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牛]逆印[全文終]

第兩百五十六章 了空戰死（六）

他話音落下不久，蠻人的箭手們，終於向山陵鎮城牆上的駐軍，發起了第一波箭雨的攻擊！

霎時間，天空中就像是蝗蟲過境一樣，密密麻麻上萬支弓箭，從四面八方朝城牆上的守軍們襲來。

將士們早已經收到了命令，提前躲進了箭垛中，故而並沒有因為這波箭雨而出現什麼傷亡。

燕無忌與了空和尚站在城樓上，冷冷地注視著底下蠻人的攻擊。那些朝他們襲來的弓箭，還沒有近身，就已經被兩人外放出來的真元給彈了開去。

一波箭羽落下，城牆上的將士們還來不及抬頭張望，緊跟著，第二撥箭雨就像是麻雀一樣，紛紛擾擾而來。

“我說蠻人怎麼這麼好心，竟然擔心我們城防的箭支不夠用，又把箭支給我們送了回來，原來，是打得這個主意！”燕無忌嘴角一挑，果斷命令道，“滾石，滾油準備！聽我號令——倒！”

他一聲令下，原本躲在箭垛中的將士們，頓時冒著箭雨，不要命的將早已準備好了的滾石和滾油，重重地朝城下已經非常接近了的蠻人身上砸去、倒去！

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立刻就有數十人被蠻人射出的箭羽所傷，其中竟是有一大半，當場被射成了刺蝟，立時絕了氣息。

但巨大而沉重的滾石與已經燒開了的滾油從城牆上落下，那些手持鐵盾的蠻人，也一樣倒了大黴！

蠻人雖然是天生神力，又持有厚實的鐵盾，但面對從如此高處落下來的滾石，又豈能完全硬扛得住？

霎時間，頓時有一半手持鐵盾的蠻人被砸的連連向後退去，而另一半，還來不及被砸退，頓時就感到一種醍醐灌頂一般的熱順著頭皮、臉頰和脖子向全身蔓延開來！

空氣中，刹那間散發出一種烤肉的香氣。

伴隨而來的，便是一聲聲殺豬一樣的慘叫，無比的淒厲，無比的痛苦。

然而，不論是蠻人和城牆上的將士們，面對這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面對這聲嘶力竭的叫喊聲，一個個都面無表情。

城牆上的將士們，依然冒著箭雨，不斷地往城下投擲著滾石，傾倒著滾油；而處於箭垛後的將士們，則不斷地將城牆下同僚們所送上來的油水燒開，然後再送到城牆邊上。

蠻人的箭手，雖然也有不少人成了滾石和滾油下的冤魂，但他們依然面無懼色，不停地往城牆上放著弓箭。

失去了鐵盾兵的保護，這些弓箭手，頓時暴露在了城牆上守軍的視野中。

“放箭！”燕無忌大喝一聲，頓時滾石和滾油在刹那間消失了，代之以一波波密密麻麻的箭雨！

然而，這些箭羽射在這群蠻人的弓箭手身上，卻只是將他們打得不住的倒退，除非是直接射穿了頭顱，否則，竟然一點也傷不了他們！

“不好！看來他們是早有準備！”燕無忌的臉色頓時一沉，“進箭垛！”

他的反應極快，命令也很果斷。

但是，面對早有準備的蠻人，這個命令，依舊是遲了！

霎時間，城牆上箭雨不休的時候，城下，亦爆發出一片箭雨。

雙方的弓箭手，竟然在一瞬間，來了一個全無掩蔽的對射！

徐元興看得心頭直跳，心中暗暗叫糟。

蠻人的弓手，身上不知道穿了什麼護甲，弓箭竟然射不穿，而守城的將士們，則完全沒有這種待遇。是以，一輪對射之下，就算這些將士忠實不二地執行了燕無忌的命令，及時向箭垛躲去，但，還是死傷了一大半！

重傷者很快被送下了城牆，輕傷的，則立刻被原地包紮。

就在這時候，蠻人的第三梯隊，行動了！

借著漫天箭雨的掩護，這些蠻人終於亮出他們肩上背著的繩索——

赫然是專門為了攀登高處而打造的“鉤索”！

刹那間，至少有上千道“鉤索”同時朝山陵鎮的城牆上甩去，四面八方，根本無從防禦。

而這些輕裝簡行的蠻人，顯然都是特意挑選過的輕功好手，霎時間，“鉤索”攀住了城牆的邊緣，這些蠻人立刻就順著長長的繩索飛速朝城牆竄來！

徐元興看得眼皮一跳，心中一沉：“完了！城牆要失守了！”

剛剛那輪箭雨，至少將城牆上的守軍射死射傷了三分之二，正是城牆上兵力空虛的時候。而這些手持“鉤索”的蠻人，就趁著這個青黃不接的時機，悍然發動了這次突襲！

燕無忌與了空和尚頓時大吼一聲兩人分別朝兩個相反的方向殺了出去。

但就在他們動手的那一瞬間，城下的蠻人大軍中，葉袈和幾個體格魁偉的蠻族勇士，也瞬間朝城牆上飛掠而來！

借著這些繩索，這七個人，在眨眼間，就沖上了山陵鎮的外城牆！

葉袈七人一上城牆，附近的將士們頓時在刹那間就變成了一具具不會說話，不能呼吸的屍體。

“葉袈！”了空和尚看得鬚髮皆張、怒目圓瞪，活像是佛門中的怒目金剛。

“了空！”葉袈大笑一聲，指著遠處的燕無忌，對身邊的六個蠻族勇士說道，“此人我來應付，你們去對付那個燕城主！只要纏住這兩人，蠻族的勇士就能在短時間將城牆搶下來！”

那六個蠻族的勇士頓時點了點頭，抄著手裡的兵刃，幾個起落，從了空的頭頂掠過，直奔燕無忌而去。

徐元興的心，刹那間已經沉到了穀底。

若是燕無忌和了空被纏住，外城牆，只怕就守不住了！

怎麼辦？

他的手，下意識地摸到了懷裡，但僅僅只是一瞬間，他就抽回了手，猛地搶過身邊一個士兵手裡的長矛，咆哮一聲，朝那六個蠻人沖了過去！

“丹術”心法大開，“氣血訣”猛地運起！

“開”極穴瞬間打開——

兩倍氣血流速！

深呼吸，腳下不停，“休”極穴打開——

四倍氣血流速！

徐元興只感到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胸口有一種窒息感。他不敢遲疑，掏出最後一個玉瓶，往嘴裡連塞了兩顆“白玉生骨丹”，深深吸了口氣，丹田內的內勁全面爆發，兩臂的肌肉霎時間鼓起，上半身的衣衫頓時猶如炸裂一樣，碎成了縷縷布條，隨風飄蕩開來。

“生”極穴打開，“鐵甲金身”同時施展——

八倍氣血流速！

還不夠，血液的速度還在加快！

九倍氣血流速！

第兩百五十七章 了空戰死（七）

徐元興的速度再一次得到了極限的提升，而原本籠罩著他頭髮出的淡淡血氣，此時已經變得清晰可見，而且，連他的整張臉龐也都給籠罩了進去！

“撲”的一聲，強行提升的後果，就是自身精血大損。

徐元興頓時噴出一口血來，然而血水還沒有落地，立刻就被蒸發成了一片淡淡的血氣。而這片血氣竟然詭異地沒有消散，而是向徐元興整個人湧了過來，似乎是受到了什麼吸引一樣。

徐元興此時的皮膚，完全是極度不正常的血色，整個人除了胸口以下能隱隱看到色澤很重的古銅色之外，其餘部位，真如同是從血水裡浸泡過才出來的一樣！

“嘰嘰咕咕嘰嘰！嗚嗚嚕嚕嚕！”那六個蠻族勇士顯然也發現了徐元興這個渾身被血氣所籠罩的詭異來客，當即，領頭的一人嘴裡說了一連串的蠻語。跟著，其中一個蠻人就離開隊伍，徑直朝徐元興迎了上去！

