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從樓梯拐角處往上數十五格,就是三樓的地板。來夢正面的走廊,安靜卻昏暗
,令人不禁聯想到古時候的隧道。領著來夢的管家向右轉之後,把一扇看起來很厚
重的門打開了。陰冷的空氣從門後形成一股微風吹了出來。
「我只能送您到這裡,請來夢小姐自己進去。」
管家畢恭畢敬地鞠了躬後,便轉身離開。來夢背後的門被關了起來,她一個人
被留在室內。
接下來,她只有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來夢可以感覺到
的範圍也漸漸擴大。室內不但乾燥,而且充滿灰塵的味道。在來夢有限的記憶中,
這像舊書店的味道,也很像是爸爸研究室的味道。當她逐漸習慣這裡的亮度後,室
內的景致也漸漸變得清楚,但由於窗戶掛著厚重的窗簾,最多也只有微暗的程度。
這裡還很像小學校長的辦公室:房間大、天花板高、傢俱也很氣派。來夢快速
地瀏覽了一下室內,這個房間大得令人吃驚:那張又大又厚重的書桌,看不出來是
深咖啡、還是酒紅色;而裝有玻璃門的書櫃則排列著百科全書。不過,這也有可能
是來夢的自以為是,說不定那根本不是百科全書。
來夢往前走了兩步,鞋子幾乎陷在那厚厚的地毯裡,完全聽不到腳步聲,一點
走動的感覺都沒有。然而越前進就越接近房間深處的景物。裡面有張掛著薄薄簾帳
的大床,幾乎可以讓五個像來夢那麼大的人同時睡在上面。有個人影橫躺在床上。
來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她重複了三次這個動作。
「午安……」
來夢試著打了聲招呼。但也許是她的聲音太小了,對方沒有任何反應;所以她
提高音量,又打了一次招呼。這次她聽到了對方的回答,或者說,她認為她聽到了
回答,她覺得對方叫了自己的名字。
正確的說,來夢聽到的不是聲音,而是一種思想的傳達。來夢的腦細胞在接受
訊號後,自動地用她所擁有的詞彙翻譯好,但是,也有翻譯不出來的部分,如果真
要形容那翻不出來的部分,就好像噴出硫黃的黑暗山谷,充滿異臭的紅黑色泡泡,
在滾燙的泥漿表面綻開,噴出了邪惡的意念。然後那起伏、躍動的泥漿侵入了來夢
內心的宇宙,她害怕得想後退,但雙腳卻無視來夢的意識。來夢動不了,也發不出
聲音,只是呆站在又寬又暗的房間中央,注視著圍繞在床四周的簾帳,開始搖晃的
樣子。
※ ※ ※
在二樓往三樓的樓梯途中,光是中間的拐角處就有四張榻榻米那麼大。耕平坐
在那裡,把雙腳垂放在往下的樓梯,只要一聽到樓上有任何聲響,不管是管家想制
止、或是出現怪物想妨礙他,他都準備馬上衝上去。然而,現在卻是樓下傳出一些
狀況。提著行李的北本行雄出現在樓下,他輕輕地舉起另一隻手,慢慢地爬上樓梯
。北本先生朝耕平笑了笑,便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大家都走了。我決定留下來,可以嗎?我會盡量不妨礙你的。」
「我想問北本先生、不、想請教北本先生很多事。您能留下來我很高興。」
「這麼年輕卻可以說出這麼周到的話,真令人安慰。我會回答你的問題的,但
是不知道的事情,我可是沒辦法哦!」
「只要告訴我您知道的事就可以了。首先,是來夢和北本先生的關係,您到底
是來夢的什麼人?對來夢來說,您是……?」
「搭乘同一班列車的同伴啊!」
北本先生看著耕平,再度笑了一次。
「你的眼神看起來想揍我啊!但是,表面上確實是這樣。」
「事到如今,我不想聽表面的事情。」
「我想也是。那麼我們去打開門,看看裡面的樣子吧!」
北本先生的聲音變得有點慎重。
「來夢是孤兒院的孩子,而那間孤兒院就蓋在我的土地上。院長是社會福利專
家,而理事長是我的女婿。因為姓氏不一樣,所以我的名字並沒有公開在外。這是
第一點。」
「……」
「第二點,來夢的母親是我的朋友。應該說……是過去的朋友才對。」
