瞞著老君?”

   哪吒正想著此節,臉色越來越難看,說道︰“沒有,他當時便去了兜率。楊戩大哥有王母保著,想扳倒他只有拉攏老君……”嫦娥顫聲道︰“見過老君了?明白了,是老君……我為百花姐姐向他求救時,老君就在等著這個機會了,牛魔王上次突然說要殺了百花仙子,正是在我見過老君之後……那時,那時我不知道,道祖一向是三界稱譽的長者,竟也是那樣陰險奸詭……”淚水潸然而下。

    只有百花最不是滋味,才聽了自己的死訊,明知道是假的,也有幾分悻悻然,又見眾人誰也不關心,只顧推算背後的隱情,不禁語含惱意地說道︰“是啊,都在算計他二郎真君,我這樣的苦人兒,為什麼不干脆死了算了,也免得多出那麼多事兒,沒來由地害得大家內疚!”

   嫦娥看了她一眼,忍著沒說話,哪吒心緒正亂,百花的話如同火上澆油,怒道︰“如果你不是將玉樹的事當成把柄張揚無度,楊戩大哥哪會在你這樣的小仙身上費心思?牛魔王那般的膽小,殺你?你不是沒死嗎,倒是楊戩大哥自己倒了大霉!”想到後來的積雷山一戰,重重地在地上捶了一拳。

    眾人的這些推測爭執,楊戩自然聽不見。牛魔王的膽量大增,他雖覺出了幾分突兀,但將各方情形聯系起來,卻也順理成章。再說老牛的蠻橫是出了名的,明目張膽地逼著哮天犬參與善後,原也是牛魔王的本色。

    疲憊地嘆息了一聲,或許,這樣最好不過,一大隱患消彌於無形。只是下一步棋該怎麼走?沉香現在又被三界通輯,有什麼辦法,可以逼得佛門為他出面?還有那老牛,平天大聖在妖魔中也算是頭領人物,若逼反他相助沉香,那孩子能不能把握住機會,建立起屬於個人的勢力人脈?

    哮天犬匆匆進來,稟道︰“主人,玉帝要宣您見駕,好像還挺著急的。”

    玉帝?楊戩一愣,這個時候,朝會早就散了的,又出了什麼事?哮天犬也說不出,他便不再問,出殿往凌霄而去。

   沉香向殿外玉柱後看了一眼,欲言又止。那時的他,正隱身柱邊,等著舅舅離開後,變化成他的模樣,大搖大擺地進了神殿,計擒哮天犬,又讓小玉變化成哮天犬模樣,逃之夭夭。小玉那時的無助和虛弱記憶猶新,舅舅他……他真不是一般的狠心!而他對自己卻是更狠,昆侖山下……沉香哆嗦了一下,強壓住思緒,不讓自己去想起後來的種種。

    楊戩已到了凌霄殿上,按禮進謁,玉帝微一頷首,示意他退到一邊,隨即傳令,著令閻羅和白無常立刻上殿作證。

    閻羅二人剛剛站穩,玉帝已開口問道︰“朕問你,哮天犬給沉香報信之事,可是你親眼所見?”白無常結結巴巴地答道︰“是,陛下,昨夜子時,小的奉命去劉家村監視沉香,我親眼看見哮天犬進了沉香家的大門!”

    楊戩微微一震,哮天犬那個時候,該是被牛魔王抓去了積雷山,怎會在沉香家。但這麼一介地府小鬼,又如何敢在御前胡說,指正他司法天神的下屬?神色不動,目光四下一看,哪吒滿臉得色,李靖意有所待,連久不上殿的老君,也持拂默立一邊,冷眼旁觀。

    只有見機行事了,當下沉聲道︰“昨夜子時,哮天犬一直跟我在一起,哪裡也沒有去。”閻羅不敢看他,哪吒卻冷哼出聲,話含嘲諷地道︰“二郎神,你說的是真的嗎?”從朝班中搶出,向御座上施禮奏道,“陛下,娘娘,若二郎神犯了欺君之罪,該如何處理?”

    玉帝向哪吒深深地看了一眼,目光中蘊了幾分淡笑,似在旁觀著一幕好戲一般,又向王母看去,說道︰“罪犯欺君,當然是要打入萬劫不復之地,永不超生了。”

    “謝陛下!”哪吒得意地又一施禮,說道,“臣敢斷定,昨夜子時,二郎神絕對沒有和哮天犬在一起,哮天犬去干了什麼,二郎神也絕對不知道!當然,小神現在無論怎麼說也難以服眾,不如將哮天犬傳來一問即知!”

   三聖母失神地隨著金鎖行動,眾人的議論聽在耳裡,卻是腦中一遍混亂,不知在想些什麼。此時,突然驚覺了似地,抬頭看看殿上的二哥,又想向鏡外望去,自然,她看不到人,但哪吒已從她表情上看出了疑問,長吐口氣,似要吐出心中所有的氣悶一般,低聲道︰“這些話,都是我那父王教我說的……我早該想到,他們背後有所安排,否則怎會將話說得如此絕對?”