他們六人，都是察合部落裡實力最強的勇士，遠非這些天被燕無忌宰掉的那些人可以比擬。通過四天以來的觀察，他們已經基本摸清了燕無忌的實力底線。要想殺掉這個城主，非得四人以上合力才有可能辦得到！

所以，面對渾身浴血，樣子詭異的徐元興，雖然他們一時間根本來不及試探這個九州人的實力，但也只是果斷地派了一人前去阻擊。

五人對上燕無忌，還有六成勝算，可若是只有四人，那就只剩下不到五成的勝算！而且，萬一被燕無忌以傷換死解決了一人，只怕剩下的三個，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這六個蠻人，都是久經戰爭的老將，一瞬間，就將其中的厲害關係給看了一個通透。

說時遲，那時快！其中一人向徐元興迎上來的時候，其餘的立刻加快了速度，徑直朝燕無忌沖了過去。

“哇哇嚕嚕！庫魯庫魯！”這個向著徐元興沖來的蠻人虎吼了一聲，手中那兩柄雪亮的鋼刀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兩道寒光。

徐元興一聲不吭，一振手中的長矛，冷冷地向著此人的胸口刺去，速度之快，幾乎將要撕裂了空氣！

“波”的一聲，長矛的槍尖處頓時爆發出一聲音爆。

那蠻人顯然錯估了徐元興這一擊的力道，兩柄長刀劈在長矛上，竟然還不能阻止長矛的來勢，被硬生生給突了進來。

眼見長矛就要刺穿他的胸口，那蠻人突然咆哮一聲，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間繃得死死的！

“當”的一聲，長矛穿透他的衣衫，刺在他的胸膛上，竟然爆發出一聲猶如撞擊在金屬上的聲音，而於此同時，一股龐大的反震之力，直震得徐元興虎口發麻。

“庫魯庫魯！嘰嘰嚕嚕！”這蠻族勇士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凝重的神色，顯然是意識到眼前這個敵人絕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打發走的。

身陷“九倍氣血流速”下的徐元興，大腦的思維已經有些出現了空白！

大量的血液在肢體中飛速迴圈，直接的後果，就是導致大腦供血不足。不過好在他身體足夠強壯，精血充足，否則，此刻只怕已經不戰而敗了。

兩人隔著幾丈的距離，兜了個圈子，這蠻族勇士將手中的長刀一頓，率先發起了進攻！徐元興冷笑一聲，長矛隨身而走，竟是以長矛施展起戟法來！

兩人才一交手，立刻就進入了白熱化，一時間，殺的難解難分。

而與此同時，葉袈也糾纏住了了空和尚，那剩下的我五個蠻族勇士，也幾乎將燕無忌團團圍住了。

沒有了這兩個高手的援助，城牆上的將士，根本就無法阻止那些蠻人通過“鉤索”翻山城牆！

隨著越來越多的蠻人殺上城牆，預料之中的肉搏戰，終於打響了！

一波波的將士沖上城牆，試圖斬斷這些“鉤索”。但這“鉤索”也不知道是什麼植物編織而成，普通的刀劍根本就砍不動！就算是精煉品質的，也要在同一個地方連砍七把下才能將繩索徹底砍斷！

一時間，蠻人湧上城牆的人數，越來越多！城防的將士們，已經頂不住了。

“哈哈哈哈！”糾纏著了空和尚的葉袈注意著周遭的動靜，見局面已經越來越偏向了自己一方，頓時大笑起來，“了空！別做無謂的掙扎了！你我本就不是九州子民，你又何苦為了這些異國之人而白白消耗真元？”

“葉袈！貧僧看你真的是已經墮入了魔道！也罷，你我之間，以後再無言語可說！”了空猛地一擊逼退葉袈，趁勢沖到一邊，手起掌落，頓時有兩個蠻人被他從城牆上拍了下去。

便在此時，他驚駭地發現，有一夥人數在三百人上下的蠻人，竟然抱著一根巨大的檑木，正朝城門方向沖去！

“不好！”他看得睚眥欲裂，頓時縱身從城牆上跳了下去。

“哼！困獸猶鬥！”葉袈冷笑一聲，亦從城牆上縱身躍下。

此時，這三百蠻人距離城門已經不到二十丈，一旦被他們懷抱的檑木衝擊城門，只怕城門立破！

了空和尚咆哮一聲，真元全開，閃電般朝這三百人沖了過去！

然而，便在此時，葉袈猶如鬼魅一般擋在了他的身前。

“葉袈！”和尚的暴怒已經攀升到了極致，他突然猛地暴喝了一聲，“我佛慈悲，我佛門弟子，當謹記我佛教誨，以普度濟世為畢生心願。我佛門九戒，最忌殺生！今日，為挽救山陵鎮內千百生靈免於塗炭，貧僧願以一己性命，寧可死後墮落阿鼻地獄，永墜修羅之境，亦要破戒了！”

葉袈冷冷一笑，正好開口譏諷，卻見和尚突然一把扯開了身上披著的袈裟。

那袈裟在他手中突然炸裂開來，化作了縷縷布條：“貧僧今日要破殺戒，有辱佛門！以此袈裟為見證，貧僧將自我放逐，免去佛號，從此非我佛門子弟！”

葉袈的臉上頓時露出仿佛見了鬼的驚愕之色，因為在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空對於佛門的虔誠！這樣一個虔誠之人，今日，竟然甘心自我放逐？！

第兩百五十八章 了空戰死（八）

他依稀記得，當年，了空拜入天竺佛祖的時候，他正是他的接引人。而了空，最後便是拜在他的恩師澄淨門下，當了他的師弟。

了空從拜入佛門的那一天起，就對佛法經書有著異乎尋常的興趣。他不同於自己和其他人，只是一門心思地撲在佛門的武技功法上。更多的時間，了空不是在修行，而是在吟誦那些佛家典籍。

葉袈還記得，了空那時候告訴他，這也是一種修行，而且，對於佛門弟子而言，這種修行，遠比修煉來得更加的重要。

那個時候，葉袈不過是一笑置之，全然沒有在意。

直到後來，他因為一件大過失，被方丈逐出了佛宗，從此遠走天涯，來到了九州中土，意外遇到了同樣出走的虛級強者端木無相。

那時候，了空已經是天竺有名的高僧了，因為仰慕他的佛學而願意為佛祖修廟立功德的人，比比皆是。

可以說，佛門，就是了空的歸宿，這乃是命中註定的。

然而，今日，了空竟然將自己逐出了佛門

“為什麼！”葉袈不可置信地看著了空和尚，他隨手指向了身後的城牆，冷冷地問道，“就為了這一群異國之人，你了空竟然甘心自我放逐？！而且，還發下那麼重的毒咒！阿鼻地獄，修羅之境！那可是佛門典籍中永世不得輪回的死地！就為了這些素未平生之人，值得嗎？”

了空和尚此時的臉色顯得異常的平靜，他沒有再去看葉袈，而是遠遠地眺望向了西北方的城牆，那裡，燕無忌正和五大蠻族勇士，進行著極為慘烈地肉搏。

“葉袈。”和尚的聲音裡已經沒有了一絲的怒氣，“我終於知道，那一日，你為什麼會火燒經樓了……這並非是你的過錯，而是師父之錯，方丈之錯。他們都錯了，都錯了！一味地追求修為，追求修煉，忽視了佛法的修行，這註定將偏離我佛的旨意，而且會走的越來越遠……葉袈，貧僧今日以佛門弟子的身份，最後再勸你一句話——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說完，他再不理會錯愕震驚的葉袈，扭頭朗聲對著城牆喊道：“無忌！貧僧說過，此次九州之行，能與你相識，乃是我了空生平第一大幸事！相信我，你一定可以去回去見我那未曾謀面的弟妹的！”

