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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星子 -【日落後】魔法時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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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 21:52:25 |只看該作者
08. 學習

夜英雄抬手一拂,拂出一股無形勁氣,將女刺客諸葛安娜擲來的那片「漫天花雨九子連環金錢鏢」叮鈴噹啷地震落一地。

諸葛安娜眼見一招失利,立時變招,矮身襲進了夜英雄身前,甩動她那襲烏溜長髮,髮裡頭也藏著毒針暗器,毒針順著髮尾刺向夜英雄,卻又讓夜英雄輕描淡寫地伸指一挾,牢牢挾住了那毒針。

只見夜英雄一手還夾著毒針,另一手拂上了諸葛安娜那婀娜小蠻腰,拇指按上了諸葛安娜後腰穴位,將她往懷中輕輕摟了過來。

「你……你……」諸葛安娜讓夜英雄擒住了穴位,軟棉無力,婀娜修長的身子緊緊貼著夜英雄那赤裸厚實的胸膛上,俏臉倚著夜英雄的肩膀,聞到了夜英雄身上那濃厚而迷人的男子氣息,臉上不禁馡紅一片,她羞惱地道:「你別得意,我的髮針上有劇毒,即使沾著了皮肉,也會在片刻之間死去,你便要葬身在這月夜樹下了……」

「哈哈──」夜英雄爽朗一笑,二指一捏,那髮針立時化為飛灰,他揚高了手,內力催動,將那自髮針滲入他雙指的劇毒,全逼射出去,在空中化成了五彩光煙,隨風吹散。

「什麼!」諸葛安娜見夜英雄武功修為竟到了如此境界,不禁感到一絲絕望,知道自己這一生都報不了仇,淒楚地道:「我承認我技不如人,要殺要剮,隨便你了。」

夜英雄赤裸的上身披著雪白大袍,月夜底下迎風一展,猶如天神下凡,他望著諸葛安娜的雙眼,憐惜地道:「傻丫頭,我怎麼捨得剮妳殺妳?不過,妳以後就是我的人了,知道嗎?」

「你……你……」諸葛安娜聽著夜英雄那多情中又帶著幾分霸道的話語,羞惱之餘,卻又感到一絲甜意,本來的滿腔怒火,統統化成煙雲,柔聲問:「成了你的人,你又如何待我了?」

「我當然會好好地疼妳,白天疼妳,夜裡更疼妳。」夜英雄輕輕拂著諸葛安娜的長髮,在她的朱唇上深情一吻,諸葛安娜微微閉上了眼,渾身酥麻、如癡如醉,正陶醉間,夜英雄那修長俊秀的手,已輕輕探入她衣衫中,撫上她那身黑衫之下的高挺胸脯……

「英雄……英雄……」諸葛安娜發出了夢囈般的呻吟,好似魂兒飛上了九重天──



「媽的!」

穿著鵝黃色浴袍、半躺在床上的安娜,闔上這本自附近租書店租來打發時間的奇情武俠小說《夜英雄和刺客安娜》,她重新看了看封面,上頭繪著高大俊美的男主角,摟著一名黑衣長髮姑娘。底下的文案是「十年長髮為君留,千仇萬恨情更濃,看夜英雄巧擒刺客安娜!」

作者「夜路」

安娜自床上跳起,將書往地上一扔,還重重踏了幾腳。

「……」安娜望著一旁小桌上另外七本《夜英雄》故事集,捏緊拳頭,在房中來回踱步,恨恨地說:「這王八羔子之前的事還沒跟他算帳,竟然把我寫成這樣,還敢推薦給我看?哼哼,想死也不用這麼急!」

原來夜路受了李維仁的請託,向晝之光友人打探安娜最近行蹤,取得了安娜的電子信箱,他寄了數封信向安娜推銷自己手中的除魔案件,還順便向安娜推薦了自己寫的小說。

「這本書可以說是為妳而寫的,我完全看穿了妳的心,妳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生理上的、內心裡的、全部的全部、一切的一切,都被我記錄在這個波瀾壯闊、感人肺腑的故事裡……」夜路在信中這麼寫。

「等我忙完這件事,看我不宰了那混蛋……」安娜氣呼呼地揭開窗,點了根煙抽。

窗外是寧靜的夜,穆婆婆的雜貨店就在不遠外的巷子裡,這間房是四之二號房,就在曉春房間的隔壁。

這幾天,安娜一直在這間房裡,當然,她在房間裡設下了結界,她的魄質可不會讓先前曉春放置的小青傘以及任何異能者所探知。

「嗯?」安娜熄了煙,關上窗。當她關上窗時,因結界的阻隔,從外頭看來,房間便像是無人所住,是漆黑一片的。

但她在關上窗之前的抽煙動作、以及房間裡的明亮燈光,有沒有被外頭那駛來的兩輛賓士車和兩輛箱型車裡的人瞧見,便不得而知了。

她豐富的臨敵經驗告訴她,這駛來的車隊,很可能和她這次的工作有關。

兩輛賓士和兩輛箱型車在旅館四周停下,車門開啟,一個個持傘的男男女女,紛紛下車,阿鬼負責持著囚有李維仁的傘,李維仁無力地自傘緣垂下,阿毛也給牽下了車。

「媽的?這些又是什麼人?」安娜愕然地打量著那隊人馬,加上阿鬼,足足有十六人。

「賀大雷沒跟我說還有這些人!」安娜氣憤罵著,急急收拾房中行囊。

她輕輕推開房門,裝作不經意地探頭去看,只見到王福來已經領著人往廊道這頭走來,安娜不動聲色,關上門,背抵著門,靜默不語。

很快地,安娜感到背後傳來了響亮的敲門聲,她打開門,望著站在門外的王福來等人,笑著問:「嗯?你們有什麼事嗎?」

「我想請問,妳有沒有見到這位小姐。」一個年輕傘師,拿著李維仁的相機,指著相機螢幕裡的曉春問著安娜。

「咦?我想想,好面熟喔,我應該有見過。」安娜接過相機,看了看,再將相機還給那傘師。笑著說:「但我想不起來在哪見過耶。」

「要不要我們給妳一點提示?」那年輕傘師也笑著說。

「好啊。」安娜仍笑著,拉了拉身上的裕袍,說:「但先讓我換個衣服好嗎?」

那年輕傘師回頭望著王福來一眼,王福來點了點頭,那傘師便也笑著向安娜點了點頭,且紳士地輕輕關上房門。

「那是……」王蓮領著數人守著旅館外頭,她隱約感到安娜那窗子透出的微弱古怪感應,楞了楞,向旁人吩咐:「跟二老闆講,左邊數來第三間房裡有結界,要他小心別上當!」

王福來身邊手下的手機響起,將話傳給了王福來,王福來左右張望,數著:「左邊數來第三間……是她左邊還是我的左邊?」

「老爸,你跟她客氣什麼,直接進去啊!」王小強有些按捺不住,按了按背後那支長傘。

「可是……」一旁的茉莉開口:「讓她換好衣服也不遲,反正……蓮姊在外頭守著,諒她也逃不出去。」

「可是……」王小強抓了抓頭,來回踱了幾步,又走回茉莉面前,說:「妳可別誤會,我不是想看她換衣服,只是我怕她在結界裡動什麼手腳。」

「蓮姊也是結界術的好手,我們大軍壓境,又怎麼會怕那個女人。」茉莉笑著說,她是王蓮的貼身家傭兼私人秘書,深得王蓮信任。她望著王小強,還暗暗做了個鬼臉,低聲說:「不過,她是個美人倒是真的。」