    但假說孫悟空在場,以免楊戩元神出竅和哮天犬竄口供,卻是他臨時的急智。在向玉帝請旨之後,便抬出了孫悟空,果然見到楊戩臉上變色,似氣惱,又似有著無奈。那時他為自己的急智自得,現在,卻恨不能給自己一拳。

    當值星官去了半晌,帶來了哮天犬,哮天犬卻是一付驚魂未定的樣子。沉香記得,自己假冒二郎神,將這狗兒五花大綁困在囚室之內,想是神殿裡的人也是一通好找,才找到他來上殿覆命的吧。

    哪吒不知其中曲折,只當哮天犬被朝會的威嚴嚇著了,暗自歡喜,板起臉喝道︰“哮天犬,此處是你可以東張西望的地方嗎?”

    說到朝會,雖然隨著主人上天八百年了,正式踏入這凌霄寶殿,除了上次指證老狐狸帶著沉香上天,也就這一次了。上回差點被打入萬劫不復之地,想想還心有余悸,這一次,這一次又不知要遇上什麼倒霉事兒,要不,哪吒哪敢這麼凶?

    心裡想著事兒,哮天犬偷看向主人,朝班之中,楊戩自不能對這笨狗有所示意,心中暗急,只望他能聰明一點,一會別被哪吒繞入圈套才好。御座之上,玉帝已頗具威嚴地開了口︰“哮天犬,朕問你,昨夜子時,你在什麼地方啊?”

    哮天犬心中一跳,昨夜子時?在挖坑埋……下面的話,連在心裡默說都不敢,生硬硬按捺了下去。抬頭,向御座上看去,卻只令自己更加慌亂,顫聲道︰“在……在真君神殿……”

   哪吒大聲喝問道︰“你有沒有和二郎神在一起呢?”哮天犬囁嚅道︰“我……我……”他不知前因,此時滿腦子都是牛魔王殺了眾花仙之事,只想︰不能連累主人,絕對不能……我原本便沒和主人在一起,牛魔王之事,主人並不知情,對,我沒和主人一起,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做出來的!

    哪吒走到他身邊,沉聲又問︰“我再問你一句,昨夜子時,你有沒有和二郎神在一起?”哮天犬將心一橫,結巴著答道︰“小人……小人沒有和主人在一起!”

    此言一出,大殿上瞬時間寂靜如死,楊戩緩緩合上雙目,這只笨狗,九成是光顧著想牛魔王之事,以為是在幫主人開脫,卻不知正好中了別人的牢籠圈套!

    王母驀地站起身來,厲聲道︰“哮天犬,你可知欺君之罪,會受到何等處罰——”

    便就在這時,玉帝突然抬頭,淡淡的一眼向她看了過去。這一眼,落在朝中眾仙眼裡,自是被王母氣勢所怯,但只有王母知道,那一眼的背後,是比她更無情無愛的深沉,還隱隱有著幾分不滿——

    今日的朝會,先是李靖父子告狀,再是哮天犬的錯語,一切一切,無疑勾起了他極大的好奇心,當這個時候,即便是王母,也決不能擾動他的雅興。

    這場熱鬧,他還沒有看夠。

    王母余下的話,頓時咽回了腹中,帶著幾分不甘,卻別無選擇。

    哮天犬還在斷絕地分辯著︰“小人……小狗……不敢欺騙陛下和娘娘……昨夜子時……小狗的確是在真君神殿……和幾名馬夫賭骰子,沒有和主人在一起……他們都可以為小狗作證……”

    “楊戩啊楊戩。”玉帝的聲音輕柔地響起,似痛心,似感慨,又似有著幾分獵奇,“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朕,你真以為朕不敢處置你嗎?”

    猛然一擊御案,玉帝振衣而起,喝道︰“來人!將二郎神與哮天犬打入萬劫不復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王母微震,向玉帝看去,仍只有她,能看得出玉帝震怒的背後,是有所待的好奇。她便不出聲制止,只靜等事態的演變。又看向階下,自己那個心腹之臣,冷對著過來的殿前守將,神色鎮定得一如平素,不遠處太上老君手撫拂塵,微合了雙目,似萬事與己無關,只有李靖有些焦急,恨不能親自出列將司法天神押出殿去。

   殿上群仙心態各異,最苦了的便是當值守將,戰戰兢兢地上前幾步,手顫得幾乎要拿不住兵刃,無不面如死灰。千萬年來被打入萬劫不復之地的不乏其人,他們也習慣了如狼似虎地一湧而上,只是,除了眼前這次,除了面對這個人——誰不知道司法天神的陰狠與毒辣,誰不知他能任意參倒處死任何一個神仙!這樣一個天廷恐怖的源頭,也會有貶斥失算的一天嗎?

