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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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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4 19:57:22
第五百二十二章 母女生隙

     隨著安西軍在吐火羅的戰役進入最後時刻,隴右的戰役卻始終處於一種膠著狀態。馬重英率領的吐蕃軍在進軍九曲失敗後不久,便得到吐蕃贊普的再一次支持,增兵三萬人,使馬重英的兵力達到了七萬。
      
     這一次馬重英吸取了上次失敗的教訓,不再分兵多路出擊,而是集中兵力爭奪九曲地區。
      
     而此時九曲地區的唐軍只有兩萬人,兵力遠不如吐蕃軍。隴右主將李光弼便做出了決定,命令大將李晟退出黃河九曲,卻抄吐蕃人後路,佔領了烏海和柏海。
      
     這樣一來,李光弼的兩萬軍在大非川,王思禮的四萬軍隊在河州、渭州一線,李晟的軍隊在積石山一線,唐軍三支軍隊呈品字型將七萬吐蕃軍圍困在黃河九曲地區。
      
     而馬重英在佔領黃河九曲地區後,後勤補給有了保障,他也並不著急,便耐心地與唐軍對峙。他的任務不僅僅是要奪下隴右,更重要是拖住唐軍,給吐火羅的勝利贏得時間和創造機會。
      
     同樣,李光弼也在等待吐火羅方面的消息,按照整個戰局的部署,他必須要將馬重英部困在黃河九曲,而且要斷絕他和吐蕃的聯繫。
      
     雙方心照不宣地形成了膠著狀態,平時各派巡邏兵巡視實控地,幾個月來,雙方都未曾發生過一戰。
      
     …………………………………………
      
     長安。
      
     李亨登基已有數月,在他大肆封官和重賜之下,反對他的人已不像從前那樣多了。最初有近千人在反對他登基的檄文上簽名,但現在,裡面至少有一小半人都變成了他的臣下。
      
     這些人中,有的是貪圖富貴權勢,有的是懾於他的淫威,有的則是看不到轉機怕失去機會,有的是宗室,因得到了李亨的土地返還,轉而成為他的鐵桿支持者,種種原因使李亨的小朝廷開始運轉起來。
      
     但反對他的人依然眾多,尤其是地方州郡,他們紛紛響應裴旻等人的呼籲,不承認李亨的朝廷,使李亨的實際控制地僅限於長安以東的關中地區,以及河東道南部和河南道東部一帶。
      
     不僅地方州縣反對他,而且就算在長安,李亨的勢力範圍也只有半個城,僅限於萬年縣一縣範圍內。而長安縣,他的勢力滴水難進,兩萬千牛衛、八千羽林軍、一萬五千安西軍牢牢控制住了長安縣和關中的西部地區。
      
     這裡面也包括文職官員,獨孤長鳳出任鳳翔尹,包括長安縣縣令蘇震在內的所有西關中縣令都是李慶安所任命,他們只聽令於李慶安的指示,不承認李亨的新朝廷,使李亨的新朝廷處於一種前所未有的尷尬之中。
      
     午後,李亨乘坐的龍輦返回了大明宮,大明宮內一片寂靜,佔地廣闊、氣勢恢宏的宮殿群中卻很難看見一個人影,這讓李亨心中感到十分不滿,卻又無可奈何。
      
     這中間固然有他兒子李豫的因素,李豫在登基後不久,為了削減宮廷費用,便大量遣散後宮和宮人,李隆基四萬餘嬪妃被他放走了大半,還有宮女和宦官,都遣散出了宮。
      
     而李亨登基後,他的皇后張良娣又一次清洗後宮,宮中大凡年輕美貌一點的女人都被她遣返回了娘家,這讓李亨心中著實不滿,但又無可奈何。
      
     張良娣的理由很充分,李亨的身體向來不好,他的雍王府已有二十幾名嬪妃,已經足夠了。若李亨想當皇帝久一點,就應該愛惜自己的身體,同時,少近女人也能博一個明君的名聲,這對李亨這個勢力最弱的大唐皇帝是很有好處。
      
     李亨為了名聲,只得忍下了這口氣,不敢動擴充嬪妃的念頭,不過李亨對自己的張皇后,也是有一點又敬又怕。這個女人非常精明能幹,在他登基後,她放下架子,去各個賦閒的名臣和權責家中拜訪他們的夫人。
      
     功夫不負有心人,張良娣成功地利用了枕邊風的威力,竟然有三十幾名大臣前來投靠,其中包括兵部侍郎苗晉卿、鳳翔尹李齊物這樣的名望之臣,以及季廣琛、李奐、許叔冀、董秦等有名將領,他們紛紛表示,願意效忠李亨,為新朝廷盡綿薄之力。
      
     李亨喜出望外,當即封苗晉卿為禮部尚書、李齊物為刑部尚書,兩人補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入閣為相,將政事堂擴充為九相。
      
     而封李奐為漢中節度使,鎮守漢中,封季廣琛為鄭蔡節度使,率三萬軍替他鎮守鄭州和蔡州一線,許叔冀為滑濮節度使,率兩萬軍鎮守滑州和濮州,而董秦則為蒲絳節度使,率兩萬軍鎮守河東地區的南部各州。
      
     這也是李亨不敢對關中安西軍下手的原因,儘管他有十二萬關中軍,後來又招募了八萬軍隊,號稱二十萬大軍,但他的軍隊大部分都分散到了各地。
      
     比如王思禮率四萬軍參加了隴右之戰,而李奐、季廣琛、許叔冀、董秦等人都各自統領軍隊,李亨在關中的軍隊實際上只有八萬人,他還依然對外宣稱二十萬大軍。
      
     另外,李亨對關內道節度使郭子儀也極為忌憚,郭子儀是李適的堅定支持者,李適駕崩後,郭子儀始終沒有表態,這讓李亨心中忐忑不安。如果安西軍和郭子儀聯合一起,他的那八萬關中軍將不堪一擊,另一方面,他也心懷一絲僥倖,或許李慶安最後能承認他的帝位,畢竟李慶安最早就是他的人。
      
     正是基於這些考慮,李亨對安西軍始終容忍有加,只要安西軍不干涉他的政務,不越界萬年縣,他也就盡量不去招惹這支實力強大的軍隊。
      
     李亨來到了浴堂殿,這裡是他和皇后張氏的寢宮,這是一片宮殿群,有亭閣殿堂上百間,這裡也是大明宮人氣稍微旺盛之地,進了宮殿大門,便隨處可看見宦官和宮女們在來回忙碌。
      
     “奴婢等參見陛下!”幾名宮女宦官同時跪下行禮。
      
     “免禮了。”李亨擺擺手又問道:“皇后可在?”
      
     “陛下,臣妾在!”
      
     皇后張良娣在一群宮女的簇擁下迎了出來,良娣其實是太子宮妃的稱號,而張皇后長久為良娣,這便成了她的名字,她的真名倒很少有人知道了。
      
     張良娣今年約四十餘歲,跟隨李亨已近三十年,她的兒子李系現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子憑母貴,李系成為太子只是時間問題,同時她也是李亨最信任的兩個人之一,一個是李輔國,另一個就是她張良娣。
      
     和別的女人不同,張良娣的權力慾望極大,她不僅掌管著後宮,同時她的手也伸向了朝政,她的弟弟張朝居為吏部侍郎,權勢極大,很多官員的任命都是根據張良娣的意志來決定。
      
     這一點李亨也心知肚明,但張良娣能說服很多大臣來效忠,所以張良娣偶而越界,他裝作不知道。
      
     張良娣匆匆上前,給李亨施一禮道:“臣妾參見陛下,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后平身!”李亨含笑問道:“皇后在做什麼?”
      
     “臣妾在寫家信,父親最近買了幾畝田,惹出一些閒言碎語,臣妾在勸他為善鄉裡,不要給陛下增添煩惱。 ”
      
     張皇后的娘家在東都洛陽,是當地有名的大族,李亨眉頭輕輕一皺,道:“朕上次不是賜給了國丈五十頃土地嗎?”
      
     “回禀陛下,臣妾族人頗多,父親把土地都週濟給了族人,他自己倒沒有了,所以他便在東都附近又買了幾畝土地。 ”
      
     李亨點點頭,便不再多問了,他為了爭取各大權貴的支持,便徹底廢除了李豫的土地改制,重新默許了土地兼併,使土地兼併之風又起。
      
     關中以東的土地他也全部返還了原主人,將李豫費盡心機打​​​​下的良好基礎破壞殆盡。李亨此舉,確實也得到了很多權貴的強烈支持,包括李隆基也承認他為大唐合法的帝王,但廣大農民卻對他恨之入骨。
      
     李亨今天來找張良娣是有別的事情,他走進宮殿坐下了下來,對張良娣笑道:“朕今天提前回來,是有件事想託付給你。”
      
     張良娣笑了,道:“陛下儘管開口,只要臣妾能辦到,一定照辦。”
      
     “你能辦到,朕上午聽說獨孤浩然的夫人病了,朕想託你去探望一下。”
      
     ……………………………………………
      
     獨孤浩然的妻子,也就是裴夫人,這兩天確實是病倒了,不過她不是因為感恙而病倒,而​​​​是被長女明月氣得病倒。
      
     癥結就出在小女兒明珠的婚事上,這件事一直是裴夫人的心病,她長久以來便在給明珠找婆家,相親不知有多少次了,最終一個都沒成。
      
     到後來,別人聽說是給李慶安的小姨子找婆家,嚇得誰都不敢考慮了,這源於李慶安三年前的一次酒後戲言,'明月明珠,皆是我李慶安的珍寶。 ’
      
     這句話言者無心,聽者卻有意,很快便在長安朝野傳來了,這樣,誰還敢娶明珠為妻?
      
     本來裴夫人是堅決反對小女兒也嫁給李慶安,獨孤家的堂堂嫡女,怎麼能當別人的次妻。但自從李慶安恢復了宗室身份後,被封為趙王,而且她的族叔裴遵慶也勸過她,李慶安極可能會登基為帝,要她好好替裴家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裴遵慶的意思是指他的孫女裴婉兒,但裴夫人卻想到了自己的小女兒明珠。她本來是不願意小女兒做李慶安的次妻,可是如果是做側妃甚至成為貴妃,那又另當別論了,絕不會委屈女兒。
      
     自己的兩個女兒,一個當皇后,一個當貴妃,那簡直就是她幾世修來的福氣。於是裴夫人便改變了主意,開始支持明珠的心思,不再給她相親了,只等大女兒回來後,和她好好商量此事。
      
     明月回京後,不久便遇到了裴寬病逝,又遇到了皇帝駕崩,家事國事亂成一團,裴夫人也沒有提此事,只到事情都漸漸平息後,裴夫人才找個機會向明月提起了明珠的婚事。
      
     明月是趙王妃,按照禮制,李慶安娶側妃或者侍妾,都要得到明月的同意才能實現,明珠嫁給李慶安其實也就是明珠一句話的事情,很簡單。
      
     裴夫人滿懷希望向明月提出此事,但她萬萬沒有想到,明月竟然一口拒絕了,而且是堅決反對。這讓裴夫人失望到了極點,她還以為是女兒怕妹妹爭寵,便又苦心勸她,只有姐妹一心,才能更好地維護獨孤家的利益。
      
     但明月還是堅決反對,並且要親自給妹妹找婆家,裴夫人怎麼也想不通,鬱悶於心中,不久便病倒了。
      
     病房裡,裴夫人躺在榻上,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幾名貼身丫鬟默默地跪坐在一旁,準備隨時伺候夫人。
      
     明珠則坐在母親身邊,端著碗,正小心地伺候母親吃午飯,碗中是用湖州上米熬成的細粥,裴夫人卻無心吃飯,她搖了搖頭,“我已飽了,不想吃了。 ”
      
     明珠舀了一勺細粥,小心地吹冷了,笑道:“娘,只吃兩勺就飽了嗎?不多吃點,你的身體怎麼能好得起來。 ”
      
     裴夫人見女兒懂事了,她又想起明珠小時候的頑皮和叛逆,不肯聽話,整天做那些稀奇古怪的裝扮,怎麼說她都沒有用。
      
     現在長大了,居然能照顧病中的自己了,裴夫人的眼睛不由一紅,拉著女兒的手道:“你放心,娘無論如何要成全你的心思,不管你姐姐再怎麼反對都不行。等你姐夫回來後,我親自和他談,我知道你姐夫也喜歡你,只要他肯答應,這個家就輪不到你姐姐做主。 ”
      
     明珠自從裴婉兒事件後,她就像變了一個人,所有人都發現她突然間長大了。明珠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來,何必去讓李慶安為難,何必去傷姐妹之情,她淡淡一笑道:“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娘,不要去刻意提這件事,我有我自己的緣分。”
      
     聽女兒這樣說,裴夫人心中更難受了,這種宿命言論怎麼能從一向活潑開朗的女兒口中說出,她便堅持道:“娘自有主見,總之,我不會讓我的女兒委屈過一輩子,你要聽我的話。”
      
     “好了,咱們不提這件事了,稱把粥喝完,我聽你的話就走了。”
      
     母女倆在房中說話,這時明月來到了母親的房門前,把母親氣病,她心裡也很難受,但有些事情她必須要堅持原則。
      
     外間,丫鬟秋菊已經煎好藥,把藥倒進了碗中,“我來!”明月上前小心地端起托盤,問秋菊道:“我母親的病情怎麼樣了?”
      
     “上午齊醫生來過​​​​,說夫人的病情好一點了,主要是要靜養,至少要修養半個月才能康復。”
      
     “我知道了,你幫我掀起簾子。”
      
     秋菊掀起簾子,明珠便端起托盤走進了房間,裴夫人正和明珠說話,忽然見長女進來,她的臉頓時沉了下來,不高興道:“你來做什麼?”
      
     “女兒來探望母親的病情。”
      
     “哼!這話虧你說得出口,我的病就是被你氣出來的,你是看我病快好了,覺得不甘心,又再來氣我,是不是? ”
      
     明月心中嘆了口氣,放下藥碗道:“女兒不敢,女兒確實是希望母親的身體早點康復。”
      
     裴夫人又重重哼了一聲,她想要開口,見明珠在旁,便拍拍她的手柔聲道:“你先去吧!給你大哥寫封信,就說娘的身體沒有問題,讓他好好在鳳​​​​翔當官。”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
      
     明珠站起身,對姐姐勉強笑了笑,便低下頭匆匆走了,裴夫人見小女兒走遠,便恨恨地對明月道:“你看見了嗎?你把妹妹傷害成什麼樣子了,她簡直就變了一個人,又悲觀又可憐。你就算不念我對你的十八年養育之恩,也應該考慮一下姐妹之情,當年,那個葛邏祿王子要強行娶你,是誰萬萬迢迢跑到安西去報信,你都忘了嗎?”
      
     裴夫人的話說得很重,明月眼睛也紅了,她跪在母親面前,哽咽著聲音道:“母親的養育之易,女兒從來不敢忘記,明珠永遠是我最疼愛的妹妹,我也絕不會傷害她,只是有些事情女兒真的不能答應,懇求母親體諒我。”
      
     裴夫人見長女流下了淚水,也知道自己話說狠了,只得嘆了口氣道:“你坐下吧!先把眼淚擦掉,我不喜歡看你眼淚汪汪的模樣。”
      
     明月坐了下來,取出帕子把臉上的淚水拭去了,這時,裴夫人又道:“你已是堂堂的趙王妃,或許想法和從前不同了,但你也是做母親的人,應該明白我這個做母親的心。我從前也是反對明​​​​珠喜歡她姐夫,所以每次她偷跑出去找她姐夫,我都會重重責罰她,我只當她不懂事,小孩子心態。”
      
     “……可現在她已經二十一歲了,卻依然沒有婆家,始終嫁不出去,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沒人敢娶她,去年你們的舅舅想把她許配給新科進士探花喬慕容,那今年輕人條件非常好,我也很喜歡,人家也欣然答應了。可是第二天,他聽說明珠就是李慶安的小姨子,便嚇得把婚貼退了回來,說打死他也不敢有這個心,你說說看,大唐上上下下都知道李慶安的小姨子不能娶,娶了會大禍臨頭,你讓明珠怎麼辦?去當尼姑嗎?還是一輩子不嫁人!”
      
     半晌,明月低聲道:“妹妹的婚事交給我,我一定會給她找個最好的人家。”
      
     “你啊!就是太自私了,不替妹妹著想。當初你為什麼不肯嫁那個趙緒明,不就是因為你不喜歡他,你喜歡李慶安嗎?還尋死覓活,你也知道要嫁給自己的喜歡的男人,可你就為什麼不讓妹妹嫁給她喜歡的人呢?隨便找個你以為不錯的人家把妹妹嫁掉,也不管妹妹喜不喜歡,就讓她鬱鬱寡歡一輩子嗎?我真不明白,你寧可答應婉兒嫁給李慶安,卻要這麼刁難自己的妹妹,這是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讓獨孤家成為楊家第二!”明月終於忍不住說出了不答應明珠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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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4 19:57:44
第五百二十三章 家規國法
   
     裴夫人怔住了,她漸漸明白了女兒的意思,'楊家第二',她喃喃地自言自語,“怎麼會呢?怎麼會成楊家第二?”
   
     這時明月也冷靜下來,她坐在母親身邊,低低聲道:“母親,假如獨孤家也能像裴家、崔家那樣人才輩出,或許就沒有什麼關係。可是我們獨孤家,你也看到了,除了大哥稍微有點才能外,其他人都庸庸碌碌,包括父親,他也遠不能和舅舅相比。”
         
     “…我們獨孤家已經五十年沒有出過進士,一代不如一代,現在的年輕一輩大多是紈絝子弟,昨天我聽說二叔家的懷遠和懷清去胡姬酒肆喝花酒,嫌人家伺候不周,把夥計和掌櫃都打傷了,還當著千牛衛和數千圍觀人的面口出狂言,說他們是趙王的舅子,說他們就是王法。母親,我憂慮啊!假如大郎將來真有帝王之命,那獨孤家憑什麼成為大唐第一外戚?如果妹妹也跟了大郎,大郎必然會厚待獨孤家,封官加爵,獨孤家滿門皆榮,那時,獨孤家是否能承受得起這種榮耀。榮耀加身,若沒有才俊相輔,我擔心反而會害了獨孤家,母親,女兒真的很擔心啊!”
   
     裴夫人這才明白了女兒的心思,她是在替獨孤家族的長遠考慮。裴夫人心中一陣愧疚,原來是自己誤會了女兒,她握住女兒的手,欣慰地笑道:“我知道了,是娘錯怪了你,哎!你這孩子,為什麼不早說呢?”
      