「您和她是什麼關係?是情侶嗎?」
耕平竟然提出了非常失禮的問題,但事到如今,他不想再客氣了。
「你只對了一半。也就是說,是我單戀來夢的母親。要我自己說出這種事,還
真有點不好意思。」
有點年紀的北本先生像少年一樣臉紅了。他的樣子讓耕平有些意外,但也很感
動。不管怎樣,耕平只是個十九歲的學生,不是什麼文學天才,只能用有限的字彙
來表現此刻的感覺。
「您還真是浪漫。」
「只能算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吧!與其在我臉上貼金,你應該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吧?」
「那麼,請容許我問您別的事情。」
耕平說了來夢拿給自己看的照片的事。關於那個只照到身體的第四個人,不但
來夢已經否認那個人是北本先生,就連北本先生自己也不承認。但是,意外的線索
浮現了。
「對了,你是不是忘了第五個人啊?」
「第……五個人?」
「是啊。那照片可不是用全自動相機拍的哦!」
北本先生拐個彎,試著給耕平一個想像的空間。
「拍那張照片的是北本先生嗎?」
「沒錯。」
「原來如此。總之,北本先生和來夢並不是第一次見面。但為什麼她沒有提這
件事呢?」
對於耕平的疑問,北本先生苦笑著回答。
「你會記得在四歲時、只見過一次的人嗎?我可記不得。來夢會忘了我也是理
所當然的。」
「您是故意不和她見面嗎?」
「你很會在某些地方發揮想像力耶!」
耕平的心裡浮現了一種想像。
「如果我說錯了,您可以揍我沒有關係。北本先生,難道說您是來夢的祖父嗎
?來夢雙親的其中一人是您的孩子對吧?」
耕平這時候的想像力簡直比電視連續劇還精采,但是他並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太
離譜了。他該向北本先生求證的,應該是在來夢的照片中那個第四個人的真正身份
才對。
「果然是個很欠揍的想法啊!不過也難怪你會這麼想,有太多想像空間了嘛。
」
「如果說錯了,我道歉。」
「不,沒那個必要。事實上我想過好幾次,假如這件事是真的就太好了。連手
都沒握到就再見了,在現代是很難想像的吧?我一直沒有採取任何行動,也是因為
我從那時候開始就覺得很不好意思。」
北本先生淡淡地說著,臉上表情則因面對現實而顯得有點緊張。
「比較重要的是來夢父親的事。他是一個宗教學學者,研究的是『拜蛇教』。
基督教中的一個異類。」
耕平眨眨眼,和他對來夢父親職業的想像,並沒有差太遠。但是關於「拜蛇教
」,耕平可是一點也不知道。
「『拜蛇教』,崇拜畜象徵『從無知中解放』意思的『蛇』。」
「是那隻讓亞當和夏娃吃了智慧之果的蛇嗎?」
北本先生摸著下巴向耕平點了點頭。
「但是在基督教發展初期,他們被徹底地壓制、迫害,並且被消滅;因此要闡
明他們的全貌並不是簡單的事。」
耕平一邊聽著北本先生的話,一邊習慣性地朝了三樓看了一眼。
「四世紀末,狄奧多修斯大帝(Theodosius)時代,基督教成了羅馬帝國的國
教,於是天賜的榮耀便和地上的權力合而為一,但卻造成了國家衰弱、宗教墮落的
結果。這也是必然的,儒教成為漢帝國(漢朝)的國教的時候,也發生了同樣的事
。」
「在基督教的權力抗爭中,贏的那一派自稱為止統派,然後他們把歐洲其他的
地方神祇、平民信仰都單方面地消滅了,許多當地的神明,都被冠上惡魔、反基督
的污名,然後打入黑暗的世界。就連基督教團內部,也有許多各式各樣的思想被視
為異端,然後被逐出基督教。」北本先生如此敘述著。
耕平念高中的時候,曾經在世界史讀過這一段。基督教團曾將涅斯特裡斯派(
譯註:Nestorinus;Nestorius Constantinople的總主教,古代來羅馬帝國的首都
)、馬裡斯派(譯註:Marcus或Gains Marcus古羅馬將軍)……等的派別驅逐出境
。
