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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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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7 20:25:15
第四百八十二章 粉墨登場(上)
      
     吐蕃軍進攻九曲的企圖以一種極其慘烈的方式被挫敗了,仙客島被燒成一片白地;島上的九千餘吐蕃精兵除了兩千餘人藏身岸邊的水中得以倖免外,其餘近七千人或被燒死,或被水淹死。
      
     而這場漂亮的攔截戰,唐軍只受傷了三十幾人,無一人陣亡,這種輝煌的戰績使李晟贏得安西軍的信任和尊重,使他能完全指揮這支兩萬人軍隊了。

     渡河的重挫也使馬重英暫時放棄了進攻九曲的企圖,他率軍退回烏海,一邊將北上大非川的兩萬軍召回,一邊派人回邏些向贊普請罪並求援。

     九月初,九曲的小麥完全收割完畢,李晟命人將大量的糧食和十幾萬生活在九曲的農牧民送回了河湟,使九曲地區只有唐軍駐兵。與此同時,李光弼親率三萬唐軍進駐大非川,形成了大非川與九曲互為犄角之勢,與烏海的吐蕃軍遙遙相對,雙方進入了對峙狀態。

     九月初,李慶安還在趕回安西的途,但九月初的長安卻因李慶安暫時離去而出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變化。

     此時的長安格局還是以朱雀大街為界,金吾衛控制萬年縣,千牛衛控制長安縣,另外還有兩萬安西軍在長安城外和鹹陽縣駐紮。格局並沒有變化,但就在這時,安祿山進京了。

     安祿山進京並不突然,儘管他在關內道慘遭失敗,留下了一個逆臣篡黨的惡名聲,但他畢竟沒有造反,也沒有強佔河北。除了朝廷軍隊不能進入河北外,河北的政務體系還是在朝廷的管轄之中,除了幽州以外的其他地方官員還是由朝廷任免。
      
     這就是造反和不造反的區別,另外,安祿山主動退出河東,也讓朝廷一些得了他好處的人開始為他說話了。說安祿山只是因為他是傷心兒子之死,一怒之下進入了關內道,是想為兒子討一個公道,並沒有造反之心。

     開始只有兵部侍郎吉溫極力替他開脫,但很快門下侍郎房琯也向政事堂上奏,不應該這樣孤立安祿山。應該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否則安祿山若和南唐朝廷勾結,對長安的局勢將極為不利。左相王珙也同意了房琯的意見,並建議封安祿山為尚書左僕射。但由於張筠棄權,而戶部侍郎崔渙投了反對票,使政事堂以四比二的投票否決了封安祿山為尚書左僕射的提案。

     儘管政事堂沒有通過,但監國李亨卻最終發表了監國聲明,承認安祿山依然是朝廷的節度使,准他進京覲見新皇。就這樣,安祿山的命運似乎又時來運轉了,他得到了李亨的諒解背書,帶十二萬分的悔恨和虔誠,等到了李慶安離京的機會,在監國黨的大力支持下,又一次開始在長安粉墨登場了。

     九月初五,安祿山在一千名親兵的護衛下,他乘坐的馬車抵達了長安明德門。明德門外,受李亨的委託,左相王珙、門下侍郎房琯、兵部尚書吉溫、太常寺卿張垍、太子賓客令狐飛以及五十幾名監國黨的低層官員,特地在城外迎接安祿山的到來。

     安祿山還是老樣子,一張南瓜似的大臉,一雙眯縫小眼,只是他的態度變得非常的恭謙。他上前對王珙恭恭敬敬地躬身施一長禮:“卑職安祿山參見左相大人。”

     '大人'這個詞在唐朝是用在父母親身上或者對長輩使用,對官員之間一般是稱呼使君,不用大人。但安祿山卻居然對王珙稱大人,這明顯就是在刻意地貶低自己,提高王珙了。

     王珙呵呵笑著回禮道:“安帥不必多禮了,大家都同殿為臣,將來有機會去河北,我們還要打安帥的秋風呢!大家說是不是?”

     眾人紛紛笑了起來,“左相說得不錯,以後去河北,安帥可要盡地主之誼啊!”

     “一定!一定!”

     安祿山感動萬分,他連連向​​眾人施禮,“下官一定會盡地主之誼,用貴賓之禮招待諸位。”

     這時,安祿山卻一眼瞥見太常寺卿張垍,他心不由微微一怔,他怎麼也來了?

     王珙一揮手,立刻有從人端上一張桌案,桌案上面放著三杯酒,他對安祿山笑道:“這是接風之酒,安帥喝完就可以進城了,安帥請吧!”

     說著,他親自端起一杯酒,遞給了安祿山,安祿山接過酒杯,他哪裡敢喝這種來歷不明的酒,可是他又不敢不喝。他的目光便向吉溫望去,只見吉溫向他暗暗點了點頭,意思是說這酒可以喝,儘管如此,安祿山還是用袖子遮住酒杯,將酒灌進了他鬍子之,酒便流進了他的內甲。

     “好酒!長安的酒就像女人一樣,這麼細膩綿甜。”

     安祿山這種粗人的口冒出'細膩'這個詞,眾人都笑了起來,還有兩杯酒,這時,安祿山身後的謀士高尚走上前笑道:“左相,我將安帥有很嚴重的胃疾,醫師再三叮囑他滴酒不能沾。這後面兩杯酒,就我來替他喝吧!”

     安祿山一擺手,不悅道:“不用先生替我,我就算胃再疼,左相的面子​​我也必須給。把酒拿來,我繼續喝!”

     王珙連忙歉然道:“不知安帥身體不好,多多得罪了,那後面兩杯酒就免了,反正只是一個儀式而已。”

     他又一擺手笑道:“安帥請登車進城!”

     明德門外簡單的歡迎儀式結束了,安祿山登上了馬車,馬車在三百名貼身親衛的嚴密護衛下,緩緩駛進了明德門。

     馬車內,一名侍妾替安帥擦去內甲的酒漬,安祿山點點頭,感激地對高尚道:“多虧先生及時解圍,否則後兩杯酒我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高尚笑道:“其實我倒覺得這三杯酒里肯定沒有問題,畢竟監國黨要倚重於大帥,不會這個時候下手。我只是見大帥不肯喝,才出來解釋。”

     安祿山擺擺手,讓侍妾走開,他對高尚又道:“這次多虧先生謀略,抓住了監國黨和趙王黨的矛盾,利用監國黨想籠絡我的機會,才使我重新入朝。不過我剛才現了張垍,我有點不明白,難道張筠和李亨暗中也有勾結嗎?要不然張垍怎麼會來?”

     高尚沉思一下便道:“說實話,我也有點奇怪,就算張筠和李亨有勾結,張垍也不會公開露面,我估摸著這應該是張垍自己過來,和監國黨無關,張筠那個老狐狸,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時安祿山已經想通了,他不屑的哼了一聲道:“什麼老狐狸,不過是牆頭草罷了。李慶安前腳剛走,他就投棄權票了,他派兄弟來亮亮相,做一個姿態。如果李慶安那邊追究起來,他肯定又會說,這是他兄弟的擅自行為,他已責罵過,張筠不就這樣一個人嗎?”

     “說得好!”高尚一豎大拇指讚道:“大帥看人大有長進啊!”

     安祿山捋鬚笑了笑道:“張筠此人我很了解他,他和李林甫暗鬥了那麼多年,按說資格也夠老了,為什麼還是被楊國忠奪走右相之位。其實李隆基也是看透了他這種牆頭草的本性,所以才不用他。”

     說到這,他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倒是那個崔渙出人意料,他為監國黨人,卻否決了王珙​​的提議,這很讓人奇怪啊!難道他已暗投靠了李慶安?”

     高尚點點頭,笑道:“我想應該是這樣,否則李​​慶安怎麼可能白白把相位讓給李亨。這是他埋的一支伏兵,卻沒想到因為大帥之事而暴露了,嘿嘿!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安祿山瞇著眼想了半天道:“我可不想光看戲,我在想,既然李亨有心拉攏我,我是不是該送一件重禮給他?”

     “大帥的意思是……”

     “沒錯,咱們經過渭南縣時,那一片皇莊不是正在丈量嗎?我想李亨應該不會大方得把自己的土地送給那些貧農吧!”

     他沉吟了片刻,又道:“這件事就交給史思明去做,還有我兒的陵墓也要盡快立起來。”

     這時,馬車外傳來了一陣鶯鶯燕語聲,安祿山看著一群衣著艷麗的美貌女子從不遠處走過,又勾起了他的心思,他便道:“我知道她一定沒有死,一定就躲在長安某處。這一次我一定要把她找到,不把她弄到手,我誓不姓安!”