     “女兒怕父親知道,他不能理解女兒。”
         
     裴夫人點了點頭,丈夫是什麼樣的人,她心裡很清楚,看似精明能幹,其實不然,尤其在大事上缺乏眼光。當年若不是自己堅持,他就把女兒送進宮了,去討好那個即將入土的老皇帝,害了女兒不說,還會害了獨孤滿門。
         
     女兒的擔心並不多餘,這件事如果丈夫知道,他肯定又會暴跳如雷,大罵女兒不會為獨孤家的前途考慮,男人啊!很多時候都太看重眼前的利益,還不如女人考慮得周全。
   
     她便笑了笑道:“你的心思我理解,不過你也別把話說絕了,要給你妹妹​​留一點餘地,或許事情並不像你想的那樣嚴重。楊家醜榮那是因為李隆基的昏庸,李慶安可不是那樣的人,況且獨孤家也是幾百年的世家大族,不是楊家那種暴發戶。只要約束嚴格,獨孤家還是會有人才出現,像你的祖父,像你的兄長,都很不錯。娘知道你很小心,但你畢竟是身在局中,很多事情看得還不夠透,別太委屈自己了,讓你妹妹順其自然吧!好嗎?”
      
     明月默默地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母親的請求,這時,門外傳來一名丫鬟的稟報:“王妃,府外有貴客來訪。”
   
     “是誰?”明月問道。
   
     “是張皇后!”
      
     “啊!”明月吃了一驚,連忙起身對母親道:“娘,我去會會她,你先把藥喝了。”
   
     裴夫人不放心,又叮囑女兒道:“這個張皇后可不是好人,你要當心啊!”
   
     “我知道了,我會當心。”
   
     明月匆匆出去了,裴夫人輕輕搖了搖頭,她感覺自己的長女活得太累了,太在意別人怎麼看她,這又何必呢?不過老二的兩個兒子也太過分了,自己必須要給丈夫說這件事,不能縱容他們,讓明月為難。
         
     想到這,她掙扎著坐起身,對貼身丫鬟道:“扶我去找老爺!”
   
     ………………………………………
      
     一般而言,皇后來大臣家拜訪家眷,這是極為罕見之事,大多是把大臣的家眷召進宮去,就算偶然來大臣府上拜訪,也是極為隆重,排場很大。
         
     而像張皇后這樣低調來拜訪的情況是極為少見,這也沒有辦法,李亨勢力微弱,長安縣又不在他的控制之下,張皇后也只能自降身階,像普通訪客一樣來拜訪獨孤明月了。
      
     不僅如此,她來之前還要事先向千牛衛申請,得到同意後才能進長安縣。另外,她的護衛一律不准進長安縣,都在朱雀大街上等候,而改由千牛衛的千餘名軍士護衛她來獨孤府。說護衛是好聽,實際上就是監視,堂堂的一朝皇后得到這種待遇,恐怕也是絕無僅有了。
   
     張皇后不愧是個極厲害的女人,她不僅把護衛留在朱雀大街,而且只帶兩名宮女,連宦官和其他宮女都不帶了,連趕馬車的車夫都是由千牛衛安排,她面不改色,就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馬車停在了戒備森嚴的獨孤府前,張良娣在兩名宮女的扶持下,走下了馬車,這時,獨孤明月已經在門口等候了。
   
     儘管張良娣貴為皇后,但明月知道,她的丈夫並沒有承認李亨為大唐新皇,所以她也不能把張良娣當做皇后,不能用臣禮參拜皇后。否則這會給人誤解,讓別人以為李慶安也承認了李亨,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李慶安的態度,不能有半點大意。
   
     明月只是把張良娣當做了一個貴客,上前盈盈施禮道:“小妹明月參見張王妃。”
   
     張良娣聽她叫自己王妃,不由心中苦笑,她果然不承認自己是皇后。如果是王妃,那她就和明月是一個等級,她是雍王妃,而明月是趙王妃,明月這樣稱呼並沒有失禮。
   
     張良娣臉上沒有半點慍色,她立刻上前親熱地挽住明月的胳膊道:“聽說令堂染病,聖上便特地命我來探望。”
      
     明月當然知道來探望自己的母親只是藉口,她來找的是自己,便笑道:“家母只是染小恙,讓你們牽掛了,來,請府中坐吧!”
      
     明月將張良娣讓進了貴客房,又命侍女上了茶,兩人分賓主落坐,張良娣給宮女使了個眼色,宮女立刻遞上一隻盒子。張良娣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支極為罕見的千年野山參,她將盒子推到明月面前,笑道:“這是聖上的一點心意,給令堂養養身體。”
      
     明月原則性極強,如果張良娣說是王爺的心意,或者什麼都不說,或許明月就接受了,這是待客之禮,可張良娣偏偏強調這是聖上的心意,如此,明月怎麼可能接受?
      
     她笑著把千年人參又推了回去,笑道:“家母體熱,醫生再三叮囑,不能吃人參黃芪等燥熱之藥。王妃的心意我們領了,但東西不能收。”
   
     “這個……”
      
     張良娣語塞了,她沒有想到明月這麼強硬,連她的東西都不肯收,心中一陣悻然,她心裡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便又笑道:“其實這也不是聖上所賜,而是我的一點心意,現在雖然用不著,以後還有機會,妹妹先收下吧!”
   
     明月笑了笑,也沒有說答應,也沒有說不答應,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等待張良娣下一步的話。張良娣有一種一拳打空的感覺,她這才感覺明月並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樣年輕無知,她收起了輕視明月的想法,便徐徐說出了今天的來意。
      
     “趙王妃,我前來貴府,一是來探望令堂的病情,二是受聖上之託,來商量一下令子的封爵。聖上打算封令子為成王,實授三千戶,如果王妃不喜歡成王這個封爵,可以提出自己的意向,聖上一定會考慮。”
            
     一般而言,親王的嫡子是封郡王,而不可能再封親王,只有太子長子才有封親王的機會。李亨打算封李慶安之子為親王,這明顯是一種特殊的拉攏,也是他準備的一系列讓步之一,目的就是要李慶安承認他的帝位。而第一步就是想從明月這裡打開缺口,只要明月答應,他就立刻下詔封李慶安之子為親王,這樣,他就能掌握與論的主動。
      
     李亨當然知道李慶安不會輕易答應,但趙王妃卻未必懂這個道理,說不定她愛子心切,便一口氣應允了。
   
     明月笑而不語,張良娣以為她動心了,便又鼓動她道:“其實聖上對獨孤家一直念念不忘過去的舊情,聖上不止一次說過,獨孤家有功於社稷,當予與厚待。聖上不僅要封令子為親王,同時封令尊為國公,封令堂為國夫人,讓孤獨家享盡榮華富貴,這是聖上的原話,王妃考慮一下吧!”
      
     這時,明月淡淡一笑,將人參又推還給了她,站起身道:“替我送客!”
      
     張良娣呆住了,獨孤明月竟是在趕自己走,她拜訪了幾十家大臣,還沒有哪家敢這樣對自己無禮,她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惱火,一把抓起人參,恨恨道:“好!機會來了不要,那你以後就不要後悔。”
      
     說完,她快步向外面走去,明月也不送她,轉身便回自己房了。
   
     …………………………………………………
   
     明月剛走到自己院門口,妹妹明珠卻跑了過來,“姐,等我一下。”
      
     明月驀地轉身,她聽出妹妹的語氣竟然和從前一樣,再也沒有那種勉強的神態,她心中頓時感到一陣喜悅。
      
     “明珠,怎麼了?”
      
     “爹爹叫我來請你去一趟呢!”
   
     明珠的眉眼之間已經沒有中午時的鬱鬱寡歡,彷彿陽光突破了陰靄一般,因為母親告訴了她,姐姐不再逼她嫁人,這令她喜出望外,一塊大石從心中移去了。
   
     明珠上前,在姐姐耳畔低聲道:“是二叔家的事情,嬸娘和二叔都來了。”
      
     明月的眉頭皺起來了,她知道一定是為兩個堂弟懷遠和懷清喝酒打傷人之事,目前兩人都被千牛衛暫時扣押,二叔和二嬸就來找自己出面求情了?
      
     “爹爹是什麼意思?”
   
     明珠嘴一撇道:“爹爹還能有什麼意思?他肯定是要你出面求情,姐,我的意思是說,你最好別去,那兩個渾小子該教訓他們一下了,否則以後還會闖更大的禍。”
      
     明月沉吟一下,不去也不好,畢竟是自己的二叔和嬸娘,得給自己父親一點面子,想到這,她便點點頭道:“我先去看一看情況再說吧!”
   
     明月快步來到了後宅的小客堂,她一進門,她的二叔獨孤浩俊和嬸娘瞿夫人都站了起來,陪著笑道:“明月啊!我們來給你添麻煩了。”
      
     明月笑道:“二叔和二嬸別客氣,請坐吧!”
      
     旁邊獨孤浩然鬆了一口氣,他知道大女兒的脾氣,搞不好這件事她會不給自己面子,只要她來了,事情就好辦了。
         
     事情出在昨天傍晚,獨孤浩俊的兩個兒子懷遠和懷清去位於西市的胡姬酒肆喝花酒,酒喝多了,便按捺不住尺度,對陪酒的胡姬欲強行侮辱,被沖進來的夥計制止。
         
     兄弟便惱羞成怒,和隨從一起動手,將酒肆砸得稀爛,並用椅子砸傷了夥計和掌櫃,並對數千名圍觀的民眾大喊大叫,他們是李慶安的舅子,他們就是王法,誰敢不服。
   
     正好南霽雲率領一隊千牛衛經過此處,聽他兩兄弟壞大將軍的名聲,便立刻命人將他二人抓進了軍營,又派人給王妃報信。
      
     兩兄弟現在還沒有被放出來,急壞了他們的父母,便趕來找明月求情。獨孤浩俊歎道:“我那兩個逆子從小被我寵壞了,而酒量又小,一喝點酒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昨天幹了什麼,說了什麼?明月,他們好歹是你的堂弟,都是獨孤族人,你就幫幫他們這一次吧!”
      
     旁邊獨孤浩然也道:“是啊!明月你就幫幫二叔和嬸娘吧!他們身體也不好,萬一懷遠和懷清出了一點什麼事,這可怎麼了得。”
   
     明月淡淡一笑道:“父親把問題想得太嚴重了,兩位堂弟不會有什麼事,我倒覺得給他們一點教訓,倒是好事,防止他們以後闖更大的禍。我想過兩天,該賠錢的賠錢,該道歉的道歉,事情解決了,他們就放出來了,父親和二叔不用擔心。”
         
     獨孤浩俊對望一眼,眼中都露出了不滿之意,這叫什麼解決,這不就是削他們獨孤家的面子嗎?這和普通平民有什麼區別。
   
     嬸娘瞿夫人便忍不住道:“懷遠和懷清從小就性子頑劣,闖禍也不是第一次了,可官府聽說是獨孤家的子弟,二話不說,馬上就放人,甚至管都不管。怎麼我們家的明月做了王妃,獨孤家的地位還反而下降呢?這我就不懂了。”
      
     瞿夫人的話說得很難聽,矛盾便直接對準了明月,明月心中也微微動怒了,她克制住心中的不滿,依然平靜道:“趙王殿下從來都治軍嚴厲,你們什麼時候聽說過安西軍有擾民之舉?越是自己人,他要求越嚴格,獨孤家不能因為是趙王的外戚就可以飛揚跋扈,相反,獨孤家更應該帶頭遵守法紀,善待弱者。這才是百年世家的風範,才能贏得世人尊重,否則,獨孤家和楊家又有什麼區別?”
      
     “明月,你這話就不對了。”
      
     獨孤浩俊極為不滿道:“自古刑不上大夫,獨孤家是皇親國戚,當然應該受到優待,懷遠和懷清又不是去殺人放火,只不過砸了一家胡人的酒肆罷了,打傷了兩個下人,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本來嘛,千牛衛就不應該抓人,這嚴重地損害了我們獨孤家的名聲,我不追究他們就算好了,他們還不肯放人。那個南霽雲難道連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嗎?我看他懂的,他就是故意要削獨孤家的面子,​​對了,我聽說他娘子姓崔,莫非是崔家人?明月,你要當心啊!很可能崔家也在想送女兒給李慶安呢。”
   
     “二叔,你不要胡說了,南將軍的妻子和崔家一點關係沒有。”
   
     明月終於動怒了,她寒著臉道:“砸爛酒肆,我可以來替他們賠錢,打傷了人,我可以去安撫道歉,但懷遠和懷清必須要受到相應懲罰,這是我的原則,這一點我不會讓步。”
      
     小客堂內一片寂靜,忽然,獨孤浩然和妻子一起站了起來,陰沉著臉道:“這是我家的事情,不敢勞趙王妃大駕,我就當沒這兩個兒子,讓安西軍打死算了,是他們咎由自取,告辭了!”
      
     夫妻倆怒氣衝衝而去,半晌,獨孤浩然也沉著臉,緩緩道:“明月,你太讓我失望了。”
      
     他一拂袖,也轉身走了,明月坐在大堂內,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輕歎了一聲便起身回自己院了。
   
     回到房中,明珠正在逗侄兒玩耍,小傢伙撓癢得咯咯直笑,見姐姐回來,明珠連忙起身問道:“怎麼樣了?”
   
     明月搖了搖頭,明珠便冷笑一聲道:“我就知道會這樣,二叔和二嬸是出了名護短,三爺家也是,他們怎麼可能聽你的勸告,懷遠和懷清早晚會被他們害死。”
      
     “別說了。”
      
     明月抱起兒子,在他小臉蛋上親了一下,對明珠道:“我已經決定了,明天就搬出獨孤府,去懷遠坊自己的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只要你別逼我嫁人,我就跟你去。”
      
     “放心吧!我既然已經答應娘,就不會反悔,你去收拾東西,順便替我去給如畫說一聲,叫她也收拾東西。”
   
     明珠是和如畫住在一起,明珠歡快地答應一聲,便匆匆去了。
      
     這時明月的臉沉了下來,她把兒子交給乳娘,走到書桌前,提筆在紙上寫了四個字:'依法嚴懲! ’
   
     他把紙條疊起,交給貼身丫鬟道:“你速把它交給南霽雲將軍,告訴她,大將軍的名聲重於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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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 驅狼入蜀?

     五月中旬,十萬安西軍經過近兩個月的長涂跋涉,終於抵達了隴右,而此時,藏身在黃河九曲的馬重英部已經得到了邏些出事的情報,他立刻率領七萬大軍從積石山突圍回邏些。
      
     李光弼料到他會有此舉,立刻率軍疾奔援助李晟部,雙方在積石山發生激戰,大戰三天三夜。在唐軍拼死攔截下,馬重英最終沒有能夠突破唐軍的攔截,損兵三萬人,黯然退回了黃河九曲,而此戰唐軍也死傷達一萬餘人,是唐蕃大戰開戰以來傷亡最慘烈的一戰。
      
     正是這積石山一戰,徹底粉碎了吐蕃人最後的希望,隨著十萬安西軍主力開到隴右,吐蕃人徹底大勢已去。  
      
     清晨,黃河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白霧,如牛乳一般流溢在整個黃河兩岸,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碎了寧靜的清晨。白霧中出現了一隊黑色的唐軍騎兵,約百餘人,他們在黃河岸邊風馳電掣般奔馳,向南方疾奔而去。  
      
     在這隊騎兵中,為首大將約四十歲上下,眉骨高聳,目光深邃,他身著唐軍的明光鎧,挎刀背弓,顯得威風凜凜。他便是唐軍在河州渭州一線的主將王思禮,奉李慶安之命趕來商議軍情。  
      
     王思禮所率領的四萬軍其實是李亨的關中軍,李亨為了表現他對唐蕃之戰的支持,便命王思禮率四萬軍前來隴右作戰。  
      
     但王思禮從進入隴右到現在,也還沒有一次和吐蕃軍交戰過,這讓他感到一種難言的壓力和窩囊。尤其安西軍以四萬人攔截七萬人的撤退,更以死傷近四成的代價將吐蕃軍趕回黃河九曲,這種慘烈的戰役更讓王思禮羞愧難當。他心裡很清楚,他的四萬關中軍,恐怕連兩萬吐蕃軍都抵抗不住。  
      
     所以當李亨要求王思禮立刻撤回關中,而同一時刻,李慶安的主力也抵達了隴右,命令他立刻來大營商討軍情,兩個命令同時抵達之時,王思禮依然選擇了李慶安。這不僅是因為當年李慶安曾在潼關救過他一命,而且這裡還有一種大勢的選擇,在李慶安和李亨之間,他並不看好李亨。  
      
     作為一個軍人,對於王思禮而言,實力便代表了一切。  
      
     王思禮猛抽一鞭戰馬,戰馬加快了速度,向數十里外的唐軍大營飛馳而去。
      
     …………………………………………………  
      
     中軍大帳內,李慶安已經從吐火羅勝利的喜悅中恢復了理智,此時,吐蕃已經不再是他考慮的重點。高原之國吐蕃已滅,他的目光從阿姆河掃過吐火羅,越過整個高原,最後他的目光定格在東方。
      
     那是天下的根源,大唐王朝。
      
     那裡才是他的歸宿。  
      
     多年的政治鬥爭養成了他理性而周密的思維,而多年的戰爭殺伐,又讓他血液也有了一種游牧民族特有的狼性,讓他的心更狠更冷。
      
     此時他在考慮一個計劃,這個計劃在很早以前他便想到了,但那時時機還不成熟。但自從李慶安得到楊國忠的密報,李隆基已經秘密傳旨給李亨,將把南唐的帝位也同樣傳給他,這時,李慶安所需要地時機便終於出現了。  
      
     這時,門口傳來了士兵的禀報:“禀報大將軍,王思禮將軍到來。”  
      
     “請他進來!”  
      
     李慶安立刻收起了思路,這個王思禮對他很重要,是他整盤棋局中十分重要的一顆棋子。片刻,王思禮快步走了進來,他單膝跪下,給李慶安抱拳施禮道:“末將王思禮參見大將軍!”  
      
     李慶安連忙將他扶了起來,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道:“王將軍一路辛苦了。”  
      
     “末將只走了幾百里路,何談'辛苦'二字,倒是大將軍行軍數万裡,從吐火羅趕到隴右,這才是辛苦。”  
      
     李慶安點了點頭,這個王思禮很會說話,他連忙笑著對王思禮道:“來!坐下說話。”  
      
     兩人坐了下來,親兵給他們上了茶,李慶安關切地問他道:“四萬弟兄的士氣怎麼樣?”  
      
     “談不上高昂,但也不低迷,大將軍應該知道,關中軍缺乏大戰的磨練,我最遺憾就是到現在還沒有打過一戰。”  
      
     “打仗機會總是有的嘛!以後王將軍很可能會和安祿山一戰。”  
      
     “是嗎?”王思禮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和安祿山打一仗。當年潼關之戰,他險些全軍覆沒,那成了他一生的恥辱,要想血洗這個恥辱,就是和安祿山的軍隊再戰一次。  
      
     “應該有這個機會,安祿山現在在幽州建立了偽唐,自封為中書相國,他實際上已經造反。之所以他現在還沒有大規模南下,是因為他兵力不足,還在大規模招兵買馬。一旦兵力足夠,他必然會大舉南下,藉口討伐李亨而進軍關中。  
      
     王思禮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相信李慶安說的是真的,實情也確實如此。這時,李慶安又道:“但也有可能你沒有機會和安祿山一戰。”  
      
     “為什麼?”王思禮有些愕然。  
      
     李慶安注視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擔心你會入蜀。”  
      
     王思禮沉默了,他明白李慶安的意思,李慶安已經在給他選擇了,是繼續效忠李亨,還是轉而投靠李慶安。這可以說是王思禮一生中最大的決策,但他只沉默了片刻,便做出了決定,他再一次單膝跪下,沉聲道:“屬下願向大將軍效力!”  
      