「那麼,那個拜蛇教和我們現在所面臨的問題有什麼關係呢?」
北本先生用行動回答了耕平的問題。他從包包外側的口袋中拿出一張折得好好
的紙遞給耕平。他接下那張紙後,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只是注視著打開的紙張上所
畫著的七座雕像,那是人身獸面、像妖魔般的生物的群像;在昨天下午之前,這些
雕像和耕平的人生一點關聯也沒有。
「怎麼樣,和這間屋子裡的雕像一樣吧?」
面對著只是默默點頭的耕平,北本先生做了說明。
第一天使--米迦勒,擁有獅子的頭部。
第二天使--研列埃。擁有公牛的頭部。
第三天使--拉斐爾,擁有蛇的頭部。
第四天使--加百列,擁有老鷹的頭部。
第五天使--陶塔包特,擁有魚的頭部。
第六天使--艾拉陶特,擁有狗的頭部。
第七天使--奧諾維,擁有驢子的頭部。
「這就是拜蛇教的七大天使。」
「我以為天使會是種更美麗的東西。」
「看都沒看過,也敢說出這種話?」
北本先生說了些諷刺的話,接著好像在模仿耕平一樣,用深刻的眼光望著三樓
的那片昏暗。
耕平因為北本先生的一番話感到困惑,而北本先生卻好像從困惑中擺脫了。
「依照拜蛇教的教義,第一天使米迦勒和第七天使奧諾維是同一個存在,兩者
合而為一的時候,就出現了最高支配者亞爾達包特。」
「那是指神嗎?好像耶和華嘛!」
「不,有一點點不一樣。拜蛇教崇拜的是知性和理性的女神蘇菲亞,亞爾達包
特是不瞭解蘇菲亞本意的實力者,被認為是有力量卻沒有才德的人。很抱歉,以上
這些大部分都是推論,而且是從來夢的父親那裡聽來現學現賣的。他的目標是研究
崇拜黑暗的宗教思想,以及調和新的宗教價值觀。」
說實話,耕平不是很懂。
「大部分的宗教,都將『光明』定義為善,『黑暗』定義為惡。否定這兩者可
以互相平衡的人,相信只要由其中的一方便能構成整個世界。來夢的父親說那太過
主觀,我覺得很有道理。」
北本先生搖搖頭,半白的頭髮便弄亂了。他用一隻手將頭髮弄整齊,繼續往下
說。
「假如這個世界沒有夜晚,所有的生物就會失去平靜和思索的時間吧?沒有夜
晚,太陽持續地照射,氣溫就會上升,世界就會變成炎熱的地獄。無視夜晚,只一
味地追求光明是錯誤的吧?」
「但是只有夜晚也不行啊!」
「當然,只有夜晚也不行。重要的是調和和均衡。一種文明只靠著一種宗教價
值觀來維持是不好的,來夢父親的論點就是從那裡出發的。他暫時稱這個為『黃昏
莊園精神』。」
北本先生知道「黃昏莊園」的由來。黃昏是白天與夜晚的境界,只有這個時候
,光明和黑暗是共存的。而『黃昏莊園』的名字,就是在表現一個世界和另一個世
界的交接點。
「所以要找『黃昏莊園』是在地圖上的哪裡,是毫無意義的。我們只是從會津
鬼怒川鐵路的沿線前進到這裡而已。如果離開這裡,說不定會到中北海道、九州,
甚至是Tombouctou(譯註:西非馬裡共和國中部,靠近尼日河北岸的商業都市)、
或Cochabamba(譯註:玻利維亞中部,一個在高原的都市)都有可能。」
「只要能離開這裡到哪兒都行!就算到Tom 什麼的地方也沒關係。然後呢?您
有離開這裡的方法嗎?」
北本先生的回答是:「方法不是沒有,問題是,不知道我找不找得到。」
「現在的狀況比我想像的還要危險。由此可見,干涉這個世界的力量是多麼強
大。」
「干涉?」
「不然我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啊!」
管家正走過他們的下方,也就是二樓中央的走廊。他用冰冷的眼光看了老少兩
個人,卻沒有和他們打招呼。看來,他們已經不是客人,而只是個殘留者罷了。
「那個管家是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啊?」
「到目前為止還很難斷定。」
北本先生似乎感到有些疲勞,他用手摸了一下臉頰。
「好了,我們說些別的事情吧!來夢小的時候曾經從列車的窗戶看到這排雕像