    楊戩握拳隱在袖裡,法力已聚在掌心,只要攝出三尖兩刃槍,偌大一個凌霄殿,便要變成鬼哭狼嚎的地獄。耳邊天將的足音越來越近,他卻不在乎,只微掀眼簾,向太上老君的方向橫睨了一眼。然後,滿意地看到,老君看出了他隱藏的殺氣,臉上變色,失去了原先旁觀的鎮定從容。
匿名
狀態︰ 離線
99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4 22:28:10
第七卷 危局奕對 第四章 脫困殫急智
作者︰水明石
    “等等!”微一抬手,]好容易壯膽圍來的天將便又駭退了回去,司法天神冷靜地開了口楊戩犯下欺君大罪,死而無憾但敢問陛下,哪吒未經天廷許可擅自將孫悟空引至凌霄寶殿外,隱瞞不報褘褕裬褖,蜘蜒蜮蜷是否也算罪犯欺君?”

    玉帝饒有興趣地哦了一聲,卻不答話,王母等了一會,見他沒有再插手的意思,便冷然宣諭道︰“來啊,將哪吒一並拿下了!”

    哪吒一驚,李靖也是神情微變,這個兒子雖然不肖,但卻與沉香交好,若出了什麼事情,老君要拉攏沉香的大計便要擱淺,卻又如何向他交待?急出列奏道︰“娘娘,哪吒此舉也是為了審案……”

   王母森然道︰“就算是審案,他也不該隱而不報吧?哪吒,你還有何話說?”哪吒急道︰“臣有話說!孫悟空根本沒有在凌霄殿外,當時臣怕楊戩元神出竅去串口供,故才詐他一詐。”王母冷哼出聲,說道︰“哪吒,這可是你不打自招,如果剛才判你個欺君還算牽強的話,現在這個欺君之罪你賴不掉了吧?”

    玉帝轉身,道︰“娘娘?”王母向他一笑,玉帝便不再多說,由著她大聲下令︰“來人,將楊戩、哮天犬、哪吒一並給我拿下,打入萬劫不復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殿上群仙震動,太上老君垂頰的白眉下,狹長的雙眼裡閃過陰冷的光芒,他一直在盯著司法天神,楊戩的鎮定讓他極不為安。急不得,拿回金剛琢前便當殿逼反了他,那反而是意外之失,何況還要賠掉一個哪吒——老君默算著其中的得失,緩緩出列,拱手奏道︰“陛下,娘娘,老臣斗膽,請兩位收回成命!”

    頓了一頓,又道︰“如今沉香尚未拿住,而哪吒和二郎神均是天廷難得的人才,若將他二人治罪,以後天廷若再經歷個什麼劫難,只怕就無人能解了。”

    玉帝又向王母看去,分明有著促狹的笑意,說道︰“老君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那麼,眾卿的意見如何呢?”

    他語氣已然松動,殿上群仙心中雪亮,齊聲附和道︰“望陛下赦免楊戩和哪吒之罪。”玉帝微微一笑,道︰“也好,鑒於天廷正是用人之際,二郎神和哪吒的罪責,就暫不追究了吧。”緩緩落座。

    楊戩低頭施禮,朗聲道︰“謝陛下!”哪吒也跟著抱了抱拳,卻掩示不住臉上的不忿。王母看在眼中,突然說道︰“地府小鬼看到哮天犬去見沉香之事,但畢竟難辨真假,不足為憑,二郎神屢次捉拿沉香失利,也的確難辭其咎。我看,不如將捉拿沉香的大任,交給李靖父子吧。”

    楊戩一震,玉帝已道︰“也好。”王母提高聲音喝道︰“李靖,哪吒,限你們一天之內將沉香捉拿歸案,若逾期抓不到沉香,李靖卸去天王之職,手下兵馬歸二郎神統領,哪吒面壁一千年。”

    “謝陛下!”

    楊戩已明白過來,暗暗冷笑,方才拉了哪吒下水,老君出面求情,王母已無形中將李靖歸入兜率一脈,自然不會給他便宜佔——沉香那孩子再不成器,畢竟跟了孫猴子學了三年,想在一天裡緝拿歸案,斷無可能。

    這一番峰回路轉,沉香等人當時俱不在場,只看得陣陣心驚。若是此前,只會嘲弄楊戩的狼狽,憎恨他的狡詐,但現在卻一切倒轉了過來,三聖母靠近哥哥站著,直到玉帝開言赦免時才松了一口氣,卻已緊張得簌簌發抖了。

    鏡外哪吒低下頭去,他是當事人,自然知道這事遠未有完結。果然,殿上的哪吒站在原地不肯退下,說道︰“捉拿沉香之前,臣還有一件驚天大案要稟奏陛下!”

    玉帝一奇,道︰“驚天大案?”哪吒大聲道︰“確是驚天大案——甦州百花仙子於四年前失蹤,至今下落不明!”玉帝大愕,道︰“什麼?”連王母也吃了一驚。

   楊戩微震,不過此事也在意料之中,只冷冷地等著他的下文。哪吒抱拳施禮道︰“臣在緝拿沉香之前,斗膽請命追查百花仙子一案!”玉帝道︰“你有線索了?”哪吒奏道︰“沉香手裡握有此案的線索,如果天廷願意赦免三聖母的話,他願意戴罪立功,營救百花仙子!並且重建十八層地獄,將放出的數十萬惡鬼盡數抓回。”