     事實上,王思禮已經考慮了很久,他被陳玄禮排擠,失去了大部分軍權,若不是陳玄禮驕狂得太早,恐怕他此時已經賦閒在家了,李亨多疑和待人刻薄,早巳讓王思禮對他冷了心。  
      
     他早就想投靠李慶安,可他又開不了口,今天李慶安主動提出,這個機會他怎麼能放過。  
      
     “好!好!”  
      
     李慶安連說了兩個'好'字,他扶起王思禮,誠懇地對他道:“當年我們一起在潼關並肩作戰時,我就知道,我們早晚會走到一起去,因為我們是同一路人。 ”  
      
     “末將明白,能加入安西軍,是末將最大的榮幸。”  
      
     李慶安快步走到沙盤前,用木桿指著黃河九曲地區道:“目前吐蕃軍還有四萬人,就龜縮在這裡,現在我十萬大軍已到,吐蕃軍的最終覆沒指日可待。”
      
     “可是屬下擔心吐蕃援軍會趕來。”  
      
     李慶安微微笑了,“你不用擔心,吐蕃老巢邏些城已經被封常清攻占,吐蕃贊普死在吐火羅,他們的主要官員已經全部投降。”  
      
     王思禮呆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吐蕃已經完了,那麼殲滅九曲的吐蕃軍,就是最後一戰了。  
      
     李慶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現在只需要做一件事,你的四萬軍截斷吐蕃人的後路,防止他們逃向成都。這很重要,你一定不能大意。”  
      
     “末將明白了,我這就去。”  
      
     王思禮抱拳施一禮,便告辭而去,他剛走,李光弼便匆匆趕來了。  
      
     “大將軍,王思禮將軍走了嗎?”  
      
     “你找他有什麼事嗎?”李慶安笑問道。  
      
     “我想大將軍一定是要他攔截住吐蕃逃往巴蜀吧!”  
      
     “你說得沒錯,我正是這樣安排。”  
      
     李光弼猶豫了一下,他走到沙盤旁,望著吐蕃軍的後路,道:“有句話,不知卑職當講不當講?”  
      
     李慶安淡淡一笑道:“你說就是了。”  
      
     “卑職在想,為何我們不能放馬重英入蜀呢?他的軍隊一旦入蜀,蜀地必然危急,李隆基要么走向大將軍求救,要么是召李亨的軍隊入蜀。我聽說李隆基父子的關係頗有緩和的跡象,召李亨關中軍入蜀的可能性最大,只要李亨的軍隊入蜀,而王思禮的軍隊再回關中,那時關中不就是大將軍的掌中之物嗎?”
      
     “你這叫驅狼入蜀之計,我最早也是這樣考慮的,但我現在放棄了這個想法。”  
      
     “為何?”李光弼有些不解。  
      
     李慶安笑了笑,慢慢走上前用木桿指著九曲地區道:“這是我們佈置的一個口袋,將馬重英的吐蕃軍裝了進去。他現在已經知道邏些出事,他幾次拼死都想返回邏些,可惜都沒有成功,但他並不會甘心。現在我的十萬大軍到來,他必然會承受不住壓力,他會再一次想法逃回邏些,所以他這支軍隊是吐蕃能否翻盤的唯一希望了。”
      
     “…在這種情況下,我不想冒險。如果劍南依舊是高仙芝掌握軍權,或許我會嘗試一下,但是高仙芝已經被錄奪了軍權,此時的軍權被榮王李琬掌握。李琬此人我很了解他,他絕不是馬重英的對手,一旦劍南軍被擊潰,吐蕃軍將佔領成都。漢人我不擔心,但我擔心羌人,擔心南詔人,擔心他們被馬重英所用,重新組織起一支十萬人的大軍殺回邏些,那時,我們就悔之晚矣。”  
      
     說到這,李慶安挺直了腰,傲然道:“至於李亨的關中軍,我從來就沒有把它放在心上過,他們能和我的安西百戰之師抗衡嗎?”  
      
     李光弼十分羞愧,他自以為想了一條妙計,卻沒有想到這條計策很可能會弄巧成拙,李慶安說得對,他有十萬安西大軍,根本沒有必要用這種伎倆。  
      
     “屬下明白了,但屬下還有點擔心王思禮的軍隊擋不住馬重英。”  
      
     “你放心吧!我只是給王思禮一個作戰的機會,實際我並不指望他能擋住吐蕃哀兵。我已派李晟率三萬軍前往西渾山一帶,那裡是馬重英入蜀的必經之路,相信李晟會攔住吐蕃軍東撤。” 
      
     …………………………………………………… 
      
     五月十六日,八萬唐軍主力從飛雲渡過了黃河,直撲吐蕃軍所在的獨山城一帶。正如李慶安的判斷,當十萬安西抵達隴右後,馬重英便知大勢已去,現在他的南北方向和西面前沒有退路了。
      
     只有向東撤向劍南西川,從那裡再迂迴繞回邏些,雖然風險很大,但他也只有這一條路了。安西軍他雖然打不過,但劍南軍他未必不行,最好能去南詔,得到南詔的軍隊支持,助他復國。  
      
     當馬重英聽到唐軍主力渡河的消息,他便當即立斷,率軍向東撤退。  
      
     從吐蕃軍所在的獨山城到渡過洮水為東進第一階段,這中間有上千里的路程,只要能抵達洮水東岸的岷州,吐蕃軍的東進戰略轉移便可算成功了大半。  
      
     但李慶安為打贏這場唐蕃大戰耗費了大量心力,他甚至不惜萬里奔襲而至,他怎麼可能在這最關鍵的時候讓吐蕃人翻盤,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吐蕃軍有東逃的可能。  
      
     十天后,當吐蕃大軍逃至一條叫絕生谷的峽谷地帶時,馬重英最不願意聽到到一個消息傳來了,一支不知數量的唐軍扼住了這條狹窄的谷道。  
      
     這裡是西渾山的餘脈,四周山勢高峻,延綿數百里,只有這條寬不足三里,長約三十里的谷道可以穿過山脈。若不想從這裡走,他們就得退回去數百里,再繞到黃河上游,從那裡翻越積石山。
      
     當然,他們可以從那裡直接回邏些,但是他們糧食已經不足了,而且唐軍追兵巳至,唐軍前後夾擊,他們就全完了。  
      
     “大帥,我們怎麼辦?”幾名將領都著急問道。  
      
     馬重英眉頭皺成一團,他現在不知道唐軍攔截之兵到底有多少,如果人數不多,或許他們能衝過去。  
      
     “傳我的命令!大軍發動進攻,全軍壓上,若沖不過去,我就全部死在這裡。”  
      
     吐蕃人的金鼓聲大作,轟隆隆地響徹高原,四萬吐蕃大軍背水一戰,四萬大軍鋪天蓋地,喊殺聲如雷,求生的慾望使他們不顧一切向山谷中衝去。  
      
     唐軍已經在山谷最窄處修建了工事,這裡谷寬只有一里半,三萬唐軍用巨石砌成了一道簡易的城牆。谷道狹窄,容不下這麼多軍隊同時防禦,李晟便只部署了一萬五千名弓弩手。  
      
     城牆距離谷口約十里,震耳欲聾的喊聲在山谷中迴盪,吐蕃軍就彷佛決堤的洪水,呼嘯著,向城牆席捲而來,離他們只有一里了,黑壓壓地遮天蔽日。  
      
     唐軍士兵半蹲在防禦工事之後,他們冷靜拉弦上箭,一萬五千把唐弩刷地同時端起,呈三十度斜角指向前方,一萬五千名唐軍弓弩手分為三排,每排相隔約十步。  
     這只是第一道防禦線,李晟一共布下了三道防禦線,如果這道防禦線失守,他們將退到三里外的第二道防禦線中。  
      
     但作為一名年輕的主將,李晟不到迫不得已,他絕不會後退一步。  
      
     兩百步……一百八十步……吐蕃軍越來越近了,甚至已經可以清晰地看見他們猙獰的面容。  
      
     一百五十步!
      
     李晟手一揮,唐軍頓時百箭齊發,強勁的箭矢像密不透風的暴雨,直撲吐蕃軍。箭矢射穿了他們的盾牌,射透了他們的盔甲,沖在最前面的數千吐蕃軍頓時響起了一片哀號慘叫之聲,成片成片的吐蕃士兵倒在地上……  
      
     第一輪唐軍射完,他們立刻坐下用腳和臂力拉弦上線。唐軍用的是安西弓弩局去年發明的單兵巨弩,有點類似於北宋神宗年間發明的神臂弩,弓長三尺三,弦長兩尺五,並且使用一弩雙矢,射程可達三百步。唐軍的舊弩賣給了拜占庭後,碎葉弩軍便率先換了這種威力巨大的單兵巨弩。  
      
     射程三百步,有效殺傷距離二百二十步,但為了加大殺傷力,唐軍在一百五十時才放箭。  
      
     第一輪射完,第二輪五千唐軍弩手再次萬箭齊發,鋪天蓋地的箭矢將山谷的天空都遮蔽了,緊接著第三輪……  
      
     整個山谷中躺滿了吐蕃士兵和戰馬的屍體,層層疊疊,血流成河,瀰漫在山谷中的血腥氣刺鼻難聞。唐軍只進行了兩回射擊,六萬支箭射出,吐蕃的重傷及陣亡便在九千人以上了,傷者根本就抬回去,最終只有死亡一條路。  
      
     馬重英膽戰心寒,這才剛開始衝鋒,他的四萬大軍便只剩下三萬了,他開始意識到,唐軍在峽谷中佈置有重兵,難道真要他退回去了。剛才他曾經想到了用火攻煙熏,但四周方圓數百里都是戈壁,山上光禿禿的一片,只有積雪和峭壁,看不見一棵樹。  
      
     馬重英蹲在地上,痛苦地抱著頭,怎麼辦?邏些已經被攻占了,吐蕃已經滅亡,他這支殘軍該何去何從?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了轟隆隆的悶雷聲,馬重英不由驚喜地抬起頭,難道要下雨了嗎?只要下雨,唐軍的弓弩就用不成了,可是他抬頭看到的卻是明晃晃的太陽,哪來的晴天霹靂?  
      
     “大帥,快看!”  
      
     一名士兵驚恐地指著遠方”馬重英慢慢地站起身了,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只見西方天空佈滿了鋪天蓋地的旗枳,一條長長起伏的黑線出現在十里外的戈壁灘上,至少有五萬以上騎兵,唐軍的追兵到了。  
      
     他只有三萬吐蕃士兵,國破家亡,士氣低迷,人馬疲憊不堪,前面有唐軍上萬弩軍攔截,死路一條,而後面追兵已至,他們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這時,一名唐軍飛奔而至,在百步外將一封信用無頭箭射來,有士兵拾起遞給了馬重英,馬重英打開信,竟是李慶安寫給他的。  
      
     '大唐安西節度使趙王李慶安,致吐蕃最後之軍統領馬重英將軍。我與將軍石堡城初戰,至今已近十年,其間,與吐蕃大小數十戰,勝多敗少。且末及吐火羅一戰,二十三萬吐蕃軍全軍覆沒,贊普身死,安西大軍越過大雪山,由泥羅婆攻入邏些,吐蕃生力全部殲滅,邏些百官已降。現在將軍窮途末路,國破家亡,若想留士兵一命與家人團聚,可立即投降。我承諾挖礦三年,全皆放還為民,若將軍頑抗到底,李慶安將下令不留戰俘,悉數坑殺!吐蕃從此將再無青壯,請將軍三思。 ’  
      
     馬重英又回頭看了看手下士兵,個個人心惶惶,士氣低迷,如此,此戰還有什麼打的必要,正如李慶安所言,還是給吐蕃留一點青壯男子吧!
      
     他長嘆一聲,便下令道:“放下武器,全軍投降!” 
      
     ………………………………………………………… 
      
     大唐貞治二年五月下旬,隨著馬重英的最後三萬軍投降唐軍,歷時大半年的唐蕃大戰至此落下了帷幕。吐蕃以一種幾近悲壯的結局退出了大唐的政治舞台,正式成為大唐的附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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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4 19:58:23
第五百二十五章 急商對策

     五月,安西在唐蕃大戰中的勝利終於傳到了長安,一時滿城歡騰,長安民眾自發地走上大街,敲鑼打鼓,晝夜歡騰。
      
     此時不分萬年縣和長安縣,大街上到處是歡欣鼓舞的民眾,白髮蒼蒼的老者,紮著沖天揪的頑童,商人、士者、軍人,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年齡,所有人都沉浸勝利的喜悅之中。

     但大明宮紫宸殿內卻是另一番景象,李亨陰沉著臉坐在御案後,他的幾名心腹站在一旁,誰都沒有吭聲。唐軍擊敗吐蕃之事他們當然也知道,但他們卻得到更令人不安的消息,李慶安已經結束了隴右戰役,率十萬大軍東進,已經從蘭州過了黃河。

     他們一直不想面對之事,終於擺到眼拼了,李慶安回來了,他們該如何應對?

     “你們說,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李亨聲音沙啞,透著深深的疲憊,他曾經考慮過很多可能,或許李慶安會輕車簡馬回來,他親自去城外迎接,他們挽手大笑,一笑抿去恩仇,從此李慶安忠心成為他的臣子。

     可惜這種情形只能在夢中出現,李慶安沒有輕車簡馬,而是率十萬大軍東進,沒有任何前報,將直接率軍進入關中,李亨​​感覺背上一陣陣寒意,來者不善!

     他的目光投向了王珙,當初王珙說過,李慶安若來,他有應對方案,他​​現在倒想聽一聽了。

     “王相國,你是百官之長,你先說吧!”

     王珙見李亨先挑中了自己,他十分無奈,只得硬著頭皮上前道:“臣以為安西軍力強大,不可與他硬抗。”

     “這個朕也知道!”李亨不悅地打斷了他的話,道:“朕想知道相國的應對之策。”

     王珙心中暗歎一聲,現在還能有什麼應對之策,李慶安來勢洶洶明顯是要給李適討還公道,根本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要麼就是李亨退位,要麼就是召集大軍硬打一仗。

     當然他不能這樣說,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一個李亨說不定能接受的方案。

     “陛下,臣的意思立李慶安為東宮,或許他能接受現實。”

     “不行!”

     王珙的話剛說出口,便被一個尖細的聲音否決了,眾人一起回頭竟然是殿中監李輔國,只見他上前一步,斥責王珙道:“公是大唐右相國,怎能說出這種荒謬匪夷之言,東宮乃聖上子嗣所有,焉能讓外人入主。況且那李慶安是隱太子之後,他若入東宮,你讓聖上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李輔國同時兼任殿中監令和內侍監令,權勢很大,百官要見李亨,必須先奏請他同意。李亨對他十分信任,奏摺都要給他先看,先聽他的意見,李輔國都會把自己的意見用綠色筆寫在右下角,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慣例。
      
     他的批語被稱為'綠批',有時甚至比李亨的意見還重要。李輔國還掌握著李亨剛剛成立的情報機構'察事廳子',有密探數百人,專門監察百官,或者暗殺對手。

     王珙是中書令右相國手中有一定相權,有些事情由他來直接決定,不用稟報李亨,比如五品以下官員的任命,這就讓李輔國對他十分嫉恨。他幾次向李亨建議:相國權力太大,當削之。

     李亨雖然也有此意,但他剛登基不久,還不能太得罪王珙等大臣,儘管如此,李亨還是給了李輔國一項權力,可以列席旁聽政事堂會議。

     所以李輔國和王珙的關係十分緊張,有消息說,李輔國已在暗中收集王珙的罪狀,今天,李輔國抓到了王珙把柄,便立刻把事情擴大化了。

     他不依不饒地又向李亨啟奏道:“陛下,臣懷疑王珙與李慶安暗中有往來,所以他才這樣明目張膽替李慶安說話,臣建議暫停王珙之職,調查他的通敵罪狀。 ”

     王珙勃然大怒,哪有這樣當面誣陷自己的,他立刻上前道:“陛下,臣對陛下忠心耿耿,歷經時日考驗,絕沒有私通李慶安之事,李輔國一派胡言,中傷誣衊大臣,臣請陛下嚴懲李輔國肅清朝綱。”

     “夠了!”

     李亨一聲怒喝:“現在是吵架的時候嗎?朕是要你們解憂,你們還嫌不夠,還要再給朕煩惱嗎?”

     兩人見李亨發怒,都不敢再說話了,兩人退了下去,怒視著對方。

     這時,房琯出列道:“陛下,關於應對李慶安,臣也來說兩句。”

     李亨精神一振,連忙道:“房愛卿請說!”

     房琯看了眾人一眼,徐徐道:“臣度李慶安的心思,有兩種可能,一是他想取陛下而代之,另一種是他擔心陛下會奪他的權力,所以才興兵來逼迫陛下,這兩種可能臣更傾向於後者。”

     “為什麼不是第一種可能?”李亨問道。

     “很簡單,因為他是建成太子的後人,他想登基為帝,勢必會引起很多人的反對。除非大唐江山被外人所佔,他才可以重續李唐,就像蜀漢之劉備。否則他名不正,言不順,得不到天下人支持,他這個皇位也不會持久。我想,李慶安應該也明白這個道理,南唐先帝尚在,大唐正統尚存,還輪不到他登基。所以臣認為,李慶安的真正目的,是要陛下承認他現在的權勢和地盤,可以有談判的餘地。”

     房琯的一番分析,讓李亨深以為然,他目光一轉,卻見令狐飛一臉輕蔑,顯然是不贊成房琯的意見,李亨一怔,正要問令狐飛,就在這時,他的兒子李系匆匆從外面奔來,急喊道:“父皇,大事不好!”

     眾人都吃了一驚,一齊向他望去,李亨也急問道:“出了什麼事?”

     李系頂盔冠甲,他上前施禮道:“父皇,兒臣聽到了兩個消息。”

     “什麼消息?”

     “一個消息是八千艾西軍剛剛護送趙王妃母子離開長安縣向西去了,同行者還有裴旻等三百餘舊臣和他們的家眷。”

     李亨心中暗叫不妙,他克制住自己心中的緊張追道:“那還有一個消息是什麼?”

     “還有一個消息是王思禮部不遵命令,沒有駐紮華州,而是東去佔領了潼關。”

     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一般,讓偏殿中的人都驚呆了,王思禮的四萬軍是三天前回來,本來是讓他率軍駐守華州,但他卻佔領了潼關。王思禮極可能已被李慶安策反了,他佔領潼關,也就是截斷了中原的軍隊回援。

     眾人面面相覷,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了,李慶安已經動手了,這時,李亨心煩意亂,對眾人道:“大家都下去吧!讓朕好好想一想!”

     眾人無奈,都退下去了,李亨卻給令狐飛使了個眼色,令狐飛會意,在外面走了一圈,又回來了。這時,李亨已經回了自己的御書房,房間裡只有兒子李系、心腹李輔國兩人,令狐飛走了進來,向李亨施禮道:“參見陛下!”

