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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雷米 -【心理罪(畫像)】(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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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16:23:55
第十八章 約克郡屠夫

  整整一天,方木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言不語,眼盯著天花板,不理會任何人。杜宇雖然已經對他這幅德行習以為常,不過也隱隱感到這一次,他有點不一樣。

  晚上的時候,邰偉來了。推門進來的時候,杜宇正試圖勸方木吃掉自己為他買來的晚飯。邰偉看見桌子上還擺著早已冷透的午餐。見邰偉進來,杜宇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接著無奈的向床上努努嘴。

  僅僅一天的功夫,方木就瘦了很多,下巴更尖了,那兩只死死盯著天花板的眼睛也顯得大得驚人。

  邰偉坐在方木的床邊,盯著方木看了幾秒鐘。

  「絕食?」

  方木毫無回應,眼珠動也不動。

  邰偉「嘿嘿」的笑起來,他拿過飯盆,使勁嗅了嗅。

  「好香啊,大米飯、土豆燉雞塊,這個是什麼?」

  「焦魚丸。糖醋口的,開胃。」杜宇邊看著方木邊回答。

  「唷,看你哥們給你考慮得多周到!還不快起來吃了。」

  方木垂下眼睛,輕聲說了句︰「謝謝。」就把頭轉向床裡側。

  杜宇無奈的沖邰偉聳聳肩,邰偉笑著擺擺手表示不介意。

  三個人沈默著坐了一會,杜宇就拿起書包和水杯,向邰偉作了個「我出去了」的手勢,輕手輕腳的帶上門走了。宿舍裡只剩下方木和邰偉兩個人。邰偉看看仍然臉沖著牆,一動不動地躺著的方木,嘆了口氣,掏出煙來悶悶地抽。

  一支煙吸完,看看方木仍然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邰偉開口說道︰「伙計,我很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別說是你,我是個警察,如果有個這樣的對手,我一樣會感到害怕。可是害怕歸害怕,每天躲在寢室裡並不是個辦法,如果他想幹掉你,他早晚會下手,不管你如何逃避,他都會找上門來。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先下手為強,先把他揪出來!」

  邰偉看看動也不動的方木,繼續說道︰「我今天仔細查了查馬凱的社會關係,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物。所以,問題可能不出在這邊。我已經聯繫了C市警局,請求他們協助調查在你參與過的案件中,有沒有尚未歸案的同案犯以及可能產生報復念頭的犯罪人家屬。」他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沒征得你的同意,你不會怪我吧?」

  方木猛地坐起來,邰偉嚇了一跳。

  「你能不能閉上嘴,別像個老太太似的嘮叨個沒完?」他沖邰偉大吼。

  邰偉盡力壓住火,「我很理解你現下的心情……」

  「你理解個屁!」方木粗魯地說,「我並不害怕,就算他現下躲在床底下,拿著刀子我也不害怕。我不是第一次面對想要我命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他的聲音猛地哽咽起來,「為什麼要殺那麼多的人!想幹掉我?來啊,直接來殺我!為什麼要白白搭上那麼多人?」

  他猛地把書架上的書全推到地上,隨後就頹然倒在床上。

  「王八蛋……」方木閉上眼睛,喃喃自語,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流到枕頭上。

  邰偉看看凌亂地散落在地上的書,又看看眼前這個虛弱不堪的年輕人。當他得知讓方木感到痛苦不堪的真正原因的時候,心中不免對這個倔強的傢伙產生了一絲敬意。

  愛與責任,是人類最寶貴的情感。

  他彎下身子,慢慢地把書撿起來,排掉灰塵,再一本本地排列在書架上。做完這一切,邰偉坐在床邊,緊盯著方木說︰「小子,起來吃飯!」

  邰偉的口氣強硬而堅決,剛才好言寬慰的態度已經蕩然無存。方木察覺到了這一點,他睜開眼睛。邰偉毫不躲閃地迎著方木的目光,方木從那裡讀出了信任和鼓勵。就像把手槍交給生死與共的搭檔一樣,邰偉用力把勺子塞進方木手裡。

  「伙計,我們得幹下去。接下來還有幾個被害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們一定要儘可能地在他殺死更多人之前阻止他。不要去想那些已經死去的人,死了就是死了,他們誰也不會因為你的內疚而起死回生。這就是你的命運,方木,擁有比別人更多的天賦,就有比別人更大的責任。逃避是沒有用的,抓住那個兇手,就是對這些死者最好的安慰。而在此之前,」他把飯盆往方木面前一推,「你最起碼要保證自己不被餓死!」

  方木看著自己面前還在微微冒著熱氣的飯盆,又看看表情嚴肅的邰偉。兩個人沈默的對視了幾秒鐘,方木終於接過飯盆,大口地吃起來。

  媽的,真香。

  吃完飯,方木跳下床作了幾下擴胸運動,感覺胸中的悶氣都隨著呼吸一瀉而出,整個人清爽了不少。方木向邰偉簡單談了自己的想法(儘管躺在床上,被內疚和憤怒整整折磨了一天一夜,方木的腦子還是在圍繞著案情緊張地轉動著)。在他看來,兇手之所以把矛頭指向自己,肯定與自己參與過的案件有關。儘管邰偉所作的一切沒有征得方木的同意,但是他也認為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思路。

  「另外,關於數字,我想應該是有特殊意義的。」

  「哦?你指什麼?」邰偉來了精神。

  「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到目前為止,已經發生了5起殺人案,而受害者卻有6個。」方木扳著手指,「而兇手在現場留下的數字密碼,是按照從1到5的順序排列的。當初我留意到這一點的時候,我覺得很奇怪,因為如果數字與死者的數目相符的話,可以表達一種炫耀或者挑釁的心態。而與作案次數相符,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兇手在意的並不是受害者的人數,而是做案的次數,或者說是模仿的人數。所以,這數字應該是一個固定的數字,或者說,兇手早就考慮好了要模仿的人數。因為,」方木頓了一下,「如果是考試的話,這考試總會有結束的時候,那時,就可以考察我究竟有沒有通過考試。」說完,他平靜地看著邰偉,笑了笑。

  邰偉看見方木嘴角的微笑,卻感到徹骨的寒冷。從小到大,邰偉也經歷過大大小小的考試,卻沒有一次考試讓他感到這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就好像在你面前放一張試卷,要求你用筆蘸著鮮血判斷對錯。判斷對了,考試結束,皆大歡喜。判斷錯了,就會有一個人(也可能不止一個人)在這世界上消失。而還沒等他們意識到這是考試,前五道題已經永遠不可挽回地被打上了鮮血淋漓的X。

  「那,這數字到底是幾呢?」

  「7、9、11。」方木沉吟了一下,「應該是個單數。不過11的可能性不大,因為那樣犯罪週期就太長了,他應該急於跟我分個高下,等不了太長時間。7。」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7的可能性大一些。」

  「為什麼是7?」

  「我是個心理畫像者。大概他想跟我來一次心理上的較量。而在心理學上,7被認為是一個具有魔力的數字。」

  「魔力?」

  「是啊。一般情況下,人對數字的記憶範圍大多在7的前兩位和後兩位之間。也就是說在5位和9位之間。超過9位,大多數人就會對數字記憶模糊。所以大多數人在記憶一些比較長的數字的時候,都傾向於把他們分段記憶。比方說圓周率。此外,人類歷史上很多奇妙的事物都與7有關,例如一周有7天,音樂有7聲,顏色有7色,七宗罪、第七個……」方木的話突然停下來,臉色也變得很差。

  「第七個什麼?」

  「哦,沒什麼。」方木的臉色很快就恢復如常。

  邰偉低下頭,彷彿在考慮什麼,過了好一會,他試探著問︰「方木。」

  「嗯?」

  「你會是第七個嗎?」

  方木盯著邰偉看了幾秒鐘,笑笑說︰「我不知道。如果我是這考試的一部分,那我就是最後一個。如果我不是這考試的一部分,那我就是考試結束之後的下一個。總之,我躲不掉的。」

  看著平靜的方木,邰偉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面對面的和另一個人談論他會是第幾個死者,就好像在討論天氣、足球這樣無關痛癢的話題。這實在太可笑了。

  邰偉摸摸腰裡的手槍,慢慢地說︰「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方木還是無所謂地笑笑︰「希望如此吧。不過就像你說的,這是我的命,如果真的要我死,躲是躲不掉的。」

  他站起來走到窗前,透過已經結了霜的玻璃,能隱隱看見樓下亮著的路燈和不時走過的、大聲談笑著的學生們。

  「死。」方木輕聲說,「其實,老天已經很照顧我了。」

  一個在床邊,一個在窗下,兩個人在313寢室裡繼續沈默著。方木看著窗外,邰偉看著方木。窗外透進來的模糊燈光給方木的側影鍍上一層薄薄的金邊。看了許久,邰偉站起身來和方木並排站在窗前。

  「如果你沒猜錯的話,還有兩個。」邰偉看著夜色中仍然喧鬧的校園,慢慢地說。

  良久,方木彷彿自言自語般輕聲說︰「還有兩個。」

  天氣越來越涼了。女孩子們也不得不放棄盡顯曼妙身姿的時尚衣裝,衣著濃重起來。校園裡缺少了延綿一夏的色彩斑斕,不動聲色中,多了一份蒼涼和落寞。每時每刻,都會有大片的落葉隨著一陣緊似一陣的秋風徐徐飄落,踏上去,彷彿還有不甘心的輕輕的「喀嚓」聲。昨天薄薄地下了一場小雪。滿地的泥濘加之慢慢腐爛的秋葉,彷彿在一夜之間,曾經生機勃勃的校園,竟透出一絲死亡的氣息。真正讓人們心頭沉重的,並不是這讓人倍感悲涼的秋景,而是時時在校園裡匆匆而過的,面色凝重的警察。

  專案組正式進駐校園已經一個多星期了。教學樓裡、食堂裡、宿舍樓裡、圖書館裡,到處都能看見或穿制服,或穿便裝的警察。這讓每一個自由散漫慣了的大學生都感到很不自在,反感的情緒慢慢滋生。幾乎每一天,都會有學生與警察發生糾葛的事情上報到校保衛處。分管學生工作和後勤的兩位副校長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心中一邊祈禱著千萬別再死人了,一邊希望警察快點抓住兇手。

  相對於其他學生的抵觸和漠不關心,方木是這個學校裡最關心調查進展的人。按照邰偉的主張,暫時不對外公佈案件與方木的聯繫,所有以方木為背景的調查都是祕密進行的。這也讓方木能夠不受打擾地繼續對「6」的線索進行追查,當然,除非迫不得已,邰偉幾乎每天都跟在方木身邊,以防不測。

  又是一個忙碌的下午。方木正在資料室裡,對著面前的一本厚書全神貫注,邰偉趴在旁邊的桌子上呼呼大睡,一絲涎水忽長忽短地掛在嘴角。

  資料室裡有不少人,快期末了,大家都忙著寫論文,來查找資料的人絡繹不絕。邰偉不雅的睡姿讓不少人紛紛側目,管理員孫老師更是不時擔憂地看著邰偉枕在臉下的簇新的《西方犯罪200年(1800-1993)》。

  方木疲憊地揉著太陽穴,將手中的書翻到下一頁,在閱讀其中一段的時候,呼吸猛然急促起來。他目不轉睛地快速閱讀了兩遍,臉色因興奮而漲得通紅。隨後,他一步繞過桌子,跑到邰偉身邊,猛推了他一把。

  「喂,快看。」

  邰偉一下子跳了起來,顧不上擦掉嘴邊的涎水,手伸向了腰間︰「怎麼了?」

  整個資料室的人都被他這一聲大吼嚇了一跳,一個正踩著梯子到書架頂層拿書的男生更是被嚇得稀裡嘩啦地摔了下來。方木顧不上周遭不滿的目光,只是抱歉地向一臉驚愕的孫老師笑笑,迫不及待的把書攤開在邰偉面前。

  邰偉扣上槍套,臊眉搭眼地低頭看著。只掃了一眼,他的眉頭就皺起來了。看罷,他伸手從衣袋裡拿出香煙,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方木見狀,急忙把他拉到走廊裡。兩個人在樓梯間裡默默的吸煙,抽了大半根之後,邰偉看看方木,試探性地問︰「約克郡屠夫?你覺得兇手要在下一起案件中模仿他?」

  「我覺得有可能。」方木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慢慢地碾碎,「你剛才也看了那一段。那五元英鎊的線索跟他非常符合。」
邰偉點點頭,慢慢回憶剛才看過的資料。

  彼得‧薩特克裡夫,英國人,在1975年至1980年間殺死了13個人,被稱為「約克郡屠夫」。其殺人手法的特點是先用鐵錘猛擊被害人頭部,然後用螺絲刀猛刺被害人的胸腹部。犯案後,還喜歡在屍體手中塞入一張5英鎊的鈔票。

  「這麼說來,下一個受害者是個女性?」

  「如果他真的要模仿約克郡屠夫,那就肯定要殺死個女的。」方木眼望著走廊另一端,那裡,一群女學生正嘰嘰喳喳地從瑜伽訓練室走出來。

  「靠。」邰偉狠狠地把煙頭扔在地上,「我先回去了,召集人手採取一些有針對性的措施。你們學校有多少女生?」

  「大約,4000多人吧。」

  「他媽的!」

  當天下午,細心的學生就發現校園裡多了一些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事。所有的女生宿舍樓都增加了女性宿舍管理員,特別在六樓專門騰出一間宿舍作為管理員休息室。女浴池和體育館女更衣室的六號更衣箱被鎖死,任何人不得使用。教學樓的六樓和六號教室、女衛生間附近常有精幹打扮,腰間鼓鼓的人在來回轉悠。

  後勤處的所有工具(尤其是錘子和螺絲刀)被逐一登記在冊,從業人員使用需填寫領取登記單。校園內也不時有學生和過往車輛被叫停盤查。民主維權的意識在校園內空前爆發,學生們的抵觸行為已經有幾次升級為肢體衝突。這種緊張的局勢維持了一星期後,警方和校方終於坐下來開了一次緊急會議,最終把盤查的對象限於30歲以上的成年男性,除非必要,學生不再接受警方盤查,校園裡這才稍顯平靜。

  一個周三的下午,方木獨自在校園裡溜達,走到體育館附近,向身後一瞄,果真看見邰偉就在不遠處晃悠,不由得嘆了口氣。一個學生和一個警察整天形影不離,已經讓很多人心生疑惑,所以方木建議邰偉多去關注一下校園裡的保衛工作,沒必要整天跟著自己。

  「我是最後一個,他不會現下就對我下手的。」邰偉表面上答應了,可是總能在自己附近看見這傢伙。

  中午的時候,方木意外的接到了邢至森的電話。老邢還是老樣子,沒有過多的寒暄,直接就問到了案件的情況,而且不無遺憾的通知方木,C市那邊的調查沒什麼結果。儘管老邢反覆叮囑方木要注意安全,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方木還是感到一絲沮喪,在寢室裡煩躁地踱了幾圈之後,索性出來走走。

  幾個班聯會的學生幹部正在體育館外的佈告欄那裡貼海報,劉建軍也在。海報很大,一個籃球運動員正持球上籃,方木認得那是本省著名的籃球運動員蘇軍。佈告欄的鋁合金邊框有些翹起,海報無法平整地貼在佈告欄上。一個學生幹部踩著梯子,拎起一把錘子「鏗鏗」地敲著。

  一個便衣警察在下面冷眼瞧著,冷不防開口了︰「你的領取登記單呢?」

  正砸得起勁的學生幹部瞄了他一眼,撇撇嘴說︰「沒有。」

  拎著海報的劉建軍趕緊解釋︰「不是從後勤處拿的,是我們寢室的。」

  便衣警察一聽,走上去拉拉那個學生幹部的褲腳,「下來。」

  「幹什麼?」他不耐煩地說。

  「把你的學生證拿出來!」

  「沒帶!」那個學生幹部抖抖腿,甩開便衣警察的手。

  便衣警察陰沈著臉,踢了梯子一腳,「下來!」

  那個學生幹部身子趔趄了一下,險些摔了下來,也火了。

  「你想摔死我啊!」他用錘子指著便衣警察的臉,「抓不著兇手,就會沖學生耍威風!有種你們快點破案啊,國家怎麼就養了你們這群廢物!」

  便衣警察的臉一下子變得鐵青,伸手把那個學生幹部拉了下來。方木急忙上前打圓場,還沒等他開口,疾步跑過來的邰偉就一把抓住那個擼胳膊挽袖子的警察。

  「怎麼回事?你的學生證呢?」邰偉大聲問道。

  那個學生幹部也有點怕了,小聲說︰「沒帶。」

  劉建軍趕快說︰「他是化學系的,叫秦大海,我可以證明。」

  「你又是誰?」

  「我是法學院的,我叫劉建軍。」他一指方木,「他可以證明。」

  方木趕緊點點頭。邰偉看了方木一眼,「這錘子是誰的?」

  「我們宿舍的。」

  邰偉拿過錘子,在手裡掂了掂,又遞還回去。

  「保管好。別外借,也別丟了,希望你支援我們的工作。」

  劉建軍趕緊點頭稱是,又用力拉拉那個學生幹部,他也不情願的小聲說了句︰「是。」

  邰偉拍拍那個臉色依舊鐵青的便衣警察︰「好了,你去忙吧。」

  「這幫小兔崽子,起早貪黑的保護你們,你們還他媽……」便衣警察余怒未消的嘟囔著。

  「行了!」邰偉大聲打斷他,「巡邏去吧。」

  「是!」便衣警察瞪了那個學生幹部一眼,轉身走了。

  看著他走遠,邰偉嘆了口氣,「也別怪他們。這段時間一直不分晝夜的執勤,累壞了,脾氣難免躁一點。」

  方木笑笑,表示理解。回頭看見劉建軍和那幾個學生幹部尷尬的站著,忙打圓場道︰「忙什麼呢,有什麼活動?」

  劉建軍也露出了笑臉,「明天晚上,省籃球隊要和我們校隊打一場友誼賽。」他指指海報,「蘇軍也來。人家可是現役國家隊隊員啊。」

  「哇!太棒了。」方木不免有些羨慕。

  「你還說呢,早就動員你參加籃球隊。你要是參加了,也能跟國手同場較量了。」

  「去,我哪夠格啊。」話雖這麼說,方木心裡還是癢癢的。

  轉頭看邰偉,這傢伙卻緊皺著眉頭。方木心想也是,這種大型文體活動的安全保衛工作難度最大。觀眾多,人員複雜,場面不好控制,搞不好那個兇手就會趁機下手。

  「到時候來給我加油啊!」劉建軍可考慮不到這些,熱情洋溢地邀請方木。

  邰偉已經拔腿就走了,方木只來得及和劉建軍說了句「一定到」,就轉身追邰偉去了。

  「媽的,這麼大的事,學校怎麼也不提前通知一聲。」看得出邰偉的心情極糟,他沖方木揮揮手,「你先回去吧,我去安排一下保衛工作。哦,注意安全。」

  方木無奈地沖邰偉揮揮手,「好。」

  第二天晚上,籃球賽在校體育館如期上演。

  校體育館是一座功能齊全的正規比賽場館,比賽場地完全符合國際標準,伸縮式看台能容納2000多名觀眾進場觀看比賽。儘管比賽在晚19︰30分才正式開始,可是不到6點,體育館裡就已經坐滿了學生,連過道裡都擠得滿滿當當的。

  鄒團結等一干鐵桿球迷已經早早地趕到體育館占座去了,其中就有兩個留給杜宇和方木。所以,他們直到快7點了,才慢悠悠地向體育館走去。剛走上台階,就看見鄧琳和一群女孩子嘰嘰喳喳的走過來,一個老師不耐煩的大聲喊著︰「快點快點!怎麼才到,趕快去換衣服。」

  「拉拉隊。」杜宇盯著這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笑嘻嘻的說,「唷,有美女加油,劉建軍這小子肯定要大出風頭了。」

  穿過密不透風的人群,踩了無數人的腳之後,方木和杜宇好不容易才在座位上坐定。還沒等喘口氣,就聽見掌聲在體育館內響起,還夾雜著一陣陣興奮的口哨聲,隨後就是震耳欲聾的音樂。方木抬頭一看,一群穿得很節約的女孩子正跳躍著來到場地中央,開始作秀舞蹈,打頭的正是鄧琳。

  學生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從即將開打的籃球賽轉移到了這些女孩子的大腿上,杜宇更是大長著嘴巴,不錯眼珠的看著。方木覺得好笑,伸手遞過一張面巾紙。杜宇不解︰「幹什麼?」

  「擦擦你的口水啊。」

  杜宇笑了,狠狠地捶了方木一拳。

  幾分鐘後,拉拉隊的舞蹈作秀結束。一個渾濃的聲音非常????

