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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洛水 -【白狐天下】人間世(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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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5 12:58:46
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十九章〈心靈激戰〉


  茶館內一片漆黑悄然無聲。

  風照原緊貼著牆壁,盯著四周深不可測的黑暗不敢輕舉妄動,那些巫師、日本忍者、還有重子他們究竟去哪裡了?為什麼這裡好像一個人也沒有?

  隔了很長時間,風照原試探著叫一聲:「重子。」

  一柄冰冷的匕首突然幽靈般橫在了他的脖子前牆壁上伸出了兩條手臂,日本忍者從牆內慢慢擠出眼中露出狡詐得意的目光。

  「賤人,快出來!你的人在我手裡。」

  日本忍者獰笑一聲,警覺地盯著黑暗處,匕首的鋒刃死死頂住了風照原:「快出來!否則我立刻殺了他!」

  黑魆魆的茶館裡沒有任何回音。

  「快出來,賤人!」

  日本忍者厲聲吼叫,刀鋒一轉,劃破了風照原的喉嚨,幾絲鮮血從肌膚內滲出。

  「再不出來我就殺了他!他為了你,混入巫師秘會,還殺了好幾名巫師。賤人,你不會忍心讓自己的手下無辜慘死吧?」

  風照原不由悔恨一時的魯莽,緋村康曾經告誡過,異體同化秘術脫胎於日本的忍術,換言之,日本的忍者應該也會類似的技能,自己早該心有防備才對。

  「快出來,我數到十就會殺了他!一!」

  日本忍者森然道。

  一點燭光亮起。

  彷彿黑色的湖面上蕩起一小圈橙黃色的漣漪,重子手執一根紅燭,飄然出現在黑暗中。雪白的和服映在紅燭的光暈下,明麗得像是爛漫盛開的櫻花。

  「老妖怪,不妙了!緊急求助!快出來救人啊!」

  風照原在心中狂叫道。

  「急什麼?你又沒死。」

  妖異的聲音幽幽響起。

  「不是我,你要救她,救重子!」

  「她?和我沒有關係。」

  「你!你救了重子,我們什麼事都可以商量。」

  妖異的聲音冷笑道:「包括交出你的靈魂?」

  風照原渾身一個激靈,救了重子,就要交出自己的靈魂?值得嗎?為了一個只見過兩次的陌生女人,值得嗎?值得嗎?

  「這個人我並不認識。」

  重子看了看風照原,聲音依然是清冽的優美。

  日本忍者右掌一揚,「啪」地打落了風照原臉上的面具,冷哼一聲:「裝什麼蒜?臭賤人,好好看清楚!」

  「風先生?」

  重子手中的紅燭微微一顫,燭光輕搖,雪白的肌膚上,似乎有一層淡淡的紅霞浮動。

  「島賀君,請你放了他,請不要牽連無辜的人。」

  「老妖怪,救救她!」

  重子和風照原同時道。

  「那你的靈魂呢?」

  妖異的聲音冷如寒冰,風照原的面色蒼白如紙。讓對方控制自己的靈魂,等於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他寧可慷慨一死,也不願意變成那樣的東西。

  那實在是生不如死!

  被稱作島賀的日本忍者桀桀地怪笑道:「放了他容易,只要你交出我們飛天流的忍術卷軸,然後讓我在你體內種下玩偶線蟲就可以了。」

  「玩偶線蟲?」

  重子的臉色微微一變。

  「是的,就是讓你變成一個漂亮的玩偶,終生聽命於我們的飛天流魔物--玩偶線蟲。」

  島賀露出了一個陰惻惻的笑容,轉動手中的匕首:「否則,這個人就死定了。」

  風照原的目光與重子相遇,暗自禱告重子千萬不要答應對方的條件,如果島賀真對自己下手,相信附身的老妖怪是不會不管的。

  「想想吧,賤人。這小子為了救你,連命都不要了。嘿嘿,你再不答應的話,我可就不客氣了。」

  淡淡地看了風照原一眼,重子緩緩頷首:「我答應。不過,」

  風照原心頭猛然一震。

  「不過什麼?別跟老子耍什麼花樣!」

  「如果我交出卷軸,再被你種下玩偶線蟲的話,島賀君你怎麼保證自己不會殺了風先生呢?」

  重子從容不迫,氣度優雅:「所以我先給島賀君卷軸,你放了風先生,再給我種下玩偶線蟲也不遲。」

  島賀眼珠轉動,能夠拿回飛天流的卷軸,自己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至於給對方種下玩偶線蟲,那是為了要挾另一個人。不過既然飛天流現在有了強大的靠山,也不必再害怕那個人了。

  「啪」的一聲,一卷淡黃色的卷軸被扔到了島賀腳下,白玉的軸柄晶瑩溫潤,隱隱有飛鳥展翅的花紋,的確是飛天流的忍術卷軸。

  「為了表示誠信,我先交出卷軸。」

  重子淡淡地道。

  眼角瞄著腳底下的卷軸,島賀不敢掉以輕心,陰險地笑了笑:「可以成交。不過,你要先立下飛天流的血誓,答應遵守諾言。血誓的內容,相信你父親以前一定告訴過你吧。」

  「我知道。」

  重子凝視著橙紅色的燭光,聲音像清冷悲涼的雨點,一滴滴落在風照原的心湖上,掀起了滔天巨浪:「我立血誓。」

  「光當」,島賀的鞋底倏地彈射出一柄鋼刺,落在重子的腳下,重子慢慢地拾起,雪亮的寒光照出了清麗的眼神。

  風照原的額角滲出了冷汗。

  「自己的靈魂比任何東西都重要吧?」

  妖異的聲音異常刺耳,帶著冷冷的譏誚:「正因為你向來以英雄自居,所以讓你選擇靈魂被人控制,要比選擇死亡艱難得多。如果是個普通人,反倒珍惜生命多於靈魂。」

  「再說,她對你不過是一個陌生人罷了。讓她發個血誓,變成玩偶,也沒什麼關係。」

  陌生人嗎?真的沒有關係嗎?風照原怔怔地望著重子。

  「天道不公!」

  他忽然想起了尊將握緊雙拳,目射蒼天的凌厲眼神。

  「讓我們一起去握住那閃亮的東西吧。」

  他又想起了與尊將離別時說的那句話,那應該算是自己的誓言吧。難道這麼容易就背棄了?難道那只不過是一時的少年衝動?

  這麼久以來,之所以敢拚命,敢流血,是不是因為堅信自己決不會失敗?而一旦知道必敗的結果,自己還會不會這樣義無返顧?

  銳利的刺尖慢慢扎入重子的脈搏,卻像扎入了風照原的心中,刺得他的心鮮血直流。

  在內心的深處,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懦弱的人?

  血流滿了重子的手腕,她緩緩舉起手,貼在了胸口,鮮血落在雪白的和服上,綻開了殷紅色的櫻花。

  島賀獰笑著,舔著嘴唇,像一隻嗜血的野獸。

  做一個決定,真的是很難啊。

  風照原慢慢垂下眼簾,盯著脖子上寒光閃閃的匕首,激盪的心忽然變得異常安靜。

  「阻止她發血誓,老妖怪。」

  風照原在心中慢慢地道:「我給你,我給你我的靈魂。」

  妖異的聲音駭然響起:「為了她,你甘願交出自己的靈魂,成為供人驅使的軀殼?」

  「是的,只要你立刻阻止重子的血誓。」

  風照原的心情很平靜,很堅定:「眼睜睜地看著別人為自己犧牲,這樣的我,有了靈魂也沒有意義。」

  銀芒一閃。

  耀眼的銀光像是銀色的暴風雨,滿室呼嘯,鋪天蓋地。成千上萬團銀色的光焰猛然爆裂,成千上萬重銀色的巨浪滾滾洶湧。

  一切熔化在無窮無盡的銀色山洪中。

  島賀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便被一股宏偉無匹的力量捲住,瘋狂撕扯,身軀支離破碎,血肉四處激濺。

  匕首熔化成了一灘鐵水,在地上呻吟。

  風照原雙臂張開,仰天厲吼,尖銳的耳朵,血紅的眼睛,銀白色的毛如同雨後春筍,紛紛鑽出肌膚。

  重子震驚地望著風照原,後者不斷發出痛苦的嗷叫聲,抱住頭,猛然轉身衝出門去。

  「怕什麼?」

  耳畔寒風呼嘯,兩側林木飛速倒退。妖異的聲音幽靈般地道:「怕她看清楚你變成妖怪的樣子?你是不是愛上這個女人了?」

  「我?」

  風照原忽然發現自己不再發出野獸的叫聲,白毛神奇消失,瞬間恢復了俊秀的外表。

  「如果你不是愛上她,又怎麼會失魂落魄,連地上那些巫師的屍體都沒有發現?如果你不是愛上了她,又怎麼會輕易答應將靈魂交給我,連重子拖延時間,悄然反擊都沒有看出來?」

  風照原心頭劇震,停下腳步,駭然道:「你的意思是?」

  「重子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島賀又怎麼會派出那麼多巫師對付她?她手中的紅燭早就飄出了一絲極淡的煙氣,一點點向島賀靠近,只要再過幾十秒,那道煙氣就會暗中發生作用。依我看,那恐怕是一種日本的秘術吧。不然她直接打開電燈就可以了,何必費事點什麼蠟燭?只要再等片刻,你根本就不用交出自己的靈魂,也可以安全脫困。」

  風照原呆立半晌,忽然苦笑一聲:「不管怎樣,我承諾的話,絕不會食言。」

  「要做英雄嗎?」

  同樣沉默了很久,妖異的聲音慢慢響起:「這樣贏得你的靈魂,我勝之不武。」

  「你,你說什麼?」

  風照原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對方說的話。

  「先寄放在你這裡吧。」

  妖異的聲音澀聲道:「你的靈魂,先寄放在你這裡。」

  「哈哈!」

  風照原興奮地叫道:「老妖怪,你是說真的啊!下一次,我的靈魂可沒有這麼容易交給你噢!」

  「在這之前,我要先弄清楚一件事。」

  「什麼事?」

  「還記得我們從異度空間是怎麼樣回來的嗎?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既然事物遵循的規律是一個『圓』,那我和你的相遇呢?」

  妖異的聲音顯得陰森而詭異:「如果我們的相遇是一個圓的終點,那麼起點在哪裡?為什麼我會偏偏附在你的身上?一定有原因,一定有原因!」

  風照原茫然不解,搖搖頭,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重子。

  四週一片寂靜,天空是極淡的淺藍,拂曉的微風撫過林木,石板路上透著斑駁微明的曙色。

  重子茶館門口的紙燈籠在遠處輕輕搖晃。

  千年的白狐妖默默思索,從北宋以來,它就被封印在古畫中,輾轉流落到無數人的手裡,為什麼恰巧附身在風照原的體內?

  難道僅僅是因為風柯野暗殺風照原造成的嗎?

  因果循環,天道輪迴,絕不是那樣簡單。它和風照原之間,一定有著更為深妙的關係!

  一個隱藏著命運奧秘的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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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5 12:59:29
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第一章〈談判賭局〉

  「島賀已經死了。」

  說話的人身穿白色的日本和服跪坐在榻榻米上。語聲乾澀而穩定,斗笠遮住了臉龐垂下的面紗無風自動。

  「伊籐先生請用茶。」

  坐在對面的法妝卿神色平靜,茶幾上名貴的志野瓷茶碗冒著熱氣茶香飄滿了整座廂房。

  「不可能吧?」

  一隻火紅色的烏鴉立在法妝卿的肩頭,呱呱地叫道:「我已經派出了二十多個巫師前去協助島賀蓍就算對方是第一流的秘術或者異能力高手,也不見得」

  「我可以肯定。」

  伊籐照生硬地打斷了火鴉的話:「就在五分鐘前,我突然失去了對島賀的感應,好像他的氣息在一瞬間被蒸發,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火鴉桀桀叫了一聲,似乎對伊籐照自大的態度有些不滿。

  法妝卿端起茶,輕輕吹去飄在上面的茶葉末:「伊籐先生貴為飛天流忍術的一代宗師,相信絕不會判斷失誤。火鴉,你立刻去查一下。」

  火鴉怪叫一聲,從法妝卿肩頭飛起,消失在窗外濛濛的曙色中。

  「聽說飛天流最近統一了日本所有的忍術門派,還收並了許多黑道組織。伊籐先生,你還真是年輕有為啊。」

  法妝卿微微打了個哈欠,玉手摀住嘴,神態慵懶,風情萬種。

  伊籐照身軀一震,慢慢摘下斗笠,一張臉皺紋叢生,像是風乾了的桔子皮,與年輕有為四個字似乎完全摸不上邊。

  「是忍術中的易容術吧?」

  法妝卿淡淡地瞥了一眼伊籐照。

  「不愧是百年前的異能大宗師,伊籐照心服口服了。」

  隨著話音,伊籐照的臉如同細沙般窣窣剝落,薄薄的表皮落盡,出現在法妝卿面前的是一個比少女還要秀美的青年男子,黑髮閃亮,肌膚雪白,眉心中有一顆鮮艷的紅痣。

  「請您原諒在下的無禮。」

  伊籐照乾澀的聲音變得明朗悅耳。

  「我們初次見面,謹慎一點並不是什麼壞事。」

  法妝卿轉動著手中的茶碗,嘴角露出一絲莫測的笑容。

  翅膀的撲扇聲由遠而近,火鴉從窗外飛入,驚叫道:「除了島賀,那些巫師也一個都找不到了。茶館裡空無一人,看不出任何打鬥搏殺的痕跡。」

  法妝卿點點頭:「看來是全軍覆沒了。」

  伊籐照忽然雙手撐地,俯下身,恭敬地道:「伊籐請求大宗師能夠親自出手,替我們飛天流解決這個女人。」

  「伊籐先生,以你的能力,就算那個女人是第一流的秘術高手,相信閣下也可以應付吧?為什麼還要來求我們呢?」

  伊籐照遲疑了一下,道:「因為她的父親是一名非常可怕的高手,多年前神秘失蹤,如果此人在暗中保護他女兒的話,我沒有必勝的把握。」

  「原來還另有高手。」

  法妝卿微微皺了皺眉。

  「懇請您能親自出手,事成後我們願意把飛天流的不傳之秘--忍術卷軸交給大宗師借閱一個月。」

  火鴉怪叫道:「區區忍術卷軸,就想讓我們賣命嗎?為了這件事,我苦心在這裡建立的巫術秘會毀於一旦。」

  法妝卿沒有說話,目光悠閒,似乎在欣賞茶碗邊上的細密花紋。伊籐照瞧了瞧對方的神色,又道:「如果大宗師覺得不滿意,我們還可以奉上幾條飛天流的玩偶線蟲,它可以將人變成玩偶,供您奴役操控。」

  法妝卿還是沒有說話,伊籐照耐心等待了一會,語氣依然不急不燥:「您如果有什麼條件,請儘管提出,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盡力滿足。」

  法妝卿微微一笑,豎起了三根手指。

  伊籐照放下手中的茶碗,欠身道:「請講。」

  「第一,飛天流中有一門控靈忍術,據說可以呼喚和操控異界的生物,我對此很有興趣。」

  「忍術卷軸中就有控靈忍術的方法,只要殺了那個女人,您可以隨意翻閱本派卷軸。」

  「控靈忍術需要訂立特殊的血誓才能運用,伊籐先生,相信你會將血誓的訂立方法也告訴我吧?」

  伊籐照心中一寒,沒想到對方對控靈忍術瞭如指掌,既然不能矇混過去,只好忍痛交出本派不傳之秘。

  點點頭,伊籐照不露聲色地道:「請您放心,我一定照辦。」

  「第二,我需要十條玩偶線蟲以及培育、繁殖它們的方法。」

  「沒有問題。」

  雖然對方提出的條件苛刻,伊籐照還是一口答應。

  「第三,」

  法妝卿深深地盯著伊籐照,不放過他臉上的神色變化:「我需要飛天流今後對我全力效忠。」

  伊籐照眉梢微微一跳,溫文爾雅地道:「您說笑了,飛天流不過是日本一個粗淺的忍術門派,以大宗師舉世無敵的異能力,還需要我們這些弱手效勞嗎?」

  法妝卿笑了笑,絕世的艷光充滿了攝人的力量,儘管伊籐照心靜如水,意志似鋼,也忍不住微微一蕩。

  沉吟片刻,伊籐照道:「不如我斗膽和大宗師打個賭吧。」

  「打賭?」

  「不錯。」

  伊籐照秀氣的唇角露出一絲笑容:「第三件事,不如改成賭約。我想與您肩上這位朋友打個賭,如果它勝了,我們飛天流從今日起,為您終生效力;如果我僥倖獲勝,那麼請您取消第三個條件。另外,還希望大宗師為我們再除掉一個人。」

  火鴉翅膀撲動,譏誚地叫道:「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盤,竟然還敢和主人談條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伊籐照面色平靜:「強將手下無弱兵,難道閣下沒有獲勝的把握嗎?」

  火鴉怪叫一聲,火紅色的羽毛根根豎起,彷彿熊熊燃燒的火焰:「你要與我打賭?賭什麼?」

  伊籐照目視法妝卿,靜靜等待著她的回答。

  「真有意思。」

  略一沉吟,法妝卿淡淡地道:「火鴉,你就和伊籐先生賭一局吧。」

  伊籐照的眼裡露出一絲欽佩之色,對方並不問自己打賭的形式,便一口答應。一代異能大宗師的氣度心胸,的確遠遠超出常人。

  「請恕我無禮。」

  伊籐照將茶幾上的兩隻茶碗倒扣,分放在左右兩邊。又從懷中取出一隻竹筒,拉開木塞,倒出了十條色彩斑斕,蚯蚓般大小的蟲,腹部鼓起,頭部生著兩對彎彎的小鉤子,在桌上糾纏一團,慢慢蠕動。

  「這就是我們飛天流的玩偶線蟲。」

  伊籐照舉起左面的一隻茶碗,在半空中停留了幾秒鐘,突然手腕一翻,茶碗閃電般落在茶幾上,將玩偶線蟲扣在碗中。

  盯著桌上兩隻倒扣的茶碗,伊籐照慢慢鬆開手:「請這位火鴉朋友猜一猜,玩偶線蟲是藏在哪一隻茶碗中?」

  火鴉叫道:「這就是你的賭局?」

  「是的,猜對猜錯的概率各佔百分之五十,對你我都很公平。」

  伊籐照抬起頭看了看法妝卿:「如果猜對,伊籐認賭服輸。」

  火鴉眼珠轉動,從法妝卿的肩頭飛下,落在兩隻茶碗中間。

  雖然它清清楚楚地看見玩偶線蟲被扣入左面的茶碗中,可是伊籐照決不會那麼傻,白癡都能看出來的結果還要打賭,等於就是直接認輸。

  難道對方用了忍術中的障眼術,表面是將玩偶線蟲扣入左面的茶碗,其實偷天換日,把它悄悄扣入了右面的茶碗?

  可是右面的茶碗至始至終都沒有動過!

  或者是對方玩的心理戰術,明確地將玩偶線蟲扣入左面的茶碗,卻與自己故弄玄虛?

  火鴉猶豫不決,想選左面那只茶碗,又覺得賭局不可能這麼簡單;想選右邊那隻,又怕中了對方的心理圈套。一時左顧右盼,難以取捨。

  對面的伊籐照索性閉上了眼睛,秀美如玉的青年,彷彿悠閒地打坐入定,似乎對方的選擇與自己完全無關。

  火鴉不安地抖動了一下翅膀,是左邊?還是右邊?看似簡單的賭局,偏偏它不敢輕易做出選擇。

  「閣下可以慢慢地考慮。」

  伊籐照依然雙目低垂:「即使瞎猜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就看你的運氣了。」

  火鴉盯著兩隻茶碗,黃色的眼珠中慢慢射出妖異的光芒,一片紅色的羽毛從它身上飄落,慢悠悠地向兩隻茶碗飄去。

  事關主人大計,它實在不敢掉以輕心,悄悄施展了巫術的占卜感靈法。那片羽毛連接了自己所有的感官神經,只要碰觸碗邊,就可以感覺到裡面有無生物的跡象。

  「呲」的一聲,羽毛突然被法妝卿的袍袖拂開,火鴉駭然回頭,法妝卿長身而起:「伊籐先生,你已經贏了。」

  伊籐照緩緩睜開眼睛,眼中詫異之色一閃而逝。

  「說吧,你要殺的另一個是誰?」

  「那個女人的親身父親,飛天流的叛逆--緋村康。」

  伊籐照從和服中抽出一疊資料,擺放在桌上:「這是緋村康的詳細資料,他曾經在紐約的安全總署任職,後來神秘失蹤。」

  法妝卿點點頭,伊籐照不再多說,將茶幾上的竹筒納入懷中,起身向法妝卿告辭。

  等在外面的手下立刻為他換好衣服,淺藍色暗條紋的真絲西裝配上明黃的領帶,一雙褐色的意大利鱷魚皮鞋,宛如春光中出遊的貴公子,哪裡有一點像專搞暗殺的忍者。

  一名忍者為他打開加長轎車的門,伊籐照鑽了進去,一言不發,從精緻的銀煙盒中抽出一根香煙。

  「首領,談判還順利嗎?」

  手下為他點燃了香煙,恭恭敬敬地問道。

  慢悠悠地吐出了一個藍灰色的煙圈,伊籐照笑了笑:「我什麼時候打過沒有把握的仗?」

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第二章〈鏡中章魚

  「無論你選擇哪一隻碗,你都已經輸了。」

  兩隻茶碗依然倒扣在茶幾上,還沒有被打開。法妝卿漠然地看了一眼火鴉,後者現出了原來的面目,凌亂的紅髮遮面,手執一柄顏色血紅的掃帚,指甲彎曲地垂到了地面。

  「請主人指點。」

  火鴉露出一絲迷惑不解的神色。

  「伊籐照是個什麼樣的人?」

  法妝卿淡淡地問。

  「他,應該是很有心計、心狠手辣……」

  「他是個只肯打百分之一百勝率戰鬥的人。」

  法妝卿不緊不慢地道:「以伊籐照的能力,為什麼還要花那麼大的代價,委託我們去殺緋村櫻君呢?原因只有一個,因為他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這就是伊籐照的個性。」

  法妝卿美目中露出一絲譏諷:「這樣的人,會和你賭彼此都有百分之五十勝率的賭局嗎?」

  火鴉面色一變,雞爪般的手掌猛扣桌面,「啪啪」,兩隻茶碗跳到半空,碗裡什麼東西也沒有。

  「那些木偶線蟲呢?究竟去了哪裡?」

  「既然不在碗中,自然還留在竹筒裡。」

  法妝卿低歎了一口氣:「在伊籐照拿起左面的茶碗,即將扣上玩偶線蟲的一剎那,左手尾指突然一彈,將茶幾上的玩偶線蟲重新掃入竹筒。你既看不出他的閃電手法,又沒能掌握他的心理,無論鬥智鬥力,都已經輸得一敗塗地。如果再用占卜感靈的巫術作弊,豈不是丟盡了我的臉面?」

  火鴉身軀一震,跪倒在地,顫聲道:「是我替主人蒙羞,請您懲罰吧。」

  法妝卿擺擺手,淡淡地道:「這也是一件好事,暴露了伊籐照處事上的弱點,今後我們可以加以利用。」

  「我不太明白主人的意思。」

  「每一件事都需要百分百的把握才肯去做,這是伊籐照的優點,也是他致命的弱點。」

  法妝卿淡淡地道:「機會稍縱即逝,怎麼可能每次都奢望百分之一百的勝率?真正的人物,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機會,那也就夠了。」

  火鴉心悅誠服地點點頭,目光落在桌上緋村康的資料上。

  「如果要殺的是安全總署的人,反倒好辦。」

  「蘭斯若這顆棋子,又可以發揮他的作用了。」

  法妝卿低笑一聲,美目中射出冷漠的光芒。

  帝凡納集團的公關部裡,托尼一大早就無精打采地靠在椅子上,顯得垂頭喪氣。

  風照原慢吞吞地走進辦公室,他這幾天顯得心不在焉,那一夜老妖怪的話不斷在他耳邊迴響,讓他感到不安。

  「你是愛上這個女人了吧?」

  風照原茫然地望著窗外,難道自己真的愛上了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女人?

