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在我左心房 11
國二的課程明顯比國一沈重許多。
我們導師是個女生她每天總耳提面命的交待我們要認真點,考上好的學校才會有好的未來現在辛苦點沒關係,吃得苦中苦摠摧摦摥,蒗蓖蒸蒻才能成為人上人。
導師的老公也帶二年級,不一樣的是她老公帶的是子弟班。
所謂的子弟班,就是整班幾乎都是一些厲害的人聚在一起大部份都是些老師的孩子,也有一些是醫生的孩子,或者他父親在地方上很有名氣的人。
帶子弟班是很辛苦的事,校長、全校的老師,包括家長會,全部都在看他們的表現,學生成績考得好,大家就說這一屆的學生素質很好;學生成績考不好,大家就會把罪全都推到所有科任老師及導師身上去。
我們導師一天到晚都把我們拿來跟子弟班比,我們私下都在猜說大概是他們夫妻感情不好,我們導師才會希望我們班的成績贏過子弟班,這樣她在她老公面前可能就能講話大聲點。
總之,國中的生活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水深火熱。
我是個很習慣早睡,每天固定要看八點檔電視的人,國一時還好,家裡對於我對八點檔的狂熱倒能睜隻眼、閉隻眼的不加以干涉,對於我十點上床睡覺也沒太多的微詞,但一上了國二,瞬間風雲變色。
首先,不能再看八點檔。要看電視?可以!七點的新聞可以看一下。
再來,房間門不能鎖,十點不能上床睡覺。累了?當然可以睡一下,但鬧鐘自己調好,小睡時間以一個小時為限,鬧鐘一叫,全家人都會衝進來輪番挖你起床讀書。
要是忘了調鬧鐘呢?不用擔心,依照我爸跟我媽幾乎每小時一次的巡房機率,他們一定不會讓你有太多時間跟周公纏綿。
「水深火熱」跟「痛不欲生」,是我國中時最快學會的二句成語。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那些打來要找我的電話。
不管是男生或女生,只要一打電話來,我爸或我媽一定嚴格盤查,包括對方的姓名、班級、找我的目的,有時我爸會更誇張的連對方家是在做什麼的都問,在把對方家祖先八代都問過一次後,才酷酷的說:「張詠恩不在,你有什麼事我可以幫你轉達。」
而往往,我都剛好在我爸媽身邊;看他們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謊,我心裡總會冒出憤怒的感覺。
唯一有免死金牌的,就只有邱昱軒。
我實在不想恨自己的父母親,可是有時他們的作為,又讓我覺得自己很不受尊重,那種不被信任的感覺,常常讓我有種泫然欲泣的衝動。
我本來就不是那種凡事都會乖乖聽話的小孩,個性裡有潛在的叛逆性格,雖然表面看起來乖乖的,也不會跟爸媽頂嘴,可是骨子裡就不一樣了,有時會故意做出他們不喜歡我做的事。
當然,為了不討皮痛,那些不聽話的事,我也只敢偷偷的做。
比如:偷看小說、漫畫,或者是塗鴉。
小說跟漫畫當然只敢在學校偷看,要是在家看,肯定是要鬧革命的;班上同學有時會帶課外書到班上傳閱,我會藉機借來看一下,好在我們導師雖然嚴格,倒還不會搜我們書包,所以一直沒出什麼岔子。
我在家很悶,跟其他兄弟姐妹們不會聊心事,也沒什麼特別要好的朋友,心情不好就會想寫些什麼東西,通常都是些內心自我的對話,有時寫著,眼淚就會開始不爭氣,常常寫完、哭完,紙上的字跡也早就模糊成一片,渲染成深深淺淺的藍。
哭的時候,耳朵要放機靈點,隨時都要留意有沒有人走過來,不能讓家人看到我掉淚,不然準會問個沒完沒了。
總之,什麼都要壓抑的日子,很辛苦。
心底的叛逆要壓抑、沮喪的心情要壓抑、喜歡一個人的感覺要壓抑、連累了想偷懶一下的小小任性,也要壓抑。