  第一項內容︰雙方運動員入場。隨著主持人的一聲令下,全場燈光盡熄,只有一盞射燈將一個大大的光圈投射在運動員入口處。首先入場的是省籃球隊的隊員們,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在體育館內回響,大個子們依次跑進場內,威風凜凜地跨立在球場中央,最後一個出場的是國手蘇軍,尖叫聲和口哨聲在他跑向場內的一瞬間幾乎將體育館的棚頂掀翻。

  然後是J大校籃球隊的隊員們,和場內的頭班隊員相比,他們在光圈籠罩下出場的時候顯得手忙腳亂,一個後衛更是在即將入場的瞬間滑倒在地板上,引來全場觀眾善意的笑聲。劉建軍作為隊長最後出場,方木看見啦啦隊在他出現的時候格外賣力的大聲叫喊,這傢伙也裝模作樣地向全場觀眾揮手致意。

  比賽開始了。不用說,即使省籃球隊的隊員們只是以練習的態度來打球,場面也呈一邊倒的局面。在平均身高在1.93米的頭班球員們面前,幾乎矮了一頭的學生們顯得笨拙而膽怯。第一節結束後,省籃球隊以35︰6領先。

  第二節開始後,省籃球隊開始放鬆,很少出現憑借身體優勢強打內線的情形,基本都拉到外圍來投籃。校隊的進攻開始有點起色了,司職前鋒的劉建軍表現得尤其勇猛,有一次居然面對蘇軍的防守轉身跳投命中(當然,封蓋的時候蘇軍只是象徵性的跳了一下,腳尖都沒離地)。方木注意到劉建軍每次得分後,都要對著揮舞花球,大聲喝采的啦啦隊那裡猛捶自己的左胸。仔細看去,劉建軍的比賽服左胸上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大寫的「D」,看上去好像是用簽字筆畫上去的。

  D──鄧,呵呵,這小子。方木微微地笑了。

  中場休息的時候,省籃球隊依然保持著大比分領先。學生們似乎並不在意比賽的輸贏,能看見心儀的球星才是最重要的。讓他們感到興奮的是,休息時穿插了扣籃作秀,當然作秀者主要是省籃球隊的隊員。不過讓J大的學生們感到光榮的是,J大校隊也有一個隊員參加了作秀,那就是身高1.86米,但是彈跳力驚人的劉建軍。

  劉建軍一共扣籃三次,其中一次失敗,另外兩個都非常精彩。每次成功,他都會沖著拉拉隊方向猛捶左胸,還要大吼一聲。啦啦隊員們也回應一陣尖叫,不時有啦啦隊員用手肘推推鄧琳,還抱以羨慕的目光和微笑。鄧琳的回應倒是比較平淡,並沒有做過份幸福狀,但是目光也始終沒有離開劉建軍。

  下半場比賽開始了。也許是劉建軍在上半場表現得過於積極,第三節剛開始的時候,他顯得有點體力不支,教練就把他替換下來暫時休息。劉建軍下場的時候,並沒有直接走回替補席,而是走到啦啦隊那裡,跟鄧琳說了一句話,鄧琳的表情顯得有點驚訝,不過還是微紅著臉點了點頭。

  杜宇看在眼裡,撇撇嘴對方木說︰「這下子你徹底沒有希望了。這小子今天真是風頭出盡了。」

  方木笑罵道︰「你這個傢伙,根本就是沒影的事,你整天瞎說什麼!讓一讓。」他站了起來。

  「幹嘛去?」

  「去廁所啊,難道找個沒人的地方去為我的失戀痛哭一場啊?」

  相對於比賽館裡的熱火朝天,走廊裡顯得冷清異常。方木急匆匆地往廁所走,心裡惦記著早點回去欣賞比賽。在拐角處,差點和兩個全副武裝的警察撞個滿懷。看著表情嚴肅的他們,方木的心一下子沉下來。

  很不情願的,他告訴自己︰還遠沒到徹底放鬆的時候,那個兇手,還在自己的身邊。

  一瞬間,體育館內的一切彷彿已都和自己無關。方木甚至忘了自己要去廁所,他站在原地,木然地看著兩個警察的背影,直到他們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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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16:24:19

  扭頭向窗外望去,外面黑漆漆的,但是仍然能看見一輛警車停在館外,紅藍相間的警燈在無聲的閃爍著。看了一會,方木彷彿失魂落魄般慢慢走回體育館,回到座位坐下,他的心思卻再也不能集中在比賽上。他的目光在場地邊、看台上搜索著,果真看到了一個個目光警惕的便衣警察。他們彷彿漫不經心似的在人群中游弋,卻時時如繃緊弓弦的箭,一旦有意外發生,隨時都可以射出。

  方木回過頭,不出所料,邰偉就在自己後面的看台上。看見方木回頭,邰偉還沖他輕輕地擺了擺手。方木面無表情的回過頭,不知為什麼,心情一下子低落起來。

  比賽結束了,劉建軍和蘇軍一同被評為本場比賽的MVP。劉建軍手握著獎杯,滿面紅光地沖全場觀眾揮手致意。接下來就是雙方球員互相合影留念,閃光燈在場地中不時閃爍。

  觀眾已經開始退場,只有少部分鐵桿球迷留下來等著蘇軍的簽名,其中就包括杜宇。方木想早點離開體育館,和杜宇打了招呼就走了。

  館外的空氣很冷,剛從氣氛熱烈的體育館裡出來,方木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隨後,他就看見了館外背著手站著的邰偉。邰偉也看見了他,揮手叫他過來。

  「有煙嗎?」他迫不及待的問。

  方木點點頭。

  「來一支,也給他一支。」邰偉指指身邊的一個便衣警察。

  方木抽出兩根煙,遞給他們,自己也點燃了一支。

  邰偉和那個警察都大口吸著煙不說話,大半根煙吸完,邰偉說︰「媽的,給我憋壞了,我們倆都沒有煙了,這會剛散場,也不敢跑去買。」邰偉指指如潮的人流。

  方木想了想,把手裡的大半包煙遞過去。

  「給你吧。」

  邰偉毫不客氣的接過來。

  「你要幹嘛去?」

  「回寢室。」

  「一個人?」

  「嗯,一個人。」

  邰偉想了一下,「你先別回去了,跟著我。一會完事了,我送你回去。」

  方木剛想拒絕,邰偉就不容辯駁的揮了揮手,意思是「就這麼定了」。

  等到人群散盡,方木又跟著邰偉在校園裡轉了一圈,重點巡邏了幾棟女生宿舍和戀人們經常約會的地方(到那些地方巡邏的時候,方木感到極其尷尬,覺得自己像個偷窺者)。邰偉打著哈欠說送方木回去的時候,已經過去快一個小時了。兩個人邊聊邊走,路過體育館的時候,方木無意中瞥了一眼,馬上停下了腳步。

  「你看!」

  邰偉按照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隱隱看見體育館的藍色玻璃窗內,透出一絲燈光。

  「好像是籃球館裡。」邰偉看看手錶,「早就應該清場了,怎麼還有人?」

  兩個人對望了一下,同時拔腳向體育館走去。

  鄧琳邊擦著濕漉漉的頭髮,邊看著更衣箱上的「9」發呆。剛才劉建軍跟她說,要她比賽結束後在體育館裡等他,一個人。

  有什麼事呢?鄧琳覺得有點緊張。

  說老實話,對劉建軍,鄧琳有一點好感,但是談不上有多喜歡。很多人都誤會自己是劉建軍的女朋友,可是劉建軍至今都沒對自己表白過。也許,今天晚上,他要對自己說那三個字了吧。

  更衣室外,帶隊老師在收更衣箱鑰匙。

  「3號、4號、……8號、10號、11號……9號呢?誰拿了9號?」

  「鄧琳。」一個聲音回答,隨後就聽見敲門的聲音。

  「琳,你還沒洗完嗎?」

  「我再等會,你們先走吧。」鄧琳沖門口大聲喊道。

  「真磨蹭,明天你自己把鑰匙交到班聯會吧。」說完,就聽見女孩子們嘰嘰喳喳地離開了更衣室。

  鄧琳穿戴整齊,鎖好更衣箱,隨手把鑰匙牌套在手腕上。

  手機叮叮當當地響起來,是劉建軍發來的短信。

  「我在籃球館裡等你。」

  鄧琳深吸一口氣,提起背包,走出了更衣室。籃球館裡已經空無一人,偌大的球場顯得空曠無比。鄧琳向四面看台上張望,沒看見劉建軍的影子。

  這傢伙在哪呢?鄧琳一邊在心裡嘀咕著,一邊信步向籃球場中央走去。

  突然,一陣有節奏的「咚」聲在空曠的體育館內響起,鄧琳被嚇了一跳,尋聲望去,只見一隻籃球從看台上蹦跳著滾落下來。球滾到鄧琳腳邊,她把球踩住,捧起來一看,是一隻嶄新的「斯伯丁」籃球,八塊球皮上都相向印著鄧琳和劉建軍的名字,金燦燦的,很漂亮。

  鄧琳微笑了,這傢伙,還挺費心思的。

  這時,體育館內響起了齊秦的《月亮代表我的心》。空曠的體育館內,齊秦富有磁性的嗓言在縈繞回蕩︰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鄧琳抬頭望向看台頂端的廣播室,那裡亮著燈,能看見一個人在向自己揮手。

  是劉建軍。

  一曲放罷,幾秒鐘的沉寂後,就聽見劉建軍的聲音在體育館內回響︰「琳,今天對我而言,是一個很特殊的日子。不僅僅是因為我和我的偶像同場競技,更重要的是,今天,我要向我最愛的女孩,表達自己的心意……」好聽的聲音被擴音器放大,竟有一種攝人心魄的魔力。

  鄧琳看著那個模糊的身影,感覺自己的全部身心正在被幸福感一點點填滿。

  愛吧,愛吧。有哪個女孩子不虛榮,有哪個女孩子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帥氣、高碩,有哪個女孩子能抵抗這浪漫的攻勢呢?

  「琳,我……」

  突然,整個體育館內「啪」的一聲漆黑一片,劉建軍深情的聲音也戛然而止。一下子墮入黑暗中,鄧琳懵了。手足無措的站了幾秒鐘後,她顫巍巍地喊道︰「劉建軍……」

  廣播室裡同樣是一片漆黑,沒有一絲聲音回應。鄧琳又喊了幾聲,在空曠的體育館裡,自己的聲音被牆壁撞來撞去,響亮的可怕。

  「你別嚇我,我生氣了!」鄧琳感覺都要哭出來了。

  突然,一盞射燈亮了,一道慘白的光束從頂棚直射下來,罩在鄧琳身上。鄧琳被刺眼的燈光晃得眼前發花,她用手遮住額頭,緊盯著射燈的方向。隱隱地,她感覺到有人從看台上走下來。

  沒錯,能聽見慢慢走下台階的腳步聲。

  「是你嗎,劉建軍?」

  來人沒有回答,仍然不緊不慢的向下走,他的全身都籠罩在背後的射燈光下,鄧琳看不清他的臉,只是感到那是個男人。隨著他一步步走近,鄧琳終於可以肯定那不是劉建軍,因為他比劉建軍要矮半頭。

  「你……你是誰?」鄧琳想跑,可是雙腿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這個人終於走進了籃球場,鄧琳隱隱約約地看見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長風衣,手裡好像還拎著一樣東西。7米、6米、4米……陌生人離自己越來越近,鄧琳渾身顫抖著向後退。

  終於看清了他的臉。黑色的風衣兜帽遮住了他的臉的上半部分,鼻子以下也被一副口罩擋得嚴嚴實實。口罩下的嘴巴動了動,不過不是在說話,看起來,是在笑!

  鄧琳終於崩潰了,她大叫一聲,把手裡的籃球朝對方一丟,轉身就逃。陌生人疾步上前,一把揪住鄧琳的頭髮,另一隻手高高地揚起來,又猛地揮下。剛剛洗過的濕滑頭髮在他的手裡猛地抽了出去,本該落在頭上的錘子狠狠地砸在了鄧琳的肩膀上。

  鄧琳疼得倒抽一口涼氣,腳下一軟,摔倒在地板上。陌生人「嘿嘿」的笑起來,慢慢地一步步逼近。她恐懼地向後挪著,手腳並用。

  「求求你,別……」

  陌生人絲毫不為所動,他上前一步,一腳踏在鄧琳的腿上,又揚起了錘子……

  「住手!」

  一聲炸雷般的怒喝猛然????

  陌生人一驚,抬頭向對面的入口望去,兩個身影正飛快地向這邊跑。他來不及多想,轉身就逃。兩個人趕到鄧琳身邊,其中一個說道︰「你留下!」就提著槍向陌生人追去。

  鄧琳感到有人把自己扶坐起來,全身都在疼,一點勁也用不上,只能軟軟的靠在這個人身上。她掙扎著扭過頭,看見了方木緊張萬分的臉。

  「是你?」方木有點驚訝,「你沒事吧?」

  鄧琳無力的搖搖頭。

  「傷到那裡了?」

  「肩……肩膀那裡痛……」

  方木暗暗鬆了一口氣,他費力的換成跪姿,讓鄧琳靠在自己懷裡,騰出一隻手抽出軍刀,用牙咬住刀身,打開,緊緊地握在手裡。

  得救了。鄧琳半閉著眼睛,感到全身的力氣彷彿都在一瞬間遠離自己,徹底癱軟在方木的懷裡。

  方木可絲毫不敢放鬆。他緊握著軍刀,感覺手心裡在不斷地滲出汗水,都快握不住刀把了。

  「砰!」外面又傳來一聲槍響。方木和鄧琳不約而同的全身一震,可是很快周遭又恢復了安靜。

  怎麼樣了?那一聲槍響是怎麼回事?打中兇手了嗎?

  他緊張地向四周張望著,除了不遠處那個光圈,什麼也看不到。黑暗的看台上,彷彿有無數的生物在跳躍、舞動。他竭力捕捉著黑暗中每一絲可疑的聲音,可是,除了自己和鄧琳的呼吸,周遭一片死寂。等他的眼睛終於適應體育館內的光線後,方木發現前方靜靜的躺著一個籃球。

  「只有你一個人嗎?」他搖搖懷裡的鄧琳。

  鄧琳虛弱的睜開眼睛,「不,還有劉建軍。」

  「他在哪兒?」方木急切地問。

  鄧琳的手無力的向上面揮了一下。

  「廣播室。」

  方木急忙要把鄧琳放在地板上,想上去看看。

  鄧琳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死死抓住方木的衣服︰「別走,別走,別把我留在這裡,求求你!」

  方木掙了幾下,竟無法擺脫她。正要發火,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方木忙攥緊軍刀,剛一轉身,幾束手電光就照在自己臉上。

  「誰在那兒,把手裡的東西放下!」方木聽到了拉動槍栓的聲音。

  方木忙舉起手,「是我,方木。」

  幾個人疾步跑過來,方木認得打頭的正是昨天和學生幹部口角的便衣警察。他用手電照照方木和鄧琳。

  「是你?怎麼回事?邰偉呢?」

  方木來不及回答他,手指向廣播室︰「快,那裡還有一個人。」

  便衣警察朝身邊的另一個警察一揮手,「你,跟我來!」兩個人提著槍,迅速跑上看台。

  方木看著他們貓著腰走進廣播室,心裡暗暗祈禱著︰不要死,千萬不要死。

  手電光在廣播室裡搖曳著。

  好一會沒有動靜,方木再也忍不住了,大喊一聲︰「怎麼樣?」

  便衣警察從門口探出頭來︰「沒事,還活著。」

  方木鬆了口氣,轉頭對另外兩個警察說︰「邰偉去追兇手了,那個方向,你們快去支援他!」

  「不用了。」

  邰偉捂著臉,手裡端著什麼東西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開燈!」他沖上面的警察喊道。

  幾秒鐘後,體育館裡轟的一聲燈火通明。

  方木這才看清邰偉,他的臉上流著血,手裡拿著一件用面巾紙包著的東西,看起來形狀細長。

  抓到他了嗎?你的臉怎麼回事?這是什麼東西?問題太多,方木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邰偉也沒有要馬上向他解釋的意思,他皺著眉頭看著那兩個便衣警察費勁地把劉建軍抬下來。

  「怎麼樣?」

  「沒事,就是昏過去了。」

  邰偉低下頭檢視半昏迷狀態的鄧琳,臉上的表情放鬆了許多。他安排那四個警察趕快把兩名傷者送到醫院,然後,轉身把手裡的東西展示給方木看。

  是一把螺絲刀。

  兩個人無言的對望。

  果真是,約克郡屠夫。

  「媽的,這小子跑得挺快,而且肯定很熟悉體育館的環境。追到一個拐彎的時候,我隱隱約約看到他把什麼東西朝我這邊扔了過來,我偏了下腦袋,還是沒躲開。」他指指自己的臉,顴骨部位被劃開了一條口子,還在不停的滲血,「情急之下,我也開了一槍,估計沒打中。就慢了這一步,他拐過去,就不見了。」邰偉懊惱地說。

  「後來,我就返回去把這個撿了回來。」他指指那把螺絲刀。

  方木若有所思的看著螺絲刀,突然指著邰偉的腳邊︰「那是什麼?」

  邰偉彎腰把那個東西撿起來,是一把鑰匙,用橡皮筋拴在一個小鐵片上,鐵片的一面寫著「女」,邰偉翻到另一面。

  「6?」邰偉說。

  「9?」站在對面的方木說。

  兩個人對望了一下,是9還是6?

  「這個……」方木反覆看著鑰匙,「好像是更衣室的鑰匙。」

  「女更衣室?」邰偉馬上說,「那就應該是9,女更衣室的6號更衣箱已經被鎖死了。」

  方木想了想,拿起鑰匙轉身就走。邰偉跟著方木來到女更衣室。方木上上下下的搜尋著,找到6號更衣箱,方木用鑰匙試了試,打不開。

  「咦,這邊,也有一個6號。」邰偉詫異的指著一個更衣箱說道。

  方木走過去,看了看釘在鐵櫃門上的「6」號鐵牌,順利的插入鑰匙,稍稍用力一擰,開了。

  他用手輕輕撥弄著號碼牌,它滑稽地圍著鉚釘轉起來,不斷變換著︰6、9、6、9……

  邰偉湊過去仔細檢視,發現用來固定號碼牌的兩個鉚釘,上面那個已經被撬掉了。

  「這個更衣箱,原來是9號。」他看看方木,「被人動過手腳後,就變成6號了。」

  6。

  方木的嘴角卻漸漸露出一絲笑容。總算沒有讓他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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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16:25:09
第十九章 愛情是什麼

  「嗯……好我知道了,先這樣吧。再見。」方木掛斷電話指指攤床上的橘子問︰「這個多少錢一斤?」

  邰偉剛剛打來電話,語氣低沈。他告訴方木滴當晚警方組織了大批警力在校園內進行搜索,但是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因此守行動還要持續一段時間。

  方木很理解邰偉的心情,這是和兇手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眼睜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兇手從自己手中逃脫這是任何一個警察都接受不了的。這傢伙應該在腦海中一遍一遍的回憶當時的情形︰要是當時再快一點就好了……要是當時出槍再果斷一點就好了……要是當時瞄得準一點就好了……

  方木的心情要比邰偉輕鬆的多。也許是立場不同,邰偉比較關心什麼時候能破案,而方木雖然也渴望早日抓獲兇手,但是對他而言,能阻止他犯罪更加重要。當晚做完筆錄後,方木回到寢室裡踏踏實實的睡了一大覺。

  第二天早上,已經得到消息的同學們紛紛過來打探消息的時候,他還沒睡醒。在打發走最後一批來訪者之後,方木和幾個同學決定去醫院看望劉建軍。拎著在醫院門口以近乎被訛詐的價格買來的水果,方木和杜宇幾個人登上了省醫院住院部的三樓。

  杜宇正瞇縫著眼睛尋找312病房的時候,方木卻徑直走向了走廊盡頭那間被兩個警察嚴密把守的病房。其中一個警察認得方木,沒加盤問就放他們進去了。靠近窗戶的那張病床被圍得嚴嚴實實。見有人進來,所有人都回頭看,方木認得其中兩個是當晚趕到體育館的警察。

  他們沖方木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轉過頭接著對醫生說︰「你的意思是,他現下的狀況不適合接受詢問?」

  「那還用說?」醫生沒好氣地說,「人都還在半昏迷狀態,怎麼問?」

  兩個警察無奈的對望了一下,悄無聲息地退出了病房。

  方木把水果放在窗台上,凝視著躺在病床上的劉建軍。劉建軍頭上纏著繃帶,臉色蒼白,半閉著眼睛,嘴上戴著氧氣面罩,看起來虛弱無比。方木的心不由得一沉,昨晚警察把劉建軍抬下來的時候,說了一句「沒事」,看來這句「沒事」僅僅是指劉建軍還活著。他的傷勢比方木設想的要嚴重得多。他低頭看看床頭掛著的病歷卡,上面簡單的寫著「顱骨凹陷性骨折」。

  「凹陷性?」他輕聲嘀咕著,應該是由於鈍器擊打所致,估計兇手使用了錘子。

  杜宇推醒正趴在床邊睡覺的鄒團結,他和劉建軍是一個寢室的室友。

  「他怎麼樣?」

  鄒團結打著哈欠說︰「昨晚就做完手術了。醫生說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喧囂,能聽到一個男人在和門口的警察爭吵,還夾雜著一個女人帶著哭腔的聲音︰「我是他媽媽,我看看還不行嗎?」

  門被推開了,一對風塵僕僕的中年男女疾步走了進來,兩個人表情恐慌地在病房裡掃視一圈後,就直奔劉建軍的病床而來。還沒等走到床前,女人就大聲哭起來。鄒團結趕快站起來扶住她。

  「阿姨你來了,快坐下,建軍他沒事。」

  劉建軍的媽媽坐在床邊,大顆大顆的眼淚從臉上滑落下來,她用一隻手堵住自己的嘴,似乎怕吵醒仍然在昏迷中的兒子,另一隻手輕輕的撫摸著劉建軍的臉。

  劉建軍的爸爸輕聲讀著病歷卡上的文字︰「顱骨凹陷性骨折?」臉上滿是痛惜和恐懼的表情。

  杜宇趕快說︰「叔叔別擔心,已經做完手術了,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

  他點點頭,臉上的表情稍微輕鬆了些。他看看幾個年輕人︰「你們是建軍的同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杜宇看看方木︰「具體的我們也不知道。不過,」他推推方木,「是他救了劉建軍。」