     …………………………………

     王珙主持完儀式後,便和令狐飛匆匆趕去了紫宸殿,李亨還在等他們回复。紫宸殿朝房內,李亨正在細細品嚐一碗燕窩粥,自從李慶安離京後,他著實過了幾天寬心的日子,裴旻、李硯等人因為李慶安的不在變成老實多了。
      
     儘管一些原則上的事情他們依然不肯讓步,但一些事情他們都不再反對,比如保留宗室的府第,重新恢復亥時關閉坊門的製度等等。這些看起來似乎無關緊要的事情,政事堂都能順利通過,但這些小事情對李亨卻很重要。

     現在李亨在考慮三件大事,要趁李慶安不在長安之際辦妥它們,一件事情就是要禁止低層官員收取安西的津貼。儘管這種津貼隨著俸祿的正常發放,很多官員都拒絕了。但李亨知道,還是有不少官員捨不得放棄那份不菲的安西津貼。拿人家手短,所以他們替安西辦事就格外賣力,從這次備戰隴右便看出來,物資運輸之快捷,民夫調集之高效,這些官員的積極賣力前所未有。

     賣力備戰隴右,李亨倒不反對,他也希望唐軍能戰勝吐蕃軍,但這些官員不能成為安西的走狗,這是第一件大事。

     其次就是安祿山,雖然最早替安祿山奔走呼喊的是吉溫,但發現安祿山價值的卻是房琯。他李亨手下不就缺一個可以和李慶安對抗的外藩嗎?安祿山就是最好的人選,他當然也知道安祿山有野心,但李慶安不一樣也有野心嗎?還有哥舒翰,同樣有野心。郭子儀是年紀大了,如果他再年輕二十歲,他也一樣野心勃勃。

     所以李亨並不在意安祿山的野心,他相信自己能控制得住此人。只要他替自己幹掉李慶安,將來在契丹或者突厥封他做個胡人國的國王,也不是不可以。

     這是他的第二件大事,他一定要把安祿山攬在自己帳下。

     第三件大事就是土地,他心底里反對兒子奪取宗室的土地,那樣會嚴重削弱李氏宗室的勢力,會動搖李氏統治大唐的根基。雖然土地兼併也是個大問題,但李亨認為,維護李氏宗族對大唐的統治卻遠遠比土地兼併重要。
      
     李豫在幾個月內對數百戶宗室進行了殘酷的收地抄家,已經大大削弱了宗室的勢力,他必須恢復宗室的地位和財產。儘管這件事很難,但他一定要去做,不惜一切代價,否則將來他登基後會得不到宗室的支持。

     李亨的心在想著三件大事,這時,門外傳來了侍衛的禀報聲,“殿下,左相國和太子賓客來了。”

     “讓他們進來!”

     李亨一口將燕窩喝掉,將碗放在一邊,只見王珙和令狐飛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參見殿下!”

     “安祿山接到了嗎?”

     “接到了,現在他已回自己府,他說明天一早先來拜見殿下,下午才覲見聖上。”

     李亨點點頭,安祿山把他放在前面,這種態度他很滿意,他又問道:“那安祿山的態度如何?有沒有得意忘形?”

     王珙搖搖頭道:“這次安祿山非常謙卑,完全沒有從前那種傲慢驕橫。從他的言語便看得出,他對殿下十分敬仰,這次關內道之敗把他打老實了。 ”

     李亨見令狐飛的表情似乎不太贊成王珙的意見,便問他道:“令狐先生以為呢?”

     令狐飛笑了笑道:“我認為安祿山變得更狡猾了,他這副孫子相不過是裝出來的。從他喝酒就可以看出,他根本沒有喝酒,而是把酒倒在鬍子裡面,我在旁邊看得很清楚,左相可能沒有註意到。”

     王珙的臉一紅,其實他不是不知道安祿山在假裝,他是什麼人,大唐左相,這麼多年的官宦生涯,他不會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他心裡很清楚,只不過他曾經得了安祿山很大的好處,以後還會得,所以他是刻意替安祿山美言,卻沒想到被令狐飛這個不通事理的傢伙揭穿了。

     王珙見氣氛有些尷尬,便乾咳一聲,連忙轉換了一個話題道:“還有一件事很奇怪,張垍居然也來了,我們可沒有請他。”

     “是很奇怪!”

     李亨不滿地瞥了一眼王珙,他站起身背著手走了幾步道:“不僅張垍很奇怪,而且崔渙之事更奇怪,這兩件事都要去查,一定查個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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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四百八十三章粉墨登場(下)

入夜,右相裴昱的府邸前,一輛馬車疾駛而來,停在了府門前,刑部尚書李硯從馬車里走了出來”裴曼的長子裴明意早已等候在府門前,見李硯從馬車里出來,他便連忙迎了上來,“世叔,父親已在書房等候了。()”

李硯顯得有些心事忡忡,也不寒暄,便跟裴明意進府去了。

“賢侄,你們大將軍可有信件送來?”走到書房門口,李硯忽然問裴明意。

裴明意是安西軍行軍司馬從事,目前留駐長安,負責掌管安西送來的信件”他搖搖頭道:“安西軍的正式函件沒有,但父親收到了大將軍的快信,是從隴右送來。”

李硯想問的就是這個,他點了點頭,直接進了書房。

書房內,裴曼正在看一封李慶安寫來的快信,信是李慶安從湟城寫來,下午剛剛送到,這已經是他在看第三遍了,之所以要反復琢磨”是因為信中的一些內容他不大明白,確切說是不太理解李慶安為什么要吩咐他這么做。

,監國黨所提議案皆可通過。,這時信中最關鍵的一句話”這句話沒有前因,沒有后果,就這么平白無故地寫在信的開頭,讓他怎么理解,所有議案都通過嗎?裴曼覺得這句話有些太武斷了,因為時局在變化,李慶安也不可能什么都了解,比如安祿山進京他就不知道,難道針對安祿山的提案也能通過嗎?

沉思良久,他放下了信,背著手走到了窗前,中秋略帶一絲涼意的夜風吹拂著他的臉龐,使他的思路變成愈加清晰。

裴顯暗暗嘆了口氣,其實他是明白李慶安的意思,明白李慶安背后沒有說出的話”李慶安背后的話很簡單,就是要他們成全李亨的瘋狂,或許這就是李慶安離開長安的真正原因。

他也很清楚李慶安的最終目的所在,他想以趙王的身份登基,其實李亨不是他的障礙,合法正統存在的李適才是他最大的障礙。

可是他又不能出手去推翻李適的皇位,相反,他還要支持李適”讓所有人都感覺到,他李慶安也是在支持合法合理的存在,這就像漢末的曹操始終要支持漢室一樣,但李慶安又和曹操不同”他也是李氏宗族,所以他在支持李適的同時,又要借助李亨的手去推翻李適。

裴顯覺得自己的心也變得黑暗了,這些李慶安不可告人的心思都被他摸透了,他裴曼也同樣感到困惑”感到彷徨,支持李適是為國為大唐的利益”是為了大唐的長久穩定,而支持李慶安則是為了他的裴氏家族,家和國孰重孰輕?

其實這個問題裴曼已經考慮很久了,他不像裴遵慶那樣目標明確,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在他心中多多少少還有國的意識,他的父親裴耀卿曾參與開啟了開元盛世,父親臨終前只告訴他了一句話:,要維護大唐的繁盛”這句話讓他銘記至今,父親的意思他明白,就是要為大唐繁盛而鞠躬盡瘁”那么,李慶安就不能帶來大唐的繁盛嗎?這個結論顯然是很荒謬,眼前藩鎮割據的復雜局勢其實也只有李慶安能解決,只有他才有能力統一大唐。

可是他又覺得李慶安差了一點什么,或許他缺的就是一種正統合法性吧!他不是李世民的子孫。

裴顯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家國天下,真正要面臨選擇時,是何其之難?

“父親”李尚書來了。”

門外兒子的稟報聲打斷了裴曼的思路,他回頭道:“請他進來!”

裴顯收起了自己的感慨”回到位子上,他特地派人去請李硯過來,就是要和他商量一下李慶安的這封信。

門開了,李硯走了進來,裴顯立刻起身拱手笑道:“攪擾李尚書休息,真是抱歉!”

李硯的臉色很難看”沒有半點笑容,他也不跟裴曼客氣,便直接坐了下來。

“有什么事,相國請先說吧!”

裴顯見他臉色不善,便小心翼翼問道:“出了什么事?是為安祿山之事嗎?”

“安祿山算什么,我會為他而氣惱嗎?”

“那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硯是一個心中藏不住話的人,在裴曼幾次催問下,他便恨聲道:“下午紫宸殿傳出消息,李亨頒發監國令,命我們土地司無限期地凍結渭南縣皇莊的分地事宜,其實就是變相地否決了先帝分田皇莊的旨意。”

“可是政事堂不是已經通過決議了嗎?”

李硯瞥了裴曼一眼,嘆了口氣道:“問題就出在這里,李亨說我們政事堂通過的決議中,寫明了只限于宗室的土地,而宗室土地不包括皇莊,他就抓住這一點,要求我們土地司退出皇莊,已經分掉的土地要全部交回來,態度非常強硬。”

裴顯沉默了片刻,便又問他道:“那你怎么打算?”

李硯緊緊咬了一下嘴唇,道:“我很擔心關中軍會對皇莊的田畝司官員不利,我想明天去一削胃南縣,看一看具體情況,如果條件允許,我會突擊將土地分給民眾。”

“那啟明兄有沒有考慮過讓一步呢?”

“讓步?”

李硯重重哼了一聲,“我別的事情都可以讓步,惟獨土地改革我決不讓步”這是先帝用生命換來的成果,我如果退讓,讓我怎么面對先帝,不管是宗室的土地,還是皇莊,只有我李硯在一天,我就會堅決將土地分配到底,如果裴相國不支持我,那好”這件事我單干!”

“息怒!啟明兄請息怒!”