     “不用客氣了,大家都坐吧!”

     李亨歎了口氣,對他們三人道:“形勢相當危急,現在我們四人的決定,絕不能透露出去。”

     眾人點頭,他又對令狐飛道:“剛才說話不便,現在先生請說吧!”

     令狐飛具李亨對自己頗為瞭解,便捋須笑道:“知我者,陛下也!”

     “唉!先生請說吧!”

     “陛下,剛才臣不肯說,是因為臣覺得我們這些人中,必有人暗通李慶安。”

     李輔國激動地接口道:“肯定是王珙,他曾和李慶安結盟,一定是他。”

     李亨擺擺手,讓他不要打斷令狐飛的說話,“先生請繼續說。”

     令狐飛又繼續道:“我倒認為不會是王珙,王珙心胸狹窄,和楊國忠一樣,很嫉​​恨李慶安。讓他和李慶安私通,他放不下這個面子,本來我以為會是李俅或者李麟,或者張垍,但我聽了房琯一席話,我才知道,這個人原來是房琯。”

     “房琯?”李亨一愣,“可是朕覺得他說的話很有道理啊?”

     “陛下,他的前一段話是不錯,李慶安現在登位確實名不正言不順,但他的後一段話卻是在誤導陛下,他話中有一個很大的漏洞,不知大家聽出來沒有。 ”

     李亨和李輔國都陷入沉思,房琯的後一段話是李慶安的目的是為保住自己的利益,雙方有談判的可能。

     李亨搖了搖頭,“朕想不出哪裡有問題,愛卿就直說吧!”

     “陛下,李慶安雖然自己暫不能登位,但他可以扶持別的人啊!他若立一個幼兒,豈不比向陛下稱臣更能保住自己的利益。”

     李亨和李輔國對望一眼,這才恍然大悟,是的,房琯既然能想到李慶安暫時不能登位,他又豈能想不到李慶安立其他人的道理。

     “這個該死的混帳!”

     李亨一拍桌半,怒道:“朕要先宰了他。”

     李適雖然沒有子嗣,但李豫還有兩個兒子,在太后沈珍珠手中,她現在已經被安西軍帶走了。

     “陛下,殺房琯隨時可以動手,但現在應該考慮後路。”

     李亨無奈,只得問道:“那朕該怎麼辦?請先生教朕。”

     “臣以為陛下現在應該做兩手準備,現在李慶安轉移家人大臣,佔領潼關,很明顯是要為他進軍安西做鋪墊了。臣沒有猜錯的話,還有郭子儀的軍隊,也會配合他入關中,但他至少還要三五天才能部署完畢,我們應該充分利用這三五天的機會調兵。”

     “愛卿的意思是……”

     “陛下,臣的意思是,小王爺應該先率主力入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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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 驚弓之鳥
   
     隨著趙王妃母子和三百餘名大臣及家眷撤離,長安城的局勢開始驟然緊張起來,長安縣和萬年縣都先後實行了宵禁。 
      
     天剛一擦黑,長安城隆隆的鼓聲便開始敲響了,這是關閉坊門的鼓聲,三百下鼓聲敲過後,長安各個坊門都將關閉,軍隊開始上街清理,不准民眾出門。
    
     長安的緊張氣氛也影響到了每一戶人家,幾乎所有的長安人都意識到了,李慶安的歸來將使大唐變天,他們都感受到了局勢的緊張。天色剛剛昏暗,家家戶戶都關門閉戶,東市西市的商人也關閉了商舖,酒樓客棧,以及青樓、樂坊等各種娛樂場所也停止接客。
    
     大街小巷都冷冷清清,只有一條條的野狗在黑暗中悄悄出沒,大街上不時可以聽見騎兵奔過的馬蹄聲,可以聽見士兵跑過的步靴聲。
  
     亥時剛過,長安縣出現異動,大量的軍隊在長安縣太平坊集結。此時的太平坊內已經擠滿了黑壓壓的軍隊,騎兵、步兵、弓弩兵,個個全副武裝,殺氣騰騰。 
      
     太平坊內所有的消息出口都被封死了,民眾不准出家門一步,甚至連鴿子也不准放飛,不僅有專人獵殺,而且誰家膽敢放飛鴿子,立刻會有軍隊砸門衝入抓人。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宵禁了,這種緊張的氣氛是戰爭的前兆,一場戰爭確實要在這裡爆發了。
    
     太平坊內已經部署了一萬五千軍隊,一萬千牛衛和五千羽林軍,由大將南教霽雲和長孫全緒率領,他們今晚將攻占皇城。
 
     皇城是大唐王朝的政務機構集中地,尚書六部,儲放各種物資的各大倉庫都在皇城內;儲存原料的將作監、保管兵器盔甲的軍器監、儲放財物金錢的左藏庫、囤積糧草的太倉和司農寺大倉庫等等等等。 
      
     可以說皇城內集中了天下近一半的國家庫藏尤其太倉和司農寺大倉庫內的糧食更有三百萬石之多,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價值。
    
     目前皇城由效忠李亨的羽林軍控制,兵力並不多,只有三千人。但根據李慶安和李亨達成的協議,國家庫藏雙方軍隊都不得動用,否則朱雀大街分治條約將立即作廢。
  
     正是被這個條約限制,李亨登基以來,他也並不敢輕舉妄動,將國庫物資私給關中軍。每天上午都會有千牛衛的士兵前來檢查物資庫存情況,每一筆物資領用都會有清晰記錄,並由千牛衛抽查復核。
    
     儘管李亨對千牛衛的這種審核頗為惱火,但他也無可奈何,為了爭取李慶安的支持,千牛衛的這種嚴格的監查他也盡量容忍了。
  
     但隨著時局的驟然緊張,李慶安和李亨將隨時翻臉,當初兩人簽訂的分治條約也將隨時作廢。為了防止李亨將皇城內的物資搬走,李慶安在兩天前便下達了命令,提前動手,搶佔皇城這也是他繼撤走家屬百官、佔領潼關後的第三個重要行動。
    
     行動由南霧雲全權負責指揮,之所以將進攻點放在太平坊,是因為太平坊的東北角正對皇城的含光門。
  
     軍隊已經漸漸集結完畢了,此刻南霧雲騎在馬上,單手挽弓,等待著探子的消息。他在今天下午又一次率領士兵檢查了皇城各大倉庫,暫時還沒有發現李亨搬走物資的跡象,但今天下午,關中軍有大規模調動的跡象,李亨應該會有所行動了。如果不是在今天晚上,那就是在明天白天,關中軍一定會將皇城內的各種物資搬走。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南霧雲的嘴唇漸漸咬緊,腰中的橫刀也被他捏出了汗就在這時,皇城上空出現了一個亮點'啪! '地炸開了,這是潛入皇城的斥候發出的動手信號。
  
     南霧雲立刻下令道:“毀牆!” 
      
     在太平坊東北角已有數千千牛衛士兵準備就緒了,當南霧雲的命令傳來,數千千牛衛士兵便衝至坊牆之下,開始一齊用勁推牆。
 
     坊牆約高三丈,基本上都是用泥土和磚石砌成,坊牆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很有些破敗老舊了,在千牛衛士兵們的奮力推動下,坊牆開始搖搖欲倒。
  
     “一、二、三!” 
      
     隨著士兵們最後一聲大喊,一段百餘丈的坊牆終於轟然倒塌,塵土飛揚,一萬五千大軍如決堤的洪水,向皇城洶湧衝去。
    
     沉悶的倒塌聲和地面的輕微顫抖將整個太平坊的民眾都驚醒了,也驚動了二十幾丈外的含光門守軍,含光門有兩百餘名守軍,大部分都住在高高的門樓上。 
      
     這時,很多守軍都已經睡了,但坊牆的倒塌聲驚動了他們,士兵們紛紛跑到城樓邊向下察看,眼前的情形將他們驚呆了。只見鋪天蓋地的軍隊已經衝到城樓下,黑壓壓地擠滿了整條街道,數百名士兵抱著粗大的木槌正向城門衝擊而來。
    
     “轟隆!”一聲悶響,如平地一聲悶雷,寂靜的夜晚被這撞門聲驚破了,整個皇城內的士兵紛紛從夢中驚醒,他們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朱紅色的含光大門高約三丈,皆用鐵皮包裹,大門十分厚重,但大門並沒有特別防護,只用一根八尺長,兩寸厚的木條閂門。這根木條經受不住千鈞一擊,一下子便斷裂了,大門轟然洞開,一萬五千大軍如潮水般湧進了皇城。 
      
     ………………………………………
    
     含光門的撞擊聲並沒有傳到大明宮,李亨是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驚醒,有宦官驚惶禀報導:“陛下,出事了!” 
      
     此時,李亨已經有一點草木皆兵了,他嚇得從床榻上翻身坐起,顫抖著聲音問道:“出什麼……事了?”
    
     “南霧雲和長孫全緒率一萬五千軍隊佔領了皇城。”
      
     李亨嚇得呆住了,他第一個反應便是宮廷政變了,他跳了起來,在地上打轉,慌如熱鍋上的螞蟻,口中急惶惶念道:“朕的衣服呢?朕的靴子呢?快給朕穿上!”
    
     和他同帳共寢的張皇后卻還冷靜,她連忙低聲道:“陛下別急,不是大明宮是皇城!”
  
     “皇城?”
    
     李亨一下子冷靜下來了,他又急問道:“千牛衛沒有進攻太極宮或者大明宮嗎?”
    
     “沒有,他們只佔領了皇城,沒有進攻宮城。”
    
     李亨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張皇后道:“嚇死朕了,多虧皇后冷靜。”
    
     張皇后也披上衣服起身了,她命宮女點亮了燈,對李亨道:“陛下,臣妾猜李慶安是要搶佔庫禀,所以他們才佔領皇城。”
    
     李享倒吸一口冷氣,他這才反應過來,對啊,肯定是這樣!其實李慶安還高估了他,他今天下午才剛剛命令李系率六萬軍入漢中,他身邊只剩兩萬金吾衛了,根本沒有能力搬走國庫。
  
     “速去召王珙覲見!” 
      
     李亨想到國庫被李慶安搶佔了,他也不由慌了手腳,這時,李輔國也接到消息匆匆跑來了,他在門口道​​​​:“陛下,是老奴。 ”
 
     “進來吧!”
    
     李輔國進了內寢室,對李亨急道:“陛下,千萬不可召王珙來! ” 
      
     李亨一怔,問道:“為什麼? ”
    
     “現在時局對陛下非常不利,我們只有兩萬金吾衛了,對這些大臣應盡量少讓他們知道,否則引起恐慌。如果他們洩露了消息,千牛衛便會立即對我們動手。 ”
    
     “可是我知道庫房的存量情況。”
    
     “陛下,老奴知道,快去召回宣旨宦官。” 
      
     李亨一下子醒悟過來,連忙道:“快把人叫回來,不用召王珙覲見了。 ”
      
     李輔國從身邊取出一份折子給李享道:“這是我剛剛接到的庫報,請陛下過目。” 
      
     這其實是戶部三天前上奏的折子,關於庫存的清點情況,奏摺被李輔國扣下來了,他不想讓李亨知道實情,但現在他知道隱瞞不住了。
    
     此時,李亨心慌意亂,沒有註意這份奏摺的日期已被塗改了,他匆匆瀏覽一遍;糧食三百五十萬石,錢五百三十萬貫,絹一千二百萬匹,安西銀元一百七十萬枚,還有其他金銀財物無數。這只是戶部的錢糧奏摺,還有其他軍器物資,這裡就沒有了。
 
     李亨看得心中直滴血,這麼多錢糧都被千牛衛搶佔了,他忽然眉頭一皺,問道:“朕記得前幾天,你不是告訴我庫禀中沒有多少錢糧嗎?怎麼會有這麼多?”
    
     李輔國為了讓自己的侄子出任度支使一職,才故意對李亨隱瞞了庫禀錢糧真相,此時他早有對策,他一跺腳道:“陛下,老奴是聽房琯所言,老奴也是被他騙了。”
    
     房琯在今​​天下午已經被李亨秘密賜毒酒而亡,死無對證,李亨聽信了李輔國的話,他不再追究,便憂心忡忡道:“現在李慶安已處處動手,朕很擔心他明天就會知道系兒率軍南下的消息,從而知道我們兵力空虛,會對大明宮下手,朕想連夜離開長安。”
    
     按照李亨的原計劃,是先派兒子率軍去漢中,然後等河南道和河東道的軍隊返回關中,他再隨大隊南下。但他萬萬沒想到,王思禮竟然在最關鍵時候背叛了他,佔領潼關,截斷了中原軍隊的撤回,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而上午令狐飛的意思是分兩步走,一邊派人去和李慶安談判,然後他們悄悄在三天內南撤,但今天晚上千牛衛佔領皇城,又讓李亨惶恐起來,他覺得自己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不等李輔國回答,旁邊的張皇后忽然插口了,她聽懂了李亨的意思,竟是拋下大臣悄悄逃跑,這可不行,很多大臣都是她辛辛苦苦說服的。
  
     “陛下是不是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李亨詫異地回頭看了她一樣,“什麼事情?”
    
     “陛下丟下王珙這些大臣,將來去成都,如果那邊的大臣不支持陛下怎麼辦?陛下不就變成孤家寡人了嗎?” 
      
     張皇后的話一下子提醒了李亨,很有這個可能,如果那邊大臣支持榮王,或者支持十六郎、十八郎,那他可就麻煩了。 
      
     “那依皇后之意,朕該怎麼辦?”
    
     “臣妾的意思是通知大夥兒一起走。”
    
     “不行!”李輔國當場否決了張皇后的提議,“如果有人生了異心,向安西軍告密,那我們就全完了。”
      
     李亨沉思不語,他輕輕捏著額頭,考慮著萬全之策,過了半晌,他對李輔國道:“這樣吧!朕和皇后先走,我們在漢中等待,你天亮時替朕去通知百官,如果願意隨朕一起走,就趕緊來漢中會合,朕會帶他們同赴成都。”  
      
     …………………………………………
        
     鳳翔府雍縣,李慶安的十萬安西大軍已陳兵關中,兵指李亨的關中軍。但是李慶安並不急著發兵進攻,他需要等待時機成熟。 
      
     清晨,李慶安早早起床,等待長安的消息。昨天他接到情報,他的妻兒和三百餘名大臣已經退到了武功縣,而王思禮不負他的眾望,佔領潼關,攔截住了李亨河南道和河東道的十萬大軍西撤。現在關中地區只有李亨的八萬大軍,時機已經成熟了。
    
     儘管時機已漸漸成熟,但李慶安還是沒有出兵的打算。幹掉一個李亨對他來說簡直是輕而易舉,但想再樹一個殺子殺孫,被天下人所抵制,被天下人所詬病的皇帝,那就很難了。李慶安考慮了很久,他覺得留下這個李亨,要比殺了他更有用。
    
     如果李亨是像李豫那樣勵精圖治,為扭轉土地兼併而勇於向宗室開刀,那這樣的人他李慶安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而李亨則不同,他德行有虧,被百官抵制,被天下州縣抵制,而且此人重用宦官,默許土地兼併,他就像一顆毒瘤。這樣的毒瘤不拿去禍害李隆基的南唐,卻要把他殺了,自己是不是太愚蠢了一點。
    
     殺了他,天下人就沒有了憎恨的對象,那麼天下州縣是會效忠自己,還是會效忠李隆基立的新帝呢? 
      
     政治其實也很簡單,說白了也就是為了利益最大化。政治家和政客的區別就是他們眼光的長短不同,眼光長一點就叫政治家,眼光短一點則叫政客。
    
     李慶安正是在反复的考慮和權衡之下,他終於做出了決定,下令子午谷的安西守軍撤離,給李亨南撤讓出一條路,同時命令南霧雲佔領皇城。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有親兵來禀報:“大將軍,長安急件!”
      
     “拿進來!” 
      
     親兵進帳,將一管紅色的鴿信遞上,這表示情況緊急,李慶安掰開信筒,從裡面抖出了一捲紙,只見上面寫著一句話:,李亨昨夜已南逃漢中,長安局勢混亂。
  
     “傳我的命令,大軍起拔,立刻開往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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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4 19:59:08
第五百二十七章 各有心思

     連南霽云自己都想不到,他的一次攻占皇城的行動,竟會帶來如此難以想像的成果。四更時分,一名宦官便在胡沛雲的帶領下匆匆趕來了,他帶來一個讓人不敢相信的消息。
      
     李亨在一更時分逃離了大明宮,連同他的幾名兒子和皇后宮妃,此時大明宮內已是空空蕩盪。
      
     胡沛雲還同時告訴南霽雲,他的手下在兩個時辰前發現了金吾衛有大規模調動的跡象,很有可能是出城了,但南霽雲十分謹慎,他立刻派人去萬年縣查看情況。
      
     很快便得到了消息,萬年縣的各坊依舊緊閉坊門,但金吾衛卻人跡皆無。找到幾名守城的老兵,這才得到確切消息,兩萬金吾衛在一更時全部出城。
      
     南霽雲又驚又喜,他當即向李慶安進行緊急匯報,並下令長孫全緒的羽林軍接管宮城,關閉宮門,不准任何人隨意出入。同時命千牛衛接管萬年縣,維持萬年縣秩序,並封鎖李亨已逃亡的消息。
      
     就在南霽雲猶豫要不要封閉長安城之時,一直在幕後進行操控的嚴莊找到了他。
      
     嚴莊昨晚幾乎一夜未眠,這幾天他也忙碌得精疲力盡,這次李慶安在長安的三步棋:撤走大臣家眷、佔領潼關、佔領皇城,都是由嚴莊統一部署策劃。
      
     這三步棋並非那麼簡單,它包括了大量細節上的問題,比如佔領潼關,如果不被李亨的其他軍隊發現,如果能出其不意佔領潼關,這裡面都有大量的細節都需要落實。嚴莊也知道,這幾步棋是李慶安最後的收官了,能否成功佔領關中就在此一舉。
      
     他殫精竭慮的辛勞終於得到了回報,三步棋都成功落子,他剛剛得到胡沛雲傳來的消息,李亨已經逃離長安,儘管已經疲憊得難以支撐,但嚴莊還是放心不下,急忙來找南霽雲。
      
     夜色昏明中,嚴莊趕到了皇城,他見到南霽雲便急問道:“南將軍,萬年縣如何了?”
      
     南霽雲剛準備去萬年縣察看情況,見嚴莊到來,他又翻身下了馬,笑道:“先生還沒有休息嗎?”
   