「還好吧。」王小強搖搖頭說:「妳比她美多了。」

「兒子,現在辦正經事,你專心點。」王福來垮著臉,在門上敲了敲,沈聲說:「開門──」一旁那年輕傘師也幫著伸手敲門,問:「小姐,妳衣服換好了沒?」

沒有回應。

「開門!開門!」王福來重重拍起了門,跟著後退幾步,向那保鏢招了招手:「把門踢開。」

「是。」那高瘦保鏢上前,猛地一腳踹在門上,房門一動也不動,這旅館畢竟供靈能者協會人員出勤時作為臨時據點,設備雖然樸素簡陋,但房間大門至少還算結實。

碰!那保鏢又重重踹了一腳,還是踢不開門,他又後退幾步,一副要跟那門拚了的模樣。

「呃,等等……」茉莉走去,伸手握了門把,輕輕轉動。「我記得關門時,沒聽見上鎖的聲音。」

大夥兒只聽見喀啦一聲,茉莉開了門。

「……」王福來和保鏢不禁有些尷尬,招了招手,領著眾人進入那屋裡。

屋裡有些凌亂,有些空食物包裝、隨身物事和一些替換衣物,以及散落一地的《夜英雄》故事集。

床上那剛脫下的鵝黃色浴袍,依稀還帶著安娜體膚餘溫。

但安娜卻彷彿憑空從房間中消失一般,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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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 21:53:43 |只看該作者




曉春抱膝坐著,閉目養神,她一聽見有了動靜,立刻睜眼,握著三傘站起,見到安娜遠遠朝她走來,便張開三傘。

「喔,精神不錯嘛,很好。」安娜邊說邊繼續往曉春走來。

「笨馬,衝!」曉春一見安娜,便急奔上前,一聲令下,笨馬躍出,嘶聲雄昂,四隻白蹄奔騰勢如烈火,轟隆隆地朝著安娜衝去。

安娜掏著口袋,長髮一甩,化成漫天大網,在笨馬面前結成一面黑牆。

「切──」隨著曉春一聲叱喝,那黑色髮牆齊中裂開,裂口白光流溢,白羽紛飛,曉春操使著那羽刃斬破了髮牆。

同一瞬間,笨馬高高躍起,不等那斷裂的髮牆傾垮,便已落在安娜身後,前足撐地,後腿作勢要踢。

同一瞬間,曉春也已身在半空,就在安娜頭頂上,她是拉著笨馬的尾巴躍上天的,鶴傘底下白雪現身,雙翅高揚,四射的白羽幾乎籠罩住安娜全身。

同一瞬間,那黑色髮牆裂口後頭,有個兇惡大眼睛,那是熊仔的眼睛,熊仔已高高張揚起雙掌,正待髮牆傾垮,便要猛撲殺來。

安娜一語不發,在曉春跳上她頭頂之前,便已經高高舉起一只手機,且按下了手機上的影片播放選項。

「曉春吶──」是阿滿師的聲音。

便是這個聲音,讓曉春在半空中頓了頓,沒有下令,那笨馬還以雙足騰空的姿勢準備猛蹬,熊仔也高舉了雙掌隨時惡撲,白雪更是展開了雙羽厚刃、揚出了無數白羽在空中待命。

「是俺啦,哈哈哈,阿公跟妳說一件事,妳不要生氣呀!」手機螢幕上的阿滿師呵呵笑著說。

「阿公?」曉春訝然地說,連忙落在安娜面前,她不敢大意,讓三隻傘魔繼續待命。

「自己看吧。」安娜將手機往前遞去。

「嗯……」曉春訝異地接過手機,望著那螢幕裡的阿滿師,這是一則預錄影片。

「俺以前也跟妳說過,練習的時候,跟真的打起來的時候,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呦,一些人啊,打殺起來不擇手段,什麼歹毒的辦法都用上了,防不勝防,一不小心,就要丟了性命。但是這些話、這些道理,用聽的沒用,要真正去體會過才會明白,才會記在心裡、記在肉裡、記在骨頭裡。當年俺和妳阿祖,都是歷經了無數次的生命危險,才學會這些事的。那些年啊,俺的哥哥死了、俺的弟弟死了、俺的孩子也死了,俺剩下妳一個孫女,俺不能讓妳拿著性命作賭注去學這些東西,只好拜託賀主管,請人來讓妳學到一些東西,但是又不會太危險,妳不要怪她呦,這都是阿公的意思!還有啊……」阿滿師誠懇地說,說到這裡,還想繼續講古,卻讓賀大雷打斷了話,要阿滿師簡潔明瞭就行了,詳情回來再說。

「這……」曉春呆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反應,結巴地說:「是阿公請妳來搶我傘的……」

「對啊,委託人是賀大雷跟妳爺爺。」安娜快速說著:「走吧,帶妳回家。」

「什麼?」曉春呆了呆,指著安娜身邊的傘。「那我的傘呢?」

「傘我先保管,要回去領賞的。」安娜哼哼地說:「本來我想連妳手上剩下的傘也全部拿下,但現在看來可能會拖上很久,沒那麼多時間了,我現在就帶妳回美濃。」

「啊?那……」曉春愕然,又急急地問:「那阿毛呢?李大哥呢?妳也抓到他們了嗎?」

「……」安娜皺了皺眉,她只負責針對曉春進行工作,可不負責保護李維仁和阿毛。李維仁在曉春失蹤之後所碰上的種種事情,那與她無關,她也不想管。但就在方才她從窗戶見到王家傘師下車時,她看見被捆上鎖鍊的阿毛和被囚入傘裡的李維仁都給押出了車,安娜知道他們落入了敵人手中,而敵人,就要攻入這結界裡了。

「他們自己會回去。」安娜這麼說,上前拉著曉春的胳臂,要帶她走。

「不……」曉春縮回手,向後退了退,仍然警戒地不肯收傘,將三傘半魔聚在身邊,狐疑地望著安娜,說:「我怎麼知道妳是不是又在騙我,我要先見到阿毛跟李大哥。」

「嘖……」安娜揉了揉額頭,閉著眼睛說:「看來我教得不錯呢,我很有當老師的天分。」她還想講些什麼,四周那空曠寂寥的停車場結界,便發出了微微的震動聲,有些樑柱上出現了裂痕。

「怎麼回事?妳又在變什麼把戲?」曉春驚訝地後退,凝神備戰。

「簡單講,另外有人在找妳。」安娜跟在曉春身後,警戒地說:「他們雖然也拿著傘,但我想應該絕不是妳的朋友。」

「啊!」曉春聽安娜這麼說,便知道不妙了,急急問著:「王家的人?」

「對。」一個對於曉春來說絕對陌生的聲音,從這結界四面八方傳了過來。

跟著,停車場某處發出了異色光芒,那光茫吞噬去部分的樑柱,跟著,王蓮和王福來居中帶頭,領著手下十餘人,自那光芒中走了進來。

「阿毛!啊!阿鬼!李……李大哥!」曉春見了給桂鎖著的阿毛,又見了阿鬼,還見到阿鬼手上提著傘,垂在傘外那奄奄一息的人,正是李維仁。曉春可是連連大驚,她施力揚傘,操使著三隻半魔就要殺上去救人。

「別打,妳看不出來情勢對妳不利嗎?」安娜上前拉住了曉春胳臂。

「把其他傘還我!」曉春急急地伸手向安娜討傘。

「那麼多傘當然放在其他地方啊,我又不會用,隨身帶著幹嘛?」安娜攤了攤手,無奈地說。

「那……那怎麼辦?」曉春著急慌亂,前方,王家傘師已經散了開來,企圖包圍住她。

「先走再說,好女孩不吃眼前虧。」安娜拉著曉春胳臂,將她往另一邊拉去。

「阿毛──李大哥──」曉春再次掙脫安娜,揚動鶴傘,發出一片白羽,打向阿鬼和桂花。

王蓮那兒,茉莉殺出,轉動紙傘,飛出了無數黑蝶,擋下片片白羽;阿鬼身邊,王小強張開他那柄大傘,傘面朝前,不停轉動,彷如一張大盾,將射去的白羽盡數彈開。

傘師們越散越開,有些已經圍到了曉春和安娜的後方,個個都張開了傘,等著王福來號令,隨時發難。

「快走!」安娜甩動長髮,捲上曉春腰身,卻讓曉春揮動羽刃斷髮,還被那羽刃逼得連連後退。

「妳……他們……」曉春茫然驚恐,回頭又是一驚,所有的傘師都轉動起傘來,四面八方地向她攻擊。

「嘖!真是白癡!」安娜眼見情勢不妙,趕緊回頭,揮動長髮,朝著一處只守著一個傘師的方向攻去,那傘師轉傘放出一頭惡犬,讓安娜長髮一鞭倒地,安娜回身,本想要甩出長髮將曉春拉來,但曉春那頭已經戰得天昏地暗,王福來持雙傘,招動傘中巨手,張揚著雙臂押陣,王蓮持使黑傘,控制了整個停車場結界,結界持續變化,樑柱傾倒,漸漸轉變成了王家地下道場的模樣。

