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今時今日永難忘~
如果那個時候,他可以反應得過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讓那人護他?
如果那個瞬間,他沒有跳到那一棵樹上,是不是,那人就不需跳下來救他?
如果那一日,他沒有聽著那些人的建議,是不是,那人就不會通過這座林?
如果那一天,他沒有想要回家的提議,是不是,那人就不必經過這條路?
如果那一次,他沒有掉到城附近,是不是,那人就不會想拿個信給他開心?
如果那時候,他沒有說要去魔界,是不是,那人就永遠沒機會踏進這座城?
如果當時,他沒有到狐谷,是不是,那人就不會聽自己的話說要到魔界?
如果那當下,他沒答應跟著回白咰家,是不是,那人就沒有機會進狐谷?
如果那時,他沒上白玉山,是不是,那人就不會往奈斯米大城裡去?
如果當初……如果當初……他堅持不讓那人跟,堅持自己默默地離開,那麼,是不是,所有的結果都會不一樣?是不是,今日的一幕幕,都不會在他眼前發生?是不是,那人就不會去經歷到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他就不會走……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雲蕭醒來的時候,人在床上。
他的身體很痛,就好像有人開車碾了過去一般地疼,脖子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紗布從脖子一路纏到手臂,看起來相當壯觀,白色的紗布裹著濃厚的藥膏味,正隱隱約約地做疼著。
白咰坐在他的床邊,默默無語地坐著,世界很靜,無限寂寞,而那個一天到晚守在他身邊的人,馮亦,並不在他的身邊。
雲蕭緩緩地眨眼,茫然的眼神裡似乎還找不到一點焦距,他有些反應不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於此同時,一聲嘆息傳到了他耳裡。
「雲蕭,放棄好不好?」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這是白咰看到雲蕭清醒後第一句對他說的話,沒頭沒尾但卻又叫人膽戰心驚的七個字,確實讓雲蕭心生一顫。
雲蕭抬頭,眼裡漸漸地找回清明,對於白咰的話,顯然有很大的不認同與……憤怒。
白咰接收到雲蕭的眼神,他很不忍,但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思考了半晌,他只能伸出手,「能走嗎?」能走的話……他就帶他自己去看,看看為什麼……他會這樣說。
「……,可以。」雲蕭一頓,暗啞的聲音從喉嚨裡發出,拉開棉被就要下床,肢體的急迫證明他並沒有忘記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白咰無奈地搖搖頭,接過雲蕭攙著,讓他便於行走。
那是一段很漫長的路,至少對於雲蕭來說是這樣的。
長長的迴廊裡,白咰扶著雲蕭前進,他邊走邊沉痛地對著雲蕭說,馮亦的傷勢很沉重、很沉重,但不是指他的外傷很嚴重,而是指他的毒傷以及毒物所引發的結果非常麻煩。
如果今天馮亦只是受了外傷,那麼白咰自己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救回他。
如果今天馮亦中了某種不知名的劇毒,那麼白咰也還有九成九的保握可以挽回他一條命。
身為智之賢者,身為人界癒療師之首,身為爍樂們親點的支撐者之一,白咰的閱歷、技術、手段、術法都是處於人界的頂端位置。
千百萬年來,任何疑難雜症只要到他手裡,幾乎沒有解決不了的,在他手裡活過來的人無計其數,經由他手施展的奇蹟不可計數,但卻唯獨一種東西偏偏例外,那就是斷香。
斷香,絕世奇毒,一種跟幽靈圖一樣,全是千百萬年前由爍樂親自創造的東西,也獨獨這一種是白咰怎樣也不可能找出解藥的。
方殺大陣裡,當白咰跳到馮亦的身邊時,由他身邊散發出來的淡香他就知道馮亦中的毒是什麼了。
將人帶回來的這段期間裡,他也曾經嘗試著去救過,但吃的、用的、抹的、術法的、奇蹟的、所有他能用的全都毫無保留用上,所有他能施展的全都毫不猶豫地施展開,卻仍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也許對你來說,這話真的不好聽,但雲蕭,聽我一句勸,放棄好不好?」領著雲蕭最後停在一扇門前,輕輕地說著推開門。
暗暗的房間正接受到光芒顯現出裡頭的擺設,而馮亦,就這樣正躺在門正前面的一張大床上,一動也不動地躺著。