  劉建軍的父母把目光都投向了方木,劉建軍的媽媽更是一把抓住方木的手。

  「孩子,快告訴阿姨,到底怎麼回事,誰打的?」

  「阿姨,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了解。我也只是湊巧去了出事的地方。」

  劉建軍的媽媽突然雙膝跪下,哽咽著說道︰「好孩子,阿姨謝謝你啊,我就這麼一個兒子,謝謝你啊。」

  方木急忙扶住她,窘得滿臉通紅。

  「阿姨……阿姨您別這樣……我應該的……」

  好不容易把劉建軍的媽媽勸起來,方木卻感到再也無法在病房裡呆下去了。他尤其不能面對劉建軍媽媽感激不盡的目光。歸根結底,劉建軍的遇襲是因為自己。又看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的劉建軍,方木的心情又逐漸沉重起來,雙拳漸漸握緊。

  王八蛋!一定要抓住你。

  他不想讓杜宇他們看出自己的異樣,悄悄地走出了病房。站在走廊裡,感覺輕鬆了不少。方木突然很想抽煙,他看看走廊裡來來往往的醫生和護士,打算找個衛生間,躲在裡面抽根煙。方木正在走廊裡轉悠,卻意外的看見邰偉匆匆忙忙地沿著樓梯跑上來。

  「咦,你也在這兒?」邰偉也看見了方木。

  「嗯,我來看我的同學。」

  「那個男生?他怎麼樣?」

  「沒有生命危險,不過還在昏迷中。你來幹什麼?」

  「來找那個女的了解點情況。她也在這裡住院,5樓。你來嗎?」

  方木想了想,點點頭。

  警方在鄧琳那邊的守衛要比劉建軍那裡嚴密的多,門口就有四個全副武裝的警察把守。鄧琳住一個寬敞的單人病房,看起來很像一個功能齊全的兩室一廳的住宅,各種生活設施應有盡有。

  方木和邰偉走進病房的時候,一個儀態雍容,保養得很好的女人正在和兩個警察說話︰「還是過幾天再說吧,現下這個樣子,怎麼接受你們的詢問?」

  兩個警察顯得很為難︰「我們也很清楚您女兒的情況。可是她是唯一一個和兇手近距離接觸的人。如果她能及早為我們提供一些有價值的線索,我們也能早點破案。」

  「不行!」女人斬釘截鐵的說,「我女兒需要充分的休息。你是哪位?」她對剛剛走進門的邰偉毫不客氣的說。

  兩個警察回過頭,點點頭說︰「邰隊長。」

  「你是他們的頭兒?正好,我問你,門口那些把門的什麼時候能撤走?把我們當犯人嗎?」

  「暫時還不行。」邰偉看看空無一人的病床,「你女兒呢?」

  鄧琳的媽媽沒有回答邰偉,沉下臉說︰「怎麼,還需要我們家老鄧給你們局長打電話嗎?」

  邰偉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說︰「具體情況我不能向你透露。不過,兇手很可能還會對你女兒下手。」他頓了一下,「怎麼樣?要不我們先撤走?」

  鄧琳的媽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好一會才擠出幾個字︰「那就……先這樣吧。」

  這時,衛生間裡傳來嘩嘩的水聲,隨後,兩個護士攙扶著鄧琳走了出來。鄧琳面色蒼白,頭髮在腦後挽成一個髻,肩膀上打著石膏,手被一條繃帶吊在胸前。

  看見方木,鄧琳虛弱的笑了笑︰「是你啊。」她歪歪頭,「這是我媽媽。媽媽,就是他們救了我。」

  鄧琳的媽媽顯得有點尷尬,好像是為了彌補自己剛才不敬的言行,她勉強笑著招呼邰偉和方木坐下。兩個護士扶著鄧琳躺到病床上,蓋好被子,又把床搖高,讓鄧琳能夠舒服地和來訪者談話。

  「謝謝你來看我。」鄧琳縮在雪白的被子裡,笑著對方木說。

  「我是來看劉建軍的。」話一出口,方木覺得有點不妥,「也來看看你。」

  鄧琳有點窘,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常態。

  「哦,他怎麼樣了?」

  「做完手術了,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

  鄧琳的媽媽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邰偉打開公文包,拿出筆記本和筆,「鄧同學,能不能請你講述一下當晚的情形。」

  鄧琳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呼吸也急促起來,眼睛裡霎時充滿了淚水。很顯然,她還沒從那晚的遭遇中完全解脫出來。鄧琳的媽媽見狀,急忙開口說道︰「都說讓你們別問了。你們能不能體諒一下受害者啊,過幾天再說吧。」說著,就站了起來,一幅下逐客令的樣子。

  邰偉無奈,把剛剛拿出來的紙筆又塞了回去。

  「好吧,你好好休息,過幾天我們再來。」說完,就站起身來。

  方木也站起來,剛要邁步,鄧琳喊了一聲︰「方木,」她費力的坐起身來,「劉建軍在哪個病房?我想去看看他。」

  鄧琳的媽媽連忙攔住她,「不許去!你這個樣子,怎麼去看他!」

  邰偉陰沈著臉看了她一眼,轉身大步走出了病房。

  方木只好沖鄧琳擺擺手,緊跟著邰偉走了,出門的時候,還能聽見鄧琳在和媽媽小聲的爭辯。

  「他媽的!」邰偉煩躁的點燃一根煙,大口吸著,對走廊裡的禁煙標誌視而不見,「這娘們,太矯情了!」

  方木不知道他指的是鄧琳還是鄧琳的媽媽,也含含糊糊的勸慰道︰「算了,人家也有特殊情況。」

  「媽的,仗著是高幹家屬,一點也不配合警方工作。」邰偉把煙頭一丟,「就這麼兩個目擊證人。一個昏迷不醒,一個不說話,這還怎麼查?」

  他朝一個警察揮揮手︰「你!去問問大夫,那個男的什麼時候能醒?」

  那個警察不敢多說,應了一聲就一路小跑下樓去了。

  邰偉叉著腰,氣呼呼的站了半天,突然開口道︰「接下來,你怎麼看?」

  方木被問的猝不及防,「什麼?什麼我怎麼看?」

  「接下來兇手會怎麼樣啊?」邰偉不耐煩地說,「他會不會繼續尋找機會幹掉這個女的?還是另外選一個,完成第六次殺人,他會模仿誰?」

  「我怎麼知道!」方木沒好氣的說。

  是啊,接下來他會幹什麼?

  兇手這一次沒能完成犯罪,也沒有在現場留下下一次犯案的線索。接下來的防護工作怎麼進行?他會選擇一個什麼樣的被害人?是鄧琳,還是其他人?一切都是未知數。

  就好像一張考卷上突然出現了空白。接下來的試題究竟是什麼?無人知曉。

  「哦,你來了?」

  「嗯,你在打電話?不打擾你吧。」

  「哦,沒關係。正好打完了。」

  「你叫我來,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事。你很久不來了,想問問你的情況。」

  「嗯,我還好。你的臉色可不太好啊,生病了?」

  「哦,沒事,有點感冒。」

  「發燒嗎?」

  「沒有。沒關係的。」

  「要不要我陪你去醫院看看?」

  「不用不用。嗯,對了,你還好嗎?」

  「嗯,還不錯。」

  「還怕點名嗎?」

  「應該不怕了,要多謝你啊。,基本上都能應付過去了。」

  「是嗎?你確定嗎?」

  幾天之後,劉建軍終於能開口說話,他向警方詳述了當天的經過。依照他的說法,當天他打算在體育館內向鄧琳表白愛意。為此,他在前一天午飯的時候,向負責管理體育館的老師借來了體育館的鑰匙,並詳細咨詢了廣播室的麥克風及射燈的開關位置和使用方法。在籃球比賽期間,他約鄧琳晚上一個人在體育館內等他。然而,當他那浪漫的表白儀式進行到最關鍵的部分的時候,突然有人在背後襲擊了他,之後發生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鄧琳也終於能夠平靜地回憶當晚的情形,並向警方作了詳細的描述。然而,由於當時光線很暗,再加上鄧琳處於極度恐懼的心理狀態之下,她只能向警方證實兇手是一個身高在170CM以上的男性。

  方木和邰偉當晚雖然也看到了兇手,????

  另一個讓警方關注的問題是︰兇手是如何知道鄧琳會一個人留在體育館的?

  兇手曾有意將鄧琳當晚使用的更衣箱破壞,將9號變成6號。這說明兇手是將鄧琳作為確定的犯罪目標的。他這麼做,肯定事先知道鄧琳將使用9號更衣箱,而且會一個人留在體育館內。

  那麼這個人就應當在上述情形的知情人之中。這是一個讓警方興奮不已的推論,因為這將大大縮小排查範圍。然而調查結果卻讓人洩氣。劉建軍說他沒有將當晚的計畫告訴任何人。那麼,鄧琳當晚將留在體育館的消息,只可能在兩個場合下被其他人知曉︰

  其一,在食堂與管理體育館的老師借鑰匙和咨詢的時候;

  其二,在籃球賽過程中向鄧琳發出約請的時候。而劉建軍表示吃午飯的時候根本不記得周遭有什麼人,而對管理體育館的老師的調查也證實與之無關。第一種場合下的可能被排除。

  至於第二種可能,警方詳細調查了當時處在鄧琳身邊的拉拉隊員以及坐在附近的學生,也排除了其中有人作案的可能。

  而對於更衣箱號碼的調查也陷入了同樣的困境。據拉拉隊的帶隊老師和其他拉拉隊員回憶,當天在體育館走廊裡分發更衣箱鑰匙的時候,周遭是成群的湧入球場的觀眾,根本無法判斷有誰可能知悉鄧琳的更衣箱號碼。

  總之,當晚的意外遭遇,並沒有給偵破工作帶來實質性的進展。

  而在邰偉的心中,還有一個問號︰下一個,是6還是7?

  方木的看法是︰兇手是一個極其殘忍的人,而且意志極為堅定。他應該不會輕易罷手,所以下一個被害人還應該是6。至於是繼續以鄧琳作為目標,還是選擇另一個人作為被害人,目前不得而知,因此無論是警方還是方木都認為既要繼續嚴密保護鄧琳,也要在校內的其他帶有「6」的地方堅持蹲守。

  方木又去看了劉建軍幾次,至於動機,與其說是同學或朋友之間的交情,還不如說是他內心的愧疚。

  劉建軍的傷勢為顱骨凹陷性骨折,伴顱內血腫及硬膜外血腫。儘管沒有生命危險,但是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有好幾次,方木看著劉建軍捧著碗喝粥,手和頭都劇烈的顫抖著,常常弄得滿臉滿身都是,他都會產生一種跪在他面前請求劉建軍原諒的衝動。然而,每次他都默默地走出病房,躲到衛生間裡死命的抽煙。

  鄒團結偷偷地告訴方木,鄧琳只來看過劉建軍一次,之後就再沒有露過面。倒是劉建軍剛剛能走的時候,就掙扎著爬到5樓去看望鄧琳。當時,鄧家的人把劉建軍擋在了門外,說是鄧琳睡了。劉建軍站在門口,流著口水,含混不清地對著緊閉的病房大門一遍一遍的說「對不起」。

  方木聽了,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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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16:25:36
J大校方的人來過幾次,問清了劉建軍的傷勢之後,建議讓劉建軍休學一年,好好修養。劉建軍的父母對學校非常感激。而劉建軍的導師卻私下裡建議說在這件事上學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劉建軍的父母應該起訴學校,獲得相關賠償。同是工人出身的他們卻沒有接受,他們覺得,自己的孩子幾乎被打成了廢人,學校還肯保留他的學籍,這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怎麼能恩將仇報?劉建軍的導師也只剩下了搖頭嘆息的份。

  半個月後,鄧琳奇跡般的出現在校園裡。儘管兇手的目標是她,但是她的傷勢要比劉建軍輕得多。當天晚上她穿的那件短棉夾克讓兇手僅給她造成了肩胛骨輕微骨裂。加之營養得當,悉心治療,所以很快就回到了學校。

  杜宇把這個消息告訴方木的時候,他並不怎麼在意,只是奇怪鄧琳怎麼不回自己的家鄉去。邰偉當時說得很明白︰兇手很可能還要以她作為下手目標。如果暫時休學回家,恐怕是最保險的方法。

  讓他更意外的是︰下午的時候,居然接到了鄧琳的電話。

  「喂,方木嗎?我是鄧琳。」

  「哦,你好。」

  「嗯,是這樣的,我想晚上請你吃頓飯。有時間嗎?」

  「請我吃飯?為什麼?」

  「感謝你啊。要不是你,我恐怕就沒命了。」

  「不必了,只是湊巧而已。」

  「哎呀,你就別推辭了,就這麼定了。今天下午5點,你在校門口等我吧。」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方木無奈的放下電話,回過頭,杜宇這小子正豎著耳朵聽。

  「怎麼辦?」

  杜宇一點也不覺得偷聽別人電話會感到難為情,笑嘻嘻地說︰「當然去了。那還用說?」

  方木搖搖頭︰「我不想去,覺得……太彆扭了。」

  「哎呀,去吧去吧,別婆婆媽媽的。要不要我借你點錢?」杜宇伸手去拿錢包。

  方木正想笑罵他「比請你還積極」,可是忽然沉下臉來,「你要是還抱著過去那種想法,那我就不去了。」

  杜宇的動作停下來,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你說什麼呢?劉建軍還躺在醫院裡,難道我會鼓動你趁虛而入嗎?不過,」他看看方木,「女孩子主動請你,總得給個面子,別太失禮。」

  方木想想也是,不就是吃頓飯嘛,拒絕未免顯得太小氣了些。

  「好吧,我去。」

  下午五點的時候,方木如約來到了校門口,遠遠就看見身材高挑的鄧琳站在那裡。

  「對不起,我遲到了。」

  「沒有啊,是我來得太早了。我還擔心你不來呢。」

  方木笑笑,算是回答。

  「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我們去那裡?」鄧琳問道。

  「隨便,我什麼都吃。」方木指指校門外那一排小飯店,「找個地方吃點什麼都行,不用太破費。」

  「那怎麼行,你是救命英雄。」鄧琳笑著歪歪頭,「去市區吧,找個好點的地方吃飯。」

  兩個人上了計程車,鄧琳提出要請他去香格裡拉飯店吃飯,方木嚇了一跳,那是家五星級酒店。一頓飯,兩個人,最少也要上千元,所以堅決拒絕了。

  鄧琳也沒堅持︰「耶,不去也罷。我吃過的3000元以上的飯,沒有一頓是好吃的。」

  最後,兩個人決定去一家專供韓餐的PaPa’S餐廳。來這家餐廳就餐的多是年輕的戀人,暖色的基調,昏暗的燈光,歌手低沈抒情的吟唱,都給這家餐廳平添了許多溫馨的味道。侍應生極力向方木和鄧琳推薦情侶套餐,方木很直接的拒絕了,最後點了烤肉套餐。

  杜宇曾經很多次向方木提起過這個餐廳,不過方木一直沒有來過。第一,沒有女朋友,自己花這麼多錢來吃飯,似乎有點傻;第二,方木一直以為寒餐不外乎冷麵、辣白菜什麼的。等食物端上來之後,才發現菜式很漂亮,味道居然也很不錯。

  方木是個不愛說話的人,所以一直都在悶頭吃喝。而鄧琳似乎並不太在意這一點,也默不作聲。倒是方木覺得始終這樣沈默有點尷尬,而且不太禮貌。一直沒有抬頭的他,終於看了看鄧琳,她正在喝湯,看得出手臂的活動還有點僵硬。

  「你的傷……怎麼樣了?」

  鄧琳沒有回答他,放下勺子,噗哧一聲笑了。

  「呵,我還以為你整個晚上都不打算搭理我呢。」

  方木有點窘,「那裡,我這個人,不太愛說話。」

  「哈,這個我早就領教過了。」方木知道她是指那次在食堂的午餐,更加不好意思了。

  鄧琳看出了方木的尷尬,輕鬆的轉換了話題︰「我的傷基本上沒有問題了,」她小幅度的擺擺手臂,「就是有的時候還感覺有點疼,不過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你怎麼不回家養傷?家裡條件多好,也安全。」

  「我家裡人也是這麼勸我的,可是我不想。哦,對了,」鄧琳稍稍向前傾斜身子,「上次那個警察說兇手也許還會對我下手,是怎麼回事?」

  方木斟酌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告訴她真相,免得她過分害怕。

  「就是一個瘋子。而且,也不一定會對你下手。不用擔心。」

  「唉,今年我們學校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發生了這麼多事。」鄧琳咬著吸管,突然表情神祕的湊過來,「你在幫助警察查案是麼,神探?」

  方木愣了一下,「沒有。我哪有那個本事。」

  「哼,你別瞞我了。上次開全校大會的時候,校長還表揚你了呢。」鄧琳孩子氣地嘟其嘴巴,「再說,如果你沒有幫助警察查案的話,那天晚上你怎麼會和警察一起來救我?」

  「我都跟你說過了,只是湊巧而已。」

  「騙人,我都聽你們法學院的人說了,所有犯罪學專業的學生裡,你學習最棒。哦,我明白了,」她瞪圓眼睛,小聲說︰「是不是需要守密啊?還有,我聽有的同學說,你是警局派到我們學校的臥底,是這樣嗎?就像《逃學威龍》裡的周星馳那樣?」

  方木有些哭笑不得了。一個男人面對像小女孩一樣的女人往往無計可施,何況像他這種本來就對女性毫無經驗的人。

  「我不是什麼臥底。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學生而已,只不過,我對犯罪學的某些領域……很感興趣而已。」

  「哦,這麼說你承認你幫助警察查案子了?」鄧琳一臉的興奮,「能不能跟我講講啊,我從小就喜歡看偵探小說呢。」

  方木有點為難,他不太喜歡談論這些事情。

  「算了吧,都很可怕的,不適合女孩子聽。」

  「你不要小瞧我哦,我膽子很大的。」鄧琳瞪圓眼睛說。

  方木無奈,「好吧。」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方木向她講了馬凱的「吸血鬼案」。在最初的講述中,他刻意地淡化自己在案件偵破中的作用,可是當他看到鄧琳雙手托腮,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口中不時的發出「哎呀」、「天哪」這樣的感嘆,心中竟有一絲隱隱的自豪感和表現欲。講到後來,尤其是他在和馬凱單獨會面,險些命喪其手的時候,他看到鄧琳的手掩在嘴邊,眉頭微蹙,眼中滿是關切和焦急,不由得生出幾分驕傲來。

  故事講完,鄧琳手按著胸口,眼睛卻盯著方木,仍是一幅難以置信的樣子。

  「你太厲害了,我的天,沒想到我會有這樣的朋友。」

  方木不置可否的笑笑,扭過頭,卻看見玻璃上映出自己眉飛色舞的臉,心中大窘。

  我這是怎麼了?為了掩飾自己心中的尷尬,方木提出結賬走人,鄧琳顯然有些戀戀不舍,但是也沒有反對。走出溫馨的餐廳,外面的空氣顯得格外的寒冷。方木正在馬路上尋找計程車的時候,鄧琳拉拉他︰「我今天吃得有點飽,陪我走走好嗎?」方木想了想,答應了。

  兩個人並排在行人穿越道上慢慢走著,方木為自己剛才的得意忘形有些汗顏,本來就少言的他此刻更不想說話。鄧琳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也一言不發。兩個人一時無話,只是默默地向前走,向前走。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時而會交疊在一起,看起來,像是在擁抱。

  一輛25路公共汽車轟隆隆的開過來,方木扭過頭去看,直到它消失在街角。

  不知走了多久,鄧琳突然開口了︰「劉建軍怎麼樣了?」

  「前幾天我去看過他。情況不太好,會有後遺症。」方木轉過頭看看她,「你……為什麼……」方木正在斟酌著自己的詞句,鄧琳卻早已經領會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們大概都覺得我太無情了。其實說實話,我很想去看望他,可是我媽媽不同意,她覺得要不是劉建軍約我去了體育館,我就不會出事。有一次我偷偷跑去看他,他的父母對我也很不友好,似乎認為他受傷是因為我。我很委屈,可是又不能對他們發火,畢竟他們已經很悲痛了。」

  「那,你愛他嗎?」

  鄧琳淡淡的笑笑,聳聳肩膀。

  「我不知道。你大概也知道,他追求了我很久,張瑤介紹你給我認識之前,他就在追求我。說老實話,我挺喜歡他的,無論是學歷、長相還是對我的態度,我都無可挑剔。雖說我們的家庭條件不是很相稱,但是我並不在乎這一點。我身邊的朋友也都覺得我們倆應該是一對。但是我對他就是找不到那種感覺,那種讓我感到可以依靠,可以完全放鬆的感覺。本來那天晚上,我幾乎就要被他感動了,可是……」她搖搖頭,苦笑了一下。

  方木無語,不知該安慰她,還是該為劉建軍感到悲哀。

  「說說你吧。有女朋友嗎?好像從來都沒看見你跟女孩子在一起過。」鄧琳又恢復了快樂、開朗的樣子,歪著頭問方木。

  「我?沒有。」

  「咦,這麼乖啊,一心撲在和犯罪分子作鬥爭的事業上?」鄧琳跑到方木面前,倒退著向後走,「還是你的品位比較獨特啊?」她調皮的向方木眨眨眼睛,自己的臉卻先紅了。

  方木大窘。

  「那是查案的需要……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反正……」

  方木語無倫次的模樣似乎讓鄧琳很開心,她毫無顧忌的大聲笑起來。

  前面不遠的路燈下擺著一個小攤,攤主雙手各執一隻煙花,不時向路人們揮舞著招攬生意,不過問津者甚少,在夜色中啪燃燒的煙花顯得格外寂寞。

  「咦,這麼早就有賣煙花的了,我們去看看吧。」鄧琳的興致很高,幾步跑了過去。

  方木鬆了一口氣,拿出煙來點燃,用力吸了一大口。

  鄧琳揮揮手讓他過去,方木舉起手中的煙,示意不方便。

  鄧琳跟攤主說著什麼,幾句話後就爽快地掏出幾張鈔票,攤主眉開眼笑的把錢裝進衣袋裡,騎上三輪車就走了。鄧琳捧著一大盒子煙花笑呵呵的走過來。

  「怎麼買了這麼多?」

  「嘻,我從小就喜歡這個。那個賣煙花的說不賣光他也不能回家,索性就全買下來了。」

  「問題是你去那裡放啊?」方木看看盒子裡,裡面至少有50來支煙花。

  「就在這裡啊。」鄧琳向方木一伸手,「打火機借我用用。」

  「你瘋了?你在大馬路上燃放煙花爆竹,被巡警發現了,要給你行政處罰的。」

  「噗,跟神探在一起,警察會網開一面吧?」

  方木沒有辦法,看看四周,記得前面好像有一所國小。

  「去前面吧。」說完,掐滅香煙,一哈腰抱起箱子。鄧琳一溜小跑跟在身後,臉上是興奮不已的表情。

  唉,小孩似的。

  在空蕩蕩的操場上,鄧琳迫不及待的用方木的打火機點燃煙花。煙花啪啪的燒起來,鄧琳跳著腳,小幅度的揮動著手臂,煙花在她身側劃出一個個閃亮的光圈。

  方木邊吸煙,邊看著紙箱裡的煙花發愁,這要放到什麼時候啊?