  這實在太荒唐了,到目前為止,自己連重子的性格、愛好、背景都一無所知,還談什麼愛情?

  「嗨!」

  看見風照原上班,托尼像是抓住了訴苦的對象,大叫道:「不好了,重子搬家了。這幾天一直看不見她的人影,今天早上我去她茶館再次求愛時,發現門口掛著『已搬遷』的木牌,裡面空無一人。」

  風照原身軀一震,這原本是意料中的事情,為了避開那些忍者、巫師的追殺,重子一定會離開茶館。然而由托尼親口說出這個結果,還是讓他的心微微一痛。

  清晨的陽光透過敞開的玻璃窗,在辦公桌上灑下斑駁的光點。白色的窗簾在微風中飄動,猶如漸漸遠去的白色和服,在視線中模糊。

  重子也許已經離開了羅馬。

  「算了托尼,就當作是一場夢吧。」

  風照原拍了拍托尼的肩膀,嘴中感到一絲淡淡的苦澀。

  重子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自己是否愛上了她,都已經不再重要。隨著她的離開,那白色雨傘上的櫻花,終將在時光中褪去。

  托尼點點頭,歎了口氣:「我算是徹底死心了,從今天起,我要豎立新的目標!」

  風照原吃了一驚:「你不是剛剛才失戀嗎?」

  「朋友,意大利人怎麼可以沒有愛情和通心粉呢?哪裡失敗,就要從哪裡爬起來!」

  托尼正色道,鼠標在電腦屏幕上一點,QQ男女交友的網站跳出網頁。盯著一個千嬌百媚的金髮女郎照片,托尼摩拳擦掌,意氣分發,開始了公關職員的新一天。

  風照原苦笑著搖搖頭,想起重子,又是一陣惘然若失。

  「各位,我們公關部需要立刻舉辦一個新聞發佈會。」

  蘇珊夾著一疊文件匆匆走進,臉上陰雲密佈。

  「嗨,發生了什麼事?」

  托尼不解地問道。

  「有謠言說老闆暗地裡洗黑錢,我們需要通過新聞發佈會澄清事實,以免對公司造成不良的影響。」

  風照原心中微微一動,無風不起浪,帝凡納這個人,與巫師秘密接觸,又涉嫌洗黑錢,讓人越來越覺得有問題。

  「蘇珊,是從哪裡傳出這樣荒謬的消息呢?」

  「聽說是前任的財務部經理向小報透露的。」

  蘇珊一面打電話聯絡新聞發佈會的記者,一面道:「他大概是和老闆鬧翻所以才散佈謠言的吧,據說他還聲稱有確鑿的證據呢。」

  風照原立刻翻開員工目錄表,很快查到了前任財務部經理的電話、地址。

  「誰去聯繫新聞發佈會的場地安排?」

  蘇珊看了看風照原和托尼。

  「我去吧。」

  風照原欣然道,他當然另有打算,預定好新聞發佈會的酒店之後,風照原趕到前任財務經理的公寓,希望從他那裡瞭解一些帝凡納的情況。

  正要舉手敲門,裡面忽然傳出古怪的聲音,鮮紅色的血水從門縫裡緩緩滲出,一點點流到了風照原的腳邊。

  「砰」的一聲,風照原猛力撞開房門,一個中年男子血肉模糊,木然站在大廳的鏡子前。透明的鏡子裡駭然鑽出了一隻類似章魚的怪物,半身隱沒在鏡中,半身露出鏡子外。十幾條鮮紅的觸手纏住男子的全身,觸手頂端的吸盤腫脹得像饅頭,花花綠綠的腸子從男子破開的肚子裡流入吸盤。

  風照原驚呼一聲,毫不猶豫地拿起一把椅子,用力扔向鏡子。

  鏡子被砸得粉碎,中年男子頓時像一隻破麻袋般摔倒在地上,章魚怪物也從鏡子裡消失了。

  風照原剛喘了一口氣,散落在地上的鏡子碎片突然一片片移動起來,迅速向中間凝聚,重新拼湊出一面鏡子。

  章魚怪物從鏡子裡幽靈般地爬出,發出淒厲的怪叫聲,向風照原迅猛撲來。

  十幾條觸手封住了風照原所有躲避的角度,吸盤同時張開,如同惡魔的巨嘴,滴淌下粘稠的紅色液體。

  風照原退到了牆根,左手變化秘術手印,右手按在背後,十幾隻雪鶴從他掌心翩然飛出,叫聲清唳,雪白的鶴嘴閃電般啄向吸盤。

  風照原宛如一隻雪鶴,輕盈舞動,十幾隻雪鶴環繞在他的身邊,隨著變幻的秘術手印靈動翻飛。章魚的觸手一碰到雪鶴,便如同遭受了電擊般急劇顫抖,再也無力侵犯。

  雪鶴滿室飄舞,章魚怪物不斷後退。一隻隻雪鶴從風照原的掌心不斷飛出,將章魚怪物牢牢圍住,翅膀翻飛,近百隻鶴嘴同時啄下。

  章魚怪物怪叫一聲,渾身突然炸開,激濺的碎屑在空中凝聚成一片火紅色的羽毛,迅速向地面上殘破的鏡片飄去,似乎要從那裡逃走。

  風照原左掌再次結出秘術手印,雪鶴紛紛追擊羽毛,地上的鏡片被翅膀撲扇的風帶動,散亂了一地。

  羽毛髮出「呱」的一聲怪叫,左閃右躲,慌亂逃竄,終於被一隻鶴嘴閃電般叼住。它竭力掙扎,痛苦地扭曲著,鶴群圍了上來,一點火紅色在一片雪白中被一點點吞噬,直到消失得無影無蹤。

  雪鶴飛回了風照原的掌心,他走到中年男子身邊,這個帝凡納集團的前任財務經理早已斷氣,身軀支離破碎,死相極慘。

  這是典型的殺人滅口,而且一定和帝凡納有關。

  那只可怕的章魚怪物可能是某種巫術變化出來的,所幸自己學會了雪鶴流的秘術,否則真是難以應付。

  風照原沉吟片刻,開始在公寓裡四處翻找,半個小時後,終於在一間壁櫥裡發現了一隻保險箱。

  「老妖怪,幫幫我,打開這只保險箱。」

  風照原低聲道,不知不覺,他對附身的妖怪從畏懼到坦然,現在逐漸生出了一絲依賴感。

  銀白色的厲芒猶如刀割豆腐一般,輕鬆切開保險箱。風照原暗讚一聲,取出一疊文件,細看了幾分鐘,滿意地藏入懷中。

  在街道的公用電話亭裡,風照原撥通了帝凡納的直線電話,刻意改變嗓音,擺出一副敲詐勒索的無賴口吻。

  只有通過這個方式,才能逼迫帝凡納背後的勢力現身。

  如果對方只是一些巫師和忍者的話,那麼學會了雪鶴流秘術的自己,未嘗沒有一拼的實力。萬一帝凡納背後真的是法妝卿在支持,自己只有三十六計,逃為上策,將情況上報給罕高峰,讓他頭痛去吧。

  掛斷電話,風照原深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凝重。正面的交戰就要開始,能不能完成任務活著返回紐約,就在此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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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第三章〈台伯河底

  聖彼得教堂的懺悔室裡,帝凡納雙目微閉,低聲禱告。

  室外傳來隱隱約約的唱詩班歌聲,純淨悠揚,宛如天籟,洗滌世人雜亂的靈魂。

  一隻火鴉撲扇著翅膀從窗口飛入。

  「是不是出事了?」

  火鴉盯著帝凡納,混濁的眼珠閃動著邪惡的光芒。

  「你們,你們殺了我的前任財務經理?」

  「是的,這是主人的意思。警方已經注意到了這件事,主人不希望你惹上麻煩。」

  帝凡納默然良久,茫然道:「一定要殺人才能解決問題嗎?」

  「這是最有效也是最簡單的方式。」

  「今天下午,有個人打電話給我,說他掌握了公司洗黑錢的證據,是從財務經理公寓的保險箱裡找到的。」

  火鴉怪叫一聲:「是什麼人?」

  「不知道,聽聲音好像是個說話嘶啞的中年男人,他讓我帶好二十萬美金,半夜十二點在戰神廣場的萬神廟前見面。」

  「想敲詐?找死。」

  火鴉獰笑道:「你就按時赴約,這件事我自然會稟告主人處理。」

  「不要再殺人了。」

  帝凡納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莊嚴的聖母雕像在前方注視著他。

  火鴉發出一陣不寒而慄的叫聲,飛出了懺悔室。背後,傳來帝凡納劇烈咳嗽的聲音。

  黃昏的台伯河彷彿鍍上了一層金箔,在夕暉下湧動著明亮的光輝。火鴉貼著河水掠過,突然扎入水浪,向幽深的河床潛去。

  穿過一團團搖曳的濃密水草,火鴉在一塊巨大的灰色岩石前停下,桀桀地叫了一聲,恢復了巫神使者的原形。

  低聲念出一段古怪的巫術咒語,火鴉舉起血紅色的掃帚,在岩石上敲擊了三下,一道柔和的光驀地射出,罩住火鴉,將它瞬間吸入岩石。

  小小的岩石內,竟然是一個無限寬廣的世界。

  成千上萬隻類似水蟄的生物在四周緩緩飄動,美麗的觸鬚紛紛張開,閃動著幽藍色的微光。

  火鴉跨坐在掃帚上,一路曲折環繞,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水蟄,靈活地向前飛去。

  穿過水蟄的海洋,前方垂下一根根極細的合金鋼絲,懸吊起一座座透明的水晶棺材。法妝卿負手而立,目光悠然地望著一具標著完美基因體的水晶棺材。

  「真是有史以來最完美的人類。」

  法妝卿低歎一聲,水晶棺內的男子有一雙藍寶石般閃亮攝人的眼睛,他渾身赤裸,半躺在乳白色的溶液裡。強壯偉岸的身軀不停地抖動,似乎隨時都會從棺內站起。

  「無論是俊美的外表,還是肌肉的內在爆發力,每一個細胞都已經達到了人類的極限。在亞歷山大和安全總署聯合開發的物種基因庫中,它可以算是最有價值的東西了。」

  法妝卿緩緩轉過身:「火鴉,你的心跳很急促,出了什麼事?」

  「主人,帝凡納遇到了麻煩。」

  火鴉低著頭,態度恭敬,將帝凡納的話轉告之後,又道:「最奇怪的是,我動用了化身巫術去殺那個財務經理,可是作法的羽毛卻始終沒有回來。」

  「你的意思是,勒索帝凡納的人當時可能正好在場,破解了你的巫術,並拿走了洗黑錢的財物文件。」

  「有這個可能。」

  「你不覺得對方勒索二十萬美金太少了點嗎?」

  火鴉一愣,法妝卿冷冷地道:「能夠破解你化身巫術的人,至少也算得上是二、三流的秘術或者異能力高手吧。這樣的人,會在乎這麼一點錢?如果換作是你,至少也會開出一個驚人的數字吧。」

  火鴉沉吟著點點頭:「主人說的是,對方既然掌握了洗黑錢的證據,以帝凡納集團的財力來說,他盡可以開出高價。現在只要二十萬美金,確實讓人懷疑。」

  「對方顯然另有目的。」

  法妝卿目光一閃。

  「這件事交給我辦吧。」

  火鴉面目猙獰:「不管他有什麼目的,我都要讓他嘗嘗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滋味。竟敢毀掉我的羽毛,讓我的巫力損失不小。」

  法妝卿淡淡一笑:「這件事讓飛天流的人出面吧。這本來就是幫他們洗的黑錢,現在出了事,自然應該由伊籐照去解決。」

  火鴉臉上露出猶豫的神情:「伊籐照那個小子十分狡猾,當時委託我們替他洗黑錢時,說好是所有的後果由我們一力承擔。現在出了事,不知道他肯不肯出力?」

  「把這件東西帶給他。」

  法妝卿袍袖流雲般地拂起,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飛落在火鴉腳下,鬚髮眉張,五官溢血,赫然是緋村康的人頭!

  「剛替他殺了這個人,總該還我們一個人情吧。何況一旦洗黑錢曝光的話,受損失最大的是他。」

  法妝卿冷漠地道。

  火鴉驚呼一聲:「這麼快就得手了?主人真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啊!」

  「是蘭斯若殺了他。」

  法妝卿搖搖頭:「沒想到緋村康竟然是個瘋子,被鐵鏈鎖在安全總署的地下密室裡。不過蘭斯若這個人做事很有頭腦,能文能武,是個難得的人才。」

  火鴉的眼中閃過一絲妒忌之色,法妝卿看在眼裡,曼聲道:「火鴉,鬥力不如鬥智,你明白嗎?」

  「是,多謝主人指點。」

  火鴉低下了頭,心裡卻在想,蘭斯若算什麼東西,自己跟隨主人已經近百年,向來忠心耿耿。蘭斯若不過效忠了才兩、三年,就想和自己爭寵。哼,以後有他小鞋穿的。

  拿起緋村康的人頭,火鴉躬身告退。

  天色逐漸黯淡,黑夜張開巨大的翅膀,輕輕覆蓋了羅馬市。

  火鴉走進豪華的希爾頓賓館,在二十九樓的總統套房前停下腳步。

  十多個戴著墨鏡的日本人守衛在走廊上,個個目光森冷,神情彪悍,黑色的西裝裡,依然可以看見緊身的忍者服裝。

  「我要見伊籐照。」

  火鴉傲慢地道,將手中的皮箱遞給為首的日本大漢。

  「請閣下稍等片刻。」

  日本大漢敲了敲套房的門,尊敬地道:「稟告首領,法妝卿小姐的手下有事求見。」

  火鴉鼻中發出一聲不滿的冷哼,這些日本人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主人的名諱竟然也敢直呼。還說什麼求見,一點也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請他等一會。」

  伊籐照的聲音從房間內傳來,隱約還夾雜著女人放蕩的笑聲。

  足足等了半個小時,房門才打開。兩個千嬌百媚的意大利美女懶洋洋地走出來,揚長而去,日本大漢對火鴉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火鴉強忍著滿肚的火氣,走進房間。伊籐照穿著潔白的中袖和服,坐在沙發上,依然如少女般的秀氣靜美。

  「火鴉先生,讓你久等了,請坐。」

  伊籐照點燃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彈去煙灰。簡單的幾個動作看起來連貫舒暢,彷彿水的綿綿流動。

  火鴉心中一凜,他是個識貨的人,伊籐照的姿勢瀟灑自然,好像合著節拍做出來的一樣,充滿了某種奇異的力量。

  日本的忍術看來確實別有一番奧妙。

  火鴉暗忖道,擺擺手:「看一看我主人帶給你的東西吧。」

  日本大漢打開皮箱,一顆人頭從裡面滾了出來。

  伊籐照面色微變,仔細審視著人頭,很久才抬起頭,道:「果然是緋村康的人頭,大宗師的手段真是讓人佩服,這麼快就為我們解決了心腹大患。」

  「這算什麼。」

  火鴉得意地笑了笑:「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主人不能做到的事情呢?」

  伊籐照揮了揮手,幾名大漢立刻拾起人頭裝好。

  「今晚我來,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們飛天流的協助。」

  火鴉的聲音乾澀生冷:「不過聽我主人說,閣下做事務必要求有必勝的把握,否則是不會輕易出手的。」

  「大宗師言重了。」

  伊籐照不動聲色地吐出了一個煙圈:「能為大宗師效勞,伊籐深感榮幸。就怕力不能及,壞了你們的大事。

  火鴉冷笑道:「這件事,和伊籐先生你也有很大的關係。」

  「閣下請直言吧。」

  「還記得我們簽訂的洗黑錢協議嗎?」

  「伊籐當然記得。怎麼,難道貴方出了問題?」

  「不過是點小麻煩罷了。主人的意思,是讓你們自己去解決。」

  火鴉陰惻惻地道,盯著伊籐照的目光中帶著尖銳的譏誚:「伊籐先生不會總是躲在我主人的背後,做個縮頭烏龜吧。」

  幾名日本大漢紛紛怒喝起來,伊籐照擺擺手,神色平靜,指間閃亮的煙頭卻突然斷落,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掐滅。

  「承蒙誇獎,烏龜在日本是吉祥的聖物,很受歡迎。這件事既然大宗師開了口,伊籐當然只有照辦。」

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第四章〈午夜之約

  與罕高峰的通話結束了很久,風照原依然呆呆地握著電話,話筒裡傳出「嘀嘀」的忙音,機械地迴響在耳畔。

  緋村康前輩竟然被殺了!

  茫茫的夜色中,風照原彷彿又看見了那個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老人,他渾身綁著鐵鏈,蜷縮在陰暗的地下室裡,目光呆滯。他翩然起舞,雪鶴環繞,又如同神采飛揚的少年。隔著一道道鋼柵,他遠遠地望著自己離開,目光中充滿了期待。

  這樣的英雄也會被人殺害,這個世界究竟還有沒有公理!

  真是天道不公!

  風照原忽然想對天怒吼,血管裡的血液憤怒得幾乎要炸開。

  「因為有正義,所以才會有邪惡嗎?」

  風照原喃喃地重複著電話裡罕高峰說過的話,過了很久,悲痛的情緒才慢慢地壓抑住,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任務。

  對面的別墅依然沒有動靜,帝凡納的臥室裡亮著燈,透過高倍望遠鏡,可以清楚地看到帝凡納來回走動的身影。

  午夜十一點整。

  別墅並沒有顯示出什麼異樣,也沒有進出過什麼陌生的人。看來對方應該在戰神廣場佈置好天羅地網,等著自己上鉤。

  那就好好地拼一場吧!緋村康的噩耗深深刺激了風照原,原來只是為生存而加入安全總署的少年,如今握起了雙拳,沸騰了向邪惡挑戰的熱血!

  雙目閃動著逼人的光芒,風照原慢慢拉開門,離開公寓,向對面的別墅走去。

  他靈巧地翻過圍牆,藉著夜色的掩護,悄然逼近了停在草坪邊上的豪華轎車。

  頭戴鴨舌帽的司機趴著方向盤在打瞌睡,看來已經接到了今晚要用車的通知。也就是說,帝凡納將肯定前去赴約。

  風照原從手錶中抽出一根鋼絲,伸入轎車的鎖孔,來回轉動。

  「咯登」一聲輕響,風照原拉開車門,司機渾然不覺,兀自流著口水。

  風照原毫不猶豫地一掌猛切在司機的脖子上,後者頓時昏迷,風照原脫掉對方的制服換好,戴上鴨舌帽,然後綁起司機,用一塊破布塞住了他的嘴,將他扔入轎車的後蓋箱。

  午夜十一點二十四分。

  臥室的燈光突然熄滅,過了幾分鐘,身披灰色風衣的帝凡納提著一隻密碼箱出現在視線中,鑽入轎車。

  「去戰神廣場的萬神廟。」

  坐在後排的帝凡納低聲道,絲毫沒有察覺到異樣。

  風照原點點頭,轎車慢慢駛出別墅,逐漸加速。

  寂靜的街道上人煙稀少,偶爾有幾輛車飛馳而過,閃爍的照明燈光將帝凡納憂鬱的臉映在車窗上。

  「漢頓,今晚的事情,你不要告訴任何人。還有我得了癌症的事,也不要對其他人說。」

  帝凡納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

  風照原嘴裡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帝凡納居然身患癌症,真是出乎意料。

  「死了以後,我也許會下地獄吧。」

  帝凡納望著車窗外飛速後退的景物,目光朦朧:「上帝是不會接受我這個罪人的,但為了女神,我並不後悔。」

  風照原心頭微震,帝凡納口中的女神又是誰呢?

  午夜十一點五十二分,轎車在戰神廣場南側的萬神廟前停下。

  這裡是古羅馬城的遺址,肅穆莊嚴的神廟屹立在夜色中,風穿過神廟的八根石柱,向褐色的三角形簷牆訴說著昔日的榮耀。

  帝凡納看了看表,提著密碼箱走下轎車。

  四周空曠無人,帝凡納不安地四處張望,不停看看手錶。

  風照原冷靜地坐在駕駛座上,並不急於現身。

  午夜十二點十分。

  一個醉漢忽然從萬神廟裡走出,手中揮舞著酒瓶,搖搖晃晃地向帝凡納走過來。

  一線寒光陡然閃過,醉漢的身軀立刻裂開兩半,包括手中的酒瓶,都在瞬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周圍依然沒有任何動靜,星光在萬神廟的門廊前投下柔和的光芒,然而更多的地方卻隱沒在一片漆黑裡。

  風照原暗暗心驚,看來這裡已經被對方嚴密封鎖,無論任何人出現,都會被無情狙殺。

  午夜十二點五十八分。

  帝凡納終於等得不耐煩了,超過約定的時間已經一個小時,附近連個人影都沒有,權衡再三,他決定離開。

  一柄冷硬的槍管頂住了帝凡納的太陽穴,風照原慢慢地從車裡鑽出,鴨舌帽遮住了半張臉。

  「漢頓,你瘋了!不對!你不是司機漢頓!你是誰?想要幹什麼?」

  帝凡納吃驚地叫起來。

  「告訴我,你為什麼人洗黑錢?你和那些巫師是什麼關係?還有你剛才說的女神又是誰?」

  風照原厲聲道,目光掃過廣場四周。他原想讓隱藏在暗中的那些人主動現身,採取以靜制動,後發制人的戰略。可惜對方偏偏很沉得住氣,無奈之下,只好扣住帝凡納作為人質,逼出對方。

  「你就是電話裡的那個人?」

  「回答我的問題,否則我立刻把財務文件交給警方。」

  風照原反手扭住帝凡納的手臂,將他按在車門上,槍口狠狠頂住對方的咽喉:「不想死的話就快說!」

  「我,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帝凡納喘著氣,眼中沒有絲毫的畏懼:「你就算不殺我,我也沒有幾天可以活了。」

  風照原無聲冷笑,膝蓋猛敲在帝凡納的脊背上,後者爆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撕破戰神廣場的岑寂。

