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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星子 -【日落後】魔法時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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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 21:31:44 |只看該作者




「來囉、來囉!鹽酥雞、滷味、串烤……好重啊!」李維仁提著數大袋食物奔上樓,見到曉春在房門外比手劃腳地不知在做什麼,便好奇地上前問。

「呵,我在裝警報器。」曉春這麼說,她手上托著一只小青傘,又從口袋取出一條細長的小紙條,將紙條在小青傘垂出的竹枝上,打了個結。

李維仁詢問後,這才知道那細長紙條是安娜留下的字條,上頭殘留著安娜的氣息,曉春將字條撕成了數條,結在召回來的小青傘上,再將小青傘派至旅館四周,如此一來,若是安娜又想發動夜襲,曉春便能提前發現。

「哇!」李維仁提著食物回房,一開門,不禁嚇了一跳,他見到阿毛仍是壯漢身形,端正地坐在茶幾旁。

「不好意思,李大哥,我在房間裡布置了一些機關,想說……待會宵夜在你房間吃。」曉春笑著跟進李維仁的房間,手上拿著兩只小傘,這小傘卻不是青色,而是紅色,傘柄上也結著小紙條,曉春將那小紅傘朝天上一拋,小紅傘高高飛起,飛到了日光燈旁。

「這有什麼問題,這是我的榮幸!」李維仁哈哈大笑,提著數大袋食物來到房中茶幾旁,將食物一袋袋上桌,阿毛不知是否因為李維仁帶來食物的關係,對李維仁的敵意減少許多,眼睛望著李維仁在小茶幾邊整理食物,口水流個不停,又望望還在門邊忙著布置機關的曉春,喉間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要是那個安娜再來,肯定要她吃不了兜著走。」曉春哼哼地說,再將另一只小紅傘一拋,拋到了李維仁窗邊角落。跟著解釋:「這跟小青傘不一樣,小青傘是警報,小紅傘會對安娜發動攻擊。」

「咦?阿鬼呢?」李維仁倒了杯汽水給阿毛,奇怪地問。

「我把阿鬼收進傘裡了,讓阿毛負責看管。」曉春回答。

李維仁這才注意到阿毛背後揹著一把傘,傘身是素面,沒有繪製圖案,且傘口處綁了一圈紅繩,想來是防止阿鬼偷溜出來。

「李大哥,你們先吃,我先洗澡。」曉春的聲音在門外傳來。

「喔,好!」李維仁的心臟碰碰重跳了幾下,不禁有些心猿意馬,跟著他轉頭見到阿毛還拿著那盛滿汽水的杯子望著他,這才趕緊收回遐想,替自己也倒了一杯汽水,舉向阿毛,說:「來,敬你一杯。」

阿毛卻不懂這動作的意思,以為李維仁要給牠第二杯汽水,便也伸手接過,先是一口喝掉第一杯汽水,再喝掉第二杯汽水,跟著一連打了好幾個嗝,阿毛似乎是第一次喝汽水,驚奇之餘也顯得相當興奮,將兩只杯子都伸到了李維仁面前,汪汪幾聲要他再裝滿。

「……」李維仁只好又替阿毛倒滿兩杯汽水,跟著自己也拿著竹籤,叉起了鹽酥雞吃,邊吃邊撥了電話向協會報告今日行動成果。

再跟著,李維仁打開筆記型電腦,連上網路,開啟即時通訊軟體。

「嘿,你那個故事還不賴。」李維仁向夜路傳訊。

「我很多故事,你說哪個?」夜路問。

「就是穆婆婆的故事,曉春聽了滿感動的,下次多告訴我幾個這類的事蹟。」李維仁答。

「日落圈子裡各式各樣的奇聞軼事,小至八卦緋聞,大至國仇家恨生離死別什麼的,全裝在我那媲美百科全書的天才腦袋和我的電腦資料庫裡,不過……」夜路這麼回答,又傳來訊息:「你是不是搞錯什麼了,跟朕說話,語氣可以如此輕佻,君不君、臣不臣的?」

「……是,陛下……」李維仁白了白眼,又傳訊問:「那……小人昨天祈求陛下調查安娜,有沒有進展呀?」

「朕稿子只進展三千字,誰管你那件雞毛小事呀,你猜鬆獅魔現在嘴巴裡咬著什麼?是朕的腳!」夜路傳訊:「不過朕已經託人去問了,有消息會跟你講啦,才一天,急什麼急!記得到時候貢品準備好。你可以退下了,朕還要繼續挑燈夜戰朕的大作《夜英雄》了,出書時賞你一本。」

夜路傳完訊息,還傳送了一張照片過來,那正是伏在桌子底下的鬆獅魔,叼著夜路左腳的照片。

「謝陛下,您繼續加油。」李維仁關閉訊息視窗,獨自吃了半晌,見阿毛望著他的筆記電腦,便點開剛才那張鬆獅魔的照片,指給阿毛看:「這是犬魔鬆獅魔,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阿毛將臉貼近螢幕嗅了嗅,聞不出味道,便也沒理會李維仁,自顧自地吃著食物,還搶過了汽水瓶,直接就著口灌。

「阿毛,你看這是誰?」李維仁逛著自己的部落格,點開隱藏相本裡的照片,點開一張阿毛的變成狗形的獨照,將螢幕轉向給阿毛看。

「汪?」阿毛見到螢幕中的自己,倒有些訝異,起初以為是面鏡子,伸手摸了摸臉,發現自己此時仍是壯漢身形,想了半天想不透,便也抖了抖身子變成狗形,到了李維仁筆記電腦螢幕前,嗅了嗅,還想伸爪子去扒。

「哇,不行舔啦。」李維仁趕緊將電腦拿高,又點開了一則影片,是他在郭家閒暇時拍的小短片,裡頭是曉春和阿毛在大院子裡奔跑的畫面。

阿毛聽見了影片裡牠的叫聲,更是訝然,一躍到了李維仁身上,盯著螢幕看,像是十分訝異為何曉春會躲在一個小小的框框裡,且裡頭還有隻很像自己的狗,牠想不透,便叫了起來。「汪汪汪汪──汪汪──」

「好啦!」李維仁哈哈笑著,知道阿毛是個犬半魔,智商雖要比正常的狗高上許多,能和主人溝通,且還能夠辨認甚至思索畫面上的細節,但長年待在郭家陪伴阿滿師,對於人類世界中的總總生活新知顯得十分貧瘠,在阿毛的腦袋裡,還沒有「影片」這樣的概念。

李維仁想到這裡,突然靈機一動,背過身操作起電腦。

阿毛也跳回原本位置,繼續張口吃著滷味和鹽酥雞,牠變回了狗身,沒有曉春的吩咐,便也懶得再化身人形。

李維仁賊頭賊腦地忙碌了大半晌,跟著回頭,望著阿毛,噗喫一笑,向牠招了招手,說:「阿毛兄,有個好東西給你看。」

阿毛吃得滿嘴油膩,抬起頭,見李維仁盤腿坐著,神情詭異。阿毛不想理他,繼續低頭猛吃。

「阿毛──」阿滿師的聲音陡然響起。

「汪?」阿毛一驚,立刻打起精神,吠叫幾聲,跟著一蹦跳到了茶幾上,左顧右盼,卻不知道阿滿師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阿毛──」

「汪汪!」阿毛又吠了幾聲,這才發現阿滿師的聲音是從李維仁的筆記電腦發出,牠汪了一聲跳下桌,來到李維仁身邊,東聞西嗅,像是想要找出阿滿師聲音的來源。

李維仁將筆記型電腦螢幕轉向阿毛,螢幕上播放著一則影片,影片中是阿滿師悠閒地穿著新襯衫,在院子裡背著手,四處閒晃,指指這兒、指指那兒,這則影片是李維仁拍攝阿滿師介紹郭家傘莊內各間房裡頭存放的紙傘、製傘工具、製傘流程等。

阿毛一見阿滿師,汪地一驚,向後跳遠,打直了背,恭恭敬敬端正坐著。

「阿毛──」畫面中阿滿師嘴巴滔滔不絕,但聲音卻只有那麼兩句──

李維仁剪接了影片,配上了其他則影片裡的聲音。

畫面一轉,變成阿滿師的特寫,阿滿師對著鏡頭開了口:「阿毛──」

「汪!」阿毛立時刻吠叫應答。

「俺跟你說──」畫面拉遠,阿滿師右手舉起了個東西,竟然是一張李維仁的半身照片。

「汪?」阿毛楞了楞,看看李維仁,又看看螢幕裡阿滿師舉著的那比例怪異的照片,這自然也是李維仁臨時簡單合成上去的,原始影片裡,阿滿師手上拿著的是一把油紙傘。

「阿仁啊──說的話你一定要聽。知道嗎?」阿滿師的語音斷斷續續地自電腦中發出。這段話節奏古怪,任何人來聽都知道是剪接變造。

但阿毛聽不出來。

牠又看了看李維仁,再看看螢幕,無可奈何地應了聲:「汪……」

「李維仁。好孩子。你要聽他的話。這才是咱家的乖狗。知道嗎。」螢幕中阿滿師仍然舉著李維仁的半身相片,滔滔不絕地說。

「汪……」阿毛點點頭,神情像是有些洩氣。

影片繼續播放,阿滿師又重複了同樣的話兩次,阿毛也乖乖應答了兩次,影片這才結束。

「嗯……」李維仁強忍著笑,和阿毛大眼瞪著小眼,跟著伸出手,拍了拍阿毛的左腳。「左手。」

阿毛喉間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勉強抬起左腳,放在李維仁的手掌上。

「乖!」李維仁哈哈大笑,摸了摸阿毛的頭,跟著正經地說:「阿滿師之前不讓我接近曉春,因為他擔心我是壞蛋、是壞孩子,欺負曉春,但是剛剛你聽到阿滿師說的話囉,他說我是好孩子、是好男人,所以我可以接近曉春了,我可以站在曉春旁邊、坐在曉春旁邊,和她吃東西,和她說話聊天,這樣你聽懂了嗎,阿毛?」

「汪唔……」阿毛露出疑惑的神情,一時之間像是不知如何是好。

「沒關係,只要你相信我不是壞人,不會傷害曉春就行了。」李維仁望著阿毛說,跟著,他又指了指桌上,說:「還有,阿毛,你太貪吃囉。你看,你快要連曉春的份都吃光了,怎麼辦,等等她沒東西吃囉,你害曉春肚子餓,你說怎麼辦?」

阿毛垂下頭,走到角落舔自己鼻子,像是受了滿腹委屈,又扒了扒地板、打了幾個滾,跟著默默走出李維仁的房間,來到曉春房門前,扒了扒門。曉春房門關著,牠汪了兩聲,無人回應,便變化成了壯漢,伸手開門。

李維仁望著阿毛沮喪的身影,不禁覺得好笑,雖然阿毛還沒完全聽他的話,但既然他可以花個二十來分鐘剪出一段爛影片來唬弄阿毛,自然也可以花個兩、三小時剪出一段更逼真,且包含阿滿師親口說出「收回離曉春三公尺遠的命令」等關鍵字眼的影片來讓阿毛心服口服,這麼一來,這趟旅程,應該能夠為他留下更多美好的回憶。

「話說回來,曉春洗澡怎麼洗這麼久……」李維仁伸了個懶腰,看了看筆記型電腦上的小時鐘,曉春至少洗了一個小時的澡。

當然他知道女生洗澡本來就比較慢,若是再洗洗貼身衣物、吹個頭髮、塗點保養品什麼的,一小時也沒什麼……

當他因為思緒神遊到了隔壁盥洗室而不禁微微沈迷時,幾記沈重的腳步聲自曉春房間來到了他房門外。

「阿毛?」李維仁轉頭,見到變化成壯漢模樣的阿毛,神情古怪地站在門邊,張大了口、比手劃腳,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李維仁起身走去,來到曉春房門前,轉頭看著阿毛。「怎麼了?」

「汪……」阿毛拉著李維仁往曉春房裡走,指著浴廁,浴廁空蕩蕩的,且地板是乾的,並沒有使用過的跡象。

「嗯?曉春自己出去了?」李維仁楞了楞,又看看門邊,搖搖頭說:「不對,鞋子還在……」

「傘……傘……」阿毛也四處翻找,連房間中的小櫃子裡都揭開來找,不僅曉春不在房中,便連裝著十二護身傘的行李箱,以及曉春隨身的鶴傘,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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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 21:35:32 |只看該作者
05.漆黑地下停車場 上

浴廁裡瀰漫著暖烘烘的水氣,洗手台上的鏡子霧茫茫一片,門邊張著一把傘,素白的傘面上畫著紅頂白鶴,鶴傘微微轉動、瑩瑩發亮。

曉春瞇著眼睛,拿起灑著熱水的蓮蓬頭,嘩啦啦地沖去了一頭黑髮上的洗髮精泡沫。

跟著她拿起洗澡棉,擠了擠沐浴乳,開始往身上塗抹,一面輕輕哼著歌,曲不成曲,直到泡沫覆蓋上了全身,她才再次拿起了蓮蓬頭往身上沖。

雪白色的泡沫順著雪白色的肌膚流下,在地板上的排水口旋轉流動。

蓮蓬頭的水花四濺,胡亂飛射的水花一接近了鶴傘,就被傘面上的瑩亮光芒彈開,素白色鶴傘一點也沒給沾濕。

接著,曉春來到了洗手台鏡子前,以洗面乳洗了臉,溫熱的浴廁水氣使她的雙頰微微發紅。一旁的小臉盆裡浸著她換下的貼身衣物,她從盆中取出了帶著洗衣精泡沫的內衣和內褲,旋開水龍頭沖洗數遍,輕輕擰乾。

她來到門邊,揮了揮手,鶴傘緩緩騰空,底下是裝有護身傘的行李箱,有了昨晚丟傘經驗,她便連洗澡也帶著傘。

行李箱上頭疊著大浴巾和換洗衣物,她用大浴巾裹住了身體,再用一條乾毛巾包覆住及肩長髮,最後,穿上青蘋色的睡衣。

她捧著小臉盆打開門,拖著行李箱往外走。

她呆了呆。

這不是她的房間。

「咦?」曉春一時難以反應過來,呆立在浴廁門外,她回頭望了望浴廁,那是她剛剛走出的浴廁沒錯,她的鶴傘便還跟在身後,她轉回頭仔細看了看房中景象,這是一間小女孩的房間,有張單人床,有個書桌,有衣櫥和玻璃櫃子──

玻璃櫃子裡擺著一只一只的長髮娃娃。

她倏地繃緊了神經,緊張之餘,且還帶著幾分惱怒,她立刻轉身抓住了鶴傘,這讓她心安些,她將裝有貼身衣物的小臉盆擺回浴廁,騰出一手拉著行李箱。

她走至這女孩房中央,環顧四周,皺了皺眉,終於出聲:「是妳嗎?」

「是。」安娜的聲音不知從何發出。

「妳到底想怎樣?」曉春不停轉身,想找出聲音的來源。

「不想怎樣,我只是在工作。」安娜這麼說,且還呵呵笑了。「有人開價,十萬元買妳一把傘。」

「妳……那妳昨天為什麼不一次偷走?」曉春不禁有些氣惱。

「聽說妳是天才傘師,不用碰傘也能夠操傘,誰知道妳傘裡面有沒有古怪,說不定跳出一個噁心巴拉的怪魔攻擊我。」安娜笑著說。

「……」曉春不答話,大部分必須傘師緊握囚魂傘,才能夠操使傘魔,但也有少數厲害的傘師,能夠以自身魄質,依附上傘柄操傘,便如同曉春放出的尋人小青傘,或是剛才布置的陷阱小紅傘,以及浴廁中的鶴傘等等,這幾把傘的傘柄上都有著魄質流光絲線,結在曉春的手指上。

而曉春能夠一次控制許多把傘,且操縱距離遙遠,才讓她被靈能者協會認定為是能夠超越阿滿師的天才傘師。

「我不喜歡偷偷摸摸攻擊別人。」曉春這麼說:「妳出來,我們光明正大打一場,妳輸了就把傘還我。」

「好。」安娜呵呵一笑,房中一面牆震了震,現出一道門,緩緩打開。

曉春撐著鶴傘,拖著行李箱,走進那道門,她才剛一踏入,便覺得腳踝一痛,幾束黑髮纏上了她的腳踝,猛地一扯,將她扯倒在地上。

「妳……」曉春曉春惱怒至極,但見門外頭是一個漆黑且空曠的空間,且回聲頗大,四周有一根根方形樑柱,地上有著斑駁不均的車位線條,看來像是一處廢棄了的地下停車場,卻沒有一輛車子。

「雪花!」曉春氣呼呼地撐起身子,轉動鶴傘,灑下白羽,割斷了她腳踝上的黑髮。她重新站起,四面環看,身後的門已經關上,那扇門連同牆面建築,外觀上看上去,便猶如停車場的管理室一般。

「妳躲在哪?不是要光明正大的決鬥嗎?」曉春惱怒地問。

「要啊。」安娜的聲音似遠似近。

「那妳出來啊。」曉春提高了聲音,在這漆黑的廢棄停車場裡一陣陣迴盪。

「我一直坐在這裡等妳啊。」安娜呵呵笑著說。

曉春高舉起鶴傘,放出螢光白羽,四顧張望,只見這廢棄停車場十分大,當中立著一根根的巨大方形樑柱,曉春又和安娜對話數次,循著她的聲音,好不容易繞過了一根樑柱,見到安娜坐在十公尺外的一張板凳上。

安娜穿著黑色緊身皮衣皮褲,翹著腿,叼著一根菸,交叉著手,冷冷望著曉春。

「妳把我的傘藏在哪裡?」曉春問。

「在剛剛的房間裡。」安娜笑了笑說:「如果妳剛剛認真找,就能夠找到了。」

「我不想浪費時間,是不是我打敗妳,妳就把傘還我,而且解開結界,讓我回去。」曉春皺著眉說完,又忍不住問:「還有……妳是怎麼把我弄到這裡來的?」

「妳自己都說啦,就結界嘛。」安娜哈哈呼了口煙,笑著說:「妳昨晚在房間睡覺,我都能進去,今天一整天人不在,我在進去動點手腳,很困難嗎?」

「所以說我其實還是在我房間裡囉。」曉春緩緩地問,微微揚起傘,似乎在找發動攻擊的時機。

「那也未必,看來妳只會玩妳的小紙傘,對結界術可是一無所知喔。」安娜抖了抖煙灰。「不過我也可以直接告訴妳,妳現在還是在妳房間沒錯,妳破了結界,就回到妳房裡囉。當然,妳得先打贏我、抓住我,威脅我解開結界才行。」