話音未落，和尚已經慢慢閉上了眼睛。

他的皮膚，竟然開始詭異地泛起了一絲血色，而且，這血色，越來越濃，簡直就如同是要施展那門拼命用的功法一般——

“氣血訣！”隨著這一聲咆哮，和尚猛地睜開了眼睛，“無忌！當日你教我的這門功法，今日，總算是用得上了！”

城樓上正被五大蠻族勇士圍攻的燕無忌臉色陡然大變，他猛地爆發出一陣野獸一般咆哮，拼著挨了其中一個蠻人一刀子，閃身從包圍圈中脫離出來，沒命地朝和尚這邊沖來，邊跑，邊聲嘶力竭地咆哮道：“和尚！不要！”

然而，已經遲了！

了空和尚的眼睛裡，鼻子裡，耳朵，嘴巴，都開始不住地往外淌血，當真是名副其實的七竅流血：“我願以此生功德，為我佛重塑金身；我願以此生功德，消世人一世孽障；我願意此生功德，求天下一世安寧……”

和尚喃喃地低語著，他頭部七竅處，鮮血卻流淌的越來越多，越來越快。

便是葉袈，一時間也被怔住了，全然沒有了反應。

“和尚！了空！不要啊！！！”城牆上的燕無忌已經看到了這一幕，他想阻止，但隨後趕來的五大蠻族勇士卻再一次將他困死在了包圍之中。

“你們都給老子滾開！滾！滾！滾！滾啊！他媽的！要是了空有個三長兩短，老子要把你們一個個活剮了啊！！！！”燕無忌瘋了似的，完全放棄了防守，發瘋似的朝這五個蠻族勇士發起了不要命地狂攻！

僅僅是一瞬間，他身上就多了七八道傷口，血流如注，而他整個人卻渾然未覺，依舊不要命地戰著，想要突圍而出。

便在此時，了空和尚身上的衣物全部炸裂了開來，露出赤條條的肉身。而在一瞬間，從他七竅處留下的鮮血，就化作了一陣濃濃的血霧，將他整個人包裹了起來。

血霧中，和尚的聲音顯得異常的平靜：“無忌，你說要帶我去見見弟妹。了空只怕是沒有這個福分了……大概，這會成為我生平第一大憾事吧？”

“和尚！不要啊！！！”

“氣血訣極限奧義，八極穴瞬間全開！”和尚突然咆哮了一聲，血霧開始移動起來，“第一穴，開穴，破！”

“第二穴，休穴，破！”

“第三穴，生穴，破！”

“第四穴，傷穴，破！”

“第五穴，杜穴，破！”

“第六穴，景穴，破！”

“第七穴，驚穴，破！”

“第八穴，死穴，破！”

伴隨著“第八穴，死穴，破！”的聲音，血霧的移動速度，簡直已經快到了肉眼根本無法捕捉的地步！

只是一瞬間，那三百懷抱檑木的蠻人就渾身一軟，然後一頭栽倒了地上。葉袈看得大驚失色，然而血霧已經在眨眼之間，由地面沖上了城樓！

“和尚——”燕無忌的聲音已經嘶啞了下來，語氣中透出濃濃的哀傷和自責，“早知如此！我為什麼要教你這套功法！為什麼！”

“氣血訣”是“殘血功法”中最為基礎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門法訣，其修煉過程，是一個循序漸進的“自殺”過程。但只要能夠保證精血充足，所謂的“自殺”也就不成立了。

誠如徐元興這樣修煉，非但對身體無礙，反而能極大的提升實力。就算是燕無忌，也只是因為年輕時修煉過度而導致不能生育而已，對身體並沒有太大的損傷。

然而，“氣血訣”中，卻還有一門隱藏的法訣，這是司馬無為給徐元興的那本殘本秘笈中所沒有記載的。因為，關於那門法訣的記錄，已經被老瘋子暗中撕掉了。

這門法訣，便是被稱作“氣血訣”極限奧義的“八極穴瞬間全開”！只要修為達到一定程度，就能在一瞬間，將自身的八處極穴全部放開，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戰力！

但，代價，卻是這條性命！而且，絕對沒有被救回來的機會，哪怕是神仙下凡，也一樣無能無力！

第兩百五十九章 血戰山陵鎮（一）

了空和尚施展的，便是這門法訣——以真元為引子，一瞬間，將八處極穴全部沖“破”！是真正的“破”開，而不是像徐元興、燕無忌這樣在不施展“氣血訣”時八極穴依然能夠恢復到閉合的狀態。

人體內被姬回天冠以“開”、“休”、“生”、“傷”、“杜”、“景”、“驚”、“死”這八個名字的極穴，乃是人體控制自身血液流速的八道關卡。

如果將血液比作洪流，那這八極穴便是閘口。一旦閘口打開，洪流就能順勢奔騰而下。但若是閘口一禁打開便再也不能閉合，那洶湧澎湃的洪流，就永遠也停不下來，直到河道再也禁受不住洪流的衝擊而開始潰堤。

徐元興和燕無忌對於“氣血訣”的修煉，就如同是人為的開閘放閘一樣，能打開，亦能隨著自己的意念而閉合。但了空和尚此時此刻的狀態，卻是人為地用“炸藥”強行將這八處閘門全部給炸開了！

閘門一旦盡毀，洪流便再無阻礙。

所以，和尚在施展“氣血訣極限奧義”的時候，在極端的一刹那時間裡，便從“兩倍氣血流速”，一路攀升，一直到“兩百五十六倍氣血流速”這個極限！

但，這同時也意味著，這“兩百五十六倍氣血流速”的狀態，再也沒有停下來的可能了！

當初，司馬無為之所以將《殘血功法》中記載這門“極限奧義”的這幾頁給撕掉，就是想給修煉它的徐元興留下一個緩衝的餘地。

哪怕是自爆，也能在最後關頭停下來，但是這門秘法一旦施展，就會很快進入沖穴的階段。而一旦進入沖穴階段，就絕對沒有停止的可能！

而一直保持“兩百五十六倍氣血流速”的極限狀態，最好的結果，就是精血耗盡，變成一具屍體；而最壞的結果，便是在經脈盡數斷裂以後，被動地完成《殘血功法》中最後的禁招——自爆！

和尚不可能不知道施展這門秘法會給他自己帶來什麼樣的後果，燕無忌亦不可能不講後果告訴他，可是，現在，他依然絕然地還是施展了這門自毀的秘法！

了空和尚正是以這條性命為代價，想以此解了山陵鎮之危，挽救城內這一萬多將士的性命和那數千百姓的性命。

而他的結局，從血霧籠罩住他這具肉身的瞬間，就已經註定了……

“和尚！！！！”城牆上，被那五個蠻族勇士死死圍住的燕無忌，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呐喊！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呐喊了，而是一種悲傷到極限的咆哮！

眼見自己最投緣的朋友，竟然為了完成自己的誓言，為了保住自己拼了性命都要守護的這座城池，為了，能夠挽留住自己的性命，竟然以他自己的命為代價，做出了這必死的選擇！

痛苦，悲傷，悲憤，暴怒，懊喪，後悔……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在一瞬間全部湧上了燕無忌的心頭。

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當日項梁在山陵鎮外力戰那八千馬賊最後一瞬間。面對八千窮凶極惡的馬賊，已經無力回天的項梁，嘴角突然浮起了一抹極為複雜的弧度——

那是包含了無奈、無畏、悲壯和解脫的一抹線條，而項梁，也隨著這線條在他的臉上浮起而緩緩閉上了眼睛。

“轟”的一聲！

驚天動地，攝人魂魄的爆炸聲，在下一刻，驟然響起。

漫天的血雨，帶著一個戎馬一生的將軍的靈魂，帶著他最後的信念和意志，毅然決然地向那八千馬賊衝殺了過去……

這一幕，便成了項梁這位將軍戎馬倥傯的最後一聲絕響，最後一句絕唱。

燕無忌怎麼也忘不了當時的這一幕。

項梁是他生平最鐵的一個兄弟，他們相識於軍中，在山海關整整並肩作戰了五年！項梁的“氣血訣”，是他傳授的。當時，他毫無保留，有關於《殘血功法》的一切，他都教給了項梁，包括“氣血訣極限奧義”和那最後的禁招——自爆。