    王母冷笑出聲︰“數十萬惡鬼盡數抓回?就憑他?此事司法天神已在處置,我堂堂天廷,難道還須借重他一個不人不妖的妖孽嗎?”玉帝卻哈哈一笑,似對哪吒的話極為好奇,說道︰“若他真能做到,那赦免三聖母麼,也不是不可能的。”

   王母一凜,旋即明白過來,她的心事,又如何能瞞得過他?當下便不說話。楊戩暗裡觀顏查色,見王母竟無異議,雖知沉香想立功幾無可能,心中還是一沉,看來,萬不得已之時,王母寧願失了面子,也必會依仗那個法咒作殺手 了。哪吒卻又開口道︰“謝陛下!臣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他還想做什麼?楊戩冷看了他一眼,暗自皺眉。幾百年的隔閡了,他這般步步緊逼,原也情有可原。但是,竟被老君當成了槍使,哪吒哪吒,你這小家伙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一些?

    哪吒揚聲道︰“在臣查出百花仙子下落之前,請陛下派人看住二郎神,絕不許他離開天廷半步!”玉帝一樂,說道︰“好,朕親自幫你看著他,你可放心了?”王母插口道︰“哪吒,本宮再給你個時限,若蟠桃會之前查不出百花仙子下落,本宮就再給你增加一千年刑期!”

    眾仙俱知司法天神是王母心腹,今日被哪吒如此落了一番面子,王母不挾私報復就真是怪事了,誰也不敢多說,哪吒鐵青了臉,施禮領旨,到底忍不住憋出一句︰“娘娘做事,真是公正無私啊!”

    王母聽如不聞,只是冷笑,玉帝示意星官散朝,親自步下御座,向楊戩道︰“司法天神,你且隨朕去瑤池小住些時日吧!朕終日倦於政事,難得有人伴著輕松一二,司法天神不知肯不肯為朕解憂?”隨即下令,擺駕瑤池。

   楊戩隨駕前往,心中暗自焦急。若真被困在這瑤池直到蟠桃會前,局勢瞬息萬變不說,沒有自己看著,沉香發現無人可救,十有八九,又要闖出什麼事端來。更何況,不日之後,又必要為那四公主凝聚魂魄。若誤了時日,三年多的辛苦盡付東流,以後她能不能順利還陽,都是個極大的問題。

    到了瑤池,玉帝令人取出寒玉文楸,約楊戩對奕。十幾局棋下來,天色由旦達暮,由夜而明,玉帝興致不減,與他同赴朝會之後,歸來還要繼續。

   楊戩這十來局棋倒輸了大半,論棋力他倒未必便遜色太多,但心中有事,苦思對策,楸枰之上便難免失算。玉帝又斷了他一大片棋的活眼之後,忽然微笑,說道︰“下棋如做人,重要的就是本份。小心謹慎,心無二用是最重要的。否則縱然得一時之利,終還是要失了長久。譬如司法天神你這一局棋,隨朕的落子亦步亦趨,因人成事,到底不免失了先手,一敗塗地。”

    楊戩微驚,隱約覺得他話中有話,暗自望去,見他帶笑輕拈棋子,沉吟局勢,意極悠閑,方才一席話,似乎只是就事論事的無心之言。

    三界之中,皆道是玉帝懼內,天廷大事都決於王母之手。但楊戩卻清楚,在這表象之下,玉帝的權力斷不容輕辱。而且,從未有人看透過玉帝,就算在大怒大喜之時,玉帝也似能徹底游離於喜怒之外,不同於王母鮮明的極端情緒。

   就象沉香上次假冒之事,這至尊酒醒後當真一無所知嗎?他卻只是沉默,袖手旁觀種種的後果,冷看各方勢力收拾殘局。不過,酒醒……楊戩心中忽然一動,玉帝若有缺失,大約也只在酒上了。當即隨手落下一子,佯作漫不經心地道︰“瑤池盛會近在眼前,今年娘娘款客的佳釀,大約還是杜康的那些窖藏珍品。如果小神沒有品錯,去年是三千年的陳釀,今年不知會不會依然如此?”

   玉帝應了他一手,咦了一聲,笑道︰“藏了多久你也能分得出?”楊戩微笑道︰“獨斟之樂,小神也酷愛領略,自問分辨酒品,尚略有心得。”玉帝頓時有了興趣,一聲吩咐,早有星官取了數種不同的美酒來,他命人各酌一碗,好奇地道︰“司法天神,這是朕御酒司的秘藏,左右閑來無事,你就當著朕的面前,分辨一二,如何?”