,但原本應該有七座的雕像卻只有六座,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這個嘛,……米迦勒和……奧諾維對吧?那兩者合而為一之後,就成了最高
存在--亞他巴特,沒錯吧?」
「是『亞爾達包特』。」
北本先生訂正了耕平說的話後,失望的吐了一口氣。
「原本雕像只是一種象徵,但是來夢的父親似乎有點走火入魔,他相信了亞爾
達包特的存在,還熱衷於追求那股神秘的力量。」
「說清楚一點,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追求將思念具象化、也就是將心裡所想的事情物質化的力量。」
「這太沒道理子嘛!」
「比方說,作家在稿紙上、畫家在畫布上,構築各自的想像世界;然而對於某
種知性體來說,『空間』這種東西,就是雪白的畫布。」
「是四次元的生物嗎?」
「四次元嗎?雖然是個老舊的用詞,卻很方便呢!」
北本先生苦笑地點點頭。
「但是在那種生物當中,也有創造力豐富和不豐富的傢伙。同樣是人,作家、
翻譯和評論家的才能,都各自有少許不同。但是很糟糕的,也有剽竊他人的傢伙。
」
「剽竊……?」
「比方說,模仿他人已經想到的點子,或是按照某人的意願,抄襲別人的作品
等等。」
「哦,是嗎?」
耕平不以為然地回答,然後放下摸著下巴的那隻手,又看了北本先生一次。他
終於發現到北本先生說的話有多嚴重。「按照某人的意願,抄襲別人的作品」--
那是說,發生在他們身邊的奇怪現象,其實全都是來自他們自己的意識嗎?那隻貓
怪、還有變得異常的豐永,全都是因為造訪「黃昏莊園」的客人們的意識,所造成
的結果嗎?
好不容易耕平終於想起了豐永。那個變成了異常怪物的豐永現在在哪裡?正在
做什麼呢?他有可能回復到原來的樣子嗎?
「很遺憾,豐永老弟可能沒救了。即使離開了這個被封即的空間也沒有辦法恢
復。」
北本先生的答案令耕平摒住了呼吸。
「那麼是無法挽救嗎?」
「雖然不應該這麼說,但有些時候,人還是死了比較好。豐永老弟如果失去了
記憶、智能退化,只靠本能活下去的話……」
北本先生的話只說了一半,耕平也沒有再追問下去。因為即使豐永很惹人厭,
耕平也無法認為他是「活該」。
「這個地方真的有那麼可怕的魔力嗎?」
「稱它為『魔力』,就會變成恐怖故事;稱它是『超能力』,就會變成SF(
科幻)故事。就是這樣。」
耕平有個小小的疑問:用這麼簡單的分類法適合嗎?
「我還比較希望它成為SF故事。是假設也好,至少有理論、有法則。」
「靠我之前的說明,還不能安心嗎?」
「我不是想讓自己安心,只是希望有個讓自已有個可以依靠的立場。」
耕平又轉頭看了一下三樓。來夢上去雖然還沒多久,但一點動靜都沒有,耕平
無法判斷這到底是凶是吉。
「不過北本先生,您竟能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接近來夢耶!」
「又不是只有我一個。這個莊園的客人們,每個人都偽裝了自己的身份。就算
沒有偽裝,也都隱藏著真正的自己。假如一個一個地揭開,一定很有意思吧?」
「我可沒有隱藏什麼哦!」
耕平好不容易壓抑住油然而生的憤怒和焦慮,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所以我並沒說我有知道全部的權利啊!在這個亂七八糟的情況下,把責任都
推給二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大人也不能裝做什麼都不知道,不是嗎?」
耕平越說越氣,漸漸地怒氣便勝過了理性。
「我非常瞭解我自己能力不足。但是眼前沒有其他適合的人,不是嗎?當隊伍
裡面沒有打擊率三成的打手,就必須讓打擊率二成五的打手出去長打,這也是沒有
辦法的事啊!」
耕平並不願將自己比喻成打擊率二成五的打擊手。但是他逼不得已於因為他並
不認為自己是打擊率三成的打擊手。