項梁的修為還不足以施展那極限奧義，而且，以他當時的身體狀況，就算修為足夠，只怕亦施展不了。所以，他最後選擇了“自爆”。

那是四年前的一個白天，那一天，燕無忌在項梁的遺體旁，整整跪了七個時辰，眼淚，也流了七個時辰！最後，淚水已經幹了，流出來的，只有血水。

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此時此刻，與彼時彼刻又是何其的相似！

山陵鎮遭逢大劫，危在旦夕！

而他最投緣的朋友，了空和尚，則和四年前的項梁一樣，毅然決然地施展了他教授給他的禁招！

只是，這一次，卻是“氣血訣極限奧義”！

依然是在他的眼前，他依然看得到，他依然想阻止，想拼盡全力地去阻止，但，最終的結果，卻依然猶如四年之前的那般，無能為力，只有眼睜睜地看著了空和尚，施展了這以性命為代價的搏命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強烈的負面情緒，幾乎在瞬間撕裂了燕無忌的心臟，他猛地仰天爆發出一聲狂如野獸一般的咆哮。

兩行血淚，止不住地順著臉頰從那一片赤紅的眼窩中滾滾而下。

這一刹那，他失神了。

臨陣肉搏，最忌戰場分心，何況此時此刻，又是生死相搏！

就在燕無忌短暫失神的片刻功夫，那五個蠻族勇士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五柄利刃，狠狠砍在了他的身上！

“叮！”

“叮！”

“叮！”

“叮！”

“叮！”

削鐵如泥的五柄利刃，砍在燕無忌渾身籠罩著的血霧上，竟然有如砍中了一件金屬寶甲一樣，發出一連串金鐵交擊的脆響聲，竟是再也無法寸進半分！

“嘰嘰嚕嚕咕嚕咕嚕！”其中一個蠻族勇士，見狀頓時大吼了一聲。

其餘四人頓時點了點頭，五柄利刃，以比剛才更快的速度，更兇狠的力道，再一次向還沒有清醒過來的燕無忌狠狠招呼了過去！

第兩百六十章 血戰山陵鎮（二）

“叮叮叮叮叮！”依然還是五聲清脆的響動，金鐵交擊的聲音。

籠罩著燕無忌全身的這片血霧，竟然在此時此刻，化作了堅如金甲的實體！

真元完全實體化！

這是先天實丹修為的真元才能辦得到的！

“啊！！！”又是一聲充滿了悲愴而淒厲的咆哮聲，燕無忌失神的軀體，突然動了，“我燕無忌今日不殺盡你們這群蠻狗，誓不為人！”

“誓不為人！”

“誓不為人。”

“誓不為人……”

聲波猶如在山谷中回蕩一般，一圈圈地蕩漾了開來。

燕無忌的右手，猛地拽緊了龍紋長戟，長戟上突然蕩漾出一圈肉眼可見的血色波紋來。

“和尚！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總有一天，我會創出一套虛境之下無敵的戟法！就讓今天，成為我‘創戟’武技正式開始的第一天！”他話音未落，整個人突然淩空彈起。

五個蠻族勇士還在奇怪，這燕城主原地拔地而起究竟是想做什麼？人在空中，就失去了著力點，很容易就會變成挨打的靶子。這個道理，就算是才開始修煉的四歲孩童都知道，燕無忌，怎麼可能不知道？

但燕無忌，就是偏偏這樣做了。

這五個蠻族勇士雖然不清楚他的意圖，但見他周身終於露出兩個不小的破綻，俱是面色一喜，卯足了力氣向身處半空中的他攻了上去！

燕無忌的臉上此時一片冷酷，便連嘴角處的那一絲上揚，都充滿了令人不寒而慄的感覺。

他輕輕冷哼了一聲，手中的龍紋長戟突然狠狠朝地面刺了出去！

長戟刺出的瞬間，燕無忌握著戟身的手，竟然沒有抓牢！槍尖直朝城牆上的地磚此去，而戟身也隨之送了出去。

“轟”的一聲，龍紋長戟就在五柄利刃刺向燕無忌胸腹處的時候，重重砸在了青石地磚上。

這包含了燕無忌全力出手的一擊，頓時將長戟周遭方圓十丈之內的城牆地面都給轟得微微凹陷了下去。整堵城牆，就如同是地震了一樣，在這一瞬間，劇烈地震動了一下，不少實力稍遜一些的蠻人和守城的將士，都被這猝不及防的一震，震得亂了陣腳，腳下一個趔趄，不少人就如同是滾地葫蘆一樣，順勢在地上滑了出去。

身處震源之中的這五個蠻族勇士，所受到的波及更大。

他們只覺得腳下突然一空，在刹那間就失去了著力點，大驚之下，攻出去的招式立刻就向身子靠攏，妄圖轉攻為守。

就在這時候，燕無忌突然使出“千斤墜”，身子飛速下落。

當他的手再次摸到戟身上的時候，他的丹田處，強大的真元，竟然在一瞬間完全爆發了開來：“今天，就讓你們這群蠻狗見識一下‘氣血訣’的奧義！‘八極穴任意開’！”

伴隨著一聲冰冷的虎吼，燕無忌的雙臂突然開始充血，而且速度極快，簡直快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僅僅是一呼一吸的時間，他的雙臂就猛地暴漲了一圈，不但青筋暴露，肌肉更是像充了氣一樣，竟然鼓得嚴嚴實實。

“破！”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雙臂猛然充血暴漲到極限的時候，他握著龍紋長戟的雙手，終於猛地發了力！

“轟！”

整個地面竟然在一瞬間飛速地向下塌陷而去！

以燕無忌手握的龍紋長戟為中心，半徑三丈之內的城牆地磚，全部變成了一片青色的石粉沫子末子！

而那五個蠻族勇士還在試圖轉攻為守，不想給燕無忌任何可趁之機的時候，突然就感到原本空蕩蕩的腳下，這一瞬間，變得更加空當起來。

五人下意識地往腳下看去，頓時發現自己竟然也處在了半空之中。底下十丈見方的地方，赫然是一片青石磚碎裂後留下的廢墟！

“嘰嚕！”其中一個蠻族勇士猛地暴喝了一聲，似乎是想提升自己的同伴們小心。

可是，這一聲提醒，面對已經猶如一台殺人機器一般的燕無忌時，已經變得太遲了！

“撲撲”兩聲，燕無忌一招震塌了一圈城牆上的地面，龍紋長戟就在碎地瞬間，跟隨著他雙手的舞動，一轉，一提，一掃，一刺！

飽含著螺旋勁力的先天真元在瞬間就絞飛其中兩人的兵刃，不等他們招架，那快如閃電般的槍尖，就在一瞬間，洞穿了其中一種的胸膛。

那人的喉頭頓時發出“呵呵呵呵”的聲響，眼神中流露出極度困惑、狐疑和不可置信的神色。然而，他眼中的生命光彩，卻正在一點一滴地流逝著。

在燕無忌閃電般抽出長戟的時候，這個蠻族勇士就毫無懸念地從半空中飛速向下跌落下去。

在生命即將結束的最後時刻，也許，他還在想，為什麼這個剛剛和他們勢均力敵的燕城主，會在眨眼之間，變得如此可怕兇狠和——冷酷！

是的，冷酷！

燕無忌一招刺穿一人的胸膛，臉上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反應，無悲無喜。他這張已經被血霧覆蓋，完全看不清楚的臉上，似乎肌肉完全僵硬了。

此時的他，就如同是一個完全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全憑一股本能的意志在驅動著這具身體，不斷的殺戮，殺戮，再殺戮！