安娜莫可奈何,知道再下去,連她也會受困在王家結界之中,屆時想要脫逃,便更是難上加難了,只好轉頭往停車場角落奔去,奔到了牆邊,施展咒術,在牆上開了一扇門,破門逃出。

結界中央,曉春孤軍奮戰,笨馬讓茉莉連同王小強及其他傘師數隻傘魔合力制服,熊仔也讓桂花揮動鎖鍊緊緊綑綁,而那鶴半魔白雪,則讓王福來巨掌緊緊抓著,動彈不得。

兩個傘師一衝上前,扣住了曉春雙手,曉春死不放傘,肚子上給打了兩拳。

「住手--」本來垂著頭的李維仁,突然抬起頭來,厲聲喊著:「別動曉春……否則王鴻源死無葬身之地!」

「你說什麼?」王福來立時伸手示意兩名傘師停下動作,轉頭望著李維仁。

「你們……大哥……在我手上……想救他……就跟我來……」李維仁虛弱地說,他被囚在傘裡,受阿鬼所制,阿鬼手上稍稍略施小法,便能令他痛苦不堪。

「我大哥在哪?」王福來走到李維仁面前,掐著李維仁的頸子,將他身子抬高些,冷冷地問。

「在結界外頭……旅館附近……一家小雜貨店……」李維仁斷斷續續地說:「我帶你們去……」

「奪下她的傘。」王蓮向桂花和茉莉使了個眼色,兩人走向曉春,桂花甩出鎖鍊,纏上曉春雙腕,抹了一道咒術順著鎖鍊傳去,曉春只覺得雙手一麻,便鬆了開來,三傘都給茉莉放出的黑蝶圍住奪去。桂花跟著轉了轉傘,將曉春雙手並合鎖在後背,押著她,來到王蓮身前。

「李大哥……你……你怎麼會……」曉春見到李維仁的慘狀,心中哀慟,落下了眼淚。

「曉春不要哭……我會保護妳……」李維仁聽見了曉春的聲音,又抬起來,臉色是可怕的青灰色,他眼神渙散,雙臂無力垂著。「我會保護妳……唔!」

「阿鬼!」曉春見李維仁突然面露痛苦,又見持著傘的阿鬼臉色詭詐,知道阿鬼暗使法術折磨李維仁,氣憤地想要上前拚了,被桂花施術一震,全身痠軟無力。

「走吧。」王蓮轉動黑傘,傘裡伸出四隻手,那四手都朝向同一個方向,向四面推撐,扒開了一道門,大夥兒魚貫出了這門,穿過安娜的房間,步出旅館,搭乘上車,駛往位在不遠處的穆婆婆雜貨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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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 21:54:06 |只看該作者
09.最美麗的畫面 上

「糟糕了!」小八遠遠見那兩輛賓士車和兩輛箱型車駛出巷子,趕緊轉身,往雜貨店疾飛而去。

「笨大狗、笨男人,就叫你們不要擅自行動了,都不聽話,不聽婆婆的話,不聽小八的話!看吧、看吧!」小八氣呼呼地邊飛邊罵,早上李維仁和阿毛不聽牠的勸阻,執意要出外尋找曉春,孤單無聊的小八便在囚著王鴻源等人的囚牢外大聲訓話,看哪個人頂嘴,便放屁燻他,但那些被囚禁的王家傘師們學會了對牠不理不睬,無論小八怎麼罵都不回嘴。寧願被牠放幾個屁,也好過陪牠吵鬧,反讓牠越玩越來勁。

小八見眾人毫無反應,玩興大減,自顧自地唱完幾首歌,飛回穆婆婆臥房裡的小窩裡乖乖睡覺,直到晚上醒來,仍不見李維仁和阿毛,沒人陪牠說話,寂寞得很,牠便飛去外頭找,誰知道便撞見了王家傘師圍攻旅館,見到曉春、李維仁、阿毛等都被王家傘師們押上車,這才驚慌無措,知道他們要來踢館了,趕緊回去。

「婆婆還沒醒,剩我一個孤苦伶仃,要對付他們那麼多人!」小八自拉下的鐵捲門和地板間預留的縫隙飛入雜貨店裡,跟著從鐵捲門上的信件投遞口往外窺視,沒多久,便聽見外頭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音,一群人王家傘師浩浩蕩蕩地押著曉春、李維仁和阿毛走來。

「大軍壓境耶……」小八慌慌張張地要往雜貨店裡頭逃,還不忘抓了一堆包裝餅乾、零食,邊飛邊用喙扯開包裝,胡亂吃著。「小八好可憐,要被欺負了、要被圍毆了,婆婆還沒醒,怎麼辦?」

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跟著是撞擊聲,再跟著,幾名傘師又操使傘魔,強行扳開了鐵捲門。

「當心,這結界不簡單。」王蓮攔手阻止了幾個急著想要殺入的傘師,她站在外頭,朝著裡面觀望了一陣,跟著開傘,傘下又伸出那四隻怪手。

王蓮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頭,吟喃唸咒,傘下四隻怪手像是蛇一樣滑溜,四面伸長,在小雜貨店面裡的牆壁、貨架、餅乾糖果、桌椅雜物等地方到處拍拍摸摸。

王蓮持著傘、領著人,通過那狹窄廊道,來到那奇異中庭,只見這中庭四周建築怪模怪樣,有四、五層樓那麼高,遠遠地還有隻八哥鳥抓著欄桿咿咿呀呀地叫著,正是小八。

一群傘師們見四周有數條通往樓上的樓梯,一時間也不知該走哪條,王蓮讓大家退開些,她高舉黑傘,那傘下除了原本的四手之外,又伸出更多手,八手、十六手、三十二手、六十四手……那些手四處伸長、越伸越長,抓住了欄桿搖晃、按住了牆壁拍打,數十隻手一齊敲打的聲音,可嚇得躲在高處觀望的小八用翅膀摀著嘴巴嚷嚷:「好可怕、好噁心!」

小八見到有些牆壁在那怪手的拍擊之下,出現了裂縫;窗戶也給一面一面地拍碎了;中庭花圃上的花花草草,全給那些怪手拔去,連土都挖出、四處亂灑。

「嘎嘎,這些手會破壞婆婆的結界!」小八見到四面建築漸漸損壞,不禁著急,飛了起來,繞了幾個圈,飛到了一處逐漸擴大的裂痕邊,伸爪子朝那裂痕按了按,裂痕便又縮小回去。小八長年跟隨穆婆婆,對這雜貨店結界的指揮調度之道,也有相當程度的瞭解。

「在那!」底下的王蓮高聲一呼,所有的手一齊停下了動作,跟著,全比出食指,指向小八。「施展結界法術的傢伙就在那──」

「那是什麼?」「沒看見啊?」「是一隻鳥!」底下的傘師也紛紛望著小八。這聲勢可把小八嚇得魂飛魄散,牠嘎嘎搖著翅膀大叫:「不是我、不是我,我才不會什麼法術,我只是一隻普通的鳥!」