裴顯連忙安撫他道:“并非是我不支持你,是趙王殿下有令,要我們這段時間順從監國的安排。”

李硯一怔,他心中的怒火迅速平息了,便問道:“信在哪里?給我看一看。”

裴顯將李慶安的信遞給了他,李硯打開信,仔細地看了起來。

李硯雖然也是趙王黨,但他和裴曼很不同,裴曼是李慶安的妻舅”兩個兒子又在李慶安的軍中當文職官,他對李慶安十分忠心,盡管他有些觀點和李慶安略有差異,但他最終還是會執行李慶安的命令。

而李硯就不同了”他是對李豫忠心耿耿”是李豫最信任到兩個人之一,成為了李豫土地改草的急先鋒。

出于對李豫的忠心,李硯也堅決支持當今圣上李適,如果嚴格區分,他應該屬于保皇派,和郭子儀、王思禮等人是一派”但出于對李亨的敵視和反對,他便自然而然地成為了趙王黨人,和李慶安、裴曼等人站為一線”成為反對李亨的死硬份子,朝廷的派系劃分上”也自然而然把他劃進了趙王黨。

正因為他有保皇派的背景”所以李慶安對他也更加客氣,同樣”很多核心之事也不會和他商量,比如讓崔渙xx為相,李硯壓根就不知道蕈慶安凡經和崔家法成了秘密xx冖李慶安這次從隴右寫信給裴顯,其實就是希望裴曼能說服李硯,裴曼苦笑了一聲道:“趙王殿下的意思是希望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內,我們盡可能不要和監國黨發生沖突,這對我們會不利,另外,趙王殿下也說,如果感覺到人身安全受到威脅”可以去找南霧云將軍,他會安排侍衛保護我們,啟明兄,我本人也希望你能冷靜,皇莊之事就暫時拖一拖”等趙王殿下回朝后,我們再發動反攻。”

李硯雖然是個剛正不阿之人,但他并不愚蠢”裴曼的勸告很有道理,等李慶安回來后再反攻,其實也并不晚,李亨也不敢擺明了收回皇莊,只是要他們長期凍結,那就暫時凍結一下。

想到這,李硯便道:“那明天我就不去渭南縣了,我會派人把皇莊的官員召回來,明天我要去一趟新豐縣,那里有一座白水莊園,原來是楊家的田產,這幾天也在分田,我像李亨不會連那里也反對吧!”

“那李尚書要不要軍隊護衛?我去給南霧云說。”

李硯笑著擺擺手道:“軍隊就不用了,我有幾十名家丁,足夠對付小毛賊了,再說新豐縣是關中軍的地盤,安西軍過去會被他們抓住把柄,就不為難他們了。”

次日一早,李硯便在幾十名帶刀家丁的護衛下和兩名田畝司的官員向新豐縣而去。

田畝司也就是土地田畝司”是李豫為奪取宗室土地而臨時設立的一個部門”從司農寺、太府寺、御史臺以及刑部抽調了數十名官員組成,李硯擔任土地田畝使,司農寺少卿沈岳擔任副使,沈岳也就是皇后沈珍珠的弟弟,所以這個土地田畝司實際上就是李豫直接掌控,李豫去世后,土地田畝司的分田事宜便暫時停止了,直到八月初五大朝上確定了繼續分田的方略后,土地田畝司才又一次運轉起來。

李硯雖然是刑部尚書,但實際上他并不過問刑部之事,他的整個身心基本上都撲在土地再分配上”他有一種信念,要盡快完成先帝未盡的遺志”將收繳回來的數萬頃土地分給關中的失地農民,緩解關中的土地兼并,正因為李硯是李豫收田的急先鋒,收起田來面黑心冷,不念半點宗室情誼,所以恨李硯入骨的宗室也大有人在。

李硯心里也明白這一點,他出門都會帶上幾十名武裝家丁護衛左右,今天本來要去皇莊,但經過裴曼一番勸說,他便放棄去皇莊的打算,而改去新豐縣白水莊園。

白水莊園是一片占地極為廣闊的莊園,占地足有千頃以上,最早是安祿山的田莊,天寶六年虢國夫人楊花花過壽,安祿山便將這座莊園當做壽禮送給了楊花花。

白水莊園位于新豐縣東南”離驪山約十五里,周同也是山清水秀,風景絕佳,在莊園西面,有一條叫白水的小河,故名白水莊園,幾個月前在這里爆發了一場奪田之戰”楊家主要成員之一的楊鋝被一箭射死,時間過去了近半年”田莊已經成為待分配的財產,田莊的佃戶們也格外興奮”他們將成為分田的第一受益人。

時間已到了九月初,秋高氣爽,秋稻也快成熟了,稻田中一片金黃,處處村莊歡聲笑語,充滿了豐收的喜悅。

中午時分,李硯快要抵達田莊,離田莊還有不到十里,已經可以看見田莊背后的白水山,他們下了官道,沿著一條小路繼續向前,兩邊都是茂密的稻田,風吹過,沙沙作響。

李硯興致高昂,對和他一起去田莊的手下官員田云卿笑道:“分完白水田莊的土地最快也要三天時間,三天回不了家,娘子可會說你?”

田云卿是從司農寺調來,天寶九年的進士,年輕有為,成婚才三個月,他騎在馬上,跟在李硯的馬車旁,聽相國問自己,他連忙恭敬地回答道:“回稟相國,卑職這幾個月經常在外”娘子也習慣了,只是下官傣祿太低,她常有怨言。”

“嗯!趁年輕多做一些事,才能為以后積累資歷,你好好努力,明天考評,我會給你上上考,這樣,你四年皆是上上考,你就能升一級,傣祿也會增加,另外,安西的特別津貼”我準你們拿,這樣也可以補貼一點,家用。”

田云卿大喜,李硯一向嚴厲正大,對下屬管束極嚴,做他的手下,他們誰也不敢收取安西特別津貼,李硯這下松了。,他們的日子可寬松多了。

這時,他們抵達了白水河”需要過一座小橋,一名家丁忽然喊道:“老爺!橋怎么斷了?”

田云卿探身望去,只見橋果然斷了,“奇怪了,上次來還好好的,怎么就斷了?”

他自言自語幾句,又對李硯道:“相國”我知道西面還有一座老橋,不過也是一座危橋,我去看一看,如果還不行,我再想別的辦法。”

“那你快去吧!”

田云卿打馬便沿著田間小道向西面奔去”可他剛奔出不到百步”突然聽見身后傳來幾聲慘叫,他一回頭,嚇得頭皮都發麻了,只見從稻田里沖出數百名關中軍士兵,都拿著長刀長矛”將馬車團團圍住,向李硯的家丁猛砍猛殺,其中一名略有些面熟的軍官張弓搭箭,正瞄準了他,弓弦一響,一支箭眨眼間到了面前,他嚇得大叫一聲,本能地一側身,箭射中了他的肩頭”一陣劇痛傳來,他在馬上坐立不穩,眼看要翻倒下馬,但在生死間的一剎那,求生的使他緊緊抱住馬匹脖子,沒命地向西奔逃。

身后有數名刺客向他追趕”田云卿慌不擇路,竟沖到了小河邊”他收馬不及,大叫了一聲,連人帶馬沖進了河中,河水很急,田云卿連嗆了幾口水,頭重重地撞在一塊大石上,竟一下子暈了過去。

刑部尚書李硯被刺殺的消息在傍晚時分傳到了長安,整個長安為之震驚了”相國被刺殺,這還是大唐建國以來的第一次,一時間滿城風雨,李亨在第一時間頒發了監國令,下令嚴查兇手,并表示無論涉及到誰,都將嚴懲不殆,但查到的消息卻令人沮喪,李硯和所有的隨從都全部被殺”沒有一個活口。

是被關中軍所殺,還是被深恨他的宗室所殺,長安全城議論紛紛,莫衷一是,裴曼緊急派人向李慶安報告這個不幸的消息。

而這時,長安政局再一次發生了變化,政事堂少了一人,那友誰來補這個缺,便成了滿朝文武最關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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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真兇是誰
      
     李硯的府門前只經搭起了靈棚,慈雲寺的百餘名僧人在靈棚中晝夜不停地誦經,他們將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為李硯超度亡魂。一連三天,前來弔孝的大臣絡繹不絕,李硯的老妻和兒子強忍悲痛答謝前來弔孝的官員。

     黃昏時分,李硯的府門前,數名官員臨時在腰間係了一條白帶,走進了靈棚。為首官員是門下侍郎張鎬,另外還有尚書左丞盧奐和右丞王維。李硯的長子李簫連忙迎了上來,深深施禮道:“感謝各位世叔來弔唁家父,若有招待不周,請各位世叔見諒!”

     張鎬嘆了口氣道:“現在還有什麼招待不周,家有不幸,賢侄請節哀順變吧!”

     “多謝世叔,可是兇手一日不抓住,我父親泉下之靈就一日不安,懇請幾位世叔為我孤兒寡母做主!”

     說完,李簫淚如泉湧,給他們三人跪了下來,張鎬等人嚇得連忙扶起他,“賢侄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他們三人對望一眼,張鎬搖搖頭道:“我下午還特地去了金吾衛,陳大將軍說,他已經在盡力而為。現在還沒有消息,賢侄請再耐心等幾天。”

     “張世叔,難道連你也是視而不見嗎?”

     李簫滿臉淚水池悲憤道:“我父親帶了近四十名家丁,個個帶刀在身,可是連他們也全部被殺死。這會是一般人所為嗎?有能力做這種事,世叔說會是誰所為?”

     “沒錯!除了關中軍,還會是誰?”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眾人一起回頭,竟然是少年皇帝李適來了,嚇得眾人一起施禮,“臣等參見陛下!”