     “哎!我放心不下,來問問情況。”
      
     “先生放心,我已派軍接管了萬年縣,現在萬年縣局勢還算平靜,我想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
      
     嚴莊卻搖了搖頭,他望著東方已經發白的天空,道:“現在或許還平靜,但天亮後萬年縣恐怕就會混亂了,將軍要有準備。”
      
     “我準備繼續戒嚴,封閉城門和坊門,不准民眾上街鬧事。”
      
     嚴莊見南霽雲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他暗暗嘆口氣,便緩緩道:“這就是我來找將軍的原因。將軍不能戒嚴,相反,要放開坊門和城門,讓想出城的人悉數出城,讓想去成都的官員儘管走,這也是大將軍的意思。”
      
     嚴莊見南霽雲低頭不語,又繼續道:“李隆基南逃時也同時引​​​​發了混亂,你看大將軍下令攔截了嗎?當時逃掉那麼多重臣權貴,才有裴旻等一批支持大將軍的骨干大臣崛起,這次也是一樣。只有盡可能地讓支持李亨的人跟他走,才能實現大將軍的長遠策略,大將軍是希望李亨能取代李隆基,才能引發他們之間的內鬥,給大將軍時間解決安祿山。南將軍千萬不要誤了大將軍的戰略。”
      
     南霽雲只是一個軍人,只知道不折不扣地執行李慶安的命令,雖然李慶安還沒有指令放李亨的支持者出城,但他出於對嚴莊的信任,便最終接受了嚴莊的勸告,便回頭下令道:“傳我的命令,坊門大開,城門大開,不能阻攔任何人出城。”

     ………………………………………
      
     天色漸漸地亮了,原本一直沉寂的萬年縣終於出現了混亂,萬年縣的民眾發現在大街上巡邏的軍隊,不再是手執黃金棒的金吾衛,​​而變成了腰挎銀裝長刀的千牛衛時。
      
     幾乎所有人都意識到,大唐變天了,各種小道消息在長安迅速傳播,很多人都將昨晚發生在皇城的事件擴大化了,說那是安西軍攻占了大明宮,聖上和皇后都在小房間裡關著呢!
      
     可又怎麼解釋金吾衛全部失蹤的事情,顯然不是被安西軍殲滅了,連顆血珠子都沒留下。只能說明是跑了,金吾衛跑了,那聖上呢,會不會也跑了?
      
     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力都開始集中在李亨的身上,很快,萬年縣洶湧的逃亡潮印證了這些有心人的猜測,聖上確實跑了。
      
     大街和城門到處是逃亡官員的馬車,馬車裡運載著細軟財物和他們的子女,以及千嬌百媚的妻妾,儘管李輔國自己先在四更時跑了,但他也怕將來李亨追究他不通知百官的罪責。
      
     便派了兩個得力的心腹,在天亮時挨家挨戶地通知這些李亨的死黨。他卻圓滑,沒有說是李亨先跑,而是說安西軍進攻大明宮,聖上被迫從後門先撤了。

     不管是什麼理由,李亨南逃的消息在他的心腹大臣中炸了窩,整個萬年縣裡亂作一團。王珙、李俅、李麟、達奚珣等李亨的心腹大臣也自知李慶安不會容他們,就像上了賊船的人,船老大換船,他們也要跟著換船了。
      
     王珙是第一個帶著財物家眷離開長安的大臣,他早就知道會有今天,早在兩個月前,他便派兩個兒子帶著一部分財物秘密赴蜀置辦田宅土地。
      
     一個月前,他便開始收拾家財,甚至他名下的五頃永業田也在上月悄悄賣掉了,因此王珙逃跑得最為迅捷,八十幾名心腹家丁簇擁著五輛馬車,在天色剛亮便離城了。
      
     馬車內,王珙透過車簾望著大街上的情形,此時,他的心情十分複雜。幾年前,他還和李慶安結成了聯盟,成為他在朝中的策應,也不知是幾時,他便漸漸和李慶安分道揚鑣了,他竟成了李慶安的對頭。
      
     ‘對頭? '王珙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他太高看自己了,他現在哪裡還配做李慶安的對頭,甚至連李亨都不配了,李慶安對頭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自己。
      
     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李亨,當初李慶安不也是李亨的心腹嗎?只不過他後來自立山頭,而自己卻依然看李亨臉色吃飯。
      
     這時,王珙身旁六歲的小兒子脆聲聲地問道:“爹爹,我們為什麼不能留在長安?”
      
     王珙慈愛地撫摸著兒子的小腦袋,柔聲道:“長安雖大,卻沒有爹爹的容身之處,爹爹只有去成都。你現在還小,長大就明白了。”
      
     “孩兒明白了,成都沒有壞人,爹爹,是這樣嗎?”
      
     “是這樣,我們快點走。”
      
     王珙立刻命道:“加快速度,不准半點停留。”
      
     車夫加快了速度,五輛馬車向南方的子午谷疾駛而去。

     …………………………………………
      
     傍晚時分,李慶安的大軍抵達了郿縣以西十里處,這時,他得到消息,郭子儀也率六萬大軍向關中挺進,離他軍隊已不足百里,李慶安立刻命大軍就地駐紮,保持戰備狀態。
      
     這時,一隊郭子儀部的騎兵飛奔而至,為首是一名三十餘歲的大將,是郭子儀的心腹愛將李國良,他奉郭子儀之命,前來向李慶安說明情況。
      
     這也是郭子儀自李適駕崩後的首次表態,自從李適駕崩後,已擁有十萬朔方軍的郭子儀大軍一直便保持著沉默。他既不效忠李亨,但也不參與討伐保皇派人所咒罵的偽朝,著實讓很多支持李適的大臣對他感到不滿。
      
     事實上,李亨手中只有八萬大軍在關中,而郭子儀卻有十萬大軍,還有三萬黨項僱傭軍,實力遠遠超過李亨。如果他興兵前來長安問罪,那麼大唐的局勢又會是另一番景象,將由他郭子儀來控制大唐朝政,而輪不到李慶安了。
      
     但李慶安知道,郭子儀這隻老狐狸是另有考慮。他可是中唐唯一能善終的中興之臣,絕不是一個低調就能辦到。 “我是朔方軍李國良,奉我家老將軍之命前來求見趙王殿下!”
      
     李慶安催馬出列,對李國良厲聲問道:“朔方軍未得我的允許,怎敢擅入關中,郭子儀為何不來見我?”
      
     李國良心中凜然,連忙拱手道:“朔方軍還在彈箏峽一線,尚未正式入關中,郭老將軍派末將前來,一是希望大將軍同意朔方軍入關中,其次是想和大將軍共商給少帝建陵一事。”
      
     給少帝建陵只是藉口,郭子儀明顯是想參與新帝的擁立,或者是為了監督李慶安,不要做出違反人臣之事。這些李慶安都心知肚明,他也知道郭子儀已經給自己的讓了步,他始終不進逼長安,在某種程度也是不想得罪自己。
      
     李慶安略一沉吟便道:“回紇不會對甘心受困,他們會隨時入侵關內道,朔方軍主力不可入關中。請轉告郭老將軍,我十萬安西大軍足以驅逐偽帝,不需要朔方大軍前來作戰。若郭老將軍一心想給少帝建陵,那他只需帶三千人便可,我可以保證他的安全。”
      
     “三千人?”
      
     李國良有些為難道:“大將軍,三千人是否少了一點。”
      
     李慶安冷冷道:“如果朔方軍是想和安西軍一戰,可以!他帶多少軍隊進關中都可以,我李慶安奉陪!”
      
     李慶安毫無修飾的威脅讓李國良額頭上出了汗,他連忙抱拳道:“末將明白了,末將立刻去回報老將軍。”
      
     李國良不敢多呆,立即回去禀報郭子儀了,李慶安望著他的背影走遠,不由冷笑一聲,便下令道:“大軍在郿縣駐紮過夜!”
      
     命令傳了下去,大軍立刻加快了步伐,這時,李慶安對他親兵道:“速去武功縣,將裴旻、張筠、崔渙、韋滔、張鎬、盧奐等一眾大臣給我請來。”
      
     停一下,他又對另一名親兵道:“速到岐陽縣,將楊氏兄弟給我叫來。”

     ……………………………………………
      
     天色漸漸黑了,天空飄起了雨絲,十萬大軍在郿縣城外紮下了連營。李慶安並沒有住進縣城,而是在大營中的中軍帳中等待裴旻等人,他背著手站在帳簾前,凝視著黑夜中密密的雨絲。
      
     已經十年了,他入唐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這十年裡他由一個戍堡小卒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成為大唐最有權勢的人物。他的一言一行都要被無數人拿去細心地揣摩和體會,他的一舉一動都會改變天下大勢。
      
     這讓他品嚐到了權力的甘甜,同樣也使嚐到了權力的孤獨,沒有人可以和他進行心靈上的交流,包括他自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目標究竟是什麼?
      
     是天下嗎?可拿下天下後呢?或許他已經改變了歷史,可誰又能保證,大唐在走完一段岔道後,又回到歷史原有的軌跡,誰能保證他的子孫就一定比李隆基的子孫做得好?
      
     困惑,十年來,歷史的先知就一直深深地困惑著他,直到今天,他還是找不到指引他前進的燈塔,或許是權力的迷霧遮擋了他尋找燈塔的視線。
      
     李慶安深深地嘆了口氣,或許二十年後,當大唐的強盛推動他走出權力的怪圈,他就能找到另一條不會再回曆史軌蹟的新路。
      
     而現在,他需要一步步走上最高的權力頂峰:天下。
      
     這時,一名在帳前躊躇的親兵打斷了李慶安的思路。
      
     “什麼事?”
      
     “回禀大將軍,有一個道士求見,他說是大將軍的故人。”
      
     “道士故人?” 李慶安微微一思索,便道:“帶他到我大帳來。”
      
     他暫時收起了思路,轉身回了大帳中,片刻,幾名親兵領著一名身材高大的道士走進了大帳。
      
     “無量壽佛,大將軍一向別來無恙?”
      
     道士頭戴竹道冠,道袍破爛,手執一柄只剩幾根毛的拂塵,乍一看像一個來軍營要飯的邋遢道士,但他的眼睛卻與眾不同,他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帶著一種期盼​​的目光,他正是在皇莊慘案中失蹤了近一年的李泌。
      
     “原來是李先生!”
      
     李慶安笑了起來,“果然被我猜中,先生出家為道了。”
      
     “貧道有慧根,出家為道是我多年的夙願。”
      
     李慶安似笑非笑道:“那為什麼今天又回紅塵了?不會是偶然路過吧!”
      
     “不!不是。” 李泌很坦白,“我是為勸大將軍而來,也是為了大唐五千萬民眾的命運而來。”
      
     李慶安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先生坐下說吧!”
      
     李慶安請李泌坐下,又命親兵給李泌上了茶,他微微笑道:“先生這一年在哪裡出家。”
      
     “貧道在衡山出家,近來在中原雲遊,聽說吐蕃大敗,貧道便趕來求見大將軍。”
      
     “原來道長身在道門,心卻在朝堂,倒也難得。”
      
     李慶安淡淡地譏諷了一句,儘管這個李泌是歷史上有名的中興之臣,治國大匠,但李慶安卻對他並不感冒,就像對李白一樣,慕其名,而不重其人。
      
     相比之下,李慶安卻更欣賞李泌的外甥張志和,那個腳踏實地在安西為民謀利的年輕縣令,以及同樣是歷史名臣,卻勤勤懇懇在安西治理財政的劉晏,李慶安比較喜歡踏實做事的人。
      
     對李泌這種動不動就遁入空門避禍的布衣相國,他不感興趣。
      
     李泌聽出了李慶安譏諷的語氣,他尷尬地笑了笑道:“入道門並非就不能問天下事,我並非為求富貴,只想為天下蒼生盡一點綿薄之力。”
      
     “天下蒼生?道士的口氣很大啊!”
      
     “非也,並非是貧道的口氣大,而是大將軍的每一個決定都事關天下蒼生,若芝麻小事,我又何必來找大將軍?”
      
     李慶安笑了笑,這次他沒有再譏諷了,便道:“繼續說下去。”
      
     李泌忽然站起身,向李慶安深深施一禮道:“我早在安西便知道大將軍志在天下,但我從來沒有向敬宗皇帝提起過,我也深為贊同大將軍在安西限田限奴的舉措。大將軍為建成太子之後,入主大明宮並非不可以,但如果大將軍這次就入主大明宮,將是大將軍最不明智的決策。”
      
     “繼續往下說!”
      
     李慶安臉色沒有半點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麼?李泌不由暗暗一嘆,他發現李慶安的城府更深了。
      
     但話已至此,他只得硬著頭皮繼續道:“我記得大將軍曾給我說過,大將軍平生最佩服之人,便是魏武帝曹操,但曹操終其一生也不敢稱魏武,連下葬也是諡號'漢武王',這是何也?就是他不肯背篡逆之名。大將軍是李唐宗室不假,但大將軍想過沒有,若大將軍登基,天下人會以為南唐是正統,還是大將軍為正統?且大將軍今天以替敬宗及少帝昭雪之名而來,最後卻自己登基,大將軍又怎麼圓這個名?名不正則言不順,所以我勸大將軍忍一時之權欲,先掃天下,再立名碑。”
      
     李慶安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一點點,就是這一點點臉色變化,卻使李泌心中感到了一絲暖意,李慶安還是沒有他想像的那樣深不可測。
      
     “先生其實可以不用告訴我!”李慶安注視著李泌道。
      
     “非也,貧道也說了,貧道是為天下蒼生而來,並非有私心。”
      
     “那我就多謝先生了。”
      
     李慶安向李泌躬身一禮,回頭令道:“來人,給先生準備五百兩黃金。”
      
     他又向李泌笑道:“阿堵雖俗,但可為先生建一間道觀,先生莫要推辭!”
      
     李泌仰天一笑,“五百兩黃金,我可拿不動!”
      
     他拂塵一甩,便揚長而去,遠遠還聽見他清朗的歌聲:“建成又如何?世民又如何?同為木子李,蒼生享太平……”

     李慶安笑著搖了搖頭,這個牛鼻子老道,倒也有可取之處。這時,一名一直等候在旁邊的親兵禀道:“大將軍,楊氏兄弟已經到了。”
      
     楊氏兄弟就是楊國忠的兩個兒子楊暄和楊昢,兩兄弟是楊國忠暗中放在長安的人質。本來一直生活在長安,因李亨登基,兩兄弟懼怕李亨報復,跑到岐陽縣躲避。這次李慶安回關中,第一件事就是指明要他兩兄弟來見。
      
     原因很簡單,楊國忠若不給李慶安立一點更大的功勞,他怎麼可能讓自己饒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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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4 19:59:31
第五百二十八章 禍水南來
            
     一更時分,數千安西軍護衛著李慶安的家眷及一群大臣來到了郿縣,李慶安的妻兒以及官員的家眷們住進了郿縣,而裴旻等十幾名重臣則被軍士請進了軍中大帳。
                  
     一行大臣在士兵的引領下走進了大帳,大帳內燈火通明,軍士已經做了簡單的佈置,一排寬大的桌子按照西域的風格排列,兩邊都有高背椅子。儘管椅子已經在宮中出現,但對這些習慣於跪坐的重臣們還是有一點不習​​​​慣。
            
     不過此時椅子的不適已經不重要了,大臣們個個心懷激動,他們都知道,今天晚上他們將決定大唐的未來。
            
     裴旻有些心情複雜地坐下,在武功縣時,他便已看出了李慶安的思路。李慶安特地命人將李豫的幼子隋王李迅帶到了武功縣,不用說便可猜到,李慶安是要立幼子為帝,行周公之事了。
              
     從裴旻的本意上說,他很贊成李慶安的做法,為敬宗少帝昭雪,以收天下人之心,但裴旻更擔心以後。李慶安會立這個幼子多久?這種帝位混亂的局面會大唐的將來帶來什麼樣的影響,當李慶安掌權後,他又會以一種什麼姿態來治理大唐?
               
     還有今年河北河東大旱,很可能會出現大量饑民,該怎麼去安撫他們?裴旻想得很多,以至於李慶安走進大帳,眾人紛紛站起身時,他還沉浸在思緒之中,沒有感覺到李慶安的到來。
              
     “裴公在想什麼呢?”李慶安走到裴旻面前,微微笑道。
                  
     裴旻這才從沉思中驚醒,連忙起身見禮,道:“適才在想河東河北大旱一事,走神了,大將軍莫怪!”
                  
     “這件事等會兒我們也要商議,大家先坐下吧!”
                  
     李慶安請眾人坐了下來,裴旻、張筠、崔渙、韋滔、張鎬、盧奐、王縉正好七個人。這王縉是王維之弟,和眾人一起辭官前出任刑部侍郎,他也被李慶安邀請前來,很明顯也是要入政事堂為相。這很出乎眾人的意料,而且政事堂七人,李慶安卻不在其中,這說明他不會進政事堂。
                  
     這時,張筠笑道:“我們剛剛聽說,​​​​大將軍已經徹底擊敗了吐蕃,安西軍佔領邏些,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可喜可賀啊! ”
                  
     崔渙也接口笑道:“沒有了吐蕃寇邊,我們軍費的負擔將大大減輕,這樣有助於民生改善,我相信,大唐會很快恢復昔日的強盛。 ”
                          
     眾人七嘴八舌,這時,裴旻問道:“不知道大將軍準備怎樣處置吐蕃?”
                  
     李慶安想了想道:“我的最終目標是要將吐蕃納為中央朝廷下的一道,但這需要一定的時間。吐蕃部落分散,獨立已久,若操之過急會迫使他們再度反叛,所以我準備分為兩步走。第一步是實行軍鎮管理,在吐蕃常駐唐軍三萬,因此大力推廣佛教,讓慈悲、合作、非暴力的思想深入吐蕃人的思想,五年或者十年後,待時機成熟,吐蕃將正式成為大唐一道。 ”
               
     說到這,李慶安又對眾人道:“現在吐蕃還在唐軍的佔領之下,那邊有數萬名被釋放的漢人奴隸,我準備讓他們長居吐蕃。這樣就需要一批年輕的官員去參與治理,過幾天大家商議一下,盡快落實此事。 ”
                  
     李慶安既然話說到這一步,那麼由他們七人來組建政事堂便應該成為定局了,眾人便開始活躍起來,裴旻笑道:“大將軍這麼晚找我們來,不會就是為了說說吐蕃之事吧!”
            
     “當然不是!”
              
     李慶安也笑了起來,“本來想請你們來吃晚餐,但你們現在才到,那隻好改為用早餐了。好吧!我就坦白地告訴大家吧!”
               
     李慶安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對眾人肅然道:,“國不可一日無君,也不可一日無朝廷,偽既已南遁,那麼就該是我們重建大唐之時。各位都是位高​​權重的大臣,自當擔起此重任,下面我提一些分工方面的建議,基本上按照大家現有的職務來考慮。”
            
     李慶安取過一本冊子,遞給裴旻道:“相國,就由你來宣佈吧!”
              
     裴旻點點頭,打開了冊子,一個便是他,中書令右相兼吏部尚書,他緩緩道:“張筠,門下侍中左相兼戶部尚書。”
         
     張筠站起身向李慶安微微一躬身,他心中暗暗感嘆這一次自己沒有走錯路,若跟了李亨,此時哪裡還會有他的位置。 “
              
     “崔渙為禮部尚書,韋滔為刑部尚書,張鎬為工部尚書,王縉為兵部尚書,盧奐為中書侍郎,以上七人皆為中書門下平章事,組成政事堂。 ”
                  
     李慶安的任命非常簡潔,沒有任何繁雜的言語,也不需要什麼儀式,眾人紛紛站起身,向李慶安躬身致謝。
                  
     “那大將軍出任何職?”一向快人快語的張鎬問道。
                          
     大帳內頓時安靜下來,這才是核心問題。李慶安任命了七名內閣成員,他自己卻沒份,這著實讓人感到意外。如果他是有登基之意又當別論,但問題是眾人都明白,這一次他不會爭奪大寶,那麼他出任什麼職務?
                          