「那鳥會講話!」「開傘抓牠──」傘師們紛紛開了傘,有的放出群鳥、有的放出蜂群、茉莉放出漫天黑蝶、桂花甩起鎖鍊,更有巨大壁虎和鬼頭怪蛙,全朝著小八殺去。

「你奶奶的,一萬個打我一個!」小八可嚇得肝膽俱裂,轉身竄回窗中,一揮翅想要關窗,但窗上已爬來好幾隻長手,那些長手一按上窗戶,小八便無法指揮建築結變化了,牠在那房中四處飛梭,只見那些黃蜂、黑蝶全從窗戶湧了進來,嚇得急急掠出窗外,在那長手陣中穿梭,好幾次差點讓長手抓著或是讓鳥群啄中。

「四面八方都是敵機和砲火!」小八做了個連續滑翔動作,配合毒屁點放,總算擺脫了重重追兵,繞入向上的樓梯。

那些蝶啊、蜂啊、鳥啊等密密麻麻的飛空大軍,也跟著追入樓梯,小八急急向上飛,數次回頭,見那些能夠抑制結界的長手伸長速度跟不上飛空部隊,便趕緊轉身,一揮翅,數面高牆立起,廊道扭曲變化,阻下了那些追兵。

「對了,人質!我有好多人質!」小八又轉向,在一面牆上一揮翅,開出一扇窗,牠飛出窗,飛過一條條廊道,通過了廚房,來到了一整排的囚牢外頭,雙翅亂展,像是在堆玩積木一般,將那一整排囚牢彼此之間的牆壁全都打通,空間緊縮,弄成了個水泥立方大盒子,其中一面是鋼筋柵欄,裡頭王鴻源等全跌得東倒西歪,擠成一團,還以為這小八又要想什麼古怪點子來惡整他們了。

「啊!是叔叔他們!」王宇因給壓在底下,見到廊道遠處那蔓延而來的長手,高興歡呼起來。

那些長手繞進廊道,按上廊道牆面,牆壁便崩塌粉碎,向四周延展,一條條高雅木質地板井然有序地拼貼起來,天花板上墜下華麗的水晶燈,後方牆面立起一扇扇電梯門,電梯門打開,王福來等王家傘師浩蕩湧出。

「你們不要隨便在人家家裡蓋房子好不好!」小八氣憤大罵,胡亂振翅亂揮,背後一間間獨立房間也不停向前延伸,和王蓮那方擴建而來的道場結界互相抗衡。

一時之間,兩邊結界壁壘分明,一邊是氣派輝煌的高雅建築、修習道場,另一邊是交錯堆疊的古怪建築群,在這兩邊結界的交接處則是一塊約有籃球場大小的詭異交界處,地上全是撞擊碎裂的木板、大理石地板、鋼筋水泥塊等等。

「誰敢再亂來,我就殺死他們喔!」小八眼見那些王蓮身後的傘師們又要放出優勢空軍,趕緊將身後那囚牢房間推到了明顯位置,還替裡頭點了盞燈,牠飛到那水泥牢籠上方,開了扇小天窗,將屁股對準裡頭,嘎嘎喊著:「全都不許動──」

王福來揚起了手,阻止己方傘師們發動攻勢,跟著往前走了幾步,高聲問:「你這怪鳥,跟郭家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幫他們出頭?」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啦!」小八怪叫回應。「不管,這樣好了,我們交換人質,你放一個、我放一個,不然我要把他們通通殺死!」

「那怎麼行,我們手上的人比較少,一個換一個,怪鳥那邊還有一堆人質,到時候……」「可是……大老闆在他手上,能不換嗎?」王福來那方的人騷動起來,交頭接耳。

「還想討價還價啊!」小八氣呼呼地噴了個屁進那四坪大小的水泥小牢籠裡,裡頭十來個人全掩住了口鼻,但仍給燻得眼淚直流。

王之冠大叫起來:「趕快交換啦,先把我們弄出去再說──」

「你以為我們手上沒人嗎?」王蓮冷冷地說,向桂花使了個眼色,又瞧瞧曉春,桂花立時會意,抹去一股紅光咒術順著那鎖鍊流向曉春,曉春頓時像是給電著一般,尖叫起來。

「住手──」李維仁聽見了曉春的尖叫,仰起了身子,奮力哀求:「你們一起放人不就好了!」但那阿鬼一見李維仁掙扎,便轉動紙傘,又施了些折騰咒術,整得李維仁頭疼欲裂。

「這誰啊?叫啊、叫吧!儘管把喉嚨叫破呀,我都不認識她,哪來的小妹妹啊?關我屁事!」小八哈哈大笑,對著囚牢裡頭一連放出三個屁,還噴出一片屎,彷如天女散花,水泥囚牢裡頓時嘔成一團。

「你一招呀我一招,要玩大家一起玩!」小八一面放屁,一面拉屎,還揮動翅膀,讓那四坪大小的水泥囚牢快速緊縮,縮成兩坪大小,將裡頭的人擠得活像是一個罐頭,胸抵著胸、背貼著背、臉蹭著臉。

「夠了!」王福來大喝一聲,轉頭向桂花揮了揮手。「放開她們。」

桂花望向王蓮,王蓮眼神冷然,點點頭。雖然她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但此時也想不出有何談判空間,若是王鴻源真讓這瘋鳥小八給搞死了,大房陳派可要元氣大傷,到時就算剷平了整間雜貨店也無濟於事;相對的那瘋鳥小八卻像是一點也不在意曉春等人的安危,很明顯雙方握有的籌碼並不對等。

桂花轉轉傘,曉春雙腿一軟,便要倒下,但她還是盡力撐著身子,抱起虛弱的阿毛,回頭向阿鬼伸出了手。

「給她。」王福來沈聲吩咐,阿鬼心不甘情不願地將傘遞給曉春。王福來又說:「怪鳥,打開柵欄。」

「李大哥……」曉春接過傘,拍了拍李維仁癱軟的身子,李維仁抬起頭來,對她笑了笑說:「曉春妳放心,妳絕對不會有事……我在海邊的時候就有說過了,妳一定會平平安安的……不知道妳有沒有聽見……不要哭啦,我還沒死啦,頂多在醫院躺一陣子……」

「哼!」小八見曉春抱著阿毛持傘向這頭走來,便也揮了揮翅,那水泥囚牢的鐵柵欄登時消失,裡頭擠成一團的人便跌了出來,狼狽地彼此攙扶,急急地往王福來那邊去,生怕小八又使什麼手段將他們擄回去。

「上啊!」王之冠本來垂著頭,步履蹣跚地往前走,突然尖喊一聲,領著幾個男人轉向去追曉春,原來他在囚牢裡聽見了雙方要交換人質,早已和身邊幾個人暗中約定,只要一脫困,必定報仇,殺得他們措手不及。

「對,大家上!」王蓮也高聲一呼,手中黑傘大轉,幾十隻手急急往前衝伸,一方面掩護王鴻源等人撤回,一方面也要對小八那方發動全面進攻了。

王福來本來來沒反應過來,但隨即醒悟雙方人質一放,情勢登時逆轉,小八那頭再無有利籌碼了,便也吆喝起來:「救我哥、抓那怪鳥!」所有的王家傘師聽了王福來號令,全部追了上來。

「啊!」曉春見王之冠等人朝她追來,也急急地奔跑起來,懷中的阿毛狂叫一聲,撲向衝來的一個傘師身上,也不管他身上都是臭屎,兇狠地咬了他肩頭一口,將那人撲倒在地,跟著又疾疾狂奔,掩護曉春逃跑。

曉春持著傘跑,只聽見後頭一陣噹啷聲,轉頭便見到一條鎖鍊飛射而來,她試圖躲開,但那鎖鍊像是長了眼,緊追著曉春,眼見就要纏上曉春身子,卻讓奮力扭動身子的李維仁給攔了下來,鎖鍊纏在李維仁的雙臂上,桂花施力一拉,又將李維仁連傘給拉了回來,將傘拋還給阿鬼。