  腳下的石板地忽然有了一絲顫動,幾十道細絲般的寒光從石塊的縫隙中閃電射出,風照原立刻向後疾閃,手槍發出一連串的怒吼,子彈在地上激濺起耀眼的火星。

  一根黑色的長索倏地從黑暗中飛出,捲住帝凡納,將他高高拋向半空。火鴉的身影陡然閃現,騎著血紅色的掃帚一掠而過,抓起帝凡納,桀桀怪笑著飛射而去。

  四周不斷閃過一道道寒光,縱橫交錯,宛若密集的蜘蛛網,將廣場完全封鎖。

  黑暗中依然看不見任何人,只有犀利的光網閃動,手中的人質已經失去,風照原在瞬間陷入了劣勢。

  背後猛地傳出骨碌碌的沉重聲,風照原回頭望去,一隻紅通通的巨大火球向他滾來,火舌噴吐,速度極快。

  風照原立刻扣動扳機,一連串子彈呼嘯射出,火球卻毫髮無損,眨眼間已經滾到了他的面前。

  風照原暗叫不妙,左手結出秘術手印,異體同化秘術即刻施展,身軀遁入地面。

  大火球轟然滾過,繼續向前衝去。風照原閃電般從石板地鑽出,緊隨在火球背後,試圖借它突出重圍。

  「嗖嗖嗖」,火球一接觸到前方密集交錯的寒光,立刻四分五裂,被切割成零碎的殘塊。風照原駭然停下腳步,兩道寒光緊貼著他的胸膛擦過,衣服頓時撕裂。

  風照原足尖點地,飛速後退,幾十顆尖銳的六角形鋼錐追著他飛退的身形射來,「篤篤」地直插入地面,濺起藍汪汪的火星。

  半空中傳來極其輕微的振動聲,無數枚黑色的鱗片旋轉著飛下,彷彿飛舞的黑色雪花,又薄又輕,混跡在夜色中難以察覺。

  風照原臉上微微變色,左手迅速結出異體同化的秘術手印,一片濃霧從他身後緩緩飄來,色彩斑斕,無聲無息,濃霧中人影晃動,如同詭秘的幽靈。

  「是個厲害的角色嘛,好像還會忍術中的隱身術。」

  在廣場中心高聳的英雄紀念碑前,伊籐照彈落手中的煙頭,淡淡地道。

  「竟然連密集如雨的烏鱗雪也被他躲過,這個人確實值得我們出手。」

  伊籐照身邊的一個男子低聲道,他的手腕上纏著一根黑色的長索,相貌極其平庸,語聲也令人感到平淡無味。

  「暗忍,你可別跟我搶,這個人是我的。」

  說話的是一個女忍者,從頭到腳緊裹的黑色皮衣勾勒出一副凹凸惹火的曲線。她的目光緊盯著遠方重新鑽出地面的風照原,彷彿很興奮,伸出舌頭,輕舔著豐潤的嘴唇。

  「怎麼,妖蠍你對他感興趣了?」

  伊籐照摟住女忍者細長的腰肢,手掌在她豐隆的臀部上來回遊走。

  妖蠍扭動身軀,迎合伊籐照的撫摸,嫵媚的眼睛裡露出一絲歹毒的冷笑:「我只對割掉他胯下的玩意感興趣。」

  「躲到廟裡去了?」

  名叫暗忍的中年男子皺了皺眉,風照原在彩霧逼近身後的一剎那突然閃入萬神廟中,令他們後續的攻擊手段完全落空。

  「速度還挺快呢,應該是個擁有異能力或者秘術的人。」

  妖蠍的眼神更加亢奮,伊籐照的手拉開她皮衣的胸前拉鏈,豐滿的乳房裸露在夜色中,雪白得令人目眩。

  彩霧中十多個黑衣忍者紛紛現出身來,飛快撲入萬神廟。

  「啊,我受不了了。我要殺人,要殺人!」

  妖蠍的喉中發出聲聲嬌喘,紫黑色的乳頭被伊籐照雙指夾起,迅速變硬,乳暈周圍的蠍子紋身栩栩如生,揚起的蠍尾似要滴出血來。

  伊籐照緩緩抽出手,拍了拍妖蠍的翹臀,微笑得如同初春的少女:「去吧,殺了他,別忘記割下你的戰利品。」

  風照原的身影突然在神廟中失蹤。

  十幾個忍者自動分散開來,四處搜索。妖蠍鬼魅般地站在神廟門口,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個角落。

  寬廣的萬神廟內充滿了靜穆的宗教氣氛,四壁雕刻的神像籠罩在陰影中,威武而莊嚴,靜靜俯視著彩色大理石地面。神廟的穹頂中央開了一個寬大的圓洞,乳白色的星光從洞孔中灑下,使人不自覺地仰面向上,感到那就是通向萬神國度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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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第五章〈血戰忍者

  一聲悶哼突然從東面的角落裡傳來,一名忍者突然摔了出去,撞上牆壁,頭軟軟地垂在胸前,竟然被人一拳打斷了頸骨。

  數百根鋼針暴雨般地射出,其餘的忍者閃電般撲了過來,寒光在手中閃耀,十多雙眼睛虎視眈眈。

  風照原依然不見蹤影。

  妖蠍冷哼一聲,雙手在胸前迅速交叉三次,猛擊地面,低喝道:「破隱身!」

  一條濃黑色的陰影沿著手掌出現在地面上,彎曲狹長,頭部尖尖,宛如蠍子的尾巴,蛇一般向前竄去。

  陰影在萬神廟內急速遊走,不放過每一處角落,爬過的地方亮起淡淡的血光。當它游過東側一根粗壯的圓柱時,血光陡然大盛,猛地罩向石柱。

  「撲通」一聲,風照原從石柱中跌了出來,異體同化的秘術被破去。

  疾風驟雨般的鋼針、鐵蒺藜、薄刀片、旋轉十字劍紛紛射出,忍者們迅速衝了過來,將風照原四面包圍。

  風照原的速度快得驚人,在地上一陣急滾,避開各種呼嘯的暗器,靈活躍起,貼住了正前方的一名忍者,揮拳猛擊。右手同時扣動扳機,子彈精準地射入背後一名忍者的咽喉,濺起一道血雨。

  對面的忍者封住了風照原的一拳,一連串拳掌交擊聲響起,風照原與對方糾纏在一起,迫使其他的忍者投鼠忌器,不敢再用暗器發射。

  「砰」的一聲,風照原右腿橫掃過對方的膝蓋,不等他站穩,已經撲到他的背後,左掌切向動脈,六顆子彈同時從袖口滑落,閃電般裝入槍膛。

  「速度很快,槍法也准,真是使人血脈賁張的獵物啊。」

  妖蠍的眼中閃動著狂熱的神色,手掌搖動,地面上的蠍尾陰影突然跳向半空,尖銳的尾巴掃過,將風照原的手槍打飛了出去。

  風照原駭然變色,陰影重新落回地面,扭曲蠕動,似乎悄悄窺視著他,等待下一次進攻的良機。

  其餘的忍者肆無忌憚地搶逼上來,兩柄又細又薄的刀刃當先衝至,揮刀的忍者氣勢洶洶,將刀舞成一團密不漏風的寒光。

  風照原的身法也在這一刻發揮到了極限,怪異的躲閃姿勢出人意料,在眾人的圍攻中還不時發動反擊,敏捷得就像是一隻狐狸。

  「光當」,揮刀的忍者被風照原一腿踢飛,手中的刀刃跌落在地。地面上的陰影毒蛇般竄向刀刃,兩柄鋼刀自動彈起,飛射風照原的胯部。

  一名忍者突然倒地,像皮球一般急速滾向風照原,手中多出一柄佈滿尖刺的鎯頭,對準風照原小腿敲去。

  與此同時,其他的忍者迅速後退,一張漫天大網從空中罩下,一個身材瘦小的忍者怪叫著收緊大網,網孔的繩索上豎起一根根倒鉤。

  風照原雙掌疾拍,兩柄鋼刀改變方向,斜斜地向上飛出,正好衝入落下的大網中,將整張網略微向上帶起,減緩了下落的速度。

  利用這寶貴的半秒鐘,風照原已經貼地竄出大網的籠罩,剛一落地,小腿倏地標出一道鮮血,原來地上滾動的那名忍者把握住了機會,一鎯頭敲在他的左腿上。

  風照原身軀微晃了一下,右腿後掃,將鎯頭踢飛出去。迅速橫移兩米,揮拳猛擊,重新準備張網的忍者慘叫一聲,胸膛被拳頭打得凹陷下去。

  風照原腳不停步,抓住對方的屍體擋在胸前,旋風般衝向左側的兩名忍者。

  「好棒的男人。我一定要殺死你,慢慢地殺死你,折磨你。畜生,你他媽完了。」

  妖蠍雙眼放出飢渴的光,最後一個「了」字說完,她已經閃電般掠到風照原的背後,右掌拼起如刀,直插對方的小腹。

  「呲啦」一聲,衣帛裂開,妖蠍的速度實在太快,風照原雖然勉強扭腰,避開她的手刀,但小腹被掌背蹭過,依然覺得刀割般的疼痛。

  一名忍者不失時機地出腿橫掃,風照原步履踉蹌,向後退去。

  「你們都讓開,讓我好好跟他玩玩。」

  妖蠍的舌頭舔了舔嘴唇,盯著風照原,如同面對一盤誘人的美餐。

  四周的忍者紛紛散開,風照原一直退到牆壁前,眼角瞄向遠處的左輪手槍。不到關鍵時刻,他不打算施展最具威力的雪鶴秘術,那已經是他壓箱底的救命絕招了。

  妖蠍冷冷一笑,慢慢捏緊了左掌,地面上的蠍尾陰影突然纏上手槍,「辟啪」一聲,精鋼製造的昂貴名槍裂成了兩半。

  風照原低喝一聲,猛然向妖蠍衝去。

  妖蠍靜立不動,在拳鋒抵達她咽喉的一瞬間,身影忽然消失了。

  「我在你後面,寶貝。」

  背後傳出了妖蠍的冷笑聲,風照原駭然轉身,有力的一腳已經踹向他的左肋,肋骨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你不是很快嗎?那就試試我的速度吧。」

  妖蠍的嘴唇紅得像鮮血,對著風照原豎起右手中指,做了一個下流的手勢。

  風照原強忍疼痛,收攝心神,不敢再貿然出擊。

  妖蠍撲了上來,她的速度快得令人驚詫,那已經不是人能夠達到的速度,像一縷輕煙,快得讓你根本無法做出反應。

  妖蠍拼起的手掌鋒銳無比,直直地插入風照原的肩窩,後者悶哼一聲,血如泉湧。妖蠍飛起一腳,將風照原踢飛出去。

  「這只不過是我一半的速度。怎麼,受不了了?」

  妖蠍狂笑道:「別急,我還要慢慢地玩呢。」

  戰神廣場上,伊籐照優雅地吐出一個個煙圈,凝神望著裊裊飄散的煙霧:「你說妖蠍幾分鐘可以解決戰鬥?」

  「五分鐘吧,如果全力施展的話,也許只要一分鐘。」

  暗忍面無表情地道。

  「我們打個賭吧。」

  伊籐照輕輕彈落煙灰:「我賭她半個小時後才能出來。」

  「我不打賭。」

  暗忍的聲音依然索然無味。

  「為什麼不賭?」

  「您從不為沒有把握的事情打賭。既然賭了,我就一定輸。既然我會輸,為什麼還要打賭?」

  「你這個人真是沒有趣味。」

  伊籐照拍了拍暗忍的肩膀,微笑道:「我們這隻母貓遇上了公耗子,總要慢慢地玩弄一番呢。我想妖蠍現在,一定興奮得連乳頭都發硬了。」

  妖蠍的確興奮極了,雖然對方已經遍體鱗傷,可是每次被她擊中的剎那間,風照原總是能夠及時避開身體的要害部位。儘管受傷,但傷得並不重。

  鮮血流滿了風照原的全身,淡淡的血腥氣讓妖蠍激動得顫慄,又憤怒得發抖。這樣的氣味,這樣的鮮紅色,彷彿讓她想起多年前,在東京黑暗的小巷中,幾名大漢將她輪流強暴。在少女絕望的慘叫中,鮮血從雪白的大腿間流出。

  「殺了你們,殺了你們這些臭男人,豬狗不如的畜生!」

  妖蠍像一隻母獸般地吼叫,手刀化作一道看不見的厲風,劈向風照原。

  堅硬的手刀劃破空氣,插入肌膚,四周的空氣因為高速的摩擦而「呲呲」作響。這樣驚人的速度,快得讓風照原根本無法反應,快得他根本透不過氣,竟然比妖蠍前面的動作還要快上一倍!

  風照原踉蹌後退,左手摀住胸口,鮮血從指縫間滲出。

  「這才是我真正的速度--亞音速。」

  妖蠍慢慢地逼近風照原:「遊戲結束了,我的寶貝。」

  妖異的聲音忽然響起:「我來吧,她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只比聲音慢上一線而已。」

  「不!」

  風照原搖搖頭,勉強擺出了防守的架勢:「如果總是你幫我,那我永遠也無法變得強大。讓我自己試一次吧,用我的力量。」

  妖異的聲音沉默了,妖蠍卻在狂笑:「害怕了吧?嚇得自言自語了?嚇得褲子都濕透了?你為什麼不發抖?為什麼不求饒?難道你以為還有機會?沒用的卵蛋!讓我在你臨死前把你操得精盡人亡!」

  眼前的妖蠍就像是一個瘋子,臉漲得通紅,慢慢地舉起手掌,猛力斬向風照原的下體。

  「記住,進攻是最好的防守!」

  虛擬世界裡戰神男子的話音突然閃過風照原的心靈。

  揮拳,出擊。

  拳頭刺向妖蠍的咽喉,帶著一往無前的勇氣。就算對方重傷了自己,這一拳也會同樣要了對方的命。風照原完全放棄了防守,寧可兩敗俱傷,玉石俱焚!

  眼前一花,妖蠍的身影鬼魅般閃到了風照原的身後,一腳快似毒蛇,將他凌空踢飛。

  「砰」的一聲,風照原重重地摔倒在地,恰好落在大網上,尖銳的倒鉤立刻鑽入臀部,傳來錐心般的刺痛。

  穹頂的星光投射在風照原的臉上,顯得異常蒼白。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抬起頭,望著頭頂上方的那束星光,傳說中通向天國的通道,在這一刻彷彿做出了死亡的安排。

  「還是我來吧。」

  妖異的聲音歎息道。

  「不!」

  「下地獄去吧,畜生!」

  妖蠍怒吼著衝了過來,瞬間逼到身前,手刀呼嘯著斬向風照原的胯部。

  根本看不清對方的手刀,死亡近在眼前!

  「格鬥的最高層次是一種無意識的感覺,憑純粹的本能去進攻和防守。到了那個層次你就會發現,任何簡單或者複雜的技巧,都將成為多餘。」

  隨著妖蠍的手掌在視線中由小變大,很久以前戰神男子的話在心中清晰流過。

  沒有意識,只靠本能!

  「啪」的一聲,拳掌交接,清亮的聲音響徹神廟。

  風照原第一次封住了妖蠍的進攻。

  妖蠍微微一愣,風照原已經發動了狂風暴雨般的反攻。

  每一拳,每一腳,出手時都不再去刻意地考慮。揮灑自如,順勢而為。沒有技巧,沒有招式,一切依靠野獸般的本能去感覺!

  在生死存亡的一線間,風照原終於徹悟了格鬥的最高層境界!

  儘管妖蠍的動作快似閃電,但這時風照原完全不管她攻擊的方向,憑身體的直覺騰挪躲閃。妖蠍剛剛出招,風照原已經本能地做出反應,發動反擊。

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第六章〈天道意義

  拳掌的交擊聲不絕於耳。

  激戰中,風照原大吼一聲,雙腿凌空連環踢出,將妖蠍硬生生地逼退一步。

  四壁上羅馬神話中的各種天神彷彿也在注視著這場搏擊,風照原似乎感受到遠古傳說時代,諸神交戰的廝殺場面。刀劍和盔甲閃動,雷鼓和天空咆哮,鮮血狂濺,神獸怒吼。戰神跨著飛龍呼嘯而來,排山倒海般的殺氣踏破天地。

  殺氣融成一拳,一拳擊出,已凝聚了最原始的力量。

  「砰」,妖蠍中拳後退,鮮血從唇邊緩緩滲出。

  「精神的速度,永遠比肉體更快。」

  風照原看著妖蠍,淡淡地道。憑本能和無意識的感覺去格鬥,那已經上升為一種精神的境界。這種境界,才是格鬥的最高層次。

  妖蠍厲嘯一聲,圍著風照原風車般地旋轉起來,地上的陰影直撲他的腳下,蠍尾宛如一個幽靈,無聲無息地躍起。

  風照原突然向後疾退,人已經站在了神廟穹頂的正下方。

  從洞孔投射下來的星光正好罩住身軀,追擊的蠍尾陰影一碰到光,頃刻消失。

  用光破除陰影,正是最科學的原理。

  「再見了,想要操我的美人。」

  風照原怪笑一聲,足尖輕佻,地上的大網已被他抓在手中,猛力一抖,向上飛去,網上的倒鉤掛住穹頂的洞孔。風照原拽住垂下的大網,一溜煙地爬上去,向妖蠍做了個鬼臉,消失不見。

  「妖蠍失手了。」

  伊籐照踩滅煙頭,冷冷地望著一條人影從萬神廟的廟頂竄出,在夜色中飛射而逝。

  暗忍微微一呆:「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從廟頂逃跑,那裡是我們唯一沒有設防的地方。」

  妖蠍咬著牙,慢慢地從萬神廟中走出,心中的感覺好像又被人強暴過一次,憤怒得幾乎要爆炸。

  「這個畜生是我的,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妖蠍走到伊籐照的面前,嘶聲吼道。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落在妖蠍的臉上,白嫩的面頰上多出了五道紅印。

  伊籐照看也不看妖蠍,掏出手絹,擦了擦手,然後將它扔在地上。

  「暗忍,用你的追蹤術去查一下對方落腳的地址,然後幹掉他。」

  星光下伊籐照唇紅齒白,溫文爾雅,聲音卻冷得像冰一樣。

  暗忍應了一聲,飛身躍上廟頂,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忍者們抱起同伴的屍體,跟隨著伊籐照鑽入一輛子彈房車。空曠的廣場上只留下妖蠍一個人,捂著臉,在風中木然而立。

  暗忍一路走得很慢,不時仔細察看地上的痕跡,雖然在常人看來並無異常,但在他眼裡,留下的腳印卻清晰無比,何況地面上暗淡的血跡,已經說明了一切。

  走出廣場大約兩公里左右,在十字路口,腳印和血漬同時消失,暗忍看見了車胎駛過的痕跡。

  「應該是在這裡遇到了出租車。」

  暗忍自語道,盯著車胎和地上灰塵的軌跡看了很久,掌心突然鑽出了一根細絲。亮晶晶的細絲微微顫動,如同蛛絲一般,在輪胎的印痕上略微停留,便沿著東面的街道向前延伸。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蛛絲在一幢公寓樓的門口驟然停住,顫動了一會,「嗖」地自動縮回暗忍的掌心。暗忍抬起頭,黑漆漆的大樓中,只有十二樓A座的燈光還亮著。

  暗忍慢悠悠地走進公寓,按動了一下電梯開關。電梯門旁的指示燈亮起,顯示出電梯正從十二樓開始下降。也就是說,最後一個走進公寓的人,應該是十二樓的住客。

  暗忍的臉上依然毫無表情,沉吟了一會,轉身離開。電梯門在他的身後打開又關閉,物業管理處的保安警覺地看了他一眼。

  此時十二樓A座的燈光剛好熄滅,暗忍走到大街上,發現公寓樓正對面的恰巧是帝凡納的別墅。

  「應該是住在這裡,不會錯了。」

  暗忍深深吸了口氣,知道這個人的命運已經被他牢牢捏在了掌心。

  關上燈,床上的風照原依然興奮得睡不著覺,他躺倒又坐起,舉手比劃拳腳,沉浸在剛剛領會的格鬥精義中。

  如果不是感覺到廣場上還有更可怕的敵人存在,他一定會與妖蠍繼續戰鬥下去,錘煉自己的搏擊術。

  妖異的聲音忽然響起:「你的天賦真是驚人,如果只論肉體搏擊的話,相信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人是你的對手了。」

  風照原樂得眉花眼笑,連連點頭。

  「在面對死亡的一瞬間,常人只會因為恐懼而發呆,你卻爆發出了生命的潛能。就連速度堪比音速的格鬥高手,也敗在你的手裡。」

  「是的,是的。」

  風照原像是一隻被母猴搔癢抓蚤的大公猴,每一個毛孔都舒服得一塌糊塗,手舞足蹈,臉上露出暴發戶般的得意笑容。

  「所以我決定,以後在你生死存亡的時候,我不再出手。」

  「什麼?什麼!」

  風照原一屁股滑落在地,彷彿從雲端墜落,叫嚷道:「喂,老妖怪,你可千萬別這樣啊!萬一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啊!」

  「你不是想擁有可以決定自己命運的力量嗎?只有面對死亡關頭,你體內蘊藏的潛能才會被挖掘出來。」

  被風照原總是慣以「老妖怪」稱呼的千年白狐幽幽地道:「何況生死對於我來說,其實也沒有多大的意義。」

  「為什麼這麼說?是不是因為我沒有把靈魂交給你,你只能困在我的體內,所以覺得活著沒意思了?」

  風照原不好意思地抓抓頭。

  千年白狐低歎一聲:「你是不會瞭解的,我已經歷經千年光陰,人世滄桑。生生死死,並不像你們人類看得那麼重。」

  「那我就不明白了。」

  「我和你追求的東西不同,何況現在的你還遠沒有達到我所在的境界,所以說了你也不會明白。打個比方,就好像從前的你,不能理解格鬥的最高境界,但一旦達到那個層次,就會突然領悟。」

  風照原的興趣上來了,爬起來泡了杯熱咖啡,舒服地喝了一大口,追問道:「別總是吹得神乎其神的,具體說來聽聽嘛。你是老妖怪,我是時尚少年,當然存在代溝了。既然我們相處了那麼久,彼此瞭解溝通也是必要的。」

  千年白狐沉默了一會,道:「我追求的,是循環不息的天道。」

  「天道?難道你想長生不老?可我看你好像已經活得有些膩味了嘛。」

  「不是長生不老那麼簡單。那是另一種精神境界,放眼生命的本原,追尋宇宙的奧妙。」

  「我有點明白了。」

  風照原恍然大悟:「那就是你既想要長生不死,又不想說自己怕死。」

  「OH,SHIT!」

  千年的白狐氣得吐血。

  「簡單點說吧,你現在的目標是什麼?」

  風照原挺起胸膛,朗聲回答:「成為像尊將那樣的第一流秘術高手!還有,消滅邪惡!」

  「那成為第一流秘術高手之後的目標又是什麼呢?」

  「邁入秘能道的境界吧。」

  「那再以後呢?」

  風照原訕訕地一笑:「當然是希望掌握傳說中那種真正的力量啦,不過可能性很小就是了。」

  「說得對!掌握了那種力量,你才會領悟到那個層次的境界。告訴你,那種力量就是通向天道的橋樑!」

  風照原滿臉震驚之色:「你的意思是,那樣就可以成仙?」

  千年白狐淡淡地道:「成仙只是非常籠統的說法。破碎虛空,通曉宇宙,在每一個異度空間裡都能來去自如,共生共滅,才是真正的天道,也就是永恆。」

  千年白狐的語聲中帶著深深的嚮往:「風照原,你可明白永恆的意義嗎?那不是瞬間的燦爛,不是剎那的悲喜,而是永遠,永遠。」

  「永恆?」

  風照原喃喃地道,當他與卡丹婭在訓練大廳裡歡好後,心頭驀然升起一種空虛失落感。歡愉都是短暫的,包括男女間濃烈的性愛。世上萬物,人間冷暖,可有什麼是永恆的嗎?

  也許那白色雨傘上的朵朵櫻花,會永遠地珍藏在心中吧。可是自己死去之後呢?那濕潤的櫻花是否也將枯萎,風化成時間的流沙?

  風照原和白狐一時間都沉默了,各自想著心思。

  過了很久,千年白狐才低聲道:「現在你有點明白了吧?我的目標就是那縹緲而不可及的天道。如果不能把握永恆,活上幾千年和活上幾個月,又有什麼不同?」

  「老妖怪,你的力量應該已經達到秘能道的境地了吧?」

  「我早已經到了秘能道的上限,可是始終難以邁出最後一步。」

  千年白狐蒼涼地道:「我的天賦,恐怕只能走到這個地步了。等你百年死後,我的生命也將就此結束。」

  風照原惘然地長歎一聲,忽然靈機一動:「那等我死之前,將靈魂交給你不就行了!」

  「不必了,這段時間我思前想後,其實受困在你體內,我也有好處。」

  千年白狐低聲道:「可以免遭天劫。」

  「天劫?那是什麼意思?」

  「是上蒼的劫數。像我這樣修煉成精的妖怪,一旦靈肉合一,是要遭天打五雷轟的。」

  風照原點點頭:「我在中國古代的小說中好像看到過類似的傳說,沒想到是真的。對了老妖怪,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你是怎麼附到我體內的?能告訴我嗎?」

  「如果你想找回你失去的記憶,我可以告訴你。」

  千年白狐的聲音彷彿一記重錘,轟然敲擊在風照原的心頭。

  淡淡的曙光穿過窗戶,照在風照原蒼白的臉上。隱隱約約中,他似乎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的過去,一定異常悲慘!