    楊戩並不嗜飲,酒齡未必能分辯得出。但梅山兄弟個個好酒,各種酒的異同高下,耳聞目睹,早已聽得熟了。此時避重就輕,拈來些任意道出,只逗得玉帝撫掌大笑不已。鏡外梅山兄弟不由為之出神,想起眾兄弟大呼暢飲時的自在,不禁泛起絲絲的辛酸悵然。

   他連飲數十杯,佯作不支,又運功將酒氣逼現出來,越發醉意可掬。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向玉帝一拱手,說道︰“陛下,您這酒好固然是好,可惜……可惜年頭不足,未免欠了些醇度。”玉帝奇道︰“還欠了醇度?司法天神也有私藏的珍品麼?”楊戩笑奏道︰“小神殿裡有長達萬年的陳釀,雖不足為珍,但入口醇厚,回味無窮。”

    玉帝大喜,說道︰“萬年之釀,要的就是一個醇字……”突然醒悟過來,笑著搖首,“還是算了,算了,朕總不能陪你回神殿去取酒吧?君無戲言,還是算了。”

    楊戩道︰“那個當然不必,小神豈敢勞陛下玉趾?那萬年之釀,梅山兄弟中的老四也知道具體收藏的地方,只要小神修書一封,著御前的星官辛苦一趟便可取來。”

    便有當值仙吏奉來筆墨,楊戩草草書了幾行字︰“惡者飲而不節,人鬼之途於此分矣。知弟建意殷切,戩之納言也久。然日伴於御駕之側,手談楸枰之前,終思以陳釀同速此君臣歡好也。”

   正文書訖,楊戩一笑,又道,“我那四弟深信酒為誤事之源,每每苦諫,他為人又極方正,是以才會將酒藏了起來不教我知道。”口中說話,隨手又在落款處加了“封神定交,至今兩千年矣,唯弟知我至深,未嘗一拂逆余意,弟其勉焉。”等字樣,也不封折,直接交給了候著的星官。

   沉香在一邊看著,猜想舅舅要傳出什麼訊息,卻是看得一頭霧水,茫然不知,鏡外康老大知他疑惑,說道︰“他落款時不是寫了封神定交幾字麼?那便是在點醒老四,要用周商軍中隱密的傳訊之法去讀此箋。你且將各行對應的字數一氣連將起來,第一行取第一字,第二行取第二字,余以類推。”

   他這麼一說,哪吒明白過來,說道︰“難怪!我請勝佛去瑤池看著楊戩大哥,可沒多久勝佛便醉醺醺地轉了回來,說楊戩大哥使詐,在他去之前,便已溜出了瑤池,又說下界上奏緊迫,要盡快捉回惡鬼才能幫到沉香。下界的那些奏章,全是你們梅山兄弟搗的鬼吧?”老四點頭道︰“惡鬼建言御前速,有了這封書信的示意,梅山兄弟再不知應對,那就是榆木腦袋了。”話中頗有些自豪,但想到被楊戩出賣的後事,旋即黯然。

    眾人論議聲裡,玉帝已催著星官去了。棋不欲再下,只顧點評美酒,連說帶飲,片刻後楊戩便伏案沉沉睡去。玉帝只當他不勝酒力,拈須微笑,不疑有他,不久萬年陳釀取了回來,他品賞之余,就更顧不得酣醉的司法天神了。

   但藉了伏羲水鏡之力,眾人都清楚看到,楊戩伏案時便已遁出元神,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瑤池。龍四身子一顫,想起那時的事情,輕聲道︰“原來他千方百計地離開瑤池,是為了回神殿救我。就是那一日,他耗費法力,助我做好後來還陽的準備。當時我還奇怪,他為何竟是用元神潛回密室的……”
匿名
狀態︰ 離線
100
匿名  發表於 2011-10-14 22:29:32
第七卷 危局奕對 第五章 舉酒亂佛心
作者︰水明石
    楊戩這一去,便是近兩個時辰,幸好玉帝獨斟獨飲,自得其樂,竟是沒有看穿。但就在這時,哪吒一聲驚呼,叫道︰“勝佛都到了,楊戩大哥怎麼還沒回來?”

   水鏡之中,元神與隱身術俱無所遁形,眾人也都看到,隱約的金光一爍,斗戰勝佛孫悟空已隱身闖了進來。進了瑤池,猴子一眼看到伏案不起的楊戩,臉上頓時有了些惱怒。他的火眼金楮不遜於楊戩的神目,自然能看出,案邊只是無知無覺的身體,這楊小聖的元神,早已不知去向了。

    “居然遲了?這回糟糕之極,要盡快和哪吒說上一聲,別讓俺老孫誤了大事。”

    就見他抓耳騷腮一陣,轉身向外行去,卻是銀芒一閃,險些和匆匆返回的一人撞了個正著。無巧不巧,正是楊戩為龍四施救之後,悄然潛回瑤池來了。

    孫悟空驀地現出身來,叫道︰“好啊,好個玉帝的乖外甥!來來來,俺老孫要和你大戰三百回合,再扔給你舅舅好生教導管拘!”口中說話,猱身一拳擊出。

    楊戩神色間倦意極為明顯。身體留在瑤池,寶蓮燈無法帶回神殿利用,以元神施法救人的後果,便是消耗較之前更為加倍。孫悟空一拳擊來,他抬手架住,竟是身形一晃,蹬蹬蹬連退了幾步。

    暗自切齒,不用說,這猴子是被請來專門看住自己元神的。好在諸事安排已定,不必與他硬拼。打起精神拆了幾招,由著這猴子大呼酣戰地將自己逼得連連後退。待孫悟空又一拳當胸捶至,他也一掌拍出,借力縮身疾掠,斜出數步,已沉回身體之內。

    孫悟空現身纏斗,原想纏住他元神,好在玉帝面前給他個難堪。此時制止不及,自己愣了一會,冷冷一笑,大搖大擺地闖到玉帝御座邊,分了半席坐下,拿起酒樽嗅了一口,叫道︰“玉帝老哥哥,你如何謝我?”