「李大哥!」曉春駭然地停下腳步,卻不知該如何救回李維仁。

「阿毛,帶曉春逃──」李維仁大吼。

「吼──」阿毛拔聲一吼,身子又漲大成壯漢身形,揍翻了兩個一身臭屎的傘師,抱住曉春的腰,將她扛在肩上奔跑。

「追!別讓她們跑了!」「抓那隻鳥,扒牠的皮!」有些自囚牢脫出的傘師們,接過了來援伙伴們遞來的新傘,憤恨之餘,也不顧疲累和身上的惡臭,立刻加入圍捕小八的行列。

王福來也指示著幾個手下,脫下外衣讓王鴻源和三名子女替換,跟著自己也張開雙傘,揮動巨臂領著手下追趕,追到了那水泥牢籠前,揮動巨臂一拳打去,將那水泥牢籠打得碎裂爆散。

「神經病,打水泥幹嘛!」小八回頭叫罵,飛到阿毛身前,領著牠逃往己方古怪建築結界中,還不停揮翅立起石牆,阻隔追兵。「大狗,跟著我──」

後頭,王蓮和王福來,乃至於重整旗鼓的王鴻源等人,浩浩蕩蕩地破壞結界,四面追趕而來。

「大狗,走那邊!」小八領著阿毛逃入了一處錯綜複雜的廊道,指示阿毛往其中一條通道去。阿毛氣喘吁吁地跑,速度減慢許多。

「放我下來,我自己跑,你快變回小狗,跑得比較快!」曉春掙扎落地,阿毛便也聽話地變回小狗身形,牠讓王福來那些傘師折騰了一晚上,虛弱許多。

「哇!」小八飛到了廊道盡頭,對著白牆展了展翅,開出一道門,領著曉春和阿毛進了那房間裡,但是小八卻無法在那房中開出新的房間或是通道,牠急急地嚷嚷著:「慘了、慘了!一不注意逃到邊邊了,完蛋了!」

原來這房間位置已經是整個古怪建築結界的邊緣地帶,小八只會「指揮」這個由穆婆婆製造而出的古怪建築結界,使其任意變化結構,但當牠被王蓮逼到了結界邊緣地帶時,牠卻無法再進一步「擴建」結界的範圍了。

「啊,追來了!」小八回頭,王家傘師已殺入房間外那條長廊,朝這兒直攻而來。

「我摔──」小八飛出房門,鼓足了全力雙翅一揮,前方廊道其中一段整齊斷裂,落了下去,幾個傘師怪叫著摔下了兩層樓。

但有個傢伙卻沒落下──阿鬼。

阿鬼在廊道墜落時一縱身飛了起來,手上仍持著那囚有李維仁的傘,李維仁一動也不動地垂在傘緣,方才他讓桂花捲回,交還給阿鬼之後,又讓阿鬼施術折磨了好一會,幾乎失去了意識。

阿鬼望著房中虛弱的阿毛和曉春,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快躲進去!」小八領著阿毛和曉春躲回房間,拚命揮動翅膀,在那房間窗戶上啪答啪答地釘上一堆木板。

阿鬼這時才展露出半魔的氣魄,高高掄起拳頭,轟擊著門和窗子。

同時,這房間角落,也漸漸出現了裂痕,有些裂痕擴大,鑽出那怪異長手,曉春拿著房中的掃把,領著阿毛,四處敲打那些試圖破壞結界、鑽入房間的長手,而小八則是四處修補那些裂縫,見哪兒破口擴大,便飛上去釘上幾片木板,或是砌上磚頭水泥。

轟隆──窗戶讓阿鬼搥破了一個洞,阿鬼伸手入窗,反手拆卸那些釘在窗戶上的木條。

「汪汪汪!」阿毛撲了上去,咬著阿鬼胳臂。

「臭狗!」阿鬼猛抽回手,將阿毛也給抽出了窗外,他兇狠地搥打阿毛,此時阿毛身子虛弱,已無力變化壯漢,只能四處閃避,偶而張口亂咬。

「阿毛!回來,你現在打不過阿鬼!」曉春奔到窗邊,用力敲著窗,慌亂地尖喊。

「曉春……」李維仁聽見了曉春的尖叫,恍惚之中睜開了眼睛,望著窗戶破口裡頭的曉春。

「為什麼……在哭?」

李維仁跟著感到自己舉起了手,揮了出去,打在阿毛身上。

「為什麼我在打阿毛?」

阿毛哎叫了一聲,刁鑽地鑽過阿鬼跨下,反身一躍,咬著阿鬼屁股,阿鬼憤恨轉身,揮拳去抓,還轉傘操使李維仁攻擊阿毛。

「為什麼曉春在哭?為什麼我在打阿毛?」李維仁百思不得其解,跟著他回頭,見到了阿鬼那醜陋的表情,他這才又想起了自己被囚進了傘中的事。

「……」李維仁掙扎起來,反抗起阿鬼的操使。

「臭小子!你敢不聽話、你敢反抗我?你是什麼玩意兒?憑你也想逞英雄!」阿鬼想要唸咒施術,但又讓阿毛在下盤亂竄亂咬,手忙腳亂之餘,他感到李維仁的力氣突然增大了數倍。他反轉傘,和李維仁四目相望。

「我……我不想逞英雄……我也做不了英雄……」李維仁臉色慘白、滿臉斗大汗珠。此時他的神智異常地清晰,好多畫面浮現在他的眼前,大都是這幾個月來的點點滴滴。

他回頭偷偷望了窗戶一眼,見到窗戶的破口已讓小八再次封上,他沒能看見曉春,他回過頭,長長吁了一口氣,苦笑了笑,像是再無所求。

「我只是想保護一個人……」

「就憑你……」阿鬼怒罵著,但突然大驚,他瞥見到李維仁一隻手上,抓著一個血淋淋的東西──化魔鎖。

李維仁悄悄拔下了那釘在他背後、能夠抑制化魔針效力的化魔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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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最美麗的畫面 下

「你……」阿鬼駭然之餘,感到小腿一痛,是阿毛又咬了他,氣得正要抬腳踢狗,但突然覺得手上那把傘兇惡掙動了起來,李維仁仰長了身子,赤裸的上身浮出了一塊塊火傷,皮膚片片焦裂脫落,他的一隻眼睛變得通紅一片,還淌下血。李維仁掐住了阿鬼頸子,猛地施力。

「怎麼了?」斷廊另一端的傘師們見到阿鬼本來要破窗而入,但和阿毛纏鬥了一會,卻出了異變,都感到奇怪,其中眼睛尖的,見到李維仁的異樣,這才驚訝喊了起來:「那小子拔了身上的化魔鎖,化魔針生效了!」「他瘋了,那樣他就沒得救了!」

四周廊道裂縫擴大,幾十隻長手不停延長撲拍,道場結界一步步進逼而來,那墜下的斷裂廊道,也讓一些長手托了上來,斷廊那端的傘師們,一個個越過裂縫,攻向這坐困結界邊緣的房間。

阿鬼的頸子被李維仁掐得劇痛,卻怎麼也扳不開李維仁的手,只好轉傘施動咒術試圖控制李維仁。

「你這鱉三……我猜你一定……不曾有過……那種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護一個人的念頭……」李維仁忍受著阿鬼咒術的痛楚,更加用力掐著阿鬼的脖子,跟著不知怎地,他的左肩急速腫脹、發出劇痛,跟著破了開來,一個怪異東西自他左肩長了出來,那是一隻滿布傷痕、持著一柄武士刀的手。

「你……是你!」李維仁感到腦袋裡又轟轟亂亂地跳躍起那些不屬於他的記憶畫面,是那注入他體內的傢伙甦醒了,他的左臉冒出了可怖的血管痕跡,他的紅通左眼之中綻放出一絲異光,他肩上那怪手一抬,將武士刀倒轉,直直插入了阿鬼腦門。