     李適渾身坡麻帶孝他慢慢走上前,對李簫道:“朕知道李尚書為什麼會遇刺身亡,就是為了皇莊。因為有人想謀取皇莊的萬頃良田,遭到了李尚書的堅決反對,而且此人不僅是想謀取皇莊,而且還想全面廢止先帝的土地改制。然而李尚書便是最大的阻礙,所以刺殺了李尚書,便沒有人再敢過問土地分配,這就達成了他的目的,這個人是誰,你們都應該很清楚。”

     說完,李適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數百侍衛護衛著一輛馬車疾駛而來,是監國李亨到了。李適重重哼了一聲,徑直走進了靈棚。

     這時,李亨從馬車上下來,老遠便悲聲喊道:“啟明兄,我來晚了一步啊!”

     李簫大怒,他隨手抄過一根哭喪棒,滿眼仇恨地向李亨迎上去。旁邊的張鎬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將他拖了回來,“賢侄,不要亂來。你沒有證據,觸犯了監國殿下,你可是要吃罪的,會讓你父親在九泉下不安。 ”

     說著,他從李簫手中奪過了哭喪棒,在他耳邊低聲道:“要忍住,聖上在靈棚裡,你不可驚了聖駕。”

     或許是張鎬的最後一句話提醒了他,李簫收斂了眼中的仇恨,慢慢走上前,對李亨勉強行了一禮,冷冷淡淡道:“不敢勞監國殿下大駕,心意我們領了,殿下請回吧!”

     “賢侄這是說什麼話,我和啟明不僅是同宗,更是多年的摯交。他遭遇不幸,我怎能不在他靈前上支香,以表弔唁之心。”

     李亨已經看到了皇帝李適的輕便馬車,他估計李適就在靈棚內,自己得要警告他一下,不准他胡亂猜疑。

     他也不理會李簫,直接大步向靈棚內走去,張鎬三人旁施禮道:“參見監國殿下。”

     李亨點點頭,他此時已經看到了他的孫子李適,正在李硯的靈前上香。他慢慢地走上前,也點了一支香,插在靈牌前的香爐中,自言自語道:“啟明兄,你我雖政見不同,但我們從小便是摯交。你在天之靈當明白,你不幸遇難,其實與我並無關係。

     “哼!天日昭昭,世人皆知,豈是一句並無關係便可撇清?”李適在一旁冷冷道。

     李亨的眼睛瞇了起來,射出一道狠毒的目光,他也不回頭看李適,只咬牙低聲道:“逆孫!你又在說胡話了嗎?”

     “你心腸歹毒,先是我父皇,現在又殺相國,如此殺人成性,你就不怕列祖列宗震怒嗎?”

     李亨仰頭微微冷笑道:“一個無知愚昧的小兒,也配做大唐皇帝嗎?若你登基掌權,那將是我大唐的不幸,也罷!從今天開始,我們再無任何關係,你不再是我孫子。”

     不等李亨說完,李適一把便將腰間的佩玉扯下,這是他周歲時李亨送給他的抓周禮物,十年來一直佩戴在腰間。他幾次想摘下,都被他母親勸住了,畢竟這也是父皇的意思,此時,李適的血湧上了頭頂,他不顧一切地將玉佩狠狠往地上一摔。 ‘啪! '的一聲,玉佩被摔得粉碎,這就意味著他們祖孫之情就和這玉佩一樣,從此化為粉塵。

     李適轉身便怒氣沖沖向靈棚外走去,“擺駕!回宮。”

     李亨鐵青著臉,望著地上被摔得粉碎的玉佩,半晌,他自言自語道:“他現在還只是摔玉佩,明天就要拔刀砍我的頭了,好!很好!”
      
     ……………………………………………

     馬車裡,李亨一直在沉思不語,他目光陰鶩,面沉似水,連騎馬跟車旁,一路侍候他的宦官李輔國也不敢多嘴。他知道李亨此時心情惡劣,若招惹了他,必將大禍臨頭。

     李亨此時在思考李硯之死給他帶來的影響,雖然很多人都懷疑是他所為,但李硯之死帶來的好處卻遠遠大於這個影響。首先就是政事堂空出了一個相位,這可以使他擺脫政事堂的不利局面。其次便是土地改制帶來了轉機,李硯這一死,他便可趁機解散土地田畝司這個臨時機構,把那幾萬頃土地捏在自己手中。這就成了他的籌碼,不怕那些宗室不來求他。

     這個李硯死得太巧了,他這一死,死出了多少機會來。

     馬車在朱雀大街上緩緩行走,這時,忽然從路邊傳來了一陣童謠聲,是一群孩童在唱歌。

     '親父子,亂君臣,父殺子,君殺臣。死了皇帝死了相,笑問兇手是何人……'
      
     聽見了這支童謠,李亨大怒,他拉開車窗,指著幾個孩童罵道:“去把他們抓來!”
      
     侍衛們如狼似虎,催馬衝上去,片刻便將幾個孩童像拎小雞一樣抓來,扔在馬車前。幾個孩童嚇得哇哇大哭,李亨心中煩亂,便給李輔國使了個眼色,李輔國會意,立刻將幾個孩童帶到一旁去了。

     他很快便回來道:“殿下,老奴已經問清楚了。”

     “講!”

     “幾個孩童說,這是一個中年文士教他們唱的,給了他們每人十文錢,命他們到處傳唱……”

     李亨見李輔國欲言又止,便喝道:“繼續往下說,還有什麼?”
      
     李輔國無奈,只得繼續道:“這首歌他們從昨天就開始唱了,不光是他們,許多乞丐和賣藝的也在唱,有人給好處!”

     “這幫該死的東西!”

     李亨低聲罵了一句,立刻道:“有兩件事情,你立刻去辦!第一,著令陳玄禮立刻給我嚴懲唱此歌的人。孩童唱,父母杖一百,其他人敢唱,先杖一百,再入大獄一個月;第二,去派人把安祿山給我找來!”

     吩咐完,李亨便怒氣沖沖地一擺手令道:“回紫宸殿!”

     他本來是想回府歇息,現在他已無心休息了。他隱隱猜到刺殺李硯之人極可能就是安祿山,他在東城外駐紮有七百名軍士,只有他才有這個條件一下子殺死李硯和他的四十名家丁。
      
     ………………………………………

     一個時辰後,萬年縣內的金吾衛忽然出動了,一隊隊士兵在街坊內奔跑,四處搜查唱隱晦之歌的兒童和浪人。不斷有唱童謠的孩童被抓住,帶他們回家,將他們的父母打得哭喊連天。
      
     十幾名在城徨廟中唱父子相殘要飯歌的乞丐也被發現,金吾衛的士兵們一陣狠打,當場便打死了八名乞丐,其餘則被重打後投進了金吾衛的黑獄,整個萬年縣被鬧得雞飛狗跳。

     和萬年縣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長安縣,長安縣的千牛衛卻鴉雀無聲,一群群孩童在長安縣各坊傳唱著最新的童謠:'親父子,亂君臣,父殺子,君殺臣。死了皇帝死了相,笑問兇手是何人……'
      
     一條朱雀大街,將長安割裂成了兩個世界。

     紫宸殿,安祿山在兩個宦官的引領下,走進了李亨的朝房。殺死李硯確實是安祿山所為,由他的手下大將史思明率五百親衛在新豐縣伏擊李硯得手,這是他送給李亨的厚禮。
      
     安祿山倒沒有意識到李硯之死會給土地改革帶來什麼樣的影響,他只考慮到了政事堂的變化。

     安祿山這次進京是有兩個目的,第一便是監國黨結盟,使他能在監國黨的掩護下加快擴兵步伐,而不會被懷疑成為謀反,同時也可以藉口防禦契丹得到朝廷錢糧支持。

     第二個目的就是要重建他的情報機構,自從劉駱谷失踪後,他在長安的情報機構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這就相當於瞎了一隻眼睛,對他了解長安和其他勢力的動向極為不利,所以重建情報機構,便是他的當務之急。

     他這次來長安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要找到楊玉環。那可是他夢寐以求的女人,以前他從沒有機會,現在她和李隆基分開了,那就是老天把這個美人賜給他了。
      
     可恨劉駱谷沒有能達成他的心願,長安官方的說法是楊玉環已經死在華清宮的大火中。但他安祿山知道,楊玉環並沒有死,她一定躲了起來,而且極可能就在長安。

     只可惜他找了整整兩天,楊美人還是沒有半點消息,但他並不氣餒,加大了對長安各地的搜尋,並許下了萬貫懸賞。

     安祿山一邊胡思亂想,很快便來到了李亨的朝房門前。

     “安大帥請吧!殿下在朝房等你。”

     這時安祿山見左右無人,便迅速從腰間摳出一顆上好的祖母綠,塞給宦官道:“公公,拿去喝杯酒。”

     “這……這怎麼好意思!”宦官笑得嘴都合不攏,他是個識貨之人,這顆祖母綠至少值千貫以上。

     安祿山笑咪咪道:“請問公公​​貴姓?”
      
     “多謝安帥,老奴叫程元振,跟隨監國殿下多年了。”

     “原來是程公牟,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一定!一定!安帥請吧!別讓監國殿下等急了。”

     安祿山點點頭,便走進了李亨的朝房外門,一名侍衛立刻禀報導:“殿下,安大帥到了。

     “請他進來!”
      
     安祿山走進了朝房,只見李亨正伏案寫著什麼,他立刻躬身施禮道:“安祿山參見監國殿下!”

     這是安祿山第二次見李亨,他來長安的第二天上午便先拜會了李亨,不過那是一種禮節性的拜見,而今天便是實質性的會晤了。

     “安帥請坐!”

     李亨放下筆,滿臉笑容道:“這幾天安帥做了一件大事吧!”
      