  終於還是搖了搖頭。

  也許是逃避吧,他已經不願再記起往事。何況記起來又有什麼用呢?就像從前詹姆斯告誡他的,一旦進入安全總署,就要和過去一刀兩斷。

  窗台上已經映出了粉紅色的霞光,風照原推開窗,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晨風帶來了清脆的鳥鳴。

  面對天空絢爛的朝霞,深深地吸了口氣。

  「還是向前看吧。」

  風照原的眼中閃動著光芒:「我始終覺得,能夠堅持活下去,就是一種對命運的勝利。而老妖怪,你和我,都在向著這個目標努力,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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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5 13:01:00
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第七章〈反客為主

  整整一天,伊籐照的總統套房裡還是房門緊閉,裡面不斷傳來女人放蕩的尖叫聲。

  暗忍皺了皺眉,詢問守衛在門前的忍者:「首領一直沒有出來過嗎?」

  「是的。」

  忍者恭敬地道:「清晨四點的時候,首領讓我們找了幾個意大利女人進去,後來就再也沒有出過門,還吩咐我們不要打擾他。」

  「這都是我的錯。」

  妖蠍斜靠在走廊的牆壁上,面色黯然:「首領安排的行動向來都是百分之一百的成功,沒想到昨晚竟然失手,一定很受打擊。」

  暗忍面無表情:「行動失敗,那些應召而來的意大利女人可就慘了。」

  幾名忍者會心一笑。

  房門忽然打開了。

  伊籐照平靜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你們都進來吧。」

  房間的地板和豪華的大床上灑滿了花花綠綠的美鈔,四個穿著性感內衣的意大利美女正忙著彎腰拾錢,個個臉上又紅又白,金髮散亂,神情顯得慵懶無力。伊籐照坐在陽台的躺椅裡,夕暉映上他柔和的臉部輪廓,雪白的和服灑滿金黃,宛如從黃昏中誕生的神話美少年。

  「送她們出去。」

  伊籐照揚了揚手,對這些和他瘋狂做愛一天的美女沒有絲毫的留戀。

  妖蠍站在角落裡,低著頭,不敢說話。暗忍關上房門,淡淡地道:「稟告首領,我已經查到昨晚那個人的住址。」

  伊籐照點點頭:「那你應該知道怎麼辦了?」

  「我已經在他的公寓裡裝置了炸彈,可以隨時引爆。」

  妖蠍咬了咬牙,低聲道:「如果那個人今晚不回公寓呢?」

  「引爆裝置與客廳的電話暗中相連,而我已經弄到了房間的電話號碼。我們打過去時,如果沒有人接聽電話,炸彈自然不會爆炸;而一旦電話接通,整間公寓將立刻變成廢墟。」

  「你永遠都是用最省力的方法達成目的。」

  伊籐照笑了笑,對妖蠍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修長白皙的十指輕柔摩挲著妖蠍的臉頰,伊籐照溫柔地道:「妖蠍,知道自己做錯了嗎?」

  「是的,首領。」

  妖蠍馴服得像一隻貓,乖乖地蜷縮在伊籐照的腳下。

  「忍者這個詞起源於幕府時代,最初的意思就是狙殺。用最快最有效的方式殺人,不讓對手有發揮自己實力的機會。」

  伊籐照的目光緩緩掃過房間裡的每一個人:「作為忍者,你們必需永遠記住這一點。」

  「哈伊。」

  眾人齊聲彎腰喝道。

  伊籐照點起一根煙,神色悠然:「今天我們的人在意大利的威尼斯發現了緋村櫻君的行蹤。」

  暗忍道:「那我立刻通知法妝卿,讓他們前去圍殺。」

  「不必了,我們自己去。」

  妖蠍露出了困惑的眼神:「為什麼?首領當時不是和法妝卿談好條件了嗎?」

  「那是當時,緋村康還沒有死。我們不得不利用法妝卿的力量。現在只剩下緋村櫻君孤身一人,難道妖蠍你沒有信心對付她嗎?」

  暗忍點點頭:「我明白了,緋村康已死,對付緋村櫻君自然毫無顧慮。如果由我們殺死緋村櫻君,當初答應過法妝卿的條件就不必遵守了。」

  妖蠍恍然大悟:「那就等於法妝卿免費為我們殺死緋村康,而得不到任何的好處。」

  伊籐照的微笑比窗外的晚霞還要絢爛:「法妝卿的胃口太大,既想要飛天流的忍術機密,又試圖吞併我們,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暗忍不動聲色地道:「萬一法妝卿和我們翻臉,」

  伊籐照擺擺手,打斷了暗忍的話:「如果緋村櫻君死在我們手裡,雙方的協議自然作廢。法妝卿一代異能宗師,總會顧忌自己的身份,不至於耍無賴手段。這一點從我和她手下火鴉打賭時,便可以觀察得知。」

  暗忍沉吟了一陣,道:「這倒是,法妝卿也只有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嚥了。」

  伊籐照淡淡地道:「法妝卿再厲害,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我對付女人的手段,暗忍你還不清楚嗎?」

  一名忍者諂笑道:「首領想要對付的女人,哪一個不是被您弄得服服帖帖。既害怕您,又愛您愛得死去活來啊。」

  伊籐照微微一笑,左手在妖蠍豐滿的胸脯上揉搓起來,後者「嚶嚀」一聲,臉上紅艷似火。

  暗忍看了看手錶:「現在晚上六點,可以打個電話試試了。」

  電話被設置在免提上,暗忍撥通了風照原房間的電話。

  「嘀--嘀--嘀。」

  電話在響到第六記時傳來對方的語聲。

  轟然一聲,爆炸的聲音震得耳膜都在發顫。

  眾人鬆了一口氣,伊籐照滿意地點點頭:「收拾一下,我們今夜趕往威尼斯。」

  此時,風照原站在希爾頓酒店的一樓總台前,拿著手機,清晰地聽見話筒裡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請問先生,您怎麼了?」

  總台服務小姐奇怪地看著風照原,後者的臉上神色變幻,過了一會才搖搖頭,關上手機:「沒什麼,我只是想詢問一下你們酒店有沒有最近到達的大批日本朋友?」

  小姐在電腦裡搜索了幾分鐘,點點頭:「日本客人的確有不少,是以旅遊團的名義登記的。不過限於酒店的規定,如果您無法說出他們的姓名,我不能將房間號透露給您。」

  「沒關係,我自己再去查一下好了。」

  風照原鎮靜地道,轉身離開,在酒店斜對面的露天咖啡店裡找了個座位,陷入沉思。

  手機裡傳來的爆炸聲是怎麼回事?因為事先對公寓的電話設置了轉移呼叫功能,所以凡是打到公寓的電話,如果沒有人接,就會自動轉到手機上。

  公寓的電話只有罕高峰知道,而自己在五分鐘前剛與他通過話,也就是說,那個電話是其他人打來的。

  風照原忽然感到一陣寒意,自己在查找那些日本忍者蹤跡的同時,焉知對方沒有在追蹤自己?

  半個多小時後,咖啡店的電視機裡播出了公寓樓爆炸的新聞。

  一絲森冷爬上了風照原的脊背。

  一群日本人走出希爾頓酒店大門,鑽入停車場上的一部豪華房車,揚長而去。風照原一眼就認出了其中的妖蠍,她戴著墨鏡,依然穿著昨晚那套性感的緊身皮衣。

  風照原立刻攔下一輛出租車,尾隨而去。

  前面的房車逐漸駛出了羅馬市區,沿著高速公路飛馳。司機回過頭問道:「是不是要繼續跟下去呢?再往前走就離開羅馬了。」

  「跟下去,不過不要靠得太近。」

  風照原遞上了三張百元美金,罕高峰給他下達的命令是追蹤那批忍者,察看對方是否與法妝卿有關係。帝凡納這條線索只有暫時放棄,因為經過昨晚,對方一定加強了戒備。

  帝凡納的背景實在是太複雜了,既有凶殘的日本忍者,也有古怪的巫師。還有他口中吐露的女神,會不會是法妝卿呢?

  最令風照原困惑的是,這其中還牽涉到了重子。

  夜幕低垂,群星閃耀。風照原靠在座椅上打起了瞌睡,也不知過了多久,睜開眼時,天空竟然泛起了魚肚白。

  房車依然在前方飛速行駛,司機打著哈欠,看了一眼計程表:「朋友,我們都快貫穿半個意大利了。」

  風照原會意地再遞上五百元美金:「現在到哪裡了?」

  司機接過錢,回答道:「這裡是威尼斯近郊,順著這條路開下去,十五分鐘後應該到達威尼斯碼頭。」

  威尼斯?原來對方的目的地是在這裡。

  風照原讓司機放慢速度,搖下車窗,清冽的晨風夾著水汽沁入心脾,使人精神一振。

  房車終於在前方停下。

  旭日照射下的大海撲面而來,金紅色的海水熠熠生輝,輕輕簇擁著碼頭。海鷗的鳴叫聲掠過天空,哥特式建築的威尼斯城佇立在海天之間,留下搖曳多姿的倒影。

  雖然時間還早,碼頭上已有很多慕名前來的遊客。風照原跟著妖蠍等人登上一艘公共汽船,駛向著名的水上城市--威尼斯。

  海面艷麗無匹,海水隨著紅日高昇不斷變幻著色澤,時而紫紅色,時而橙黃,最後又化做純淨的藍色。汽船劃過海面,粼粼的波光輕柔蕩漾,猶如匹練般的水晶之夢。

  兩岸林立的古老教堂和鐘樓在視線中擦過,風照原不覺由衷讚歎,這座水城風情綺麗,卻建立在最不可能建立城市的地方。人類的想像力,真是永遠也沒有極限。

  船行半個多小時後,在威尼斯中心的裡阿托島靠岸。

  妖蠍等人下了汽船後,直奔酒店。風照原遠遠地跟在後面,在他們住宿的酒店對面找了一家小旅館,買好望遠鏡,開始了全天候偵查。

  「真是份苦差事啊。」

  風照原一面咬著乾硬的匹薩餅,一面透過陽台的窗戶,密切注視著酒店的大門。

  千年白狐的聲音忽然響起:「你要小心,這些日本人中有一個非常可怕。」

  風照原驚訝地叫道:「老妖怪,你是怎麼知道的?」

  「有一個人的身上,散發著一種十分怪異的妖氣。雖然隔得很遠,但我能夠感覺到。」

  「妖氣?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對方也像我一樣,被妖怪附了身?」

  「這我就不清楚了。」

  千年白狐幽幽地道:「不過,真的是非常怪異的妖氣,妖艷幽玄,彷彿沉澱了宿命輪迴的詛咒。」

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第八章〈再逢玉人

  伊籐照盤膝坐在床上,雙目低垂,進入深思冥想的狀態。

  暗忍已經默默等候了很久,望著伊籐照的目光中有一絲驚異。十八歲就主掌飛天流的少年,此時臉上不斷變幻色彩,蒼白、緋紅、紫黑、深藍、翠綠、鵝黃‧‧‧‧‧‧,肌膚竟然如同彩虹般艷麗照人。

  伊籐照緩緩睜開眼睛,臉色又重新變得白膩如玉。

  暗忍以一種敬畏的語氣道:「首領的忍術似乎又有突破。」

  「這不是飛天流的忍術。」

  伊籐照淡淡地道。

  暗忍微微一愣,伊籐照站起身,窗外暮色無聲蔓延,伊籐照秀挺的身姿在地上垂下陰影。

  「作為忍者,難道只能學習忍術嗎?」

  伊籐照凝視著下方波光粼粼的海面:「任何一種技能都有它的局限性,忍術也不例外。要想變得強大,飛天流就決不能故步自封。從這一點來說,緋村康是個智者。」

  暗忍露出震驚的神色:「可是緋村康暗自偷學雪鶴派的秘術,觸犯了飛天流的禁忌啊。所以您已故的父親才會將他列入叛逆名單,對他下達了追殺令。」

  「那只是我父親的想法。」

  伊籐照神情冷漠:「緋村康當然該死,因為他私自偷走了飛天流的忍術卷軸。但他要將天下技能融會一爐的心胸,是值得肯定的。」

  暗忍沉默不語,對於門戶之見向來嚴厲的飛天流來說,這樣的話簡直大逆不道。可是眼前的首領以弱冠之年,執掌飛天流,短短三年間幾乎橫掃整個日本,早已樹立了絕對的權威。

  伊籐照的話永遠只有服從,因為在飛天流忍者們的心中,他已是一個神!

  「幕府時期的飛天流,只不過是那些權貴的殺人工具。但是今天的飛天流,卻擁有了主宰日本各界的力量!」

  伊籐照慢慢地轉過身,一字一頓地道:「窮則變,變則通。沒有約定的規則,只有絕對的力量!」

  暗忍默然良久,忽然跪下:「多謝首領指點,暗忍茅塞頓開。」

  伊籐照擺擺手:「起來吧,你找我有什麼事?」

  「緋村櫻君的住所已經查到了。」

  「好,你和妖蠍跟我去吧。」

  暗忍露出了一絲興奮之色:「首領決定親自出手了嗎?」

  微微一笑,伊籐照灑然走出了房間。

  威尼斯是世界上唯一沒有汽車的城市。除了公共汽船以外,它的交通工具還有一種叫做「貢多拉」的小船。船的首尾尖翹,中間扁平,左右兩邊並不對稱。船身由數百塊木板組成,船頭鑲著一件別緻的鐵製裝飾品,可以稱得上是極富地域特色的遊船。

  伊籐照、暗忍和妖蠍包了一艘貢多拉,駛離岸邊。跟在後面的風照原也如法炮製,雖然這兩天跟蹤費用驚人,不過好在公款旅遊,不必為錢操心。

  沿途夜色明媚,風光怡人。古色古香的建築夾岸迎來,悠揚的手風琴聲飄過水面,蕩起上個世紀的波光。

  「五分鐘前,緋村櫻君離開了住所,現在我們的人正盯著她。」

  暗忍放下手機,向伊籐照低聲匯報。

  妖蠍皺起了眉頭:「這就麻煩了,外面有很多遊人,不太方便下手。」

  「隨機應變吧。」

  伊籐照站在船頭,淡淡地道。他神色悠然,目光寧靜,彷彿陶醉在充滿異國風情的水景中,看不出一絲殺人前的戾氣。

  貢多拉穿梭在彎彎曲曲的水道中,船槳撩碎海面上璀璨的燈火光影,船夫哼起了意大利民歌。駛過一座拱橋時,船夫向風照原介紹道:「這就是著名的歎息橋。」

  風照原仰起頭,橋上身穿雪白和服的麗人身影撲入眼簾。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重子獨立在歎息橋頭,垂首凝睇,身姿依然曼妙高雅,容顏倒映在水面上,恍若一個驚艷的夢。

  兩人的目光在瞬間交匯,風照原身軀微微地一顫。

  貢多拉緩緩駛過橋樑。

  前方的貢多拉忽然靠岸,妖蠍等人隨著穿流的人群,慢慢走向歎息橋。

  風照原心頭狂震,大叫了一聲:「重子!」

  暗忍、妖蠍一左一右,守在橋尾。伊籐照不緊不慢地走向重子,在人流中忽隱忽現。

  「重子,快走!日本忍者來追殺你了!快走啊!」

  風照原焦急地大聲疾呼,揮動手臂,心跳得彷彿要從胸口蹦出來。

  橋上的遊客紛紛向風照原投來好奇的目光,重子聞言臉色微微一變。

  「糟了,是他!是萬神廟中的那個傢伙!」

  妖蠍駭然叫道。

  暗忍盯著風照原,眼角跳動:「怎麼可能是他?他不是已經被炸死了嗎?」

  此時,伊籐照已經走到了重子身後。

  在遊人們的驚呼聲中,重子輕盈躍下橋頭,宛如凌波的仙子,落在風照原的貢多拉船上。

  伊籐照站在重子剛才的位置,目光閃動,貢多拉迅速轉過左面的水道,再繞了一個彎,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暗忍趕到伊籐照身邊,澀聲道:「是那個在萬神廟與妖蠍激戰的少年。對不起首領,這都是我的過錯。」

  妖蠍眼中厲芒一閃:「我和暗忍立刻追下去。」

  「不用。」

  伊籐照出神地注視著海面,過了一會兒道:「你們帶人封鎖住威尼斯碼頭,不要讓他們離開這裡。至於那兩個人,就由我親自動手吧。」

  貢多拉穿梭在綺麗的夜色中,華貴的鳳凰歌劇院裡傳來隱隱的歌聲。風照原默默地看著重子,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您已經是第二次救我啦。」

  重子輕輕一笑,笑容清越明澈,在水面上盈盈綻開。

  「重子,那些忍者為什麼要追殺你?」

  話一出口,風照原不由暗罵自己豬頭,哪有這樣單刀直入的問話啊。畢竟和對方只見過兩次面,又怎能不避忌諱,打聽重子的隱秘呢?

  可是重子的回答又讓風照原覺得欣喜:「那是飛天流的忍者,因為他們的忍術卷軸在我手裡,所以一直追蹤我。風照原君,你又怎麼會來到威尼斯的呢?」

  「我,我。」

  「不方便說也沒有關係。」

  「不是的。」

  風照原生怕重子誤會,一咬牙,道:「我正在追蹤那批日本忍者的底細,沒想到恰好看見重子。」

  重子秋水般的目光在風照原臉上略一停留:「風照原君也是個不尋常的人物呢。」

  想起在茶館變身妖怪的那一幕,風照原有些惴惴不安:「重子,我上一次沒有把你嚇壞吧?」

  重子微笑道:「剛開始還真把我嚇一跳呢。後來想想,這大概是一種幻術吧。」

  「是的,是的,幻術,幻術。」

  風照原頻頻點頭,樂不可支,千年妖狐不滿地嘀咕:「臭小子,見了美女就這副嘴臉,真受不了。」

  「飛天流的忍者很危險,風照原君還是小心一點好啊。」

  重子坐在船頭,清麗的側影映在波光中。

  「重子,你也要小心。」

  「肉麻啊!這種蹩腳的愛情對白一千年前就讓我想吐!拜託換一點新潮的可以嗎?」

  千年白狐怪叫道。

  風照原心中大罵老妖怪,一面問道:「重子,你為什麼還沒有離開意大利呢?」

  重子沉吟了一會,低聲道:「先母是意大利人,家父是日本人,我從小就出生在這裡,意大利可以算是我的故鄉吧。雖然準備離開躲避飛天流的追殺,可總還是覺得有些戀戀不捨。」

  重子的目光在夜色中朦朧:「站在威尼斯的歎息橋頭,總想起幼時隨父母出來賞玩的往事。彷彿一低頭,時光就在水波中無聲倒流。」

  「歎息橋的名字真是奇怪。」

  「嗯,那座石橋把公爵宮與河對岸的監獄連接起來,是當時死囚走向刑場的必經之路。每當囚徒走到這裡,見到橋下船上的親人等候訣別的情景,總是哀歎不已。所以叫歎息橋。」

  重子低下頭,歎息聲比雲煙還要輕:「人生是否總要經歷離別呢。我的母親早已不在,父親也不知所蹤。曾經熟悉的景物中,只剩下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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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第九章〈妖花雪鶴

  貢多拉輕輕地靠了岸修道院的鐘樓裡傳來渾厚的鐘聲。夜色已深,遊人漸漸絕跡。

  「風照原君真的很感謝你,我告辭了。」

  重子俏立岸邊向風照原欠了欠身。後者站在船頭,想說些挽留的話卻又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重子雪白的身影在夜色中明艷照人。

  「重子!」

  風照原驀然跳上岸邊,支支吾吾了半晌鼓足了勇氣說道:「我,我以後可以再見到你嗎?」

  默然良久,重子搖搖頭:「告辭了,風照原君。」

  宛如一柄重錘敲擊在風照原的心頭,他呆呆地看著重子轉過身,目光一點點黯淡下去。

  這就是愛情嗎?

  來得那麼突兀,那麼恍惚,那麼灼熱,像凌厲的閃電,擊中了悵然而立的少年。

  相比之下,與卡丹婭的感情,更多的只是肉體與感官的刺激吧。

  風照原魂不守舍地望著遠去的背影,重子突然輕呼了一聲,停下腳步,慢慢後退。

  風照原頓時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急速追上。

  黑暗的古巷中,幽靈般地爬滿了一朵朵艷麗的玫瑰花,莖葉不斷向四周蔓延,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縱橫交錯,將前方的去路阻隔。

  「出了什麼事?」

  風照原驚異地問道。

  重子搖搖頭,神色凝重。

  「這裡不太對勁,我們最好立刻離開。」

  風照原警覺地道,他剛剛轉過身,就是觸目驚心的一片殷紅。

  夜色中的玫瑰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地堵住視野,將小巷的兩頭完全淹沒。

  風照原感到自己好像進入了一隻玫瑰編織的大籠子,他看到重子在對他說話,但是耳朵卻一點也聽不見,他大聲地叫重子,同樣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美艷的玫瑰籠子隔絕了一切,包括聲音!

  突然,一條花籐像蛇一般游了過來,風照原心中駭然,揮拳擊去,正中枝頭的玫瑰。

  花籐倏地縮了回去,零亂的花瓣飄灑落地,風照原覺得拳頭一陣刺痛,低頭一看,翠綠色的玫瑰花刺嵌入手指,濺出幾滴鮮血。

  鮮血紅得就像玫瑰。

  「交出飛天流的卷軸。」

  風照原突然聽見了聲音,聲音竟然是從每一朵玫瑰花中發出的,花瓣層層顫動,像一張張紅艷的嘴唇,說不出的妖異。

  風照原心中一動,悄悄從褲袋中掏出打火機,「噌」地點燃,扔向前方。

  火苗「滋滋」燃燒,玫瑰卻絲毫無損,花瓣層層綻開,彷彿大力吸吮火焰。到了最後,火焰竟然被花海一絲絲地吞噬,玫瑰顯得更加嬌艷欲滴,紅艷似火。

  風照原目瞪口呆,沒想到這些玫瑰居然不怕火燒,還像吸食補品一樣,真是令人感到恐怖。

  「交出飛天流的卷軸。」

  玫瑰花海冷漠地重複道:「否則千百條花籐纏上來,數萬根花刺一起扎入體內的感覺,相信你們不太願意嘗試吧。」

  風照原心中凜然,這片艷麗多刺的玫瑰海洋撲上來的話,確實難以力敵,或者說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我沒有把卷軸帶在身邊。」

  重子神色鎮定,風照原暗暗欣賞她的機敏,如果對方確認卷軸在重子身上的話,立刻就會發動攻擊,殺死他倆之後,再從容取回捲軸。現在對方為了得知卷軸的下落,必然出手時有所顧忌。

  「那就先殺另一個吧。」

  話音剛落,數百根花籐「嗖嗖」地竄出,交織成一片密集的花網,向風照原急速纏去。

  「等一下。」

  重子低喝道,花籐在風照原周圍半米處驀地停下,玫瑰顫動不已,艷麗得似乎要滴出血來。

  「你要是殺了他,就休想得到忍術卷軸。」

  重子語氣平靜,卻透著剛毅的韻味。

  「想威脅我嗎?」

  玫瑰花帶著淡淡的譏誚聲:「那就把你們一起帶回去,慢慢地審問。」

  花海層層湧動,玫瑰的顏色越來越淡,漸漸褪成白色,花瓣迅速膨脹,變得又肥又大,花刺也消失不見。

  鮮紅色在瞬間變成了白色的海洋。

  碩大豐厚的雪白色花朵爬滿四周,空氣中飄散出濃郁的香氣,聞到鼻中如同喝了醇酒一般,令人昏昏欲醉。

  風照原瞪大了眼睛,周圍發生的一切越來越詭秘。

  「曼陀羅花!」

  重子目光閃動。

  「不錯,是具有麻醉作用的曼陀羅花。兩位,請好好地享受這醉人的芬芳吧。」

  香氣越來越濃烈,風照原只覺得頭腦暈暈沉沉,渾身乏力,四肢漸漸綿軟。

  「快點屏住呼吸。」

  重子沉聲道,風照原心中恍然,立刻依言照辦。

  「沒有用的,你們能屏住氣息多久呢?」

  每一朵曼陀羅花似乎都在夜風中冷笑,風照原縱身躍起,雙拳聚起全身力量,向前衝去。

  「砰」的一聲,花莖紛紛斷裂,花瓣殘碎一地。然而斷裂處奇跡般地癒合,新的花苞冒出,盛開,綿綿密密,永無窮盡,像一堵又厚又軟牆,根本無法衝破。

  風照原的拳頭漸漸發麻,這些曼陀羅花似乎連碰也不能碰,不止是香氣,就連花瓣也具有強烈的麻醉作用,一旦接觸就滲入肌膚,使人麻木。

  可是被動地站在原地的話,自己和重子又能屏住呼吸多久呢?