「啊──」阿鬼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吼叫聲。

後頭的傘師們見了李維仁變成了這副兇樣,都不敢再逼近,而是遠遠地開傘放鬼,一些惡狗、巨蜥、屍鬼、頑猴們通通殺了過來。

阿鬼倒地不起,傘也落了地,李維仁用雙臂撐著身子,左肩那手不停揮刀,李維仁感到自己身子一點一滴地被那傢伙奪去,急忙喊著:「阿毛……幫我!」

阿毛立時撲上前來,叼起了傘,阿毛也會操傘。

阿毛叼著傘,搖動腦袋,李維仁也奮力地揮手亂打,他左肩上那持刀獨手更加凶猛,斬死一個個逼近的傘鬼。

此時房間四周,都已讓王蓮的道場結界覆蓋去了,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間獨立小房,擺在道場之中,竟有些像剛才囚著王鴻源等人的水泥囚牢。

「哈哈,風水輪流轉,換你們這些垃圾被關起來了!」王之冠哈哈大笑,當道場結界覆蓋住大部分的雜貨店結界之後,他便找回了他的黑猿傘。王鳳鳴的雙子傘、王鴻源的青龍傘、王宇因的空間傘也都各自物歸原主。

三十幾名傘師圍著那小房間開傘游鬥,都看著阿毛咬著李維仁傘死戰群魔。

「怎麼不直接把房間拆了?」王福來皺起眉頭,問王蓮。

「這結界本來就難纏,裡頭那東西不停反抗,而且裡頭好像有了變化……」王蓮神色有異,此時道場結界幾乎取代了大部分的穆婆婆結界,但也有少數地點始終攻佔不下,例如那廚房地帶,例如二樓某幾間房。

「讓開,我來!」王之冠大聲喊著,推開一名擋著他的傘師,自個兒上前迎戰阿毛和李維仁,他放出了三隻黑猿,再放出三隻黑猿,一鼓作氣地圍向李維仁。

李維仁露在傘外的身子,在這麼多傘師圍攻之下,幾乎已不成人形,阿毛也早累得渾身發軟,讓那幾隻黑猿協力一衝,傘脫了口,阿毛給撞得飛起,彈在身後的門上。

傘落了地,李維仁趴在地上,仍死命阻攔那些想要躍過他去攻門的傘魔傘鬼。

「啊--」一名傘師嘍囉尖叫一聲,撲倒在地,大夥兒朝他望去,只見到那傘師嘍囉痛苦地伏在地上,指著上空,大夥兒仰頭看去,見到一個東西給拋上了半空中,那是只傘袋,裡頭裝著的是自曉春手上奪下的熊仔傘、笨馬傘和白鶴傘。

「怎麼回事?」傘師們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跟著又發現自己腳下不知何時多了許多黑色紋路,仔細一看,像是頭髮。他們急急地後退,只見到眼前的地板襲來了一片漆黑,那片漆黑爬滿了那孤立無援的小房間,髮絲結成了一面大網,正好接住了那自空落下的傘袋子,將之拖進了房間裡。

跟著,門打開了──

走出來的女子一身黑衣、一襲黑髮,嘴裡叼著根煙,是安娜。

安娜跨過了癱軟無力的李維仁身子,低頭看了看李維仁後腰上那化魔針破口,破口還不停躺出混濁血漿。

「很少見過有人能夠自己拔下化魔鎖,前幾天我瞧不起你,現在我給你拍拍手,真有你的。」安娜此時戴著銀藍色墨鏡,看不出她眼神流轉,只見她拍了拍手,在她前方上空紫光流動,砸下一只裝著各式黑髮娃娃的大玻璃櫃。

玻璃櫃砸在木質地板上,玻璃碎裂一地,長髮娃娃們全動了起來。

「還看她裝神弄鬼的,快上啊!」王福來按捺不住,急急催促下令,那些傘師們又重新結成了陣勢,放出一隻隻傘魔、傘鬼,和那些長髮娃娃們殺成了一團。

「剛剛妳挾著尾巴逃跑,原來是去買娃娃來助陣啊!」其中有些在停車場裡對安娜有印象的傘師,叫罵挑釁著。

「我不是去拿娃娃。」安娜長長吸了口煙,將煙一彈,彈在那個向她叫罵的傘師臉上,燙得那傘師掩面怪叫。

「我是去替小妹妹拿傘。」安娜緩緩吐出煙霧。

眾人都還不明白她的意思,跟著便見到那小房間門裡亮起了白光,跟著窗戶爆裂,一片寬厚羽刃劈出,散落下片片白羽。

曉春抓著安娜替她奪回的鶴傘和熊傘、馬傘,肩上還側揹著一只大袋,她走到李維仁身邊,蹲了下來,望著那已不成人形的李維仁,眼淚不停淌落,阿毛也蹣跚走來,虛弱地伏在曉春腳邊,連吠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曉春,不要哭啦,妳笑比較好看……」李維仁雙腿被囚在傘裡,站不起來,只好掙扎翻了個身,用那張彷如惡鬼的臉,擠出了難看的笑容。「我……我說的沒錯吧……妳不會有事,妳會平平安安……」

曉春落著淚,伸手摸了摸李維仁的臉,心中翻湧激騰,卻說不上一句話。她站起身,放下肩上的大袋子,輕輕轉動鶴傘,落下一片白羽,白羽切開了袋身,裡頭一堆傘向外倒開,倒成了一個圓形,連同熊仔傘和笨馬傘,一共十二支,一支不少,便連那用以延伸十二手鬼傘傘柄的伸縮長桿都夾雜其中。

「那是郭意滿的護身傘!所有人一起上!」王福來高聲一喊,傘師們發動了全力攻擊,三十幾個傘師放出了各式各樣的傘魔傘鬼往曉春攻去。

曉春用腳一蹬,蹬起了十二手鬼傘,接在手上,迅速張傘,十二手齊伸,抓起了地上十一把傘和曉春拋起的鶴傘。

跟著曉春又踩立起那伸縮長桿,將傘柄向下一扣,扣入長桿,抓在手上,雙手一揮,七彩螢光絲線流動彷如銀河。

下一瞬間,殺聲震天,鳳凰傘裡的鳥鬼們和王家傘師的鳥鬼們亂鬥成一片、熊仔和虎仔大戰著王之冠的黑猿群、憨牛和笨馬撞翻一隻隻撲來的屍鬼、土龍在地底掀翻一隻隻巨蜥、蛇仔四處襲擊那些持著傘的傘師們、樹人和豬仔扛下了王福來那兩隻巨臂、文生和悟空各自使著長劍和鐵棒遊鬥王鴻源那負傷雙龍、白雪高展雙翅灑下一片片白羽,或是聚集成羽刃突襲,又或是聚集成鶴爪重踏。

一時之間,三十幾名傘師,竟無法往前近逼半步。

十二護身傘加上了白鶴傘,每個傘魔各司其職,有功有守,曉春靈巧地或進或退,時而放低長桿,時而大掄傘花,每當曉春一轉動十二手傘,那十二手鬼手中所有傘,也一一轉動起來,像是華美的風車。

李維仁伏在曉春身後不遠,仰頭望著那一張張旋動的傘、那飄逸的各色光芒、那一片片的白羽,和那個人。

他似乎忘記了身上的痛楚,事實上他也漸漸感受不到痛楚。他慢慢四處摸找,這兒當然沒有他的相機。

「我還是失職了……」他苦笑著,用手比著拍攝姿勢,捕捉曉春的一舉一動,過過乾癮。

他的眼睛在閉上之前,被當成了鏡頭;加上腦袋和心是底片。

他滿足地拍下好多他心目中認定了的,最美的畫面──







「這才過癮!這樣才是真正的空戰!」小八早早混入鳳凰傘的鳥陣中,望著四周兩方飛鳥亂鬥,不禁興奮地四面亂竄,嘴裡還不停嚷嚷著:「小八擊落二十一架敵機,小八擊落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架敵機!你奶奶的,死的比我數的還快!」