「我要動手了,妳不站起來嗎?」曉春冷冷地說,手上鶴傘白羽飄下,在身邊盤旋。

「小妹妹,大敵當前,妳還客氣,快出手行不行。」安娜哈哈笑了起來。

「圍──」曉春哼地一聲,揚了揚手,數隊白羽四面八方圍向安娜,但見安娜閃身躍起,繞到一根樑柱之後。白羽圍住了那樑柱,緩緩盤旋,曉春拉著行李箱奔去,突然哇了一聲,腳踝又讓一束黑髮纏住,眼見又要摔倒,她急忙揮傘,傘中羽翅振出,這才穩住了身子。

纏著曉春腳踝的黑髮倏地往後拖拉,曉春急忙灑出白羽,割去黑髮,但同時,又有數束黑髮射來,不停纏上曉春腳踝和手腕。

「夠了!」曉春氣憤尖叫,白羽結成大刃,四處亂斬,斬斷一束束黑髮。

「哈囉。」一個古怪的聲音自曉春背後響起,曉春陡然一驚,連忙回頭,那是一個自天花板吊下的長髮人偶。長髮人偶一把抱住了曉春的臉,緊抓著不放。

「呀──」曉春驚恐尖叫,伸手撥那娃娃,但娃娃抱得死緊,鶴傘裡的白鶴探頭而出,利喙一啄,咬去了娃娃腦袋,娃娃這才鬆了手。

「唔!」曉春駭然摀著臉,慌忙地退到樑柱邊,但同時,她見到凌空一記黑髮劈下,擊破了她慌亂間落在原地的行李箱,行李箱破散,十柄紙傘散落一地。

四周數道黑髮捲來,各自打向一柄傘。

「雪花!」曉春急忙揚傘,一陣白羽射去,斬斷數道黑髮,但仍然有兩支傘給黑髮捲走,隱沒在更後方的樑柱之後。

「妳為什麼不出來,妳躲在哪裡?」曉春氣憤地罵,奔了上前揚動鶴傘,白羽旋繞,護衛全身,守著皮箱四周剩下的八支傘。

「因為我怕妳一次用全部的傘打我。」安娜的笑聲迴盪在漆黑的地下停車場。「但是我現在很確定妳這個黃毛丫頭,根本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厲害,招式變來變去,就那麼幾下。既然妳不會用妳爺爺的傘,那死守著幹嘛,快讓姊姊拿去換錢,買幾個洋娃娃送妳玩家家酒。」

「可惡──」曉春憤恨難平,從破碎的皮箱裡取出一柄白傘,和她的鶴傘比起來,這白傘色澤顯得古舊死灰,傘面上畫著許多手掌。

曉春甩手張開了傘,高高一舉,傘上流光四溢,滾滾波動,一個穿著白袍,無眼無鼻無口無耳的灰白大鬼盤坐現身,大鬼六雙手都比著雙掌合十的動作。

「拿!」曉春一聲喝叱,將十二手鬼傘放低,十二手鬼伸出了七隻手,將地上散落的傘一次撿起,高高舉著。

「開!」曉春高舉起十二手鬼傘,十二手鬼握著的七柄傘,立時一齊張開,每把傘下,都泛著不同顏色的光芒。

「白雪,掩護我。」曉春輕輕將右手上的鶴傘一托,鶴傘離手,飄旋到曉春身後,緩緩盤旋,不時漫流出白羽,縈繞在曉春身邊。白雪,是傘裡白鶴半魔的名字。

「土龍!」曉春下令,十二手鬼立時抖了抖土色傘,傘下暴出幾條褐色大物,狀似泥鰍,倏地隱沒在地底,四處鑽動,只聽見附近幾柱樑柱後頭,都傳出了碎裂撞擊聲,那是埋伏著的長髮人偶被土龍擊碎的聲音。

「鳳凰!」曉春再次下令,十二手鬼卻沒有動靜,曉春一愣,這才想起十二護身傘掉了四把,此時十二手鬼手中,只有七把傘。

「哼……白雪也可以。」曉春轉身拿過鶴傘,大力一揮動。「雪花──」

鶴傘放出一陣陣白羽,四面突刺,割斷了許多潛伏在高處的黑髮陷阱。

「長髮安娜,妳怎麼不出來?」曉春亂打一陣,來到了安娜坐著的板凳旁,一腳踢翻椅子,氣呼呼地喊。

「我想等妳沒力氣了,再動手。」安娜呵呵笑著,跟著說:「啊喲,都是妳啦,害姊姊被咖啡燙到嘴巴了,好燙!」

「哼!」曉春怒不可抑,一揚十二手傘,放出了七柄傘中的虎半魔「虎仔」、黑熊半魔「熊仔」、馬半魔「笨馬」,再加上泥鰍鬼陣「土龍」、蛇鬼陣「蛇仔」,前後左右將她團團護衛,四處尋找安娜的下落,碰到可疑的樑柱或是牆壁就用鶴傘的羽刃亂劈亂打,連連罵著:「妳好卑鄙,快出來!妳是膽小鬼!」

曉春便這樣足足在寬闊的地下停車場繞了兩三圈,又回到了本來安娜坐著的板凳旁,氣喘吁吁地閤起十二手鬼手中七柄傘,她將板凳扶起,坐了下來。

十二護身傘同時開啟,極耗力氣,曉春雖然只喚出其中數柄傘裡的半魔,但她花上太多時間在地下停車場打轉,加上氣急敗壞地狂用鶴傘亂打,數十分鐘下來,即便她是能夠同時操縱多把傘的天才傘師,此時也不禁疲累不堪。

唰──

曉春坐下的板凳突然掀倒,將曉春翻倒在地,黑髮四面八方纏來纏上了曉春四肢、纏上十二手鬼傘的六雙手。

「呀──」曉春尖叫著,揚動鶴傘放出白羽切割長髮,好不容易站起身來,突然一記黑髮劈下,痛鞭在她握著鶴傘的右手上。

「哇!」曉春手一鬆,手上的鶴傘落下,鶴半魔白雪正要探頭出來,幾道黑髮倏地射來,將鶴傘連同露在傘外的鶴半魔白雪纏成了個黑色大粽子,倏地一拉,給拉上了天花板。

「啊!」曉春驚怒加交,要開護身傘,卻又見到傘上的十二手鬼猶自和幾只攀上傘面的娃娃搏鬥著,且十二手鬼手上舉著的七柄傘,則都給黑髮緊緊捆著,無法張開。

「呀!」曉春左腕又一痛,又是讓一束黑髮捲上左腕,黑髮束緊,曉春仍不放傘。突然她的肩頭給人拍了拍,她驚恐轉身,正是安娜。

「嗨。」安娜呵呵一笑,一拳勾在曉春腹上,將她打得彎下了腰。

曉春無法顧及肚子上的疼痛,因為她左手腕更痛,那束黑髮卻纏越緊,她的左手幾乎要失去了知覺,終於,她放開了手,十二手傘落地,十二手鬼也遁入了傘中。

「哈哈,跟我想的差不多。」安娜呵呵笑著,走到散落在地的護身傘旁,又撿起當中的虎仔傘和蛇仔傘,謹慎地以黑髮纏緊,捧在手上,說:「就算妳是天才傘師,隔空操傘也只能施展簡單的動作,沒辦法發動強力攻擊,看來我太高估妳了。」安娜走到曉春身邊,對著曉春吐了口煙。

「還我傘!」曉春憤恨地伸手抓住了安娜手腕,一拉一扭,想將她摔倒在地。

「哦,妳也練過柔道──」安娜也出力反制,她雖一手抱著傘,但她的柔道底子高過曉春不少,還熟練其他格鬥技巧,且一身緊身皮衣,毫無抓拿施力之處,相較之下,曉春赤著腳,穿著睡衣,雙手都讓安娜的黑髮打出了傷痕,抓不住安娜的衣服,又不敢伸手抓安娜那一頭俐落長髮。一陣纏鬥下來,曉春的睡衣給扯去了好幾枚扣子、露出酥白體膚,人也給摔在地上好幾次,還讓安娜趁機用力擰了她的鼻子和耳朵。安娜最後在曉春肚子上重重踏了一腳,這才揚長而去。

「嗚……咳咳!」曉春摀著肚子,流著眼淚,在地上爬了爬,將剩下的六把傘拾回,跟著她找到了給裹成大粽子、被高高吊在天花板上的鶴傘。曉春張開了一柄紅色護身傘,召出了猴半魔「悟空」,悟空七手八腳地循著樑柱爬上天花板,盪著曲折錯亂的管線來到那鶴傘旁,撲抱上去,張口咬碎層層黑髮,抱著鶴傘翻落下地。

「嗚嗚……」曉春哽咽哭著,整了整髒亂的衣衫,捧著一堆傘縮到了角落旁,抱著膝蓋啜泣。

「小妹妹怎麼哭啦?」安娜的說話聲又迴盪而來。「是誰欺負妳呀?」

曉春緊張地握著鶴傘站起,背抵著牆左右探看。

「這裡是我的結界,妳不怕我從妳背後穿牆出來?」安娜呵呵一笑。

曉春聽安娜這麼說,突然一驚,趕緊要逃,屁股讓一束黑髮狠狠一鞭,啪地好響一聲,將她鞭得趴倒在地。

「哈哈,姊姊有點睏了,明天早上再陪妳玩,妳放心睡飽一點。別擔心半夜會有娃娃來偷妳的傘啦。」安娜笑著說,跟著長長打了個哈欠。

「……」曉春抹著眼淚,撫著屁股,拾回鶴傘和其他護身傘,找回那破裂的大皮箱,勉強將剩下的六柄護身傘裝入箱中。

她拖著皮箱,撐著鶴傘,漫無目的地在漆黑的停車場中走了一陣,找到了個樑柱較少的地方坐下,再將鶴傘輕輕一托,讓其飄旋到自己頭頂。「白雪,夜裡要更加小心,我們要守護阿公的傘。」

跟著,曉春又召出了黑熊半魔熊仔,和熊仔背貼著背坐著;再召出了猴半魔悟空,讓悟空斜斜守著左前方,她則稍微側過身子,盯著右前方。

一個小時過去了……

兩個小時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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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 21:36:44 |只看該作者
05.漆黑地下停車場 下

「我剛剛在旅館附近找了一個小時,還是沒看到她!而且……她的鞋子、手機、鑰匙都在房間裡,她不像是外出啊!」李維仁急切地和協會通著電話。「什麼……先找穆婆婆商量?等等,賀主管說過,有什麼狀況第一時間通知他的……啊!什麼?」

「賀主管墜樓,重傷入院……」李維仁握著手機不知所措,不知該再講些什麼。這次他的任務,是靈能者協會對於阿滿師的貼心支援,並非是協會本身的除魔勤務,李維仁只對阿滿師和賀大雷負責,但賀大雷在護送李維仁和曉春乘上高鐵之後,又忙碌地繼續進行著追捕陳碇夫的工作。

得到了巨大蟲魔力量的前靈能者協會台北分部主管陳碇夫,由於逐漸無法壓制體內的蟲魔之力,更加上急切地找出殺妻仇人,行徑逐漸失控,四處掀起血腥紛爭。

因此,各式各樣的情報線索、受到了波及的異能者責難和求援、遭受威脅的四指協會大小組織發出的死亡恐嚇,鋪天蓋地席卷至賀大雷的辦公室裡。

有人說這是協會縱容晝之光的結果;也有人說這是協會為了對付四指,甚至是那些不受協會管轄的異能者團體所進行的黑白臉計畫,更有人開始質疑靈能者協會在全球各地日漸削弱的管理能力。

陳碇夫這件事,驚動了靈能者協會設立於新加坡的東亞總部,打算召集十多名一級除魔師,前來台灣圍捕陳碇夫;四指協會也對陳碇夫發出了狙殺令,打算不擇手段、用盡各種方法來暗殺失控了的陳碇夫。

賀大雷為了在這位多年老友犯下更大錯誤、或是在他被四指暗殺之前阻止他,這數個月來,賀大雷早已心力交瘁,這一週裡和晝之光數度接戰,手下們損兵折將,在護送李維仁和曉春北上的前一天終於找到了陳碇夫,一場大戰,沒逮著人。

今日他又收到了新的線報,一天之內,三度突擊、兩場激戰,賀大雷鐵打的身子終於再也支撐不住,被晝之光成員逼困到了某處公寓樓頂,從四層樓高的頂樓,摔落在陰冷骯髒的防火巷內。

李維仁向手機那端的協會成員略微問清了事情經過,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五味雜陳,一方面慶幸賀大雷保住了一條性命,另一方面卻開始擔心此時自己孤立無援。

「對了,阿仁。」手機那頭的協會成員,跟李維仁算是要好,他對李維仁說:「今天才收到最新消息,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說是王家陳派那批人,也動身前往蘇澳了,恐怕跟郭家鎮宅傘脫不了關係。」

「什麼!」李維仁難以置信,在上一次爭奪羌子傘的事件裡,王家傘師也參與其中,和四指挲袈組合作,一起搶奪羌子傘,而最終以失敗收場。

協會在大軍壓境之下,阿滿師親自出馬,將傘奪回。李維仁當時隨著賀大雷陪同阿滿師趕往四號公園圖書館,拍攝下阿滿師操使十二護身傘降服羌子的過程,對這件事情的始末經過,也有些瞭解。「王家……上次搶不到羌子傘,這次還想打竹頭鬼子傘的主意?」

「應該是吧,你們住宿的那間旅館可不是什麼秘密地點,如果阿滿師的孫女真的失蹤,阿滿師的鎮宅傘又還在你那邊,那你最好轉移陣地,帶著傘去穆婆婆那裡躲一陣子。」手機那端的協會同事這麼說。

「躲一陣子?」李維仁連連搖頭說:「那怎麼行?曉春現在下落不明,我怎麼能自己躲去穆婆婆的店裡?要是她回來了,找不到傘,也找不到我,那怎麼辦?」

「拜託喔。」那同事回答:「這是阿滿師孫女的伏魔之旅,不是你的伏魔之旅,郭家、王家之間要打要殺,跟協會本來就沒太大關係,就算跟協會有關係,跟你也沒關係,你只是去跟拍,負責記錄這段過程……你有看過新知探索頻道吧,負責拍攝動物紀錄片的攝影組,是不能干涉他所要拍攝的動物。」

「你少鬼扯,人又不是動物!」李維仁這麼說:「賀主管說他可以動用私人關係來幫忙,況且現在我要拍的對象不見了,怎麼不關我的事,至少我得找到我的拍攝主角吧!」

那同事苦笑兩聲說:「我是為你好,台北這邊上上下下都被陳碇夫主管的事情搞瘋了,行動組的人有三分之一躺在醫院,另外三分之一的人帶傷苦撐,剩下的三分之一要全神備戰,嚴防四指的人趁機搞事。現在這種情況,根本沒辦法分心去管一般異能者之間的糾紛。講明白點,我們沒辦法支援你,你就算現在退回台北,也沒人會怪你,你別忘記你連打架都不會,你要怎麼對付王家傘師?」

「……」李維仁默默不語地聽,無法反駁,只好說:「我先通知穆婆婆,看情形再說,還有,我昨天要你查長髮安娜的事,你有空也幫忙一下。」

「唉,真有空的話,我會幫你查的……」那同事這麼說,又補了一句:「我已經兩天沒回家了……」

「抱歉,拜託你了。」李維仁無奈地結束和協會同事的對話,跟著來到門邊,望著變回狗身、焦躁地在旅館裡裡外外來回聞嗅尋找的阿毛。

「阿毛。」他來到阿毛身邊蹲下,摸了摸阿毛的背,說:「阿毛,現在得靠我們自己了,我們先想辦法找到曉春……但是……」

但他不知該從何找起,他已尋遍整間旅館,先前也向穆婆婆確認過曉春並未前往雜貨店,甚至拿著相機向旅館附近的商店詢問螢幕上的女孩是否有來過。

阿毛更顯得焦躁不安,保護曉春是阿毛此行的任務,但牠幾乎用鼻子聞遍了整間旅館和附近街道,卻仍然找不到曉春。此時不停拍著讓他拖在地上跑的那只青傘,青傘裡頭囚著阿鬼,阿毛似乎想要將一肚子氣發洩在阿鬼身上。

「汪!」阿毛突然吠了一聲,仰長了脖子,瞪大眼睛,一動也不動。

「怎麼了?」李維仁楞了楞。

「汪──」阿毛衝進了曉春的房間,李維仁跟了進去,只見到曉春房間的窗戶是敞開著的,一頭黑色大猿攀在窗外,又一頭黑色大猿踩在曉春床上,將棉被枕頭全翻下了床,跟著,那大猿的目光轉移到了一旁小桌子上的那只黑色長袋──裡頭裝著竹頭鬼子傘──曉春並未將竹頭鬼子傘和護身傘放在一起,她本想洗完澡後,再補上兩道封印,因而暫時擱在桌上。

在大黑猿轉往那小桌時,阿毛已經撲上了大黑猿的身,咬住了大黑猿的臉,死命狂扯。

「吼──」大黑猿怪叫著奮力還擊,窗外那隻大黑猿也衝了進來,撲上床鋪,以二敵一。

「汪──」只聽見阿毛狂吠一聲,身形暴漲,變化成巨漢模樣,比那兩隻黑猿還高壯了一大截,轟隆一拳將一隻黑猿打得撞上了牆,再一拳搥在另一隻黑猿腦袋上,跟著一翻身抓住了小桌上的黑色長袋,將之揹上肩頭。