     李慶安見眾人都望著他,便微微一笑道:“我是帶兵打仗之​​​​人,安祿山未滅,揚州、荊州未平,成都尚未統一,這些都要我去一一收拾,所以我不好過問政事。不過,諸君若不反對,我可再加一個天策上將之銜,兼天下兵馬大元帥。”
                          
     說到這,李慶安又對眾人徐徐道:“諸君可喚回同僚,迅速組成新朝廷,維護朝廷政務正常運轉。至於新君,敬宗之子隋王李迅年紀雖幼,但出生時便有大吉之兆,將來必為大唐中興之帝。我建議可擁立為新帝,子承父業,天經天義,不知諸君以為如何?”
              
     ………………………………………
                  
     六月的成都是一年中的雨季,淅淅瀝瀝的雨絲籠罩了全城,雖是三伏天,卻帶著一絲涼意。入夜,大街上冷冷清清,各家商舖都關了店門,行人客旅早早地回了宿處。各街坊中,家家戶戶也早早地關了門,成都已經一連下了三天的雨了。
                          
     福興坊是位於成都東城的一座大坊,裡面權貴雲集,豪宅如雲,是成都最有名的三大坊之一。天已經黑了,幾名看守坊門的僕役正百般無聊地坐在小房間裡吹牛聊天,這時,一陣車輪聲從遠處傳來。
              
     片刻,一輛寬大華麗的馬車從雨霧中衝出,駛進了福興坊的大門,在馬車四周跟隨著近百名侍衛,馬蹄密集,濺起片片水花,不等幾名看門僕役反應過來,馬車便迅速駛進坊門,消失在黑夜中。
         
     幾名僕役面面相覷,“好像是楊國忠!”
                  
     “沒錯,就是他!”
                  
     楊國忠的馬車在福興坊內快速奔馳,光線昏暗的馬車內坐楊國忠神悄複雜,他感覺自己和李慶安合作就像上了賊船,此時他想下船卻不是那麼容易了。
                          
     他今天剛剛接到兩個兒子的從關中傳來的快信,兩個兒子交給他了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當然知道這是李慶安的授意,但是他又有什麼辦法,不干嗎?
                     
     兩個兒子的腦袋可捏在李慶安的手上,可如果幹了,他又覺得心有不甘,就這麼像狗一樣地被李慶安使來喚去。可算狗,賣了力也會給根骨頭,李慶安到現在為止給過他什麼了?
                  
     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句極其遙遠的承諾:'立功贖罪,既往不咎。 ’
              
     這簡直是一種對他楊國忠的侮辱,他罪在哪裡?他是堂堂的大唐右相國,是李隆基最信任的臣子之一。就算沒有了貴妃,李隆基也照樣用他,難道跟李隆基就是罪過嗎?
                  
     楊國忠心中對李慶安著實不滿,但他又沒有辦法,兒子在人家手上,而且以李慶安現在的實力,搞不好將來自己真的要靠他既往不咎了。楊國忠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綿綿不絕的夜雨使他心中更加沮喪。
              
     “楊相國為何嘆氣?”背後有人微微笑道。
               
     原來後座還坐了一個人,若不細看,很難發現他的存在。此人約四十歲左右,是一名中年文士,他便是李慶安的幕僚韋青平。
              
     奉命來成都已經十天了,他將是李慶安在成都的聯絡員,今天他接到消息,楊國忠白天已收到了他兒子的信,他便登門拜訪。
                  
     他一路見楊國忠憂心忡忡,知道他心中有些不甘,便又笑道:“其實楊相國是在幫自己,李亨若來蜀為主,他第一個就不會饒過楊相國,必殺你立威。這一點,我想楊相國應該比我清楚。”
            
     楊國忠心中又暗暗嘆息了一聲,韋青平說得一點沒錯,李亨的到來,將是很多人的悲劇,他楊國忠是第一個。
         
     他緩緩道:“是的,我心中很清楚,但是你們要我做的事情實在太難,憑我一人做不到,所以今晚我帶你去找能辦到之人。”
                  
     韋青平笑了笑,便沒有說話了,楊國忠回頭看了他一眼,又想起一事,便囑咐他道:“韋先生,等一會兒見到他,你盡量不要吭聲,此人的疑心很重,我怕他會看出你的破綻。”
         
     “放心吧!我心中有數。”
                  
     馬車在雨霧中一路疾奔,片刻,便停在了一座巨大的王宅前,楊國忠的侍衛跑上台階,對門房道:“請禀報王爺,就說楊相國來訪!”
                  
     門房飛奔去禀報了,透過朦朧的雨霧,韋青平具在兩盞死氣燈籠的映照下,府門上的牌匾寫著'榮王府'三個字。
                  
     他暗暗點了點頭,楊國忠說得沒有錯,此人才是李亨真正的天敵。
                  
     榮王就是李琬,從三年前,他被李隆基封為河東節度使後,屢遭挫折,最後被李亨囚禁在鷹犬坊中,他用重金賄賂了看守才得以逃脫。
              
     逃到成都後,他漸漸得到了李隆基的重用,奪走高仙芝的大半軍權。在他看來,繼承南唐的帝位,非他莫屬了,可就在這時,他也聽到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他的父皇竟然把帝位傳給了老三李亨。
               
     這個消息激怒了對帝位勢在必得的李琬,他絕不會把屬於自己的東西拱手讓給李亨。
                  
     此時,李琬正在書房裡看書,忽然又家人來報,“楊國忠來了,有急事求見他。”
                  
     李琬一怔,楊國忠怎麼來了?當年他和楊國忠曾有一段交情,在關內道父皇暈倒之前,楊國忠曾經向他表態,將支持他為帝。
              
     儘管後來因為李慶安和郭子儀的介入使他的帝王夢破滅,不過楊國忠此人倒不錯,值得一交。而且自己來成都後處處得到他的照顧,雖然李琬明白楊國忠是在刻意拉攏他。但有這種實力派盟友,他也很願意。
                                 
     “請!快請!”
                  
     李琬連忙起身,親自迎了出去……
                          
     府門前,楊國忠等了片刻,韋青平背著手站在他身後,這時,府門內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琬大笑著迎了出來。
                  
     “楊相國要來我府,卻不派人事先通告一聲,若我正好不在,楊相國不就怪我無禮嗎? ”
                          
     楊國忠連忙躬身施禮道:“事情緊急,來不及通告殿下,請殿下恕罪!”
         
     “哦!原來如此。”李琬連忙道:“那快府裡請!”
                  
     這時,他忽然看見了韋青平,便疑惑道:“這位是?”
                  
     “這是我的心腹幕僚韋先生,剛從漢中來。”
                  
     聽到'漢中'兩個字,李琬的眼皮劇烈一跳,這個地名現在太敏感了,“韋先生也一起來吧! ”
                  
     韋青平微微一笑:“那就打擾殿下了。”
                  
     兩人被請進了李琬的外書房中,兩名美貌的侍妾給他們二人上了茶,一向見到美貌女人就有點走神的楊國忠今天卻沒有心思欣賞眼前的兩個美女,誰都看得出他一臉心事重重。
                          
     “楊相國給我帶了什麼緊急消息?”
         
     “唉!讓我的幕僚韋先生說吧!”
                  
     李琬的目光又向韋青平望去,韋青平拱拱手道:“我和李亨心腹令狐飛私交極好,這次我去漢中,便是去見了他。
                  
     李琬精神一振,他知道令狐飛原來就是楊國忠的幕僚,他現在是李亨的心腹,從他那裡確實能得到有價值的情報。
                  
     “先生快說,令狐飛給你說了什麼?”
                          
     韋青平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楊國忠,楊國忠長嘆一聲道:“聖上已經給李亨下了讓位的密旨,李亨到了成都,就將即位南唐天子。”
                  
     “砰!”地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李琬咬牙切齒道:“做夢吧!只要有我一口氣在,他就休想登基。”
                  
     楊國忠也忍不住恨聲道:“我也是這麼想,那李亨登基,第一個要殺的就是殿下,而第二個要殺的就是我。我今天過來,就是要和殿下共商大計,絕不容此梟在成都登基,否則你我皆死無葬生之地。”
                  
     “嗯!”
         
     李琬點了點頭,他又看了一眼韋青平,便笑道:“韋先生不妨稍坐片刻,我和楊相國想私下說兩句話。”
                  
     他又對兩名侍妾令道:“要好好伺候韋先生,聽到了嗎?”
         
     他給楊國忠使了一個眼色,兩人起身便出去了。韋青平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嘴角淡淡地笑了,他有一種直覺,李琬必將入甕。
                  
     李琬帶著楊國忠來到了他的內書房,將房門緊閉,兩人又見了裡間,這裡不會再有第三人聽見。
         
     李琬這才壓低聲音對楊國忠道:“這裡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只管說,我們該怎麼辦?”
                  
     楊國忠冷冷一笑,道:“其實辦法倒是有一個,他不是沒有公開頒旨嗎?我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咔嚓!”一聲,李琬掰斷了手中的一根玉尺。
              
     ……………………………………………
                          
     霏霏雨霧,夜色如水,但成都南明宮卻上上下下籠罩在一片恐怖之中,靜夜中,老遠便聽見李隆基那衰弱而歇斯底里的吼聲。
                  
     “你們這幫王八蛋,個個都想害朕!把朕害死你們就舒服嗎?告訴你們,沒有這回事,朕就是死也要讓你們先死!”
                  
     南明宮內,數百名宦官和宮女人人膽顫心驚,就因為晚上的粥碗裡飄了一點異物,便讓聖上大發雷霆,砸了碗,將做飯的四個御廚和三個伺候他用膳的宮女全部杖斃,兩名當場嚇得昏過去的宦官也被牽連,被一起拖出去打死。
                  
     這怎麼能不讓宮女宦官們害怕,這段時間,李隆基越來越恐怖,稍不如意就殺人,連杖刑都沒有了。凡是輪去伺候他的宮人,最後沒有一個人能活命出來,他簡直就是閻羅王,今天殺了五個宮女宦官,不知誰又會被挑去補充?
                  
     內殿裡,李隆基側躺在藤床上,後背的一陣陣疼痛令他心中愈加惱火,他的眼睛像惡鷹一般凶狠,一個個地盯著周圍的人。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是有人想害他,這個人就藏在這些宦官和宮女之中,他一定找出這個人。
                  
     這時,幾名宮女簇擁著武慧妃匆匆趕來,武慧妃就是武賢儀,只有她才能勸住李隆基的發怒。
                  
     “陛下!陛下息怒!”
                  
     武慧妃跪在李隆基面前,哀求道:“沒有人敢害陛下,陛下要保重龍體,御醫說,陛下若怒,會傷及陛下心脈,陛下忘了嗎?”
                  
     “有人要害我!”
                  
     “沒有!絕對沒有人要害你,這些都是我的人。”
         
     “你的人?”
         
     李隆基血紅的眼睛頓時瞪大子,嚇得武慧妃一哆嗦,“陛、陛下!”
                 
     李隆基一把揪住了她頭髮,狠狠一拳朝她臉上打去,“賤人!就是你想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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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4 19:59:51
第五百二十九章 謀事在人
                        
     隨著李隆基的入睡,南明宮的恐怖終於告以段落,武慧妃木然地坐在梳妝台前,任由兩個宮女給她療治臉上的傷。她披頭散發,左眼烏青,李隆基狠狠地一拳打得她至今還視力模糊。
                 
     武慧妃已經記不清楚,己是第幾次被李隆基毆打了,名義上她是南唐六宮之首,可實際上她的苦楚誰又能知道。掌摑、揪住頭髮往牆上撞,又如今天,當作這麼多宮人的面毆打她,這還是身份高貴的六宮之首嗎?這種生不如死的生活幾時才能結束?
                 
     武慧妃不由又想起她的兩個兒子,一個慘死,一個成為安祿山的傀儡,也不知此生還沒有再見之機,她越想越傷心,忍不住悲從中來,趴在梳妝台上失聲痛哭起來。
                                       
     武慧妃的哭泣使她身邊的宮女們也跟著哭了起來,在南明宮,她們的命運只有一個歸宿,那就是被活活打死,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這時,進來察看武慧妃傷勢的魚朝恩也不由暗暗嘆息,當初是他護送武慧妃來成都,他們一路餐風露宿,患難與共,對武慧妃魚朝恩總有一種護主之情。
                 
     如今武慧妃慘遭李隆基虐待,使魚朝恩心中對她充滿了同情,可是他也沒有辦法。李隆基失心瘋犯起來誰都要殺,連他魚朝恩也難逃一死,他只能盼望李亨能早一點來成都繼位,給大家一個解脫。
                             
     魚朝恩見武慧妃哭得傷心,想勸她又不知該怎麼說,他只得嘆了口氣,退出了武慧妃的寢宮,走到宮殿門口,他正要回自己的房間,一名小宦官卻拉了他衣襟一下,將一張紙條悄悄遞給了他。
                             
     魚朝恩一怔,他打開紙條看了一眼,迅速了收了起來,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魚朝恩在自己的住處轉了一圈,卻拐個彎出了內宮,從一扇小門向宮外走去。他是李隆基身邊的心腹宦官,權勢極大,守門的侍衛對恭謙有加,他出入宮門從來沒有人敢阻攔他。
                                       
     此時已是深夜了,夜雨依然迷濛一片,魚朝恩大搖大擺地走出了皇宮,沒有人敢攔他,他乘上一輛馬車,吩咐道:“去福興坊! ”
                             
     馬車起步,逐漸加快了速度,很快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南明宮離福興坊並不遠,僅相隔三里,片刻,馬車便來到了福興坊門口。一名隨從將宮中令牌對守門人一晃,守門人不敢怠慢,慌忙打開了坊門,馬車迅速駛入,不多時便來到了榮王府側門。
                             
     魚朝恩這不並是第一次來,他也記不清自己這是第幾次來了,更記不清他從榮王這裡拿了多少好處。李隆基能選中榮王來奪取高仙芝大部分軍權,也和他魚朝恩有關,可以說,魚朝恩就是榮王的宮中盟友。
                             
     側門有一名家人專門等在這裡,見魚朝恩的馬車到來,他立刻開了門,將魚朝恩迎了進去。
                             
     “你家王爺睡了嗎?”魚朝恩一邊走一邊問道。
                             
     “沒有,王爺還在書房,楊相國也在。”
                             
     “楊國忠?”
                             
     魚朝恩停住了腳步,這麼晚楊國忠還在榮王府做什麼?魚朝恩心中有了一種不祥之感,李琬這麼急著叫自己來,一定是有大事發生了。
                             
     他沉吟了片刻,還是跟著家人向李琬的內書房走去。
                             
     韋青平已經離去了,但楊國忠卻沒有走,他被李琬留了下來。李琬命人連夜進宮給魚朝恩送信去了,根據平時的經驗,魚朝恩應該很快就會到來。
                 
     這時,門外傳來了急促腳步聲,李琬低聲對楊國忠笑道:“他來了!”
                                       
     楊國忠暗暗冷笑一聲,他這個魚朝恩也打過交道,知道此人極貪圖賄賂,估計他認為榮王又要重禮給他吧!
                             
     想到重禮,楊國忠的目光不由又瞥向牆角的幾口大箱子,那些幾箱金珠寶貝中,也有他的一半,他一陣心疼,自己什麼時候給人送過這麼重的禮,一個太監罷了,居然也要花這麼大的本錢嗎?
                             
     “老爺,魚令公到了。”
                             
     魚令公是南唐百官對魚朝恩的尊稱,叫魚公公不好聽,叫魚翁又有歧義,便有極為機靈者想到了魚令公這個稱呼。就這樣,還不到四十歲的魚朝恩便有了他的尊稱:魚令公。
                             
     李琬親自起身開了門,只見魚朝恩臉色陰晴不定地站在門外,他連忙上前親熱地拉住魚朝恩笑道:“令公果然是信人,我還擔心下雨來不了呢!”
                             
     楊國忠也迎上前笑道:“我還和榮王殿下打賭,我說魚令公一定來,他說很可能來不了,這次我贏了,殿下,可別賴帳啊!”
                             
     “認賭服輸,我絕不會賴。”
                             
     李琬哈哈大笑,兩人一唱一和,便將魚朝恩拉進了房中,李琬請他坐下,又給倒了一杯茶,關切地問道:“大家怎麼樣了?”
                 
     '大家'是唐朝高官私下對皇帝的稱呼,李琬這時刻意沒有用父皇,而是刻意用大家,這讓心思敏感的魚朝恩心中一怔,他搖了搖頭,緩緩道:“很不好,今天又懷疑有人要謀害他,已經杖斃了八人,我估計他今晚肯定睡不好,明早醒來煩躁,又要殺人了。唉!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伴君如伴虎啊!”
                             
     “是啊!剛才我和楊相國談起他,都感到很憂慮,一直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他會把我們全部殺死,所以我們來找令公來商量一下對策。”
                             
     商量對策。
                                       
     魚朝恩心中頓時警惕起來,這有什麼對策可商量,他們半夜叫自己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還是楊國忠心急,他忍不住進入了今天的主題,“我想問魚令公,陛下的讓位詔書真的送走了?我是指北邊那個人。”
                             
     魚朝恩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是為了對付李亨,難怪呢!一定是宮中有消息走露了,這個問題實在不好回答,他低頭沉默不語,李琬和楊國忠對望一眼,李琬又道:“令公不妨給我們說實話。”
                                       
     “你們的擔心沒錯!”
                             
     魚朝恩抬起頭,嘆了口氣道:“聖上今天下午正式下詔了,重立李亨為東宮太子,估計明天大家就能看到詔書了。”
                             
     “什麼!”
                             
     李琬霍地站起,驚怒道:“他明明答應過,立我為太子,怎麼能又變卦?”
                             
     魚朝恩苦笑了一聲道:“殿下,我說一句你可能不愛聽的話,聖上答應過的人多著呢!十六郎、十八郎他都答應過,那不過是他臨時籠絡人心的一種手段。但這次李亨不同,他已經正式下詔了,這一次是真的立太子了。幾年前廢了李亨,幾年後又立他為太子,聖上告訴我說,這就是老天爺的安排。”
                  
     “不!不是老天爺的安排,老天爺是安排我來登基。”
                             
     難以抑制的激憤讓李琬剛才的鎮靜無影無踪了他一把拉住魚朝恩的手腕道:“令公,你這一次一定要幫我。”
                             
     說著,他便硬拖著魚朝恩向牆邊的大箱子走去,魚朝恩手腕被捏得生疼,他一邊掙扎一邊道:“殿下請放心,我一定會幫……”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他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四個大箱子的蓋子全部打開,璀璨奪目的光輝照耀得他眼睛都睜不開來,只見兩個大箱子裡裝滿了珠寶翠玉和鑽石瑪瑙,而另兩個大箱子裡都是沉甸甸的金塊,一塊黃金足足有兩三斤,每一箱至少有數百塊之多。
                             
     “這、這是……”
                  
     魚朝恩驚得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琬沉聲道:“這裡價值一百萬貫,是我給令公的酬勞。”
                  
     “給我的!”
                             