「小八──你又搗什麼蛋這麼吵啊!」

一聲怒喝將小八嚇得高高飛了起來,遠離戰圈,四顧張望,嘎嘎叫著:「我才沒有搗蛋!我好可憐,被一堆雨傘人派幾千隻妖怪打我一個,他們都欺負我,婆婆──」

「啊呀,搞什麼屁啊,把老太婆家裡弄成這副德行!」穆婆婆一副剛睡醒的模樣,站在遠處一處懸在半空中那小房外的走道上,扶著生鏽鐵欄桿,愕然地望著底下的大亂鬥。

「啊,我都忘了還有那老太婆!」王鴻源大驚,連連搖頭說:「阿蓮、福來,小心,這次恐怕要退了,那老太婆不好惹……」

「什麼?」王福來也轉頭望向穆婆婆,一臉不信的神情。

「這結界就是她造的?」王蓮也望向穆婆婆,黑傘一揚,數十條長手急急竄向穆婆婆。

「什麼屁手那麼噁心!」穆婆婆沙啞罵著,用腳踏了踏地,四周竄出好幾面牆撞開了那些長手,跟著,整個道場結界地下那木質地板紛紛破裂,立起一面面牆,牆上開出了窗戶和門,延伸出了廊道和矮圍牆,矮圍牆上長出了欄桿,隔出一間間房。房中立起了大櫃子小櫃子,櫃子裡頭落下一件件老舊旗袍或是襯衫,床鋪自地上彈起,電風扇冒出了來,桌椅、凳子、長鏡、雜物一一井然落在那適當的位置上。

「是誰趁老太婆睡覺,亂拆我家房子!」穆婆婆氣呼呼喝問著。

「是那個臭娘們!」小八飛到了穆婆婆肩上,用翅膀指著遠處的王蓮。

「誰啊?」穆婆婆東張西望,問:「底下是誰在打誰?啊,那不是郭阿滿的孫女兒嗎?她一個人打這麼多個?」

「這不算什麼,婆婆,剛剛我一隻鳥打幾千個,妳都沒看見!」小八大力稱讚著自己。

安娜用手指撥著長髮,守在曉春身後,本來她專注備戰,生怕曉春有個什麼萬一,她的酬勞就要飛了,但她守了半晌,也沒打著幾個傘鬼,不免哈哈大笑說:「幾十個打一個都打不下來,一般傘師跟天才傘師果然是天壤之別。」

王福來見前頭己方傘師久戰不下曉春,後頭穆婆婆又壓制住了王蓮的結界,焦躁急切,卻又不願認輸,聽了安娜的譏諷,心中憤怒,恨恨地收了雙巨人手傘,從腰間取下那裝著竹頭鬼子傘的黑長布條。

「福來,你做什麼?」王鴻源見王福來那舉動,急急上前阻止,卻被王福來一把推開。王福來扯開了黑布袋子,解開一層層符籙封印,扒開了油紙包裹,將竹頭鬼子傘緊握在手裡。

竹頭鬼子傘張了開來。

「啊!」曉春最先察覺到一股恐怖戾氣,跟著她見到遠處王福來張開了竹頭鬼子傘,心中大驚,一下子分了心,前頭幾隻傘魔落了下風,連連敗退,但這些的情勢並未維持太久,很快地,王家傘師們也感受到了自王福來手中散發出來的那恐怖氣息,而紛紛停下了動作。

王福來舉著竹頭鬼子傘,身子搖搖晃晃,雙眼泛著異光,嘴角掛著詭異笑容。

「爸,你……」王小強遲疑地上前,拍了拍王福來的肩,卻突然哇地一聲,彈了開來,望了望自己手掌,只見到手掌上有許多血點。

他又向王福來望去,只見到王福來肩膀上,竟生出了一些細細的竹枝。

「反……反囚?」王小強駭然大驚,竟說不上話。

包括曉春在內大部分的傘師們,見到了這個狀況,立時便明白竟是王福來在開傘的瞬間,便讓竹頭鬼子給控制住了。

王福來伸起手,望著自己的手,一張一閤,像是在感受重臨人間的滋味。

「福來!」王鴻源領著傘師圍了上去,一時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急急喊著:「快唸操傘咒、御魔咒,福來,快!」

王鴻源還沒說完,被一道快影攔腰擊中,身子像是脫線風箏一般地飛了起來,那快影是一群竹枝,自王福來的手掌伸出。

「大老闆!」「爸爸!」王家傘師們騷動起來,有的去救王鴻源,有的結成了陣式圍著王福來,但完全不知下一步該怎麼做。

「這就是郭阿滿的鎮宅傘!」穆婆婆遠遠見了那讓竹頭鬼子附了身的王福來,竟變得如此窮凶極惡,也不禁駭然,她重重跺了跺腳,王福來四周轟隆隆立起數面大石,四面挾去,但全讓王福來踢翻打碎。

王福來回頭看了看穆婆婆,跟著,他的目光越過了穆婆婆,放在更後頭的那房間門上,他嗅到了自那房間裡瀰漫而出,那渾純濃厚的靈氣魄質。

王福來像是一隻暴戾惡鷹般地高高躍起,身上穿出或粗或細的竹枝,揮手要抓穆婆婆。

「嘖!老太婆才剛睡醒,又要再睡啦!」穆婆婆皺了皺眉,揉著太陽穴,渾身發出凶猛氣息,但一旁房門炸開,轟出一柱彎騰粗壯樹幹,將穆婆婆一摟推開,推在地上。

幾乎是同一瞬間,王福來身影已經竄來,一手插下,五指爆出尖銳竹枝,刺進那彎粗樹幹之中,正好便是穆婆婆方才站的位置。

「糟老頭子,誰要你插手多事,老太婆打架,還用得著你幫忙?」穆婆婆氣喘吁吁地站起,還想要打,又給一柱自窗戶撞出的粗幹撥開,那粗樹幹直直撞往王福來胸口,將他按著往樓下撞,轟隆暴撞在地,砸起一片塵土。

王福來掙扎大吼,滿臉都插出竹枝,那些竹枝刺穿粗壯的樹幹,一路往上漫長,同時,樹幹上也長出了新芽,新芽瞬間變成粗枝,深入王福來週身地面,像是五爪鐐銬般地將王福來緊緊鎖在地上。

「爸爸!」王小強等眾傘師急急趕了上來,試圖救出王福來,但大夥兒一接近王福來,不是讓四處亂竄的竹枝插穿了腳掌和小腿,便是讓不停生長的樹幹撞退老遠。



「中!」
以鶴傘振翅拉著飛天,再自空中落下的曉春,以那伸縮長桿,正中王福來持傘右手手腕,王福來奮力掙動,曉春則一聲令下,護身傘集中力量往下壓,將王福來右手腕牢牢壓在地上。

跟著曉春小心翼翼地落地,土龍陣已先行入土,抵擋著亂竄的竹枝;樹人張著大手,坐在王福來胳臂上,用堅硬的樹皮硬擋竹枝穿刺;豬仔則伸長了油手,將王福來手腕緊緊包住,以防刺傷曉春;鳥群圍繞曉春身邊,一見哪兒竹枝刺起,便用喙去啄。