他的床底四周佈滿了一層又一層的結界,而每一層的結界裡都會伸出幾條的管子插到馮亦的身體裡,十來條的管線從地上延伸到體內,當結界作用閃耀時,管子裡就會出現光芒然後將光送往馮亦的身體裡,以藉此輸送一些身體基本機能送入馮亦體內。
雲蕭顯些有點站不穩,他睜大著眼,壓根也沒有心理準備竟是會看到這樣的景象,太過具有衝擊的一幕,幾乎讓他當場傻掉。
「這一層管呼吸,這一層管體溫,這一層管能量,這一層管……」一一指著那一層層的結界說著,白咰的語氣裡也跟著充滿了濃濃的悲哀與歉意,「對不起,但這是我唯一能強制吊住他一口氣的方法。」斷香是以讓人自我認知死亡影響到生理為主,除了強迫性攝取以外,他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馮亦暫時不惡化下去。
雲蕭說不出話來,他怎樣也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他只知道不論如何他該去看看馮亦的情況,看清楚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
艱難地舉起了腳,雲蕭緩緩地往馮亦的床邊移動。
他一邊走,一邊看,每走一層,地上的管線就又多上幾條,每近一分,就越看清楚馮亦的情況。
透明的管線正閃閃發亮,沿著管線一路看過去,從遠方的不清楚到近方的萬分清晰,從看不清任何的傷口到看到那一道道的傷口,雲蕭覺得這一步步都叫他像走在針山那樣痛楚萬分,讓他眼前一片朦朧模糊不清。
「馮亦……」好不容易走到了馮亦的身邊,雲蕭啞著聲音叫了聲,卻在看清了床上的人以後,真的再也站不住腳地跌坐在床邊。
「這一層管呼吸,這一層管體溫,這一層管能量,這一層管……」一一指著那一層層的結界說著,白咰的語氣裡也跟著充滿了濃濃的悲哀與歉意,「對不起,但這是我唯一能強制吊住他一口氣的方法。」斷香是以讓人自我認知死亡影響到生理為主,除了強迫性攝取以外,他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馮亦暫時不惡化下去。
雲蕭說不出話來,他怎樣也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他只知道不論如何他該去看看馮亦的情況,看清楚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
艱難地舉起了腳,雲蕭緩緩地往馮亦的床邊移動。
他一邊走,一邊看,每走一層,地上的管線就又多上幾條,每近一分,就越看清楚馮亦的情況。
透明的管線正閃閃發亮,沿著管線一路看過去,從遠方的不清楚到近方的萬分清晰,從看不清任何的傷口到看到那一道道的傷口,雲蕭覺得這一步步都叫他像走在針山那樣痛楚萬分,讓他眼前一片朦朧模糊不清。
「馮亦……」好不容易走到了馮亦的身邊,雲蕭啞著聲音叫了聲,卻在看清了床上的人以後,真的再也站不住腳地跌坐在床邊。
只見得馮亦的身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管子,他的身上仍有著片片的燒痕,一個一個的破洞在他身上到處亂開,其中能插上管子的,就讓管子插了上去,不能插上管子的就在他身上再開一口讓管子插進去,讓那本就已經傷痕累累的身體更是雪上加霜。
再也使不上力站起來,雲蕭慘白著臉扶著床角,天旋地轉地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白咰快步地走到雲蕭身邊攙著,他很想說些什麼來安慰,但話到嘴邊又不知到該怎樣開口,一時之間,只能任由房間無限沉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雲蕭有點回了過神,藉著白咰的力量,跌跌撞撞裡,他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穩了身子。
他並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任由白咰那樣攙著自己起來。
站在馮亦的床邊細細地看著他身上的每一分的傷口,他的表情雖然沒有太多的變化,但身體卻隱隱約約地顫抖著,握在床邊的手已經因為過度的用力而使得指甲開始滲出血絲來,足以顯示他已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支撐。
看到雲蕭這樣,白咰真的心生不忍,剛想要開口勸說看看,孰料雲蕭卻說話了。
「白大哥……,你可知……八年前……我……曾拿我一條命救了馮亦……」雲蕭顫抖地說了聲,看著馮亦,那目光含傷、含痛,但更多的,是含太多的不甘。
不甘?不甘?不甘?