「北本先生,您又為什麼無視自己留心的事情接近來夢呢?我不說您懷有惡意
,但也一定有什麼目的,對吧?請您告訴我。」
突然,一直靜悄悄的三樓響起了一陣悲鳴。
嚇了一跳的耕平,一次踩著兩格樓梯衝上了三樓。雖然身後傳來了北本先生的
聲音,他卻沒有聽進去。當他踩著三樓的地板,往走廊方向去的時候,速度卻慢了
下來,並不是因為他害怕,而是他需要時間讓眼睛習慣黑暗。
「來夢!」
當耕平在大聲吼叫的時候,感覺胸口好像被什麼壓著,那是眼睛看不到的,可
能應該稱它做「壓力」吧?就像是從H‧C‧威爾滋的古典科學恐怖小說中的主人
翁跑了出來,然後將手掌按在耕平胸前一樣。耕平皺了眉頭,先退後了半步,然後
利用反作用力往前面衝了過去。不、該說他是想往前衝。在那個瞬間,一股氣勢相
等的力量將他吹彈到後面。耕平被撞在厚厚的地毯上,彈了一下,往更後面跌了過
去。
耕平好不容易撐起上半身,卻因為呼吸不過來而發不出聲音,他用力地咳出了
大塊空氣後,才喊了出來。
「來夢!你沒事吧?來夢!」
回應耕平的是別人的聲音。
「振作一點,年輕人。你要先注意自己的安全啊!」
北本先生從後面撐住耕平,並拍拍他的背。好不容易耕平的心跳才緩和了下來
,呼吸也變得比較順暢。耕平簡短地向北本先生道了謝,雖然有少許的撞傷,卻不
值得太介意,因為不能為這一點點事就退縮。
「有東西。那裡有東西……」
耕平沒有再往下說。因為他口中所說的「東西」,抓住了他的胸口。一股難以
祗抗的力量,朝著耕平和北本先生使勁地壓了過來。北本先生被那股力量推得來倒
西歪,跌在地板上,耕平則被推到樓梯口,又在那裡被推倒了一次。
耕平滾下了長長的樓梯。視野不停地回轉,天花板、牆壁、樓梯、吊燈、壁畫
、靠牆的花台及花瓶等等,都像壞掉的時鐘指針廣樣亂轉。而身體和樓梯相撞的聲
音也夾雜其中。等到聲響都消失了,耕平竟然「通過」了樓梯的拐角處,倒在二樓
往三樓的樓梯口。
耕平感到一陣陣疼痛,當他搖搖晃晃地爬起來時,北本先叫了出來。
「耕平!耕平!不能急!先等一下!」
「我很急!」
耕平失去了對長輩應有的禮貌,大聲叫了起來。他的額頭不斷地冒出鮮血,從
眉毛經過鼻子,畫出了一條紅線。耕平用手擦去鮮血,勉強往前踏出了一步,突然
他感到一陣暈眩,一邊的膝蓋不禁跪了下來,他用手扶著地板,想撐住自己的身體
,然而他的手也失去了力量,整個人便往地板坐了下去,他嘴裡不斷地發出「好痛
……」的呻吟,而且氣喘吁吁;額頭流出的血滴到了下巴,即使這樣,耕平還是想
再爬起來,於是北本先生便扶著他。北本先生又佩服、又吃驚,不禁提出了忠告。
「不行啊,耕平!三樓的空間被封印著。這樣下去,怎麼也不可能進得了那房
間。」
「不能讓它不可能!可惡!真不該讓來夢一個人去三樓,我真沒用!」
事到如今,耕平非常後悔,他死命地瞪著樓上。在往上的樓梯口有個無形的看
守者。看來,光靠衝勁是沒辦法過關的。
「北本先生,不好意思,請您幫我忙。如果從樓梯上不去,那就繞到外面、從
窗戶進去。不管怎樣,我就是要進去裡面。」
「那麼……你這是正式宣戰囉?」
北本先生的雙眼閃著異樣的光芒。假如用輕浮一點的形容詞,可以說像是喜歡
戰爭遊戲的壞小孩的表情。
「您好像受傷了,我請人幫您擦藥吧?」
那是管家的聲音。他好像突然從牆壁跑了出來一樣,他那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讓耕平不禁瞪了他一眼。
「有武器嗎?刀或槍都可以,有的話借我。」
耕平連槍都沒用過,還敢這麼問管家。而管家回答的方式,就好像世界上不存
在著「親情」這種東西一樣。
「很抱歉,我們沒有那種東西。因為這個地方的優點,就在於這裡既和平又安
靜。」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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