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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週又離一直處於這種怪異氣氛當中,只要他一出門不論是購物或者補習,那樣怪異的監視感就會圍繞著他他偶而會在公車上碰上那黝黑的年輕人,或是在補習班的廁所裡和那醜怪老人一同如廁又或是在返家的速食店中,發現那微笑中年人在數桌之外和他享用同樣的餐點。
「你們到底想幹嘛?」又離在第八次在補習班的廁所中遇見那醜老頭時,終於忍不住開口這麼問。
醜老頭只是斜了他一眼,一句話都不答,連手也沒洗,便大搖大擺地離去,這讓又離想要追上去照著他的腦袋狠狠揮上一拳,當然他並沒這麼做,而是莫可奈何地洗手,然後隔天再次地和這老頭一同如廁。
而第一次衝突的引爆點,是補習班下課的那個黃昏,又離昏昏沈沈地上了公車,見到了一個座位,正要去坐,那黝黑的年輕人又出現了,大力撥了又離一把,搶先坐下那個位置,且和他在同一站下車,還在他背後走了一段路。
莫可奈何的又離在一條巷弄當中停下腳步,想讓跟在背後的黝黑年輕人先走。
但那年輕人也刻意放緩腳步,好半晌之後才走過又離的身邊,同時,用肩頭大力頂了他一下。
又離感覺自己的腦袋裡有條叫做理智的線彷彿斷了,積壓多日的恐慌、焦慮和憤怒終於爆發,他拉住那年輕人的肩,問:「你幹嘛撞我?」
年輕人則陡然轉身,面露笑意地看著又離,說:「啊?」
「你撞到我了。」
「有嗎?」
「你們到底想幹嘛?」又離強耐著怒火問。
「幹嘛?想單挑啊?」那年輕人推了又離一把,跟著又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到了牆角,笑著說:「是不是想打架?來,打我。」那年輕人將又離推到了牆角,跟著雙手扠腰,深深吸氣,鼓著厚實的胸膛說:「來來,打我一拳,別打臉,我會翻臉。」
「你有病!」又離伸手推撥年輕人的肩頭,想要離開,但那年輕人卻挪移身子,擋住他去路,笑著說:「快打我,不打不讓你走。」
「……」又離朝著年輕人的胸口揮了一拳,這拳力道不大,但那年輕人的胸膛卻比又離想像中還要厚實堅硬許多。
「喂,大力一點。」那年輕人噗喫一聲笑了,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又離右手,重重地朝自己結實的胸膛拍打,不停說著:「用點力,像個娘們似地!」
「放手!」又離猛地收回手,對年輕人的臉揮出一拳,年輕人撇頭閃開,在又離還沒有來得及將拳頭收回時,胸腹部便中了年輕人一記結實的勾拳。
「誰叫你想要偷襲我臉!來來,我讓你報仇,快還手,呼,喝!」年輕人擺出了拳擊姿勢,左右搖晃身子,虛出幾拳,跟著向又離輕輕擊出幾拳,又離的腰仍然是彎著的,他被這精壯的年輕人方才的第一拳打在胸腹之間,幾乎無法呼吸,年輕人接著而來的幾記輕拳,雖然不怎麼痛,但那是嚴重的挑釁和污辱,又離憤然揮拳還擊,但卻碰不著年輕人的身子。
「嘖嘖,不好玩。」年輕人輕盈閃遠,還有如拳擊選手般地左右搖晃身子,跟著大大伸了個懶腰,轉身離去。
「混蛋……這些混蛋!」又離恨恨地看著那年輕人的背影,儘管他心中怒極,但是「混蛋」兩個字已經大約是他罵人的極限了,在爸媽嚴格的管教之下,那些粗俗髒話他可不敢輕易說出口。
這天當他回家之後,仍不好過,補習班的測驗成績讓他被爸爸嚴厲教訓了一頓,又被媽媽苦口婆心地教訓了一頓。
然而當晚,他仍然沒有唸書。