李維仁看傻了眼,但聽見自己房中也有了動靜,趕緊回房,只見到窗戶也給打開,一個長髮女子正好自窗外翻入,和他對視著。

「嗯!」那女子一見李維仁,動作頓了頓,問:「你是靈能者協會的人?」

「妳……」李維仁後退兩步,本來只當是長髮安娜殺來了,但此時見那女人並不是安娜,她穿著黑色毛衣和牛仔褲,年紀和李維仁相仿,手中倒提著一柄花色傘。

李維仁一見她提著傘,心中便有了底,問:「我是協會的人沒錯,妳……是王家的人?」

「嗯。」那女人並不多說,只是問:「郭曉春人在哪?」

「妳找曉春幹嘛?」李維仁反問,同時聽見隔壁的打鬥聲漸趨激烈,他知道自己無法與王家傘師對抗,只好說:「我也再找她,我還得替她拍照,這是我的任務,我是協會記錄組的人。」

那女人也聽見了隔壁的爭鬥聲,不再理會李維仁,奔出了房門,轉往隔壁。

李維仁趕緊也抄起房中的腳架跟了上去,只見曉春房中戰得天翻地覆,床鋪都給翻了,小桌、櫃子東倒西歪,枕頭、棉被給打得棉絮紛飛。阿毛死命護傘,大戰兩隻黑猿。

只見那加入戰局的黑色毛衣女人也揚開手中的花色傘,微微旋動,落下了兩個年紀大約七歲的小女孩。兩個小女孩的臉孔長得一模一樣,就好像是一對雙胞胎,穿著連身小洋裝。

「搶傘。」黑毛衣女人一聲令下,傘下兩個小女孩面無表情地朝著阿毛撲去,一個抱住了阿毛的腿,另一個往阿毛背上攀,同時,一隻黑猿也架住了阿毛胳臂,另一隻黑猿則掄著拳頭磅地往阿毛臉上揍了一拳。

在曉春的窗邊,也出現一個人影,是個年紀和黑毛衣女人相差不遠的年輕男人,年輕男人坐在窗外的鐵欄桿上,操作電動玩具似地笑著搖動手上黑傘,指揮黑猿攻擊阿毛。

「喂!你們……你們快住手!王家要跟協會作對嗎?」李維仁見阿毛落了下風,慌亂地喊著,他拿著腳架趕到那黑毛衣女人身旁,卻又不敢動手制止。

那黑毛衣女人望了李維仁一眼,又望了李維仁手上腳架,說:「你手上那玩意兒是什麼?那算是武器?」

「這是……」李維仁呆了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他舉著腳架的目的。

窗邊的男人哈哈一笑,說:「協會?世界上的『協會』沒有十萬也有八萬,誰知道你哪個協會,撞球協會?聯誼協會?還是公園老人茶協會?」

「我……我是靈能者協會,記錄組組員李維仁,我的直屬長官叫賀大雷,領有一級除魔師執照!」李維仁急急說著。

「那又怎樣?」窗邊那年輕男人哈哈一笑,大聲說:「靈能者協會很了不起嗎?一亮出招牌大家都要給你面子嗎?我偏不買你們的帳!嘿嘿!」年輕男人邊說,邊呢喃唸咒,伸手探入他那柄黑傘底下,一抓一拋,又是一隻大黑猿,黑猿落地,立即加入戰局,圍攻阿毛。

阿毛死命護傘,已無法騰手還擊,眼見又來一隻黑猿,只好汪了一聲,身形縮小,變成了小狗模樣,反倒找著了空隙,叼著青傘和黑布袋子鑽出重圍,奔到了李維仁身後,吁吁地喘氣。

「傘又不是你們的,這樣太沒道理了吧!」李維仁高高舉著腳架,緩緩往後退。

「放屁!」窗邊那男人厲聲說:「郭家的傘又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當年捉拿四大魔,我爺爺也有份,郭家憑什麼獨佔四大魔!」

「這……」李維仁瞪大了眼睛,無法回答,郭、王兩家幾十年前的恩恩怨怨,他可一點也不清楚,更沒有立場替曉春辯解些什麼,只好說:「那……這樣好了,改天約個時間,坐下來喝杯咖啡好好談,協會可以出面調停,大家平心靜氣……」

「哈哈!」那年輕男人狂笑兩聲,揚手指向李維仁,向三隻黑猿下令:「去把他抓來我們王家喝咖啡。」

三隻黑猿立時躍來,李維仁一時無法應變,僵在原地,突然覺得領子一緊,身子給人往後拉去,原來是阿毛化身人形,拉開李維仁,跟著上前一拳擊在最前頭那隻黑猿臉上,將那隻黑猿打得往後滾倒。

阿毛命中一拳,想要趁勝追擊,卻又讓毛衣女子傘裡放出的雙胞胎小女孩抱住了雙腿,動彈不得,那雙胞胎小女孩沒有太大殺傷力,卻異常難纏,任憑阿毛亂搥亂打也不放手,仍是冷冰冰地面無表情,但讓她們抱住了的雙腿,卻難以施力掙脫。

眼見三隻黑猿又撲了上來,阿毛突然反手將傘拋給了李維仁,跟著張開雙臂,攔下兩隻想要掠過牠身邊去搶傘的黑猿。

「吼汪──」阿毛狂吼一聲,氣勢威猛,雙手抓著那兩隻黑猿臉面猛力閤臂,令牠們腦袋撞腦袋。

但第三隻黑猿撲來,一拳敲在阿毛臉上,將阿毛打得向後仰倒,雙胞胎小女孩仍緊緊抱著阿毛一雙小腿,使得阿毛倒在地上,一時間也無法施力站起。

三隻黑猿撲了上來,年輕男人正施法召出第四隻黑猿。

「阿毛──」李維仁一時之間不知道該逃還是該幫忙,但只見窗邊那年輕男人突然怪叫了一聲,身子向後一翻,竟跌落下了欄桿,四隻黑猿都讓那年輕人往窗外拉去,擠在窗邊動彈不得。

同時,一個小黑影在那些黑猿擠上窗邊前一刻,倏地飛竄進了房間,那是一隻黑色的八哥鳥。

那八哥鳥速度飛快,三番四次朝那毛衣女人飛竄撲撞,毛衣女人狼狽閃避。

阿毛趁著這空檔時分,又變回了狗身,趕忙跳開那雙胞胎小女孩的擒抱,奔到了門外,還回頭看了那八哥一眼。

「快躲去婆婆的雜貨店,這裡四周都是敵人。」那八哥開口說了話,在房間旋繞,突地飛到那毛衣女人斜前方,雙翅一展,定在空中,屁股向前,噗的一聲噴出一陀土白色飛屎,正中在女人那高領毛衣胸口上。

「你這怪鳥哪裡來的!」本來穩重的女人這才發了怒,揚了揚傘,兩個雙胞胎小女孩突然拔聲狂哭,速度極快無比,左撲右跳地要拍打那八哥鳥。

八哥鳥俯衝飛下,也飛出門外,跟著在空中翻了個筋斗,頭下尾巴上地倒立在空中,屁股對著房中,又是噗噗兩聲響,噴出一股濃褐色的惡臭煙霧。

「啊──」黑毛衣女人讓這股極臭煙霧嗆得眼淚直流,退到了窗邊。

本來擠在窗邊那些黑猿都讓年輕男人施法收了回去,年輕男人好不容易藉著黑猿拉拔,爬過欄桿,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毛衣女人已經狼狽奔來,探身出窗,不停搧風,連連作嘔,只覺得頭昏眼花,越搧越臭,跟著她想起胸口上還有坨鳥屎,也臭極了。

「大姊,怎麼回事?怎麼這麼臭?」那年輕男人摀著口鼻雙眼紅腫,原來他會翻落下欄桿,也是因為那八哥悄悄飛到他臉龐,對著他的臉直接噴放臭屁,才將他轟得翻下欄桿,千鈞一髮之際施法固化了黑猿身上那些連著傘內的「傘線」,這才沒墜樓。

「嘔──嘔──」毛衣女人漲紅了臉,說不出話,深深喘氣,奈何胸口一坨鳥屎也是強烈臭源,她每一次深深呼吸便像是貼著屎狂嗅,終於再也受不了,嘔吐了出來。

旅館樓梯間,抓著腳架的李維仁和接回雙傘的阿毛,在慌亂之間,對那八哥鳥言聽計從,拚命奔跑下樓。

二樓樓梯口,守著一個年紀甚小的少年,少年看來像是個國中生,雙手拿著兩把小巧白傘,一見人來,趕忙攔在樓梯間,雙手轉起傘來,傘下探出兩個裸身灰白的男子,兩個男子伸出雙手不停凌空扒動,那動作看起來像是原地匍匐前進,也像是家貓在扒玩抽取式衛生紙,更像是小嬰兒在轉動地球儀。

李維仁和阿毛還沒搞清楚這少年雙傘有什麼奇異功效時,便覺得四周天旋地轉起來,雙腳像是要站不穩,四周的空間左搖右晃、胡亂扭曲起來。

後頭的八哥鳥急衝而來,牠也受到了少年雙傘扭曲空間的影響,筆直的飛竄成了蛇行亂轉,但牠畢竟在空中,影響較小,飛近那少年面前,翹起屁股又是一股臭屁轟去。

「哇!」那少年像是壓根想不到這飛來的八哥鳥會使出這一記怪招,給臭得連連後退,這麼一分神,雙傘術力減退,李維仁和阿毛又重新站穩,繼續往下奔。

「好臭!」李維仁奔過那惡臭地帶,也嗆得連連咳嗽,阿毛汪汪亂吠,加速狂奔,還將那少年撞得人仰馬翻,一路滾下樓去。

「不是那邊,是這邊!」八哥鳥喊住了正要往旅館後門跑的李維仁和阿毛,領著他們轉往櫃臺旁樓梯口處的一扇小門前,急急喊著:「進去。」

「什麼!」李維仁大感訝異,那扇小門看起來便像是利用樓梯下方空間封製而成,用來放些掃把水桶之類的小倉庫,他打開那小門,裡頭果然放著掃把和水桶,便急急轉頭對著那八哥鳥說:「躲進這裡面?」

「對啦!」八哥鳥在櫃台四周飛繞,見到一旁那滾下一樓的少年連滾帶爬地想要掙扎起身來追,便又飛上去朝著他的臉上補一記屁,跟著飛往通往後門的小廊道處也噴了兩團屁,以減緩外頭伏兵攻入的速度。

「哇!」李維仁眼見四周濃屁逐漸擴散,也只好硬著頭皮撥開掃把,擠進那小櫥櫃裡,阿毛也變回狗形,拖著傘一併跳了進去,最後那八哥也飛了進去,且關上櫥櫃門。

「這裡也好臭──」毛衣女人、年輕男人氣憤地奔下樓,在一樓扶起了雙傘少年,同時,後門也有三人魚貫進來,一聞那瀰漫在廊道間的臭味,也怪叫起來。

「他們躲在那邊啦!」雙傘少年淚水直流地指著那樓梯下的小門。

「出來!」年輕男人怒火衝天地揚開傘,兩隻黑猿落地,衝上前去一腳踹爆那小門,裡頭一股褐色濃霧鋪散開來。

「哇──」一樓眾人個個摀著口鼻四處散開,有的往後門廊道退去,有的奔上二樓,有的開始砸一樓正門處櫃台旁的玻璃窗。

「鳳鳴、之冠,怎麼回事?怎麼這麼臭?」一個中年男子,又領著兩三名跟班,自後門廊道走入了這旅館接待廳處,他聞到這惡臭,也不禁一臉嫌惡地掩住了口鼻。他轉頭望著那朝他奔來的雙傘少年,又問:「宇因,你們怎麼了?」

「有隻怪鳥牠……亂放屁……」那雙傘少年叫做王宇因,他揉著眼睛氣憤地指著那扇小倉儲外的門說。「他們躲在裡面!」

「什麼?」那中年人個頭一般,面貌也不突出,打扮像是個平凡生意人,他是王家長子,也是王氏家族的正式接班人--王鴻源。

操使雙胞胎小女孩傘的毛衣女子叫王鳳鳴,是王鴻源的長女;而操使黑猿傘的年輕男人叫王之冠,排行老二;操使雙白傘的少年王宇因則是王鴻源的小兒子。

而其他持傘人,表面上有些是王鴻源家中僕役,有些是王家公司員工,實際上便是王家傘師門下弟子。

王家和郭家不同的地方,在於阿滿師平時工作就是在自家做些紙傘批發給觀光民俗村和市街小販。而王家表面上經營著地產、投顧等家族企業,家族成員眾多,王鴻源等便私下從公司員工、家中幫傭僕役挑選合適人選,傳授傘術,收為旗下弟子。

相較之下,郭家扣除掉叛變的阿鬼和阿蝦之外,阿滿師的身邊只有孫女曉春和犬半魔阿毛,顯得勢單力薄許多。

在王鴻源的指示之下,幾名王家傘師撬開了鐵捲門,讓空氣流空,臭味逐漸散去,眾人往那樓梯下的小倉庫靠近,看了看裡頭,便只是尋常的小倉庫,裡頭只有掃把和水桶之類的清潔用具,沒有李維仁、沒有阿毛,也沒有那八哥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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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極惡酷刑 上

「呃!」李維仁望著地下灑了一地的包裝餅乾,望著面無表情的穆婆婆,他又望了望自己身處之處,這裡是穆婆婆的雜貨店,而他則踩在角落一只堆滿了包裝餅乾的紙箱裡頭,他見到穆婆婆瞪著他,便趕緊跨出紙箱,且將地上的包裝餅乾一一拾起,放回紙箱裡。

嘩啦啦地那些餅乾又湧了出來,是阿毛跳出了紙箱,阿毛還拖著囚有阿鬼的青傘和裝著竹頭鬼子傘的長黑布袋。

「呃?原來有地道……」李維仁再次將散落一地餅乾拾起,往紙箱裡堆,還趁機摸了摸紙箱底部,就只是一般的紙箱,他微微將紙箱抬高些,伸手摸摸底下,沒有空洞也沒有密道,他們就像是變魔術一樣地變了出來。

「啊……穆婆婆……剛剛……」李維仁見到穆婆婆拿著掃把朝他走來,心中一驚,連忙將紙箱蓋上,起身向穆婆婆解釋:「剛剛……剛剛……我向您打聽了曉春的下落之後,在旅館裡被王家傘師攻擊,他們想搶傘,有一隻……有一隻怪鳥突然出現,帶著我們穿過一條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會從這裡出來……好奇怪!」

「奇怪個屁!」穆婆婆斜斜瞪了李維仁一眼,拿著掃把掃打他的腳,將他趕開,自顧自地緩緩彎腰,將李維仁出來時弄亂的貨品和雜物重新堆放。「牠不是怪鳥,牠是八哥鳥,牠有名字的,叫小八子!」

「小……小八子?」李維仁連連點頭,這才知道那狂放臭屁的八哥鳥,原來是穆婆婆派去救他們的,連忙道了謝,看看左右,又問:「咦,牠怎麼飛不見了?」

「牠去給老太婆下戰帖啦!」穆婆婆整理好那紙箱周遭,拿著掃把轉回躺椅邊坐下,吃著茶幾一只小碟子上的碎餅乾,又喝了口包裝奶茶,含糊不清地說:「老太婆也想瞧瞧是什麼玩意兒,敢在這裡鬧事!」

穆婆婆還沒說完,李維仁就見到那叫做小八的八哥鳥,從拉下一半的鐵捲門底下飛掠進來。

「呼──呼──」小八飛到了穆婆婆躺椅旁的小茶幾上,嘎嘎叫著,喘著氣說:「彈盡援絕、彈盡援絕啊──」跟著小八開始啄食起小碟子上的碎餅乾。「彈藥補給、彈藥……」

「補給個屁!」穆婆婆哼了哼,又替小八撕了包餅乾捏碎,倒在碟子上讓牠吃。小八急急吃著,還嚷嚷地頂嘴:「不只補給屁,還補給屎尿……」

穆婆婆撐著椅子站起,來到鐵捲門外,此時外頭已經傳來了喊打聲和奔跑聲。這頭阿毛也壓低了身子,對著門外發出了咕嚕嚕地警戒吼聲。

「你還杵在那幹啥?帶著你的狗往裡頭躲啊!」穆婆婆按下了鐵捲門邊的開關,鐵捲門逐漸放下。

磅磅!磅磅!