五個蠻族勇士，眨眼之間，已去其一。

剩下的四人，此時依然還在燕無忌這個手持龍紋長戟的死神籠罩之下！

而就在了空和尚爆發“氣血訣極限奧義”，燕無忌發狂，修為突破到先天實丹境界的時候，徐元興與那個蠻族勇士之間的搏殺，以進入了以傷換傷，以命換命的兇險之境！

比起圍殺燕無忌的那五個蠻族勇士，此人無論是修為還是武技，都明顯差了一籌。但就算如此，先天修為的他，亦不是只有後天九重修為的徐元興能夠正面抗衡的。

即便，此時的徐元興，已經將“氣血訣”發揮到了“九倍氣血流速”這個他所能發揮出的極限。

第兩百六十一章 血戰山陵鎮（三）

而原本，早在兩人進入“以命搏命”的戰局之前，徐元興已經做好了要“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的打算。因為無論是從哪個角度來判斷，山陵鎮的外城牆守不住，已經成了不爭的事實，不論願不願意承認，但蠻人攻佔下外城，只是一個時間問題而已了。

一旦外城牆被攻克，以蠻人的戰力，在貼身肉搏中，山陵鎮的守軍根本就不可能在肉搏戰中擊退他們！更何況，蠻人大軍之中，還有那一萬餘從他們發動總攻伊始，直到現在也一直還沒有出動的野獸大軍！

一旦這萬餘妖獸和猛獸隨著蠻人的大軍衝破外城牆，就憑山陵鎮守軍的戰力，根本就不可能正面與之抗衡，唯有全部撤退到內城之中。但，若是真是如此，那外城也就是徹底失守了。

失去了外城的控制權，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就可以宣告山陵鎮已被蠻人攻破了。

就憑內城的地理環境，就算可以依託內城牆在困獸猶鬥一番，也逃不出最終會被攻克的下場！

山陵鎮的失守，此時，已經完全可以在預料之內了。

但，就在他仗著速度和這個蠻族勇士游鬥的時候，就在他的手已經摸進了懷中，摸上了那張保命用的“遁地符”的時候，就在他已經動了要撤離的念頭時！

了空和尚說出的那些話，卻一字不落地傳進了他的耳中——

“貧僧今日要破殺戒，有辱佛門！以此袈裟為見證，貧僧將自我放逐，免去佛號，從此非我佛門子弟！”

“無忌！當日你教我的這門功法，今日，總算是用得上了！”

“我願以此生功德，為我佛重塑金身；我願以此生功德，消世人一世孽障；我願意此生功德，求天下一世安寧……”

然後，便是燕無忌那驚天動地的呐喊聲和咆哮聲，開始在這座邊關的山城裡久久回蕩。

當了空和尚喝出“氣血訣極限奧義，八極穴瞬間全開！”的時候，徐元興的心臟，突然猛地急跳了一下！

又是“氣血訣”！又一個修煉了“殘血功法”的人！

此時此刻，發生在他周遭的這一切，頓時令他忍不住聯想起了四年前面對那八千馬賊的項梁將軍！

此時的了空和尚，和彼時項鷹的父親項梁，又是怎樣的相似！

雖然，徐元興也是頭一次聽到《殘血功法》中還有“氣血訣極限奧義，八極穴瞬間全開”這一出，但聯想起當年的項鍊和此時此刻燕無忌那過激的反應，就算是傻子也明白，這所謂的“極限奧義”必定是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才能發動的！

四年那悲壯的一幕，竟然在四年後的今天，又再度重演了！

徐元興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在一瞬間似乎是停止了跳動，一種極度複雜的情緒，在刹那間，就如同是決堤的洪水一樣，一下子湧上了心頭，不斷地刺激著他的神經。

在這一霎那，他竟覺得鼻子忍不住地泛酸，眼眶忍不住地抽動，有一種叫做淚水的情緒，正隨著心臟的每一次跳動而醞釀著，幾乎就要蓬勃而出！

如果說當年項梁將軍的事蹟，讓他讀懂了“英雄”這兩個字；那麼，此時此刻，了空和尚所做的一切，已經讓他對“英雄”這兩個字的理解，徹底昇華了！

英雄——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可以稱為英雄。

效命疆場，守土開疆的人，可以稱為英雄。

威武不屈，英勇非凡的人，可以稱為英雄。

為國為民，不顧生死的人，可以稱為英雄。

光明磊落，正氣淩然的人，可以稱為英雄。

心懷天下黎民，真正大慈大悲的人，更是配得上“英雄”這個稱呼！

每一個人，都可以成為英雄，哪怕是平日膽小怕事的，喜歡明哲保身的，甚至是唯唯諾諾、人云亦云的，都能成為英雄！

英雄是什麼？

英雄，是一種信念！一種執著！一種就算拋頭顱、灑熱血也會一往無前的精神！傳承了這信念、這執著、這精神的人，就是英雄！哪怕，這人平日有些自私，又膽小的就如同是兔子一般。

“戰！戰！戰！戰他媽的！”兩行熱淚順著徐元興的面頰徐徐滾落，只是淚水還沒有落地，立刻就被他的內勁給蒸發了。

他突然猛地停下了正在高速移動之中的身軀，手中的長矛，重重地跺在了青石磚的地面上，砸得石粉飛濺！

“他媽的！老子今天就做一次蠢到不要命的瘋子！”他揣在懷中的手，猛地拔了出來，一張紫色的符紙，赫然就出現在他的手心處。

這張紫符，可是能夠保他一命的“遁地符”。而且，已經是他身上唯一一件能夠用來保命的東西了。

但，此時此刻，他捏著紫符的手，突然爆發出一股巨力！

強大的內勁，一瞬間就灌注在紫符上——

“嘶啦”一聲，符紙中承受不住這股力量，在一瞬間，分崩離析，化作了數十片碎紙。

徐元興鬆開握著拳頭的手，一陣大風吹來，這些已經變成了碎片的紫符，頓時如同是飄絮一樣，隨風從他的手掌上揚起，如同是一縷塵土，眨眼間，就消失在了他的視野裡。

唯一一張用來保命的“遁地符”，就這樣被他親手撕碎了。

現在，再沒有什麼東西，能夠保他安然地全身退離山陵鎮！

“嘰咕嘰咕！”這個蠻族勇士顯然發察覺到了徐元興的異樣，他狐疑地看著徐元興，嘴裡似乎是自言自語著，一時間，竟然沒有趁他停止遊走的這個機會欺身上來。

看了眼空蕩蕩的手心，徐元興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吐出。

他握著長矛的右手猛地一動，左手順勢抓出精鋼打造的長杆，擺出待攻的姿勢：“今天，豁出去了！就讓小爺我用這條性命，陪你好好耍耍！”

“霍霍哈哈！”這蠻族勇士似乎是明白了徐元興剛剛那番話的意思，頓時仰頭大笑了一聲，手中的大刀一橫，也擺出待攻的姿勢，連面容，也嚴肅了許多。

“殺！”伴隨著一聲咆哮，徐元興的身影頓時化作了一片殘影，手中的長矛，槍尖一抖，頓時幻化出十數朵耀眼的梨花，直奔那蠻人而去。

第兩百六十二章 血戰山陵鎮（四）

這蠻族勇士雖然是先天修為，而且武技強悍，但也和大部分的蠻人一樣，力量有餘，速度不足。是以剛剛面對速度極快的徐元興，一時間莫能奈何。

此時，他見徐元興竟然放棄了遊鬥，而選擇與自己正面相較，心中頓時大喜，妄圖在幾招之內就擊斃這個不知死活的九州小崽子。

“當當當當當！”