  「一起來啊。」鄧琳看著方木在一旁站著不動,熱情的邀請他一起玩。

  方木沒什麼興趣,礙於情面,也隨便拿起一隻,點燃了在手裡亂晃。搖曳的光影中,方木竟有些恍惚。那個全身籠罩在光圈裡的女孩,看起來,竟然很像記憶深處的那個人。

  鼻子突然很酸。

  見方木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鄧琳有些臉紅,她慢慢走過來。

  「你怎麼了?」她柔聲問道。

  「沒事。」方木低下頭,點燃了一根香煙。

  鄧琳看著手中越燃越短的煙花,輕聲說︰「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你是個有故事的人。只是你是個不願意向別人敞開心扉的人。所以,你今天晚上跟我說了很多,我很高興,因為,我……我很想了解你。」

  鄧琳的頭低下來,聲音也越來越低︰「還記得麼,我跟你說,劉建軍不能給我那種可以依靠、可以放鬆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她停頓了幾秒鐘,彷彿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抬起頭看著方木說︰「那天晚上,我竟然在你懷裡感到了。」

  方木沒有做聲,手卻開始顫抖。

  鄧琳夢囈般自顧自的說下去︰「當時,我很害怕。我過去也以為自己害怕過,看見蟑螂的時候,做惡夢的時候,可是那天不一樣。那是一種讓人想吐的恐懼。我滿腦子裡只有一句話︰『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彷彿全世界只剩下我和那個人,沒有人能夠幫助我。而你出現了,你在那一瞬間出現了。躺在你懷裡的時候,我能感到你的呼吸,你的心跳,我知道我得救了,我安全了。沒有人能傷害我,因為你在我身邊。」

  方木低垂著頭,鄧琳沒有看見,大顆的淚水落在他的腳邊。

  陳希,我最愛的人,卻沒有來得及。

  鄧琳慢慢地靠過來,幾乎把頭貼在方木的肩膀上。

  「你說過,那個人很可能還要對我下手。如果是真的,」鄧琳看著方木,「你會保護我嗎?」

  你會保護我嗎?

  超市裡背光而立的女孩;路燈下兩個依偎的影子;25路公共公車站;深夜裡軟軟的聲音︰還沒睡嗎?一襲白衣,長髮飄飄的陳希;現場圖片裡表情安詳的頭顱……

  我會保護你的……

  方木終於發出大聲的抽泣,他轉過頭,眼前是陳希那充滿憐惜的目光。

  這些年,我好累。

  他情不自禁的向前伸出手去,一個溫軟的身體落在懷裡,隨後就感到一對滾燙的嘴唇壓在自己的雙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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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16:25:57
第二十章 貓與鼠

  送鄧琳回到寢室之後,方木突然很想一個人走走。

  他來到體育場,圍著跑道一圈圈地走著。在歡????

  今天,我吻了一個女孩?!

  接吻的整個過程都模糊不清,嘴唇的吸吮,舌頭的纏繞,並不像想像中的初吻那樣令人刻骨銘心。方木從回憶的漩渦中掙扎出來,看到鄧琳嬌羞地依偎在自己懷裡的時候,第一個回應是︰天,我做了什麼?

  剛才在女生宿舍樓下的時候,鄧琳的眼睛裡分明寫著深深的不捨,而方木卻不敢再與她多呆一秒鐘。

  我怎麼會這樣?是因為寂寞嗎?還是別的什麼?我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脆弱?

  終於走累了。方木靠在體育場北側的旗桿上,疲憊的閉上眼睛。冰冷的旗桿很快把寒氣透過衣服送進方木的身體,感覺像一條蛇蜿蜒著在體內游走。很不舒服,方木卻不想動。他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仰望著星空緩緩吐出。口中呼出的霧氣和煙混在一起,模糊了星星,也模糊了天上注視著我們的眼睛。

  方木回到宿舍樓的時候已經快閉寢了,杜宇正在玩CS,聽見方木進來,匆匆回過頭來問候一聲︰「回來了?」

  方木很怕他細問,應了一聲之後,就拿起臉盆去了衛生間。衛生間的燈又壞了。黑暗中,方木把臉浸在裝滿冷水的臉盆裡,雖然冷得全身發抖,卻感到一陣暢快的清醒。

  突然,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從腳背上飛快的跳過。方木嚇了一跳,一口水嗆在喉嚨裡。他猛地把頭從臉盆裡抬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定睛一看,一隻黃黑花紋的小貓正在衛生間門口看著他。

  方木認得那是孟凡哲的「湯姆」。

  方木又好氣又好笑,手捧著一把水作勢要潑它,誰知它並不怕,歪著小腦袋看著方木。方木側側手,在手心裡留下一小汪水,揮了過去。
湯姆飛快的躥了出去,那些水全灑在了一個剛剛踏入衛生間的人腳上。

  「哎呀,對不起。」方木趕忙道歉,抬起頭一看,是孟凡哲。

  「是你啊,sorry。」

  孟凡哲笑笑,表示不介意。

  湯姆逃到衛生間外,並不跑遠,坐在地上看著他們。孟凡哲看著湯姆,眼中滿是憐愛。

  「它真可愛,是嗎?」孟凡哲夢囈般喃喃自語。

  「是啊,」方木突然來了興致,笑著說︰「傑瑞。」

  孟凡哲扭過頭來看著方木︰「傑瑞?」他笑了笑,低下頭,彷彿在思量著什麼,「傑瑞……傑瑞……」

  毫無徵兆地,孟凡哲轉身離去,湯姆見狀,也豎著尾巴,跟在主人身後悄無聲息地走了。

  方木自感無趣,伸手去拿香皂,想了想,又向孟凡哲消失的方向望瞭望。剛才孟凡哲看著湯姆的眼神中,除了憐愛,似乎還有──惋惜。
回到寢室,杜宇還在不知疲倦的鏖戰。

  「喂,怎麼樣?」他頭也不會地問。

  「什麼怎麼樣?」

  「你的浪漫約會啊?」

  「還能怎麼樣,吃飯唄。」方木突然有點心虛,他飛快地脫掉衣服,鑽進被子裡,閉上眼睛裝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杜宇終於關掉電腦,爬上床,沒過幾分鐘就打起了鼾。方木卻一直沒有睡著,他緊閉著眼睛,努力把三個字驅逐出腦海。劉建軍,這是一個讓方木想都不敢想的名字。

  早晨六點半,方木就被手機的提示音吵醒,睡眼朦朧地打開一看,是一條短信︰「一起吃早飯吧。」

  號碼很陌生,方木想了想,看了看通話記錄,是鄧琳的手機號碼。一下子睡意全無,方木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考慮了半天,決定不去。又過了半個小時,杜宇起床了,方木也裝作剛剛睡醒的樣子,和他一起洗漱,一起走下樓去食堂。

  剛剛出了宿舍樓的大門,就看見鄧琳站在門口,臉凍得通紅,雙手插在衣袋裡,雙腳不停的跺著。看見方木,鄧琳沒有埋怨,笑笑說︰「你總算出來了。」

  杜宇非常驚訝,不過看看滿臉通紅的方木,識趣地說︰「我先走了。」

  見杜宇走遠,鄧琳小聲說︰「怎麼這麼晚,沒收到我的短信嗎?」她看看方木的眼睛,「還是沒聽到?」

  「哦……沒聽到。」

  「睡得太晚了吧?」鄧琳臉色微紅,「還是根本沒睡著啊?嘻嘻!」

  方木躲開她的視線,「還是……先去吃飯吧。」

  方木像做賊似的和鄧琳坐在食堂的角落裡吃早飯。他這麼做並不多餘,許多熟識他們的人都投來了詫異的目光,尤其是幾個籃球隊的隊員,不僅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看,還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方木如坐針氈。鄧琳倒顯得十分大方,碰到意味深長的目光的時候,還會回望過去直到對方移開視線。漫長的早飯終於吃完了。方木簡單地和鄧琳打了個招呼,就急匆匆地走出了食堂。還沒等走出門口,就聽見鄧琳在身後叫他。

  她疾步走過來,臉色因為走的過急而略顯潮紅,目光嚴厲,「方木,你是不是覺得跟我在一起很丟人?」語氣比目光還要咄咄逼人。

  「……沒有。」

  「那你為什麼對我這個態度?」

  「……我……」

  「覺得對不起劉建軍是嗎?」鄧琳的語氣稍微和緩了一些,「我跟你說過了,我跟劉建軍從始致終就沒有開始過,不能因為他追求過我,現下受傷了,我就不能去愛我愛的人。」

  方木一言不發。

  鄧琳等了一會,看方木還是不開口,嘆了口氣,小聲說︰「如果你不喜歡我,請直接告訴我。」她頓了一下,「如果你覺得吻過我,就要對我負責。那麼你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大家都是成年人,別做可笑的事情。」

  她看看手錶︰「你有課?」

  「嗯。」

  「快去吧,你要遲到了。」

  方木猶豫了一下,覺得這樣轉身就走似乎太殘酷了點,含含糊糊地說︰「你別胡思亂想,稍晚點我再聯繫你。」

  聽到這句話,鄧琳的臉色好了很多,目光也柔和起來。

  「晚上,我們能見面嗎?」她小聲問。

  「沒什麼事的話,應該,可以吧。」

  「好。」鄧琳笑了,「快去吧,注意安全。」

  方木氣喘吁吁的跑上二樓,迎面看見鄒團結正站在走廊裡打電話,見方木過來,劈頭就問︰「你看見孟凡哲了嗎?」

  「沒有啊,怎麼了?」

  「這傢伙缺了好幾次課了,偏偏老師好點名,已經被擒了N次了。」鄒團結瞥了一眼教室,「老頭放出話來,孟凡哲再不來上課,畢業答辯就不讓他過。」

  「給孟凡哲打電話了嗎?」

  「打了,不接。」鄒團結晃晃手裡的電話,無奈地說。

  方木看看手錶,馬上要上課了,他來不及和鄒團結多說,轉身就往教室跑,邊跑邊想,孟凡哲不是已經不怕點名了麼,怎麼還不去上課?
晚上,自習室裡。

  方木心不在焉地翻著面前的一本書,鄧琳安靜的坐在一邊,她正在翻譯一篇英文文章,速度很快,偶爾按動面前的電子詞典,小聲誦讀著句子。

  實在是看不進去。方木抬起頭,漫無到達站在教室內掃視著,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向教室門口望望。沒人。

  哼,這小子還算講信用。

  下午邰偉來找方木,先是笑嘻嘻的開了方木一通玩笑,什麼桃花運啊,英雄救美之類的。方木知道他是指鄧琳的事情,心想他和鄧琳的行方果真逃不過這傢伙的眼睛,搞不好那天吃晚飯的時候邰偉就在身後跟著。

  邰偉奚落夠了,就正色說方木和鄧琳在一起,兩個人都可能是兇手的目標,所以要寸步不離的保護他們。方木急了,說如果邰偉這樣做的話,別怪他翻臉。邰偉先是曉以大義,後是動之以情,無奈方木就是不同意,也只好作罷。不過他仍然堅持在「不影響方木和鄧琳正常生活」的前提下,加以保護。方木注意到他在用「正常生活」這個詞的時候,眼中滿是揶揄的成分,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

  方木站起身來,鄧琳抬起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方木晃晃手裡的煙盒,鄧琳無奈的點點頭,眼中帶著一絲嗔怪。

  站在走廊裡,方木點燃一根煙,向兩邊望望,有個人在走廊盡頭的樓梯間裡飛快的露了一下頭就不見了。儘管只是匆匆一瞥,方木還是馬上就認出那是邰偉手下的一個警察。

  靠,這傢伙,還是找人來跟蹤我。

  方木無奈的搖搖頭,靠在牆上默默的吸煙。吸了大半根,他看著黑洞洞的樓梯間,那裡沒有聲音,不過可以肯定那個警察還在。方木想了想,突然來了興致,他看看手錶,7點26分,第十節課馬上要下課了。

  不遠處有一間教室燈火通明,能隱隱聽見有人在上課。他打定主意,轉身進了自習室,快步走到鄧琳身邊,小聲說︰「收拾東西。」

  鄧琳不解的看著他。

  方木的嘴角露出一絲神祕的微笑,「有警察在跟著我們,跟他們開個玩笑。」

  鄧琳一下子興奮起來,她手忙腳亂的收拾好書包,穿上外套,緊張又期待的小聲問方木︰「我們該怎麼做?」

  方木示意她先坐在座位上,把手機調到震動,不要著急。

  幾分鐘後,下課鈴驟然響起。方木在心中默數10秒後,一把拉起鄧琳,「走。」

  兩個人迅速走出自習室,出門的一瞬間,方木用餘光瞥了一眼走廊另一端,那個警察果真就站在那裡。他拉著鄧琳走向那間剛剛下課的教室,這是一間足可以容納近100人的大教室,成群的學生正蜂擁而出,走廊裡一下子擠滿了學生。方木和鄧琳混入人群,在經過教室門口的時候,一下子轉入教室。

  方木邊拉著鄧琳往後排走,邊用手機撥打鄧琳的電話。他們來到教室最後一排座位上,方木伸手打開教室的後門,小心的探出頭去一看,那個警察果真被裹挾在下課的人群中,伸長脖子張望著。

  鄧琳拉拉方木,舉起手中不斷震動的電話,小聲問︰「怎麼辦?」

  「接聽,然後一直保持通話狀態。」說完,方木看了看警察和人群前進的方向,那是通往教學樓後門的方向。

  他轉過頭對鄧琳說︰「走,兩個人目標太大,分開走,你往這邊走。」他指指警察前進的相反方向,「先下到一樓,隨時聽我的命令。」

  「好。」鄧琳激動得渾身發抖,捏著電話轉身走了。

  方木快步朝警察的方向走去,那個警察不時向前張望著,根本沒想到目標就在自己身後。方木小心的躲在其他學生身後,始終和他保持5米左右的距離。

  警察邊走邊拿出電話,方木悄悄接近,極力傾聽著。

  「……不見了……你在幾樓……六樓?我去後門……對,你在前門守著……快點。」

  果然。方木笑了笑,放慢腳步,把手機放到耳邊。

  「你到哪兒了?」

  「一樓。你呢?」鄧琳氣喘吁吁的,不過聽起來又緊張又興奮。

  「快去正門,趕在警察之前離開教學樓。」

  「好的,然後呢?」

  方木沉吟了一下,「去地下室那邊集合,保持通話。」

  跟著那個警察下到一樓,後門進出的學生寥寥無幾。那個警察跑到門口,四下張望了一下,又返回樓裡,直奔傳達室,向值班員詢問著什麼,值班員一臉茫然的連連搖頭。警察又跑到門口,站在原地,緊緊盯住每一個從身邊走過的人。

  方木躲在角落裡,想了想,拿起電話小聲說︰「先掛斷,一會打給你。」

  「嗯,你要小心。嘿嘿。」

  方木按動著電話,幾秒鐘後,一個冷冰冰的女聲在聽筒中響起︰「歡迎致電J大,請撥分機號,查號請撥零。」

  ????

  「你好請問你要那裡?」

  「教學樓後門傳達室電話是多少?」

  「2583。」

  方木又按動電話,「喂,傳達室嗎?我是專案組的,後門那裡有一個警察,對,就是他,讓他接電話。」

  方木看見值班員匆匆地從傳達室裡走出來,向門口的警察揮揮手。

  「同志,你的電話。」

  那個警察一臉疑惑,不過還是快步走進了傳達室。

  方木暗暗好笑,掛斷電話,疾步走過去,貓著腰在傳達室的窗戶底下出了教學樓。

  地下室位於J大校園的東北角。在校區擴建的時候,施工隊無意中發現了這座地下建築。後來找來專家做了現場考察,鑑定得知這是一個國民黨時期的地下監獄。監獄一共分兩層,全部由水泥灌製而成,上層有八個大監房,有半層露出地面;下層是兩個大水泥池子,專家說那是水牢。

  因為是歷史遺跡,所以J大校方沒有動它,和市裡商量後決定原樣保留,但是在修繕費用由誰來負擔的問題上一直爭執不下,後來就不了了之了。現下地下室主要用來堆放一些廢舊桌椅。

  方木氣喘吁吁的趕到地下室附近,卻看不見鄧琳的影子。他心一沉,趕快拿出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鄧琳同樣呼吸急促,能聽見話筒裡呼呼的風聲。

  「你也脫身了?」

  「是,你在哪呢?」

  「馬上就到地下室了,你已經到了嗎?」

  「嗯,你怎麼這麼久還沒到?」

  「唉,我老覺得有人在後面跟著我,我就先去了超市,又去了食堂,還繞著宿舍樓轉了兩圈,反跟蹤嘛。哦,我看見你了,先掛了。」

  方木覺得有些好笑,還反跟蹤呢,他收起電話,看著鄧琳蹦蹦跳跳地沖自己跑來。

  鄧琳一下子跳到方木面前,臉色紅潤,眼睛在夜色裡閃閃發亮。

  「好刺激啊,像動作電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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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16:26:19
 看她那興奮不已的樣子,方木倒覺得有些後怕。他看看四周,一個人也沒有,不遠處,那個破舊的建築悄然默立,好像一個全身繃緊,隨時準備捕食的怪獸。一陣冷風吹來,方木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走吧,這地方太偏僻了。」

  「怎麼,你害怕?」鄧琳調皮的眨眨眼睛。

  「你不怕嗎?」

  「不怕,有你在我身邊呢。」鄧琳的語氣堅決而熱烈。

  方木無語,冒險的激情過去,反而不知如何面對這個女孩子。

  電話突然響起來,方木按下接聽鍵,邰偉焦急的聲音馬上傳進耳朵。

  「方木,你在哪兒?」

  方木被震得直咧嘴,「學校裡啊。」

  「在什麼位置,鄧琳跟你在一起嗎?」

  「是的,別擔心,我們很安全。」

  「到底在哪?我帶人過去接你。」

  「不用了,一會再打給你。」方木生怕邰偉罵他,匆匆關了手機。

  「走吧,我們也回去吧。」他拉拉鄧琳,「要不邰偉要罵人了。」

  送鄧琳回去的路上,她似乎也從剛才緊張刺激的經歷中清醒過來,一直沒怎麼說話。來到女生宿舍樓下,鄧琳停下腳步,低著頭,似乎在等著方木開口。

  方木站了半天,才冒出幾個字︰「你……快上去吧。」

  鄧琳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抬起頭盯著方木看了幾秒鐘,輕聲說︰「不親我一下再走嗎?」

  方木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這裡……人太多了吧?」

  鄧琳不說話了,眼睛望向別處,隔了好久才輕聲說︰「方木,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嗯?」

  「那天晚上,我們……接吻的時候,你哭得很厲害,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見方木不說話,她又問道︰「你的心裡是不是曾經有過一段……非常難忘的感情?」

  方木轉過身,背對著她,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紅了眼眶。

  「能跟我說說嗎?」她柔聲問道。

  良久,鄧琳才聽到方木顫抖的聲音︰「我曾經認識一個女孩,我很……很愛她,可是我一直沒有向她說過『我愛你』這三個字,直到她死去……」

  鄧琳輕呼了一聲︰「啊?怎麼死的?生病嗎?」

  「不是。」方木閉上眼睛,彷彿用盡全身力氣般說道︰「她是被人殺死的。兇手,是跟我同一個宿舍的同學。」

  「什麼?!可是……為什麼?」鄧琳的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震驚。

  方木已經無法回答了,他甚至無法站穩。蹲下身子,方木把臉埋在手掌裡,肩膀劇烈的抽搐著。後背突然被一個身子緊緊貼附著,鄧琳的雙手緊緊抱住方木的肩膀,幾滴熱熱的液體落在方木的脖子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問的,你心裡苦,我知道,對不起,對不起。」鄧琳用力抱著方木,彷彿想盡力平息他的顫抖。

  這個男人,也需要保護。

  方木手舉著電話,慢慢地走上樓梯。電話那頭,邰偉正在大聲咆哮,不用放在耳邊也能聽見他的吼聲︰「……我告訴你,再有一次,我他媽絕饒不了你!」

  方木此刻也為自己的魯莽舉動深感悔意,所以很能體會邰偉的心情。如果鄧琳或是他在分頭離開教學樓的過程中被兇手抓住機會下手的話,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方木耐著性子一再地向邰偉保證下不為例,說盡好話之後,邰偉方才作罷。

  打開宿舍的門,杜宇卻不在寢室裡,一張留在電腦桌上的便條告訴方木︰他和張瑤去看通宵電影,今晚不回來了。

  方木暗自慶幸,否則杜宇看見自己兩眼通紅的樣子,一定要問的。剛挨了邰偉一頓臭罵,他可不想再被別人糾纏著問個不停了。方木脫下外套,伸手從床下拿出洗漱用具,端著臉盆走了出去。

  正在刷牙的時候,聽見走廊另一端傳來大聲的叫罵,緊接著,一隻不鏽鋼飯盆和幾本書從一間寢室????