     安祿山也不否認,便點點頭道:“我確實做了一件小事,是獻給監國殿下的禮物。”

     李亨瞥了他一眼,便嘆了口氣道:“安帥心意雖好,可惜那個人不是我最期盼的禮物。安帥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

     安祿山連忙湊身上前,諂笑道:“監國殿下最想殺的人應該是李慶安。殿下放心,假以時日,我一定割下此賊的人頭,獻給監國殿下。”

     兩人目光一觸,皆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

     夜幕漸漸降臨了,曲江池外的黃渠內搖來了一艘裝滿了柴草的小漁船。小漁船上有兩個人,一人頭髮已花白的老漁翁,他搖著櫓,表情淡然,船頭則坐著另外一個男子,頭戴斗笠。斗笠壓得很低,昏暗的夜幕下,看不清楚容顏,但他低著頭,顯得憂心忡忡。

     小漁船劃進了曲江池,這裡是水路進入長安城的一條渠道,如果是節日或者皇帝遊園之日,曲江池是不准外面的漁船進入。而平時則沒有什麼限制,夜幕降臨後,便不斷有小船從黃渠駛入曲江池,大多滿載貨物,向東市而去。

     而這艘小船卻不去東市,一拐彎進了曲池坊,又走了一段路,戴斗笠的人指了指前方一個碼頭,低聲道:“魯老伯,就在那裡停。”

     老漁翁呵呵一笑,將船櫓放下,取過長篙一撐,小船便穩穩地停在碼頭邊上。

     “田公子,你可以去了。”

     年輕男子突然跪下,給老漁翁磕了兩個頭,聲音哽咽道:“多謝老人家救命之恩!田雲卿必將湧泉相報。”

     這個年輕男子就是和李硯一起去視察的田畝司官員田雲卿了,當時他肩頭中了一箭,又被追殺,慌不擇路連人帶馬墜入了河中,被沖出去十里遠。眼看要被淹死,幸得這個正在河邊佈網的老漁翁相救,又給他治了傷。

     田雲卿在老漁翁家裡躲了兩天,見局勢稍稍平息,便偷偷地乘船進城了。

     老漁翁連忙扶起他,笑道:“公子不必客氣了,咱們也是有緣分,以後記得常來家裡坐坐!”

     “我一定來!”

     田雲卿施了一禮,便上岸了,藉著夜色的掩護,他步履匆匆,快步穿過一條小巷,來到了另一條大街上。不遠處便是一座巨大的府宅,府宅門上掛著兩個大紅燈籠,透過燈光,燈籠上各有一個黑字:韋府。

     這裡就是韋滔的府邸了,田雲卿從前是韋滔的門生,這次他逃得大難,第一個來找的便是韋滔。

     從前韋府是門前冷落之地,可至從韋滔進了政事堂,升為工部尚書後,韋府的門前便開始熱鬧起來。親朋好友、門生故吏紛紛登門,許多想進趙王黨的官員,也會走韋滔這條路子,因此韋家在朝中的聲勢又漸漸漲了起來。

     此時,韋府門前熱鬧了一天,終於安靜下來了,最後一個來拜訪的官員也正在告辭而去。

     “打擾韋尚書休息,實在抱歉,那下官就告辭了。”

     “楊少卿一路走好,我就不遠送了。”

     拜訪的官員登上馬車,馬車駛離了韋府,韋滔一直目送馬車走遠,這才笑著搖搖頭,準備進府。

     就在這時,夜色中忽然傳來了低呼聲:“師尊!”

     聲音有點耳熟,韋滔一愣,回頭找了一圈,只見從一棵大樹後閃出一個戴斗笠的人,夜色中看不清他的面容。

     “你是誰?”韋滔眉頭一皺問道。

     “師尊,是我呀!”

     田雲卿將斗笠一掀,快步奔上道:“師尊,你不認識我了嗎?”

     “你是雲卿?”

     田雲卿是天寶九年的進士探花郎,是韋滔的得意門生,他一眼認出了田雲卿,不由大吃一驚,指著他問道:“雲卿,你沒死嗎?”

     “師尊,我僥倖逃得一命,這裡不是談話之地,被人看見,我恐有性命之憂。”

     “快!快進府去。”

     韋滔把田雲卿帶進了自己的書房,並對下人吩咐道:“誰也不准來打擾!”

     他把門關上,讓田雲卿坐下,又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道:“我們都以為你死了,你娘子還來我這裡哭過,哎!我也很悲傷,卻沒想到你居然沒死你是怎麼逃生的?”

     田雲卿的妻子是韋滔的遠房侄女,也算是韋家人,田雲卿牽掛妻子,便道:“等會兒師尊能不能先把我娘子接來,我怕她也有危險。

     韋滔見他表情嚴肅,心中也隱隱感到了什麼,便道:“這個你放心,我馬上就派人去接,你先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田雲卿雙手握著茶杯,喝了一口茶嘆道:“李尚書被刺殺,我恐怕是唯一逃生之人。”

     他便將當時發生之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最後將肩頭衣服解開,露出了包紮的箭傷道:“要不是魯老伯救我,我真的被淹死了。”

     韋滔眉頭皺成一團,問道:“你說那個射你的軍官有些眼熟,你見過他嗎?你想想看,他究竟是誰?”

     田雲卿冷笑了一聲道:“我早已經想起了他,當年他和李慶安擲壺大戰時,我也在場。”

     “史思明!”韋滔驚訝萬分道。

     田雲卿重重地點了點頭,“沒錯,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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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7 20:26:12
第四百八十五章 敵踪初現
      
     九月的高原草地秋意更加濃厚,北風勁吹,長草如髮,已經漸漸開始轉枯。在阿爾金山以南的薩毗澤湖畔,經過了三年的平靜,這裡的氣氛又再一次變得肅殺起來。

     薩毗澤原是吐蕃人的放牧之地,也是吐蕃人進攻安西的後勤重地。三年前部署在這一帶的吐蕃軍被安西軍全部殲滅後,這里便劃給了且末守捉管轄,軍民共用,除了來自且末城的牧民在此放牧外,還有一支二百人的唐軍在這裡駐紮。
      
     唐軍在薩毗澤畔的高崗上修建了一座可容納千人的城堡,並在沿途修建烽火台,和且末城烽火相連,成為了安西南部預警吐蕃北侵的最前線。

     由於吐蕃北侵的預期不斷加強,安西軍方也在不斷加強對安西南部的防禦,四鎮都兵馬使賀拔餘潤親率五千軍從龜茲趕赴且末城。同時將薩毗澤的守軍增加到了一千人,並撤回了且末城的牧民。

     這天中午,一支五十人的唐軍巡哨隊在薩毗澤南部的丘陵地帶巡邏,這裡離新建的薩毗城約一百二十里,人跡罕至,到處可見一片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主要以鬆樹和杉樹為主,在低緩的山坡是厚厚的草甸,一群受驚的羚羊從草甸上奔過,逃進了森林。

     這時,不遠處唐軍巡邏隊疾奔而至,停在了一條小溪前,為首唐軍隊正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名字叫做林牧,是五年前從軍的高昌漢人。他生著一張古銅色的面孔,身材魁梧、皮膚黝黑,容貌英俊,兩手大得出奇。
      
     他後背弓箭,手提長矛,目光深邃地望著遠方白雪皚皚的阿爾金山,只見一片灰濛蒙的霧氣籠罩了雪峰,這是將要下雨的先兆,林牧用長矛一指樹林命道:“去樹林裡暫歇!”

     唐軍調轉馬頭,向一片原始松林奔去,片刻,唐軍奔進了樹林。松林中樹蔭濃密,光線昏暗,地上鋪著厚厚的松針,沒有一絲人來過的痕跡,幾隻松鼠在樹枝上好奇地望著他們。

     唐軍們找了一塊乾燥平整之地,紛紛從馬上翻身下來,取了水袋,給自己的愛馬灌了幾口水,隨即各找一個大樹坐下,喝水吃乾糧。

     一名身材纖細的年輕士兵湊到林牧身旁,涎臉笑道:“隊正,上面有沒有什麼消息,透露給我們一點?”

     “我一個小小的隊正,能知道什麼消息,別好奇了,快去休息。”林牧一邊喝水,一邊不耐煩道。

     “可你是隊正,知道得總比我們多一點吧!”

     “是啊!隊正,你就說一點吧聽說要打仗了,是不是真的?”旁邊另一名老兵也笑問道。

     “隊正,你就說說吧!”

     林牧見眾人都問他,只得道:“我知道的也不多,聽說吐蕃已經開始進攻隴右,那咱們這邊也該快了。賀婁將軍率五千軍支援到了且末城,我估計吐蕃人也要開始進攻安西了。”

     所有的士兵都紛紛圍攏上來,七嘴八舌地議論,一名老兵道:“且末城原來只有兩千守軍,再加五千人也才七千,在我印像中,吐蕃人不來則已,一來就是幾萬人,我們怎麼打得過吐蕃大軍?”

     “吐蕃人很厲害嗎?”剛才的年輕士兵問道。

     “那當然,吐蕃人雖然身材都不太高,但長得非常壯實,力氣很大,而且一個個很凶悍,死戰不肯退,非要殺死六成以上,他們才會敗退,比大食軍厲害。”

     “那武器呢?難道他們武器也比咱們強嗎?”