大刀和長矛在電光火石之間就接連撞擊了五下，那蠻人的力氣至少也在十萬斤以上，每一次，都是徐元興的長矛都被反震之力彈開，而他的大刀，卻依然是不動如山。

不過已經下定死心背水一戰的徐元興，此時當真是將畢生的武學施展到了極限！

長矛每一次被反震之力彈開，他都會借用太極借力卸力的手法，以雙手為軸心，利用螺旋勁，將這股反震之力在瞬間卸去一半，另一半則順勢化為自己下一擊的力量！

是以五擊下來，那蠻族勇士愕然發現，眼前這個身材遠比自己瘦弱的小崽子，力量正在不斷地變大，這讓他不得不收起了之前的那一絲輕視之心。

兩人在不斷地廝殺中兜了幾個圈子，不知不覺間，徐元興和這蠻族的勇士，呼吸之間都帶上了喘氣的聲音。只是這蠻人的喘息聲還算平穩，但徐元興的，卻已經是異常的急促。

這也不能怪他，兩人不論是在力量上還是在修為上本就有著懸殊的差距，能支撐到這等地步，讓這蠻族勇士無暇顧及他人，已經是徐元興如今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他“呼呼”地喘了口氣，趁著卸力的瞬間，手伸進腰間摸了一粒丹藥出來，一下子塞進嘴裡。

接連的生死相搏，令他丹田處的內勁，整以幾何倍數消耗著。若非此時他已經是後天九重修為，“丹術”心法又時刻補充著他體內流失的靈氣，只怕徐元興早就已經支撐不住了。

“哇哇嚕嚕嘰咕嘰嚕！”那蠻族勇士顯然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他的同伴們，圍殺燕無忌已經死了一個，餘下的四人，此刻面對瞬間變強許多的燕無忌，根本就只有招架之力，完全沒有還手的機會！照這樣下，這四人被殺，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他覺得自己不能再在這個小崽子身上浪費時間，必須馬上去支援他的同伴。於是，他虎吼了一聲，刀勢瞬間一遍，竟然淩空劈向了徐元興！

有當初冰風谷時司空臨天“劍氣”的教訓，徐元興自然明白，這蠻人，是想立刻收拾掉自己，所以不惜真元大耗，竟然施展出破空的“刀氣”來。

真元離體攻擊，雖然對施展者消耗極大，但威力也一樣非常強悍！

普通的武器，根本就擋不住真元的一劈，就算是精煉級別的，也不過是能多支撐一會而已。

這蠻族勇士嘴裡嚎叫連連，眨眼之間，就已經朝徐元興劈出了九刀。

每一道“刀氣”打在徐元興手持的長矛上，都會讓他震得虎口發麻，雙手疼痛，雙臂一陣陣的發酸。

可是這“刀氣”的速度太快，而且因為是無形的，所以很難單憑出刀的姿勢和方向判斷。就算徐元興此刻已經精神力打開，也能透過精神力看到這無形的刀氣，但在看清的瞬間，幾乎就已經沒有時間去閃躲了，只能以手中的長矛硬架。

這樣下去，這杆精鋼鑄造的長矛被劈斷，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但是，徐元興卻知道自己不能退，他一退，這蠻人就會立刻過去支援圍殺燕無忌的那四人。只要他能再堅持一會，那四人，勢必會死在發了狂的燕無忌手中。

“當當當當！”

一連串的刀氣越來越兇狠地劈在長矛上，精鋼長杆的不少地方，已經出現了缺口，變得坑坑窪窪的。

這已經是徐元興盡力的結果，不讓“刀氣”劈在同一處缺口上，否則，這杆長矛早就被劈斷了。

但是，在又一道“刀氣”迎面而至的時候，“鏗鏘”一聲，徐元興手中的精鋼長矛，終究還是被劈成了兩段！

鋒利至極的“刀氣”，在斬斷長矛杆子後，並沒有消散，而是順勢繼續向徐元興的門面斬了過去！

此時要退，已經是不可能了。後退的速度，又如何能快得過無形的“刀氣”？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徐元興猛地一矮身，向前滑出一步，“刀氣”貼著他的額頭擦過。

當他直起身的時候，他的額頭上已經出現了一條細細的傷口，活像是一隻還沒有睜開的眼睛。

他暗暗舒了口氣，剛剛的反應若是遲了一些，只怕現在半個腦袋就已經被那道“刀氣”給劈開了！就算是“鐵甲金身”，也無法硬抗先天真元凝成的“刀氣”，何況，徐元興修煉駁雜，如今，這徐家家傳的絕技，也只不過才修煉到“銅身”大成的境界而已。

橫練功法也跟修煉內息一樣，非是一朝一夕可以修成。就算徐元興天資超卓，修為又是一日千里，突飛猛進，但他這一年多以來，都是以“氣血訣”和“丹術功法”的修煉為主，就算是武技，大部分的時間也在鑽研燕家的“基本戟法”，又或是重溫“太極”和“形意”這兩大內家拳，修煉“鐵甲金身”的時間，著實不多，能練至“銅身”境界，已經很是驚人了。

徐元興的性格，註定了他不會花太多的時間去修煉徐家這門橫練的功法。因為，在他看來，最好的防守，從來都是進攻，哪怕就算是將“鐵甲金身”練至大成境地，也不過是一隻耐打的鐵烏龜而已。

但此時，“鐵甲金身”的確是幫了他不小的大忙，不但讓他的身體暫時承受住了“九倍氣血流速”所帶來的壓力，而且還減輕了額頭上的那道傷口。

“呼嚕！”那蠻人一刀斬斷了徐元興的兵器，頓時大喜，手中的大刀瞬間又劈出三道“刀氣”，妄圖一鼓作氣，就此將徐元興這個難纏的小崽子給就地斬殺！

第兩百六十三章 血戰山陵鎮（五）

面對這三道來勢洶洶的“刀氣”，徐元興頓時把心一橫，握在左手和右手上的兩截斷矛同時向左右兩側的這兩道“刀氣”投擲出去，同時身形暴退。

“當當”兩聲，左右兩道“刀氣”被他擲出的兩截斷矛一擋，速度頓時慢了一慢。無形之中，這三道“刀氣”之間，便留出了一絲空隙。

徐元興的眼力何其驚人，又是在生死之間，如何肯放過這種機會！

當下，他暴退的身形突然淩空一折，腳步一實一虛，竟然是施展出“太極”的步法來。

就在正當中這道“刀氣”就要劈中他的時候，他的腳步虛實互換，實步微微提起變作虛步，虛步瞬間踩實，整個人的重心刹那間往左邊偏去！

就在此時，“刀氣”幾乎是貼著他的右臂擦身而過，一陣火辣辣的劇痛，頓時從手臂上傳來。

然而，這時候的徐元興根本就沒有心思也沒有機會去查看手臂上的傷口，因為，左邊的這道“刀氣”，此時，也到了！

他的雙腳再次虛實呼喚，身體隨著重心的遷移，向中間搖擺而去。

“刀氣”擦身而過，左臂也傳來一種熱辣的劇痛。

此時，徐元興才有時間朝自己的雙臂看去——

剛剛險之又險的閃避，讓他的雙臂分別卻削去了一塊指甲片大小的血肉，好在只是外傷，切去的肉片很薄，此時已經被他調動手臂上的肌肉將傷口給強行封閉了。

他稍稍喘了口氣，抬眼朝那個蠻族勇士望去。

原來，剛剛此人最後劈出三道“刀氣”後，已經順勢朝燕無忌所在的方向掠了過去，這會兒，已經和其餘四人一道與燕無忌糾纏在了一起。

不過看他們五人手忙腳亂的樣子，顯然，就算是再次加入了一個，但面對發狂的燕無忌，這五個蠻族的勇士卻依然處在了下風。戰鬥的主動權，完全掌握在燕無忌的手上！

趁著這個空當，他終於有機會環視四周了。

城牆上，到處都掛著蠻人扔上來的“鉤索”，而守城的將士們，依然還在和登上城牆的蠻人們搏殺著。

每一刻，都會有人倒下去。

有的，咬咬牙又站起來，繼續死戰；而有的，一頭栽倒後，就再也沒能站得起來。

徐元興看得分明，遠處，有兩個雙腿被蠻人斬斷的將士。他們此刻正趴在死屍堆上，艱難地挪動著自己的身體。兩人的手中，都死死拽著一柄明晃晃的大刀。

蠻人都是赤足，鮮有穿鞋的，就算有，也是獸皮簡單編織而成的皮鞋；而山陵鎮駐守的將士們，則是穿著朝廷軍隊統一的制式軍服。

這兩個已經站不起來的將士，就這樣拽著大刀一下一下，艱難地在死屍堆上爬行。一旦有赤著腳又或者是沒穿軍鞋的腳在他們身邊經過，這兩人就會立刻鼓足全身的力氣，狠狠揮動手中的大刀朝他砍去。