    玉帝不以為忤,只笑道︰“你這潑猴,好端端地又來我天廷作甚?怎麼,聞了點酒便醉了?方才一個人耍的猴拳兒,還真有點威風八面的味兒啊。”

   孫悟空有心要去尋哪吒,告訴他楊戩元神外出之事,但目光到處,見這司法天神伏在案上,似睡非睡,半翻起眼白看著自己,似有些怨恨,又似有些嘲弄,不禁心頭火大,指著楊戩向玉帝說道︰“你這外甥演的一手好戲,老哥哥,你當他真是醉了?方才,俺老孫的火眼金楮,親見他才從瑤池外溜了進來!”

    玉帝笑道︰“他飲了朕秘藏的好酒數十來杯,醉了也不稀罕。元神出竅?你這猴兒說起笑來,也不遜於人呀!”

    孫悟空哼了一聲,起身繞桌連轉數圈,驀地抬手向楊戩肩上抓落。勁風凌厲,嗖嗖作響,但聽得撲地一聲,桌面上的玉杯已被波及,崩成百十塊碎片。

    三聖母失聲驚呼,這一抓若落得實了,二哥一條手臂都要被生生廢去。楊戩也知這猴子素來妄為,不敢托大,似被驚醒般地一振衣袖,袖下掌力透出,迎著來勢布下屏障,只守不攻。遇強力便伺機反擊,對方若是試探,則潛散於無形。

    一聲悶響,如中敗革,孫悟空大笑聲裡,楊戩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陛下……”司法天神順勢站起身來,佯作驚異地環視四周,施禮道,“小神不勝酒力,失態之至,尚請陛下恕罪!”

    孫悟空嘿嘿冷笑,拽了他袍袖,說道︰“你方才那一掌可高明得緊,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不勝酒力?醉了還能這般地冷靜判斷,果然不愧是你舅舅的朝中柱石,哈哈,哈哈哈!”

    楊戩神色不變,淡淡地道︰“那是楊戩職責所在,就算力不能支,也須得清醒應對。否則瑤池盛會在即,若有人再被那百珍八味、佳釀異果所吸引,亂了禪心重蹈覆轍,我這司法天神,就當真愧對陛下娘娘了。”

   孫悟空一梗,抓耳撓腮,恨恨不已。當年大鬧蟠桃會,他也不是有心為之,無非偷喝了幾杯瓊漿玉液,酒後失性。自家知道自家事,最恨別人提及,仰天打個哈哈,轉身向玉帝道︰“老哥哥,你外甥盡職得緊,嘿嘿。只可惜他酒量也是有限,若同樣來個酒後亂性,你這個舅舅可就不太好做人了!”

   楊戩垂目掩住慍色,除了這猴子,誰敢當著他的面,提起和玉帝的這重關系?玉帝也是有些頭疼,這猴子口無遮擋,三年前峨眉山上的那一戰猶在眼前,若在天廷再來這麼一出,成何體統?當下令人多添付杯盞,說道︰“難得勝佛前來,所謂巧請不如巧遇,司法天神私藏的萬年陳釀,看來勝佛也可飽一飽口腹了。”

    梅山老四拿來湊數的酒,萬年雖然未必,但以他兄弟六人嗜酒數千年的口味,珍藏著的自是三界稀見的上品。傾入玉盞之內,色如琥珀,整個瑤池水榭裡都暗浮了芳冽之氣。芳冽中不失酒味的辛辣,辛辣裡別有至醇至美,令人入鼻便有醺醺然之意。

   孫悟空咦了一聲,伸手搶過玉杯,倒入口中,大聲辨味,叫道︰“老哥哥,敢情你藏私來著?蟠桃會上拿來款待眾仙家的美酒,比起這個可遜色得多了。”玉帝微笑道︰“朕方才的話,勝佛沒有聽清麼?那是司法天神的秘藏,與朕可沒有多大關系。”孫悟空又飲了一杯,暗地向楊戩睨去,見他神色冷然,靜看自己胡鬧,不禁一陣煩惱。

    孫悟空參佛三百年,早磨去了舊習,今日這般張揚,原是有意為之,好試探出楊戩的反應。此時心中雪亮,這司法天神元神外出之時,必已將諸事安排妥當,哪吒千方百計看管住此人的用心,只因自己一步之遲,便盡數失去了效用。

   若此時急著離開,倒顯得示人以弱了。倒不如再多磨上一會,教他看不清虛實,楊戩思慮深沉,疑神疑鬼之下,說不定能擾亂他心思,扳回些後手。盤算既定,孫悟空索性便落了座,大剌剌地冷笑道︰“原來司法天神也講究口腹之欲,比起我玉帝老哥哥還更勝了一籌?來來來,今日就讓老孫來看看你酒品如何,對不對得起這些兒難得的好酒!”