  方木含著牙刷走出衛生間,能看見一個人站在走廊裡對著寢室裡的另一個人破口大罵,寢室裡的人倒是不開口,只是一件件的向外扔東西。衣服、書籍、球鞋、被褥,那個人身邊很快就堆了一大堆東西。

  方木認得那是孟凡哲的寢室,站在走廊裡叫罵的是孟凡哲的室友王長斌,那麼站在寢室裡向外扔東西的肯定就是孟凡哲了。

  這是怎麼了?平日裡老老實實的孟凡哲怎麼會發這麼大的火?再吵下去,估計雙方就要動手了。方木匆忙的漱口,收拾好洗漱用品後,就向孟凡哲的寢室走去。

  走廊裡站了很多人看熱鬧,而王長斌也不再罵人了,只是插著腰,氣鼓鼓的看著孟凡哲一件件的向外扔東西,看起來與其說是氣憤,不如說是無奈。

  方木走到跟前的時候,大概孟凡哲剛剛把王長斌的最後一件東西扔出來,門「砰」的一聲在方木面前關緊了。

  方木看看扔了一地的東西,問王長斌︰「怎麼回事,怎麼搞成這樣?」

  王長斌陰沈著臉說︰「這SB有病!」

  鄒團結和幾個同學圍攏過來幫助他收拾東西,方木說︰「再不去我那裡先對付一宿吧,杜宇晚上不回來。」

  「不用。」王長斌頗為生硬的拒絕了,他指指鄒團結,「我去他們寢室,正好劉建軍也不在。」

  方木點點頭,轉身望著眼前這道緊閉的門,伸手推了推,裡面鎖住了。他在門上輕叩了兩下,裡面毫無回應。方木又敲了幾下,「孟凡哲,是我,開門好嗎?」

  什麼東西「砰」的一聲砸在門上,又落在地上,嘩啦一聲碎了,大概是瓶子之類的東西。方木嚇了一跳,不由得倒退兩步。

  其他人也氣憤起來,鄒團結更是拉住方木︰「別管他,也太過分了。」

  方木無奈,也蹲下身子幫助王長斌收拾東西。幾個人七手八腳的幫王長斌在鄒團結的寢室安頓好,王長斌拿出一盒煙來分給大家。抽煙的工夫,有人問王長斌到底怎麼回事。

  「咳,別提了,孟凡哲養了只貓你們都知道吧?平時他對待這貓就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似的。可那死貓也太煩人了,好幾次在我床上撒尿不說,有一次還在我的書上拉了泡屎。第二天我拿著書去上課的時候,那股味,熏得我周遭的人都直捂鼻子。」

  好幾個人嘿嘿的笑起來。鄒團結插嘴道︰「你們平時關係不錯,你提醒他一下啊。」

  「是啊,其實要是這點事我也不能跟他發這麼大的火,」王長斌不耐煩地抓抓頭髮,「你們不知道,最近這傢伙不知道怎麼了,變化特別大,每天不是在寢室裡發呆,就是玩失蹤,課也不去上,好心提醒他幾次,他連理都不理我。有一天晚上,大概是後半夜吧,我被尿憋醒了,迷迷糊糊的一睜眼睛,好傢伙,他端端正正的坐在書桌前,嘴裡叨叨咕咕的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麼。我當時還納悶呢,背單字怎麼不開燈啊,結果仔細一聽,你們猜怎麼著?」他故弄玄虛地頓了一下,看到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望著他,他才心滿意足的說下去︰「他在念自己的名字!孟凡哲、孟凡哲、孟凡哲,翻來覆去就是這三個字。我當時就嚇醒了,尋思他是不是夢遊啊,就沒敢叫他。」

  「後來呢?」有人開口問道。

  「他念叨了一陣自己的名字之後,突然就開始揪自己的頭髮,用腦袋怦怦地撞牆,撞得那叫一個狠。我當時都嚇傻了,直到他睡覺了我都沒敢動地方,一直挺到天亮。」王長斌的聲音裡還有一絲顫抖,可見提起當晚的情形他至今還心有余悸,「跟他共處一室太可怕了,就像今天,我跟他說老師點了好幾次名他都不在,老師發火了。這神經病居然什麼也不說就往外扔我的東西,你跟他喊,他就跟沒聽見一樣。」

  屋子裡其他的人也聽得心驚肉跳,不鹹不淡的扯了幾句之後就紛紛散去了。方木回到寢室裡,關掉電燈,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好久卻睡不著。

  孟凡哲在夜裡像著了魔似的反覆念自己的名字,應該跟他曾經怕點名的心理障礙有關。可是他已經不怕點名了,不僅他對方木說過,方木也曾親眼看到他應答過。可是現下他又作出這麼反常的舉動,究竟是為什麼呢?

  以方木對孟凡哲的了解,他是個個性軟弱的人,僅僅憑借他自己,恐怕沒那麼順利就克服這種心理障礙。他應該找了專業人士作心理治療,可是突然出現這種反覆,難道在治療中發生了什麼事?

  方木想來想去,百思不得其解,決定第二天找機會和孟凡哲談談。

  噩夢又如約而至。

  燃燒的寢室。死去的人們。面目全非的吳涵。

  其實,你跟我是一樣的。

  方木掙扎著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個回應仍然是緊緊抓住枕頭下的軍刀,等到呼吸漸漸平靜下來,他才發現自己的內衣都被汗濕透了。汗水順著額頭淌到脖子上,黏黏的很不舒服,方木費力的坐起身來,拿著毛巾和香皂,準備到衛生間洗把臉。

  走廊裡只亮著一盞吸頂燈,光線很暗,可是方木還是一下子就發現了地上的幾個暗紅的小點。他蹲下身子,用手指在那些紅點上抹了一下。紅點的表面已經乾涸。方木捻捻手指,有些濕黏的感覺,湊到鼻子下聞聞,甜腥的味道。

  是血。

  方木頓時感到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倉皇失措的向四周張望。空蕩蕩的走廊裡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扇扇緊閉的門。低頭看,前方還有幾個血點,一路指向前方的衛生間。方木慢慢地站起來,踮著腳朝衛生間走去。

  有人受傷了?還是僅僅有人流鼻血?

  衛生間那黑洞洞的大門越來越近,方木的心也越跳越快,那怦怦的聲音彷彿在????

  終於看到了。

  在一片漆黑的衛生間裡,空氣中滿是血腥味,有一個人站在水池前,不知在撕扯著什麼,黑暗中只能看見他的頭和肩膀在晃動,口中似乎還有吧唧吧唧的咀嚼聲。

  方木悄悄的把手伸向電燈開關。日光燈的鎮流器發出巨大的轟鳴聲,衛生間裡亮如白晝。剛剛習慣黑暗的方木被晃得頭昏眼花,連忙手扶著門框站定。那個人也被嚇了一跳,霍然轉身。

  是孟凡哲。

  強烈的燈光從頭頂直射下來,孟凡哲眼眶發青,眼睛裡黑漆漆的一片,竟然看不到眼白。他的嘴邊一片鮮紅,還不時有黏稠的紅色液體從嘴角滴落下來,仔細去看,唇邊還黏著幾挫黃黑相間的毛。

  方木心中大駭,和孟凡哲愣愣地對視了幾秒鐘之後,顫巍巍的問道︰「孟凡哲,你在幹什麼?」

  在那一瞬間,方木可以肯定在孟凡哲的眼睛裡有一絲凶狠的表情閃過,但隨之就是幾乎要漫出眼眶的無助與絕望。

  「我……」他突然咧嘴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馬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眼角和嘴角都耷拉下來,聲音裡也帶了哭腔︰「我不知道……」

  方木這才注意到他手裡還拎著什麼東西,定睛去看,是一條毛乎乎的,沾滿鮮血的動物的腿,看起來,很像是貓腿。方木向孟凡哲的身後望去,水池裡一片野狼藉,血肉、五內和皮毛亂糟糟的堆在那裡,似乎還在冒著熱氣。

  方木繞過孟凡哲,小心的走過去。

  沒錯,水池裡七零八落的動物正是孟凡哲的貓──湯姆。方木看看四周,沒看見刀之類的利器。湯姆是被孟凡哲用手生生扯成幾塊的。

  方木轉身看看孟凡哲,孟凡哲還一動不動的盯著門口的方向,彷彿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方木扯起他的袖子,從他手中把那只貓腿拽下來,扔在水池裡。

  孟凡哲呆呆的任由方木擺佈,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方木在孟凡哲面前站定,盯著他的眼睛,緩緩地說︰「凡哲,你能聽見我的話嗎?」

  過了好久,孟凡哲的眼珠才慢慢的移向方木的方向,微微地點了點頭。

  「你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孟凡哲的嘴角咧了咧,他好像一個中風後遺症患者一樣慢慢半轉過身子,伸手指了指水池裡的貓。

  「湯姆……他們都討厭它……我也不能……再……依靠它……」

  方木盯著孟凡哲呆滯的雙眼,竭力去搞請他這句話的意思。

  「什麼意思,依靠誰?」他搖晃著孟凡哲的肩膀,「你說話啊!」

  孟凡哲的身體在方木的動作下劇烈的搖擺著,人卻好像清醒了很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抬起手在嘴邊胡亂抹著,當他看到手上全是血和貓毛的時候,嚇得又去臉上亂抹,結果滿臉都是橫縱交錯的血跡。

  「到底怎麼了?」方木用力捉住他的手,低聲喝問道。

  孟凡哲好像剛剛意識到面前的人是方木。

  「是你?方木?」他的身子一下子癱軟了,眼淚和鼻涕刷的流下來,「幫幫我,幫幫我,求求你,我不知道我在幹什麼,好像做夢一樣……」

  方木把手插在孟凡哲的腋下,竭力撐住他的身子。

  「我會的,我會幫助你,你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孟凡哲的視線落在水池裡,好像一下子來了力氣。他驚恐萬狀的指著湯姆的屍骸︰「這不是我幹的,這不是我幹的……我不是有意的……」

  他向方木猛撲過來,一把拉住方木的衣領,眼中是深深的恐懼與祈求︰「別告訴別人,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我不是瘋子,我不是有意那麼做的,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瘋子……」

  他放開方木,又一個箭步沖到水池前,用手捧起那些皮毛和血肉,四處張望著,嘴裡兀自說個不停︰「快收拾好,快,別讓別人看見……快!」他原地轉著,似乎在瘋狂地思考應該把這些東西扔在那裡。

  方木被他攪得心煩意亂,一時間也沒了主意,只好拎著門口用來倒剩飯的大塑膠桶走過去,示意他扔在這裡。

  孟凡哲用力把湯姆的屍骸按進桶內的泔水裡,又飛快的跑進裡間的廁所,拿出一隻紙簍,把裡面用過的手紙統統倒進桶裡。接著又跑到水池邊,擰開水龍頭,嘩嘩的沖洗著水池裡的血跡。把所有的水龍頭都擰開了,他還嫌慢,用手不住地在水池裡擦著。當最後一根貓毛旋轉著消失在下水道裡,孟凡哲又從門後拿出拖把,用力的蹭著地上的血跡。

  方木手足無措的看著孟凡哲飛快的清理著衛生間,感覺腦子裡亂極了。好不容易等他停下手,疲憊不堪的靠在牆上喘著粗氣,方木小心地問他︰「到底怎麼回事,你能跟我說說嗎?」

  孟凡哲無力的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最近很不對勁。我常常忘記自己做過些什麼,寢室裡很多東西我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拿回來的。」

  方木想了想,「你要不要去看看醫生?」

  孟凡哲連連搖頭︰「不用不用不用。」

  他彷彿自言自語般說︰「我會好起來的,嗯,我一定會好起來的。我不要指望任何人……」

  他反反覆複地念叨著,看起來毫無信心。

  方木默默地看著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孟凡哲突然站直身子,勉強沖著方木笑笑︰「我……我回去了,你,」他垂下眼睛,「替我守密好嗎?」

  「好的。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去看看醫生。」

  「呃,好的,如果我覺得需要的話,我會去的,再見。」說完,他就腳步虛浮的走出衛生間,搖晃著向寢室走去。

  衛生間裡一下子恢復了安靜,只能聽見水管裡的流水聲和日光燈鎮流器的鳴叫。方木????比第一次見到他還要感覺陌生。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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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16:27:07
第二十一章 3+1+3

  第二天一大早方木就去敲孟凡哲的門。連敲了十幾下,一點回應都沒有。方木抬頭看看門上的小窗嘛沒有燈光,不知道孟凡哲是已經出去了蒨菛萣蒠,敳斠斡旖還是不想開門。

  整整一天,方木的腦子裡都是孟凡哲。他那毫無血色的臉和那雙彷彿深淵一般的眼睛不停的在方木眼前浮現。

  FBI的行為科學家曾經提出這樣的理論︰如果一個人在早期有如下行為或者同時出現其中兩種的話這個人成年後犯罪的可能性就會比較大︰一定年齡後仍然尿床;放火;虐待小動物或其他比他小的孩子。原因在於這樣的人自控能力比較差,反社會心理比較強。而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膌膏膋膃,實寧寢寥虐待動物的行為,往往來自於對現實的無能為力和失去控制的焦慮感。

  孟凡哲究竟對什麼感到無能為力,又對什麼感到失去控制呢?

  另一個問題︰他接下來還會幹什麼?

  孟凡哲是個個性軟弱的人,但是性情溫和、善良。生生扯碎一隻貓,再把它吞下肚去,無論如何也不像是他這種人能做得出來的。而從昨晚的情形來看,孟凡哲在殘害湯姆的時候,很明顯處於一種意識模糊的狀態之下。

  究竟是什麼讓孟凡哲陷入了如此深刻的精神障礙中?

  「湯姆……他們都討厭它……我也不能……再……依靠它……」

  依靠?

  如果說孟凡哲在依靠湯姆的話,一個人能從一隻貓身上得到什麼保護或者慰籍呢?

  老鼠?

  方木知道孟凡哲害怕點名,也許他還害怕老鼠。

  養一隻貓,使自己在潛意識裡感覺到被保護,的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消除對老鼠的恐懼。

  問題是,這種做法的直接後果是使自己對這種「保護」產生明顯的倚賴,一旦這種「保護」消失的話,他不但不會消除對老鼠的恐懼心理,反而有可能加劇。

  如果上述推論成立的話,那麼孟凡哲將自己視若珍寶(也可能是當作保護者)的湯姆殺死,就有了一點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的味道。如果一個人這樣想,那他就危險了。

  方木這種若有所思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上晚自習的時候。鄧琳在被方木冷落了大半個晚上之後終於開口發問。

  「在想什麼?」

  「唔,沒什麼。」方木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朝鄧琳抱歉地笑笑。

  鄧琳沒有笑。她低下頭繼續看書,又過了好一會,小聲說︰「在想她對嗎?」

  「誰?」方木一下子沒有回應過來,心裡很納悶她怎麼會認識孟凡哲。

  「就是……一直在你心裡的那個女孩。」

  方木怔了一下,無奈的搖搖頭,「沒有,你別多想。」

  鄧琳抬起頭看著方木的眼睛,很明顯她並不相信方木的話。

  「跟我說說她好嗎?」

  「不!」方木斷然拒絕了。

  餘下的時間裡,鄧琳始終沒有跟方木說話。方木送她回寢室的時候,她也沒有像平時那樣要求方木抱抱她或者親她一下再走,只是簡單的說了句「我上樓了」,就把方木一個人撇在女生宿舍樓下,一個人上樓了。

  方木很無奈,只好轉身離去,走出去幾公丈後,回頭望了一下,卻看見鄧琳站在女生宿舍的門口,朝這邊望著。方木轉身向鄧琳走去,剛邁了幾步,鄧琳卻又一個轉身,蹬蹬蹬上樓了。

  方木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女生宿舍樓下,等了十幾分鐘,見鄧琳這次沒有去而復返的意思,搖搖頭回去了。

  戀愛,就是這個樣子嗎?

  回到宿舍樓,方木還是先去了孟凡哲的寢室。儘管從門上的窗戶裡看到寢室裡沒有開燈,方木還是敲了敲他的宿舍門。不出所料,沒有回音。今天方木問過鄒團結,孟凡哲還是沒有去上課,也沒有任何人看見過他。

  他去哪了?

  杜宇在寢室裡,出人意料的是他沒有在電腦前玩CS,而是正襟危坐在書桌前,一幅一本正經的樣子。

  「你幹嘛?」方木習慣了杜宇嬉皮笑臉的樣子,他這幅德行讓方木覺得有點好笑。

  「你有時間嗎?」杜宇繃著臉,「我想跟你談談。」

  「談什麼?」方木有點莫名其妙。

  「談談你跟鄧琳。」

  方木盯著杜宇看了幾秒鐘,「好奇?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不是。」杜宇頓了一下,「是出於朋友的立場。」

  方木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來,點燃一根煙。

  「你想知道什麼?」

  「你跟鄧琳……真的在談戀愛?」

  方木猶豫了一下,「……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吧?」杜宇把椅子向方木拉近,「你喜歡她嗎?」

  方木吸了幾口煙,沈默了一會說︰「說老實話,我不知道。」

  他的確不知道,幾天前鄧琳這個名字僅僅意味著「被害人」,而現下,她是自己的「女朋友」。而這個過程,就好像一個缺乏現實感的夢一樣,讓人身陷其中卻渾然不知。方木覺得,自己並不是剛剛意識到這個問題,只是這幾天來他一直在逃避這件事。因為,他已經有點習慣了。

  習慣異性溫柔,又帶點崇拜的目光。

  習慣有人細致的關心自己的飲食起居。

  習慣身邊有一個溫軟馥鬱的身體。

  習慣讓人顫慄的擁抱與親吻。

  杜宇看看方木,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其實,作為哥們,我是很支援你和鄧琳在一起的。而且,我和瑤瑤都覺得你們倆挺合適的。只是,你們都轉變的似乎太快了,尤其在這個時候,真讓我們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他頓了一下,「你知道,大家都在怎麼議論這件事嗎?」

  方木突然知道杜宇如此鄭重其事地跟他討論這件事的原因了︰是因為劉建軍。

  杜宇見方木不吭聲,自顧自地說下去︰「很多人都說你是借劉建軍被打傷的機會,搶了他的女朋友。」

  方木乾笑了兩聲,自己被別人誤會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剛入學的時候,不是還有人把自己當作怪物嗎?他並不介意。

  「你也這樣想嗎?」沈默了一會,方木問道。

  「我當然不會!我清楚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杜宇馬上說,「不過,我還是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木非常不願意和杜宇繼續這個話題,不過看著杜宇堅決又信任的目光,他想了想,還是把鄧琳關於她和劉建軍之間的事一五一十的對杜宇講了。

  杜宇聽了之後,好半天沒說話。當方木點燃了第五根煙的時候,杜宇突然站起來,把手重重的放在方木的肩膀上。

  「我支援你,哥們。」杜宇大聲說,「你沒有錯,鄧琳也沒有錯。如果再有人這樣議論你們的話,我會幫你解釋!」

  方木剛想說「那倒不必」,可是看到這傢伙一幅兩肋插刀的架勢,笑著點了點頭。

  深夜,心事已了的杜宇呼呼大睡,方木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剛才的一番話,對於杜宇來講也許是一個理由充分的解釋,可是對於方木來講,去絲毫不能減輕心中對自己的疑問。

  我真的愛上鄧琳了嗎?

  一直以來,方木都知道自己有這樣的能力︰能看穿別人的心理。鄧琳毫無疑問是喜歡自己的,而方木自己呢?

  醫人者難自醫。此刻方木算是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他感覺自己像一個手電筒,能夠照亮黑暗的角落,卻照不到自己。

  也許,只是需要吧。

  老天為每個人都安排了一條路。有的路平坦,有的路坎坷。而我的路,是一條佈滿荊棘,險象環生的路。這一路上,有鮮血,有怪獸,有回憶,有感傷。陪伴我的,卻只有那些死去的人們和夢魘般的詛咒。

  我已經一個人走得太遠,太累。

  朦朧中,方木漸漸睡著了。心中的疑問,依然沒有答案,其實,有沒有答案,又有什麼要緊?