     “弓箭比不上咱們,他們是用劍,也沒有我們的橫刀鋒利,攻城武器也不行。但他們鎖子甲不錯,重幾十斤,用生鐵打造,咱們的針式透甲箭就是針對吐蕃人的鎖子甲。”

     老兵將吐蕃人描繪得凶神惡煞,使許多年輕士兵的眼中都閃過一絲憂慮,這時,林牧擺擺手笑道:“其實吐蕃人也沒有那麼可怕,當年在石堡城,我們大將軍不是一樣率三千唐軍血戰近十萬吐蕃軍嗎?還有三年前我參與了薩毗澤之戰,不是一樣將吐蕃殺得哭爹叫娘?其實我們安西軍才是天下第一強軍,無論是吐蕃人還是大食人都不是我們對手,更重要是,只有開戰才有我們立功受賞的機會,各位明白嗎?不打仗,我們就沒有立功升遷的機會,我們永遠都是小兵。”

     忽然,在樹林外放哨的士兵飛奔進來,他手中拎著一隻小羚羊,急道:“隊正,快看這只羚羊。”

     林牧見羚羊身上插著一支短箭,便笑道:“你小子不放哨,跑去打獵了嗎?”

     “可是這支箭不是我射。”

     “什麼!”士兵們都大吃一驚,不由面面相覷,這是怎麼回事?

     林牧從地上一躍而起,快步走到羚羊前,將它身上的箭拔了出來。放在手掌上,箭長只有一尺五寸,和唐軍的標準箭相比短了很多,旁邊一名老兵脫口而出道:“吐蕃人的箭”

     林牧點點頭,對眾人低聲道:“大家不要急,把馬匹控制好,不要讓馬叫,我們現在在暗處,吐蕃人應該還沒有發現我們。”

     眾人紛紛從後背取下弓箭,張弓搭箭,向四周圍成一個半圓

     這些士兵無論是老兵還是新兵,都受過極為嚴格的訓練,都知道在關鍵時候須保持高度的統一。林牧則和兩名老兵向森林邊緣奔去,剛到森林邊,他們立刻閃身躲在了兩棵大樹後,只見約兩百步外的小溪邊,有一群吐蕃士兵正在洗臉喝水,約三四十人,每個人都有馬匹,看樣子顯然也是吐蕃軍遊哨。

     “隊正,怎麼辦?”

     林牧沉思了片刻,便在一名老兵耳邊低語了幾句,老兵咧嘴一笑,“這個辦法好那小子長得比女人還女人,定能將吐蕃軍引來。”
      
     …………………………………………

     這支吐蕃哨兵正是吐蕃軍的前軍遊哨,奉命來探查薩毗澤的情況。他們奔行了一個上午,到了中午時分,見這邊有條小溪,便過來喝水休息。他們將隨身的水囊灌滿了,正要離去,忽然,從遠處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吐蕃哨兵的警惕相當高,他們立刻拔劍執矛,向馬蹄聲處望去,從馬蹄聲來看,似乎只有一個人。這時,只見一名身著紅裙的年輕女子從森林邊緣​​奔來,鮮紅的色彩強烈地刺激了吐蕃哨兵的他們大喜過望,紛紛上馬,準備攔截這名女子。

     女子快奔至小溪時忽然看見吐蕃士兵,她驚叫一聲,調轉馬頭便向森林中逃跑,吐蕃士兵哪里肯放過她,個個如狼似虎,興奮得尖聲大叫,向森林裡追去,每個士兵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森林中那上下跳動的一絲紅色。

     森林內,唐軍已經準備就緒了,他們張弓搭箭,靜靜地躲在樹後等待魚兒入網,這時,紅色'女子'快速奔來,學著女人的聲音大罵道:“你們這幫王八蛋,老子差點被吐蕃人抓住!”

     急促的馬蹄聲掩蓋了他的罵聲,他從埋伏之地急速奔過,只片刻時間,吐蕃士兵便爭先恐後追來,興奮得大喊大叫。男人的慾望降低了他們的警惕性,使他們暫時忘記了​​危險。

     就在他們衝進埋伏圈的一霎時,埋伏的唐軍突然發動了,他們弓箭齊發,近五十支箭同時向這群吐蕃軍射去,吐蕃士兵措不及防,頓時被射倒了十幾人,慘叫著跌下馬來。

     突來的變故將吐蕃士兵驚呆了,他們嚇得魂飛魄散,調頭便逃,動作迅速的唐軍又是一陣箭雨,又有十幾人中箭,慘叫著摔下馬。最後只剩下七八人,向森林外逃去,唐軍巡哨立刻分兵兩路,十五名唐軍留下,將中箭落馬的吐蕃人殺死,其餘唐軍向吐蕃軍疾追而去。

     隊正林牧一馬當先,他的箭法極好,一連三箭便將三名吐蕃士兵射翻在地,隨即長矛揮出,將落馬的吐蕃人刺死在地上。

     唐軍們死追不放,向南追出二十餘里,才終於將最後兩名吐蕃軍殺死,一共三十七名吐蕃遊哨被唐軍殺死,一名被活捉,準備拷問情報。

     林牧長長地鬆了口氣,正準備返回,可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低沉的號角聲。唐軍們大吃一驚,紛紛回頭,只見兩里外的低緩山丘上出現了黑壓壓的吐蕃騎軍,足有數千人之多,黑色的大旗在空中飛舞。

     唐軍驚得連連後退,均有些不知所措,林牧當機立斷,一刀將抓住的吐蕃俘虜殺死,隨即大喊道:“叫弟兄們快跑,回薩毗城報信,說吐蕃大軍來了。 ”

     唐軍騎兵調頭便向北狂奔,這時,吐蕃大軍中如一塊冰山崩塌,分裂出一支數百人的騎兵,一左一右,向這支唐軍哨兵包抄追來。

     這支唐軍巡哨到了生死邊緣,但平時的訓練有素在此時充滿顯露出來了,他們沒有各自逃生,而是形成了一支整體騎兵隊,從原路返回。這時,一匹唐軍戰馬踏在鼠洞中,腿骨折斷,慘嘶一聲,重重摔倒在地,將背上的唐軍騎兵甩出去三丈遠,唐軍士兵沒有扔下他不管,他們從馬上摘下箭壺和盾牌,又將落馬的弟兄扶上戰馬,繼續向前奔馳。

     隨著時間的推移,初逢吐蕃大軍的驚懼漸漸消失了,唐軍巡哨士兵也發現了他們的絕對優勢,他們依仗著自己優良的大宛戰馬,在茫茫無際的高原草甸上奔馳,將低矮的吐蕃馬越拉越遠。

     三十里後,吐蕃追兵也從最初的不到兩裡的差距漸漸拉到了五六里遠,吐蕃追兵已經變成了一群小黑點,漸漸消失在盡頭。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刮來,雨點鋪天蓋地打來,雨中夾雜著雞蛋大的冰雹,白亮亮的冰雹打得滿地亂跳,唐軍士兵在雨點撲來的一剎那,衝進了他們伏擊吐蕃哨兵的森林。

     秋天的安西極少出現這種雨夾冰雹的極端氣候,但在薩毗澤一帶並不稀奇。薩毗澤北面是阿爾金山,而南面是崑崙山,它便夾在這兩座大山之間,儼如一處巨大的谷地,獨特的地形使這裡的氣候和高原以及安西都大不相同,這裡的春秋兩季都極容易出現大雨冰雹。

     天氣驟變最終挽救了唐軍遊哨,吐蕃大軍停止了追擊,他們也躲進了一片森林中。這支吐蕃大軍正是從邏些長途跋涉而來的吐蕃西路軍,他們只是前軍,由三萬大軍組成,而唐軍遊哨只看到了數千人。

     這支吐蕃軍主將是西征軍的副帥尚嘉素,這也是一個有著豐富經驗的吐蕃老將。當年唐軍的小勃律之戰,尚嘉素便是小勃律的吐蕃軍主將。
      
     當時他率兩萬吐蕃重軍駐紮在娑夷河對岸,當時正是李慶安率斥候營斬斷了娑夷河上的藤橋,才使他們被阻攔在對岸,無法支援小勃律,尚嘉素眼睜睜地看著象雄公主被李慶安一箭射落下萬丈深淵。

     事後他遭到了老贊普赤祖德讚的重罰,被攆去匹播城修建寺廟,直到新贊普登基後,他才重新被重用,這次他和尚息東贊西征安西,他為前軍主帥。

     望著突來的冰雹雨,尚嘉素眉頭皺成一團,他在為天氣多變而擔憂。吐蕃士兵長途跋涉而來,如果不適應這裡的氣候,一旦病倒,後果很嚴重。病災是高原戰爭最大的威脅之一,不僅對於唐軍,對於吐蕃軍也一樣。唐軍是上高原容易得高原病,而吐蕃人卻反過來,從高原到低海拔地區,他們也一樣容易生病。

     這時,追擊唐軍遊哨的軍隊回來了,為首千夫長向尚嘉素禀報導:“將軍,我軍未能追到唐軍,他們馬速太快。”

     “一群傻蛋!”