    楊戩不語,暗暗皺眉。這猴子本是要離開的了,想必要去與哪吒等人商量對策,偏偏自己不遲不早地回來,迎面撞上。此時留下糾纏無休,無非是怕自暴其短,更兼想擾亂自己。只是,若在瑤池困坐到蟠桃會前,沒有自己盯著,沉香做事全無分寸,又如何放心得下?

    孫悟空命星官滿上酒,冷看著楊戩,說道︰“三年前為了我那不成器的師弟,大家也算是鬧了一場誤會,這杯酒老孫先干為敬,也算大家冰釋前嫌,不知司法天神意下如何?”抬手喝下,倒轉了杯口,示意涓滴無存。

    楊戩哼了一聲,知道猴子在成心找茬,舉起杯也是一飲而盡。

    他此時已有了計較,雖想以惡鬼作亂之事作藉口,但玉帝畢竟允過哪吒,君無戲言,公然脫身定有難度。這猴子糾纏不休,未必便是件壞事。拼了自己大醉一場,也將猴子灌個六七成的酒意,到時用話激上一激,抵這猴子應對玉帝,大家便都有了極好的台階可用。

    星官又斟上兩杯,這回是楊戩先敬的孫悟空。但見兩人杯盞起落無休,話不復多說,只顧大口飲下,不一會兒,星官已斟空了八個青瓷壺兒。

   孫悟空滿臉通紅,打著酒呃兒,坐不住了,跳到椅上蹲著,眄著玉帝,連叫︰“好酒,好酒!老哥哥啊,今個兒痛快,比俺八百年前,那一頓酒還要痛快上許多!”顛三倒四地說著舊事,突然將酒杯往桌上一頓,一把揪了玉帝龍袍前襟,叫道,“當年……若不是你看不起俺老孫,蟠桃會上抹了俺齊天大聖的姓名,俺豈會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托身佛門去換取那半真不假的可憐自由?”

    玉帝臉上色變,孫悟空卻已松了手,頹然跌坐下去,喃喃地道︰“本以為取回了經,就能還我自在,想不到還是不能在花果山逍遙自在啊,生硬硬地被一幫子悶死了的鳥人,勸在峨眉誦那絮絮叨叨的經,參那不知所雲的禪!”

   眾人看他眼光迷離,都知他是真的醉了。酒後吐真言,想不到斗戰勝佛平生最耿耿於懷的,還是被逼著遁入佛門之事。沉香默然,想到孫悟空化身嘮叨教授法術時的謹小慎微,和險死還生後被生生激起的沖天豪氣。勝佛一直懷念不已的無疑是後者,但若不是楊戩,或許他這一輩子都只能徘徊於古燈青卷之間,連他自己,都無法明了自己的心意。

    楊戩神色如常,只是臉色由白轉青,漸漸不帶一絲血色。玉杯拿在右手,微微有些顫抖,左手則隱在袖裡,用力握緊成拳,指甲深剜入掌心,勉力維持著神識的清明。他佯醉時喝了不少,救治龍四又大耗氣力,此時胸口煩悶欲嘔,五髒六腑都似翻轉過來,全憑意志苦苦支撐。

    孫悟空發洩一陣,酒意上湧,斜眼看向楊戩,怒道︰“當時我做我的齊天大聖,你呆你的灌江口,好端端地發兵拿我做甚?說什麼聽調不聽宣,還不是看中了這勞什子司法天神的寶座?我呸,虧我當年還當你是個人物!”

   若在平時,楊戩最多冷笑置之而已,此時頭腦混混沌沌,多少有些自控不住,隨口便反駁了過去︰“我楊戩當然算不得什麼人物,只是你西行路上,卻不也向我低聲下氣地求過?是誰聲聲敬我為顯聖大哥,央我相助去除了那九頭蟲的?”孫悟空依稀記得有過此事,語塞了半晌,大怒叫道︰“俺老孫給你點顏色,你就當成開了染坊——求你這無行小輩?發你的春秋大夢!”一拍桌子,勁力到處,喇喇亂響聲裡,偌大的五彩描金長案已被擊得粉碎。

   楊戩身形不動,座椅後滑,避開亂濺開來的酒菜塵屑杯碟。玉帝急舉袖攔在身前,出其不意之下,龍袍上終不免淋到些珍肴美釀。孫悟空手指玉帝,只笑得亂打跌兒,驀地大喝一聲︰“老哥哥,你那外甥只顧自己,不去護你的御駕,要來何用?不如讓俺老孫好生教訓一頓!”伸手入耳,金箍棒取在手裡,向著楊戩便是當頭一棒。

    嗆地一聲,三尖兩刃槍凌空攝來,槍棒相交,尚不成招式,便齊齊脫手摔落地面。孫悟空一呆之下,只覺步伐輕浮,手腕乏力,整個瑤池都似在旋轉不休。那邊楊戩也好不了多少,才站起身,足下一個蹌踉,又重重地跌坐了回去。