  千年白狐的聲音幽幽響起:「好強烈的妖氣。」

  風照原心中一沉,難道對方就是老妖怪所指的妖物嗎?

  一定要衝出去!

  風照原左手結出秘術手印,壓箱底的雪鶴秘術立刻施展。

  鶴聲清唳。

  第一隻雪鶴竟是從重子的掌心飛出!

  白色的花海中,風照原和重子翩然舞動,一隻又一隻雪鶴從倆人的掌心飛出,數百隻雪鶴展翅齊飛,帶著不可一世的清麗。

  風照原和重子同時發出驚異的呼聲,誰也沒有料到,身邊的人居然也會雪鶴流的秘術。

  鶴群衝向曼陀羅花,花瓣宛如雨點繽紛,四處飄灑,發出怪異的呻吟聲。

  風照原和重子彷彿是一對飛天的舞者,翩若驚鴻,身姿飛揚。雪鶴不斷地飛向花海,像洪流衝擊堤壩,白色與白色之間,展開激烈的攻防戰。

  漫天都是飛舞的白色,曼陀羅花枝葉橫飛,迅速殘落,厚軟的花牆逐漸稀疏,似乎就要被鶴群衝破。

  而雪鶴的數量也在一隻隻減少,不斷有飛舞的雪鶴從花海中墜落,化作虛幻的泡影,消失不見。

  風照原腳下忽然一個踉蹌,原來他屏息太久,終於忍耐不住吸了一口氣。馥郁的花香侵入心扉,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四肢酸軟。

  幾十隻雪鶴受到感應,搖搖欲墜,頃刻便被曼陀羅花海吞噬。

  空中只剩下近百隻雪鶴,殘敗的花海卻不斷生長出新的花苞,此消彼長之下,風照原和重子的形勢立刻危急。

  風照原面色脹得發紫,竭力忍住呼吸,腳步已經有些虛浮。

  重子神色微變,她雖然還能支持一會,但人始終都要呼吸,如果不能一口氣衝出去的話,此戰必敗無疑。

  左手再結秘術手印,重子的手勢眼花繚亂地變化。雪鶴紛紛聚攏起來,一聲清亮的鳴叫響徹夜空,近百隻雪鶴融為一體,一隻碩大無朋的雪鶴破空飛出,展開垂雲般的羽翼,衝向花牆。

  風照原震驚無比,沒想到重子的雪鶴秘術已到了第二階段的化繁為簡,比起自己,無疑高出了很多。

  「辟里啪啦」的爆裂聲不絕於耳,雪鶴勢如破竹,衝破重重花海。風照原心情一振,緊跟著重子向前衝去。

  雪鶴掠過,曼陀羅花紛紛凋零,前方出現了巷口。

  一根紫金色的花苗倏地鑽出地面,迅速竄升,足足長至四、五米多高,半米長的翠葉搖曳,頭顱般大小的花苞攔住了雪鶴,就像是一隻妖艷而幽深的眼睛,帶著深深的詭秘。

  重子遙控雪鶴,對準花苞衝去。

  絲帶般的翠葉突然展開,如同可怕的八爪魚,紛紛纏繞雪鶴,花苞猛地張開,像一隻惡獸的血盆大口,狠狠咬住雪鶴的長頸。

  「日輪花!」

  重子望著掙扎的雪鶴,面色蒼白。

  風照原心中一寒,日輪花,就是生長在亞馬遜流域的食人花!

  雪鶴的大半隻身軀被拖入花苞,逐漸吞噬。日輪花散發出妖艷的光澤,根莖粗腫成水桶,就像是一條吞掉大象的蟒蛇。

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第十章〈脈輪妖術

  「不要再考驗我的耐心了。」

  日輪花的翠葉慢慢晃動,帶著一絲陰森:「再不束手就擒,就殺了你們。」

  重子朗聲道:「我身邊的人與此事無關,你先讓他離開,我自然會交出忍術卷軸。」

  「不!」

  風照原大喝一聲:「我不能扔下你走!重子,別這麼瞧不起人!我是不會獨自逃生的!」

  話音在重子的心湖中掀起波浪,風照原的目光逼視著她,帶著凜然毅然的豪氣。

  那是不畏生死,刀山火海,也不會離開她的決心!

  「別這麼瞧不起人!」

  力量還不如自己的少年,就這樣高喝一聲,擋在身前,面對恐怖的日輪花!

  重子的目光微微顫抖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風照原與父親是什麼關係,但既然他也會雪鶴流的秘術,想來不是外人。然而即便不是外人,為了保護她,也不惜犧牲最寶貴的生命嗎?

  臉上不覺泛起紅暈,重子忽然想起,父親曾經開玩笑地說過:「雪鶴流的秘術,就送給你做嫁妝吧。」

  難道眼前俊秀的少年,就是父親選中的人嗎?

  他是不是帶來父親的消息,或者是父親讓他暗中照顧自己呢?

  一時千頭萬緒,湧上心頭。凝視著風照原山一般不可移動的身軀,重子心中柔腸百轉,全然忘記了死亡的威脅。

  「還是讓我來吧。」

  千年白狐忽然開口:「對方究竟是什麼樣的妖物,我也很感興趣呢。」

  風照原沉默了一會,點點頭。

  氣溫在剎那間降到了零點,又迅速熾熱。

  銀芒猶如萬蛇攢動,閃電狂舞,劈開小巷的黑暗。空氣彷彿要爆裂開來,捲成了一個又一個漩渦。

  銀色的光圈環繞著風照原,千年白狐淒厲尖嘯,鋒銳的利爪鑽出風照原的十指。

  日輪花倏地不見了。

  它鬼魅般地出現,又鬼魅般地消失。夜風吹過空蕩蕩的小巷,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風照原愣在當場,千年白狐慢慢收回了妖力。

  「走吧,它已經知難而退了。」

  千年白狐傲然道。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古巷的盡頭,黝黑的磚牆中,一點點浮出伊籐照的身影。

  「真是令人恐懼的妖力。」

  伊籐照喃喃地道,秀美的臉龐隱沒在陰影中。

  在沒有充分瞭解敵人的實力以前,決不冒進,這是伊籐照一貫的原則。

  所以見到風照原的力量初露端倪,他便立刻選擇了放棄。

  儘管還有更厲害的殺著沒有使出。

  默立良久,伊籐照撥通了法妝卿的手提電話。

  遠處教堂的鐘樓裡透著一點燈光,斜照在水面上。蛛網般的水道上看不見船隻,只有昏暗的光影。

  重子佇立在岸邊,凝視著風照原。

  「你怎麼會雪鶴流秘術呢?」

  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重子輕輕一笑:「家父緋村康,不知風照原君是否認識?」

  風照原身軀劇震,駭然叫道:「什麼?你是緋村康前輩的女兒?你不是叫重子嗎?」

  重子點點頭:「我叫緋村櫻君,重子是我的小名。」

  風照原恍然大悟,難怪重子也會雪鶴流的秘術,原來她就是緋村櫻君!

  呆立半晌,風照原從懷中掏出半塊玉墜,手微微地顫抖,雪白的鶴彷彿在夜色中引頸悲鳴。

  「啊,這是家父的玉墜!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嗎?」

  看著緋村櫻君急切的眼神,風照原心情驟然一沉。

  「緋村康前輩,他,他已經死了。」

  風照原低下頭,痛苦地道,不敢去看緋村櫻君的眼睛。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清冷的夜風吹過,只有風照原喃喃述說的聲音,慢慢飄過幽靜的水面。

  緋村櫻君的倒影隨著水波微微震顫。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風照原澀聲道,過了良久,緋村櫻君還是沒有說話。

  「重子,你,不要太難過了。」

  「對不起,風照原君,我想獨自安靜一會,可以嗎?」

  緋村櫻君的聲音空空蕩蕩,如同迷路的一點螢火。她坐了下來,低著頭,木然望著水面,雪白的和服在夜色中更顯淒清。

  風照原低歎一聲,轉身離開。

  走了很遠,風照原還是忍不住回頭,就這樣遠遠地望著岸邊憂傷的女子,再也挪不動腳步。

  「捨不得離開吧?」

  千年白狐惡作劇般地嘲笑:「還是不放心她,擔憂她的安全?嘿嘿,不過以你目前的力量,是無法保護她的。」

  風照原不滿地道:「你不也說過,剛才我們遇到的是個妖物嘛。人怎麼會是妖怪的對手呢?那些該死的曼陀羅花,弄得我現在頭腦還暈暈沉沉的。」

  「小笨蛋!對付曼陀羅花,不用口鼻呼吸不就可以了?」

  「老妖怪,你出的什麼餿主意啊!」

  風照原搖搖頭:「那我不是要被活活憋死嗎?」

  「井底之蛙。」

  千年白狐毫不客氣地道:「呼吸的方式共有三種,用口鼻呼吸,不過是普通人類的方法罷了。」

  風照原心中一動,千年白狐續道:「另一種是中國道家的呼吸方式,在體內形成先天氣息,用丹田呼吸,又叫做胎息。不過這種方式早已失傳。」

  「原來很多修仙小說中提到的先天氣息是確有其事。」

  風照原喃喃地道:「像初生的嬰兒,在子宮內用臍帶呼吸一樣,那是多麼奇妙啊。」

  千年白狐不斷冷笑:「先天氣息,未必就高明了。」

  風照原微微一笑:「老妖怪,聽你的口氣,你似乎是用第三種呼吸方式了?」

  「脈輪齊轉,吞吐天氣。那是我們妖怪呼吸的方式。」

  千年白狐幽幽地道,一千多年的光陰彷彿在眼前倒流。一起修煉的妖怪們,都死在道術或者天劫之下。那時的滄海桑田,如今變成了陌生的城市。汽車、飛機、各種電器,不再有它熟悉的東西。有時,也許寧可躲在風照原的體內吧。千年白狐默默地想,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感覺是多麼孤獨啊。

  夜空中的星光照在深沉的水面上,泛著清冷的白光。風照原歎了一口氣,遙望著緋村櫻君,心中黯然:「老妖怪,你說得對。以我的力量,是不能保護別人的。」

  默然良久,千年妖狐的聲音突然響起:「脈輪齊轉,臭小子你可有興趣嗎?」

  風照原大喜過望:「你願意教我嗎?」

  「這可是邪惡的妖怪們的修煉方法,難道你不在乎嗎?」

  風照原想了想,搖搖頭:「我們相處了那麼久,說實話,我並沒有覺得你如何邪惡。」

  「剛開始的你,的確讓我恐懼。可是現在,我覺得你更像是我的朋友。」

  風照原的眼中透著誠摯的光芒,一字一頓地說道:「誰說妖怪就一定邪惡?老妖怪,在你的心裡,也是把我當作朋友來看待的吧。」

  「臭小子,胡說什麼。」

  千年白狐澀聲道,語聲彷彿有些酸楚:「亂七八糟,想學就學,說那麼多廢話幹什麼?」

  站在岸邊,風照原目光仰視蒼穹。

  千年白狐的聲音在心中響起:「脈輪,是動物體內的經脈和穴位的總稱。沒有經過修煉的人,體內的脈輪呈封閉狀態。吸收天地的精氣,打開封閉的脈輪,稱作脈輪齊轉。」

  「陽光,月光,星光,甚至空氣之中,都蘊藏了天地的精氣。按照現在人類流行的說法,又叫能量。」

  「現在,用你的精神力量去體會一下夜空中的能量吧。」

  浩瀚的天空,在風照原眼前展開玄妙的畫卷。每一顆星辰,都以獨特的方式存在,閃爍光輝。

  夜空從來沒有像此刻般絢爛,風照原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顆星辰,在閃爍,在跳躍,在無盡的虛空中,劃出生命的軌跡。

  體內氣息跳動,脈輪振蕩。

  「按照我告訴你的口訣,開啟脈輪,吸納天氣!」

  千年白狐斷然喝道。

  剎那間,漫天的星光潮水般從頭頂貫入,全身毛孔齊齊打開,璀璨的星華流過每一道脈輪,宛如水銀瀉地,讓風照原渾身劇烈抖動。

  時間無聲流逝,星辰的精氣在風照原體內不斷流轉,脈輪吸納精氣,精氣沖洗脈輪。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畔「嗡」的一聲,風照原內腑突然猶如刀絞,傳來抽筋般的疼痛。

  「忍住疼痛,這是脈輪即將打開的先兆。」

  千年白狐沉聲道。

  風照原痛得額上青筋暴現,冷汗淋淋,彷彿有千萬把鋼刀在體內猛衝猛撞,將內臟活活割開一般。

  每一秒鐘都如同一個世紀的漫長。

  風照原苦苦承受著慘痛煎熬。

  「不要去對抗這種疼痛,而是與它融為一體。就像乾涸的荒田,不會拒絕甘甜的雨水。」

  千年白狐語聲幽幽:「想要脈輪齊轉,這是你必需邁過的關口。」

  風照原咬牙點點頭,竭力在腦海中淡化這種疼痛,將思想與身體的感覺慢慢分離。好比人坐在大火爐中,偏偏去想像周圍冰天雪地,寒風刺骨。

  疼痛的感覺果然大為減輕。

  「蓬」!

  體內彷彿爆炸開來,脈輪急速膨脹、收縮了無數次,星之精氣瞬間衝破封閉的脈輪,猶如洪水決堤,斧劈高山!

  封閉的脈輪轟然張開!

  幾百道細小的血箭從風照原身上標出,肌膚在瞬間崩裂。風照原慘呼一聲,搖搖欲墜。千年白狐立刻施展法力,銀環上下滾動,替他止血生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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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5 13:02:21
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十一章〈雙鶴合一

  天色微明就像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層紅暈。

  風照原站在岸邊,只覺得渾身精力無窮無盡。儘管一宿沒睡,仍然神采奕奕好像雨後的春筍,充滿了勃勃生機。

  整座威尼斯水城在眼中變得迥然不同。

  身旁古老的鐘樓河面上斑駁的橋樑,對岸古樸濃郁的聖馬可廣場彷彿染上了奇異的光澤。每一種顏色,每一種形態,包括牆角那些被風雨侵蝕的細小裂縫,都秋毫畢現,層次分明。

  遠處的緋村櫻君依然坐在岸邊,烏髮隨著晨風微微飄拂,露出雪白的頸。

  頸根有一顆圓圓的紅痣,美得像是一朵盛開在雪地裡的櫻花。

  風照原驀然醒悟,自己在一夜間竟然視力大增。

  「屏住口鼻,用你的脈輪呼吸。」

  千年白狐的聲音響起。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直到風照原眼前一片漆黑,憋得幾乎要窒息過去時,體內轟然一聲,彷彿炸開一個響雷。

  脈輪齊齊轉動。

  空氣不再由口鼻呼吸,而是從渾身張開的毛孔進入。經過層層過濾,最新鮮的負離子被脈輪吸收。就好像一頭肥牛送上餐桌,廚師剔去所有骨肉,只留下一小塊後腿的精華,製成美味牛排。

  風照原成為了第一個開啟脈輪的人類。

  「現在你的脈輪剛剛打開,一定要勤加修煉,否則脈輪會慢慢關閉。」

  千年白狐歎了一口氣:「脈輪齊轉,並不僅僅是一種呼吸方式。它通過吸收日月精華,激發起體內蘊藏的潛力。你是人類,還可以吸收陽光的精氣。不像我們妖怪,只能在晚上吸納星月之氣。」

  風照原心花怒放:「要是我們人類修煉脈輪齊轉的話,不是比你們妖怪更厲害了嗎?」

  「OH,SHIT!」

  千年白狐咒罵一聲:「臭小子,這麼快就得意忘形了。脈輪齊轉,等於逆天而行,違反自然規律。要不是我替你止住血,在脈輪打開的一剎那,你小子早就精血破裂,翹辮子見閻王爺啦!」

  風照原微微一笑,向遠處的緋村櫻君走去。

  「可是現在,我覺得你更像是我的朋友。」

  「老妖怪,在你的心裡,也是把我當作朋友來看待的吧。」

  想起風照原的話,千年白狐心潮澎湃。人類與妖怪做朋友嗎?這樣的話,在遙遠的一千年前,在那恍若煙雲的記憶中,也曾經有人對自己說過。

  聽見身後的腳步,緋村櫻君驀然回首。

  兩人的目光相遇。

  「你,你一直沒有走?」

  緋村櫻君顫聲道,她的臉色蒼白,彷彿在一夜間憔悴了許多。

  「我,我怕那些忍者會偷襲你。所以,所以不太放心。」

  風照原笨拙地道,智商二百多的少年,遭遇愛情也一樣變得傻乎乎。

  清新的微風從兩人身邊穿過,靜得能聽見聲音。玫瑰色的晨曦照在河面上,教堂的鐘樓裡飛出鴿群,彎彎的拱橋下,一艘貢多拉靜靜穿過。

  天空藍得就像是一個溫柔的眼神。

  緋村櫻君的眼神漸漸柔和。

  「家父原來是飛天流的忍者。」

  緋村櫻君垂下頭,低聲道,宛如天鵝垂下了優雅的長頸。

  「有一次,家父無意中發現了一束古老的練功卷軸,被上面記載的雪鶴流秘術所吸引,開始秘密修煉。因為飛天流門規嚴厲,絕不允許修習其它門派的技能。再加上當時飛天流開始參予黑道的爭霸,犯下許多血腥的罪行,所以家父毅然脫離飛天流,四處漂泊。」

  緋村櫻君輕輕擦了一下眼角:「也就是在那時候,父親加入了聯合國安全總署。在一次去意大利執行任務時,他結識了我的母親。後來,就有了我。」

  風照原插口問道:「那麼飛天流的忍術卷軸怎麼會在你手裡呢?」

  「飛天流不能忍受家父的背叛,不斷派出忍者追殺他。那些忍者甚至還找上了我,恰逢母親又正好病故,父親一怒之下,竊走了飛天流的忍術卷軸,交給我保存。這樣萬一他們要傷害到我的話,我還可以憑借這束卷軸脫身。」

  緋村櫻君的聲音不勝悲涼:「十三年前,父親突然失蹤了。我去安全總署詢問過很多次,他們只交給我一封父親手寫的書信,說是在很遠的地方,讓我不用牽掛。當時我就有了不祥的預感,可總還是不願去相信。」

  風照原長長地歎了口氣,緋村康變成了一個可怕的瘋子,一定也不想讓緋村櫻君知道,怕女兒為自己擔心。所以寧可狠下心腸,避而不見。

  「重子,我一定會找出殺害前輩的兇手,為他報仇的!」

  風照原握緊雙拳,沉聲喝道。

  緋村櫻君抬起頭,兩行清淚滾落臉頰。

  輕輕地拭去淚水,緋村櫻君從和服的內袋裡取出半塊玉墜。

  兩塊玉墜合在了一起。

  陽光照在溫潤的玉墜上,清澈如水。一隻雪鶴靜立望天,另一支雪鶴在上方盤旋,雙鶴互相凝視,神韻動人。

  過了許久,緋村櫻君低聲道:「風照原君,你累了一天,早點回去休息吧。」

  「我一點都不累。」

  風照原朗聲道,對於此時脈輪齊轉的他,當然不是客氣的話,但聽在緋村櫻君的耳中,更像是眼前的少年為了保護她,而甘願受累。

  「照原君,真是連累了你。」

  緋村櫻君目光清麗如水,照原君的稱呼,更是讓風照原的心忍不住怦怦直跳。

  遠處的公共汽船拉響了汽笛,城市開始喧鬧起來。旭日寬廣的光波在水上閃閃跳動,不時有船隻和遊客的身影而過,剪碎耀眼的光波。

  「照原君,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緋村櫻君低聲道。

  陽光明媚,空氣純淨。明淨的海水和碧藍的天空互相映照,給人一種水靈靈的舒適感覺。風照原和緋村櫻君並肩走在古樸的巷街上,體內脈輪自由轉動,盡情吸納清晨的新鮮天氣。

  對於風照原來說,現在用脈輪齊轉的方式呼吸,已經變得和口鼻呼吸一樣方便。走路,吃飯,睡覺‧‧‧‧‧‧,幾乎可以無時不刻地進行。

  最奇妙的是,脈輪齊轉,吞吐天地精氣,原本是妖怪修煉成精的方法。而人與妖在基因、細胞、神經以及生理結構上截然不同,像風照原這樣大膽嘗試脈輪齊轉,將來的變化,恐怕連千年白狐自己也無法預測。

  這是一條從來也沒有人走過的道路。

  緋村櫻君在一所牆上爬滿常青籐的尖頂老宅前停下腳步,輕輕地道:「照原君,請在門口等我一會兒好嗎?」

  「重子,這裡是?」

  「這是我在威尼斯的住所,也是我從小生活過的地方。」

  緋村櫻君的目光中露出一絲悲傷的神色,推開斑駁的黑灰色木門。

  風照原知道她想單獨呆一會,便守在門口,警覺留意著過往的行人。

  按照他的判斷,緋村康的死,一定和日本忍者脫不了關係。現在就算對方肯放過他,他也不會放過那些飛天流的殘忍兇手。

  不過以雙方目前的實力,如果和他們正面硬拚的話,自己和重子取勝的可能性很小。

  也許能否活著離開威尼斯都會是一個問題。

  風照原暗暗擔心起來。

  「小笨蛋,為什麼不抓緊時間吸取太陽的精氣?」

  千年白狐的聲音突然響起:「與其為生存擔憂,不如盡快激發自己的潛力。」

  風照原立刻照辦。

  附身的老妖怪,現在似乎變成了他的良師益友,

  陽光流入脈輪的感覺,和昨晚吸取星光之氣又有些不同。

  體內變得暖洋洋的一片,彷彿五臟六腑都被沸水滾過,舒適無比。脈輪慢慢轉動,隨著陽光的精氣不斷吸入,風照原清晰感覺到,在他的體內,一共有九個地方在收縮膨脹。

  風照原心中詫異,昨晚吸取星光的分明是另外九個不同部位的脈輪,難道吸取的精氣性質不同,開啟的脈輪也不同嗎?