     尚嘉素狠狠地罵了一句,可是他心中又升起另一種擔憂。唐軍的馬速極快,是不是就意味著他們的騎兵可能不是唐軍騎兵的對手,他有些心煩意亂,便一揮手道:“傳我的軍令,大軍就地駐紮,休整一天。”
      
     …………………………………

     唐軍遊哨騎兵衝進了森林,便遇到了在這裡等候他們的另外十五名弟兄。除了損失一匹戰馬外,所有的士兵都一個不少,還繳獲了不少物品和二十幾匹戰馬。

     唐軍巡哨隊士兵在森林中暫時躲雨,而正副兩名隊正和五名火長聚集在一起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

     隊正林牧對眾人道:“各位,剛才我們也看見了,足有數千吐蕃大軍,但是很遺憾,我們在低處,而吐蕃大軍在高坡上,我們沒有看見吐蕃軍的全貌。他們到底有多少軍隊,後續還會有多少軍隊來,我們都一無所知,這樣回去我們是無法向羅將軍交代,所以決定我們一分為三,三十名弟兄先回去報信,而另外兩支隊伍各十名弟兄,一支盯住眼前的這支吐蕃軍,另一支則繼續向南,去探查有沒有後續大軍到來。我和王隊副肯定各帶一軍留下,而弟兄們誰留下,按照老規矩,大家抽籤決定。”

     抽籤決定生死是安西軍的傳統,當年李慶安還是小小的斥候旅帥時,他便和手下經常抽籤決定任務。

     抽籤的辦法很簡單,林牧找了五根樹枝,三長兩短,他手捏著,露在外面的都是一樣齊,誰抽到短簽便留下來,繼續執行危險任務。

     這是很公平的選擇,林牧背過身,將五支樹枝弄整齊了伸道:“開始吧!誰先來。”

     五名火長依次上前抽了簽,很巧,第二火和第四火抽中了,都是雙數,林牧拍拍他們的肩膀笑道:“去吧!給弟兄們說一聲,雨馬上就要停了,現在就要出發。”

     抽中和未抽中都是極為尋常之事,抽中者沒有怨言,未抽中者也沒有欣喜,他們翻身上馬,分成三支隊伍,分別向三個方向疾奔而去。這時,急雨夾冰雹已經漸漸地停止了,陽光出來,遠方的阿爾金山雪峰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瑰麗的金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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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金山狼群
      
     薩毗澤的烽煙直沖天空,從薩毗澤到且末城的的三座烽火台也依次燃起了烽煙。與此同時,信鴿在天空翱翔,將吐蕃大軍即將進攻的安西的消息傳遍了安西各地。

     且末城是唐軍的一座守捉城,隸屬于闐軍鎮,加上周圍各個小城的唐軍戍兵,一共有兩千人左右。隨著安西四鎮都兵馬使賀婁餘潤率安西勁旅抵達且末城,此時已經增兵到了七千人,防禦大大加強。

     由於且末城是吐蕃軍進攻安西的第一座大城,因此且末城幾經修葺,尤其三年前的薩毗澤之戰後,李慶安下令大修且末城,將城牆加高加固,並在城外挖掘了三丈寬,兩丈深的護城河,將且末城打造得如同鐵桶一般。

     此刻,大將賀婁餘潤站在城牆之上,凝望著薩毗澤方向。從薩毗澤傳來令人緊張的消息,唐軍巡哨先後一共發現了三萬吐蕃大軍,正向薩毗澤進軍。
      
     賀婁餘潤心中十分擔憂,薩毗城能否經受得住三萬吐蕃軍的衝擊,肯定不行,這是毫無疑問的。薩毗城並不很堅固,即使堅固,但守城的人數太少,也抵擋不住吐蕃大軍的進攻,看來只能放棄薩毗城,集中兵力對付吐蕃軍。

     除了薩毗城,賀婁餘潤更擔心這次吐蕃軍對安西進攻的嚴重程度,他們是大舉進攻安西,後面是否還有源源不斷的大軍?還只是一種試探性的進攻,他們的真正目標在哪裡?是沙州、是安西、還是吐火羅?他很難做出一個準確的判斷。
      
     這就是吐蕃人的優勢所在,他們從高原向下,可以隨機進攻四面八方,而唐軍卻很難踏上高原,去打擊他們的老巢,但無論如何,他要先對付眼前的三萬吐蕃軍。

     “傳我的命令下去!”

     賀婁餘潤終於做出了決定,“令薩毗城的唐軍摧毀城池,全軍立刻返回且末城!”
      
     ……………………………………………

     “轟隆!”巨響聲從薩毗城內傳來,城內的一幢糧食倉庫坍塌了,百餘騎兵很快衝出了城池,大火在他們身後熊熊燃燒。城外千餘名唐軍士兵已將百餘條粗繩索套上了城牆,待城內騎兵衝出,千餘人開始奮力拉拽,已經被拆得千瘡百孔的西城牆搖搖欲墜,最終轟然倒下。
      
     薩毗城的守將叫羅勝軍,是一名郎將,他見唐軍和物資均已經撤出薩毗城,便立刻下令道:“全軍立刻退回且末城。”

     這時,一名校尉上前禀報導:“羅將軍,第二巡邏隊的林牧隊正和二十名弟兄還沒有回來,是否要等他們一下。”

     羅勝軍立刻搖頭道:“吐蕃的三萬大軍已經到三十里外,不容再等,可派人去告之他們,直接返回且末城。”

     他見眾人已經準備就緒,立刻一揮手,令道:“出發!”

     千餘唐軍調轉馬頭,浩浩蕩盪向西北方向奔去,漸漸地便消失在草原的盡頭。

     就在唐軍離開了薩毗城沒多久,南方的森林邊緣便出現了一條黑線。隨著黑線越來越近,悶雷般的馬蹄聲也隨之傳來,黑線漸漸地變成了一幅鋪天蓋地的黑色地毯,三萬吐蕃大軍抵達了薩毗城。

     吐蕃大將尚嘉素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他剛剛接到尚息東讚的命令,命令他在二十天內拿下唐軍的疏勒軍鎮。
      
     命令是給了他,但軍隊卻不給他增加,如果只是攻打一城一鎮,這沒有問題,可三萬軍隊要攻下且末、于闐、疏勒三座重鎮,便顯得有些吃力了,尚嘉素也由此看出了尚息東讚的私心。

     本來贊普的意思是讓他去打吐火羅,因為他對大小勃律很熟悉,而尚息東贊來打安西,一是他的兵力多,其次三年前他就是從安西敗退。可現在卻反過來了,尚息東贊利用主將的權力,命令自己率部屬去攻打難啃的唐軍重鎮,牽制住唐軍的主力,而他尚息東贊卻率大軍去攻打唐軍兵力空虛的吐火羅。

     尚嘉素心中鬱悶,卻又無可奈何,這時,一名親隨道:“將軍,唐軍好像放棄薩毗城了。”

     尚嘉素搭手簾向薩毗城方向望去,只見一柱黑煙從向薩毗城中升起,直沖天空。尚嘉素催馬疾奔,片刻便奔至城下,只見城牆已經坍塌,城門也被砸毀,城內正燃燒著熊熊烈火,城內的軍營、房屋和各種設施都被付之一炬,整座城池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將軍,要不我們把後勤移到這裡來吧!”一名軍官建議道。

     尚嘉素沉思片刻,還是搖了搖頭,目前他的後勤牧民在烏蘭湖一帶,離這里約兩百里,如果移到薩毗澤則容易被唐軍攻擊。三年前尚息東贊就是敗在後勤被唐軍所端。

     “不要管薩毗澤了,立刻掉頭向且末城進軍!”
      
     ………………………………………………

     就在吐蕃軍前鋒向且末城進軍之際,一支由三萬人組成的回紇騎兵已經越過了金山,突然殺到了葛邏祿人的老巢玄池一帶。
      
     這支回紇騎兵由右殺大將賀莫達干率領,回紇人的最初戰略是奇襲北庭,但此時葛邏祿軍、沙陀軍和同羅軍已經退回北庭,賀莫達干便改變了策略。從北邊繞過金山,突襲葛邏祿人的老巢。他計劃穿過多坦嶺,沿著夷播海向南,最後直擊安西軍的大本營碎葉城。

     這是幾個月前吐蕃特使吉桑嘉貢來回紇和葛勒可汗達成的協議,雙方結成戰略同盟,共同對付大唐。他們約好了秋高馬肥之際會獵於安西,按照兩國達成的協議,這次吐蕃軍出兵二十萬攻打隴右和安西,而回紇人出兵五萬進攻北庭。但葛勒可汗和手下大臣商議後,為了防止唐軍對富貴城的襲擊,他們決定減少兩萬騎兵,改由三萬軍偷襲北庭,以配合吐蕃軍的北上。

     玄池一帶到處是葛邏祿人的營帳,這裡草原遼闊,牧草豐美,是一片放牧的最佳場所。但此時已是深秋,草原的牧草已經逐漸枯黃,朔風勁刮,再過一個月,第一場雪就將席捲金山南北。牧民們都紛紛將羊馬歸圈,他們春天時將嫩草曬成了草幹,就是為了此時給牛羊過冬。

     清晨的陽光格外溫暖,今天出人意料的沒有風,一片由數千頂大帳組成的營地裡十分熱鬧。葛邏祿人營帳上的炊煙像一棵細長高聳的白樺樹,筆直地衝上天空,暖洋洋的陽光照在營帳之間,女人們在擠羊奶,一群群孩子在帳篷之間騎小馬玩著大帳的遊戲,一片片歡快的笑聲在營帳之間迴盪。

     在酋長金碧輝煌的大帳中,謀刺黑山坐在小桌前,眯縫著眼睛望著他新娶的三個年輕妻子給他煮羊奶茶。他的三個新妻子都長得嬌美可愛,最大的只有十八歲,最小的十六歲。最小的妻子​​新婚才三天,稚氣未脫,她初承雨露,在謀刺黑山的注視下顯得羞澀無比。

     自從葛邏祿人完全依附了安西後,物資開始變得富足起來,他們不用再出賣牛羊去換取糧食和茶葉。作為他們出兵的報酬,安西每年將送給他們二十萬石糧食和三萬擔茶葉,他們的牛羊留給了自己享用。除此之外,還有他們的東征勇士也會源源不斷地將從回紇掠奪來的毛皮、女人和其他財富送回了老巢。