「開門!開門!」鐵捲門外傳來了喝叱和敲門聲。「那隻鳥飛進去了,就是這裡!」

「呃,他們怎麼這麼霸道?」李維仁帶著阿毛走到通往內房的門簾前,聽到門外王家傘師們的怒罵和猛力敲門聲,愕然地說:「三更半夜,他們這樣鬧事,可以報警吧!」

「報個屁!」穆婆婆氣呼呼地持著掃把走來,揮動掃把打李維仁的屁股,將他和阿毛趕進了通道裡。

小八仍自顧自地嘎嘎地啄食著碎餅乾,直到聽見穆婆婆喊牠,這才振翅飛起,也飛入了通往內房的門簾之後。

同時,鐵捲門喀啦啦地給撬開了一條縫,跟著,四雙黑色大手自那縫底伸入,使勁往上抬,一吋、兩吋、三吋,鐵捲門給硬生生地拉開,外頭站著四隻黑色大猿,王之冠單手持著黑傘,一臉憤怒地喝叱大猿破門。

「我進去看看!」王宇因拿著雙白傘搶先鑽了進來,一見到裡頭是個老舊雜貨店,起初有些謹慎,東張西望了一番,見到對面有處通往內房的通道,那門簾還搖搖晃晃,便指著那兒說:「他們逃進裡面了。」

「小弟,小心一點。」王鳳鳴也跟了進來,左右看了看,她換上自家車子裡的薄外套,而那給小八拉了陀屎的黑毛衣,則脫下扔了。

「這又是什麼地方?」王鴻源領著眾人跟入,其中一名傘師問:「要是一般民宅,我們這樣恐怕……」這傘師身穿黑色西裝,戴著黑框眼鏡,文質彬彬的模樣,是王鴻源公司裡頭的法律顧問。

「嘿。」王之冠從後頭跟上,拍了拍那顧問傘師的肩,說:「法律你是專家,但法術你是菜鳥,這地方很妙,肯定不是一般民宅。」

「是啊,氣不一樣。」王鳳鳴左顧右盼也覺得這老舊雜貨店裡,雖然看來不怎麼起眼,但總是多了一股特殊氣息。

「我記得郭家沒那麼多盟友,他們只跟靈能者協會有往來。」王鴻源想了想,說:「這裡有可能是跟靈能者協會有往來的異能者住家。」

「但是靈能者協會不是說盡量不干預郭王兩家之間的恩怨嗎?」王鳳鳴這麼問。

「這說起來就複雜了,誰叫你二伯自作主張去跟四指的人混在一起,誰都知道靈能者協會跟四指是死對頭……」王鴻源搖搖頭,像是不知從何講起,靜默半晌,領著眾人來到那通往內房的門簾前,稍微撥開門簾往裡頭看,左手邊有一間房,門是敞著的,微微露出紅光,更往前是個轉角,轉往右邊。

「哪個打前鋒?」王鴻源回頭,看著身後眾人。

「我來。」王之冠吆喝一聲,持著黑傘搶上前去,還拍了拍王鴻源的肩說:「老爸,我不同意你剛剛的說法,四指比靈能者協會強多了,靈能者協會一碰到四指就吃鱉,聽說現在還多了個當紅的組織叫做『晝之光』,靈能者協會老掉牙了、過氣了,只是各國政府的走狗罷了。」

「小孩子別那麼多廢話。」王鴻源白了王之冠一眼,對他說:「小心點,這地方沒那麼容易對付。」

王鴻源跟著轉頭問著身後其中一個傘師說:「查到什麼沒有?」

那傘師模樣也年輕,不到三十,拿著一只PDA不停操作著,聽王鴻源喊他,這才抬起頭,說:「這間屋子確實是地方上一個有地位的異能者的住家,好像是個老太太,其他的還沒查出來。」

以往,王家行事一向低調,和日落圈子並沒有太大交流,在普通人的世界裡反而赫赫有名,王寶年死後,王家傘師各個派別各自為政,都想搶先爭得王家主導權,這才搞出了和挲袈組合作搶傘、華西市場止戰區爭奪戰等種種紛爭。

「資料庫才建立不到四個月,很多地方上的異能者都還沒建檔,資訊不太夠,不過反過來推論……」那拿著PDA的青年推了推眼鏡,這麼說:「一開始就被建檔入庫的異能者,應該都小有來頭,所以……」

「有道理。」王鴻源點點頭,望向已經走入通道裡的王之冠,說:「聽到沒!之冠,叫你小心點。」

王之冠也不理會後頭父親的叮囑,一心想要找到那拉屎放屁的惡八哥,將之碎屍萬段,他持著傘,操使兩隻黑猿在前探路,來到那房間門前,裡頭約四坪大小,看上去便是平常客廳擺設,裡頭空無一人,黯淡的紅光源自於供桌上祖宗牌位兩旁的小紅燈。

跟著他繼續往前,來到那轉角處,驚呼了一聲,王鴻源等一一跟上,只見轉角那端,竟通往一處小中庭,中庭左右都有其他廊道和房間。

「這地方有這麼大?」王之冠訝然地說:「不是個小雜貨店嗎?」

「結界。」王鴻源全神貫注地四顧張望,領著眾人進入那小中庭,抬頭看,四面的建築有三、四層樓高,牆壁斑駁古舊,爬滿了藤蔓,遍布著苔蘚,也有幾間房間微微亮著燈光,而最古怪的是中庭正上方的天空,是微微的橙帶些紫色,有些像是傍晚時分,卻又有種時間停止了的錯覺。

中庭一角有幾處磚砌花圃,花圃上種著花花草草,還有些蝴蝶圍繞著花。左側一處柱子和牆面的接合處有個鳥巢,發出了嘎嘎叫聲。

小八從鳥巢探出頭,唱起歌來:「妹妹揹著洋娃娃,來到花園來看花,娃娃哭了叫媽媽,樹上小鳥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八邊唱,邊飛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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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那隻鳥!」「是那隻毒氣鳥!」眾人一見小八,立刻從地上撿起石子,往上亂擲。

「我飛高高──」小八越飛越高,在優雅空中盤旋。「我拉爽爽──」

啪的一聲,一個傘師怪叫起來,原來是一陀鳥屎打在他的肩上。

「好臭啊!」那傘師立刻脫下外套,拿在牆邊抹著,還拔花圃上的雜草葉子擦拭。

「牠又要拉屎了,快開傘!」一個傘師驚呼,大夥兒這才想起人人手上都帶著傘,趕緊紛紛開傘擋著,或是趕忙往四周騎樓構造的廊道躲去,生怕讓那惡臭鳥屎擊中。

「把那賤鳥打下來!」王之冠大聲喊著。其中一名傘師應了一聲,轉動紙傘,傘中飛出幾隻大鷹,倏地竄高,去追捕小八。小八呀呀叫了幾聲,逃竄入某側房間的窗中。

「就仗著結界厲害,大家分頭找,把他們找出來!」王之冠哼哼下令,領著兩人帶頭奔上通往二樓的樓梯。

「鳳鳴,去看著你弟弟。」王鴻源較為謹慎,隱隱覺得這奇異結界可不容易對付。

王鳳鳴聽了父親指示,也帶了兩人緊跟在王之冠身後,而王鴻源則帶著小兒子王宇因,和那律師傘師等四、五人,緩緩往二樓攻上。

這怪異建築的二樓,廊道四通八達,王之冠招出了黑猿,試圖破壞建築本體,當然是徒勞無功,僅能打壞一些門窗玻璃。

王鳳鳴則是放出許多小紙傘,作用和曉春的尋人紙傘相近,那些花花綠綠的小紙傘往四處飛翔,其中一支紙傘轉入了一處通道轉角,轟地炸出了一團火花。

「那邊!」王之冠見了那火花,二話不說領著人追了上去,只見轉角那端是一條長廊,一側有個小房間,約末三坪大小,裡頭擺設看來像是數十年前的旅館擺設,有木桌和床、有長鏡和古董電風扇,房中另一端還有間小門,微微敞開,裡頭似乎有人影走動。王之冠二話不說就帶人攻了進去,他們穿過那小房,打量著裡頭擺設,王之冠推開那後門,外頭是較為寬闊、類似宴廳的地方。

喀啦──那小門突地關上,跟著這一端的門也轟隆關上,有一名傘師給關在那小房裡頭,將王之冠和另一名傘師手下隔在宴廳中,王鳳鳴和兩名傘師則在小房外的長廊上,六人被隔成三邊。

「怎麼回事?」宴廳中的王之冠氣急敗壞地招出了黑猿,猛力轟擊那小門,只見小門讓黑猿掄拳一搥,便深深凹陷,但接著,不論黑猿如何在那門上打一個個扭曲痕跡,門就是不開,也打不出破口。

這一端,王鳳鳴指揮著兩名傘師試圖破門,同樣打不開門,給關在裡頭的那傘師不知所措,只能苦苦等著救援。

「鳳鳴,怎麼了?」王鴻源聽見了轉角處發出的騷動聲,領著人自後頭跟上,卻只見轉角那端是數條分岔廊道,卻已不見王鳳鳴等人。

「咦?爸爸?」王鳳鳴也察覺異樣,她和兩名傘師本來聽見了王鴻源的喊聲而回頭,卻發現身後的廊道已和來時不同,這奇異結界似乎能夠在不知不覺中改變構造,將浩蕩闖入的王家傘師們逐漸孤立。

「哇──」那給關在小房中的傘師發出了怪叫聲,王鳳鳴和兩名傘師立刻又轉回去試圖救他,卻見小房裡一面牆上多了扇氣窗,一個小影在氣窗那兒來回踱步,是毒氣小八。

小八撥開小氣窗,探頭向小房裡那傘師嘎嘎叫了兩聲,又清了清喉嚨,說:「你好!」

「哇──」那傘師叫得更大聲了,他知道小八毒氣的厲害,此時兩側房門都打不開,面向王鳳鳴那端的玻璃窗怎麼也打不破,他無路可逃,只好張開傘,放出一個彪形大漢,抄起一張板凳,往那氣窗砸去。

小八立刻縮回氣窗後頭,等那板凳落下,這才又探頭而出,振了振翅,嘎嘎地說:「幹嘛那麼兇?你激怒我了,我生氣了,我告訴你,區區一張板凳,阻止不了小八的滿腔怒火!」小八這麼說,跟著又縮頭躲過兩記投擲攻擊,跟著翹著屁股,對著氣窗裡頭,嘎地狂啼一聲,接著是一記悠長的氣體噴發聲。嘶──

王鳳鳴等無法從窗子見到裡頭的情景,因為小房裡頭像是給扔入了煙霧彈一般濃煙密布,只能聽見那困在裡頭的傘師發出了恐怖叫聲、咳嗽聲和嘔吐聲。

「我們找其他的路,記住,不要再分散了!」王鳳鳴眼見無法救出同伴,只好領著兩名傘師手下轉往他處,又繞過幾條廊道,突然聽見身後發出一聲怪叫。

王鳳鳴回頭,只見到她身後長廊其中一段竟然突然往一側傾斜,那樣子就像是轉動了魔術方塊一樣,一個傘師便這麼斜斜地滑倒,跌過欄桿,翻摔下去。

王鳳鳴趕緊來到欄桿邊往下望,只見到那傘師摔在一樓中庭花圃上,卻怎麼也爬不起來,那些花花草草、不停往他身上纏繞。

「怎麼辦,我們要下去救他嗎?」餘下的一名傘師這麼問,且做出了翻牆的動作,但話還沒說完,便往後頭滾去,他們站著的這一段長廊,也開始翻轉,卻是往房間那側轉。足足轉了九十度,本來的地板成了左側牆,本來有著房間和門窗的那一面成了地板,本來的天花板成了右側牆。

而那本來要翻牆救人的傘師,便這麼摔入一扇門中,他一跌入,門立刻關上,任憑王鳳鳴怎麼踩、怎麼踏,也打不開。

王鳳鳴只能透過窗往下望,見到囚著那傘師的小房裡頭擺設東倒西歪,但也有扇小氣窗,氣窗上發出了「扣扣扣」的聲音,是小八用喙在敲窗。

「又有一個客人。」小八嘎嘎笑著,在氣窗另一端來回飛繞,顯得相當興奮,裡頭的傘師自然是驚駭不已,招出傘鬼試圖抵抗,但過不了多久,那小房中便也霧濛濛地什麼也看不清楚了。

「……」王鳳鳴這才開始覺得此行太過大意,他們本來浩浩蕩蕩、意氣風發地走進這樣一個結界,竟像是弱小的蝶兒闖進了恐怖蜘蛛網中一般。

她緊握著傘,又放出幾只小青傘,跟著還拿出手機想要和其他人聯絡,但手機訊號完全停止,甚至連手機上的時間,都停止了。

她走在翻轉了九十度的廊道上,來到了盡頭,腳下牆面一邊有敞開的門和窗,她無路可去,卻又不願往下跳。

突然聽見一陣追逐呼嘯,一只小黑影自上方,也就是本來欄桿那面矮牆處掠下,後頭還跟著三隻大鷹,是剛才其中一名傘師放出來捉牠的。

「空戰開始囉──」小八嘎嘎地喊,故意在王鳳鳴眼前變化了數種飛行姿勢,像是閱兵典禮時的先進戰鬥機性能展示一般。

後頭三隻大鷹也不甘示弱,兩邊夾擊而去,小八在長廊中來回飛梭,忽地壓低身子,飛入地下一扇門中,一隻鷹追了下去,小八則又從前方的窗子升起,但那大鷹卻沒辦法跟著升起,因為窗子在小八飛出後立刻關上了,只聽見磅的一聲,那大鷹撞在窗上,跟著摔落墜地。

「小八擊落敵機一架!」小八飛到了王鳳鳴身前,使了個大迴旋,轉向迎戰剩下的兩隻大鷹。

「攻擊攻擊攻擊──」小八飛翔亂竄,同時翹著屁股連發飛屎,兩隻大鷹雖然凶猛,但在狹長廊道中閃避屎彈,也顯得有些狼狽。

「看我急停──」小八突然減速翻身,和一隻大鷹肚子對著肚子,那大鷹正要伸爪去抓小八,便見到小八屁股已經翹向牠。

「近距離爆破!」小八高喊,同時伴隨著一聲小爆炸聲,那大鷹像是給散彈鎗擊中一般,先是彈高,跟著軟弱無力、渾身濕黏且散發著惡臭墜落。

「二比零,穆家空軍穩佔上風!」小八得意洋洋地轉向,和最後一隻大鷹放單對決。突然一個大影從底下閃來,是兩個面無表情的小女孩,其中小女孩一跳了好高,在牆壁上快速攀爬起來,跟著雙腿一彈,往小八撲來。那是王鳳鳴招出的雙胞胎傘鬼。

「哇!」小八急急閃開了小女孩的一抓,卻讓大鷹一爪抓著。

「好痛啊,你的爪子抓痛我了!」小八嘎嘎怪叫著,腦袋左右閃避那大鷹的啄擊,屁股連連放著屁。

大鷹在空中胡亂振翅,啄了幾記都沒啄中小八腦袋,只見四周空氣混濁起來,且嗆辣惡臭,纏鬥了半晌,終於放開小八,想要衝出這毒氣重圍。

「哪裡跑!」小八嘎嘎一叫,疾疾竄向那大鷹,尖喙狠狠啄在大鷹右眼上,大鷹狂啼一聲,讓小八壓著飛衝,撞在牆上,摔落下地。

「三比零!壞蛋空軍全軍覆沒──」小八嘎嘎大笑,不停繞圈。

王鳳鳴小心翼翼地操始著雙胞胎小女孩步步逼近,正要發動攻擊,腳下地面又開始晃動翻轉,將她也掀進了一間房裡。

她狼狽地掙扎想要站起,但那房間只翻轉到一半,竟呈四十五度角,一些家具雜物全滾堆在地板和牆壁交接處。

她才剛想要操使雙胞胎小女孩攀爬突圍,房間又翻轉起來,轉了數圈,直到她的腦袋撞在一只櫃子上,癱軟倒地不起,房間這才停下轉動。

房門緩緩開啟,站在外頭的是化成了壯漢身形的阿毛。

王鳳鳴掙扎著想要操傘,卻讓衝入的阿毛一腳將傘踢遠,跟著大手一壓,反扣住了王鳳鳴雙臂,跟著拿下掛在腰間的繩子,將王鳳鳴雙手和雙腳都紮實綑綁,再撿起她的花色傘,將她扛在肩上,走出房門。

王鳳鳴讓櫃子撞著了的腦袋還嗡嗡作響,又失了傘,讓阿毛抓著毫無反抗的餘地,她給抓出了房間,扛著走了一小段路,撥開門簾,進入一處較大的房間,裡頭燈光昏暗,瀰漫油膩的菜餚氣味,竟是間大廚房。

這古舊廚房十分大,靠門那端有一張大圓桌子,坐著幾個人,全都是受擒的王家傘師,王鳳鳴仔細一看,連王之冠都在其中,只見王之冠鐵青著臉,一副不服氣的模樣。

而穆婆婆則悠閒地在那陳舊且滿是油垢的磚砌流裡台旁切著青菜和豆腐,一旁的爐子還燃著火,燉煮著一鍋湯。

阿毛將花色傘拋入了一旁一只大桶子裡,裡頭全是王家的傘,跟著再將王鳳鳴也拎到了圓桌旁,讓她坐在椅子上,還將她的雙腳和椅腳綁在一塊兒,王鳳鳴和弟弟王之冠對看一眼,默默無語,他們的雙手都給綁在背後、雙腳給綁在椅腳上,傘師手中無傘,便和常人沒有兩樣,氣焰全無,在半魔阿毛面前,大氣也不敢吭上一聲。

「又抓到一個!」小八的聲音嘎嘎響起,大夥兒不約而同地往廚房門口望去,見到李維仁捏著鼻子,拉著一輛板車進來,板車上倒著一個口吐白沫,被五花大綁的王家傘師,李維仁拿起一罐芳香劑,在那傘師身上胡亂噴了幾下,跟著扶著那傘師,也到了圓桌旁坐下,將他雙腳綁在椅腳上,那傘師搖搖晃晃,還不停乾嘔著。

「勝之不武,無恥!」王之冠終於按捺不住,氣憤地謾罵起來,他見阿毛和李維仁不理他,而是又轉身出門,便將矛頭對準了背著大家切菜的穆婆婆罵:「老太婆,妳到底是什麼人?妳用的是什麼法術?這麼下流!」

「哼……」穆婆婆轉頭瞥了王之冠一眼,也不理他。王之冠還想再罵,卻又聽見小八嘎嘎叫聲。「一次抓到兩個,一箭雙雕、一屁雙倒!」

跟著,大夥兒見到李維仁同樣捏著鼻子,用板車拖入了兩個疊在一起的傘師,李維仁將他們的傘也扔入了桶子裡,將他們分別綁上座位。

再跟著,阿毛也扛著兩個傘師進來,其中一個,正是王鳳鳴和王之冠的小弟王宇因,王宇因眼睛上有個黑青,是被阿毛揍的,他的傘也讓阿毛扔入了桶子裡。

「小弟……你有沒有怎麼樣……」王鳳鳴關切地問。

「這隻狗魔好強,我打不過牠……」王宇因沮喪地說,乖乖地讓阿毛將他雙腳捆在椅腳上。

「哼……」王之冠可不服氣,又憤怒罵起:「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誰都能贏。」

「是嗎!」小八剛剛在外忙碌,沒聽見王之冠的抱怨,此時聽見了,便飛到了圓桌子上,搖搖晃晃來回走動,來到王之冠面前,說:「你說誰都能贏?那好啊,我們來鬥屁,看你能不能贏過我,你先放還我先放?」