幾個正與將士們交手死戰的蠻人，在猝不及防下，都被這兩人給砍倒在地，被趁勢殺上來的將士們給捅了個對穿。

徐元興看得眼眶一陣陣發熱，渾身的血液都止不住的沸騰起來。他厲聲咆哮著，隨手抄起地上死屍堆裡的一柄長刀，就狠狠朝附近的蠻人殺了過去。

廝殺聲，呐喊聲，咆哮聲，聲嘶力竭的怒吼聲，淒厲無比的慘叫聲，各種兵刃相交所發出的金鐵交擊的聲音……無數的聲音，仿佛從四面八方響起，將每一個人都牢牢包圍在了其中；這些聲音，又像是正在往四面八方擴散開去，將更多的人也一併包圍起來。

外城牆上的屍體越來越多，有的地方，屍體已經堆得像是一個小山包一樣。每時每刻，都有人戰死，都有人倒下！有山陵鎮中駐守的將士們的，也有蠻人的。

這才是戰爭！

這就是戰爭！

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戰爭！

誰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在這樣的戰爭中活下來，此時此刻，每一個人的念頭裡，已經沒有七情六欲，沒有禮義廉恥，有的，就只是一個血染的大字——

殺！

殺殺殺！

只有不斷地殺戮，才能讓自己真正活下去！

徐元興此時，也已經徹底殺紅了眼，倒在他手中長刀下的蠻人，已經有十幾個了。而他此時，渾身上下，早已經徹底浴血。若非還有“白玉生骨丹”和“丹術”心法那強大的聚靈能力在支撐著，只怕他此刻早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一頭栽倒、不省人事了。

他手中的長刀，已經換了四五把，現在這把大刀，也沾滿了鮮血。刀鋒處，已經卷了刃，已經分辨不出是從蠻人的死屍上奪下來的，還是從犧牲的將士們手中撿起來的。

不過，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也沒有人會在此時此刻，這種境地之中，再去在乎和計較這些。

一柄沾滿了鮮血的鐵錘，忽的從背後朝徐元興的頭顱狠狠砸了下來。

徐元興此時早已經是氣喘如牛，身子連身子都有些站立不穩，開始搖晃起來。眼見這鐵錘就要砸開他的頭顱，忽的，一杆黑亮的盤龍長戟突然破空而來，一下子刺穿了這個蠻人的頭顱。

在這杆長戟面前，蠻人堅硬如鐵的皮膚，就如同是紙糊的一樣，完全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嘶~~~~~~”一聲嘹亮的馬鳴聲突然響起，緊跟著，一匹神駿驟然躍上城牆，而一道黑影，就在這匹寶馬躍上城牆的瞬間，從馬背上翻身落下，一下子落在了徐元興的身邊。

“城內的百姓已經完全轉移了！你怎麼還在這裡！”來人赫然就是烏騅馬與項鷹！

徐元興抬眼看了看他，嘴角一咧，露出一個極度難看的笑容。

他的手摸索著伸向腰際，好半天，才掏出一個玉瓶。瓶子裡空蕩蕩的，他倒了好一陣子，也沒有見有丹藥出來，才知道這最後一瓶“白玉生骨丹”，早已經在剛剛殺紅眼的時候全部吃掉了。

“哐啷”一聲，玉瓶被他隨手丟在了地上。

第兩百六十四章 血戰山陵鎮（六）

項鷹趕緊從懷裡摸出一粒丹藥，塞進他的嘴裡，同時一手扶住了搖搖欲墜的他。

烏騅馬嘶鳴了一聲，忽的四蹄騰空而起，重重地踢在兩個正朝這邊殺來的蠻人身上。那兩個蠻人頓時口吐著鮮血，直往城牆外飛速墜落下去。

丹藥入喉，丹田處重新生出一股新力來。

徐元興長長吐出一口氣，看了項鷹一眼，笑著說道：“走不了啦！剛剛腦子一熱，就把‘遁地符’撕了，現在，我也只能陪著你小子一道，和這座山陵鎮同生共死嘍！”

“元興，你！”項鷹頓時大驚失色，久久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半晌，他才重重地歎息了一聲，搖搖頭，無奈地說道：“你，這又是何必！”

“呵呵……”徐元興喘息著，露出一絲淡然的微笑，“你就讓我體驗一把做英雄的感覺吧。此時此刻，不知道為什麼，我又想起老牛和阿牧這兩個混蛋來……這兩個混蛋啊，當初，差不多也是在這樣的絕境中，他們，竟然為了要掩護我逃脫而……這兩個混蛋！混蛋！混蛋啊！”

他突然聲嘶力竭地咆哮起來，聲音中竟然充滿了哭腔：“你們兩個混蛋，怎麼就會這麼傻！這麼傻！！我們三個當初不是都說好了，要一起向武道的巔峰邁進的嗎？我們三個當初不是說好了，這輩子要同生共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嗎？你們兩個混蛋！混蛋啊！你們就這麼死了，讓我怎麼向小米交代？！”

他此刻的精神狀態有些恍惚，仿佛時空在刹那間錯位了一樣。

眼前的種種廝殺，不再是圍繞著山陵鎮，而是又回到了那一天，數百特種兵合圍他們三人的情形。

阿牧有個曖昧了三年的女孩，本來，他是打算等風波過去就和她一道步入婚姻的殿堂的。可是，風波不但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平靜下來，反而愈演愈烈。那些研究所的瘋子，再數次遭到三人的拒絕後，竟然悍然動用了國家的暴力機器！

他們本來有著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大家都是一心想著武道的巔峰而不斷努力。可是，到最後，這些人，全死了……連阿牧和老牛這兩個內家拳的宗師也戰死了，只剩下他一人。

所以，當了空和尚說出那番話語之後，當他悍然發動了以生命為代價的禁招，徐元興的心臟，就像是被人用鐵錘狠狠猛敲了一下！

往事歷歷在目！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和兩位老友的點點滴滴，以及他們之間最後的那一聲訣別：“元興，老牛（阿牧），這輩子，能夠和你們做朋友，做兄弟，真是我生平第一大幸事！”

再說完這句話後，徐元興就被老牛和阿牧強行以勁力扔了出去，而他們兩個，則毅然決然地沖向那些荷槍實彈的特種兵！

往事已矣！

然而，相同的場面，卻在此時，重演了。

只不過，徐元興變成了燕無忌，而老牛和阿牧，則是變成了了空和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徐元興整個人突然狂亂起來，他一把甩掉了項鷹扶著他的手，拽著手裡已經卷了刃的大刀，猛地朝戰鬥最激烈的地方沖了過去，“老子宰了你們！宰了你們！”

“元興！”項鷹頓時大吃一驚，印象中，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徐元興會失去理智到這般地步。

他印象中的徐元興，一直是極度理智的，有時候，甚至理智得有些近乎於無情。他就像是一個冷眼旁觀的過客，雖然身處這人世之中，卻並沒有融入到這個世界裡，而是一種旁觀的目光，冷冷地注視著身邊發生的一切。

可是今天，他發狂了。

這是他這輩子頭一次發狂，哪怕當初在“冰風穀”九死一生的時候，他也沒有像今天這般失去理智過。

眼見徐元興已經殺入了人堆，項鷹哪敢有半分的遲疑，立刻呼哨了一聲，一手抄起盤龍戟，和烏騅馬一道沖了上去。

妖獸烏騅和手持天級兵刃的項鷹一加入戰局，守城將士這一方的壓力頓時減輕了不少。

這些沖上外城牆的蠻人，鮮有能挨住烏騅一踢而不死的。而面對天級利刃盤龍戟，蠻人手中的武器，就如同是豆腐做的一樣，根本無力與之抗衡。

轉眼之間，項鷹和烏騅馬就已經連殺十數蠻人，引得將士們不禁士氣大振！

就在這時候，一片血雲從他們眼前一閃而過，血雲過去，那些蠻人一個個淩空而起，朝城牆下面墜去，竟是無一人有抵抗之力！

項鷹看得目瞪口呆，他來得遲了，並沒有見到了空和尚自我放逐的那一幕，是以對這片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血雲”感到分外的好奇和不可思議。