  他只知道,在鄧琳的懷抱裡的時候,真的,很溫暖。

  邰偉來找方木。一進門,他就歪著頭看著方木︰「唷,氣色不錯啊。」

  方木知道他在拿鄧琳的事情調侃,沒有搭理他。不過這傢伙最近瘦得厲害,眼眶發青,一幅睡眠不足的樣子。

  「今天怎麼沒陪鄧大小姐去上自習?」

  鄧琳的父母來學校看她,晚上一起出去吃飯。一整天,鄧琳都在暗示方木和她一起去,希望自己的父母能見見方木。方木沒有答應,也許是鄧琳的媽媽那天給他留下的印象太壞。另外,如果去了,很明顯有未來女婿拜見丈母娘的意思,這更是方木不情願的。

  「怎麼樣?有什麼新發現嗎?」

  「沒有。外圍一點進展都沒有。」邰偉毫不客氣的躺在方木的床上,「我們現下只能幹等著。媽的,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頭!」

  昨天下午,邰偉代表專案組回局裡會報了案件進展情況,正好遇見在副市長陪同下的美國駐J市領事剛剛離去。局長的臉色不太好看,不過還是耐著性子聽取了邰偉的會報。聽完之後,沒有過多表態,只是指示專案組不要放鬆警惕,盡快破案。邰偉知道那個美國佬被殺了之後,局裡上上下下的壓力都很大,也就沒多耽擱,徑直回了J大。

  方木這幾天思考的都是鄧琳和孟凡哲的事情,沒有對系列殺人案過多關注。看見邰偉疲憊不堪的樣子,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他翻出一包芙蓉王扔給邰偉,又給他沖了一大杯濃茶。

  「你這邊呢,有沒有什麼異常情況?」邰偉像個老太爺似的叼著煙,喝著茶,「當然,除了鄧大小姐跟你耍脾氣那些事。」

  靠,方木瞪了邰偉一眼,搖了搖頭。

  邰偉嘿嘿的笑了兩聲,悶頭抽煙喝茶。沈默了一會之後,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方木︰「方木,你覺得這是個什麼樣的人?」

  方木一愣,「他的心理和生理特徵我不是都跟你大致描述過嗎?」

  「嗯。」邰偉點點頭,「有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他試探著看看方木,「我老覺著這個人……跟你很像。」

  方木沒有做聲。

  其實這種感覺他也有。兇手設計的幾起命案,都是在向方木進行挑戰。那麼這個人應該在犯罪心理學上頗有見地(至少兇手自己是這樣認為的),而在這個校園裡,方木所知道的心理畫像者只有兩個。

  想到這裡,方木不由得心一沉。

  難道是喬教授?

  不會不會。方木馬上否認了自己的想法。無論從頭班操守還是從為人品德上來看,喬教授都堪稱典範。再說,自己的水準和喬教授相差甚遠,他沒有必要來對自己挑戰。而且,這幾起案件中,兇手不僅僅需要技巧,還需要體力,這顯然是年近六旬的喬教授所不具備的。

  距離上次作案已經快20天了,兇手還沒有絲毫動作。這種等待,實在是一種折磨。沈悶的氣氛漸漸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就好像那裊裊升起的煙霧一樣,隔著它,你看不清我,我看不清你。同樣,也看不清那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邰偉一躍而起,抻了個懶腰後,低頭看看手錶。

  「快九點了,我去各個監察點看看。你去嗎?」

  方木想想,反正自己也沒什麼事,點點頭。

  警方重點監視的地點仍然是女生宿舍和帶有數字「6」的地段。監察點不同,可是在各個監察點蹲守的警察卻是一樣的狀態︰疲憊不堪,情緒暴躁。這樣不分晝夜的連續作戰已經持續一個多月了,換了誰都受不了。連轉了幾個點,都是「一切正常」。看著手下的兄弟們一個個臉色發青,????

  發便當的時候,警察們都顯得很高興,拿到便當後都迫不及待地或靠牆而立,或蹲在牆角,埋頭大嚼起來。男警察們吃相粗魯,大口吞咽著已經有點變涼的飯菜,偶爾有人咬到了沙子也囫圇咽下。女警察們聚在一起,小聲議論著飯菜的味道,彼此你夾一塊肉段,我夾一塊帶魚,吃完了,還不忘拿出帶香味的面巾紙塞給那些準備用袖子抹嘴的男同事們。

  只是每個人都邊吃邊緊盯著每個從身邊走過的人,即使閑聊,也豎起耳朵傾聽著每一絲可疑的聲音。

  看著這群邋遢憔悴,卻如同獵手般時刻保持警惕的人,方木的心中不由得陡生敬意。在分香煙的時候,特意多給了那個被他捉弄過的警察兩盒。他很顯然並不在意方木曾經的戲謔之舉,還感激地沖他笑了笑。

  看見警察們狼吞虎嚥的樣子,方木自己也覺得有些餓了,和邰偉分食了一便當。他驚訝的發現,便當竟然如此好吃,即使是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即使合著冷風吞咽著並不新鮮的大米,他仍然感到這是這段日子裡吃得最香的一頓飯。

  吃過飯,邰偉又帶著方木在所有的監視點轉了一圈。結束的時候已經快11點半了,校園裡已經看不到人影,各棟宿舍樓的燈光也一盞盞熄滅。校園在經歷了一天的喧囂後重歸安靜,只是冷風一陣陣的刮得更緊。

  方木和邰偉匆匆地走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快到宿舍樓下的時候,邰偉突然停下了腳步,向後望瞭望。

  「怎麼了?」方木看著他望去的方向,不遠處,只有光線慘淡的路燈孤零零的站著,下面的馬路被照亮了一塊,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被黑夜籠罩著,寂靜無聲。

  「沒什麼。」邰偉皺著眉頭,又四下掃視了一圈,「可能是我聽錯了。」

  二人一前一後的走進宿舍樓,走過一樓衛生間的時候,邰偉突然捂著肚子說︰「你先上樓吧,剛才便當裡的帶魚不新鮮,我好像要拉肚子。」

  方木點點頭,「我那有黃連素,你一會上來拿吧。」說完,就抬腿上了樓梯。

  走廊裡靜悄悄的,偶爾能聽見遠處傳來隱隱的水聲。走了大半個晚上,方木感到腿有些酸,他慢慢的拾階而上,無聊的聽著自己的腳步聲。突然,他聽到了不屬於自己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就在自己附近,不徐不疾,聽起來似乎漫不經心。方木在二樓緩台上停下腳步,側耳傾聽著。那腳步聲也在那一瞬間消失了,彷彿從未出現過一樣。方木屏氣凝神地站著,胸口劇烈地起伏,幾秒鐘後,他重新邁動雙腳,慢慢地走上台階。

  果真,那腳步聲又出現了。

  方木邊走,邊順著樓梯扶手向下看。在一樓和二樓之間,一個細長的人影正搖晃著慢慢上來。

  方木感到全身的汗毛漸漸豎起,他來不及多想,踮著腳尖,疾步登上三樓。走到313寢室門前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沒有開門,而是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320寢室旁邊有一個牆垛,剛好可以藏下一個人。

  路過318寢室的時候,幾塊鏡子的碎片堆在門口,大概是寢室裡的鏡子碎了,扔在門口等著清潔工來收拾,方木順手拎起一塊稍大一點的,快步走到牆垛旁,把鏡子抵在321寢室的門旁,讓反光面正對著走廊另一側,自己則躲在牆垛後面,既可以透過鏡子的反光觀察走廊裡的情況,又不必露頭。

  幾秒鐘之後,鏡子裡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他走的不緊不慢,看身高應該在175左右,很瘦,一隻手插在上衣兜裡,另一隻手在體側擺動著。不知為什麼,方木突然覺得這個人看起來很眼熟。

  那個人越走越近,突然站定了,方木估測了一下,他站立的位置正是313寢室。那個人面對著寢室門站了幾秒鐘,忽然伸出手來在寢室門上撫摸著。

  他在幹什麼?

  模糊的鏡子讓方木不得不竭力睜大雙眼,卻怎麼也看不清。趁著他在門上撫摸的時候,方木飛快的把頭探出去。

  是孟凡哲。

  方木鬆了口氣,從牆垛後走出來。

  「喂,是你啊。」

  孟凡哲猛地扭過頭來,怔怔地看著他。

  方木嚇了一跳,僅僅幾天不見,孟凡哲又憔悴了很多。臉色蒼白,眼眶發黑,雙頰凹陷,看起來好久沒洗的頭髮亂七八糟的豎在頭上。方木的目光落在他剛才在門上撫摸的手上,細長的手指裡捏著一支簽字筆。

  方木一下子想起了門上的五角星!

  「你在幹什麼?」方木停下腳步。

  孟凡哲好像沒聽見似的,兩眼呆滯的看著方木。

  方木小心地向前走了一步,「孟凡哲,你在幹什麼?」

  一瞬間,方木看到孟凡哲黯淡無光的雙眼霎時變得狂暴凶狠,臉上所剩無幾的肌肉也扭曲起來,他張開嘴,露出白得人的牙齒,同時發出一聲只有野獸才會有的低吼︰「啊──」

  方木嚇得倒退兩步,還沒等他開口,就看見孟凡哲一直插在衣兜裡的手拿了出來,手裡握著一把大號的裁紙刀。

  「你要……」

  孟凡哲用大拇指一推,寒光閃閃的刀片從裁紙刀上端露了出來。他握著刀,嘴裡含混不清的念叨著什麼,一步步向方木逼近,突然,一揮手,裁紙刀在燈光下劃出一道耀眼的光輝,直奔方木而來。

  方木向後一跳,感覺刀片貼著自己的鼻尖劃了下去,「嘶啦」一聲,外套被割開了一條口子。

  「你瘋了麼,孟凡哲!」方木一邊後退,一邊大吼,「看清楚,我是方木!」

  方木的話沒有起????

  方木慌忙一哈腰,躲過刀片的同時,一個箭步竄到孟凡哲身後,朝著他的膝蓋彎猛踢一腳。孟凡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方木想沖上去按住他,可是孟凡哲的動作更快,不等起身,又是一刀揮過來,方木急忙抽身躲避,可是晚了一步,手指被刀鋒掠過,鮮血馬上流了出來。

  孟凡哲站起來,嘴裡「嗚嗚」的低吼著,一步步向方木逼近。頭頂的燈光直射下來,方木清楚地看見孟凡哲緊切牙關,嘴邊滿是白沫,同一隻發狂的野獸毫無分別。方木捏著流血的手指,疾步向後退,卻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方木急忙轉身,看見邰偉正從黑暗的走廊一端跑過來,邊跑邊在腰間摸索著。轉眼,邰偉就跑到了方木身邊,他緊繃著臉,一把把方木拉到自己身後,同時舉起了手裡的槍。

  「你沒事吧?」不等他回答,邰偉就對著孟凡哲大喝︰「把刀放下,我是警察!」

  孟凡哲仍然不為所動,他好像沒看見邰偉一樣,死死盯著方木,一步步逼近。

  邰偉嚓一聲扳下擊錘,「放下刀,否則我要開槍了。」

  方木急忙拉住邰偉︰「別開槍,他是我的同學。」

  邰偉緊盯著孟凡哲,把擊錘複位,塞進槍套裡,同時拉開架勢,嚴陣以待。幾扇寢室的門相繼打開了,聽到動靜的學生穿著內衣探出頭來,看到走廊裡這令人窒息的一幕,驚呼一聲就縮回頭去,趴在門縫上觀察著走廊。

  杜宇也出來了,手足無措的站了幾秒鐘,就返回去拿了一根拖布跑出來,戰戰兢兢的站在方木身後,顫巍巍的說︰「孟凡哲你別胡來啊。」

  孟凡哲又發出一聲低吼,揚起刀直劈下來。

  邰偉一個箭步上前,看準孟凡哲持刀的手牢牢抓住,手腕一翻,本以為孟凡哲會痛得把刀丟掉,沒想到孟凡哲卻不鬆手,又在膝蓋上一磕,裁紙刀才應聲落地。邰偉把手向後一探,揪住孟凡哲的衣領,用力向前一甩,孟凡哲撞到牆上,又重重的摔在地上,痛苦地蜷起身子。

  邰偉疾步上前,把孟凡哲翻轉過來,用膝蓋頂住他的後背,同時掏出手銬,把孟凡哲的雙手銬在身後。

  孟凡哲趴在地上,只剩下喘氣的份。

  邰偉掏出手機,接通後,簡單的說了句︰「南苑五舍313,快點過來。」

  掛斷電話後,他轉頭問方木︰「怎麼回事,這是誰?他為什麼要殺你?」

  方木對邰偉的問話毫無回應,他只是怔怔地看著在地上喘息、呻吟的孟凡哲,腦子裡只有三個字︰為什麼?

  走廊裡已是一片喧囂。幾乎所有的學生都跑出來看熱鬧,幾個人發出大聲的驚呼︰「這不是孟凡哲麼,怎麼了?」

  突然,方木沖過去,跪在孟凡哲面前,大聲喊道︰「你聽得到我說話嗎?你到底怎麼了?」

  孟凡哲閉著眼睛,除了喘息,毫無回應。

  方木鬆開一直捏著傷處的手,用力搖晃著孟凡哲的肩膀︰「你說話啊,孟凡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要殺我?」

  孟凡哲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那狂亂凶狠的眼神再次回到了他的眼中。他使勁扭動著身子,拼命抬起頭,一口向方木咬去。

  方木向後跌坐在地上,邰偉上前對著孟凡哲的臉就是一腳,「你老實點!」

  方木顧不得爬起來,一把抱住邰偉的腿,「別打他,這件事肯定有問題!他平時不是這樣的……」

  孟凡哲的嘴被踢破了,鮮血流出來,和著臉上的灰,看起來面目全非。

  方木剛剛捏住的傷口也迸裂開來,血順著手指滴到地上,很快就積了一小攤。

  杜宇看見方木的手在流血,趕忙拉住他,「快回寢室,我給你找創可貼。」

  方木的腦子一片空白,任由杜宇拉著往313寢室走,走到門口的時候,方木猛然想起孟凡哲剛才在門上畫了什麼,連忙掙脫杜宇,在門上仔細尋找著。

  門上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方木大致掃視了一遍之後,開始一寸一寸的仔細察看。突然,他的視線定在了門牌上。門牌上,「3」、「1」、「3」這三個數字中間,被一隻黑色的簽字筆加上了兩個「+」。

  「3+1+3……」方木喃喃自語,感覺霎那間全身都涼透了。

  邰偉見方木站在門口不動,指著還在不停扭動的孟凡哲對兩個學生說︰「幫我看著點。」就走過去問方木︰「怎麼了?」

  方木沒有回答,目瞪口呆的看著門牌。

  邰偉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幾秒鐘後,方木聽到邰偉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他扭頭望去,邰偉盯著門牌,臉上是遏製不住的興奮。這時,其他警察已經趕到了,有個警察大聲問邰偉︰「隊長,怎麼辦,在這裡審還是拉回局裡?」

  邰偉揮揮手︰「都過來,都過來!」

  警察們圍攏過來,邰偉指著門牌,聲音中竟有一絲顫抖︰「兄弟們,抓到了。就是他!」

  警察們都把目光投向門牌,沉寂了幾秒鐘之後,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警察們跳著腳,互相推搡著,一個女警更是沖上去抱住了邰偉。

  方木夾在這些狂喜的警察中間,被他們撞得搖來晃去。可是他的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只是怔怔地看著門牌,腦海裡還是那三個字︰為什麼?

  「好了好了。」邰偉揮揮手讓大家安靜,底氣十足地說︰「各就各位,大家開工!」

  警察們響亮地應了一聲後,默契地各司其職。封鎖現場、提取物證、核對嫌疑人身分……走廊裡的人群被勸散,只剩下還在地上躺著的孟凡哲和一直在門口呆立的方木。

  兩個警察把孟凡哲提起來,一人架著一支胳膊往樓下拖去,方木急忙追過去,卻被邰偉攔住了。

  「你先去醫院吧,你的傷口好像很深。」

  「不用。」方木急切地說,「我得跟他談談,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邰偉好像有點不高興,「有什麼不對勁的,我們回去一審就清楚了。小張,」他朝一個警察喊道︰「送方木去醫院。」

  那個警察應聲而來,方木沒有辦法,只好跟著他走下樓去。

  門口停著幾輛閃著警燈的警車,方木看到孟凡哲就在其中一輛車裡,耷拉著頭,兩個警察一左一右的坐在他身邊,牢牢地抓住他的雙臂。送方木去醫院的那個警察示意方木上旁邊的一輛車。在走過去的時候,方木一直看著孟凡哲,似乎希望從他臉上能找到答案。

  而此時,孟凡哲也看見了方木。他一下子撲到車窗上,眼中的狂暴凶狠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懼與絕望。他拼命的敲打著車窗,嘴裡無聲的呼喊著,眼淚成串的從臉上滑落下來。旁邊的兩個警察使勁按住他,在他的臉上、身上死命的抽打著。

  方木跑過去,想拉開車門,可是在他要踏上後保險槓的一瞬間,那輛警車突然啟動了,方木摔倒在地上,等他爬起來的時候,那輛警車已經轉了一個彎,開遠了,只剩下刺耳的警笛聲還在校園裡慢慢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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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貓與鼠(二)

  傷口不長,但是很深。一個睡眼惺忪的值班醫生把方木的傷口簡單清創之後,縫了兩針。方木捏著手走出處置室,那個警察正在走廊裡打電話,一見方木出來,匆忙掛斷電話。簡單問了幾句傷口的情況,就提出要送方木回學校。

  方木搖搖頭,「送我去市局。」

  「不行。」那個警察非常乾脆的拒絕了,「邰隊長命令我必須要送你回學校。」

  「我是案件的被害人,你們難道不給我做筆錄嗎?」

  那個警察被問住了,猶豫了一下還是堅持要送方木回去。

  「用不著你送!我自己走!」說完,方木就大步走出了醫院。

  出了醫院的門口,方木迅速跑到樓角躲藏起來。幾秒鐘之後,就看見那個警察追出來,四下裡掃視了一圈,罵了兩句,就上車,發動,很快開走了。方木等他開遠,就從樓角裡走出來,徑直走向醫院門口排成一列的計程車。

  市局門口燈火通明,院子裡滿滿當當的停滿了車。方木跳下計程車,對門口執勤的武警戰士說︰「邰偉警官叫我來做筆錄。」武警戰士返回值班崗亭打了個電話,幾分鐘後,就看見那個送方木去醫院的警察匆匆忙忙的跑了出來。

  「我就知道你自己會跟著來!」那個警察一臉陰沈,「別多說話,做完筆錄趕緊走。邰警官說了,過幾天會跟你聯繫。」

  他把方木帶到留置室,叮囑他等一會,不要亂跑,就拉開門出去了。他前腳走,方木就後腳溜了出去。走廊裡人很多,那些或著警服或穿便裝的警察匆匆的往返於各個科室之間,偶爾有人疑惑地看看方木,卻沒有人停下來發問。在他們之間的只言片語中,能聽到「快把這些材料送到三樓」、「審訊室」之類的字樣。

  似乎每個人都很關注三樓的事情。

  方木盡量躲避著那些警察,快步登上三樓。走廊盡頭有一扇鐵門,現下正敞開著,裡面似乎還有一個房間,牆壁是一面大玻璃。此刻,十幾個警察正靜靜地站在那扇玻璃前,人群中,能聽見邰偉的聲音。

  「……我當時就假裝拉肚子,躲在一樓的衛生間裡聽動靜,過了一會,果真聽到有人上樓。我悄悄跟在他後面,轉入三樓走廊後,我發現他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接著又向前走,最後站在了313房間門口,像是在敲門,又像是在寫什麼。後來被害人跟他聊了幾句,我當時以為是相識的同學,就準備撤,結果還沒等我走幾步,就傳來了打的聲音,後來,我就把他制服了,帶回局裡……」

  方木悄悄的走過去,所有的人都在屏氣凝神地聽邰偉說話,居然誰都沒有發現方木。

  「你能肯定他就是兇手嗎?」一個挺著將軍肚,表情威嚴的人說。

  「能!」邰偉的語氣和表情都很堅決,「首先,在被害人的門上發現了『7』的標記;其次,專案組的同事正在勘查現場,包括檢查犯罪嫌疑人的寢室。剛才他們給我打來電話,據說有重大發現。」

  有幾個女警匆匆地跑過來,把濃濃一疊材料遞給邰偉,邰偉簡單翻看了一下,抬頭對那個胖子說︰「局長,可以開始了。」

  局長點點頭︰「開始吧。」

  所有人都圍向那面玻璃,方木不敢擠得太靠前,只能在人群的縫隙中竭力捕捉玻璃那面的情形。這是一個安裝了單向玻璃的審訊室。裡面陳設簡單,靠左側的位置擺放著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子上有一盞台燈。兩個警察正坐在桌前,一個翻看著剛剛遞進來的材料,一個在紙上寫畫著什麼。對面是一把固定在地上的椅子,看起來冰冷無比,很不舒服。牆角裝有攝像頭,頭上懸掛著話筒,審訊室裡面的聲音可以透過擴音器傳到外面。

  審訊室右側的小門開了,帶著手銬和腳鐐的孟凡哲被兩個警察架了出來。

  他看起來虛弱不堪,頭始終低著,隨著警察把他按到椅子上的動作在胸前搖晃著。嘴角的血已經乾涸,臉上橫七豎八的分佈著暗紅的印記。那兩個警察盯著他看了幾秒鐘,一個年長一點的警察開口了︰「姓名?」

  孟凡哲低著頭,毫無回應。

  另一個警察把台燈扭向孟凡哲的方向,孟凡哲的全身籠罩在強烈的燈光下,在身後的牆壁上留下扭曲的影子。

  「姓名?」

  孟凡哲還是不開口,彷彿睡著了一般一動不動。

  年長的警察不緊不慢的點燃一根煙,翻開桌上的卷宗。

  「2002年7月1日凌晨1點至3點之間,你在那裡?」

  沒有回應。

  「2002年8月10日上午8點至9點之間,你在那裡?」

  還是沒有回應。

  另一個警察看看牆上的鏡子,他知道局長和其他同事都在外面盯著他們。他轉頭看看像塊木頭一樣呆坐在那裡的孟凡哲,不由得惱羞成怒。他一拍桌子,大喝道︰「孟凡哲!你別以為不開口就沒事了,根據刑事訴訟法的規定……」

  還沒等他說完,孟凡哲猛地抬起頭,面對強光,他的眼睛仍然圓睜著,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面前的兩個警察恐怕早就萬箭穿身了。

  「啊──」方木又聽見了在走廊裡那聲野獸般的低吼。

  孟凡哲的手腳都被固定在椅子上,他卻拼命地向前掙扎著,看起來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擺脫束縛,向面前的兩個警察猛撲過去,那個稍年輕點的警察被嚇了一跳,不由得向後挺了一下身子。站在孟凡哲身後的兩個警察急忙上去用力按住他,可是看起來虛弱無比的孟凡哲竟好像得了神力一般,兩個身高馬大的警察都按他不住,其中一個還險些被咬了一口。

  一個警察抽出了警棍,高高揚起……

  「不──」一個身影猛撲到玻璃上,用力捶打著。

  所有人都愣住了,邰偉在呆了兩秒鐘之後,脫口而出︰「方木?!」

  方木轉過身,急切的拉住邰偉,「別打他……」

  「你是誰?」局長打斷方木的話。

  「哦,他是本案的被害人,是我把他叫來做筆錄的。」邰偉趕緊解釋,然後轉身小聲對方木說︰「你先下去,我一會就去找你。」

  「邰偉,」方木拉住邰偉的胳膊,幾乎是在哀求他,「讓我跟他談談,我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兇手肯定不是他。」

  「不行!」邰偉用力扒拉著方木的手,小聲警告他,「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快點下去。」

  「肯定不是他,他完全不是我推測出來的那個樣子……」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局長突然開口了︰「邰偉,他就是你所說的那個所謂『天才』對吧?」

  邰偉一看已經瞞不下去了,只能老老實實的承認︰「是。」

  局長「哼」了一聲,轉頭望向審訊室,孟凡哲仍然在拼命掙扎著,兩個警察被他撞得搖搖晃晃,其中一個警察抽出了電警棍,打開開關,對自己的同事大喊一聲「閃開」,就朝孟凡哲的肩膀捅了過去。

  孟凡哲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身體猛地一下弓起,那個警察又在他的身上連捅幾下,每捅一下,孟凡哲都會發出大聲的慘叫,像砧板上垂死掙扎的活魚一樣拼命扭動。幾下之後,孟凡哲終於不再掙扎了,跌坐在椅子上,耷拉著頭,身體不住的痙攣著。

  局長臉色鐵青,對身邊的人說︰「今晚別審了,先關起來,明天叫司法鑑定中心的人來給他做精神鑑定。」說完就轉身走了,經過邰偉身邊的時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邰偉想要解釋,可是局長已經走遠了。他無奈的搖搖頭,轉身看著審訊室裡,警察們正像拖死狗一樣把孟凡哲拖出去。他叉著腰站了一會,頭也不回地說︰「把他送回去。」

  「是。」那個送方木去醫院的警察應道,一把拉住了方木的胳膊,毫不客氣的說「走!」

  方木還要爭辯,卻被那個警察粗魯的連拉帶拽地下了樓。

  我這是在哪兒?