王之冠咬牙切齒,還想回罵,但見小八搖搖擺擺地走到他面前,且還翹起屁股對著他,便再也不敢多說些什麼,拚命地掙動想要閃避,附近幾個傘師也嚇白了臉,掙扎著。

「小八子別在老太婆做飯的地方放屁!」穆婆婆一聲喝叱,小八這才飛起,飛到了穆婆婆肩膀上,裝著可憐說:「婆婆,剛剛有個大老鷹抓傷了我,好痛喲──」

「痛個屁!」穆婆婆呸了一聲,跟著端起那鍋湯,端到一張小桌子上去,跟著對小八說:「你們自己拿碗,快吃吧,囉哩囉唆。」

李維仁見穆婆婆喊他,楞了楞問:「不是還有一個帶頭老大嗎?不先抓到他?」

穆婆婆拿著掃把走到了門邊,先是斜斜瞥了王之冠一眼,跟著冷笑著說:「有個小雜種說老太婆勝之不武,老太婆這就親自去逮他爸爸,看小雜種還有沒有話說。」

「妳說誰是雜種!」王之冠怒火沖天地罵。

穆婆婆沙啞地大笑,微微駝著背,拖著掃把,撥開門簾走出廚房。

「我要看婆婆打雜種爸爸!」小八振翅追出門外,李維仁和阿毛也跟了出去,只見到外頭的景象又不一樣了,他們每一次出去,都會直接通往受困的傘師門外,等到裡頭傘師失去作戰能力之後,他們便直接進去綁人。

但此時他們卻見到外頭是最初的一樓中庭模樣,王鴻源持著一柄繪有青龍圖樣的大傘,氣喘吁吁地站在中庭一角,而穆婆婆則駝著背,抓著掃把,冷冷看著王鴻源。

「老太婆,妳把我兒子、女兒都抓去哪了?」王鴻源氣憤地說。

「都讓老太婆吃了。」穆婆婆咧嘴一笑。

「哼!」王鴻源憤怒一吼,揮動手中那柄青龍傘,傘裡青光黃光交錯漫出,化成了一青一黃兩隻大龍,張牙舞爪地朝著穆婆婆飛來。

而在王鴻源揮傘的同時,穆婆婆則是一手揉著兩邊太陽穴,嘴裡唸唸有詞。

那雙龍左右竄來時,穆婆婆眼睛突然一瞪,身子前傾,烈吼一聲:「退──」穆婆婆的口中像是發出一股無形震波,將那雙龍震得向後彈開。

而後頭的李維仁,則是讓這聲烈吼,嚇得摔倒在地,阿毛也汪汪兩聲,退了幾步,小八倒像是早有準備,早早落下,用翅膀掩住了頭。

「喝!」那王鴻源也讓穆婆婆威勢震攝住,退了幾步,但很快地回過神來,又轉了轉傘,雙龍齊出,直竄穆婆婆。

穆婆婆側開身子,避過青龍,任由青龍擊碎她身後的磚砌花圃,跟著高高舉起手中的掃把,大喝一聲:「碎!」

穆婆婆將手中那柄竹枝掃把猶如厲雷般竄下,倒插進青龍身體裡,還插入石磚地板中,將那青龍給釘在地上。

「吼──」緊跟在青龍之後的黃龍張大了口,咬向穆婆婆,穆婆婆一手抵住了黃龍上顎、一手抵住了黃龍下顎,穆婆婆兩隻枯瘦的手,像是藏著萬鈞之力,使得黃龍一張大口,竟無法閤上。

「吼吼──」黃龍扭動著身子,喉嚨發出金光,轟隆隆地炸出了火。

而穆婆婆也鼓足了氣,又是一聲烈吼:「退──」

那無形震波衝散了黃龍吐到口邊的火,還衝進黃龍體內,一路直衝到了王鴻源的手上,將他手上的傘都給震得脫了手。

穆婆婆雙手施力,將那黃龍腦袋一扭,按在地上,且還重重在那黃龍腦袋上踏了兩腳,將那石板地都踏得碎了,黃龍的腦袋也給踏得變形了。

王鴻源眼見青龍傘裡頭兩隻精煉而出的龍魔讓穆婆婆幾下便給打的動彈不得,索性棄了傘,拉開外套,裡頭還藏著幾把傘。

「喔──」小八遠遠見了,嘎嘎飛起,直衝王鴻源,尖叫著:「輸了就輸了,還想賴皮!」

「小八子誰要你多事!」穆婆婆氣憤大罵,也直衝王鴻源。

  王鴻源拿出第二把傘,倏地抖開,但突然覺得臉上一陣冰冷,同時有股惡臭撲鼻,竟是小八射來的飛屎,他氣憤伸手一抹,正要甩手,穆婆婆已經竄到了他身邊,抓住了他握傘那手。

「哇!」王鴻源只覺得手腕要給擰斷了,只好鬆手棄傘,也不敢再取新傘,只能恨恨地抹著臉上的屎。

「小八子,老太婆和人打架,你這臭鳥敢插手!」穆婆婆也讓那屎臭燻得惱火,先是將王鴻源外套後的傘扯下往後一扔,跟著將王鴻源拐倒在地,跟著轉身往回走,拔起插在地上的掃把,那青龍和黃龍軟綿綿地縮回了傘裡。

「還不綁起來!」穆婆婆對著李維仁和阿毛喊了一聲。阿毛和李維仁趕緊跟上,將王鴻源也給五花大綁,連同他好幾把傘一起帶入廚房。

小八則在天上盤旋,嘎嘎地說:「誰叫他輸了不承認,而且他一個人還加兩條龍,本來就不公平,小八只是路見不平、拉屎相助!」

「放你個屁!」穆婆婆哼哼罵著,揮動掃把去打小八,小八又繞了繞,躲回了廚房。

「爸……」王鳳鳴和眾傘師們見到王鴻源也給扛了進來,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滅了,不禁個個垂頭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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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極惡酷刑 下

「妳……老太太,妳到底是什麼人?」王鴻源喘著氣,望著走進廚房的穆婆婆。

「這可好笑了。」穆婆婆冷冷笑著說:「你們一票人闖進老太婆家裡喊殺喊打,我還沒問你們是誰,你們倒先問我是誰啊?」

「我們是來抓那隻狗魔的!牠是妳什麼人?妳多管什麼閒事!」王之冠氣憤地說。

「唉喲!唉喲喲──」小八飛到了桌上,嘎嘎地說:「反了、反了,俘虜竟然這麼囂張地反過來問主人話。」小八望著李維仁和阿毛說:「你們評評理,天底下有這種道理嗎?」

「我問你們,是不是你們抓走曉春的?長髮安娜跟你們是什麼關係?」李維來到圓桌旁這麼問,但沒人回答李維仁的問題,王之冠還不屑地冷笑了一聲。

「小子,別白費力氣了,憑你是問不出什麼名堂的,你給我過來。」穆婆婆這麼說。李維仁見穆婆婆喊他,便只好跟去,低聲向穆婆婆說:「曉春人不見了,我懷疑是他們搞的鬼……」

「少囉唆,跟我來。」穆婆婆領著李維仁出了廚房,外頭景象又不一樣了,他們經過了一條筆直廊道,來到一間房門前。

穆婆婆推開門,突然咳嗽起來,腳步有些虛浮不穩。李維仁趕緊攙扶,卻被穆婆婆推開,說:「老太婆還沒老到要人扶!」穆婆婆這麼說完,推門進房,又呵呵笑了起來。「不過小八子倒是機靈,知道老太婆的『神打』沒以前厲害了,還會找藉口幫老太婆一把,人不服老都不行,哈哈、哈哈……喂,死小子還在門外幹嘛?進來,老太婆有話要交代。」

「是,是……」李維仁也跟著進了房,只見到這房間構造奇特,看來是間老舊睡房,有張單人床,有躺椅、小茶幾,牆上貼著許久以前的剪報和明星海報,小櫃子上擺著一台小小的老電視,一旁還有扇堆積著灰塵的老電風扇。

在另一邊,還有扇門,也有窗戶,窗戶外頭像是個小庭院,種了些花,還有一棵自井底長出的樹。

「穆婆婆,那個……那口井、那棵樹,就是……您的老情人當年……」李維仁怯怯地問。

「情個屁,閉上嘴,乖乖聽老太婆說話!」穆婆婆突然發怒,斥罵了幾句,這才開口又說:「剛剛你也見到老太婆對付那王家傘師的厲害了吧,老太婆用的法術叫做『神打』,以前我年輕的時候,施展神打,可以撂倒一隻厲害大魔,不過打完,可得歇息大半天,現在老了,我這神打用過之後,會睡上好幾天。這幾天裡,你和那狗子乖乖待在老太婆店裡,別到處亂跑。」

「可是……可是曉春她下落不明……」李維仁搖搖頭。「我得找出她。」

「隨你的便。」穆婆婆冷冷地說:「郭阿滿他孫女兒可比你厲害得多了,如果她也出了事,你也沒辦法救她。總之要逃,就逃來老太婆的店。小八子跟了老太婆很多年,機靈得很,在這個地方聽牠的行了。王家人多,你們拿著那批傢伙當作人質,王家其他人上門來,也拿你們沒辦法。」

「嗯。我知道了,穆婆婆,謝謝妳。」李維仁苦笑了笑,向穆婆婆鞠了個躬。

「謝個屁!」穆婆婆又生起氣來:「老太婆本來想逞逞威風嚇嚇那小雜種,誰知道身手不行了,打上一架,連站都站不穩囉,你回去告訴你們上頭,以後這種苦差事,別再來麻煩老太婆啦,老太婆剩沒幾年好活了啦」

「是……是……」李維仁唯唯諾諾地點頭,見穆婆婆躺上床,拉過了被子,呼嚕嚕地就睡著了。他望了望窗外那小院子,小院子裡是永恆的黃昏時分,夕陽將小庭院子映得紅橙帶紫,微風輕拂,那自水井長出來的樹,枝葉飄動,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配上細微的蟲鳴和鳥叫聲,這老睡房裡的靜止時空,似乎有種使人安心、再無所懼的氣氛。

「永恆的魔法時間啊……」李維仁望著窗外景色有些陶醉,跟著想起了阿毛他們,便趕緊出了房,關上門,急急往廚房走,還不時回頭望。「真希望我也會這樣子的結界法術。」

李維仁還沒走進廚房,便聽見小八趾高氣昂的說話聲,小八是隻八哥鳥,平時話多得不得了,此時是大戰勝方,仗著俘虜不敢隨意頂嘴,話匣子一開便更是停不下來,嘰哩呱啦地講著每一個傘師被擒的經過,還自吹自擂地敘述自己大戰三鷹的英勇。

而阿毛則坐在小方桌邊,吸哩呼嚕吃著穆婆婆煮的什錦雜燴湯,小八猶自說個沒完,見李維仁回來,便喊著他:「小子,你來得正好,快開冰箱幫我拿豆腐乳出來!」

「喔……」李維仁便也聽從小八的吩咐,繞過坐滿了俘虜的圓桌,來到廚房角落,打開那只老舊冰箱,冰箱裡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食物和瓶罐,他翻翻找找,找出了半罐辣豆腐乳。

「還有醃大蒜、地瓜條、梅干菜、豆豉小魚、剝皮辣椒,通通給我拿過來!」小八叼著湯匙,舀著一杓杓的辣椒醬,加入自己碗裡,說:「打了場漂亮的勝仗,不好好慶祝怎麼成?」

「……」李維仁照著小八的指示,將那些醃製配菜一樣樣翻出,拿到方桌上,他見小八那碗什錦雜燴湯早已變得紅通通一片,但小八仍然不停摻入辣椒醬,且還叫李維仁將拿來的那些醃大蒜、地瓜條、梅干菜、豆豉小魚、剝皮辣椒一一倒在那碗裡。

「你口味也太重了吧,這樣能吃嗎?」李維仁見小八那碗什錦雜燴湯變得黏稠褐紅,連氣味也刺鼻得很。

「你不懂得欣賞,這樣才過癮。」小八嘎嘎笑著,跟著大口啄食起那碗什錦雜燴湯。「哇,真是人間美味,你要不要也加一點豆豉小魚,夠勁啊!」

「我吃正常口味的就行了。」李維仁替自己也舀了一碗什錦雜燴湯,呼嚕喝了一口,這看來不起眼的什錦雜燴湯,味道比他想像中要好上許多。在這神奇結界裡頭,鐘錶都是靜止的,也不曉得天亮了沒。

小八那雙小小的翅膀倒挺靈活,將碗整個捧起,咕嚕嚕地將整碗湯和裡頭的菜料喝得一點也不剩。

「過癮啊──」小八意猶未盡地啄著醃大蒜、豆豉小魚,將這些平常用來配飯的醬菜,當成點心那樣吃。「喔喔,差點忘了最重要的東西,可不能少吶!小子,快去冰箱幫我拿那個紅色的瓶子!」

「你胃口真大……」李維仁咕嚕嚕幾口喝完湯、扒完料,也覺得十分滿足,起身走近冰箱,只見一旁圓桌幾個人個個臉色如土,冷冷地望著他,一時有些愧疚,便轉頭問小八:「他們看起來好像很疲倦,要不要讓他們也吃點熱的……」

「浪費!」小八揮著翅膀,大搖其頭,說:「給他們吃了也是浪費,反正待會也要吐出來。何況你的狗兄弟快要把整鍋湯都吃完了。」

「嗯?」李維仁翻著冰箱,翻出了紅瓶子,是個塑膠瓶,裡頭黃黃濁濁的,還有些漂浮物和沈澱物。他將這塑膠瓶拿到小八面前,揭開瓶蓋,正想找個碗倒給牠喝,便聞到瓶子發出的滾滾酸味,他訝異地說:「這……這是牛奶?好像壞了耶,味道好酸……」

「傻瓜,酸才好!」小八振翅飛起,搶過瓶子,張大了口,用爪著抓著瓶身,在空中仰著身子,咕嚕嚕喝起那濃稠的酸奶,竟像是個嗜酒如命的酒鬼在灌飲絕頂美酒一般,十分陶醉,還仰長了脖子高聲喊:「今天真是太高興啦──」牠足足喝了大半瓶,這才打了幾個嗝,飛回方桌,將瓶子交還給李維仁,吩咐說:「放回去吧,另外再幫我拿點東西。」

李維仁皺著眉頭,旋上瓶蓋,將剩下的半瓶酸奶放回冰箱,問:「還想吃什麼?一次說完吧。」

「酒足飯飽,要辦正經事了。」小八清了清嗓子,抖抖腳,甩甩翅膀,催促著李維仁說:「你不是有很多話要問那些傢伙嗎?動作還不快點,你不想快點問出阿滿師孫女兒的下落嗎?」

「是你叫我……」李維仁楞了楞,問:「你要我拿什麼?」

「杯子、漏斗、大鍋、茶壺、塑膠袋、湯匙……啊隨便啦,覺得有用的通通都拿來!」小八高聲下令,在空中繞著圈,跟著落在圓桌中央,急急催促著:「動作快!」

「啥?你要做什麼用的?」李維仁摸不著頭緒,但還是在廚房那些小櫃子裡翻出些杯子、漏斗、湯匙等用具,放到圓桌子上。

「逼供啊。」小八打了個飽嗝,跟著轉頭向阿毛喊著:「大個兒,你還吃,過來幫忙!」

阿毛本來還捧著大空鍋,舔著殘餘湯汁,聽小八喊牠,知道和曉春安危有關,便也乖乖地趕來,望著小八,等牠吩咐。

「逼供?」李維仁愕然不解地望著小八,再看看圓桌周圍十來人。

「是啊,你不是有話要問他們?」小八來到圓桌上堆著鍋碗瓢盆那兒翻翻找找,摸摸湯匙,敲敲杯子。

「你這臭鳥,想耍什麼花樣──」王之冠再也按捺不住,厲聲一吼:「你信不信我宰了你!」

「不信。」小八來到王之冠面前,嘎嘎地說:「你宰啊!你宰啊!你宰啊!你宰啊!你宰啊!你怎麼還不宰了我?」

「我要扒了你的皮!」王之冠破口大罵,拚命掙扎起來,但他雙手雙腳都給綁著,掙動半天也只是徒耗體力,還讓阿毛賞了一拳,這才乖乖閉口。

「算了算了,我來問好了。」小八搖搖頭,在圓桌繞了繞,走到一名傘師面前,問:「你們為什麼要抓這小子跟這條狗?」

那傘師低頭不語,小八也不再問,對阿毛說:「把他腦袋按緊一點,別讓他亂動。」

阿毛點點頭,走到那傘師身後,兩隻大手左右按住那傘師的臉。

「一開始玩小一點,比較不傷感情。」小八抓起一只玻璃杯子,飛到那傘師面前,跟著雙爪微微抬高,將屁股塞進杯裡,噗的一聲,杯中便充滿了褐黃色氣體。

「呃!你……」「你想幹嘛!」「你這賤鳥又玩這招!」圓桌上眾人駭然大驚,紛紛掙扎起來,但他們坐下的椅子像是生了根一樣,一動也不動。

「我……我……」那讓阿毛扣著腦袋的傘師一臉死灰,想要撇頭看看王鴻源,但他腦袋動彈不得,下一刻,小八已經俐落地將那玻璃杯子,按在那傘師的口鼻上。

「唔!」那傘師想要掙扎,但讓阿毛緊緊按著,一動也不能動,他像是閉著氣,不吸不吐,但一秒一秒過去,終於忍受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只見玻璃杯子裡的褐色氣體一下子消去大半。

「唔!」那傘師翻起白眼、臉色發青、身子抽搐,反覆吸吐了幾次氣,終於暈了過去,小八揭開那玻璃杯,阿毛也鬆開手,那傘師頭垂了下去。

「好臭啊──」李維仁捏著鼻子不停搧風,他離圓桌好幾步遠,也聞到了溢出的臭味,圓桌那端的王家傘師們更是個個撇頭擤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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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接下來換誰?」小八飛著,又將屁股塞進杯子裡,噗的又一記屁,跟著飛到那律師傘師面前,向阿毛使了個眼色,阿毛便過來按住了這律師傘師的腦袋。