是啊!他是不甘!
八年前他用自己的性命救了馮亦一命,要的,又可會是這種結果?
兜兜回回一大圈,想看到的,又怎麼會是讓馮亦一樣地死在他面前?
不是不知道白咰想要自己放棄的原因,與其讓馮亦變成這樣,不如就趁早放了手讓他痛快的走,也省了他一番皮肉痛。
可……就算知道了,他……要怎樣才能放得下手?
人……明明就還活著,要他怎樣甘心不去救他?
呼吸……明明就還吊著一口氣,要怎樣眼睜睜地看著馮亦就這樣死去?
放了,就等於看著馮亦死,死了,就什麼都不是。
腦子裡明明就有那樣多的術法沒有嘗試過,那麼多白咰使不出卻由他使得出的術法都還沒有用,自己又怎能這樣說放就放?
他是他一生當中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曾經拿著命也要救回人,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說不要救馮亦,但唯獨自己不行、不行!做不到也不可能辦到啊!
「所以我放不下……真的……放不下……」緊緊地抓著床角搖著頭,紅著眼眶看著那人,哽在喉嚨的悲鳴低低聲切喚出。
如果馮亦的命是由他給的,試問,八年後的今天,他又要怎樣才能放得下手?怎麼可能放……
他……還有很多的話想要跟馮亦說,還有很長的一段人生夢想跟馮亦一塊分享,好不容易……自己才覺得人生充滿了希望,好不容易……他們一行人,才有了今日的成果,這種種的一切一切怎會是一個「放」就能說成的?
馮亦,你曾經答應過我要幽谷伴行,你曾經說過要陪我走到最後,我聽了、我允了,所以我讓你跟,而今你又怎能先食言?而今你又怎能先放我一步而走?
朋友,你不妨告訴我吧!沒有你的路上,你要我怎樣能安心繼續走下去?你怎能期望我可以平安的走到最後?
放不下啊放不下,他真的……無法放手這樣任他走。掩著臉,終究抵擋不了地任由那淚水慢慢淌下,太多的理由他不能放手,太多的理由他也放不下手。
希望!希望!希望!就算只有一線卻何嘗又不是希望?
縱使……這希望渺茫的可笑,縱使……心裡頭有個聲音拼命的提醒他他會作不到,可要他什麼都不做便放棄,他不甘。
「雲蕭……」白咰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些什麼想安慰安慰他,可話到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想了半晌,終究只能靜靜地抽身離開。
悄悄地關上門向前走去,白咰知道,現在不論說什麼,雲蕭都不可能聽得進去,只能任由他靜靜的去思考,任由他去嘗試,任由他……失敗後去學會放手。
他明白雲蕭的痛苦,也明白雲蕭的不甘,自己又何嘗不想救馮亦一條命,可當他知道確定無望時,他也只能真心地勸他一句放棄。
不是他狠心,也不是他絕情,而是走到這一步時,他就知道該怎樣做才是正確的了。
世界遊歷了太多年,生離死別的人生經驗也不知看過了多少,他見到太多的人在為這垂死的掙扎作反抗,可得到的,又能剩下些什麼?
他想勸雲蕭放棄是因為他已經預料到這番的結果將會讓雲蕭不好受,但說真的,能勸嗎?其實他自己心裡也明白,勸不了的。
至理名言誰不會說,可待放到人身上,真正做得到的又有多少?
所以他不再勸,所以他也不再說。
又或許,他什麼都不動是因為其實心裡也在期待,期待著那毀天滅地的力量能在這裡創造出一番的奇蹟,期待著那總是萬能的能力能在此時發揮它的能力。
也許……自己做不到,但那並不代表他做不得到不是嗎?
天很亮,日尚明,對雲蕭而言,今時今日,或許是他一輩子中最難以忘懷的開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