     魚朝恩的眼中迸射出了極其貪婪的異光,他慢慢走上前,雙手深深地插進珠寶鑽石中捧起了滿滿一把光芒四射的寶石珠翠,這些珠翠從他手指的縫隙中流下,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彷彿比仙樂還要動聽。
                  
     “都是我的嗎?”
                             
     魚朝恩覺得自己快要無法呼吸了,一百萬貫啊!他這一輩子到現在才攢下二十萬貫不到這一夜間,他就要得到一百萬貫嗎?
                             
     李琬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他知道這一百萬貫足以讓魚朝恩把他親娘也賣了。
                             
     果然,魚朝恩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轉過頭道:“你們說吧!讓我做什麼?”
                 
     ……………………………………………
                                                   
     魚朝恩的馬車陡然變重了,馬車載著魚朝恩和他剛發的大財並沒有回南明宮,而是不疾不慢地向尚月坊而去。
                 
     魚朝恩的私宅就在尚月坊內,這是魚朝恩的一貫風格,先收錢後辦事,若辦不成事則退回一半。而今天這價值一百萬貫的珠寶黃金,魚朝恩壓根就沒有想過要退回,這些珠寶黃金,他收下了。
                                       
     此時,夜間的絲絲涼意終於讓頭腦極度狂熱的魚朝恩終於有些清醒了,這時他才慢慢地醒悟過來,李琬為什麼會想到讓自己去殺死李隆基,而且不惜出價值一百萬貫​​珠寶的代價。
                 
     他其實完全可以不必這樣做,他已掌握了大半軍權,他只要調兵逼宮,李隆基一樣會被迫將皇位傳給他,他明明可以這樣做,為什麼要自己去下手?
                             
     魚朝恩慢慢靠在軟墊上,他心中湧起了一種後怕,他已經隱隱猜到了李琬的用意,難道是他不想背弒父之名,而藉自己的刀殺人。
                                       
     那麼,殺完人後呢?他會怎友對待自己,自己可能會有擁立之功嗎?
                             
     “停車!”
                             
     魚朝恩一聲低喊,馬車停了下來,他下了馬車,背著手順著大街慢慢地踱步。夜深人靜,大街上沒有一個人,紛紛揚揚的雨絲從天空飄下,將整個成都籠罩在一片水霧之中。
                 
     魚朝恩仰起頭,任密密的雨絲打在他的臉上,將他心中最後一絲貪婪的慾火也澆滅了。此時他已經完全清醒,以非常手段殺人者,他也必然會被非常手段所殺。
                 
     這時,魚朝恩回頭看了一眼馬車,在後車廂裡放著四大箱足以讓人發瘋的財富,可是在魚朝恩眼中,那不是財富,那是收買他性命催命符。
                  
     這一刻,魚朝恩瞇成一條線的眼中閃爍著一絲陰毒,無毒不丈夫,既然李琬不仁,就休怪他魚朝恩不義。
                 
     ………………………………………………
                             
     在成都南城門附近有一個士子聚集的地方叫做貢院坊,這裡是南唐的太學,也是南唐國子監所在地,雲集了來自巴蜀、荊襄、吳地的上萬名年輕士子。
                             
     魚朝恩的馬車在返回了自己的府邸後還是沒有回宮,而是又來到了貢院坊。馬車在貢院坊內一座不大的府宅前停了下來,魚朝恩的隨從上前敲了敲門,片刻,門開了一條縫,裡面有人驚訝地問道:“這麼晚了你們找誰?”
                             
     “請轉告公子僅,就說內侍監令魚令公求見。”
                             
     “啊!你們稍等,我這就去禀報。”
                             
     又過了片刻,門開了,只見門內走出一名穿白衣的少年公子,年約二十三四歲,他匆匆上前對魚朝恩躬身施禮道:“不知令公到來,小子失禮,請令公恕罪!”
                                       
     “是我不清自來才該道歉,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進去說吧!”
                             
     “魚令公請!”
                             
     這位白衣僅公子便是李亨的第三子新城王李僅了。自從李隆基給李亨寫第一封信後沒有多久,李亨便把三子李僅派到成都,來探查成都的情況,同時也暗暗拉攏南唐的官員。
                                       
     魚朝恩也是李僅爭取的主要人物之一,他至少在魚朝恩身上花了上萬貫錢,得到了不少關於李隆基的內幕消息。
                             
     這幾天他正焦急地等待父皇入蜀,沒想到魚朝恩竟在半夜出現了。李僅的心中立刻打起了小鼓,難道宮中又出什麼事了嗎?
                             
     房間的燈點亮了,魚朝恩坐了下來,他喝了一口熱茶,便問道:“聖上已經到哪裡了?”
                             
     李僅聽魚朝恩竟然稱自己父親為聖上,他心中一陣暗喜,連忙道:“我下午剛剛得到消息,父皇今天已經入劍閣了。”
                             
     “嗯!動作很快,最好快一點,否則會生變故啊! ”
                             
     李僅聽出魚朝恩話中有話,心中一驚,急道:“令公,出什麼事了嗎?”
                             
     “你們就沒有想到嗎?​​​​”
                                       
     魚朝恩嘆了口氣,搖搖頭道:“聖上入蜀,難道所有人都會歡欣鼓舞嗎?有人歡喜有人愁啊!”
                                       
     李僅有些品出味道來了,他試探著問道:“難道是榮王?”
                                       
     “不僅是他,還有楊國忠,我剛剛接到絕密消息,他們已經在調兵遣將,很可能會在明後天發動宮廷政變,逼宮行事,逼他老子退位,我心急如焚,特來通告公子。 ”
                             
     “這、這該怎麼辦?”
                                       
     魚朝恩瞥了他一眼,見他滿臉震驚,便又關切道:“我一直在勸說老皇帝退位,讓位給你父皇,你放心,我魚朝恩只要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李琬之流得逞。另外,我現在來找公子,是要把你連夜送出城,如果城中動亂,我擔心你會有性命之憂,李琬絕不會放過你!你收拾一下吧,我現在就送你出城。”
                                       
     李僅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緊張,連忙道:“令公大恩,我父皇必有重謝!”
                             
     “不!我魚朝恩不是為了錢,鳥擇良木而棲,我只希望聖上能早日來成都登基,我願為他效犬馬之勞。”
                             
     “好!我一定會轉告我父皇,令公稍候,我這就收拾,把一些重要信件燒掉便可。”
                             
     李僅將一匣書信扔進香爐,等它們燒成灰燼,便跟著魚朝恩出門了。他們的住處離南門不遠,片刻便來到城門口,魚朝恩有金牌在手,沒人敢盤查他,守門校尉立刻下令放人出城。
                             
     出了城,魚朝恩對李僅道:“公子請一路保重,替我告訴殿下,我會盡全力攔阻李琬和楊國忠的不軌!”
                             
     “那就一切拜託令公了。”
                             
     望著李僅的身影在夜雨中慢慢消失,魚朝恩不由嘆了口氣。人生就是賭博,不知這一次他能否壓對籌碼。
                           
     ……………………………………………
                                             
     半夜時分,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李隆基被魚朝恩一陣急促的低喊聲叫醒了,“陛下!陛下!”
                             
     李隆基的睡眠極為寶貴,突然被叫醒,令他心中頓時怒火萬丈,“什麼事!”
                             
     他慢慢握緊了枕頭下的匕首,殺人的慾望在他心中橫生。
                  
     “陛下,我有緊急情況禀報,有人要發動奪門之變。”
                  
     “什麼!”
                  
     李隆基霎時間睡意全無,他扯開帳子,一把揪住魚朝恩的脖領,眼睛凶狠地瞪著他道:“是誰!誰敢害朕!”
                                       
     “陛下,是榮王和楊國忠,他們已得知陛下明天要宣布立三王子為太子,正在連夜商量調兵進行逼宮。”
                  
     “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李隆基瞇著眼盯著他問道。
                             
     “陛下,他們剛才給奴才的府​​​​中送去了一箱珠寶黃金,並讓人托話給奴才,說請我明天務必將陛下留在麒麟殿,奴才揣摩著其中不對勁,便趕來向陛下禀報。 ”
                             
     李隆基輕輕放開了魚朝恩,這時,他心中也漸漸平靜下來。他佝僂的背慢慢走到窗前,推開一條縫,望著發紅的天空和濛濛細雨,他心裡明白,魚朝恩說的是真話。當年,他也曾經帶兵逼宮父皇,迫使他父皇讓位,也迫使他大哥聲明放棄皇位繼承。
                             
     因果報應,這一天又輪到了他的兒子,當初他只是想奪高仙芝的軍權,卻沒有想到留下了今日的禍根。他的兒子一個個都很有出息了,二十年前,太子瑛聽說他病重,藉口抓賊,竟然全副盔甲帶兵進宮;二十年後,他的四兒子又一次要帶兵逼宮了,還有楊國忠,他最信賴的百官之首,也想推翻他了。
                             
     李隆基的拳頭捏得指節發白,微微顫抖起來,眼中迸射一道殺機,他沒有兒子,誰敢奪他皇位,就是死!
                                       
     他一轉身,對魚朝恩道:“你做得很好,那一箱珠寶黃金,朕就賞賜給你,你現在就立刻出宮一趟,去替朕把高仙芝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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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4 20:00:12
第五百三十章 太后珍珠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句話就是成都局勢目前的寫照。
                                         
     李慶安想利用榮王李琬和李亨不可調和的矛盾,使南唐陷於兩王爭位的內戰,為此他不惜給楊國忠施加壓力,命楊國忠勸說李琬發動兵變,逼迫李隆基讓位。
                                       
     但事態的發展並沒有按照李慶安所安排的軌跡行走,李慶安能謀事,但他卻謀不了人心。在最後一刻,李琬並沒有採用李慶安的所安排的策略,他沒有發動兵變,而是企圖用宮內毒殺的辦法送李隆基歸西。李琬低估了人心的險惡,他沒有想到一百萬貫的珠寶黃金最後卻給自己帶了滅頂之災。
                                                                             
     三更時分,以政變起家的李隆基率先動手,他密令高仙芝收攏軍權,鎮壓李琬和楊國忠的陰謀叛亂。高仙芝立刻命令心腹大將席元慶率軍一萬控制了成都,榮王府和楊國忠府被團團包圍,楊國忠和李琬皆被抓獲,五更時分,李隆基下達了滿門抄斬的旨意。
                                                                             
     李琬滿門八十九人被殺,楊家滿門一百五十四人被殺,楊國忠跟隨了李隆基近十五年,最後卻被李隆基親自下令處斬,楊國忠的妻子裴柔和留在成都的兩個兒子皆被砍頭。不僅是楊國忠的妻女,凡楊家的在職官員皆有共同謀逆的嫌疑,包括楊鐵、楊鋤、楊昭、楊晴等三十幾名叔伯兄弟以及侄兒在內皆一併被斬。
                                         
     曾經風光一時的楊家,最終沒有逃脫悲慘的下場。
                                          
     三天后,李亨率八萬大軍抵達了成都,李隆基正式冊封李亨為東宮太子。世事就是這麼滑稽,剛剛在長安登基不到半年的李亨又搖身一晃,變成了南唐東宮太子,令世人為之側目。
                                                                             
     成都發生變故的消息,在兩天后以飛鴿傳信的方式傳到了長安。這個消息令長安嘩然,無數人都感到了困惑和不解,大家都不明白,為什麼李隆基會立一個失德之人為儲。
                                                                             
     但長安朝廷對此事卻相當低調沒有多少人去關心它,此時,長安滿朝文武的心都放在了長安新朝的建立。
                                                                             
     由李慶安推薦,三百四十名五品以上職事官投票表決,正式推舉裴旻、張筠、崔渙、韋滔、張鎬、盧奐、王縉等七人為中書門下平章事組成新一任政事堂。
                                                                             
     隨即政事堂宣布廢除偽帝李亨所下發一切旨意,重尊敬宗皇后沈氏為太后,在政事堂和沈太后的一致提議下百官擁立了年僅兩歲的李豫唯一骨肉,隋王李迅為新帝,改年號為慶平,今年便為慶平元年。
                                                                                                               
     由於再沒有了李亨那樣的監國,政事堂也就成了北唐最高的權力機構,北唐所有的軍國要務皆由政事堂七相共決。而太后沈氏下旨加封李慶安為太師,天策上將軍,天下兵馬大元帥,並將渭南縣的萬頃皇莊賞賜給了李慶安。
                                         
     …………………………………………………
                                                                                                               
     大明宮麟德殿內,沈太后親自接見了前來拜謝冊封的李慶安。此時沈珍珠的心中十分難過,就是在去年此地,她同樣也接見了李慶安,並親口尊他為尚父,然而尚父也沒有能保住她的兒子,她的兒子被祖父用最卑鄙的手段毒死了。
                                                                             
     沈珍珠並不怪罪李慶安,她知道李慶安若在長安,李亨是絕不敢下手,他就是利用李慶安在西域與吐蕃作戰期間下了手。沈珍珠只恨自己,她如果能再細心一點,不要離開兒子身邊,她就一定會阻止兒子喝下那碗斷腸的蜜糖水。
                                                                             
     親人已經死去了,悔恨也沒有用,沈珍珠只希望有一天能親手殺死那個害了自己丈夫和兒子的惡魔,這成了她活在世間唯一的信念。
                                                                             
     沈珍珠坐在內殿上怔怔地想著心事,這時門口一名侍衛高聲道:“天策上將軍覲見太后娘娘!”
                                                                             
     一連喊了兩聲,沈珍珠都沒有反應,她依然沉浸在對往事的追憶之中,這時,她的心腹侍女見娘娘失神,便輕輕地碰了她一下,“娘娘!”
                                                                             
     沈珍珠一下子回過神來,問道:“李大將軍到了嗎?”
                                         
     “已經到了很久,在外面等候呢!”
                                          
     “啊!速速召他覲見。”
                                          
     “娘娘有旨,召天策上將軍進殿!”
                                          
     兩名宮女迅速拉過了一道紗簾,將沈珍珠隔開了,片刻,李慶安快步走進了內殿,他一眼便看見了端坐在紗簾後的沈珍珠。他心中微微一嘆,這個可憐的女人,眼睜睜看著丈夫和兒子兩任皇帝先後慘死,不知她內心會是如何悲痛。
                                                                             
     李慶安上前兩步,單膝跪下道:“臣,安西節度使李慶安參見太后,祝太后千歲千千歲!”
                                                                             
     “趙王殿下不必多禮了,請起吧!”
                                          
     “謝太后!”
                                          
     李慶安站起身,躬身又道:“臣進宮特來拜謝太后的封賜!”
                                          
     沈珍珠微微一笑道:“以殿下對大唐社稷的功勞,無論怎樣的封賞都不為過,其實哀家的意思是希望殿下能成為監國,但又不敢輕易提出,便想先徵求殿下的意思。”
                                                                             
     “多謝娘娘美意,政事堂也有此意,但都被微臣拒絕了,微臣還要集中精力統一大唐,無暇過問具體政務,所以臣還是不擔任文職為好。”
                                                                                                               
     “既然如此,那哀家就不勉強你了,不過哀家希望你能接受那片皇莊的封賜,否則,哀家心中不安。”
                                                                                                               
     說得皇莊,這也是李慶安進宮的主要目的,他就是要來辭去那片萬頃皇莊的封賜,他身施一禮道:“娘娘,那片皇莊臣不能接受!”
                                                                             
     “為何?難道哀家沒有權力封賜你嗎?”
                                                                             
     “非也!”
                                                                                                               
     李慶安搖搖頭道:“娘娘的美意臣感激不盡,但政事堂已經做出決定,要繼承敬宗皇帝未完之事業,將尚未分配完的土地全部分給關中黎民,讓耕者有其田,徹底緩和土地兼併的危局。這一萬頃皇莊當初敬宗皇帝已經草擬了分田方案,但被李亨強行收回,所以如果娘娘把這片皇莊給了臣,而臣又接受了,這將會使敬宗皇帝九泉下難以瞑目。”
                                                                             
     沈珍珠默然,半晌她才嘆了口氣道:“哀家無知,多謝殿下深明大義,這件事哀家聽殿下的安排。”
                                                                                                               
     李慶安聽她對自己左一聲殿下右一聲殿下,心中著實有些不自在,便笑道:“在娘娘面前,臣安敢稱殿下,娘娘不妨稱呼臣武職。”
                                                                                                               
     沈珍珠笑了,便點點頭道:“哀家恭敬不如從命,也稱你為大將軍吧!”
                                                                             
     “多謝娘娘體諒微臣,若沒有其他事,微臣便告退了。”
                                                                             
     沈珍珠卻沒有吭聲,過了一會兒,她才低聲道:“哀家有此話想給大將軍私下說說,不知可不可以。”
                                                                             
     李慶安點了點頭這時,幾名宮中侍女上前將內殿的大門關上了,殿內頓時一片昏暗,沈珍珠又對幾名侍女道:“你們也退下。”
                                                                                                               
     幾名侍女退了下去,內殿裡只有李慶安和沈珍珠兩人,這讓李慶安感覺氣氛有些壓抑,他若有所感不由抬頭望去,只見沈珍珠徐徐拉開了那層薄薄的紗簾。
                                         
     他現在可以清晰地看見沈珍珠的臉,一張清秀絕倫的臉龐,一個年輕而憔悴的少婦,她才二十七八歲便成了太后,往後的漫長歲月真不知她該怎麼辦?
                                                                             
     “大將軍,哀家也知道和你閉門私談會影響你的名聲,哀家先向你道歉了。
                                          
     “臣不在意!”
                                          
     沈珍珠輕輕嘆了口氣,又道:“我死了丈夫,又死了兒子,對這個人世我已沒有任何留戀了,本來我想出家為尼,但你夫人明月勸我,大仇未報,你怎麼能退出紅塵。我想也對,若不能親眼看見仇人被手刃,我的心就離不開塵世,這次我之所以答應再為太后,我是為了報答你而做準備。”
                                                                             
     李慶安剛要說話,沈珍珠又擺擺手攔住了他,“你不要打斷我,讓我把話說完,李慶安,我們來做筆交易吧!”
                                                                             
     “太后,微臣不太明白。”
                                                                             
     “你不要在我面前裝傻,你立才兩歲迅兒為帝,你以為我不明白你的心思嗎?當初先帝就告訴過我你很有野心,所以我才讓適兒拜你為尚父,既是求你保護,也是希望你不要傷害我的兒子。雖然適兒最後還是慘死,但我並不恨你,我知道你不在長安,遠在吐火羅。我原以為你回來後便會登基,卻沒想到你竟然立訊兒為帝,李慶安,你讓我看不透啊!”
                                                                             
     李慶安臉色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道:“那我想問娘娘一句,先帝有沒有說,誰可以相信?”
                                                                             