  千年白狐同樣驚訝無比,對於妖怪來說,只能吸取夜晚的星月光華,因此開啟的脈輪只限於九隻。但風照原目前的情形,似乎有十八隻脈輪被開啟了。

  「真是便宜了你這小子。」

  千年白狐酸溜溜地道:「開啟的脈輪越多,你得到的好處就越大。真沒想到,你開啟的脈輪比我還要多。」

  風照原頓時眉飛色舞:「老妖怪,你的意思是,我很快就會成為超過你的高手了?」

  「做夢!」

  千年白狐又好氣又好笑:「激發的潛力取決於脈輪轉動的速度,你的脈輪轉動慢得就像烏龜爬一樣,而我一隻脈輪轉動的速度,比你十八隻加起來還要快上幾百倍。想跟我比,差遠了!」

  風照原不滿地嘀咕了一句,千年白狐陰笑道:「不過有一樣,你確實比我強很多。」

  風照原精神一振:「是什麼?」

  「你的皮比我厚。」

  千年白狐鄭重其事地說道。

  這時,緋村櫻君從裡面走出。

  她已經換下和服,穿上了一套米黃色的西式套裙,顯得淡雅而高貴。裸露出來的小腿纖長筆直,如同凝脂一般光潔白膩。

  風照原當然明白對方換衣服的用意,穿著那套和服實在過於顯眼,容易招致飛天流的注意。可他還是死盯著緋村櫻君看了一會,忍不住道:「重子,你真是太美了。」

  紅暈浮上緋村櫻君雪白的臉頰,她低聲道:「飛天流遲早會找到這裡,我們先離開吧。」

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十二章〈劇院魅影

  威尼斯碼頭上,風照原一眼就望見了那輛豪華房車。

  一群日本大漢守在車前,目光不放過離開這裡的每一個遊客。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對視一眼,悄悄退後。

  「這裡都是飛天流的人。」

  風照原沉聲道:「這些人也太囂張了,竟然這麼明目張膽地封鎖碼頭。」

  緋村櫻君神色平靜:「這是意料中的事。」

  風照原思索了一陣,道:「如果這些忍者真的是殺害緋村康前輩的兇手,相信安全總署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照原君是想通過安全總署的力量來為我父親復仇嗎?」

  「是的。重子,你我兩人的力量畢竟有限。」

  風照原的聲音漸漸低微,將心中的打算慢慢說出。

  人群中,一個意大利男孩突然擠了過來,在緋村櫻君身上一撞,隨口說了聲對不起,飛也似地向前跑去。

  風照原覺得有些不太對勁,緋村櫻君摸了摸口袋,面色微變:「我的錢包不見了,那兩塊玉墜在裡面。」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立刻追了上去,意大利的竊賊舉世聞名,沒想到恰巧讓兩人碰上。

  男孩在擁擠的遊客中迅速鑽來鑽去,靈活得像是一條泥鰍。穿過兩、三道拱橋,男孩的身影在鳳凰歌劇院門口一閃不見。

  「對不起,歌劇要等晚上九點才能開演,現在暫不開放。」

  劇院門口的保安擋住了兩人。

  「可是我看見剛才有人進去了。」

  緋村櫻君臉上露出了焦急之色,保安冷漠地道:「您一定看錯了。」

  風照原明白玉墜對於緋村櫻君的意義,一咬牙,揮拳擊出,將那名保安擊昏在地。

  兩人立刻衝入歌劇院。

  男孩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過道處。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互換了個神色,都覺察出一絲蹊蹺。這座歌劇院中,似乎暗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隱秘。

  劇院內門窗緊閉,光線昏暗。兩人順著過道追去,舞台後面化妝間的門微微搖動,隱約傳出尖銳的聲音。

  兩名面相兇惡的彪形大漢守在門口,看見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剛要呼叫,風照原眼明手快,閃電般撲出,將兩人無聲放倒。

  脈輪開啟之後,他無論速度、反應還是力量,都在無形中有了長進。如果再讓他和妖蠍決鬥的話,絕不會像上次勝得那麼狼狽了。

  透過虛掩的門縫,兩人看見地上跪著十多個孩子,衣衫襤褸,雙手高舉過頭,偷走緋村櫻君錢包的男孩也赫然在內。

  一個高瘦的猶太人正從男孩們的手中接過一隻隻錢包。

  風照原微微一愣,看這樣子似乎是個盜竊團伙,但那些男孩的表情異常古怪,齜牙咧嘴,舌頭伸得很長,臉色又青又白,倒像是一些殭屍。

  猶太大漢把鼓鼓囊囊的錢包塞入懷中,滿意地點點頭,吹響了懸掛在胸前的銀哨。

  那些男孩立刻靈活地爬起來,手舞足蹈,似乎聽到了美妙的哨音,興奮不已。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面面相覷,都覺得十分怪異。風照原一腳踢開房門,沉聲道:「把我們的錢包交出來!」

  猶太大漢大吃一驚,隨即獰笑一聲,揮拳擊向風照原。

  風照原輕鬆閃過,一記左鉤拳準確無誤地擊中對方的下巴。

  「砰」的一聲,猶太大漢中拳飛出,眼看背部就要撞上牆壁,卻突然貼住牆向上滑去,一直竄到天花板上。

  風照原心中駭然,對方這個姿勢完全違背物理規律,僅以背部貼住天花板,身軀還能自如滑行,簡直如同鬼魅。他緊緊地盯著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原本藍色的雙目,驀地變成一片黑色。

  也就是說,那雙眼睛突然變得既沒有眼球,也沒有眼白,只是一片濃墨般的黑色!

  猶太大漢吹響了銀哨。

  「照原君,小心。」

  緋村櫻君輕蹙眉頭。

  十多個孩子就像發了瘋似的,惡狠狠地向兩人撲來,個個如狼似虎,嘴角還流著絲絲的白沫。

  「重子,你別動手,看我的。」

  風照原有意在美女面前賣弄,擋在緋村櫻君身前,一陣拳打腳踢,秋風掃落葉般將十多個孩子放倒。可他們又立刻爬起,向兩人繼續撲來,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疼痛。

  哨音越來越急促,男孩們的動作也越來越兇猛,喉中發出野獸般的吼聲。

  風照原打得手都發麻了,他的力量不知不覺地加重,不斷將對方擊倒,可偏偏這些弱小的孩子完全不像血肉之軀,不要說受傷了,就連一點痛苦的反應都看不出。

  風照原暗暗焦急,除非下毒手攻擊要害部位,否則難以結束戰鬥。可是面對這些孩子,又怎麼忍心下手呢?

  十幾點寒光忽然從緋村櫻君的掌心暴出,急速射向天花板上的猶太大漢。她已經看出,這些孩子似乎被哨音操縱,失去了自主能力。

  猶太大漢身軀倏地橫移,十幾根銀針閃電般從身邊擦過。他依然貼住天花板,急速吹奏怪異的哨音。

  一聲慘叫,哨音驟停。

  猶太人如被重擊,口中突然噴出一道鮮血,從半空中摔落在地,昏了過去。

  孩子們停止了攻擊,「撲通撲通」仰面跌倒,口吐白沫,似乎在瞬間被抽去了魂魄。

  一個男子幽靈般地浮出天花板,代替了猶太大漢原來的位置。

  他的背緊貼牆頂,戴著一副陰森森的青銅面具,遮住了半張臉,另半張臉蒼白如紙,輪廓清秀而柔和。

  風照原震驚地問道:「你是什麼人?」

  「我對兩位並沒有惡意,否則也不會出手,替你們對付魔音家族的人了。」

  男子的聲音異常動聽,背脊貼住天花板,慢慢滑下,落在風照原和緋村櫻君的身前。

  「魔音家族?」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都有些茫然不解。

  「聽過著名的死亡鋼琴曲--《黑色星期天嗎》?曲作者魯蘭斯,就來自那個家族。」

  面具男子走到猶太大漢身前,凝視著他懸掛在頭頸的銀色口哨,露出一絲悲哀的神色。

  《黑色星期天》由猶太人魯蘭斯創作於一百多年前,聽過這首鋼琴曲的人,前前後後共有一百多人離奇地自殺身亡,因此遭到了當局的查禁。而這首妖異誘惑的鋼琴曲,被稱為地獄魔鬼的邀請書。

  風照原看了看地上那些昏迷的兒童,皺眉道:「我知道《黑色星期天》這首曲子,但是魔音家族的名字卻從來沒有聽說過。望文生義的話,是否指這個家族專門創造出一些魔異般的音樂呢?」

  面具男子剛要回答,忽然面色一變,身軀游魚般地溜上天花板:「魔音家族的人來了,我們必需立刻離開這裡。」

  風照原雙耳輕輕顫動,以他的驚人耳力,此時才聽到一些細微的聲響,彷彿還在很遠的地方。

  面具男子挪開一塊天花板,露出了一個黑□□的洞,翻身躍上,向兩人焦急地招手:「快跟我來!」

  緋村櫻君拿回錢包,猶豫地看了風照原一眼,後者點點頭,他相信面具男子對他們沒有惡意,何況自己確實聽到了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

  一根鉤索從緋村櫻君的手中飛出,搭住天花板,兩人迅速攀爬而上,面具男子蓋好天花板,下方已經隱隱傳來呼喊聲。

  周圍一片漆黑,天花板上是一條低矮狹窄的通道,只能匍匐前進。風照原和緋村櫻君跟著面具男子爬行了近千米的距離,前方一根粗壯的雕花大理石柱擋在去路。

  面具男子伸手按動,露出一個狹長的暗門。

  面具男子閃身進入暗門,風照原雖然不知道對方的用意,但是強烈的好奇心還是迫使他跟了上去。

  暗門在三人身後悄然關閉。

  大理石柱內是一條長長的鎖鏈,面具男子背貼著鐵鏈向下滑去,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卻沒有他那樣的奇特技能,只好雙手拉住鎖鏈,慢慢滑下。

  三人先後著地,四周靜寂無聲,黑暗像一張無聲的大網,籠罩了一切。

  「現在安全了。」

  面具男子輕輕舒了口氣。

  風照原連忙向對方道謝,心中卻狐疑不已。面具男子的突然出現,聞所未聞的魔音家族,歌劇院裡複雜的暗道,無不充滿了難以言語的神秘感。

  面具男子似乎瞭解兩人心中的疑問,解釋道:「這裡的暗道是我無意中發現的,估計是在二戰時期為了對抗納粹而秘密挖掘。其中的機關、設置不計其數,甚至可以監測到歌劇院內每個角落所發生的一切。從你們悄悄潛入歌劇院的時候,我就看到你們了。」

  面具男子笑了笑:「原本我還以為你們和魔音家族有仇呢。直到你叫出『把我們的錢包交出來』,我才知道兩位是遭竊的遊客。」

  風照原暗呼一聲慚愧,原來自己和緋村櫻君的行蹤早就落入對方眼中。

  面具男子又道:「我可以帶你們參觀一下,住在這裡整整兩年,你們還是我的第一批客人呢。」

  風照原驚訝地問道:「你是說你一直住在歌劇院的暗道裡嗎?」

  面具男子目光暗了下去,語聲裡有說不出的孤寂:「是的,我一個人住在這裡,已經很久了。這條秘密通道,就連歌劇院的擁有者--魔音家族也不知道。」

  緋村櫻君淡淡地道:「魔音家族,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家族呢?」

  「魔音家族,是世界上最古老也是最神秘的三大家族之一。」

  面具男子向前走去,拐過一個彎,甬道的右側是一道灰色的牆,左面是厚厚的隔板,無數根樑柱穿插其間。

  風照原追問道:「還有其他兩個家族是什麼?」

  「天工家族,以及暗夜世家。」

  「暗夜世家?」

  風照原神色駭然,天工家族他雖然沒有聽說過,但暗夜家族卻是赫赫有名,是指歐洲傳說中的吸血鬼家族。根據記載,十八世紀時這些可怕的生物橫行一時,每到深夜便出來吸食人血。可是到了今天,沒有人再見過吸血鬼。暗夜世家,也就僅僅成為一種荒誕的傳聞。

  按照對方所述,難道吸血鬼真有其事?

  而那個魔音家族,也像吸血鬼家族那麼可怕嗎?

  前方是一道向上的石階,階梯的右面鑲著一塊巨大的玻璃,閃著微微的光亮。

  風照原震驚地在玻璃前停下,從玻璃裡,他可以清晰地看見剛才那間化妝室!

  面具男子解釋道:「這面玻璃的背面其實就是化妝間的鏡子,不過設計得異常巧妙。從這裡可以看到外面,但外面的人卻看不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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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5 13:02:50
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第十三章〈家族秘聞

  化妝間裡,昏迷的猶太大漢已經甦醒,躺在椅子上,不住地痛苦呻吟。他的對面站著一個中年男子,膚色深褐,面目冷峻,藍黑色的眼睛沒有任何的表情。

  面具男子身軀微微一震:「怎麼他也來了?」

  「他是誰?」

  「魔音家族的總管家--獵牙。」

  面具男子猶豫了一下,低聲回答。對於魔音家族,他似乎十分熟悉。

  化妝間的聲音清楚地傳入三人耳中。

  「究竟是怎麼回事?」

  獵牙的聲音抑揚頓挫,宛如悅耳的音樂,這一點和面具男子倒是十分相像。

  「我也不知道。」

  猶太大漢哭喪著臉:「一對狗男女突然衝了進來,身手十分厲害,正在激戰時,我突然背部一陣劇痛,接著就昏過去了。」

  獵牙冷冷地哼了一聲:「真是沒用的傢伙,家族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猶太大漢心驚膽寒地低下頭,獵牙皺眉沉吟一陣,道:「這件事暫時無暇追究,明天交易的二百個兒童準備好了嗎?」

  猶太大漢怯生生地道:「原來是有兩百個兒童,不過您也看到了,剛死了十一個,不過今晚我一定補齊。」

  風照原心中一震,失聲道:「剛才化妝間裡的那些孩子都死了嗎?」

  面具男子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們體內所有的潛力都被哨聲催發,透支過度,所以……」

  獵牙的聲音又響起:「獵坦家長將會親自參加明天晚上的交易,要是再出什麼紕漏。哼,別怪我執行家法。」

  猶太大漢點頭如搗蒜:「小人不敢,請您放心。這些兒童個個身體健康,器官非常良好,一定會讓獵坦家長和交易的客人滿意。」

  獵牙漠然道:「獵坦家長將在今晚到達威尼斯,這幾天歌劇院的保安工作一定要做好。」

  聽著兩人的談話,面具男子的臉上不斷變色,直到獵牙和猶太大漢走出化妝間,他才澀聲道:「我們走吧,我先護送兩位離開這裡。」

  爬過石階,遠處光亮閃動,好像是一個岔路口,沿途佈滿了木架、轉盤、絞輪等複雜的機關。道路曲折,暗道的數量眾多,彷彿是一座龐大的迷宮,令人歎為觀止。

  牆壁間迴盪著三人低沉的腳步聲,隱隱中有水聲潺潺。

  走了一會,風照原忍不住道:「聽剛才那兩個人的對話,似乎魔音家族要在這裡進行兒童買賣。」

  緋村櫻君冷靜地道:「似乎還涉及到了骯髒的器官交易。」

  風照原面色駭然:「難道有人想買賣兒童的器官嗎?」

  面具男子看了看兩人,目光中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我也萬萬沒有想到,魔音家族竟然墮落到了這個地步。」

  一股壓抑不住的憤怒湧上風照原的心頭,他厲聲道:「魔音家族實在是太邪惡了,竟然利用無辜的兒童進行器官交易。我一定要報警!」

  面具男子神色黯然,盯著風照原看了很久,歎氣道:「過去的魔音家族並不像現在這樣是非不分,雖然不會無償行善,但也不會刻意作惡。」

  「閣下究竟是誰?為什麼會清楚魔音家族的事呢?」

  緋村櫻君凝視著面具男子,不動聲色地問道。

  面具男子苦笑一聲,繼續向前走去。空氣中的濕氣越來越盛,前方是一片河面,忽明忽暗的光亮下,風照原看見一艘小木筏被繫在岸邊的鐵環上,隨波輕蕩。

  風照原目光一閃:「這裡直接和威尼斯的水道相通吧?」

  面具男子點點頭,跳上木筏,解開鐵環上的繩索。

  木筏又陷入了黑暗中,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面具男子的青銅面具泛著金屬的光澤。淙淙的流水聲傳入耳中,彷彿也帶著某種魔異的聲響。

  「魔音家族的第一代創始人,是一位吹笛子的流浪樂手。」

  面具男子劃動船槳,藍黑色的眼睛凝視著幽深的水面。

  「那是在公元一二四八年,在德國的一座古鎮中,成千上萬的老鼠為患,惹得當地居民無法安生。」

  面具男子柔聲說道,他的聲音宛如起伏的音律,吸引著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凝神傾聽。

  「有一天,鎮上突然出現了一名身穿五彩長袍的神秘吹笛手,聲稱如果給他一筆酬金就可驅逐老鼠,鎮長與居民們欣然答應。

  吹笛手拿出笛子吹奏起來,老鼠受到笛聲的魔力吸引,紛紛從房屋中奔到街上。鼠群跟著吹笛手來到河邊,被引誘溺死在河水中。」

  緋村櫻君聽到這裡,忽然道:「我好像聽過這個神奇的故事,接下去是當吹笛手要領取酬金時,鎮上的居民卻拒絕付款。吹笛手於是再次吹起了笛子。這次笛聲引來的竟然是兒童,他們一個個都像夢遊了一般,跟隨吹笛手走到附近的深山。山上有個巨穴,彷彿張開的大口,將那些兒童統統吞噬,從此再也找不到他們的蹤影。」

  面具男子搖搖頭:「這不是什麼童話,而是真實的記載。魔音家族善於用音律控制生物的魂魄,你們今天不也見到了嗎?」

  風照原恍然大悟:「難怪那些孩子這麼怪異,一個個都像惡魔似的,原來被哨聲控制了神智。」

  「閣下也是魔音家族的人吧?」

  緋村櫻君盯著對方的目光冷如冰針。

  「我叫獵奇。」

  面具男子沉默了一會,慢慢地道:「是魔音家族這一代的繼承人。」

  風照原目瞪口呆,雖然知道對方必然與魔音家族有很深的淵源,可是完全沒想到,獵奇的身份竟然是邪惡的魔音家族的首領!

  「你們一定很奇怪吧,身為繼承人的我,為什麼反而幫助你們對付魔音家族的人。」

  獵奇苦笑一聲:「因為我的繼承人身份,早在兩年前就被剝奪了。」

  「魔音家族,並不像你們想的那樣邪惡。」

  獵奇孤獨的聲音迴盪在水聲中:「我們的先祖吹笛手,為了報復世人的無恥欺騙,所以才將那些兒童引誘入山。而我的外祖父魯蘭斯創造的《黑色星期五》,雖然讓不少人自殺身亡,可他的用意並非如此。何況這首曲子,也被公認為人類音樂的奇妙傑作。」

  風照原冷笑道:「那麼今天這些無辜喪命的孩子,你又作何解釋呢?」

  「現在的魔音家族,已經完全變質了。」

  獵奇神色痛苦地低下頭,放下船槳,任憑木筏緩緩地向前飄去。

  「魔音家族的現任家長,是我的堂叔獵坦。兩年前,他篡奪了家族的家長位置,並派人對我四處追殺。從那以後,魔音家族就在獵坦的帶領下,走上了一條邪惡的道路。」

  緋村櫻君和風照原交換了個眼色,道:「獵奇先生,您不會是讓我們幫助您重返魔音家族吧?」

  「當然不是。」

  獵奇搖搖頭,這個回答出乎風照原和緋村櫻君的意料,原本他們聽完獵奇的一番話,認為對方一定有事相求,誰料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我知道兩位都是身懷絕學的人,不過魔音家族的力量非常可怕,就算你們全力幫助我,也沒有多少勝算。」

  獵奇語氣平靜:「何況我根本就沒有重返家族家長位置的打算。」

  望著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困惑的神色,獵奇笑了笑:「我很喜歡現在的自己。像所有平凡的人一樣生活著,不需要承擔家族的壓力和責任,我覺得這樣很好。」

  風照原怔怔地看了獵奇一會,從他平和的微笑中,看不出任何不滿、嫉恨的情緒,那是一個人發自內心的滿足笑容。

  風照原不覺肅然起敬,沒有寬厚的胸懷,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也就是說,眼前的魔音家族繼承者,根本就沒有什麼奪回家族權利的復仇念頭。

  獵奇低聲道:「我只有一件事想求二位。」

  風照原毫不猶豫地道:「有什麼要求,獵先生請直說吧。」

  「明天魔音家族買賣兒童的交易,希望你們不要去報警。我,我會自己解決這件事,絕不會讓這樁醜陋的交易得逞。」

  緋村櫻君目光閃動:「獵奇先生想要阻止這場交易嗎?不怕損害貴家族的利益嗎?」

  獵奇苦笑一聲,眼中浮起了淡淡的煙霧:「我不願意看到家族一步步錯下去,雖然我已經不再屬於那裡。」

  風照原聳然動容:「你準備獨自對抗整個家族?」

  獵奇點點頭,嘴唇抿成了一個堅毅的弧度。

  風照原沉默不語,木筏飄行了一陣,慢慢停下。前方是大片叢生的水草、籐蔓,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去路,刺眼的光線從籐草的枝葉縫隙間射入。

  獵奇用船槳撥開蔓草,將木筏上的救生圈遞給風照原和緋村櫻君,歉然道:「我只能把你們送到這裡,只要向前游上幾百米的距離,就會到達附近的一個小島,你們可以從那裡乘坐公共汽船返回住所。」

  風照原接過救生圈,默然半晌,道:「你已經決定了嗎?再考慮一下吧。」

  獵奇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風照原的意思,微笑著伸出手:「不必為我擔心,能夠認識你們,我感到很高興。再見了,我的朋友。稱你們做朋友,我可以這樣說吧?」

  雖然是很常用的客套話,但獵奇說起來卻透著真摯的味道。風照原想起對方為了躲避家族追殺,在暗無天日的秘道裡過著寂寞的生活,心中不禁湧上一陣悲哀。

  「獵奇朋友,希望我們真的可以再見。」

  風照原緊緊握住了獵奇的手。

  兩人四目相對,獵奇喃喃地道:「魔音家族,其實並不是個邪惡的家族。朋友,你相信嗎?」

  風照原用力點點頭:「我相信,我相信。」

  獵奇身軀微震,眼裡露出深深的感激之色,凝視著風照原良久,慢慢摘下了臉上的面具。

  那是一張極為醜陋的臉,右臉雖然清秀,但左臉卻生出一大塊青綠色的胎記,從眼角到耳根還有兩道紫色的疤痕交叉劃過,顯得觸目驚心。

  「很可怕吧。」

  獵奇重新戴上面具,低聲道:「我並不願意讓人見到我這張臉,我知道自己長得很醜。可是你把我當作朋友,無論在家族裡還是離開以後,我都沒有朋友。所以,」

  後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因為風照原又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木筏漸漸遠去,望著獵奇孤獨的身影,緋村櫻君低聲道:「他是個很善良的人呢,幫助了我們,也不求任何回報。」

  風照原眼眶一熱,突然大聲喊道:「獵奇朋友!請等一等!」

  聲音劃破寂靜的水面,風照原已經奮力向木筏游去。

  緋村櫻君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她已經明白了風照原的想法,儘管現在兩人自身難保,更不用說再惹上可怕的魔音家族了。然而眼前的少年卻依然游了過去,義無返顧,滿腔熱血地游了過去。

  「明晚你的行動,加上我們兩個吧。」

  風照原攀住木筏,水珠順著濕漉漉的頭髮滴落,目光中閃動著熾熱的神采。

  「不行,那樣,那樣太危險了!」

  「鬥智不鬥力嘛!再說你說過的,我們是朋友。」

  風照原爬上木筏,大聲嚷道。

  獵奇的雙手劇烈顫抖,盯著風照原,什麼也沒有說。因為他的喉嚨已經哽咽,只是握著風照原的手,握了又握。

  遠處的緋村櫻君也已經游了過來。

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第十四章〈魔音秘術

  「魔音,其實是一種音律的秘術。」

  在鳳凰歌劇院幽暗的甬道地下室裡,獵奇緩緩地說道。

  「秘術?原來魔音家族也是通曉秘術的家族啊。」

  「是的,不過和一般的秘術有所不同。」

  望著風照原好奇的眼神,獵奇笑了笑,故意停住口,賣起了關子。

  「應該和聲音的傳播有關吧。」

  緋村櫻君平靜地道。

  獵奇臉上露出佩服的神情:「緋村櫻君小姐果然厲害,說得一點也沒錯。我們所能聽到的聲音,是由物體的振動產生聲波,再通過媒介,比如空氣,水等物質傳播,最後傳入耳朵。而我們魔音家族的魔音秘術,就是有效利用聲波,任意改變它的頻率,由此產生強大的殺傷力。」