    饒是沉香等心事重重,也不禁好笑起來,這兩人確是醉了,連行動都開始力不從心了。

    玉帝哭笑不得,攔在兩人中間,勸道︰“罷了,罷了,你兩人都喝得高了,休要再鬧,休要再鬧!”孫悟空哪裡肯依,大叫大鬧,楊戩酒氣沖上來,雖還勉強記得原意,卻看這猴子越發不順眼,一句一句地反駁過去,只氣得孫悟空暴跳如雷,高呼著便要酣斗。

    正鬧得不可開交時,仙吏捧了一堆公文匆匆進來,向玉帝施禮呈上,奏道︰“陛下,下界各司有本奏來,言道惡鬼在人間作祟,滋意妄為,司法天神這兩日又不理公務,新案積壓成堆,各司神職無力處置,唯有上達天聽,懇請御裁。”

   玉帝臉色一變,還未開言,孫悟空跌跌撞撞地過來,伸手便要去搶仙吏懷裡的文書。仙吏不敢松手,更不敢對斗戰勝佛無禮,只急得滿頭大汗。孫悟空幾下沒能拽動,呸了一聲,怒道︰“不就是惡鬼麼……一干飯桶神仙就狼狽成這樣……俺老孫若是出手,保證……保證全部手到擒來!”

    楊戩靠在椅上,盡力壓制住酒氣,好不至於吐出失態。神識中最後一分清醒,只惦著這奏文的呈上。此時搖搖晃晃地掙扎著站起,腳下一滑,沖出幾步,扶在一人肩上才勉強穩住身形。

   他眼前早已模糊一片,渾沒注意到自己手按的竟是玉帝肩膀。另一只手收攝地上三尖兩刃槍,吞吐如電,嗖地一聲,將仙吏抱著的公文挑落了一地,冷笑道︰“肅清惡鬼,平息人間動亂,那……那是我麾下職責所在,何必呈到御前?孫悟空,你不過是個只有匹夫之勇的石猴兒……就更沒資格來管——何況,你的能耐,還管不了這般天地間的大事!”

    孫悟空怒氣上沖,拾起金箍棒便要動手,腳步不穩,趕緊雙手豎握柱地,權當成拐杖來用,叫道︰“俺老孫會沒資格沒能耐來管?楊戩,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個兒了!”

    楊戩冷眄著他,一臉的不屑,戲謔著道︰“本真君確是瞧你不起……那又如何?敢不敢與我賭上一賭?就賭你我同時捉鬼,而你,必然一敗塗地,輸得慘不堪言……”

    孫悟空暴叫道︰“賭……賭就賭……誰不賭誰就是對方的乖孫兒……玉帝老哥哥,你外甥這賭我打定了……可別說我以大欺小……”一個酒呃,俯下身狂吐不止。

   玉帝冕旒之上,尚沾著先前長案碎裂時濺來的菜肴,幾根翡翠瓜絲從冠上垂下,倒也搖曳生姿,好看之至。他僵在原地,饒是一向喜怒不入於心,也自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酒味一陣陣飄燻過來,他轉頭向身邊看去,楊戩大半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他的肩上,臉色白中透青,看模樣,也極有可能會步上那猴子的後塵。

    孫悟空不顧自己吐得狼狽,搶過來,靠近了玉帝,涎著臉叫道︰“老哥哥……呃,我說你放句話……和你外甥這賭,你做仲證如何?你外甥狂得不知天高地厚……俺這大聖要好好教訓一下他楊小聖!”

    “夠了!”

    再也無法忍受下去,振袖推開司法天神,玉帝連退了幾步,避開湊過來的那張毛茸茸的猴臉。眼前兩個醉鬼,真要耍起酒瘋來,隨時能拆了整個瑤池。打賭……打賭便打賭了吧。能有借口將這兩人轟出去,就算兩人要賭命他也顧不上了!

    “司法天神,斗戰勝佛,惡鬼作亂人間,茲事體大,你二人既自動請纓,為朕分憂,朕欣慰之極。就以在蟠桃會為期,與會之時,誰緝回的惡鬼數量為多,便算誰贏了這場賭約!”

    玉帝坐鎮天廷以來,大約還從未如此語如連珠,一口氣就急急地說完了的。尚怕兩人再在瑤池糾纏,又大聲傳諭道︰“當值星官天將,立即送勝佛和司法天神離去,公務緊急,休要由著他們在朕這裡耽擱得太久!”

    耽擱與否,他倒未必在意,在意的是兩人怕已醉得找不出離開瑤池的路了。

    天將們好說歹說,終於將兩位災星請出了瑤池。至於請出時被掀翻了幾張案桌,打爛了幾座曲橋欄桿,眾天將有多少人鼻青眼腫,多少人大聲呻吟,自是誰都沒有心情去細數詳情了。

    雲頭飄忽不定,忽高忽低,幾次都險些將楊戩摔下天去。三聖母和沉香心驚不已,想扶住他,卻是無處使力。只能徒勞地看著他半跪在雲上,蹙緊眉頭,似乎腹中翻騰不止,偏又無力吐出。沉香突然咦了一聲,叫道︰“走錯路了……真君神殿在九重天極西,舅舅走錯路了啊!”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02:33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