勵志書上寫的:「我們做自己的主人」這一類的話,基本上我覺得那都是騙人的。
如果你凡事都隨心所欲,長輩們一定會罵你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我以為我的國中生活會這樣一直下去,乖乖的聽話,唸書唸到把精力都搾光,努力的考一間父母親都滿意的學校,走他們覺得應該走的路,一輩子當個聽話的乖寶寶。
真的,我真的是這樣以為的,如果後來我沒有放縱自己的任性,任由杜靖宇這樣橫衝直撞的跨進我的世界,我幾乎就要以為那種被安排好要走的路,會是我一生最無力抗拒的宿命,即使心裡有再多的不滿,也不可能有那種站出來跟全世界反抗的勇氣。
那天下著雨,很細很細的毛毛雨,天空並不灰暗,陽光只是被檔在厚厚的雲層外,但你抬頭看時,仍能確定太陽的位置,只是它變成一個透著微光的圓球,並不耀眼。
我照例的上每個星期二天的理化家教課,那陣子流行感冒,邱昱軒也追流行的去趕搭順風車,沒跟我去補習。
我沒撐傘,一個人騎著腳踏車,提早到補習班,停好車子後,又不想太早進去教室裡,遲疑了一會兒,決定到附近的書局去逛逛。
從補習班的巷子走出來,才剛要過馬路到對街的書店去時,在路邊,有人喊著我的名字。
「張詠恩。」聲音並不太陌生,卻也無法讓我一聽就馬上想起對方的長相。
我尋著聲音的來源望去,看到杜靖宇斜背著一個大書包,手上抱著一疊東西,站在路邊衝著我笑。
細雨斜斜的打在他身上,他卻絲毫不在意,額前的頭髮沾著雨水,看起來卻有幾分灑脫的調性。
看見他的一瞬間,我的胸口突然一窒,有些呼吸不順暢。
「妳怎麼會在這裡?放學沒回家啊?」杜靖宇倒是落落大方的走向我,一點也沒察覺出我心裡的驚慌。
我始終搞不清楚自己對杜靖宇的感覺是怎樣,但我肯定那跟我對邱昱軒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我面對邱昱軒時,不會有那種呼吸困難的感覺;我跟邱昱軒說話時,即使靠得再怎麼近,也不會心跳加速;我看見邱昱軒時,會自然而然的就走向他,不會有什麼遲疑。
可是杜靖宇不一樣!
杜靖宇總讓我懷疑自己患心臟病,跟杜靖宇說話,常會讓我有下一秒我可能就會昏倒的感覺;看見杜靖宇,我會楞楞的站在原地,然後手腳會瞬間變冷、耳根還有臉畔會灼熱,有時他不小心靠得太近,我的身體會不由自主的輕微顫抖著。
我想走近杜靖宇,但卻又下意識的想避開他,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給我一種太危險的感覺,好像一旦我太靠近了,就會整個人被吞噬掉一樣。
我不懂得這樣的感覺是怎樣,教科書上沒教,也沒有同學可以跟我模擬演練,或者分析狀況給我聽。
「我…我在這附近補習。」杜靖宇一走近,我身邊的空氣似乎都被他吸光了似的,我又開始緊張起來。
「補什麼?」幾個國中生從我們面前走過,杜靖宇抓起手上幾張紙,塞給他們。
「理化。」我偷偷的趁杜靖宇沒注意時深呼吸,希望他不會看出我的緊張。
「我理化也不好。」杜靖宇抓抓頭,笑得有些靦腆:「不過其他科也都很爛,所以沒辦法突顯出理化成績有多糟糕,哈。」
我看著他,不知道該接什麼話,但是心裡,卻暗暗的羨慕著這個好像什麼事都可以不在乎的杜靖宇,至少他的笑,是真正發自內心的,不像我,有時都要戴著虛偽的面具,在長輩面前假裝自己很快樂,是個沒有煩惱的小孩。
我覺得自己比杜靖宇可憐,他是在扮演他自己的角色,而我,卻是在扮演大家希望我扮演的角色。
◎妳說,愛情沒有先來後到,不是誰先排隊就可以拿到愛情先發權;這些我當然都知道,但是妳卻不能明白那種被插隊後,被愛情遺棄的龐大失落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