  風照原點點頭,若有所思。

  聲波的確是一種很奇特的東西,頻率不同,給人的感受也不同。刺耳的噪音音波會使人崩潰,柔和的音波則令人心曠神怡。

  「所以要對付魔音家族,必需學會對抗魔音秘術。」

  獵奇從懷中抽出一根閃閃發亮的銀笛,放在唇間,隨意吹了幾個音符。

  風照原駭然道:「獵奇,你這根笛子,該不會是當年的吹笛手留下來的吧?」

  「正是先祖的遺物,也是魔音家族每一代家長的信物標誌。」

  獵奇苦笑一聲:「獵坦堂叔之所以派人到處找我,也是想得到這根銀笛吧。」

  笛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忽高忽低,音色極其尖銳刺耳,彷彿玻璃在黑板上刮過一般,聽得風照原和緋村櫻君的心臟也像被針刺一樣難受。

  笛音又變,哀傷纏綿,低柔迴盪,彷彿母親思念多年不歸的遊子,相愛的人面臨不得已的分手,緋村櫻君想起父親,心神震盪,眼淚忍不住滑落眼角。

  笛音漸漸飄忽不定,周圍像是籠罩了一層陰森森的黑霧,霧中無數可怕的幽靈不斷徘徊,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心驚肉跳,如同陷身在恐怖地獄中。

  兩人的心神不知不覺中已經完全被笛音操控。

  獵奇放下銀笛時,風照原已經是大汗淋漓,面色慘白,連連叫道:「真是太可怕了。」

  「這只是魔音家族比較粗淺的秘術。」

  獵奇面色肅然:「最厲害的魔音秘術,幾個笛音便可以令敵人發狂瘋癲,血管迸裂。」

  風照原咋舌道:「那我們把耳朵用棉花球塞住不就行了嗎?」

  「沒有用的。只要有媒介,不管是固體還是液體的物質,聲波都可以傳播。棉球只能略微阻擋聲波的傳輸,卻不能改變魔音秘術的聲波頻率。」

  「也就是說,只要我們也能夠改動聲波的頻率,就不用懼怕魔音秘術了,是嗎?」

  獵奇向風照原點點頭:「這就是破除魔音秘術的兩大方法之一。」

  「難道還有其它的方法?」

  風照原皺眉沉思,關於聲波的科學理論在腦中不斷閃過。

  獵奇充滿興趣地看著他,忽然多出了一個朋友,對於早已習慣孤獨,內心深處卻又渴望與人交流的獵奇來說,實在有著說不出的快樂。

  「我知道了!」

  風照原目光閃亮:「聲波需要媒介,在真空中是不能傳播的。只要我們將周圍的空間抽成真空。天啊,這好像不太可能。」

  「完全正確!」

  獵奇大聲叫道:「照原你真是太聰明了,不過這樣的方法只能限於理論。事實上,就算一流的秘術高手也無法做到呢。」

  緋村櫻君道:「也就是說,只有改變聲波的頻率,才是實際可行的方法。」

  獵奇點點頭,雙手分放在兩耳旁,結出了一個奇怪的秘術手印,好像兩隻豎起的犄角,靈巧搖動,十分有趣。

  「只剩下二十四小時了,兩位,請仔細聽我的講述。」

  獵奇壓低了聲音,手印變幻,慢慢說出秘術訣竅。

  幾個小時後,風照原已經心有所悟。

  簡單的說,對抗魔音秘術,就是要讓人的耳朵聽不見魔音發出的聲波。海洋的風暴、地震和海嘯引起的次聲波,數千公里外的鯨魚能夠感知,而人類卻毫無反應。還有一種超聲波,人耳同樣聽不見,但蚊子、蝙蝠、貓、狗等家畜卻能聽到。

  所以只要將聲波改變成次聲波或者超聲波,便可以對魔音聽而不聞。

  獵奇的銀笛聲再次悠悠響起,風照原和緋村櫻君結出秘術手印,開始了演練。

  隨著時間慢慢流逝,笛聲再也不能輕易控制住兩人心神,耳中只聽到一些模糊的聲音,雖然偶爾能使他們心動神搖,但已經完全失去了先前的巨大魔力。

  獵奇停下吹奏,欣然看著兩人:「你們的領悟力真強。練得差不多了,你們早點休息吧,明晚還有一場激戰呢。」

  風照原看了看手錶,啞然失笑:「現在凌晨三點,應該是今晚的激戰了。」

  緋村櫻君蹙眉道:「就憑我們幾個小時的修煉,今晚的行動究竟有幾分取勝的把握呢?」

  獵奇沉默片刻,目光深深地望向兩人:「只要再在耳朵裡塞上兩團棉球,便可以勉強抵擋住魔音家族一般的高手了。不過如果獵坦和獵奇親自出手的話,成功的希望很小。」

  「關鍵是要控制住交易的另一方。」

  風照原顯然醞釀好了計劃,侃侃而談:「購買兒童的人,恐怕是一些專門出賣人體器官,見不得光的醫療機構,對付他們應該容易一些。嘿嘿,柿子要挑軟的捏嘛。只要我們冒充警方人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控制住他們,然後乘亂逃出。這樣一來,魔音家族的交易敗露,一定會擔心警方追查,只好乖乖放跑那些兒童,絕不敢留下交易的證物。」

  緋村櫻君微微一笑:「照原君你的智商真是驚人,這個計劃既保全了魔音家族,也救出了那些孩子。不過,我們怎麼冒充警方人員呢?」

  「鳳凰歌劇院中,不會連警察的演出服也找不到吧。」

  風照原自信地道,伸了個懶腰,倒頭就躺在牆角的一張床上,打了個哈欠。

  獵奇向兩人說了聲晚安,帶上門,到隔壁的一間暗室中休息。風照原忽然坐起身,低聲道:「重子,你沒有怪我吧?對抗魔音家族,恐怕連累了你。」

  搖搖頭,緋村櫻君目光寧靜:「照原君想做的事,重子一定會支持的。樂意助人,相信父親在天之靈也會很高興呢。」

  「重子。」

  風照原心中一陣激動,望著面前清麗絕世的玉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因為兩人昨晚都沒有睡,這一覺足足睡了七個多小時,風照原率先醒來,看了看表,不由得大驚失色。

  交易就在今晚,可是現在將近晚上十一點,也就是說,交易也許已經開始,也許已經結束了。

  獵奇呢?他應該進來叫醒他們的,他的人呢?

  風照原緊張地叫起緋村櫻君,兩人推門,門卻紋絲不動。

  「獵奇,獵奇!」

  風照原用力敲著門,厚重的鐵門被拍得光當作響,外面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緋村櫻君面色一變,兩人面面相覷,緋村櫻君沉默了一會,低聲道:「我們會不會被獵奇騙了?」

  「不可能!我相信他!」

  風照原斷然搖頭。

  緋村櫻君點點頭,目光在地下室裡掃過,忽然看到了桌上的一封信。

  蒼白的信紙,彷彿獵奇露出面具的半張蒼白臉龐。

  「照原,緋村櫻君小姐: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能夠認識你們,我真的很快樂。

  今晚的行動太危險,還是讓我獨自去承受吧。對不起,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朋友陪我去冒險。

  我已經發動了機關,鐵門會在明天早上自動開啟,到時你們可以乘坐木筏安全離開,請原諒我的自作主張。

  真的很對不起,我欺騙了信任我的朋友。

  獵奇。」

  風照原顫抖著鬆開手,信紙像一隻受傷的蝴蝶,慢慢飄落在地。

  緋村櫻君低下頭,神色黯然:「他恐怕早就決定這樣做了。」

  風照原沉默良久,忽然沉聲道:「我們一定要想辦法出去,也許現在還來得及。」

  「怎麼出去呢?鐵門一定被反鎖上了。」

  「不可能會被反鎖,如果是這樣的話,除非有人開門,否則我們絕對出不去。而獵奇的信中,提到的卻是機關。」

  風照原的目光漸漸冷靜,越是危急時刻,他便越是顯露出遠超常人的智商。

  「暗道機關是在二戰時期製造,為了躲避納粹而用。如果藏在這裡,而外面的敵人無意中觸碰機關的話,裡面的人豈不是被活活困死嗎?這一點,設計機關的人應該會考慮到。」

  緋村櫻君眼神一亮:「這個房間裡應該有控制鐵門的機關。」

  風照原立刻滿室搜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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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第十五章〈交易突變

  透過甬道壁上的水晶薄片獵奇緊緊注視著劇院中心的大舞台。

  今晚的最後一場歌劇已經結束,觀眾早就退場帷幕正在徐徐拉上。

  幾十個工作人員正在打掃場地,空蕩蕩的觀眾席上只有一個衣服皺皺巴巴,白髮蒼蒼的老人低著頭背靠在座椅上,似乎已經睡著了。

  獵牙無聲無息地從帷幕後走了出來。

  十二點整。

  工作人員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活齊齊走到獵牙面前,昨晚的猶太大漢也赫然在內。

  「稟告總管家,東、南、西三面的進、出口都已經關閉,劇院內也反覆搜查過了兩遍,沒有發現任何閒雜人員。」

  獵牙點點頭:「你們分成兩組,一組守住北面的出、入口,準備迎接客人,另一組留在這裡,負責警戒。」

  工作人員齊齊脫下身上的工作衣,露出裡面色彩鮮艷的奇異服裝,胸前都掛著閃亮的銀哨。一組人員迅速離開,另一組紛紛散佈在舞台周圍,有的滑上了高高的大理石柱,有的竄到牆壁上,彷彿一條條靈活的游魚,全憑背脊自如滑動。

  獵牙走到觀眾席上的老人身前,以一種很尊敬的語氣道:「獵坦家長,一切準備工作已經就緒。」

  老人慢慢抬起頭,打了個哈欠,惺忪的睡眼剎那間精光四射。

  詭異的銀哨聲響起,兩百名兒童手拉著手,神色癡呆,彷彿夢遊一般跟在猶太大漢身後,出現在舞台下方。

  獵奇的瞳孔微微收縮,他的手放在一隻轉盤的鐵桿上,只要用力上扳,腳下的這塊地方就會急速下降,直接把他送到舞台的某個角落。

  現在只等交易的另一方出現了。

  「十二點零七分,交易的時間已經過了。對方為什麼還沒有來?」

  獵坦瞇起眼睛,宏亮的聲調宛如一曲交響樂。

  獵牙看了看手錶:「應該馬上就會到了,請您耐心再等幾分鐘。」

  「我只再等三分鐘,否則取消交易。」

  「獵坦家長,對方願意用傳說中的黑鳳凰精石來與我們交易啊。如果取消交易,有些太可惜了。」

  「如果不是為了黑鳳凰精石,我也不會親自來這裡了。」

  獵坦眼中露出一絲譏誚的神色:「二百個兒童就能換取黑鳳凰精石,這筆交易未免太合算了點。依我看,對方一定另有目的。」

  「我想他們並不清楚黑鳳凰精石的用處。除了我們和天工家族之外,不會有其他人知道這個秘密。」

  「但願如此。」

  獵坦目光森冷地瞥了一眼獵牙:「這筆交易從頭到尾一直都是你在負責,如果出了差錯,你要跟我回家族解釋。」

  一滴冷汗從獵牙的額頭滲出,他看著獵坦,神情卻顯得更為恭順。

  「唰」的一聲,舞台上的幕布忽然向兩邊分開,如同背後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操控。

  兩個人從幕布後面慢慢走了出來。

  獵牙的嘴角露出一絲莫測的笑容:「家長,他們來了。」

  買方終於出現了。暗道中的獵奇握住鐵桿,眼前忽然浮現出風照原在河道上奮力向他游來的情景。

  「風照原,緋村櫻君,再見了。」

  獵奇默默地念道,手掌就要發力上扳。

  一隻手陡然斜向裡伸出,牢牢握住了獵奇的手腕。

  「是你們!」

  望著突然出現的風照原和緋村櫻君,獵奇目瞪口呆。

  風照原神色異常緊張,死死按住獵奇的手,盯著水晶片,聲音都有點發顫:「不要輕舉妄動,我們的計劃必需立刻取消。」

  緋村櫻君心中掠過一絲不安,她從來也沒有見過風照原,露出如此畏懼的表情。

  幕布後面最先走出的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美女,肌膚勝雪,湧動的復古長袍宛如黑色的波浪,右肩上停著一隻火紅色的烏鴉,。

  一個姿容宛如少女的美少年跟在她的身後,潔白的和服一塵不染。腳步不緊不慢,身姿瀟灑,彷彿迎合了某種奇異的節奏。

  望著出現在舞台上的美女,獵坦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以他深沉如淵的城府,此時也不免臉上微微變色。

  「獵牙!」

  獵坦低聲喝道,身邊的總管家已經遠遠地退了出去,一直退到了角落。「獵坦家長,還不歡迎我們尊貴的交易客戶,百年前的異能大宗師法妝卿小姐嗎?」

  獵牙盯著獵坦的目光中,有說不出來的嘲諷。他轉過身,恭恭敬敬地向法妝卿行了個禮。

  獵坦的心慢慢沉下去,他已經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圈套中。

  「法妝卿?」

  聽到獵牙的話,獵奇不能置信地叫道:「這次交易的客戶,竟然是法妝卿?她不是早就死了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風照原苦笑一聲,獵奇忽然感覺到風照原按住自己的手,已經一片冰涼。

  法妝卿負手而立,遠遠地看著獵坦,帶著居高臨下,優雅出塵的氣勢。

  「沒想到異能大宗師竟然還在人世,真是讓我又驚又喜。」

  獵坦的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慢慢地迎上前去。魔音家族的家長,畢竟有著過人的鎮定風範。

  法妝卿冷漠地點點頭,獵坦目光掃過周圍魔音家族的成員,不動聲色地道:「你們還不下來,迎接法小姐的大駕光臨。」

  「不必了。」

  法妝卿身邊的美少年溫文爾雅地道,人突然凌空飛了上去。

  一道白線眼花繚亂地掃過,如果妖蠍的速度是亞音速,那麼他的速度就是超音速!

  「撲通撲通!」

  十幾具屍體從天花板上、樑柱上、高高的牆壁上摔了下來,胸前的銀哨沾滿鮮血。可怕的魔音秘術,竟然沒有一點發揮的時間。

  「我已經請他們下來了。」

  美少年以一個絕對秀雅的姿勢飄落舞台,向獵坦禮貌地欠了欠身,抽出一塊雪白的手絹,擦乾淨手掌上的血漬。

  「這位是飛天流忍術的首領,來自日本的伊籐照先生。」

  法妝卿淡淡地對獵坦說道。

  伊籐照微微一笑,法妝卿邀請他今晚來這裡,目的不過是讓他看看法妝卿收服魔音家族的手段,暗中含有收攪飛天流的意思。所以自己也要展示一下威力,讓她有所忌憚。

  望著滿地的屍體,獵坦的臉色終於大變。

  「法妝卿!你想做什麼!」

  獵坦退後一步,目光噴火般盯著法妝卿,滿頭的白髮無風自動,一管銀色的口琴從袖口滑入掌心。

  冰涼的口琴在手,獵坦的心略微寬慰下來。

  法妝卿漠然看了他一眼,玉容毫無表情。

  「獵坦,不准對法小姐無禮!」

  角落裡的獵牙厲聲道,這時的他完全沒有了先前恭順的態度,氣焰逼人,直指魔音家族的最高權威。

  獵坦理也不理他,對法妝卿冷笑一聲:「我不知道獵牙和閣下究竟達成了什麼交易,不過,你可要想清楚惹上魔音家族的後果。就算你力量超人,也難以逃過我們家族近千人的追殺!」

  「獵牙家長,他說的是真的嗎?」

  法妝卿的聲音冷得像一塊寒冰。

  獵牙慢慢地走到法妝卿面前,看了看獵坦,眼神陰騭得像是一隻禿鷲:「法小姐不要聽他胡說八道,魔音家族從今以後,將會全力為您效忠。」

  「獵牙家長?」

  獵坦仰天狂笑,惡狠狠地盯著獵牙:「你之所以安排今天的交易,什麼黑鳳凰精石,什麼想購買人體器官的醫療機構,都是為了剷除我,篡奪家族家長的位子吧!沒想到你為了這個位子,竟然喪心病狂,出賣整個家族!」

  獵牙好整以暇地道:「什麼叫篡奪?您的位子,當初不也是從獵奇那個倒霉鬼手中篡奪的嗎?」

  獵坦不再說話,再說也是多餘。獵牙勾結法妝卿,以黑鳳凰精石做誘餌,設好圈套,斷然不會讓自己活著離開了。生死存亡之際,獵坦就像是一隻被獵人圍困的猛獅,豎起根根鬃毛,亮出尖銳爪牙,決定拚死一搏。

  凝視著法妝卿,銀色的口琴已經放在獵坦的唇邊。

  法妝卿微微一哂,肩上的火鴉怪叫一聲,飛上了半空。

  「就讓我領教一下傳說中勾魂攝魄的魔音秘術吧。」

  法妝卿向前邁出一步,黑袍緩緩飄動,銀色的長髮宛如焰火,帶著驚人的艷麗。

  尖銳的琴聲響起,僅僅第一個音符吹出,就猶如鬼哭狼嚎,猿啼鮫泣,聽得人毛骨悚然,噤若寒蟬。

  儘管身在暗道,琴聲已不那麼清晰,風照原和緋村櫻君依然覺得心神震顫,手腳發軟,立刻施展獵奇教授的秘術手印,結在耳旁,苦苦抵抗琴聲的侵襲。

  魔音家族的一家之長,果然有著驚人的實力。

  火鴉的羽毛根根豎起,宛如一層嚴嚴實實的厚布,將自己裹成了一個圓球。

  獵牙雙手結出秘術手印,慢慢退到了幕布後面,沿著過道,向劇院深處狂奔。獵坦的魔音秘術,他知道自己抵擋不了。

  伊籐照靜靜地站在舞台上,彷彿人類聽到超聲波或者次聲波一般,根本毫無感覺。

  法妝卿冷哼一聲,黑色的長袍狂舞得就像是一道颶風,將口琴傳出的音波全部反射了回去。

  獵坦心中稍安,看來獵牙並沒有將抵抗魔音秘術的技藝洩漏給對方,如果光憑法妝卿目前的方法,只能減弱音波的侵襲,斷然無法抵抗住不斷加強的魔音。

  一代異能大宗師,看來也不過如此。

  想到這裡,獵坦信心大增,身形閃動,背脊貼著牆壁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飛速滑行,彷彿一隻滿室遊走的壁虎,不停地用魔音向法妝卿發動攻擊。

  琴聲宛如張牙舞爪的魔鬼,尖聲厲嘯,在整座歌劇院淒慘迴盪。暗道裡的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已經面色蒼白,耳朵發脹,甚至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就連獵奇也神色莊重地施展秘術,抵抗充滿魔異力量的琴聲。

  「砰砰砰!」

  觀眾席上的椅子紛紛震碎,大理石石柱上出現了一道道裂痕,四面的牆壁石粉簌簌滾落,整面牆彷彿都在琴聲中瑟瑟發抖。

  火鴉怪叫一聲,如遭電擊,一口鮮血從尖嘴中噴出,倉惶飛竄了出去。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幾乎就要崩潰,心動神搖,頭暈目眩,好像置身在狂濤駭浪,怒海咆哮中,一個個巨浪迅猛打來,全身都被無情地撕裂。

  去死吧!法妝卿!

  獵坦在心中厲吼道,嘴角露出一絲獰笑,一連串地獄烈焰般的音符吹出,將魔音催發到了極限。

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十六章〈銀笛柔音

  法妝卿雪白的手掌慢慢伸出袖口,向獵坦的方向虛按。

  獰笑倏然凍結在獵坦的嘴角。

  他突然發現自己再也無法自由滑動,四周的空氣就像是結實的厚牆,將他牢牢鎖住。

  就連音波也被關在了一隻透明的籠子裡,來回打轉,再也無法傳出。

  周圍像是布下了真空的結界!無論獵坦如何吹奏,卻始終聽不見琴聲。

  獵坦滿頭冷汗,不能置信地看著法妝卿,汗水從他的額頭滴落,竟然懸掛在半空中,如同遭遇了無形的障礙物,不能落下。

  法妝卿氣定神閒,一步步向他走去。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同時舒了一口氣,琴聲驟然消失,兩人這才發覺,全身都已經被汗水濕透。

  獵奇震驚地道:「沒想到以獵坦的魔音秘術,竟然也不是法妝卿的對手。」

  「音波的傳播,需要通過媒介。」

  法妝卿抬起頭,看著上方的獵坦。後者早已經被鋼鐵般堅硬的空氣牆壓在天花板上,手中拿著口琴,無法動彈,樣子十分滑稽。

  「這裡的媒介就是空氣,只要將你周圍的空氣封鎖住,琴聲當然就傳不出去,等於形成了一個真空結界。」

  法妝卿淡淡地道,伸出手,十幾米高的空間彷彿在剎那間被她縮短,根本不用跳躍,就輕鬆拿掉了獵坦手中的口琴。

  面對如此奇異的現象,獵奇和緋村櫻君都瞠目結舌,只有風照原明白,法妝卿對空間的把握能力早就出神入化,以真空破除魔音秘術,這個世界上,恐怕也只有她能夠做到。

  純銀的口琴變成了細沙,從法妝卿的指縫間簌簌落下。

  伊籐照一動不動地站在舞台上,凝視著法妝卿,目光閃動,若有所思。

  獵牙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出,走到法妝卿跟前,諂笑道:「異能大宗師真是厲害啊,我們魔音家族從此在您的帶領下,一定會大展雄圖,風光無限啊。」

  火鴉撲扇著翅膀飛到了法妝卿的肩上,怪叫著道:「何止你們,傳說中的另外兩大家族,主人都會一一拜訪他們的。」

  拜訪本來是客氣的字眼,在火鴉的口中卻顯得盛氣凌人。風照原聽得暗暗心驚,原來法妝卿準備一舉收服三大家族,她的野心這麼大,又擁有了物種基因庫,真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想幹什麼。

  獵牙抬起頭,對著獵坦,雙目中露出充滿野心的熾熱火焰:「獵坦,從今天起,我就是魔音家族的家長了。」

  四周的空氣不斷擠壓,獵坦的身軀開始慢慢變形,四肢扭曲,鮮血從五官溢出,整張臉顯得十分可怕。

  暗道中的獵奇突然沉默了,他盯著水晶片裡的獵坦,目光中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

  法妝卿手掌輕揮,「砰」的一聲,獵坦從天花板上落下,摔倒在獵牙的腳下。

  「獵牙,你,你勾結外人,出賣家族,你,你!」

  獵坦咬著牙,掙扎著伸出手,指著獵牙。後者森冷一笑,抬腳向獵坦踏去,粗糙的皮鞋底用力踩壓對方的臉:「你懂什麼?只有為法小姐效力,我們魔音家族才會有輝煌的前途。出賣?我就是要出賣你,出賣家族,你能拿我怎麼樣?老東西,你他媽早就該死了。」

  獵坦在獵牙肆意的折磨和侮辱下,喘著粗氣,白髮凌亂地遮住了眼睛,身軀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像是條受傷嗚咽的野狗。

  獵奇忽然嘶聲叫道:「我要出去!」

  風照原駭然道:「獵奇,你怎麼了?」

  「我要出去!堂叔雖然對不起我,可是他並沒有對不起魔音家族。」

  獵奇胸膛起伏,聲音在不停地顫抖:「我不能,我不能讓他這樣受人污辱,我不能讓獵牙出賣整個家族。因為我是魔音家族,我也是魔音家族的一員啊。」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怔怔地望著獵奇。

  獵奇一咬牙,猛然推開兩人,用力扳動轉盤上的鐵桿。

  腳下的地面急速下沉,上方傳來風照原和緋村櫻君的驚呼聲。

  黑暗在獵奇的身旁擦過,耳畔風聲呼嘯,一些很遙遠的往事閃電般掠過心頭。

  在家族裡出生,在家族裡長大,笑過,煩惱過,也被傷害過。就算被家族四處追殺,就算離開家族過得很滿足,可是在內心最深的地方,依然會認為自己是魔音家族的一份子吧。

  那是永遠也無法割捨的東西,那已經深入骨髓,滲入血脈。

  因為家族親人的鮮血,必定濃於水!