  頭好疼,像要炸開一樣……

  我做了什麼?

  ……

  「你有幸運數字嗎?」

  「沒有,我也不太信這個。老師,我這次來,是因為……」

  「耶,別急。你知道大多數人喜歡什麼數字嗎?」

  「不知道。可能是……8?」

  「嗯,只有中國人才會那麼想。而且多是那些暴發戶、土財主什麼的。你看,你笑了。我跟你說過了,別緊張。」

  「我沒緊張,我只是覺得有點……有點退步。因為我這幾天上課的時候,又開始害怕點名了。」

  「哦,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上次……上次我們見面以後。」

  「別擔心,這很正常。有些事情需要反覆強化,才能達到最佳效果。」

  「老師,我希望你能幫助我。」

  「好的,只是你一定要按我說的做,懂了嗎?」

  「嗯。」

  ……

  我的天,我想起來了……

  方木,他死了麼……

  ……

  「我怎麼辦?老師,我怎麼辦?」

  「你別急,讓我想想。」

  「今天我好丟臉,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硬是說不出那個『到』……」

  「也許我們該換個方法了,不過這種模式可能會比較殘酷一點,你確定你能承受嗎?」

  「我……」

  「如果能成功的話,你將會永遠擺脫這個心病。」

  「……」

  「如果你覺得你是個脆弱的人的話,那就算了。我也幫不了你。」

  「我……我願意試試。」

  「很好。現下你躺到那張椅子上。放鬆點,讓我們開始。」

  ……

  「你現下在課堂上,能感覺到麼,周遭都是你的同學,人很多……老師拿出點名冊……開始一個個點名……孟凡哲!」

  「……」

  「孟凡哲!」

  無意識的扭動,汗水從額頭上流下來。

  「孟凡哲!」

  「孟凡哲!」

  「孟凡哲!」

  「孟凡哲!」

  「啊──」

  ……

  好冷啊……

  手腳都動不了,想抱住肩膀都不行……

  幫幫我,幫幫我……

  ……

  「你怕死嗎?」

  「呃,當然,誰不怕死?」

  「嗯,其實,死並不可怕。你覺得不開心的時候,會做什麼?」

  「嗯,玩玩遊戲,或者悶頭睡上一大覺。」

  「嗯,是啊。其實死亡就是一段更長的睡眠而已,可以把所有的麻煩事統統拋掉。很多人都寧可去死也要保全自己的尊嚴。你知道海明威嗎?」

  「知道。《老人與海》。」

  「他面對絕症的時候,為了保全最後的自尊,就選擇了自殺。,說實話,有的????

  「……」

  ……

  我該怎麼辦?

  我殺了人嗎?

  我完了……

  ……

  「7是個很有意思的數字,你發現了嗎?」

  「哦,是嗎?」

  「你看,一周有7天,顏色分7色,音樂有7聲。所以,7意味著圓滿。」

  「哦,是這樣。」

  「一旦圓滿了,我們就什麼都不必擔心了,不是嗎?」

  ……

  我是個殺人犯……

  所有人都會知道我是殺人犯……

  我的媽媽會因此蒙上一輩子的恥辱……

  我24歲……

  我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

  ……

  「把這個帶上……回到寢室去……在你的周遭,找到7,你會完成所有的心願……」

  ……

  沒有辦法了……

  沒有辦法了……

  ……

  快到凌晨4點的時候,方木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當窗外熙熙攘攘的人聲把他吵醒的時候,第一個感覺就是悶,胸口被桌子沿硌得生疼,身子也沉甸甸的。他費力的直起身子,一床被子落在地上,大概是杜宇給他披到肩膀上的吧。

  手指很疼,紗布外能看見已經乾硬的血跡。可能是昨晚的糾纏中,傷口又迸開了。方木並不在意這些,他搖晃著站起來,拿起桌子上一杯已經涼透的水,一飲而盡。顧不上洗臉,他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出門。

  他今天必須要見到孟凡哲,從所有的線索來看,孟凡哲都不可能是那個兇手。一切謎題的答案,只能從孟凡哲那裡得到。一拉開門,卻和一個從外面進來的人撞了個滿懷。是邰偉。

  「你來得正好。帶我去見孟凡哲。」方木不由分說,一把拉住邰偉就往外走。

  邰偉卻沒動,「不用去了。」

  「嗯?」方木停下腳步,轉過身緊盯著邰偉。

  「孟凡哲死了。」邰偉輕聲說。

  方木盯著邰偉足有半分鐘,直到邰偉把他拉進寢室,「進去說吧。」

  方木呆呆地站在寢室中央,面對著窗戶,既不轉身,也不說話。

  「今天凌晨……」

  方木突然舉起一隻手,阻止邰偉繼續說下去,接著,慢慢蹲下身子,把頭頂在膝蓋上,全身都在劇烈的顫抖著。邰偉等他稍微平靜了些,慢慢把他扶坐到床上,遞給他一支煙,又幫他點燃。方木表情木然的把煙湊到嘴邊,狠命的吸著。

  吸完一支煙,方木聲音粗啞地問道︰「怎麼死的?」

  「撞牆。顱腦損傷。」邰偉簡單地說。

  「為什麼沒有人阻止他?」方木的聲音一下子提升了。

  「我們已經作了必要的預防措施。把他關在留置室的時候,手腳都銬在了椅子上。最初,值班人員聽見他在哭,後來就聽見怦怦的聲音,沖進去的時候,人已經不行了。」

  「手腳都銬住了,那怎麼會……」

  邰偉苦笑了一下,「你恐怕不會相信。孟凡哲硬是把自己的手和腳都從手銬和腳鐐裡抽出來了。這麼多年,我從來就沒遇見過這樣的事情。」他搖搖頭,「手腳的表皮都撕脫了,雙手第一掌骨骨折。」他比劃著自己的雙手,「難以置信,他居然會有這麼堅定的求死決心。」

  又沈默了半晌,方木面無表情地問︰「你們是什麼結論?」

  邰偉猶豫了一下,「初步結論是畏罪自殺。」

  「理由呢?總不至於因為昨晚的事就認定他是兇手吧?」

  邰偉竭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方木,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我們不會沒有證據就隨便懷疑一個人的。孟凡哲昨晚雖然沒有開口,可是我們在他的寢室裡發現了這些東西。」他從隨身的皮包裡拿出一摞材料,遞給方木。

  方木邊看,邰偉邊解釋。

  「這是一塊黑色的布。我們把它和金巧被殺一案中那盤錄像帶裡的黑布進行了比對,感覺很像,而且在上面發現了懷疑是血跡的物質,法證科正在化驗,估計下午就能出結果……這是一把錘子。劉建軍被打傷之後,我們曾就傷口的形狀進行了分析,大致推斷出凶器的形狀,這把錘子和我們的推測十分吻合。還有這個,你看,」

  他指指一張照片,上面是十幾本書,「這些也都是在孟凡哲的寢室裡發現的,全部都是關於人體解剖學、西方犯罪史和連環殺人犯的書。你還記得我們在圖書館裡查找的那些資料麼,全都在孟凡哲的寢室裡發現了。我們正派人去圖書館查找孟凡哲借書的記錄。還有這個,這是在孟凡哲的一件衣服裡發現的一個小塑膠袋,裡面殘留了少量粉末,經化驗,是海洛因……」

  方木打斷邰偉的話,「車輛呢?兇手應該有一輛車來幫助犯罪,孟凡哲有嗎?還有,孟凡哲總不至於在自己的寢室裡殺死金巧,也不會在自己的寢室裡剝掉辛婷婷的皮吧?」

  「租車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再說,孟凡哲完全有可能在校外租一間民房來完成犯罪啊。」

  「租一間房子?那他有必要把這些東西都帶回寢室裡嗎?放在租的房子裡豈不是更保險?」

  邰偉一時語塞了。

  這時,門被推開了,鄧琳氣喘吁吁的跑進來,後面跟著杜宇,手裡還端著一個飯盆。

  鄧琳看見邰偉,愣了一下,顧不上和他打招呼,就問方木︰「你怎麼樣?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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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16:27:54
看到方木手指上的紗布,她驚呼一聲,撲過來拿起方木的手︰「天哪!你受傷了,怎麼還在流血,去醫院吧。」她語無倫次地念叨著,上下打量著方木,「別的地方沒受傷吧,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聽到消息,我來晚了。」

  鄧琳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可是方木卻甩開她的手,仍然緊盯著邰偉,似乎還要他解釋剛才的問題。邰偉沒有理會方木質問的目光,而是把材料翻到那張錘子的照片上。

  「你來得正好。」他對鄧琳說,「你看看,這是不是那天晚上兇手手裡拎的????

  鄧琳看了看那張圖片,「好像……是吧,有點像,」她看看方木可怕的臉色,連忙改口道︰「我也不知道,錘子不都是一個樣嗎?哎呀,我不知道不知道!」

  邰偉惱怒的瞪了方木一眼,「啪」地一聲把材料合上,站了起來。

  「我先走了。你這幾天別亂跑,開著手機,一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說完,就拎起皮包,轉身走了出去。

  寢室裡一下子靜下來,杜宇看看鄧琳,又看看方木,指指桌上的飯盆︰「方木,吃點東西吧,我幫你買了早飯。」

  方木沒有說話,鄧琳對杜宇抱歉地笑笑︰「謝謝你,杜宇。」

  「那,我先出去了,」杜宇拎起書包,小聲對鄧琳說︰「你多陪陪他。」

  杜宇走後,寢室裡陷入了更加難以忍受的沈默中。鄧琳陪方木坐了一會,見他不作聲,就端起飯盆,遞過去說︰「吃點東西吧。」

  見方木不接,她就用勺子舀起粥,送到方木嘴邊。

  方木把頭扭到一邊,「我不想吃,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會。」

  鄧琳無奈,把飯盆放到桌子上,小聲對方木說︰「我陪陪你。」

  方木搖搖頭,「不用,你先回去吧。」

  鄧琳咬著嘴唇,忍不住大聲說︰「你真的……那麼討厭我嗎?」

  方木看看鄧琳,無奈的嘆了口氣,「不是。不過,你幫不了我。」

  「我幫不了你?這種時候,我能離開你麼,難道你不需要我嗎?」鄧琳一下子站起來,「我知道你心裡很難受,雖然事情的前因後果我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麼要殺你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很想安慰你,你就不能對我溫柔點嗎?」

  「不能!」方木的聲音也一下子大起來,「你很了解我嗎,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嗎?你知不知道跟我在一起會承擔什麼?你做不到!」

  「你憑什麼認為我不能?那麼危險的事情我都經歷過了,我還有什麼不能承受的?」

  方木不想跟鄧琳爭論下去了,他拉開門,「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鄧琳的眼淚刷地流下來,她站在原地看了方木幾秒鐘,飛快的跑了出去。看著鄧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方木感到說不出的內疚與疲憊。

  鄧琳,你不知道,真正的恐懼不是他要幹什麼,而是他什麼時候幹。

  一天後,邰偉告訴方木,黑布上的血跡經證實是金巧留下的。而在學校圖書館的調查也得知孟凡哲是在2002年5月份在圖書館借閱了那些書,與這一系列案件的作案時間吻合。就在同一天,孟凡哲的親人來到了學校。

  孟凡哲自幼喪父,唯一的親人就是他媽媽。孟凡哲的媽媽得到消息後,坐火車趕到了J市。在校長室裡,她已經因為心臟病昏厥過去兩次。這個消息是鄒團結告訴方木的,而方木看到她,是在當天的下午。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婦人,在兩個警察的陪同下去孟凡哲的寢室拿他的遺物。她一看到寢室門口橫拉著的警戒線,就開始哽咽起來。十幾個法學院的學生,包括方木都圍在寢室門口,看著孟凡哲的媽媽顫巍巍的走進寢室。一進門,她就四處張望著,好像還指望能在某個地方看到孟凡哲對她說「媽,你來了」。掃視一圈後,她趴在孟凡哲的床上,揪起孟凡哲的被子在鼻子底下使勁嗅著,終於「嗚嗚」地哭了起來。孟凡哲的媽媽哭了很久,後來在警察的提醒下,才慢慢整理孟凡哲的遺物。

  孟凡哲的絕大多數東西都被警方帶走當作物證了,所以他的遺物只有區區一個旅行袋那麼多。孟凡哲的媽媽提著自己的兒子留在這個世上的最後痕跡離開寢室後,突然對警察說︰「我能不能見見那個小伙子,就是你們說我兒子要殺的那個。我始終不相信我兒子會殺人。」

  警察的視線飛快地在方木臉上停留了一下,簡短地說︰「不能。」

  其他人的目光卻一下子都集中在方木身上。方木對這些目光毫不在意,他只是久久地看著孟凡哲的媽媽,直到她步履蹣跚地消失在走廊盡頭。圍觀的學生卻不肯散去,他們仍然聚集在走廊裡,有人在不斷打量著方木,邊與別人竊竊私語。

  鄒團結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走過來問道︰「方木,孟凡哲為什麼要殺你?」

  方木盯著他看了幾秒鐘,「我不知道。」

  方木的確不知道。這兩天,他反覆回憶了自己與孟凡哲的每一次交往,卻找不到孟凡哲要殺死自己的任何動機。而且,孟凡哲和他設想的那個兇手的形象實在是差別太大了,儘管他一再提醒自己畫像肯定會與犯罪嫌疑人之間存在誤差,可是這個誤差未免也太離譜了。

  然而,不容辯駁的事實是︰是孟凡哲在自己的門上作了「7」的記號,也是他當晚要致自己於死地,而且,大量的物證在他的寢室裡被發現。可是,方木仍然不能把孟凡哲和那個兇殘狡猾至極的人聯繫在一起,尤其當他回想起孟凡哲趴在警車的車窗上向自己無聲的呼喊那一幕,他都會在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不是他,不是他。

  那個時候,孟凡哲明顯是在向自己求救。

  哪個兇手會這麼做?

  專案組已經決定撤離J大校園。臨走之前,邰偉來找了一次方木,向他透露了最新的調查進展情況︰在孟凡哲的遺物中,沒有發現有關租車或者租房的票據,也沒有其他可以證明孟凡哲從事過類似活動的證據。但是,依據現有的證據,可以肯定這一系列殺人案乃孟凡哲所為。鑑於犯罪嫌疑人已經死亡,警方決定撤銷案件。

  方木聽完,沈默了一會,問道︰「這麼說,你們的結論是︰孟凡哲就是兇手?」

  邰偉點點頭︰「是。」

  「你們是真的相信他是兇手?還是情願相信他是兇手?」

  邰偉的????

  「孟凡哲不是兇手!」

  「你的依據呢?」

  「……」

  「直覺?直覺可靠還是證據可靠?」邰偉氣呼呼地說,「你是不是把我們都當成是白癡啊?的確,這個案子你出了不少力,可是我們也不是吃乾飯的!」

  「那動機呢?孟凡哲作案的動機是什麼?」

  「靠!你看不出那傢伙是瘋子嗎?瘋子殺人還需要理由嗎?」

  「瘋子能設計出那麼精密的殺人計畫?能那麼成功的模仿連環殺人犯?」

  「……他也許是一步步變瘋的呢……」

  「靠!」方木一揚手,把手裡的煙頭扔得遠遠的。

  邰偉不耐煩的抽著煙,忽然,斜著眼望著方木︰「我說,你是不是覺得孟凡哲跟你畫出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啊,而且,」他嘿嘿笑了兩聲,「還是在你那個女朋友面前。」

  「去你媽的!」方木騰的一聲站起來,大步走了。

  方木沒有回宿舍,而是去了圖書館。這幾天,他一直泡在這裡,把在孟凡哲寢室裡發現的書統統搬下來,一本一本地看。他希望能從這裡發現孟凡哲心理變化的軌跡,儘管知道這可能是徒勞無功,但是這是他現下唯一能做的。

  其實方木可以理解邰偉的心情,為了這個案子折騰了快半年了,再加上來自國外的壓力,每個人都希望能夠盡快破案。但是他不能接受這個結論,孟凡哲不是兇手,他確信這一點,可是他無法證明。

  突然,電話響了。周遭的讀者都把視線投向他。管理員孫老師沖著他皺著眉頭,努努嘴,示意他出去接電話。方木朝他抱歉地揮揮手,攥著手機跑到門口。

  翻開手機一看,是一個陌生的外地電話號碼,看到區號,方木不由得心中一動,這不是孟凡哲的家鄉S市嗎?

  「喂,你好?」

  電話那邊傳來一個蒼老的女聲,「請問,你是方木同學嗎?」

  「是的,您是?」

  「我是孟凡哲的媽媽。」

  方木心中一驚,她是怎麼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

  「阿姨您好,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孟凡哲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昨天剛料理完他的後事……」孟凡哲的媽媽的聲音哽咽起來,「……今天上午剛剛到家。休息了半天之後,忽然發現我們家信箱裡有一封信,我一看,是凡哲幾天前寄出來的,寄信那天,就是他出事的前一天。」

  方木感到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孟凡哲……給家裡寄了一封信?」

  「是的。信寫得很亂,裡面提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跟他前段時間認識的一個什麼醫生有關。在信裡,他囑咐我,如果他出事了,就把這封信交給你,還把你的電話號碼寫在了信裡,說只有你能幫助他……」說到這裡,電話那邊突然傳來了痛苦的呻吟聲。

  「阿姨,阿姨,您還在嗎?怎麼了?」方木急忙說。

  「我在,我的心臟不太好,剛才……有點激動了……」

  「您身邊有藥嗎?」

  「有,你等等,我去吃藥。」

  電話那頭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拉開抽屜的聲音,嘩啦啦搖動藥瓶的聲音,倒水的聲音。

  過了一會,孟凡哲的媽媽又拿起電話︰「喂。」

  「阿姨,我在。」

  「我怎麼把信交給你呢?」

  「阿姨,把您家的位址告訴我,我現下就去拿。」

  「好吧,你記一下,S市白塔區水灣北街83號,金座小區6號樓3單元401。」

  方木把位址記下來,跟孟凡哲的媽媽確認了一遍,又叮囑了一句︰「阿姨,你千萬別離開家,等我到了再說。」

  「嗯,好的。」

  掛斷電話之後,方木返回閱覽室,把書塞回書架,匆忙地收拾好東西後,直奔寢室而去。

  現下是下午三點五十分,去S市大概要3個小時,今晚估計趕不回來了。方木回到寢室,拉開抽屜一看,裡面只有一百多元錢。方木簡單收拾了一下背包,給杜宇留了一個紙條,告訴他今晚自己不回來住,隨後就拿著銀行卡直奔校門口的儲蓄所而去。

  儲蓄所裡擠滿了來領退休金的老人,門口的自動取款機前也排著長長的隊伍。方木看著那些戴著老花鏡,一遍遍核對存折上金額的老人,權衡了一下,無奈的排在了取款機前的隊伍裡。

  取款的隊伍緩慢的向前蠕動著,方木一邊看著手錶,一邊焦急的向前面張望著。好不容易輪到自己了,方木取出1000元錢,飛快地向校門口的計程車乘降站跑去。

  趕到高速客運站已經是下午4點半了,在售票口,方木沮喪的得知最後一班前往S市的客車剛剛開走。他沒有停留,又打車去了火車站。
還好,下午5點10分還有一趟去S市的火車,方木買了一張站票,又去火車站的超市裡買了幾個麵包,一瓶水,在候車室裡靜靜的等候上車。

  那天晚上在衛生間裡目睹孟凡哲殺掉並活吞湯姆的時候,方木就隱隱的感到一定是有人在給孟凡哲做心理治療,並且這心理治療出了差錯,導致孟凡哲的精神接近崩潰的邊緣。而那天晚上孟凡哲狂性大發,差點殺死方木那件事,更讓方木懷疑有人在控制著孟凡哲。

  孟凡哲的媽媽剛才說信裡提到了一個醫生,這初步證實了方木的猜想。而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人的話,那他一定跟這一系列連環殺人案有關!