他瞪著怒火沖沖的眼睛,仔細翻閱著叔叔的日記,這些天來他又學會了墨繪中某些奇術,墨繪奇術一經施展,多半會變出一些動物,或是植物什麼的,當中有些作用不明,也有些讓又離大致上知道要在哪些情況底下,例如「鎮魄」便是變出一些巴掌大小、以巴戈犬為主的小狗,作用是在鬼魂出現時狂吠,以驅走鬼魂。
大火、中火、小火等墨繪術變出的火焰,除了取暖之外,也可以用來扔擲鬼魂,這是又離某天晚上在一條街道上撞見那流浪漢鬼魂後發現的心得,當時又離手中捧著小火鳥,流浪漢見了又離,像是見了妖怪一般地要逃,這讓又離感到有些驚喜,原來鬼也會怕自己,他追著那流浪漢跑了幾步,還扔出了手中的小火鳥,那小火鳥竟振翅飛了一大段,像是巡曳飛彈一般地擊中了那流浪漢的小腿,又離彷彿聽見那流浪漢鬼魂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這讓他有種興悅感,連日來被那三個怪傢伙糾纏欺負的壓抑像是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抒解。
但光這樣還是不夠,他是如此地勢單力薄,他覺得自己面對的不只是三個瘋子,而是很多很多人,自己的一舉一動,全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他得做更多的準備,他花了許多時間謄寫日記上每一段隻字片語,加以拼湊、整理、思索,排除掉那些無關緊要的餐廳、景點之類的地方,終於找到一處似乎有用的地址,那是叔叔生前落腳的某處,在那兒,有與叔叔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友。
在那兒,似乎有他可以依靠的力量。
在那兒,似乎可以見識到叔叔一直在追尋的東西。
在那兒,似乎能夠接觸到叔叔日記中那個屢屢提及的世界──日落後的世界。
三、黑摩組的伙伴們.01
老舊音響播放的女人低吟歌聲在昏黃幽暗的酒吧中繚繞盤旋,又離沒聽過這首歌,卻覺得十分好聽,他一面對著安迪敘述三週以來發生的事,也忍不住偶爾用腳輕打幾下拍子和著歌曲。
「所以你才找到這裡,想要我們幫忙?」安迪聽完又離大致的敘述,吐了口白煙,他隨意翻看又離帶來的黑皮記事本,他翻至日記本的背面,隨口問:「這後面……」
「當時警察交給我們時,就已經是這樣子了,叔叔死在火場裡,可能日記也被燒到了……」又離這麼解釋,跟著他說:「其實我更想知道……裡面寫的『真實的世界』、『日落之後的世界』……嗯,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我想知道叔叔追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哈,你想知道的東西,範圍還真不小,你先說說,你對這本日記裡寫的東西,也就是你想知道的世界,究竟瞭解多少?」安迪嘿嘿一笑,又呼出一口白煙,跟著啜了口檸檬汁,接過小非扔來的包裝零食,打開來吃。
「嗯……」又離點點頭,在叔叔的日記裡除了有一篇篇關於墨繪術的施展方式之外,還有一些零散的手記,其中有許多是又離以往毫無所知的東西。
「人除了血肉骨頭以外,還有兩樣東西……」又離試著用自己的語言,敘述著他對叔叔日記裡那些隻字片語所建構出來的世界,他一面想,一面說:「是『魂』跟『魄』,『魂』是一個人的精神和思想,『魄』則是一種能量,或者說是一種神秘的力量,當肉體死亡之後,魂魄會離開身體,嗯……也就是一般人說的鬼……」