  「砰」的一聲,舞台上的木板沖天飛起,獵奇倏地竄出,手中的銀笛吹出一首纏綿悱惻的曲子,身軀貼住天花板,高速向獵坦滑去。

  法妝卿等人面對眼前的突變,一時都來不及做出反應。

  笛聲哀怨,彷彿細密的雨絲,淅淅瀝瀝地飄落,滲入每一個人的心中。這樣憂傷的笛聲,使人心中充滿了傷感,再也無心戰鬥或者殺戮,只想靜靜地坐在角落裡,回憶雲煙般的往事。

  就連縱橫無敵的法妝卿,在那一瞬間,美目中也露出一絲惘然的神色。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對獵奇來說,已經足夠了。

  一把抱起獵坦,獵奇飛速向東南面的牆角退去。他熟知歌劇院的所有機關,只要被他退到牆角,就可以從容進入暗道。

  眼前一黑,法妝卿宛如黑色的流雲,攔在了獵奇的身前。

  距離機關的位置只有一米,卻咫尺天涯,難以逾越。

  獵奇在心中無奈地發出一聲歎息。

  緋村櫻君低聲道:「照原君,我們不去救他嗎?」

  「等待時機。」

  風照原深深吸了口氣,臉上的驚慌慢慢消失,他極力壓抑住內心對法妝卿的畏懼,緊急思索對策。

  「你,你是獵奇!」

  獵牙震驚地盯著對方手中的銀笛,忽然大叫起來:「法小姐,這根銀笛,就是魔音家族世代傳承,最具有魔力的樂器啊!」

  獵坦渾身顫抖,無力的眼神呆呆看著獵奇:「獵奇?你是獵奇?你,你救我?」

  「堂叔。」

  獵奇低聲叫道,懷中的老人已不復從前的兇猛,軟弱、疲憊、絕望交織的臉上,淌滿鮮血。

  法妝卿盯著銀笛,美目閃過一絲異彩。

  「法小姐,你能否放過我的堂叔?」

  獵奇手按銀笛,神色儼然。

  「哈哈哈哈!」

  獵牙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狂笑不止:「獵奇,沒想到過了兩年,你還是像從前一樣愚蠢啊!獵坦奪去了你家族繼承人的位子,對你四處追殺,你這個傻瓜還要救他?」

  「住口,你這個出賣家族的叛徒!」

  獵奇憤怒地叫道。

  法妝卿神色冷漠:「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呢?就憑你手中的銀笛嗎?」

  「我知道自己不是法小姐的對手,但我絕不會讓你傷害我的堂叔。」

  獵奇昂然而立,雙目中閃動著堅定的神采,吹響了銀笛。

  笛音裊裊,和獵坦吹奏的琴聲截然不同。獵坦的琴聲讓人恐懼,讓人心驚膽戰,讓人發狂崩潰,而獵奇的笛聲輕柔緩和,宛若吹過草原的春風,使人的心中充滿了祥和與安寧。

  這樣的笛聲,你根本不會想要去抗拒。你只想靜靜地站著,靜靜地傾聽,靜靜地迷失在魔異般的音符中。

  所有的人一時都忘記了眼前的局面,獵牙默默地沉思,火鴉將頭埋入了翅膀,法妝卿冷漠的臉上,彷彿也因為溫柔的春風吹過,蕩起了細微的漣漪。

  只有舞台上的伊籐照,完全不動聲色。

  原來像法妝卿這樣的人,也一樣有弱點。

  伊籐照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看來只要是人,內心深處就會有柔軟的東西,只要找到那個東西,就找到了弱點,從而將對方徹底控制。

  這一刻,法妝卿在伊籐照的心中不再可怕。他甚至想突然出手,解決掉這個女人。這是個絕佳的機會,乘法妝卿心神最脆弱的時候,一舉狙殺了她,自己也許就能成為第一高手,也許就能將她手下所有的勢力納入麾下。

  獵奇一面吹笛,一面抱著獵坦,以幾乎難以察覺的慢速度,一點點向前挪動腳步。只要再走一米,他就可以靠近機關,設法逃脫。

  「你想走?」

  法妝卿美目一閃,驟然清醒過來,手掌伸出,就要凝結真空,封住笛音。

  「砰!」

  舞台上的木板再次翻飛,風照原、緋村櫻君閃電般地躍出,一隻碩大的雪鶴清唳一聲,騰空而起,盤旋在兩人的頭頂上空。

  「老妖婆,我們又見面啦!」

  伴隨著一聲大叫,風照原旋風般地逼至,拳腳齊施,對準法妝卿就是一陣暴風驟雨般的攻擊。緋村櫻君迅速與獵奇會合,搖控雪鶴,隨時準備加入戰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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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5 13:03:44
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第十七章〈突出重圍

  看清楚了風照原的臉,法妝卿悚然動容,就像是看見了鬼似的,急速飄上半空。

  被親手打入異度空間的少年,突然奇跡般地出現在眼前,實在大出她的意料。

  「沒想到是我吧?老妖婆,謝謝你送我去另一個宇宙免費旅行。」

  風照原對著法妝卿擠眉弄眼:「多日不見,你好像豐滿一點了嘛?」

  「不對不對。」

  風照原又煞有介事地搖搖頭:「是變得風騷了一點,身邊還帶著一個小白臉。嘿嘿,原來是老妻少夫啊!異能大宗師,口味果然與一般的人不同。」

  法妝卿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鐵青,黑袍劇烈飛舞。又是這種粗俗的語氣,又是這副嬉皮笑臉的模樣!這個無賴般的少年,究竟是什麼人?

  獵牙傻了眼,在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人敢這樣對法妝卿說話。

  此時,緋村櫻君和獵奇慢慢退到了牆角。

  風照原眼角餘光一掃,心中立刻安定下來,咳嗽一聲,仰起頭對法妝卿道:「老妖婆,你怎麼不說話?有朋自遠方來,也不樂一樂,怕你身邊的小白臉吃醋啊。」

  法妝卿強忍住滿腔怒火,想起上次交戰時對方爆發出的威力駭人的銀色光流,心中頓生警惕。

  從半空中慢慢飄落,法妝卿的目光恢復了冷靜:「你究竟是什麼人?」

  「他大概是緋村櫻君的小白臉吧。」

  舞台上的伊籐照從容走近,淡淡地道:「大宗師,他身後的女子就是緋村櫻君,還請您替我們飛天流解決。」

  風照原冷哼一聲:「原來飛天流和老妖婆真的搞在了一起。」

  法妝卿滿腔的怒火再也克制不住。她還是個冰清玉潔的處女,風照原當著眾人的面,左一句小白臉,右一句搞在一起,實在是狗嘴噴糞,污濁不堪。

  銀色的長髮像憤怒的火焰,激烈飛揚,法妝卿雙掌伸出,厲聲道:「來吧,不知道死活的東西!」

  一道道氣流四處亂竄,空氣像烈火中的乾柴,「辟啪」爆裂。四周溫度劇變,冷熱急速交替,風照原全身亮起了銀色的眩目光華。

  法妝卿神色凝重,後退一步,雙掌謹慎地在胸前交叉,採取以靜制動的守勢。自從上次兩人交戰後,她對風照原的實力深具戒心。

  伊籐照目光閃動,也連連後退。儘管風照原還沒有進攻,但此刻顯示出來的鋒芒,已經使他感到一旦對方出手,必然是石破天驚的可怕力量。

  「我不來了,讓給你的小白臉吧!」

  風照原高呼一聲,閃電般退到牆角。緋村櫻君操控雪鶴,攔在法妝卿身前。獵奇伸手按動,地上倏地裂開一個大口,三人急速向下沉去,裂口立刻封閉。

  法妝卿和伊籐照愣在當場。

  碩大的雪鶴清唳一聲,化作幻影,消失不見。

  「砰」的一聲,法妝卿揮拳擊向牆角,憤怒的拳頭擊穿地面,大理石地磚紛紛碎裂炸開,煙霧瀰漫,下面露出一個深深的洞穴。

  法妝卿衝入洞穴。

  她現在像一座咆哮的火山,怒火岩漿般地噴薄。看對方驚人的氣勢,原本以為要和自己生死一搏。沒想到一切只是虛張聲勢,對方竟然腳底抹油,狡猾逃跑。

  縱橫無敵的她,居然被對方耍了一道!

  伊籐照緊跟在法妝卿的後面,黑□□的甬道中,不斷傳來「砰砰」之聲,一扇扇封閉的鐵門在拳頭下四分五裂。法妝卿就像一道吞噬萬物的黑色龍捲風,狂暴席捲甬道,所向披靡。

  她終於被風照原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殺機,這麼多年來,法妝卿還是第一次這麼想殺死一個人。

  伊籐照心中一陣發寒,發怒了的法妝卿,實在是太可怕了。

  風照原、緋村櫻君、獵奇高速狂奔,由風照原抱著獵坦,獵奇不斷發動沿途的機關。

  不遠處暗門的碎裂聲頻頻傳來。

  獵奇神色微變:「這麼下去,所有的機關都會被毀壞,他們遲早會追上來的。」

  「老妖婆實在太可怕了,我們從河道逃出去吧。」

  風照原一面狂奔,一面喘著氣道。

  「但願在法妝卿沒有追上我們之前。」

  獵奇拉動三根交叉在一起的槓桿,前方出現了三條岔路,沿著最左面的那條路疾奔,在一座三角形石牆的夾縫中,抽出一面鏡子,將它旋轉三百六十度之後,他們腳下的地面緩緩向上升去。

  大約上升了近百米,驟然停止,一條甬道出現在三人身前。甬道的盡頭,有一點細微的光亮閃動。

  獵奇微微鬆了一口氣:「前方就是河道。」

  「砰」的一聲,磨盤大的鐵滑輪被法妝卿一拳擊碎。凡是暗門、槓桿、轉盤之類的機關,一旦發現,都在她的拳頭下灰飛煙滅。

  前方出現了三條岔路。

  伊籐照目光銳利地一掃,立刻道:「他們是從最左面那條路走的。」

  「這樣跟在後面太浪費時間。」

  法妝卿冷冷地道,停下腳步,閉上眼睛,擯棄腦海中所有雜念。

  異能力被慢慢調節到了最靈敏的狀態,向四周波狀擴散。

  一片寂靜的空靈中,異能力忽然感應到,在偏左大約四十五度的上空,距離這裡一百米高度左右,似乎有物體在隱隱移動,雖然感覺還很模糊,但對她已經足夠。

  法妝卿翩然飄起,揮拳擊向左上方的甬道頂壁。

  「砰砰砰!」

  一拳接連穿破三層近百米的厚牆,磚石炮彈般地四射,一隻雪白玉掌驟然出現在風照原的腳底,地面破開一個大洞。

  三人驚呼一聲,法妝卿飄飛的銀髮出現在洞口,緋村櫻君結出秘術手印,一隻巨大的雪鶴翩躚飛出,撲向衝上來的法妝卿,硬生生地將她逼下。

  法妝卿冷笑一聲,玉掌翻出,雪鶴擦著她身旁飛過,轉了個圈,倒飛而回,衝向風照原等三人。

  三人當中,以風照原對法妝卿改變空間的異能力最為瞭解。秘術手印早就蓄勢待發,數十隻雪鶴展翅飛舞,截住倒飛而回的大雪鶴。

  獵奇左臂迅速伸出,按向牆上深陷的一道石槽。

  法妝卿又從洞口衝了上來。

  緋村櫻君和風照原同時結出數百隻雪鶴,群鶴飛舞,將三人重重護住。

  石槽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一面厚牆陡然凸出,飛快向右側滑動,眼看就要將三人和法妝卿隔開。

  法妝卿深吸了一口氣,一步踏出,已來到牆壁前,就要衝入。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催動雪鶴,紛紛飛向法妝卿。

  厚牆還剩不到半米便可以完全關閉。

  法妝卿目光一掠,來不及衝到三人身前,手腕急速轉動,快得彷彿風車一般。

  三人的眼前陡然天旋地轉。

  獵奇首先驚叫一聲,原本他們的身側就是石槽,此時卻距離石槽足有六、七米遠。原本他們面對法妝卿,移動出來的厚牆應該攔在雙方當中,這時卻站在法妝卿的後面,而石牆擋在所有人的前方,已經關閉,將通向水道的路完全封鎖。

  三人的位置竟然被大幅度挪動了。

  風照原恍然大悟,為了不讓厚牆隔開雙方,整個空間在剎那間被法妝卿旋轉了一百八十度!

  法妝卿臉色蒼白,這樣大幅度的空間轉移十分耗費異能力,但她恨透了風照原,務必要使出全力,將三人留下。

  伊籐照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三人背後。

  風照原狂吼一聲,渾身銀芒閃耀,像是翻滾著猛烈的銀色風暴。

  伊籐照和法妝卿不自覺地後退一步,像他們這樣的頂級高手,面對對手最強勢的攻擊時,往往不會硬碰硬,而是先避開對方的鋒芒,然後抓住機會,進行致命反擊。

  這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的戰鬥方式。

  然而這一次他們又被風照原耍了。

  銀光倏地消失,風照原沒有發動任何進攻,三人閃電般竄到法妝卿剛才擊穿的大洞前,跳了下去。

  等到法妝卿躍下時,三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冷笑一聲,法妝卿再次閉上眼,施展異能力的感應術。只要對方還在移動,距離不是太遠,她就能大致感應到他們的方位。

  下一次,這些人就不會這麼幸運了。

  風照原三人在甬道內飛速奔逃。

  獵奇嘶聲道:「去河道的那條路是行不通了,怎麼辦?現在逃不出歌劇院,只能在暗道裡捉迷藏了。」

  緋村櫻君黛眉輕蹙:「法妝卿似乎能夠準確捕捉到我們的位置呢,這樣逃下去不是辦法。」

  「回去!獵奇,帶我們回到歌劇院的舞台大廳!」

  風照原沉聲喝道。

  「回去?你是說再回到歌劇院的舞台,從那裡逃走?」

  緋村櫻君心中一動,既然不能走河道,那麼就從歌劇院正規的出口離開,反倒出乎對方意料。

  風照原點點頭,瞥見沿途的轉盤、槓桿等機關,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發動。

  暗牆紛紛滑動,秘道紛紛出現。一時間內,好幾處的機關都開始上下左右地活動。

  四周到處響起機關開啟時的「咯吱」聲。

  風照原得意地一笑:「雖然我不知道法妝卿如何捕捉我們的位置,但這麼一來,至少可以干擾她一下了。」

第一部【人間世】 第三冊十八章〈疲於奔命

  法妝卿屹立不動,微微皺眉。

  東南西北,上下左右,似乎都有物體在不斷移動。

  異能力再也感應不出風照原他們的確切位置。

  伊籐照看了法妝卿一眼,微笑道:「我能找到他們。」

  一朵白色的小花幽靈般鑽出他的掌心,花瓣酷似舌頭,黃色的花蕊像一根管子般豎起,探出花瓣。

  花瓣齊齊顫動,花蕊慢慢地旋轉起來,忽然停下,筆直地指向東南方向。

  「他們在那裡!」

  伊籐照淡淡地道。

  「確定嗎?」

  法妝卿目光一閃,自己的異能力都無法感應,伊籐照又是怎麼做到的呢?

  「這種花叫做白花婆婆針,是一種草本類的花。它的果萼長有倒刺,可以牢牢地依附在人畜身上。」

  伊籐照凝視掌心,慢條斯理地回答:「剛才您與他們交戰的瞬間,我已把倒刺悄悄射入獵坦的頭髮。無論他們走到哪裡,我這朵白花婆婆針都會對倒刺生出感應,從而指出他們的位置。」

  法妝卿露出詫異的神色,但沒有再問。曼妙飛起,一拳擊向東南方的牆壁。

  牆壁轟然倒塌,兩人穿過厚牆,花蕊旋轉,再次指向右上方。

  厚實的石牆、鐵門被法妝卿連續擊毀,迷宮般的暗道幾乎變成寬敞的大廳,一覽無遺。

  花蕊不斷指示著方向。

  「砰」!

  頭頂上方的木板化作碎屑飛濺,法妝卿和伊籐照閃電衝出,卻發現兩人站在歌劇院的舞台上。

  獵牙捧著肚子坐倒在地,滿臉痛苦。

  「他們剛從這裡逃走!」

  火鴉怪叫著飛到法妝卿的肩頭,它羽毛凌亂,神色委頓,顯然也受了傷。

  白花婆婆針的花蕊指著歌劇院的三號出口,等到法妝卿趕到,劇院外陽光耀眼,人潮湧動,風照原他們早就不知所蹤。

  天色已經大亮。

  法妝卿面無表情,伊籐照平靜地道:「您不用擔心,我的人已經封鎖了威尼斯碼頭。只要跟著白花婆婆針指明的方向,他們根本逃不出我們的掌心。」

  沉默良久,法妝卿忽然一笑。

  彷彿荒涼的冰原上突然飄灑起天女的鮮花,艷光令人不敢直視。

  火鴉心中詫異,跟隨主人近百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她的笑容,竟然還是在遭受失敗的時候。

  就連伊籐照也以為法妝卿只是怒極而笑。

  「當世事不再由自己掌控,而變得撲朔迷離時,人生是多麼刺激啊。」

  法妝卿笑得如此燦爛,湛藍色的美目中蕩起異樣的光彩。

  火鴉恍然道:「我明白主人的意思了,如果一切盡在掌握,予取予求,未免太沒趣了一點。」

  「讓我們玩一玩這個甕中捉鱉的遊戲吧。」

  法妝卿笑容消失,臉色重新變回冷漠。

  獵坦已經不行了。

  他躺倒在旅館的小床上,鮮血不斷從鼻孔中流出。

  週身骨骼全部碎裂,再也不能動彈。

  獵奇守在床前,身軀不停地顫抖著。

  「真的是你嗎?獵奇?」

  獵坦語聲虛弱,突然一陣劇烈咳嗽,口中鮮血狂噴,濺得床單上到處都是。

  「堂叔。」

  獵奇摘下青銅面具,緊緊地握住獵坦的手。

  風照原和緋村櫻君悄悄退出門去,給他們最後相處的時間。過道上,旅館老闆依然癡癡呆呆地站著,為了避免麻煩,獵奇暫時用魔音迷住了他的神智。

  「我,我。」

  獵坦嘴唇蠕動,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心狠手辣,叱吒風雲的家族家長,像是在寒風中搖曳的微弱燭火,隨時都會熄滅。

  恩怨往事在叔侄兩人的心中瞬間流過。

  「我聽見了你的笛聲。」

  獵坦喃喃地道:「很動聽,很美。還記得你六歲的時候嗎?獵奇,那時我教你學習魔音,可是你總覺得那太殺戮,太陰暗。你對我說,魔音不該是這樣的。」

  獵奇的嘴角微微抽搐著。

  「那時我覺得你並不適合做家族的繼承人,因為你太善良,太柔弱,太多情了。我擔心,強悍的魔音家族會毀在你的手裡。」

  獵坦痛苦的聲音在呻吟:「所以我,所以我,」

  急速地喘著氣,獵坦的臉上忽然泛起異樣的紅光:「可是我錯了,我做錯了。獵奇,你的魔音,比我的強。」

  「別再說了,堂叔,我從來沒有怨恨過您。」

  獵奇心中黯然,知道對方已經到了迴光返照的最後時刻。

  「打動靈魂,而不是控制靈魂。那才是家族真正的魔音吧,那才是家族真正的繼承人吧。我,我好後悔。」

  用力握緊了獵奇的手,獵坦雙目圓睜,鮮血不斷從嘴角湧出。

  滿頭白髮軟弱得像是落幕的布。

  「能原諒我嗎,堂侄?」

  獵坦低聲道,慢慢地鬆開手,無力地垂落在床沿上。

  一滴血淚從他的眼角流出,閃著光。

  周圍一片寂靜,老人兀自圓睜著眼睛,卻再也無法聽到獵奇的回答。

  過了良久,獵奇顫抖著舉起銀笛。

  笛聲幽幽響起。

  憂傷的笛聲,彷彿穿過歲月,穿過嘴唇,穿過痛苦的容顏,化作一聲聲歎息,在房間內久久徘徊。

  笛音終於消散,獵奇的淚水從臉頰滾滾而落。

  獵坦圓睜的眼睛忽然奇跡般地閉上。

  「獵奇,你沒事吧?」

  風照原推開門,關切地看著獵奇。

  獵奇搖搖頭,戴上面具,用床單慢慢裹起獵坦的屍體。

  「對了,剛才在劇院裡,如果不是你們及時出現,我恐怕早就死在法妝卿的手裡。」

  獵奇抱起獵坦,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

  「沒什麼,反正我早知道牆角有機關可以逃跑。」

  風照原眨了眨眼睛:「當時牆角距離你的位置最遠,可你偏偏往那個地方跑,我就知道有花樣。」

  「獵奇,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緋村櫻君問道。

  「我想先安置好堂叔的遺體,然後設法阻止獵牙出賣魔音家族的陰謀。」

  「家族的人會相信你嗎?」

  風照原皺眉道:「在獵牙的蠱惑下,他們一定會認為是你殺死了獵坦。」

  獵奇黯然無語,他知道風照原說的是實情,可是他沒有選擇。

  「法妝卿!」

  緋村櫻君凝視窗外,面色微微一變。

  窗簾被清風吹得向外飄起,遊客的人流中,法妝卿和伊籐照正沿著石板路,向旅館的方向走來。

  三人立刻離開房間,從旅館後門逃跑。獵奇還不忘吹出一個音符,將癡迷的旅館老闆喚醒。

  「為什麼他們那麼快就追來了?」

  坐在貢多拉船上,風照原皺起眉頭,困惑不解。

  儘管裹著被單,但獵奇抱著一具屍體實在太過顯眼。所以三人雇了貢多拉,沿著蛛網般的水道曲折繞行,目的地是附近的一座小島。那裡人跡罕至,適合處理獵坦的屍體。

  船夫獨自站在船尾,雖然他不時用眼角瞄著獵奇懷中的屍體,可是風照原花花綠綠的美元大鈔,讓他識相地閉上了嘴。

  緋村櫻君沉吟道:「我們最好盡快離開威尼斯。」

  「碼頭被封鎖了,很難順利離開。沒想到,飛天流會和法妝卿勾結在一起。」

  風照原沉思了一會,說道。現在他基本可以確認,帝凡納與飛天流、法妝卿他們的關係。罕高峰交代的任務,也算是基本完成了。

  也許只能借助安全總署的力量逃離水城了。

  風照原忽然覺得有些悶悶不樂,這種尋求庇護的感覺,讓他不太舒服。

  河岸邊的街道上,小販們到處兜售著五彩繽紛的面具。幾艘貢多拉小船與他們擦身而過,船上的遊客戴著面具,嘻嘻哈哈地揮動手臂。

  「今天買賣面具的人怎麼這麼多?」

  風照原好奇地問道。

  緋村櫻君想了想,恍然道:「今天晚上是威尼斯的狂歡節,按照習俗,大家要戴著面具,徹夜狂歡歌舞。」

  風照原無言苦笑,別人在狂歡,他們卻要逃命。

  兩個多小時後,貢多拉在一座孤島靠岸。

  島上寂靜無人,空曠荒蕪。由於近年來海平面不斷上升,小島已經名存實亡,只剩下幾百平方米露出海水。

  島上的雜草齊腰而高,獵奇半跪著,點燃了火。青煙升騰,獵坦的遺體立刻被火焰吞噬。

  獵坦舉起銀笛,安魂曲的樂聲靜靜迴響。

  緋村櫻君凝視著碧藍色的海水,目光顯得很沉重。

  風照原低聲道:「重子,你是在為你父親報仇的事擔心吧。」

  「嗯。飛天流的勢力已經非常強大,如果再加上法妝卿,報仇的事忽然變得很渺茫。」

  「會有辦法的。」

  風照原安慰道,對付法妝卿,只有借助安全總署的官方力量。不過就算是安全總署,真的能對付得了她嗎?

  風照原突然升起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就好像體弱的兒童,站在一頭兇猛的龐然大物面前,只能疲於奔命。

  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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