曉春伸手捏住了竹頭鬼子傘的傘骨,那些四處亂竄的竹枝一下子安靜許多,曉春手心流光滿溢,額上一粒粒汗珠淌下。

王福來身上那些竹枝慢慢抽回,全退回了傘裡,終於鬆開了手。

曉春拾起竹頭鬼子傘,翻了翻十二手鬼傘,將護身傘和鶴傘全數收合,也無法顧及護身傘一一落下,散落一地,她用雙手緊緊握住竹頭鬼子傘的傘柄,終於漸漸鎮住了竹頭鬼子傘。

「爸爸!」王小強領著傘師上前,從那鬆開了的樹柱底下,拖出了王福來的屍身,王福來在竹枝抽離身子時便已死去。

其中有些傘師見曉春全心鎮壓竹頭鬼子,本想偷襲下手,但又怕竹頭鬼子突然爆發,而一些想要偷撿支護身傘的傢伙,也都讓穆婆婆居高臨下瞧個正著,操使結界將他們全擒了下來。

中庭裡,除了吵雜的小八以外,再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只有一陣一陣的啜泣聲,王家大房此役大敗,有數名傘師讓竹頭鬼子殺了,王福來身故、王鴻源重傷。

穆婆婆倚著欄桿,靜靜看著底下情形;曉春猶自半跪著,緊閉著眼睛,一面落淚,一面用盡全力制御竹頭鬼子;阿毛靜靜趴在李維仁身子邊;安娜倚在角落抽著煙,抬頭望天,中庭上空飄著美麗而詭譎的雲彩。



「好棒啊!婆婆好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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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是結束也是開始

這天黃昏,天氣爽朗,阿毛伏在正廳外的階梯上,楞楞地望著大院門前的人們,曉春走來,在阿毛身邊坐下,輕輕拂著牠身上白毛,也望著大院門前的那些人。

那是傷癒出院不久的賀大雷和幾個手下,賀大雷手上捧著一只木盒子,盒子裡頭擺著一把傘。

「協會檢驗過傘裡面的靈,阿仁的魂完全散了,他的肉身和魄,都被另一個魔佔據了,協會沒有專門保管囚魂傘的地方,所以想想,還是交給阿滿師您來處理吧。」賀大雷將那木盒子,遞給了阿滿師。

「我們還查出來現在傘裡面那個傢伙,其實也小有來頭,是個日本人,是一個懂劍術的異能者,日本八個協會分部裡,都有關於他的資料,他在十年前,被仇家設計,一家子包括他在內,全都給殺了。」賀大雷這麼說。「只不過沒想到他的魂魄又輾轉被四指製成了化魔針,算起來也算很悲慘了。」

阿滿師接過木盒子,楞楞地望著躺在裡頭的傘,嘆了口氣,取出了傘,左右翻看,說:「傘紙都破囉,這樣會漏風喔……」阿滿師邊說,邊晃了晃傘,傘打不開,一些魄質自傘面上的破口溢出,阿滿師指著傘紙上好幾處破損痕跡,說:「漏風了,傘打不開,要重做了……」跟著阿滿師咦了一聲,又揚了揚傘,只見那些自傘面溢出的魄質,卻沒有化散,而是凝聚成形,跟著越聚越多,整根傘身變成了一根凹凸不平的的石棒子,但在那石棒子一側,卻又慢慢突出了一柄武士刀。

「汪!」阿毛瞪大眼睛,挺起了身子。曉春的心也揪了一下。

這就是李維仁被那化魔針裡的傢伙侵蝕之後,融合成的最後模樣。

石棒刀上頭還帶著些裂痕,看來並不起眼,但卻隱隱透著一股哀戚之氣,那是這持刀主人當時最終仍未能救出心愛的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的遺憾氣息。

阿滿師舉著那傘刀打量一番,沒說什麼,施法收回了傘刀,便又變回了一支破傘。

「阿毛──」阿滿師轉頭喊了一聲,阿毛趕緊奔去。「把傘拿去底下吧。」

阿毛接過傘,先是奔到了曉春身邊,曉春靜靜地望著那傘,伸手拍了拍傘,淡淡一笑,阿毛便又叼著傘奔入了一旁的地窖。

好半晌,阿毛又奔了出來,口中仍然叼著那破傘,眼神中卻充滿著祈求。

「阿毛?你在做什麼?叫你把傘放好,怎麼又叼出來了。」阿滿師皺了皺眉,指著遠處的地窖。

「汪汪!」阿毛高吠了兩聲,跟著變身化成了人形,捧起了那破傘,抱在胸前,咿咿啊啊地說:「傘!」

「是傘啊!」阿滿師搖搖頭,說:「你做什麼啦,發什麼神經!」

「傘……」阿毛比手劃腳,一會兒指指傘,一會兒指指自己。「傘。」

賀大雷哈哈一笑,插嘴說:「阿毛想要這把傘?」

「啊?」阿滿師楞了楞,問:「你想要這把傘喔?」

「傘!」阿毛連連點頭,抓起了傘,奔到曉春身前,擺出了一些攻擊姿勢。

「你要拿那把傘保護曉春喔?」阿滿師哈哈一笑,大聲說:「憨阿毛,你又不會劍術!」

「汪……」阿毛抱著傘又跑回阿滿師身邊,伏在阿滿師腳邊,抱著阿滿師的腳。「傘。」

「好啦好啦,你要就拿去啦,連話都不會講還想玩劍,憨阿毛,你自己替傘取個名字啊。」阿滿師抖了抖腳,甩開阿毛。

阿毛高興地變回了狗形,猛搖著尾巴,叼著那破傘又回到了曉春身邊,聚精凝神地注意四方動靜,曉春仍坐在階梯上,用手托著下巴,望著黃昏天空,微風輕拂過她的臉,偶而有聲鳥鳴,阿毛便豎起耳朵,叼著口中破傘,一副武者模樣。



在太陽落下前的數十分鐘裡,是日和夜的交接處,在這時候,天空閃耀著夕陽落下前的燦爛餘紅,混合上夜幕低垂前的深邃紫光,照映著整個城市,所有的影子都被拉得悠遠深長,那是一個階段的結束,也是另一個階段的開始,那是一天裡,最美的時刻──


《魔法時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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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 21:55:44 |只看該作者
後記

「魔法時刻」是一個攝影用語,在末章結尾已經大略敘述過這個用語的意思,指的就是日落前的短暫光景,一天裡最美的時候。

若是發揮點想像力延伸開來解釋的話,又可以引伸出末章結尾最後的「是結束也是開始」。太陽下山之後,代表了一天工作的結束(我常常是反過來),夜晚的來臨令人感到放鬆(我還是反過來)。

我喜歡那種開放式的結局,能夠把結局接到一開始的氣氛,尤其是長篇故事,例如百兵、太歲等等,這可以讓人有一種故事並未結束、故事裡的人仍繼續地生活著的錯覺。這個處理方法在日落後系列裡更加明顯,例如日落後第二本「囚魂傘」的結尾,便接著日落後第一本「無名指」的開頭。在往後日落後的寫作裡,我會試圖把這樣的手法處理得更好,讓每一本一本的日落後,構築出我心目中的那個奇幻世界。

故事中的穆婆婆跟小八,以及雜貨店和裡頭的結界,都是我滿喜歡的設定組合,穆婆婆的戲份不多,不過性格輪廓上應該算得上明顯了,小八則是天外飛來一筆的角色,而他之所以會使用「放屁」作為武器,其實也想好了前因始末,不過在這篇故事裡並未提到。

曉春這個角色則是一個有趣的挑戰,首先她個性認真、溫吞,話並不多,其實在創作時,這樣的角色並不好發揮(對比小八或者夜路就很清楚了,這種屁話很多的角色,通常都很好寫,很容易就引人注目。)在我自己的寫過的故事裡面,這類溫吞的角色通常不太起眼,而曉春則是在我自己創作的這類型角色中,表現得較好的一個,當然可能和整個設定給了她較大的表現空間有關。所以她也獲得了作者關愛加持,會成為日落後的固定班底。(其實一開始就把她設定為固定班底了。)

最後透露一下,故事裡夜路寫的那個奇情武俠故事,據說他還會繼續寫下去,以後有機會也會持續登場,但為了避免夜路被警察逮捕,其中超越尺度的部分,我只好當作是個人收藏了,恕不公開,請不要來信詢問下文,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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