     “先帝讓我不要相信你,而去相信郭子儀,可是這一次,郭子儀卻令我失望透頂。他太油滑了,根本就不敢得罪李亨,或者說是不敢得罪你。我很清楚,依你的身份和實力,滅掉李亨綽綽有餘,所以李慶安,我想和你做筆交易。”
                                                                             
     “交易?”
                                                                             
     李慶安瞥了她一眼,他不明白她還有什麼資本和自己做交易,除非她的身體,這時,李慶安隱隱感覺到沈珍珠讓自己和她獨處暗室,並不是說幾句私話那樣簡單。如果是那樣,她的心腹侍女沒必要離開,也沒有必要拉開紗簾,李慶安感覺她似乎是在刻意製造一種誘惑自己的氣氛。
                                         
     “太后想用什麼和我做交易?”李慶安的聲音也略略顯得有些緊張。
                                                                             
     沈珍珠臉微微一紅,她不敢抬頭看李慶安的眼睛,低聲道:“我只有兩樣東西可以和你做交換,一個是我的太后身份,另一個我不說你也明白,但我希望你能接受前者。”
                                                                             
     李慶安笑了,道:“你的太后身份怎麼和我做交易?”
                                                                                                               
     沈珍珠慢慢抬起頭,一雙秀麗的美眸凝視著李慶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若能答應我的要求,只要你提出要求,我隨意可以下旨讓迅兒退位,由我來出面,向天下人宣布你可合法即位。”
                                                                             
     李慶安也凝視著沈珍珠的雙目,半響,他才緩緩道:“太后的要求是想讓我把李亨交給你,對吧!”
                                                                             
     “是!這世間只有你才能辦到,我要親手在先帝和我兒的靈前殺了他。”
                                                                             
     李慶安沉默了片刻,他嘆了口氣道:“太后,我可以承諾你殺了他,可是要把他交給你,你知道這很難。”
                                          
     “我也知道這很難,所以我才和你做交易。”
                                          
     說到這,沈珍珠輕輕咬了一下嘴唇,低聲對李慶安道:“李慶安,只要你答應我的要求,你提什麼條件,我都可以應允。”
                                         
     …………………………………………
                                                                             
     李亨的南逃,引發了他的心腹大臣們一片逃亡潮,當李慶安率軍進城後,長安的混亂局面便漸漸地平息下來,此時,長安城已經完全被千牛衛控制。
                                         
     李慶安通過政事堂,任命蘇震為京兆尹,同時任命了新的萬年縣和長安縣縣令,他又命千牛衛放權,把屬於縣衙的日常事務還給了長安縣和萬年縣。千牛衛把精力轉到了維護各坊的安全秩序上,而那些鄰裡糾紛、作姦犯科的日常瑣事,就交由縣衙去處理。
                                                                             
     李慶安從大明宮出來,天色已經到了黃昏時分,他閉著眼靠在軟墊上,身體隨著馬車輕輕晃動。他腦海裡怎麼也抹不去沈珍珠那哀怨秀麗的臉龐,他不由想起歷史上的沈珍珠。
                                         
     在安史之亂爆發後,安祿山的軍隊攻陷了長安,沈珍珠來不及逃走,被叛軍抓住,擄到了洛陽安祿山的皇宮裡。她所受到的​​​​侮辱和欺凌可想而知,這個可憐的女人最後下落不明,成為了歷史上的不解之謎。
                                                                             
     其實以李慶安對李豫的了解,沈珍珠最後只可能有兩個結局,一是出家為尼,遁入空門,其次便是被李豫派人殺了。
                                                                             
     歷史已經在他這裡轉了彎,沈珍珠不會再遭到安祿山軍隊的欺凌,但是她卻遭到了另一種人生不幸,這讓李慶安也忍不住升起了一絲憐惜之心。
                                                                             
     馬車走得很慢,李慶安的思路從沈珍珠身上又轉移到了眼前的局勢。目前李隆基控制著整個長江以南的廣大國土,荊襄的李瑁和江淮的李璘都手握十萬以上的重軍,加上李亨的關中軍,哥舒翰的兩湖軍和高仙芝的劍南軍,以及嶺南的三萬軍,李隆基可以調動的軍隊足有五十萬之眾。
                                         
     而自己安西軍雖然犀利,但不可能放棄安西撤回中原,他的大部分軍隊還得留在安西。加上河東太原以北的三萬軍和潼關的四萬軍,他手上最多只有二十萬軍隊。
                                         
     而他要面對的不僅是李隆基的五十萬大軍,還有郭子儀的十萬非敵非友軍,還有即將造反的安祿山的三十萬範陽大軍,還有河南和河東沒有得來及被李亨帶走的十萬關中軍。
                                                                             
     可以說他四面環敵,形勢十分嚴峻,但形勢再嚴峻,他也不能不動,那麼他的第一步,該從哪裡下手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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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4 20:00:47
第五百三十一章 涇州匪患
                                    
     儘管李慶安準許郭子儀率三千軍進京,但郭子儀最終放棄了這個機會,他始終沒有進入關中。不久,李慶安便得到消息,郭子儀已經率十萬大軍返回了靈州,而靠近關中的關內道各州內沒有一名駐軍。
                                         
     這個消息令李慶安感到一絲愕然,他明白郭子儀的意思,郭子儀很可能是把關內道讓給了朝廷。得到消息的當天下午,李慶安便立刻命人將嚴莊找來。
                                                                             
     大帳內,李慶安背著手來回踱步,郭子儀為什麼會放棄關內道,是對自己勢弱嗎?還是他在故意試探自己?
                                                                                                               
     “我想先聽聽大將軍的想法!”嚴莊坐在一旁笑道。
                                                                             
     李慶安眉頭輕輕一皺道:“我在想郭子儀到底屬於哪一面,至少他肯定不會效忠我,那他效忠誰?那個不滿兩歲的小皇帝,還是太后?或者是朝廷?這是我們首先需要確定的事情。 ”
                                                                             
     嚴莊點了點頭道:“屬下以為郭子儀現在尚處於一種觀望,他應該還沒有決定自己的歸屬。”
                                                                             
     “問題就在這裡!”
                                                                                                               
     李慶安接著他的話道:“如果郭子儀沒有決定自己的歸屬,那麼實力就是他最大的本錢,他只有具有雄厚的實力,才有討價還價的本錢,既然如此,郭子儀為什麼會放棄關內道?”
                                                                                                               
     “大將軍的意思是,郭子儀已經做出了決定?”
                                                                             
     “是!應該是這樣,否則他手中有十萬大軍,沒有了關內道,他拿什麼養活這些軍隊?”
                                                                             
     嚴莊也沉默,他也覺得李慶安的分析很有道理,最關鍵是郭子儀如果真的放棄了關內道,那他拿什麼來供養十萬大軍,而且他很可能是投靠朝廷,如果投靠李隆基,糧食也無法運過來。
                                                                                                               
     這時,李慶安又道:“現在我想應該是兩個可能,一是他有意為朝廷效力,刻意對我做出讓步,其次便是他在做一次試探,看看我會不會立即出兵佔領關內道。 ”
                                                                                                               
     “大將軍,我覺得兩種可能都有,現在關鍵是大將軍打算怎麼辦?”
                                                                                                               
     李慶安走到帳門口,望著北方關內道方向,緩緩道:“這也是我請先生來的主要原因,希望先生能給我一個建議。”
                                                                             
     嚴莊凝思片刻,便笑道:“不如大將軍也試探一下郭子儀。 ”
                                                                             
     李慶安回頭問道:“怎麼個試探法?”
                                                                             
     “可以用一種非正常的手段,創造一個機會。”
                                                                             
     嚴莊對李慶安低語說了幾句,李慶安沉吟片刻,便點了點頭,道:“這個辦法可以一試。”
                                                                             
     說完,他立刻回頭對親兵令道:“傳我的命令,命胡沛雲火速來見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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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內道也就是今天陝北和寧夏一帶,關中平原以北,被黃河幾字形所包圍的廣大腹地,唐朝的關內道氣候濕潤,隨處可見大片的茂密森林。
                                         
     這里土地肥沃,人口眾多,向來是盛產糧食的戰略之地,得了關內道,也就意味著糧食和兵源的充足。當年安祿山便是計劃先佔領關內道,以關內道為跳板和基地,再向關中進軍。
                                                                                                               
     郭子儀自從奉命鎮守關內道以後,他手中的兵力也漸漸增加,從五萬人增加到了十萬人,而且軍隊素質較高,戰鬥很強。雖然比不過李慶安的安西軍那樣百戰之師,但比起李亨的關中軍,卻又綽綽有餘了。
                                                                                                               
     但自從李慶安擁立新帝李迅登基後,郭子儀便突然放棄了關內道,撤軍到靈州和關內北道一線,這讓關內道各州縣都一時無以適從。
                                                                                                               
     涇州安定縣,也就是當年安西軍全殲安祿山先鋒部隊之處,這一帶為六盤山餘脈,山勢高聳延綿,山高谷深,生活著許多山民山賊。
                                                                                                               
     這些所謂的山民山賊以前也是關中或者關內道的普通農民,因為土地被兼併,不堪成為農奴或者佃戶,而被迫逃離土地,淪為逃戶。
                                                                           
     逃戶是中唐以來極其嚴重的社會問題,一方面土地被兼併,而另一方面,大莊園主將沉重的稅賦轉嫁給他們,使他們難以生活,只得舉家逃入深山。
                                         
     '苛政猛於虎'的故事便是敘述逃戶的悲慘生活,而在逃戶之外,除了農民之外,一些逃亡的府兵也躲進了深山之中。
                                         
     有的開荒種地,過著原始的刀耕火種的生活,而有的凶悍之徒便占山為王,成為了禍害一方民眾的山賊。
                                                                                                               
     而在安定縣的深山之中,便活躍著一股山賊,山賊頭領姓苗,官兵幾次進山去清剿他們,皆無功而返,並不是打不過他們,而是根本找不到他們影子。
                                                                             
     時間已經到了六月中旬,安定縣眼看將到麥收的時節,這也是安定縣上上下下最提心吊膽的一刻,每年的麥收時節也是山賊最活躍的時刻。
                                                                                                               
     這天晚上,夜黑風高,月亮在薄薄的烏雲中穿行,天地間時而被一片昏沉黑暗所籠罩,時而又光亮如銀,圓月的光輝照耀著大地。
                                                                             
     安定縣以南的涇河河畔有幾座巨大的倉庫,由於可以走水路從這裡進入關中,安定縣也成了附近十幾縣向關中運糧的主要中轉站之一。
                                                                             
     儘管夏糧還沒有收割,但涇河河畔的倉庫中還存放著去年未運完的幾萬石糧食和不少絹麻等輕貨。
                                         
     這座倉庫原本由郭子儀的一千軍隊駐紮看守,由於郭子儀的軍隊突然撤離,使這幾座倉庫立刻失去了監管。涇州太守怕倉庫出事,一方面組織大量民夫把糧食物資運進城內,一方面又派一百餘名衙役在倉庫守夜。
                                          
     一連搬運了五天,這時倉庫中的存糧已經不多了,存糧不到四千石,衙役的看守也鬆懈下來。苦熬了五天,很多衙役都終於忍不住了,偷偷溜回城去尋找樂子。
                                          
     可就在這第五天的晚上,一支約八百人的隊伍出現在了倉庫外五里處,這是一支穿著斑駁雜亂的隊伍。他們中有人穿著軍服,有人穿著農民的短衫麻褲,有人穿著讀書人的長袍,手中拿著各種各樣的兵器,刀矛弓箭,也有鋤頭鐵耙。
                                                                             
     他們若被安定縣的民眾撞見,肯定有人會大喊起來:“山賊!”
                                                                             
     從他們這身打扮和參差不齊的兵器上看”他們確實像極了六盤山的山賊。但這八百人卻一個個身手矯健,步行如飛,他們目標非常明確,就是涇水河畔的五座大倉庫。
                                                                                                               
     此時,八百人離倉庫已經不遠了,只剩下不到一里的距離,山賊首領明亮而銳利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倉庫。這時,月亮從薄雲中鑽出,淡淡的銀光再一次照亮了大地,五座巨大的倉庫矗立在涇河河畔,儼如五尊黑黝黝的巨神像。
                                         
     它們彼此相隔三十步左右,沒有柵欄圍護,只有旁邊有一排平房,那是照看倉庫的人所住,現在住著一百餘名州縣衙役,而今晚只剩下了三十餘人。
                                                                                                               
     房間內燈火通明,窗戶毛紙上人影晃動”只聽見房間裡不時傳來賭徒們的吆喝聲,“盧!盧! ”
                                                                             
     時機到了,山賊首領手一擺,低聲令道:“上!”
                                                                                                               
     八百人如八百支脫弦的箭,迅疾向五座大倉庫射去,恰好此時,一名衙役出來小解,一眼看見了密密麻麻人向倉庫和他們這邊奔來,嚇得失聲大喊:“山賊!山賊來了! ”
                                                                             
     他提著褲子轉身便逃,他這一聲叫喊使屋裡彷彿炸了窩一般,幾十名衙役有的跳窗而逃,有的衝出屋向後面的山林中狂奔。只一眨眼的功夫,三十幾名衙役逃得乾乾淨淨,一個人都沒有留下。
                                                                             
     “他娘的!跑得比兔子還快。”
                                                                                                               
     山賊首領望著空空蕩蕩的屋子,低聲罵了一句,他隨即命令道:“點火,燒毀倉庫!”
                                                                                                               
     片刻間,五座倉庫同時被點燃了,熊熊的烈火直沖天空,火勢滔天,將安定縣以南的天空都映照成了紅色。
                                         
     ……………………………………………
                                         
     安定縣的城牆上,幾十名州縣官員都聞訊趕來了城頭,他們每個人都感到異常震驚。姓苗的山賊雖然凶悍,但從來不會做竭澤而漁之事,一般搶一點糧食便回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燒毀倉庫,難道他們以後不想再搶糧食了嗎?
                                                                                                               
     涇州太守裴矩望著五團熊熊的大火,他眼中閃爍著憤怒的火焰。他本來還有一點同情這些山民和逃戶,而現在,這些混蛋竟然敢燒官倉,他們真的要造反了。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指著遠處大喊:“你們快看,他們來了!”
                                                                             
     只見黑暗中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黑影,足有上千人之多,為首是三名騎馬之人,他們並不隱蔽,而是狂呼亂叫向縣城方向衝來。
                                                                                                               
     涇州長史趙緒明嚇得失聲大叫道:“快!把城門關上,把吊橋拉起來!”
                                          
     “趙長史!”
                                                                             
     裴矩不滿地瞥了他一眼,他著實瞧不起這個長史,學問雖然不錯,但人品低下。關內道所有的官員都抵制李亨登基,這個趙緒明雖然口口聲聲喊抵制,但實際上卻私下向李亨上了歌功頌德表,被李亨所欣賞,從盤陰縣縣令提升為涇州長史,著實令人不齒。
                                                                             
     裴矩見一夥小小的毛賊便將他嚇得驚慌失措,不由更為鄙視,便冷冷道:“你可是一州長史官,別忘記自己的身份。”
                                                                             
     “是!下官是第一次見到山賊,失態了。”
                                                                                                               
     趙緒明不敢再亂喊,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道:“這些山賊想做什麼,造反嗎?”
                                                                             
     “他們是看見軍隊撤走了,便來向我們示威,哼!一幫不知天高地厚的烏合之眾,千餘人就想來劫掠縣城!”
                                                                             
     趙緒明乾笑一聲道:“裴使君說得對,這一點小毛賊,咱們不必理睬,他們搶不了縣城,自然會退去。裴使君,我看咱們也不必驚動朝廷,你說呢? ”
                                                                                                               
     裴矩明白這個趙緒明的心思,他是害怕朝廷清算到自己頭上,裴矩心中冷笑一聲,卻沒有理睬他。
                                                                             
     趙緒明碰了一個釘子,臉上十分尷尬,心中大罵裴​​​​矩,這時,近千名山賊洶湧而至。一百名山賊衝上前便向開弓放箭,數十支箭呼嘯著向城頭的官員們射來,箭勢強勁,官員們嚇得連忙躲避。
                                                                                                               
     趙緒明險些被一支箭射中,他驚叫一聲,抱頭蹲在牆跟,嚇得渾身顫抖,口中帶著哭腔喊道:“完了,我這回完蛋了!”
                                                                             
     裴矩見他丟臉​​​​之極,恨得他重重一跺腳,轉身便下城去了,黑夜中聽他吩咐衙役道:“去挨家挨戶通知民眾,讓大家合力殺賊,殺死一個山賊賞錢五十貫​​! ”
                                                                                                               
     裴矩先回州衙去了,裴矩是裴旻的族弟,今年約四十餘歲,原是延州長史。因連續三年的吏部考評都是上上考,便被李豫提拔為涇州太守。
                                                                             
     裴矩為人剛正不阿,嚴厲正大,在民眾中口碑極高,他是裴氏家族繼裴旻之後的另一名官場希望之星。今天晚上,儘管他斥責趙緒明膽小怯弱,輕蔑地稱山賊為烏合之眾,但實際上他也憂心忡忡。就算這些山賊攻不破城池,但住在城外的民眾可就遭了殃,唉!郭子儀軍隊一撤走,這些山賊便猖狂起來。
                                                                             
     他剛走到州衙門口,一名衙役迎了上來,神情有些古怪地禀報導​​​​:“使君,有人找你,就在州衙內等候? ”
                                                                             
     “是什麼人?”
                                                                             
     “不知道,他說是從京里來的。”
                                          
     ‘京里? '裴矩有些疑惑,難道是族兄裴旻派人來了嗎?他前幾天也得到了消息,李慶安率大軍進了關中,偽帝李亨已經望風而逃。
                                                                             
     儘管裴矩對李慶安立兩歲小兒為帝也有些不滿,但他對李慶安不做監國,而把權力交給政事堂,這一點他卻很欣賞。政事堂的七人都是名望之臣,像他族兄裴旻、張鎬、王縉等人都是清廉正直之人,而且李慶安曾率安西軍將入侵關內道的安祿山驅逐,這也使他一直心懷感恩。
                                          
     裴矩以為是裴旻派人來給自己送信了,再過十天就是裴寬的九九之祭,他將進京參加裴氏家族的聚會。
                                                                             
     他走進州衙內的客房,一進門,卻見房內坐著一名三十餘歲的男子,長得身材高大魁梧,英姿勃勃,此人見裴矩進門,便拱手笑道:“在下已等候裴使君多時了。”
                                                                             
     “你是……”
                                         
     裴矩見此人很陌生,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便詫異地問道:“你是何人? ”
                                          
     這男子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笑道:“在下是長安胡沛雲,奉我家大將軍之命,前來給裴使君送一封信。
                                         
     …………………………………………………
                                                                             
     三天后,涇州太守裴矩向朝廷政事堂寫來緊急求救之信,說境內山賊猖獗,焚燒官倉,攻打城池,嚴重危害涇州民眾的生活,他懇請朝廷發兵涇州,剿滅山賊。
                                          
     政事堂一致決定出兵剿匪,得到了政事堂地指示,李慶安隨即命令大將田珍率軍五千人,出兵涇州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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