“那是了空大師。”徐元興此刻已經殺的有些脫了力，雖然剛剛才服下一顆“白玉生骨丹”，但他發狂之下，全然不顧地再次發動了“九倍氣血流速”。丹藥的那些靈氣，眨眼間就被他揮霍了一空。

項鷹震驚地看著血雲漸漸朝前方遠去，忍不住失聲問道：“你剛剛說這片‘血雲’中包裹的人，是了空大師？”

徐元興無力地點了點頭，臉色黯淡地歎息了一聲，說道：“不錯，正是了空大師。他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施展了禁招‘氣血訣極限奧義’。此刻，體內的血液流速可能已經超過了兩百五十六倍的極限。以他先天金丹的修為，只怕，現在除了虛級強者出馬，已經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了。”

“以生命為代價——”項鷹張大了嘴巴，“那豈不是說——”

“不錯。”徐元興長長地歎了口氣，“了空大師，已經命不久矣。所以，他才想用最快的速度，將這些蠻人統統打落城牆。”

“了空大師……”項鷹望著那邊漸行漸遠的血雲，一時間，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同樣久久說不出來話語的葉袈，此刻正靜靜地站在城牆下，他的目光，此時已經完全看不到了空和尚的蹤跡了。但他還是如同一截木樁一樣地站著，一動也不動，完全沒有再要出手的意思。

“想不通？”這時候，一個溫和的聲音突然從他的身後傳來

第兩百六十五章 血戰山陵鎮（七）

葉袈渾身一震，扭頭看去，果然是端木無相。

端木無相依然是一副從容淡然的模樣，好像絲毫沒有因為此刻戰局的轉變而影響到他平和的心境。

眼見越來越多的蠻人被從城牆上打落下來，他的臉上非但沒有出現怒色，反而竟露出了一絲微笑：“這個了空，是個人物！可惜了……”

“宗主？”葉袈疑惑地看著他。

端木無相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那些從城牆上摔落下來的蠻人，對葉袈說道，“你仔細看看這些人。”

葉袈這才定神看去，看著看著，他忽然驚呼道：“竟然都只是被封住了穴道，一個也沒有殺死？！”

“不錯。”端木無相點了點頭，“在這種情形下，以自己的性命作為代價而強行提升出不遜于初入虛境的實力，竟然還能保持理智，堅守殺戒！這個了空，乃是真正的大慈大悲之人！葉袈，我現在收回當初對你說過的話——天竺佛宗內，還是有大智慧、大慈悲者存在的。”

“了空……”葉袈此時的神色極度的複雜，似乎有無數種感情在他的臉上誕生、消亡，此起彼落。

端木無相望著前方這堵高達十丈的城牆，走上前，輕輕拍了拍葉袈的肩膀，說道：“我們回營帳去吧。天亮之前，這座城池，是攻不下來了。”

“回營帳？”葉袈詫異地看著他，忍不住出聲問道，“宗主，若是天亮前攻不下山陵鎮，只怕到時候那個人就會到了！屆時，要與他爭奪‘開天斧’，只怕我們連五成的勝算都沒有啊！”

端木無相輕笑了一聲，點點頭說：“不錯。若是要我光明正大地與申屠爭奪‘開天斧’，只怕只有四成的勝算。不過，以現在這種局面，若想天亮之前攻下山陵鎮，只怕連一成的勝算都沒有。既然沒有勝算，那不如先回營帳歇息，養養精神，好準備接下來與申屠的一戰。”

葉袈遲疑道：“難道宗主你真要和申屠野正面交手？我記得你說過，申屠野此人大智近妖，當年你遠走他鄉時，他就已經是洞虛修為，只怕百年以後的今天，他的修為，已經練到了太虛境界也猶未可知！”

端木無相笑了笑，說道：“不是猶未可知，而是一定已經達到了太虛境界。之前，我已經差不多感受到他的強大了，依然是這麼令人感到討厭！”

“那宗主你還要和他正面一戰？”葉袈不解道。

“不然呢？”端木無相不答反問道，“你有把握牽制住現在的了空嗎？他的實力，已經借由這秘術，暫時攀升到了虛境。雖然，他沒有領悟任何天地法則，但至少虛境以下，已經沒有人能正面與現在的他相抗衡了。”

葉袈驚詫地看著他，忍不住問道：“可是宗主你若是要拿下他，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難道，你真的要拘泥于之前對燕無忌的承諾，寧可面對申屠野，也不願食言？”

“不是拘泥，也不是不願，而是，不忍。”端木無相突然騰空而起，他遠遠地望著城牆上那片正處於高速移動之中的血雲，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絲惋惜的神色，“這了空，有點讓我相信，這世上，真有佛和菩薩的存在。”

他徐徐落下，見葉袈一臉不屑的神色，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葉袈，我可以告訴你，這世上任何的神佛鬼怪，都是人心中的一股執著所化。所謂的神怪，其實是一種前人傳承下的信念、精神和意志。這世上的人，都不可能永生不死，所以，不存在戰勝不了的人；但是，這種信念和意志，卻是不死不滅的，它們會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下去。只要有信仰它們的人存在，它們就能永生不滅！所以，它們才是真正戰勝不了的存在！”

葉袈的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端木無相輕歎了一聲，徐徐說道：“現在，了空之於我而言，就是活在這人世間的佛和菩薩，所以我相信它們是存在的，因為它們的意志，已經借由了空這個凡人出現在了這世間。同樣，當有一天，我，或者是申屠，再現了蠻神的意志，那蠻神，才會真正成為不死不滅的‘神’。好了，不說這個了，讓察合收兵吧。”

“是。”端木無相的話，葉袈即便是心存疑惑，但依然還會不知不扣地執行。因為他相信端木無相，他是他這輩子遇到的第一個擁有大智慧之人。他相信端木無相能夠指引他邁過迷霧，到達虛境的彼岸。

察合此時正在城牆下指揮自己部族的勇士們發動第二次正面總攻，當他聽到葉袈讓他收兵的命令後，頓時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什麼？！端木老哥這時候讓我收兵？！為什麼！”

“因為現在的了空，無人能敵。”葉袈神色複雜地說道，“再讓你的人攻擊，也只是會白白增加傷亡。宗主他已經決定了，等天亮後，堂堂正正地與申屠爭奪那還未出世的‘開天斧’。”

“什麼？！”察合驚得差點連下巴都掉了下來，“端木老哥他是不是瘋了！不行！我必須親自找他說說！”

說完，他理也不理葉袈，徑直朝營地奔去。

葉袈望著城牆上的戰鬥，一身不吭，久久，才歎息了一聲，喃喃自語道：“了空啊了空，師弟，就讓師兄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吧……雖然，我依舊無法理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我知道，若這世間真有佛祖存在，他是一定不會讓你這樣的弟子墮入阿鼻地獄去的。一路走好，但願你我來世，還能成為朋友……”

他重重地長歎了一聲，然後用蠻語大吼道：“全軍聽令！撤兵！”

負責傳令的蠻人立刻吹響了撤退的號角聲，已經被“血雲”打得士氣疲軟的蠻人們，聞聲，立刻毫不遲疑地順著那些鉤索從山陵鎮的外城牆上撤了下來。

那些被了空和尚封住了穴道，失去力量摔了個七葷八素的蠻人，此刻也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相互攙扶著往他們的營地走去。

山陵鎮之危，至此，以城池未被蠻人攻破而暫時贏來了一場慘烈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