「你們為什麼要抓那小子和大狗?」小八問。

「不……」律師傘師臉色發白,滿額大汗地說:「我們對那位先生和那隻狗才沒興趣,我們是想……是想……這個,可能得從不同角度來解釋,事情很複雜……哇!」

小八沒等他說完,便已經將玻璃杯子蓋上他的口鼻,搖搖頭說:「你講得太複雜,我聽不懂啦,長話短說很困難嗎?」

那律師傘師和先前那傘師一樣,先是閉住了氣,跟著終於忍不住吸了氣,翻白了眼,暈死過去。

一旁的李維仁翻出了乾淨的毛巾,沾濕了水,蒙在自己臉上,再將兩條毛巾綁在一起,替阿毛也蒙住了口鼻,跟著拿著一罐芬芳除臭劑,在阿毛身邊噴了噴,阿毛擠成一團的痛苦表情,這才有些抒解。

「我……我們不是抓他們,我們是想向他們借傘……」一名傘師見到小八將屁股塞在玻璃杯裡放了個屁,飛到他面前,且雙頰讓阿毛按住,嚇得連連喊叫起來。

「我討厭你的用詞!」小八還是將杯子按上他的口鼻,嘎嘎地說:「向人借東西,方法是追殺人家嗎?分明就是搶嘛!搶就搶幹嘛說借,去你奶奶的!」

大夥兒見第三名傘師也倒下了,個個面色如土,都不知所措,其中幾個傘師大罵起來:「你到底想怎樣?」「等二老闆來,你會死得很慘!」「混蛋!」

「是誰!」小八提高分貝,氣呼呼地又將屁股塞在玻璃杯子裡,噗地放了個屁,環顧四周,嘎嘎地說:「剛剛誰說話那麼大聲的?是誰?」

小八這麼一問,大夥兒又靜了下來,都不敢說話。小八飛了飛,飛到一名傘師面前,對著他說:「就是你。」

「不……不是我,我剛剛根本沒說話。」那傘師身子顫抖,連連搖頭,雙頰跟著也讓阿毛掐住了。

「就算你沒說話,你就不能替同伴捱一下嗎?」小八瞪著那傘師,哼哼斥責起來。「俗話說得好,為了兄弟,兩肋插刀,你太不講義氣了!」

「少來了賤鳥!」那傘師身旁的一個蓄鬍子的同伴反而開了口,哼哼地罵:「這賤鳥根本不是在問話,是在折磨人,別怕他,撐一下就過去了,等二老闆來救出我們,非殺了這賤鳥不可。」

「是嗎──」小八先是望著那鬍子傘師,聽他說完,向阿毛使了個眼色,阿毛便放開了那發抖的傘師,轉而將目標移到這鬍子傘師身上。

「我沒甚麼話好說。」鬍子傘師臉色雖然難看,神情卻是堅毅凜然。

「那這樣呢?」小八屁股還塞在充滿了褐色氣體的杯子裡,抓著杯子飛到鬍子傘師面前,晃來盪去緩緩飛著……

噗啦一聲,一股稀屎注入杯裡。

「哇──」眾人駭然,李維仁也不禁更大力地摀住了口鼻,在四周噴了噴芳香劑,說:「需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你問他啊,他好像覺得需要。」小八又更靠近那鬍子傘師的臉,又噗啦了一聲,只見那杯子裡的半滿稀屎,色澤花花褐褐,似乎還有些固體漂浮物,小八呼地一聲說:「這也算是婆婆的愛心了,小鬍子真有口福。」

「嘔──」一旁的王宇因已經忍不住乾嘔起來,大夥兒這才知道剛剛小八那樣子吃什錦雜燴湯的目的了。

「你……」那鬍子傘師像是想要講些什麼,但是他剛剛把話說死,此時要反悔,似乎有些掙扎。

在小八的指示下,阿毛一手捏住了那鬍子傘師的鼻子,一手掐開他嘴巴。

「我說!我說!」鬍子傘師終於投降,嚷嚷喊著。

「吃飽飽再說。」小八才不理他,快速將屁股抽出,將那杯子扣在鬍子傘師的口鼻上,鬍子傘師脹紅了臉,奮力掙扎,胡亂吐氣,也昏死過去。

「哇!夠了、夠了,能不能換種方式問。」李維仁趕忙上去對著那鬍子傘師和桌子周邊噴著芳香劑,屎灑了一桌,他也快要忍受不住了。「汪──」阿毛的手上也給沾了些稀屎,即便阿毛是狗,也嫌惡得連連甩手。

「氣死我了,你們嘴真的很硬。」小八連連搖頭,看了看王鴻源說:「一定是你們老闆在這,你們怕被老闆罵,所以不敢鬆口,這樣好了,隔離審問!小子,把他們一個一個押過來!」小八這麼說,跟著飛出了廚房,又探頭回來,說:「先從女人開始,我最喜歡虐待女人了!給我押過來!」

李維仁和阿毛迫不及待想要逃離這惡臭地方,趕緊將嚇白了臉的王鳳鳴連人帶椅子地扛出廚房,轉入外頭廊道其中一間房裡。

那是間空房,李維仁、阿毛左右圍著王鳳鳴,李維仁說:「小姐,妳就說吧,妳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我知道這樣很野蠻,但請妳別忘了,是誰先動手的,我朋友現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需要知道真相。」

王鳳鳴見小八飛來,爪子上還抓了只更大的玻璃杯子,嚇得面無人色,莫可奈何,只好將她知道的,一五一十全說了出來。

李維仁仔細聆聽,不時發問,直到小八聽膩了,便將王鳳鳴扛入另一間空房擺著,再搬來其他人詢問。

王宇因是第四個被扛入審問室的人,他發著抖,怯怯望著小八。

「小弟弟,你看,這是什麼東西啊?」小八在王宇因面前飛著,爪子上抓著的是一只漏斗。

「這是漏斗……」王宇因滿頭大汗,聲音顫抖。

「漏斗是做什麼用的啊?」小八抓著那漏斗,在王宇因面前晃來晃去。

「好了,不要浪費時間。」李維仁插話,對著王宇因說:「你乖乖把你知道的通通講出來。」

「好……」

便這樣,剩餘的傘師們連同王鴻源等,都乖乖招供,將他們此行的目的和前因始末,一五一十地供出,李維仁記在心中,卻覺得這些口供,大都也是協會早已掌握了的情報──

王寶年有三個老婆,分別是大老婆王陳秋菊、二老婆王林桂香、三老婆葉淑芬。三個老婆一共替王寶年生了八名子女。八名子女各自繼承著不同的王家產業和操傘派別,其中又以大房所生的長子王鴻源、次子王福來、長女王蓮所屬的陳派勢力最為浩大。跟著是二房林派,再來是三房葉派。

這三房之間的種種恩怨心結,在王寶年死後漸漸浮上了檯面。大房陳派為了奪得家族主導權,自作主張地引入了四指異術,以父親王寶年的屍身連同靈體煉魔。為此,大房和二房幾乎決裂。兩派傘師們已經到了水火不容、劍拔弩張的情勢,陳林兩派私下以各種方法來增強己方勢力,包括派出傘師前往海外,向其他操傘門派討教鑽研更厲害的傘術,或是到處拉攏一些中立異能者。

而郭家阿滿師勢單力薄,卻坐擁上千支囚魂傘,且還擁有四大鎮宅傘、十二護身傘等鼎鼎大名的囚魂傘,自然成了兩派人馬眼中的肥肉,但阿滿師有靈能者協會撐腰,兩派人馬也不敢大張旗鼓地明搶,只能暗中伺機而動。

半年前,大房次子王福來,派出了獨生子王小強,聯合四指挲袈組,參與了奪傘事件,然而那次行動最終宣告失敗。因此這一次,當同為郭家四大鎮宅傘的竹頭鬼子傘一有了風聲,王家大房立時有所行動,且規模比上一次更大,不但長子王鴻源親自出馬,且次子王福來、長女王蓮,也兵分二路動身趕來,一同來奪這郭家鎮宅傘。

「那……長髮安娜,真的跟你們無關?」李維仁望著王鴻源。

「我根本沒聽過這個名字。」王鴻源搖搖頭,他見小八還提著漏斗,在李維仁身後晃呀晃地,便又補充說:「但我不確定跟我弟弟妹妹有沒有關係,這次我們陳派雖然一同合作,但細節行動都各自負責。況且,也不見得跟我們陳派有關,說不定是另外兩派的人幹的。」

「這倒也是……」李維仁皺了皺眉,心想王家傘師分支龐雜,長髮安娜受顧於誰,也說不準。

他漫無頭緒,同時也十分疲倦,便和阿毛將王鴻源也抬出了這審問室,此時廊道一端,已化出十數間空房,每間房裡只有兩坪大小,還有簡陋的盥洗浴廁設施,便像是個小牢房一般,李維仁將王鴻源也押入牢房,還不忘對他說:「這次的事很過意不去,但我也迫不得已,我有任務在身……」王鴻源只默默無語,冷冷望著地上。

「哼哼,終於輪到你啦,嘴硬的小雜種。」小八睨眼瞪著最後一個被阿毛押入審問室的王之冠。

王之冠臉色鐵青,但仍然一臉傲氣地怒瞪著小八。

「不是已經問完了嗎?幹嘛還……」返回審問室的李維仁,趕緊打起圓場,說:「協會跟王家又沒有過節,大家各退一步,總是比較好……」

「你問完了,我還沒有!」小八嘎嘎叫著,氣呼呼地對著李維仁說:「婆婆跟我都不是協會的一份子,婆婆這麼多年來都在幫協會收拾爛攤子,你少廢話,你少命令我!大狗,把他嘴巴掐開!」

「你不是要問話,我有說不講嗎?」王之冠大怒,但嘴巴立刻讓阿毛掐開。

「我覺得你那麼倔強,一定不會回答。」小八抓起漏斗,飛近王之冠的臉前。

「你要問什麼,問啊!」王之冠怒叫。

「嗯……」小八想了想,問:「你們說的二老闆,跟你爸爸,誰比較厲害?」

「我爸爸。」

「那三老闆,也就是你姑姑,跟你爸爸,誰比較厲害?」

「我爸爸。」

「那……你爸爸,跟在下小八,誰比較厲害?」

「……」王之冠恨恨地說:「我個人判斷是我爸爸比較厲害。」

「嗯,那……」小八點點頭,又問:「六兆零三十八萬五千七百四十六顆芋頭加七兆六千四百八十七億零八十六顆芋頭,除以十八,乘以六點七五三,是多少個芋頭?」

「我操你……唔!」王之冠當然答不出來,嘴巴立刻給塞入了漏斗。

小八坐上漏斗寬口,噗地鼓力猛拉,但王之冠在嘴裡給塞入漏斗時便吸滿了氣,趁小八拉屎之際,猛力一吹,反倒將吸屎吹出,噴得小八一身都是。

「可惡,你奶奶的!」小八火冒三丈,飛轉過身,凌空噴屎,審問室裡頓時惡臭滿溢,阿毛和李維仁驚駭地往外逃,王之冠雖然奮力抵抗,但手腳不能動,讓小八轟炸一番,終於也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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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化魔針 上

喀啦──

喀啦──

曉春睜開了眼睛,她見到前方十公尺遠的地方,一個長髮娃娃,推著玩具小推車朝她走來。

曉春身旁的傘魔悟空早已持著鐵棒、弓低了身子,一副隨時要衝上去拚命的模樣,和她背靠著背的傘魔熊仔也回過了頭,望著緩緩逼近的小娃娃。

曉春站起身來,只覺得渾身痠疼,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四周仍然是昏暗的地下停車場,這結界外頭究竟是黑夜還是白天,她也不知道了。

「悟空、熊仔,你們都累了,回去傘裡休息……」曉春打開十二手鬼傘,輕輕一轉,十二手鬼立時現身傘頂,長手左抓右拿,將連同白鶴傘在內的六柄傘一一抓在手上,十二手鬼閤起三傘,收去悟空、熊仔和白雪,同時張開三傘,灰色傘裡躍出一匹披著全套馬鞍韁繩的灰身白足馬「笨馬」;綠色傘裡則落下一個一身樹皮的高大怪漢「樹人」;土色傘張開了卻沒有動靜,那些泥鰍鬼「土龍」全鑽入了地下,溜到了曉春四周護衛。

曉春持著十二手鬼傘,專注凝神地望著逐漸逼近的長髮娃娃,跟著她注意到,那娃娃推來的玩具小推車上,竟然擺著便利商店販賣的海苔飯糰、麵包和飲料。

曉春聽見了自己肚子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響,這才知道原來長髮安娜給她送早餐來了。

那娃娃將小推車推到了距離曉春兩公尺左右的距離,這才停下,將上頭的飯糰、麵包和飲料,一一拿下,擺在地上,跟著,長髮娃娃推著小推車,轉身走了。

曉春望著那麵包和飯糰,心中猶豫,在三傘護衛之下,她走到那些食物前,蹲下看了看,那麵包透明包裝袋外頭,還黏著一張小紙條,上頭四個紅字──有毒勿食

曉春楞了楞,有些遲疑,她左右翻看那麵包,包裝堪稱完整,飯糰和飲料也都未拆封,但她昨晚吃足了安娜的苦頭,此時即便沒貼那「有毒勿食」的小字條,她也不敢亂吃。

於是她將麵包放下,後退了數步,謹慎打量四周,就怕那安娜突然又偷偷出來襲擊她。

「哈哈,跟妳開個玩笑,沒下毒啦。」安娜打著呵欠,從一根樑柱後頭繞出。她穿著酒紅色絲質睡袍,一副剛起床的模樣,手裡端著一杯咖啡、腋下還挾著一份報紙。

她來到那食物前,彈了記手指,食物底下立時升起一張木桌和兩張木凳,她對曉春招了招手說:「來吧,不用怕,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待會才有力氣打架。」

曉春可不明白安娜在打什麼主意,便也沒理會她,自顧自地警戒著,緩緩挪移腳步。

「太暗了。」安娜自己坐下,喝了口咖啡,看起報來,皺了皺眉,嫌這地下停車場燈光昏暗,她拍拍手,整個停車場剎時大放光明,原來是天花板現出一盞盞日光燈,安娜瞥見曉春驚訝的神情,不由得得意笑著說:「姊姊的結界法術很厲害吧,羨不羨慕啊,妳想學的話,一堂課十萬,大約四到五堂課就可以學會變出四坪大的套房結界。」

「……」曉春仍不理她,繼續小心翼翼地挪移身子,她以安娜為圓心緩緩繞著,已經來到了安娜的側面,距離安娜大約有四、五公尺那麼遠。

安娜仍然悠哉地喝著咖啡,看著報紙。

「土龍!」曉春突然高喊一聲,只見安娜四周竄起幾條大泥鰍,張大了口竄向安娜。

但安娜像是早預料到一般,在土龍群探出地板的最初,便甩出了長髮,勾著天花板上的管線,高高躍起,避開了土龍一擊。

「哈哈。」安娜笑了笑,翻身落地,後退幾步,甩髮將不停探出的土龍鞭沈入土。

「嗯!」曉春跟著發現,四周落下好幾只長髮娃娃,有的怒目橫眉,有的面無表情,有的看起來像是百貨公司裡的高價娃娃,有的便像是夜市地攤上幾十元的便宜娃娃。

那些娃娃一步步逼近,甩動長髮,像是揮鞭一樣地朝著曉春打來。曉春轉動十二手傘,樹人橫起手臂,擋下一記記鞭打。

「白雪。」曉春一聲令下,十二手鬼傘張開鶴傘,傘下羽刃刺出,斬斷一束束長髮。

「不錯嘛,這次認真多了。」安娜微微一笑,飛躍上來接戰,她體力充沛,速度迅捷,長髮攻勢凌厲。

曉春則是開了所有傘,謹慎地守備,擋下所有來襲的娃娃和安娜的猛攻。

「呵呵。」安娜突然躍開,微笑望著曉春,說:「到此為止,姊姊中午再陪妳玩。」

「妳到底要把我關到什麼時候?」曉春見安娜不打了,反而有些著急,她向前逼去,連連問著:「妳不是要搶傘?來啊!」

「對啊,但是我又不趕時間,況且妳沒吃飯,又睡不好,打起架來不過癮,食物沒下毒,妳安心吃吧,我晚點再來。」安娜這麼說,跟著拍了拍手,曉春身旁轟隆隆地竟然冒出一間廁所。「一晚上沒上廁所,很難受吧,哈哈。」

曉春讓那突然冒出的廁所嚇了一跳,再轉頭看安娜時,安娜已不知去向了。

「哼……」曉春看看四周,心情焦慮,擔心著李維仁和阿毛此時的處境,阿毛身上還帶著竹頭鬼子傘,傘上雖然下了數層封印咒術,但沒有她親自看著,還是不放心。

她花了十來分鐘,操使著悟空和土龍,前前後後檢查著那間廁所,那廁所裡頭構造,便和她旅館房間的廁所一模一樣,甚至還有她的牙刷和杯子、毛巾,裡頭還有個行李,裝著她的衣物和皮夾。

雖然說安娜若是要在那廁所裡動點手腳一點也不困難,但這整個停車場都是安娜的結界,人在廁所裡或廁所外,也沒有太大分別,更重要的是,一整晚未如廁的曉春,已無選擇的餘地,只好派出了傘魔四周護衛,硬著頭皮踏入那廁所,關上了門。

出來時,她已換上了乾淨的運動服。

曉春從包包裡翻出了自己的手機, 上頭有幾十通未接來電,都是李維仁打的,而時間全都集中在昨夜。她試圖回撥,但手機進入這結界後,便收不到訊號了。

曉春莫可奈何,提著行李找了個乾淨地方坐下,靜靜等待,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經過了中午,經過了下午,之間她數次按捺不住,喚出傘魔四處亂打,打壞了一些日光燈和管線,卻無法進一步破壞牆壁和樑柱。