  方木感到自己正越來越接近事實的真相。

  這感覺讓他心急如焚,時間也彷彿比平時慢了好多。

  列車平穩地行駛在軌道上,不時有節奏地發出「當」、「當」的聲音。車上的人比方木想像的要少得多,而且居然還找到了空座。列車員告訴方木,這是一趟慢車,到達S市的時間是4小時40分鐘之後。

  這是一段並不算長的旅程,只是當你知道前方是你渴求已久的答案的時候,它就漫長的讓人難以想像。方木坐在窗邊,看著窗外一點點黑下來的天空。偶爾停靠在一些小站的時候,會有零零散散的人拎著大包小包擠上來。旅客們穿著、身分各異,然而大多數人的臉上,都寫著即將回家的急切表情。

  家是什麼?冒著熱氣的飯菜,暖和的拖鞋,熟悉的床鋪,還有父母親昵的嗔怪。也許,孟凡哲坐這趟車回家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心境,這樣的表情吧。方木把頭頂在冰涼的車窗上,腦海中又浮現出孟凡哲印在警車車窗上那張哭泣、恐懼的臉。

  救救我,救救我,方木。

  方木閉上眼睛。

  方木走出S市火車站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10點,繞過那些不停的詢問著「住店麼,有小姐,很便宜」的皮條客,方木腳步匆匆地向停在站前廣場外的計程車走去。

  手機突然響了,方木掏出手機一看,是鄧琳,他想了想,按下了接聽鍵。

  「喂。」

  「你在哪呢?」鄧琳連續幾天都沒來找他,聲音有些冷淡。

  「我在外面。」

  「哪兒啊,我去找你。」

  「你別來了,我在外地,S市。」

  「S市?你去那幹什麼啊?」鄧琳驚訝地問。

  「你先別問了,我有點要緊的事要辦,回去以後會跟你解釋的。」方木邊拉開一輛計程車門邊說。

  「嗯……那好吧,你多加小心。」頓了一下,鄧琳又加了一句,「我等著你。」

  掛斷電話,方木告訴司機要去的地方,忽然想起應該給孟凡哲家裡打個電話。電話接通了,卻很久不見有人來接。方木越想越不對勁,急忙催促司機快點開。

  穿過那些人跡漸少的大街小巷,計程車最後停在了一個住宅小區前。

  「17塊。」司機指著計價器說,方木邊向小區裡張望,邊拿出一張50元的紙幣遞給他。

  「這麼大?有沒有零的?」

  「沒有,你就收20好了。」方木不想跟他過多糾纏,急切地說。

  「好。」司機眉開眼笑地說,「你等著,我給你開發票。」車載印表機嘰嘰嘎嘎的響了幾下之後,發票和30元錢遞到了方木手裡。

  方木走進金座小區,這明顯是一個已經有些年頭的住宅小區。樓都是老樣式,帶戶外走廊那種。方木睜大眼睛,竭力辨認著樓體上已經斑駁不清的樓號,好在小區並不大,方木很快就找到了6號樓。

  來到三單元,方木小心的拾階而上,上到4樓,向左右望望,左邊是402,右邊是403。他向左邊最靠裡的那扇門走去。門是老式的木門,外麵包著鐵皮,門上還貼著去年的福字。方木輕叩了幾下,沒有回音,他側身看看旁邊的窗戶,裡面也沒有燈光瀉出來。

  也許阿姨已經睡下了?

  方木又敲了幾下門,還是沒有回應。他輕輕拉了一下門把手,門竟然無聲的開了。

  「有人在家嗎?」方木把頭探進去喊道。

  沒有人回答。

  一種不祥的第六感猛然襲上方木的心頭,他伸手從衣袋裡拿出軍刀,打開來,慢慢的走進屋子。屋子裡黑黑的,一點光也沒有,方木在門口站了幾秒鐘,隱約看見面前是一條走廊,左手邊有一扇打開的門,能依稀看到裡面有灶台和排油煙機的形狀,應該是廚房。右手邊是一扇小小的窗戶,窗台上擺著幾盆花。

  方木小心翼翼的向前走,走廊大約有4米長,走到盡頭,儘管眼前仍然是黑乎乎的一片,不過能感到視線豁然開朗,前方應該是一個客廳。方木在客廳的入口處停下了,努力使自己能夠盡快適應這裡的光線,同時傾聽著客廳裡的每一絲動靜。

  漸漸的,他發現客廳裡有一些奇怪的淅淅簌簌的聲音,好像是有人在翻動紙張,又好像是一些細小的爪子掠過棉布發出的聲音。他正待凝神細聽,卻突然感到什麼東西猛地從他的腳面上竄過去。方木嚇得大叫一聲,倒退一步,後背撞到牆上,只感到心臟都要從嘴裡跳出來了。

  忽然,他想起衣袋裡裝著打火機,急忙掏出來,掀動幾下,一束小小的火苗在手中亮起來,眼前的事物也終於看清了。這裡的確是客廳,前方是一排地櫃,上面擺放著電視機。地櫃的正前方是一排沙發。方木站的位置,正對著沙發的後面。

  借著打火機微弱的光芒,方木隱約看見幾縷花白的頭髮在沙發背上露出來。

  「阿姨?」方木顫聲問道。

  那幾縷頭髮動也不動。

  打火機已經有些燙手了,可是方木顧不得許多,他攥緊手裡的軍刀,慢慢向沙發走去。離沙發越近,方木的心跳得越快,他的牙齒「咯咯」的上下撞擊著,感到手已經抖得快捏不住打火機了。

  就要走到沙發跟前的時候,打火機突然熄滅了,方木的眼前又墮入一片黑暗之中。他邊掀動著滾燙的打火機,邊摸黑向前挪動著腳步,感到膝蓋頂到沙發的時候,打火機也砰的一聲竄起一條長長的火苗。

  一張毫無血色、口眼大張的臉猝然闖入方木的視線中!

  孟凡哲的媽媽半躺在沙發上,頭仰在沙發靠背上,一隻手緊抓著胸口,另一隻手揪著沙發罩。她雙眼圓睜,嘴也張得大大的,臉上是驚魂未定的表情。

  她死了!

  一隻全身黑毛的老鼠趴在她的腿上,在火光的刺激下,居然毫不躲避,兩只紅色的眼睛死盯著方木。

  直到打火機燒疼了手,方木才從極度的驚懼中回過神來,他張皇失措的舉著軍刀朝四處比劃著,邊在口袋裡瘋狂地摸索著手機。

  終於找到了,他翻開手機,剛按下「1」,就聽見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幾束手電光從門口的窗戶上照進來。方木的眼前全是炫目的光,他不得不用手擋住眼睛。就在那一瞬間,方木突然看到在手電光的照映下,門口那扇小窗戶上,佈滿水汽的????

  「是誰?把刀扔下!不然開槍了。」嘩啦嘩啦拉動套筒的聲音。

  方木急忙把刀扔在地上,舉手投降。

  幾個警察朝他猛撲過來,把他按倒在地上,方木掙扎著抬起頭,竭力想看清玻璃上究竟畫了什麼。

  「他媽的,還不老實?」臉上狠狠地挨了一下,頓時嘴角一片腥甜。

  頭昏眼花的方木無力的扭動著,嘴裡含混不清的念叨著︰「玻璃……玻璃上……是什麼……」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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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16:28:35
第二十三章 平安夜

  凌晨三點多剛睡下沒多久的邰偉被手機鈴聲吵醒。

  他迷迷糊糊的披衣下床,摸出手機閉著眼睛翻開來。

  「喂?」

  「邰警官嗎?」

  「是我,你是哪位?」

  「對不起殠殞殟毄,熂熉熗熅打擾你休息了。我是S市白塔分局的李維東,你還記得我嗎?」

  李維東?想起來了對屢屣嶂,漃滲漳滹以前去S市抓一個攜槍在逃犯的時候,跟白塔分局打過交道挺能喝的一個小伙子。

  「維東,是你啊,你好你好。」

  「咦,這麼晚了,真是不好意思。有這麼個事,你認識方木嗎?」

  邰偉一下子精神了。

  「方木?我認識這個人。怎麼了?」

  「他現下在我們這兒。」

  「在你們那兒?怎麼回事?」

  「我們這個區裡死了個老太太,他當時就在現場。」

  「你的意思是……」

  「不,你別誤會。我們的法醫剛回來,目前沒有證據顯示是他幹的。不過我們問他為什麼出現下現場,他說在查一起案子,還讓我們打電話聯繫你。」

  「呃,我知道了。」邰偉全明白了,S市正是孟凡哲的原籍所在地,死的老太太估計是孟凡哲的媽媽。

  「維東,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們先別審了,我敢拿腦袋擔保,這件事肯定跟他無關。我現下就過去,等我到了再說。」

  「行。」李維東很痛快地答應了。

  邰偉趕到S市白塔分局的時候,已經是凌晨6點半了。李維東正站在院子裡等他。

  來不及寒暄,邰偉徑直問道︰「方木呢?」

  李維東把邰偉帶到留置室門口,透過門上的小窗戶,能看見方木蜷縮著身子睡在長椅上,身上披著一件警用多功能服,臉上有一塊青腫。

  「你們打他了?」邰偉皺著眉頭問。

  「嗯,」李維東不好意思地笑笑,「昨晚在現場的時候,這小子拼命反抗,可能挨了幾下子。」

  回到辦公室,李維東給邰偉敬了支煙,邰偉把煙夾在手裡,迫不及待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這樣︰昨晚有一個住在水灣北街金座小區的居民報警,他說在陽台上打電話的時候,無意中看到對面四樓的室外走廊裡站著一個人。
  他邊打電話邊看著那個人,發現那個人在401的門上敲了幾下,後來就推門進去了。當時這個人還奇怪,這家怎麼不開燈,後來發現室內有火光,而且看到進去那個人手裡還拿著刀,嚇得他趕快報警了。正好我們分局的人正在附近抓賭,結果抓個正著。」李維東頓了一下,「我們的人進入現場一看,死人了,感覺到事關重大,就把他帶回來了。」

  「死的那個老太太是不是叫董桂枝?」

  「是啊,你怎麼知道?」李維東驚訝地問。

  「嗯,是我們最近在查的一個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家屬。」邰偉簡單的說。

  果真,方木去S市是為了孟凡哲。

  「他有沒有說為什麼出現下案發現場?」

  「開始不說,反覆要求我們返回現場去看一扇窗戶上的痕跡,還說事關重大。我們一邊審他,一邊通知現場勘查的同志留意一下窗戶上的痕跡。」

  「痕跡,什麼痕跡?」

  「哪有什麼痕跡?我們的同志察看了他說的那扇小窗戶,玻璃裡面全是化開的水珠,玻璃外面被那些扒在窗台上看熱鬧的鄰居蹭得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發現。」

  「那,後來呢?」

  「後來他就要求我們在現場尋找一封信,還把發信的日期告訴了我們。我們在現場倒是搜出了一大摞信,不過沒有他說的那個日子的。再後來,他就把你的電話號碼告訴了我們,讓我們聯繫你。」

  邰偉不說話了,靜靜地吸煙,吸完一根煙,他看看手錶,差不多7點了。

  「現下能帶他走嗎?」

  「恐怕不能。」李維東說,「從目前來看,方木還脫不了關係。不過我們的同志正在抓緊時間勘驗,順利的話,上午就能拿出初步結論來。」

  一個年輕民警走進來,手裡拎著好幾個大塑膠袋,能看出裡面裝著豆漿、油條、包子什麼的。

  「放這兒吧。」李維東起身拿了幾個不鏽鋼飯盆,招呼著邰偉︰「對付吃一口吧,估計你也餓了。」

  他對那個民警說︰「給方木拿幾個包子,再給他倒點開水。」

  吃早飯的功夫,李維東問邰偉他說的那個案子是怎麼回事。邰偉心想反正案子已經撤銷了,就把基本案情給他簡單介紹了一遍。

  「咦,怪不得。」李維東笑著說,「我們昨天審這小子的時候,還沒等我們交待他的訴訟權利,他先給我們列舉了一大堆,看樣子比我們還熟悉刑事訴訟法,原來是個研究生啊。」

  正說著話,一個眼眶發青的警察推門進來,對李維東說︰「維東,出來一下。」

  李維東擦擦嘴,對邰偉說︰「你先吃著,我去去就來。」

  他這一去就是一個多小時,回來的時候,身後跟著方木。

  進屋的時候,方木還在不停地問李維東︰「信找到了嗎?玻璃上寫著什麼?」

  李維東沒有理他,對邰偉說︰「問題基本搞清楚了,等一會再簽幾個字,你就可以帶他走了。」

  方木還是一幅不屈不饒的樣子,邰偉用眼神示意他不要開口說話,同時扔過去一包香煙。方木接過香煙,看看李維東,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在椅子上抽起煙來。

  「沒事了?」邰偉問李維東。

  「嗯,昨晚法醫連夜對屍體進行了檢驗,證實死者的死因是心臟病突發。這老太太有嚴重的風濕性心臟病。我們在現場發現了幾只老鼠,估計這老太太是被老鼠嚇死的。另外,我們在他的身上發現了一張車票還有計程車的發票,」他指指方木,「那個計程車司機對你印象很深,因為你多給了他3塊錢。他也證實了你到達現場的時間,那時候董桂枝已經死了快一個小時了。」

  方木似乎並不太關心自己是否被排除了嫌疑,仍然急切地問道︰「信呢?玻璃上寫著什麼?」

  李維東看看方木,「你所說的那封信我們沒找到,另外,在你所說的那扇窗戶上,也沒發現什麼字跡。你要是不相信的話,可以看看這張照片。」說著,從手中的案卷中,抽出一張照片遞給方木。

  方木接過來,顛來倒去的看了很久,最後默默的把照片放在桌子上,失魂落魄地盯著地面。

  「雖然我們還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下案發現場,不過我們初步認定這是一起意外。所以,再辦完幾個手續之後,你就可以走了。」

  「這不是意外!」方木突然激動地說。

  「你給我閉嘴!」邰偉大聲喝止道,轉頭對李維東說︰「那就趕快辦吧,一會我就帶他走。」

  李維東應了一聲,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邰偉回過身對方木說︰「你他媽是不是還想被扣在這兒?如果不是的話,你最好少說話!」

  方木沒有回嘴,只是狠命地抽著煙。

  返還個人物品的時候,方木發現那把軍刀不見了,負責辦理返還手續的民警說軍刀已經被沒收了。方木堅持要求把刀還給他,否則就不走。邰偉沒有辦法,又找了李維東一趟,總算把刀要回來了。

  謝絕了李維東留邰偉吃飯的邀請,邰偉帶著方木開車回J市。一上車,方木就躺到後座上悶頭睡覺。邰偉看看他那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嘆了口氣,把車裡的暖風開大。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之後,邰偉從倒車鏡上看到方木已經爬起來了,睡眼惺忪地舔著乾裂的嘴唇。

  「你醒了?」邰偉拿出半瓶水,遞到後面。

  方木一口氣把水喝乾,默默地靠在後座上,望著窗外出神。

  「說說吧,你為什麼去孟凡哲家裡?」

  方木沒有馬上回答他,過了好一會才慢慢地說︰「孟凡哲的媽媽給我打電話,說孟凡哲在出事的前一天給她寫了一封信,信中提到了我,說他萬一出事的話,就把這封信交給我。」

  「哦?信裡說什麼了?」

  「不知道,你剛才不是也聽到了麼,現場沒有找到那封信。」

  「那你剛才說的什麼痕跡是怎麼回事?」

  「警察抓我的時候,我在窗戶的玻璃上,好像看到了什麼符號,現下,也沒了。」

  「符號?大致是什麼樣子?」

  方木想了想,「不知道,不像是漢字,好像……唉,」他用力捶捶腦袋,「記不清了。」

  「算了,你也別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邰偉超過一輛卡車,「這老太太死得也真是時候,幸好是個意外,否則你別想這麼快就出來。」

  「肯定不是意外!」

  「心臟病突發,不是意外是什麼?難道是謀殺啊?」

  「我進入現場的時候,門沒有鎖,這正常嗎?」

  「也許是老太太疏忽了呢,正好溜進去幾只老鼠,結果老太太被嚇著了,心臟病發作。」

  「不僅門沒有鎖,燈也沒開……」

  「也許她準備睡覺了呢?」

  「你會還穿著白天的衣服就關燈睡覺嗎?」

  邰偉一時語塞,想了半天之後說︰「老太太可能剛從外面回來,忘記關門了。也許她覺得很累,就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睡著睡著突然感到有什麼東西爬到了身上,她用手一摸,發現是老鼠,心臟病突發,死了。」他在倒車鏡裡瞄了方木一眼,「你覺得怎麼樣?」

  方木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你不相信我的話可以,但是請別把我當白癡!」

  邰偉討了個沒趣,悻悻地瞪了方木一眼,一言不發的開車。

  沈默了一會,方木突然問道︰「孟凡哲的遺物裡,有沒有去醫院就診的發票和病歷本之類的東西?」

  「沒有。你問這個幹什麼?」

  「他媽媽說孟凡哲的信裡,提到了一個醫生。」

  「醫生?」邰偉的手一下子捏緊了方向盤,「怎麼又出來個醫生?」

  「什麼叫『又』出來個醫生?」方木馬上問道。

  「唔……你還記得馬凱給你的那封信嗎?」邰偉躲閃著方木的目光,「裡面也提到了一個醫生。」

  方木一下子撲到前面,「那封信你看了?」

  「就掃了一眼。真的,」邰偉趕快解釋,「信交到我手裡的時候,我忍不住看了點,結果剛看了幾眼,就被叫走忙別的事去了。」

  「那封信裡說什麼了?」

  「我也沒看幾句,不過大意是自己並不是壞人,曾經有個醫生為他提供過幫助,可惜也不能克服他的心病之類的。」

  方木半天沒有說話,邰偉看看他︰「怎麼,你覺得這兩個醫生,是一個人?」

  方木搖搖頭,「不知道。」

  邰偉沈思了一會,「你就別多想了。孟凡哲的案子已經撤銷了,回去踏踏實實睡個好覺。」

  「可是那封信不見了,你不覺得可疑嗎?」

  邰偉略略沉吟了一下,「方木,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這老太太失去了唯一的兒子,悲痛得難以自持是難免的。而且我估計她也始終不肯相信自己的兒子居然會那麼兇殘,所以,把一點點她覺得可疑的事情都看成是幫兒子翻案的證據,這也是可能的。至於那封信,我真的懷疑它是否存在。也許只是老太太希望你能去一趟,才編造出這個理由來。」

  「翻案?那她幹嘛不直接給你們打電話?」

  「你是這個案子的被害人啊,也許老太太最想知道的,是孟凡哲為什麼要殺你。」

  方木又哼了一聲,轉身躺在後座上,不說話了。

  邰偉看看他,想了想,問道︰「餓不餓?到前面服務區給你買點吃的吧。」

  好半天,才聽到方木悶聲悶氣地說︰「不用。謝謝。」

  邰偉無奈的搖搖頭,加大了油門。快到中午的時候,邰偉把車開到了J大校門口。他提出請方木在門口的小飯店吃中午飯,方木非常冷淡地拒絕了,提著書包徑直走進了學校的大門。

  邰偉目送他消失在校門口的人群中,小聲嘀咕了一句「種」,就拉開車門,發動了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中,邰偉卻握著方向盤沈思起來。沉吟了半晌,他掏出手機,按下了幾個號碼。

  「喂?邰哥?」電話那頭傳來李維東的聲音。

  「嗯,是我。維東,現場真的沒發現那封信嗎?」

  「咦,怎麼,你還不相信我們啊?」

  「不是不是,我就是隨便問問。」

  「真的沒發現。要不,我再叫人去找找?」

  「嗯,你多費心了。」邰偉趕緊說,「另外,麻煩你們再查查,現場有沒有其他人出入的痕跡。」

  「行。不過我們最近的工作重點是聚眾賭博和盜搶機動車輛,人手比較緊。得空了我肯定幫你查,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謝謝了哥們,有時間就過來,我請你喝酒。」

  「謝什麼啊,就這樣吧,我還有點事。先掛了。」

  合上電話,邰偉又抬頭看看人群如織的J大校門口,大聲談笑著的學生們來回出入,臉上是無憂無慮的表情。

  難道,真的有那封信?

  難道,兇手真的另有其人?

  難道,我們真的錯了?

  這是一個邰偉難以接受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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