安迪點點頭,作了個示意又離「繼續」的手勢。
「一般人只能控制他的肉體,但是極少數的人,能夠控制自己的『魄』,他們可以自由自在地操縱自己的魄,就像是超能力一樣,可以做出一些神奇的事來……」又離越說越心虛,事實上他對這些東西的理解十分薄弱,畢竟叔叔日記中的敘述十分零散,他特別在「極少數」三個字上加重了語調,因為他自己就是那「極少數」人之一。
「很神奇對吧。」安迪嘿嘿一笑,指了指又離的左手,說:「小非說你會血畫咒,變幾招讓我們開開眼界。」
「唔,好。」又離興奮地點了點頭,他張開左手,凝神端視,低聲喃唸出墨咒,他讓安迪和小非見到他掌心流淌出的黑色墨跡,他特別解釋:「在叔叔的日記裡,這法術叫做『墨繪』……」
酒吧中其他人本來散落著各自交談,此時他們都停下了原本的閒聊談話,全部望向又離,他們似乎感受到了又離施展墨繪時,所發出的那股氣息。
跟著又離用右手沾了些墨,畫出「小火」,一隻燃動鵝黃火焰的小鳥憑空展翅,緩緩盤旋,又離接在手上,忍不住露出些許得意,他略轉頭望了望其他人,那些人的神情大都是漠然,這讓又離感到有些失望,他以為自己可以得到一些喝采或是掌聲的。
「很好,很棒啊。」安迪哈哈一笑,舉起左手,掌心上也滲出點點液體痕跡,卻是如血一般的殷紅,安迪也隨手沾了點紅跡,快速一畫,那咒紋圖騰明顯要比又離畫的符籙蒼勁好看,一隻小火鳥振翅飛出符籙光圈,在空中振翅疾舞,盤旋環繞了好半晌,這才緩緩落下。
又離張大了口,看著安迪變出的那隻小火鳥,顯然要比自己的小火鳥靈巧許多。
安迪伸手托著那小火鳥,瞇眼看著,那小火鳥身上的火焰立時旺盛許多,火色也變得豔紅。
「這個法術,是我跟老周在很多年前一起上山學的。」安迪呵呵一笑說:「教我們這個法術的前輩沒有替這個法術取名字,我們就自己取,我愛看恐怖片,我的手掌逼出的魄,是紅色的,跟血一樣,所以叫『血畫咒』;老周手掌出來的魄是黑色的,所以取作『墨繪』,當時他愛看書,愛寫些東西,替法術取的名字也文謅謅的。」
「原來這就是魄……」又離望著自己的手掌,楞楞看著手上黑墨,那墨跡在又離停止唸「出墨」咒之後,便漸漸隱散消褪。他望了小非一眼,又稍稍瞥了其他人,問:「這兒所有人,大家都會一些……神奇的法術?叔叔他一直在追尋的,就是這樣的力量?」
「也不算是……」安迪挪了挪身子,收斂起本來一派輕鬆的神情,說:「其實呢,這些法術、鬼怪、魂魄什麼的,不過只是一種現象,就跟颳風、下雨、打雷、閃電一樣,一直都存在,只是知道的人比較少而已,說穿之後,也就不稀奇了。」
「真正有趣的,具備這種力量的我們,所做出來的事情會對這個世界造成什麼影響。」安迪看著又離的雙眼,對他說:「在以前我們的觀念裡,能夠影響全世界的,還不就是那些東西,金錢、土地、人力、軍火、石油……」
「但是只有少部分的人,知道除了那些東西以外,還有某些神秘的力量,足以影響整個世界。」安迪晃了晃手上的「小火」,那小火鳥一振翅,身上的火焰變得五彩繽紛,一叢火焰衝上半空,如同煙花般地炸開。
又離看得欣羨而吒舌,顯然安迪對這墨繪,不,血畫咒的熟練程度,要比自己厲害太多了。
「只不過,有些人想要獨佔這種力量。」安迪神秘地看著又離。
小非補充:「就是你碰上的那些人。」
「啊?」又離聽小非提起那些怪人,愕然地問:「安迪哥,你說那些人想要怎樣?」
「想、要、獨、佔、這、種、力、量。」安迪一字一句地冷笑著說:「那是一個迂腐、自私、守舊、貪婪,卻十分龐大的組織──『靈能者協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