晚上七點,安娜又出現了,此時的她穿著全套的緊身黑皮衣,身後還跟著十數個長髮娃娃,一副來打架的樣子。

「咦?」安娜望著那傾倒的小木桌上的飯糰和麵包仍未動過,皺了皺眉,轉頭望著站在老遠的曉春說:「我不是要妳吃東西嗎?」

「要搶傘就快來搶。」曉春冷冷地說,聲音聽來有些虛弱,她不但未進食,且除了在廁所洗臉刷牙時,口唇沾了沾水之外,沒再喝過水。

「……」安娜攤攤手,說:「那沒辦法了,我得強迫妳吃東西。」

安娜這麼說完,拍了拍手,曉春四周邊立時落下好幾個長髮娃娃,四面夾殺而來。

「開!」曉春也二話不說,十二手傘鬼手上六傘齊開,悟空、樹人、熊仔、笨馬、土龍、白雪一齊現身,三兩下便打退了那幾個逼來的長髮娃娃。

曉春朝著安娜奔去,她手上連同十二手傘共七柄傘,傘緣泛著淡淡螢光,像是不受風阻,一點也沒拖慢曉春的奔跑速度。

「喔,想要全力一搏?」安娜見曉春這次來勢洶洶,便也不敢大意,手一招,身後十數個長髮娃娃一擁而上。

「土龍──」曉春下令,土傘轉了轉,地下數條巨大泥鰍翻騰捲去,水泥地面像是起了海浪,將那些娃娃們翻得東倒西歪。

「笨馬衝上去!」曉春再一下令,灰傘旋動,灰身白足馬加快了速度奔衝上去,直撲安娜。

安娜身手俐落,側身閃開笨馬的衝撞,同時翻身拉著笨馬韁繩,翻身跨上馬背,還甩動長髮,鞭著那笨馬屁股,她正想說些什麼來調侃曉春,便見到那迎面刺來的巨大羽刃,她立刻抱著笨馬脖子,翻到了馬身側邊,避開那羽刃突刺。

笨馬前足一抬,站了起來,想將安娜摔下背去,但讓一只長髮娃娃捲著了後足,猛地一拉,轟隆摔倒,安娜則是高高躍起,甩動長髮,打落另一邊撲來的悟空。

「嬌生慣養的小妹妹、目中無人的小妹妹、自高自傲的小妹妹呀,如果妳一開始就像這樣子使出全力跟我打,一把傘也不會丟。」安娜冷冷一笑,悠哉落地,再一甩髮,鞭倒那迎面走來的壯碩樹人。「現在這些傢伙個個手軟腳軟。」

曉春也讓一只娃娃甩髮纏住了腳踝,給拉倒在地,她抬起頭,安娜已不在她面前──而是落在她身後,反握著一柄藍波小刀架上她的脖子。

「妳一晚上沒睡好,一天沒吃飯,怎麼會有力氣操傘?」安娜笑著說,跟著伸手要去接曉春手上的十二手鬼傘,但曉春卻不放手,而是微微轉傘。

「哼。」安娜哈哈一笑,猛地一踩,踩住了一條翻出地面想要偷襲的土龍,跟著扣住了曉春手腕,一翻一摔,將曉春摔倒在地,七柄傘七零八落地落下。「妳根本沒力氣了吧。」

本來傘師若是沒施法召回傘魔,傘一離手,傘魔便可能失控作亂,但那十二護身傘裡的傘魔、傘鬼們,經過阿滿師嚴格訓練,在曉春沒有使用「離傘術」遠距離操傘的情形下脫了手,便全乖乖地退回了傘裡待命。

安娜將曉春提了起來,見她還倔強地想要反抗,便招著娃娃將她手腳都綁著,拉來一張椅子讓她坐下。

「妳想幹嘛?」曉春喘著氣,瞪著手裡捧著飯糰和麵包走來的安娜。

「餵妳吃飯。」安娜笑著說,將飯糰包裝揭開,拿到了曉春面前。

「……」曉春也不說話,將頭撇開。

「就知道妳會這樣。」安娜哈哈一笑,拍了拍手,身後幾個長髮娃娃走來,一個娃娃端著個大盤子,上頭擺了些醫療用具;另一個娃娃提著個籃子,裡頭還是些飯糰、麵包和包裝飲料;還有幾個長髮娃娃七手八腳地推了個高架子來,上頭還吊著個點滴。

安娜拉起曉春的胳臂,捲起她的袖子,見她開始掙扎,便又招來兩個娃娃將她綁得更緊,一動也不能動,安娜拍了拍曉春胳臂上的血管處,從一個娃娃手中端著的醫療用具裡捏了只酒精棉花,在曉春胳臂上抹了抹。

「妳……妳想幹嘛?」曉春慌亂喊著。

「妳不乖乖吃飯,只好幫妳打點滴了,俘虜是要拿來換錢的,餓死了妳,我就做白工了耶。」安娜笑著接過點滴針頭,扎入曉春胳臂彎的血管裡,跟著再以透氣膠布簡易固定住點滴針頭。

「妳……到底替誰工作?」曉春紅著眼眶問。

「誰給我錢,我就替誰工作。」安娜略微調整了一旁點滴位置和流速,跟著點燃一根煙,自顧自地抽了起來,曉春還想再問,安娜也不理她,直到抽完了這根煙,安娜才又從那些醫療用具中拿了些古怪管子和配件來到曉春面前,對她說:「小妹妹,點滴一瓶也要花錢買,如果明天我再來,妳還是不吃東西,打起架手軟腳軟的,姊姊只好用鼻胃管,從妳鼻子插到胃裡頭,直接灌東西進去喔。」

「嗯。這次要拿哪些傘呢?」安娜走到來到那七零八落的護身傘邊,東摸西看,喃喃自語:「這柄就是鑽地泥鰍的傘吧。」安娜撿起了土龍傘,跟著又撿起那十二手鬼傘,拿在手上秤了秤說:「這柄是那有一堆手的傘,沒有這把傘,妳們郭家十二傘,不就變成廢物了。」

「妳可以試看看啊。」曉春抽著鼻子,努力不讓眼眶裡的眼淚落下,恨恨地說。

「喔,郭家的天才傘師在恐嚇我。」安娜哈哈一笑,又翻了翻地上那些傘,挑走了樹人和悟空傘。「天才傘師今天打了點滴,明天大概會出全力吧,我可要小心一點,只好多沒收妳兩把傘。」

「……」曉春默默無語,望著安娜拿走了她四把傘,領著一批小娃娃得意地揚長而去,她渾身仍給緊緊綁著,無法動彈,只能默默地落淚。

過了許久,點滴流盡,曉春身上的黑髮也逐漸散去,她扯下了點滴針頭,蹣跚地拾回她的傘,除了她自己的白鶴傘以外,十二護身傘只剩下笨馬和熊仔兩柄傘了。

曉春捧著傘默默回到椅子旁,望著那籃飯糰和麵包發楞,都給硬打了點滴,她便也不怕安娜再在食物裡作怪整她,索性拿起了飯糰揭開包裝,大口吃了起來。

跟著,曉春也不再招出傘魔護衛,而是大剌剌地將李當作枕頭、拿外套當作被子,好好地睡了一覺。







「睡得很飽喔。」

安娜再次現身時,已是翌日的清晨時分,她一身裝扮和昨天一樣,身後同樣領著十數只長髮娃娃。

而曉春則像是準備萬全,梳洗整齊,還將及肩長髮紮成了馬尾,懶洋洋地盤坐在地上,身邊還堆著一堆飯糰空袋子和飲料空瓶。

「不錯嘛,有乖乖吃東西。」安娜扠著手說。

曉春站了起來,右手抓著白鶴傘,左手抓著熊仔傘和笨馬傘,她默默望著安娜,張開了白鶴傘。鶴魔白雪現身傘下,長翅張揚、白羽紛飛。

「怎麼這次還學不乖,不一次打開所有傘,不怕重蹈覆轍嗎?」安娜呵呵笑著,微微偏了偏頭,長髮伸長觸地,身後的十數只娃娃向四處跑開,將曉春團團圍住。安娜見曉春左手抓著兩柄傘,醒悟地笑了笑說:「喔,我忘了我拿走了妳那很多支手的傘,妳沒辦法一次打開所有傘了,妳要不要說幾句好聽的話,求求姊姊把傘還妳。」

曉春性情敦厚,並不擅長口舌辯論,便也不理會安娜諷刺,望了望四周,突然揚動鶴傘,羽刃飛快擊出,打碎了一只離她最近的娃娃。

「上。」安娜一聲令下,帶領所有娃娃一齊攻上,她甩動長髮,去捲曉春拿著兩柄傘的左手。

曉春轉動鶴傘,漫天白羽如同飛鏢一樣亂飛亂刺,逼開安娜,跟著左手一翻,將兩柄傘一正一反地握著,熊仔傘朝後、笨馬傘朝前,同時張開。

笨馬呼嘯衝出,在安娜面前極急停,迴身抬足一蹬。

安娜千鈞一髮一際低身閃過這記重踢,跟著甩髮去鞭那笨馬的前足,卻讓甩來的羽刃隔開。

經過了一夜好眠,且吃飽喝足的曉春,專注力和反應力都高了許多,臨戰應變也靈活許多,她轉動左手雙傘,操使笨馬和熊仔大戰長髮娃娃,再以鶴傘掩護兩魔。

安娜久攻不下,足足打了半小時,這才向後躍開,靜靜望著曉春,若有所思。

「晚上繼續。」安娜淡淡一笑,招了招手,身後又來了幾個長髮娃娃,一個娃娃提著一籃食物,來到曉春面前,將食物放下。

「妳不打了?」曉春楞了楞,不願就這麼讓安娜離去,她轉動紙傘,追了上去,只見那些小娃娃一擁而上,她操使傘魔擊退了那些娃娃,但已不見安娜。

曉春持著三傘,回頭望著那籃食物,心中茫然,卻又隱隱有些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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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春,我跟阿毛在穆婆婆的店裡──」

李維仁雙手按著旅館房間的木桌子,心想著還要在字條上寫些什麼,想了半天,仍無頭緒,便將這張字條,貼在曉春門上。

化為人形的阿毛,則將先前曉春安放在四周用以防止安娜潛入的小紙傘一一回收,共有五只,阿毛將這五只小傘放在地上,跟著又從四周被前些天晚上一戰打得破爛的櫃子、床椅的殘骸中,翻出了曉春的球鞋,拿到鼻端嗅了嗅,跟著竟啃噬起來。

「喂,阿毛,你……」 李維仁起先不明白阿毛為何突然吃起曉春的鞋子,跟著見牠將咬碎的球鞋破片,放在那五只小傘底下,這才知道阿毛也會這尋人傘術。

昨天他和阿毛守在穆婆婆雜貨店裡,一直無法聯絡上賀大雷和曉春,心中著急,便帶著阿毛回旅館看看。

此時阿毛對著那五只小傘比手劃腳了一番,其中三只小傘微微浮了起來,在阿毛手上緩緩盤旋著,跟著阿毛打開窗,吠了兩聲,讓那三只小傘飛了出去。

「這樣就可以找到曉春嗎?」李維仁來到阿毛身後這麼問,但阿毛歪著頭,也不該如何回答。阿毛的操傘術遠遠不如曉春,同時操使三把尋人小傘,已是極限,無法像曉春那樣一次操使許多小傘,且蒐尋範圍能夠擴及數公里,阿毛操使三柄小傘,僅能讓小傘在數百公尺內活動,也因此,他們無法在旅館或是穆婆婆的店裡守候,而是必須四處移動,以增加小傘的搜索範圍。

李維仁揹起行李,阿毛恢復成狗形,揹著雙傘,他們離開了旅館,以旅館和穆婆婆的小店為圓心,走遍了整個蘇澳港區,但仍然一無所獲。

一直到了黃昏,李維仁和阿毛回到了港區,扒著便當,默默望著海。

「阿毛,等等吃完飯,我們再找一會,如果還找不到,我得想辦法聯絡阿滿師。」李維仁望著阿毛這麼說。「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汪嗚……」阿毛低著頭,望著地上的空便當盒跟左前足上那黯然的流光絲線,牠那三只尋人小傘,已經掉落了兩只,只剩下最後一只還微微漂浮在身後百來公尺外的空中。

李維仁見到阿毛神情沮喪,便將自己吃到一半的便當,推到了阿毛面前。阿毛用腦袋蹭了蹭李維仁的手以示感謝,跟著幾口便吃完了那便當。

他倆望著黃昏海面,海港朝東,夕陽在山區那方向,橙紅色的光芒覆蓋住了整個港區,天上的流雲滾滾,流動著金黃至橙紅又至深紫的漸層色彩。

天空漸漸轉暗,橙紅緩緩發紫,月亮悄悄地在天空隱隱浮現。

「阿毛,你知道嗎?這是魔法時間。」李維仁喃喃自語。「一天裡面,最美的三十分鐘。」

「這次旅行,可能是我活到現在為止,最美的幾天喔……」李維仁張開雙手,感受著吹在身上的海風。他轉頭對著阿毛苦笑。「如果前兩天你別動不動就要咬我的話……如果曉春沒失蹤的話……」

阿毛歪著頭看著李維仁,也不知道聽懂了沒。

「不管怎樣,先找到曉春吧。」李維仁站了起來,拍拍屁股,一轉身卻見到十幾個人圍著他,直勾勾地盯著他和阿毛。

李維仁微微一愣,心中有股不安,不知該說些什麼,撿起了地上的空便當盒,領著阿毛想要走。

「等等……」一個年輕男人攔住了李維仁,他的背後揹著一柄相當長的大傘。

「不好意思,請問……」李維仁笑了笑,想要從另一邊走過,但那年輕男人,卻仍攔著他。

人群後頭走出一個中年婦女,穿著花紋套裝,右手微微抬著,像是捏著什麼,左手則在右手旁小幅度地劃著圓。

阿毛伏低了身子,先是發出幾聲警戒低吼,跟著朝著那婦人咆哮狂吠起來。

李維仁見了那婦人的動作,不由得心頭揪了一下──那是收線的動作。

收的是阿毛放出的小青傘的線。

這些人是王家傘師。那婦人便是王寶年第三個孩子、王家長女王蓮,在王蓮身後站著的那中年人,則是王寶年的次子王福來。而他們的大哥王鴻源,此時還受困在穆婆婆的雜貨店裡。

「你們有什麼事?」李維仁攔在阿毛面前,就怕牠衝出去咬人。

「你跟郭家有什麼關係?」那揹著長傘的年輕人冷冷地問。他是王福來的兒子,王小強。

「我是靈能者協會紀錄組的人,負責紀錄郭曉春來抓郭家叛徒的經過。」李維仁心中害怕,但表面上盡量裝作不在意,不想在眾人面前示了弱。

「那郭曉春人呢?」王小強這麼問。

「……」李維仁楞了楞,心想王家他這麼問,那表示曉春的失蹤和他們無關了?他想了想,回答:「我也在找她,你們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跟我的長官賀大雷溝通。」

「你以為你搬出靈能者協會高層,就可以嚇倒王家了嗎?」王小強還按在李維仁肩上的那手,狠狠施力一掐。

「做什麼!」李維仁肩膀吃痛,又驚又氣地揮手撥開王小強的手。

「吼──」阿毛吼叫地奔衝而來,高高跳起,朝著王小強的胸口撲去。

「喝!」王小強身邊一個瘦高男人即時攔來,一拳擊在阿毛身上,將阿毛打偏了撲勢,這男人是王福來的貼身保鏢,也會操傘,但更擅長跆拳搏鬥。

阿毛一落地,也不管附近還有一些工人、漁民,二話不說,立即變化身形,成了壯漢模樣,揮拳要打那保鏢,但牠身後幾名王家傘師,早已張開了傘,幾隻大鬼自後頭襲來,阿毛轉身和那幾隻大鬼惡鬥一番,打退了那些大鬼,但再轉身,只見面前無端端多出了一個大拳頭,那拳頭的直徑有一公尺那麼大。

阿毛避無可避,讓那大拳頭轟隆正中胸口,給打得騰空飛起,又讓幾隻大鬼撲抓下地,牢牢按在地上,那幾隻大鬼還扯下了阿毛背後揹著的兩柄傘。

而操使那巨手的,正是王福來,王福來單手持傘,自傘底伸出的巨人胳臂俐落靈活,彷彿就像是他自己的手一般。

阿毛死命掙扎,踢開幾隻大鬼,想要搶回雙傘,但身後巨人大手抓來,張開成掌,一把抓握住阿毛上半身,阿毛急急變化身形,縮成了小狗體型,想要趁隙脫出,但尾巴卻又讓一條鎖鍊纏住,那鎖鍊上帶著符籙,是自王蓮身邊一名女子傘師手中那把紅傘底下伸出,那女子轉了轉傘,那鎖鍊水蛇似地繞上阿毛全身,將變回了小狗的阿毛緊緊捆繞,女子呢喃施咒,伸出手在鎖鍊這端輕輕一抹,一股紅光順著鎖鍊流向阿毛身上,阿毛像是給火燒著了一般,痛苦地哀嚎起來,摔落在地。

王福來收起了傘,走上前去,接過大鬼遞來的兩把傘,他一握著那黑布袋子,臉色一變,轉頭對王蓮點點頭。「是郭家鎮宅傘沒錯。」

「另一把呢?」王蓮問。

「這個……」王福來摸了摸那囚著阿鬼的傘,摸了摸傘緣上的一道紅繩結,說:「這是郭家的封印繩結,傘裡面的東西是新抓來的,還沒囚入傘裡,所以用繩結綁著傘。」

另一邊,王福來的保鏢扣住了李維仁的雙手,還將一只黑色頭罩,罩上了他的頭。

「這裡人多,別太張揚,帶上車。」王蓮這麼說。大夥兒將阿毛綁了起來,連同李維仁,一同塞入一輛箱型車中。

兩台賓士,兩台箱型車,便這麼駛出了港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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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 21:51:09 |只看該作者
07. 化魔針 下

李維仁給推下了車,他的雙手被反綁在背後,頭上戴著頭套,倒在地上掙扎半晌,只覺得身下那沙沙觸感有些熟悉,他的頭套給人摘了下來,這才看到這地方是一片竹林,是先前和曉春捉拿阿鬼的地方。

眾人下車,其中幾個在車邊把風,王福來和王蓮,領著數人,押著李維仁和阿毛深入竹林。

「爸爸,你看,拍得好清楚。」王小強持著李維仁的攝影機和相機自後頭追了上來,將攝影機遞給王福來,螢幕上那片段正是曉春和阿鬼在竹林中大戰的模樣。

「這就是郭意滿的繼承人。」王福來和王蓮目不轉睛地盯著攝影機,一連看完了數段影片,王蓮轉頭看了看李維仁,問:「她沒有把郭意滿的護身八傘帶在身上?」

李維仁默然不語,王小強對那保鏢使了個眼色,保鏢上前,一拳打在李維仁肚子上,李維仁雙腿一軟就要跪倒,但是讓那保鏢揪住了頭髮,又補上兩拳,這才讓他倒下。

王小強在李維仁身前蹲了下來,拍了拍他的臉說:「老兄,你最好乖乖聽話,我們問一句,你答一句。聽到沒有。」

「……」李維仁痛苦喘著氣,那保鏢的拳勁好大,幾拳打得他幾乎無法呼吸,好不容易回過氣來,不知怎地,想起了前些天小八逼供的狠勁,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保鏢一腳勾在李維仁的肚子上,踢得李維仁漲紅了臉,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桂花,問問那隻狗。」王蓮看了看身後那被鎖鍊纏捆著全身的阿毛,如此吩咐著她那叫做「桂花」的隨從。

桂花點點頭,蹲了下來,反覆對阿毛問了幾句,見阿毛朝著她齜牙咧嘴,便伸手在唇上一抹,跟著再往鎖鍊上一抹,紅光再次順著鎖鍊流向阿毛,將阿毛燙得哀嚎狂叫。桂花反覆拷問數次,搖搖頭說:「不行,牠不會說話。」

王小強一腳踩在李維仁的臉上,惡狠狠地說:「那這裡只有你會說話了,你嘴很硬是吧。」

李維仁望著阿毛,見到癱在地上的阿毛也睜著大眼睛望著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對著阿毛說:「阿毛,你說這是不是我們的報應啊……」

「你在說什麼?」那保鏢又踢了李維仁幾腳,但見他怎麼就是不肯配合,氣得掏出了小刀,在李維仁面前晃了晃,然後插進了李維仁的大腿上。

「哇──」李維仁痛苦哀嚎,且不停嗆咳著。

「老兄,你到底在倔強什麼?」王小強攤了攤手,上前也補了李維仁一腳,喝問:「郭曉春現在人在哪?郭意滿的護身八傘有沒有在她身邊?這兩天你們有沒有碰上其他拿傘的人?」

「唔!」李維仁見那保鏢握住了插在他腿上的小刀,且還微微施力轉動,痛得魂飛魄散,只好說了:「我……我也不知道曉春在哪,前兩天晚上,另外一批傘師闖入了我們房間,我帶著狗逃了出來,之後就沒辦法聯絡上曉春了……」

「呃?」王小強楞了楞,又問:「一批傘師?是什麼人?拿著什麼傘?」

李維仁痛得滿頭大汗,答:「有男有女……我記得……有個女人的傘裡有一對雙胞胎……另一個男的拿著的傘會跑出大猩猩……」

「鳳鳴的『雙生子』跟之冠的『黑猿』?」王小強回頭望著王福來。「是大伯他們。」

王福來和王蓮互看了一眼,神情疑惑,王福來走近李維仁身邊,緩緩蹲下,冷冷地盯著李維仁,問:「當時情形如何?你又是怎麼逃出來的?還有,影片裡一開始和郭曉春打鬥的那個女人又是誰?」

李維仁痛得口唇發白,腦中轟隆隆地一片混亂,他覺得曉春的失蹤應該跟安娜的關連較大,但是他卻不太想對王福來透露有關安娜的事,眼前這批人的威脅性,可要比安娜大得多了,最起碼,在曉春消失之前,安娜至少有兩次機會,卻只是取走了幾支傘,而沒有對曉春和他下毒手。

李維仁呢喃地說:「我……當時在吃宵夜,曉春在隔壁休息。他們……突然闖了進來,亂打一陣……我說我是協會的人,他們也不理我,我被堵在房裡,根本出不了門,最後我的頭撞到了桌角,暈了過去……醒來時,已經是隔天,那時候曉春已經失蹤了……」

王福來抿著嘴,半晌不語,王蓮也走來,低聲地問:「好幾天沒大哥他們的消息了,大哥自己帶走了郭曉春?連郭意滿的護身八傘也一起帶走?他在想什麼?」

「別亂猜,大哥不會那樣……」王福來站起身,握了握手上那黑布袋子,說:「不論如何,現在這郭家四大鎮宅傘,在我們手上……」

「老闆……」一個傘師走到了王福來身邊,望著李維仁說:「傘裡面那個傢伙說……這個靈能者協會的人在說謊。」

李維仁大驚,抬頭一看,只見那向王福來報告的傘師,手上拿著的青傘,是囚著阿鬼的傘,傘已張開。

阿鬼就站在一旁,先是諂媚地向王福來點了點頭,跟著對著李維仁咧開嘴,露出一抹詭譎笑容。

「這是誰?」王福來楞了楞,還不明白。

「他是另一把傘裡面囚著的半魔,剛剛我們幾個在車上因為好奇,打開了傘,他就出來了,他聽見這年輕人說話,就說這年輕人在說謊。」那傘師解釋著,一副生怕自己亂開傘而遭到責罵,卻又因為得到了寶貴訊息而想要邀功的嘴臉。

「你是誰?」王福來望著阿鬼這麼問,跟著他啊了一聲,想起了什麼,問著:「難道你就是那個郭意滿家裡偷傘叛逃的家奴?」

「對。」阿鬼點點頭,舉起手,指著李維仁說:「他們把我關在傘裡,我雖然逃不出來,但卻聽見不少事,事實跟他剛剛說的,完全不同。」

「哦──」王福來回頭,冷冷望著李維仁。

「你這混蛋。」王小強和保鏢,又狠狠地踢了李維仁幾腳,李維仁縮蜷著身子,憤怒地瞪著阿鬼。另一旁阿毛見了阿鬼,也朝他不停狂吠,阿毛雖然未必能完全明白阿鬼說的一字一句,但至少牠知道因為阿鬼被放了出來,害得李維仁被多打了幾下,且阿鬼這時的詭詐神情,活脫就是半年前意圖竊傘那天的嘴臉。

一道紅光順著鎖鍊打上阿毛身子,阿毛在地上翻滾掙扎,這才不再吠叫。

阿鬼望著痛苦煎熬的阿毛,呵呵一笑,跟著轉頭對王福來說:「第一,阿滿師的護身八傘,現在變成了十二護身傘,郭曉春一直帶在身邊;第二,王家大哥沒有帶走曉春,而是被這年輕人騙去了一個地方,好像是結界什麼的,現在還被困在裡面,他剛才那樣說,應該想要挑撥離間;第三,王先生……你得小心手上的竹頭鬼子傘,那傘裡面的大魔,已經失控了,現在被郭曉春用阿滿師的禁錮法術強制封印起來,但是還是有突然暴殺出來的可能性,要減低竹頭鬼子的戾氣,得先……」

王福來聽阿鬼簡略講解了要化解竹頭鬼子傘戾氣的方法,又望了望手中的那黑色長布條,跟著再望望這四周,點了點頭。

王小強哈哈一笑,說:「難怪這地方戾氣這麼重!這裡有竹子、有墳墓、有水井,你當時想把傘藏在井裡,結果郭家孫女趕來,剛好抓著你,把你關進了傘裡!」

阿鬼點點頭,他聽王小強揭他糗事,心中怨恨,但臉上還是堆起了微笑,正經八百地回答:「其實我把傘埋在井裡兩、三天了,但是竹頭鬼子傘的戾氣還是太強,這把傘非比尋常,一定要用對了方法,不管是供養的方法,還是操使的方法,不然使用傘的人,一定會遭到反囚,痛苦不堪,生不如死啊……」

「這些我們也知道。」王蓮點點頭,走上前去,冷冷望著阿鬼,說:「你們背叛郭意滿,劫走郭家鎮宅傘的事,算是大消息了,郭家、靈能者協會,都要逮你;你拿著傘四處惹事,想必也得罪不少人,就算現在放了你,你的下場會是如何,你應該也很清楚……」

「是……是……」阿鬼連連點頭。

「你在打什麼算盤,我也很清楚。你那個朋友,半年前跟我姪兒合作過,他算是聽話的了,可惜太不機靈,最後還是壞了事。」王蓮繼續說。

「是,阿蝦……」阿鬼點點頭,搓著手說:「阿蝦就是這樣,莽莽撞撞,做事情都不計後果,我……我不一樣,我比那小子機靈多了。我在郭家做了幾年苦工,對郭家上上下下,瞭解不少啊,包括藏著千把囚魂傘的地窖、郭家傘術一些奧秘,都知道很多,阿滿師老了,把我當他兒子,告訴我很多很多事……呵呵……」

「嗯,你的意思,就是你對我王家用處不少囉。」王蓮呵呵笑了。「那麼,你想開什麼條件呢?」

「不不不……」阿鬼望著王蓮的笑臉,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他從前是個地痞混混,跟過幾個大哥,偶而也見識過一些大人物的手段,他對自己的阿諛奉承、三吋之舌頗有信心,但他也明白,王家可不比郭家,撇開傘術不談,阿滿師只是個頑固的的鄉下老頭子,而眼前的王家幾個當家的,可都是縱橫政商界、呼風喚雨的企業老闆,在他們面前搬弄那些哄人話術,可是自找苦頭吃了,所以阿鬼連連搖手,露出七分誠懇、三分恐慌的神情,說:「我背叛了阿滿師,如果被抓回去,阿滿師肯定要狠狠地修理我了……我……我希望,能從此投靠各位大老闆、效忠各位大老闆……」

李維仁伏在地上,聽了阿鬼那番話,哼哼地說:「他生前是個鱉三,死後還是個鱉三,他可以背叛把他當親生兒子看待的阿滿師,又怎麼不會背叛你們?」

「小子你話很多。」保鏢用腳尖蹬了蹬李維仁的嘴。

「你的問題其實很好。」王蓮哈哈一笑,轉身走到李維仁身邊,低頭望著他說:「只要有用處,就算是小鱉三,也有合作的空間,這就是成功企業家跟一般人的差別。」王蓮說完,又補充:「當然,會不會被小鱉三倒打一耙,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她邊說,還邊回頭看著阿鬼。

「當……當然不會……」阿鬼連連搖頭,想了想,說:「當然……一切都是利益至上,我……我看好王家大老闆,良禽擇木而棲,我當然會誓死效忠……」

「好了,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那你轉過身去,給你做個記號,以後你就是王家的人了。」王蓮哈哈笑著,指著阿鬼說。

「咦?」阿鬼心中狐疑,但四周都是王家傘師,也只好照著做了。

王蓮向兩名家僕使了個眼色,一個叫做茉莉的傘師,走上前去,撩起阿鬼那破破爛爛的西裝和襯衫,在阿鬼的背後按了按,跟著她取出一只針筒,那針筒外型類似牙醫麻醉用的針筒,但略大些,針頭也粗了些。

「呃……」阿鬼緊張地想要回頭,身子卻被另一名叫做桂花的家僕,開傘甩來幾條鎖鍊纏住。

「哇!」阿鬼感到下背部傳來一陣劇痛,茉莉將針打在他的脊椎上,雖然阿鬼修出了魔體,練成了半魔,但捱著這一針的痛楚,可不比凡人來得少。

阿鬼尖嚎起來,下意識地想要反抗,但讓桂花順著鎖鍊放來的咒術震得口齒打顫、渾身無力。

茉莉快速打完這針,拔出了針頭,阿鬼後背處的針孔,流下一絲黑血。跟著茉莉又取出一個怪異的東西,那看來像是個巨型圖釘,釘帽的部分就和一般市售罐頭蓋子差不多大,且還有些利齒模樣的構造,而那釘頭則比剛才注射的針頭還粗了一倍有餘。

「哇──」阿鬼又是一聲嘶吼,是茉莉將那大圖釘準確地按入了阿鬼背上的針孔中,圖釘一按上阿鬼後背,釘帽邊緣的利齒構造,便噬進阿鬼皮肉裡,這大圖釘便這麼緊緊扣著阿鬼的背,釘帽上的奇異圖騰微微泛起紅色的奇異亮光。

桂花收回了鎖鍊,阿鬼撲倒在地,伸手往後扒抓,一摸到那圖釘,便又疼得吱嘎怪叫,他顫抖著、回過頭,望著王蓮,怯怯地說:「大老闆……我……我做錯了什麼?」

「你沒做錯什麼。」王蓮呵呵一笑,說:「這只是用來防止你作怪的東西,你身上被注射了『化魔針』,你的身體很快會被人工提煉出來的鬼物佔據,而扣在你背上那東西,叫做『化魔鎖』,作用是將化魔針的效用暫時凍結。」

「什……什麼……」阿鬼聽得一頭霧水。「那是什麼?」

一旁的王小強哈哈笑著說:「小鱉三也看過武俠小說吧,你就想像你身上被下了毒,沒有按時服用主人給的解藥,就會毒發身亡。」

「你也不用那麼害怕,只要你乖乖聽話,你就不會有事,而獎賞,是化魔針裡的魄質,會慢慢轉移到你的身體裡,成為你的資產。」王蓮補充。

「是……是……」阿鬼聽王小強和王蓮這麼說,更加不敢有異心了,乖乖地伏下,向王蓮和王福來,磕了幾個頭。

「姑姑,那這傢伙呢?看起來沒什麼用處,要替他打針嗎?」王小強用腳撥了撥李維仁的臉,補充說:「這兩個月化魔針價錢漲三成了,最便宜的一管也要八十萬,我們出發之前,我才向挲袈組調了四管,化魔鎖也漲到四十萬了。」

「哼哼,技術在他們手上,價錢當然隨他們開,將來他們想利用我們的傘做事情,價錢就由我們來開。」王蓮哈哈一笑說:「至於這小子,誰說沒用處,用處可多囉,到時靈能者協會殺來,他會是個好用的人質,而且他說他是協會記錄組的人,應該知道不少情報,給他打一針,扣上鎖,封進傘裡,他不說都不行。至於那隻怪狗,不會說話,沒有用處,就別浪費針了。」

「哈哈,那讓我帶回公司裡慢慢玩吧,我早想要練支新傘了。」王小強哈哈笑了起來。

李維仁便這麼地被強押在地上,扒去了上衣,跟著,他感到後背發出了令他難以忍受的劇痛,他感到有股濃濁恐怖的東西伴隨著那強烈痛楚,進入他的體內,往他的全身蔓延。

「啊啊──」他除了感到劇痛之外,還感到一種怪異難言的憤恨和悲傷。

交錯紛雜的片段畫面在他的眼前閃耀跳動著,他看見了一些不屬於他記憶裡的人事物,那似乎是進入了他身體裡的「那傢伙」的記憶。

他聽見了轟隆隆的熊熊火焰聲和喧囂打殺聲,還有微弱的哭聲。那哭聲遠比火焰燃燒聲、碰撞打殺聲音來得微弱,卻一聲一聲地椎入了他心坎裡。

他見到了一個被壓在樑柱底下的人,似乎是個女人。

他感到強烈的焦急和慌亂,他亟欲想要上前去救那女人。

但是在他的面前、在他的四周,有好多好多阻止他的人和魔,那些傢伙圍著他,兇狠地攻擊著他。

然後那些傢伙一個個斷去了手,或是斷去了腿,或是頭落了,或是攔腰斷裂──他在斬殺他們。

但即便如此,那些阻擋他的傢伙們卻像是源源不絕。

哭聲漸漸地小了,而那強烈的憎恨、哀慟、絕望卻像是海嘯一樣地爆發開來,幾乎要衝爆他的全身……

一切嘎然而止──

李維仁感到後背仍是那麼的痛,他的腰椎被扣上了化魔鎖,這能夠抑制進入他體內的那個傢伙。

一個傘師遞來了一柄空傘,王福來接過,張開空傘,施法半晌,拿了柄小刀,在李維仁雙肩上各劃了一刀。李維仁甚至沒吭一聲,跟那打入脊椎的化魔針比起來,這兩刀像是替他搔癢一樣。

但跟他剛才感受到的那股劈進心扉的巨大哀慟相較,化魔針的痛,卻又彷彿只是腳指踢到了桌腳而已。

王福來唸著咒語,伸指沾了沾李維仁雙肩上的刀痕,捻起了兩條血線,抹入那空傘裡。

李維仁突然覺得身子一輕,像是個給灌入氫氣的氣球一般,上半身搖搖晃晃地往上抬,跟著他又給摘去了球鞋,後腳跟也給劃出刀口,被王福來捻出兩條血線抹進傘裡。

他的身子更輕了,輕到要飄了起來,他虛弱地望望四周,他真的飄了起來,他感到自己在後退,他往自己的雙腿望去,已經見不到他的雙腿了,而是一柄傘的內部傘骨結構──他被囚進了傘裡。

「好了,上車吧。」

李維仁的上半身露在傘外頭,無力垂著,傘被王福來拿著,大夥兒一一上車。虛弱的阿毛也給扔進了車裡,阿毛身上被鎖著符籙鎖鍊,無法變身,此時只是個比一般小狗靈敏些的小狗。

箱型車裡一個年輕傘師,正玩著李維仁的筆記電腦,一見王福來持著囚有李維仁的傘上車,便興奮地說:「老闆,這傢伙的電腦裡有好多郭家的照片。」

「是嗎?」王福來望了望那螢幕,似乎沒有太大興趣,只是淡淡地說:「他是靈能者協會記錄組的人,這電腦是重要資料,別弄壞了。」

「還有……」那年輕傘師得意地點開了李維仁的及時通訊軟體:「更妙的是,我剛剛假裝是他,向他網路上的協會朋友,問出了一堆機密,包括郭曉春的下落。」

「哦?」王福來這才瞪大了眼睛,望著那年輕傘師指著螢幕上的即時通訊軟體對話視窗畫面。

那是和夜路的對話。

年輕傘師捲動著視窗捲軸,展示剛剛的對話內容,在關鍵處停下,讓王福來仔細觀看夜路傳來的訊息──

「你前兩天問我的事情有進展了,那個長髮安娜啊,其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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