     物資豐富了,葛邏祿人的生活也變成庸懶和奢侈起來,往年的這個時候,葛邏祿人依舊在草原上放牧,讓牛羊再啃一遍秋草,至少要到下雪之前三四天才會返回營地。而現在,還有一個月才下雪,他們便已經沒有心思放牧了,早早地開始圈養牛羊,開始給自己放冬假。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從回紇搶來的女奴,葛邏祿人開始享受他們奴隸主的生活。

     從前的冬日里,在大帳附近是年輕的勇士們在馬上搏鬥練習,而現在冷冷清清。男人們的刀劍皮甲從帳壁上取下,換成了漂亮的毛皮,弓箭也扔進了角落,上面佈滿了灰塵。

     大酋長謀刺黑山得到財富已經堆滿了三個帳篷,女奴也有二十幾人,但成為他妻子的三個女子都是從回紇搶來的貴族之女,絕色貌美。其中一人還是葛勒可汗妃子,謀刺黑山指望著她們再給自己生幾個兒子。

     最小的妻子​​叫多雲奴,是回紇相國延支伽羅的女兒,她端起金光閃閃的金奶壺,跪在謀刺黑山面前,給他倒了一杯奶茶。這是一個長得非常美貌的少女,她嬌小玲瓏,皮膚白皙,長長的睫毛下面是一雙透著稚氣的大眼睛,她嬌嫩,幾乎是如花似玉,神態也極為迷人。

     看得出,謀刺黑山也極喜歡這個最小的妻子​​,他伸手捏了捏她嬌嫩的臉龐,笑道:“你昨晚不是說想要一頂單獨的帳篷嗎?可以,今天晚上你就有了,晚上我和你睡,記住了,要好好伺候我。”

     “是!”

     多雲奴雙手端起奶茶高高舉過頭頂,“大酋長,請喝奶茶!”她的語氣很卑恭,可她頭低下時,眼中卻閃過一道仇恨的目光,謀刺黑山接過奶茶,他腰間的短刀柄卻露出來,多雲奴緊緊盯著短刀柄,胸膛開始劇烈起伏。

     “你怎麼了?”

     謀刺黑山見她雙手發抖,不由有些奇怪地問道,就在這時,桌上的奶壺微微震動起來,壺蓋噹噹地響個不停。另外兩名妻子都驚慌地站了起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謀刺黑山經驗豐富,他立刻意識到了不妙,這應該是馬蹄震動,有大隊馬群衝來了。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騷亂的聲音,只聽有人大呼小叫,聲音驚惶。謀刺黑山一下子站了起來,大步走到門口,見外面的數千族人東奔西跑,很多人都已上馬向南方逃去,財產和牛羊都顧不上了,他厲聲喝問道: “發生了什麼事?”

     “大酋長,你看那邊!”

     一名牧民手指北方,謀刺黑山探頭向北方望去,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只見北方數里外的草原上,一片黑壓壓的騎兵正向這邊鋪天蓋地殺來,無數面繡著狼頭大旗在空中飛揚,天空也被旗幟遮蔽了,就儼如沙塵暴到來時的情形。在騎兵前面,有數百名葛邏祿牧民在倉皇逃跑,但很快便被騎兵群所吞沒,無影無踪了。

     謀刺黑山呆立了半晌,他忽然大叫一聲,轉身便逃,在他大帳旁有一匹駿馬,謀刺黑山解開韁繩便翻身上馬,這時多雲奴從營帳中奔出,張開臂膀大喊道:“酋長,求求你帶上我吧!”

     謀刺黑山愛煞了這個只有十六歲的小妻子,他立刻伸手給她,“快上馬!”

     回紇人無論男女都精通騎術,多雲奴翻身上了馬,坐在他的​​前面,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謀刺黑山調轉馬頭大喊道:“坐好了,我要走… …”

     他話還沒有說完,突然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低下了頭,只見他的腰上深深地插進了一柄匕首,匕首就握在他的小妻子多雲奴的手上,多雲奴猛地拔出匕首,大叫一聲,“你去死吧!”

     她將匕首狠狠地插進了他的胸膛,刺穿了他的心臟,在謀刺黑山被殺死的一瞬間,他聽到了多雲奴惡狠狠的最後一句話。

     “我告訴你,我不是相國的女兒,我是回紇可汗的女兒,你玷污我的清白,我要你們葛邏祿人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

     三萬回紇騎兵如暴風驟雨般席捲而來,他們砍斷帳篷,殺死男人和兒童,掠奪女人,到處是慘叫聲和哭喊聲,血流成河,死屍遍地。這時只見一名年少的女子奔來,她手中高高拎一顆人頭大喊道:“我是回紇公主多雲奴,葛邏祿人的大酋長已被我所殺!”

     賀莫達干疾奔上前,他認出了多雲奴,又驚又喜地大叫一聲道:“公主,你還沒有死嗎?”

     多雲奴滿腔仇恨,她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我還沒有死,但我已被葛邏祿人玷污,我要你們殺盡葛邏祿人,就是嬰兒也不放過!”

     “遵命!”

     賀莫達干下達了殺無赦的命令,回紇騎兵立刻分成五十隊,以玄池​​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殺去。這一次,葛邏祿人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滅頂之災。
      
     ……………………………………

     數万回紇騎兵屠殺葛邏祿的消息在三天后便傳到了碎葉城,安西軍為之震動。安西政事堂立刻改變了南下吐火羅防禦吐蕃的計劃,將兩萬唐軍精銳向北調動,前往碎葉以北的七座防禦城。安西政事堂又以特別緊急軍情的方式,向駐紮在石國的兩萬唐軍求援。
      
     吐蕃大軍和回紇軍同時出兵安西,使安西面臨著自武則天當政以來,五十年不遇的最大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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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 血戰且末(上)
     
     且末城原本是個小城,自武則天長壽元年,唐朝大將王孝傑收復了安西後,唐廷便斷斷續續對且末城進行重建。十幾年後,且末城成為了一座周長近二十里,城高五丈的中等城池了。尤其三年前薩毗澤戰役後,李慶安再次下令對且末城城牆進行加高加固。

     此時的且末城已經成為安西的雄城之一,高達七丈,城寬五丈,可並行三輛馬車。尤其城外的護城河,與且末河相通,寬三丈,深兩丈,南北兩座城門高高地懸起了吊橋,成為一座易守難攻的城池。
      
     此時的唐軍已經意識到吐蕃軍將對安西發動進攻,他們放棄了蘭城、尼壤城、弩支城、典合城、七屯城等小城的駐防。將所有兵力都集中到了且末城,此時的且末城內已有唐軍七千餘人,囤積了大量的軍械糧食,足夠守城一年。

     當薩毗城的唐軍撤回了且末城後不久,唐軍斥候便傳來了消息,吐蕃軍三萬大軍已經到二十里外。

     ‘當!當!當! ”
      
     刺耳的警報聲響徹了全城,唐軍從四面登上了城牆。在城牆四角,唐軍架設了四十台重型投石機,又發動了四千餘名且末城男子,給他們穿上了唐軍的衣甲和軍服,也投入了城池的防禦中來,還有數千名年輕婦女,她們將為城上的軍民送水送飯。這是一場至關重要的戰役,若且末城失陷,那圖崙沙漠以南的安西領土就將全部被吐蕃人佔領。

     一刻鐘後,吐蕃大軍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綠洲的盡頭,三萬吐蕃軍分成三個方陣,黑壓壓的向且末城行軍而來。離城三里外,吐蕃大軍開始紮下營帳,很明顯,他們要進行攻城之戰了。

     吐蕃軍進行攻城之戰原本並不是他們的長項,他們無法製造精良的攻城器械。但這幾年,吐蕃軍從擄掠來的漢人工匠那裡學到了不少先進的技術,他們也能製造一些大型的攻城器械了。

     這次吐蕃從邏些長途跋涉而來,需要翻越一座座高山,使他們無法攜帶投石機、攻城槌等重型攻城武器,只攜帶了數百架拆散的雲梯。

     儘管吐蕃不願意攻城,但且末城卻是他們繞不過的障礙,他們不可能將敵人重兵置於自己的後方。那樣不僅嚴重威脅他們的補給,也會斷了他們的退路。

     吐蕃軍在三里外忙碌地紮下了大營,並組裝雲梯,而吐蕃主將尚嘉素則在數百名吐蕃精兵的護衛下靠近了城池,查看且末城的防御狀況。
      
     尚嘉素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將,且末城的嚴密防禦使他不由皺起了眉頭。要攻下城池首先就要渡過護城河,其次高達七丈的城牆使他們的登城變得異常艱難,但這些吐蕃軍都能克服,關鍵是知己不知彼,唐軍在且末城到底有多少兵力?

     他瞇著眼睛打量著城頭上的唐軍,他的位置處於南城,城頭上密密麻麻地站滿了士兵,足有四五千人之多。剛才他在東城牆上也看到了數千士兵,這不由使尚嘉素倒吸一口冷氣,如此計算,唐軍在城內應有上萬士兵了。

     以三比一的比例攻城,這對吐蕃軍非常不利,尚嘉素暗暗詛咒尚息東贊。本來,如果是七萬人來進攻安西,那麼以七比一的攻城比例,拿下且末城不成問題。
      
     可現在、尚息東贊本人去攻打吐火羅,而讓他來啃安西這塊硬骨頭。他只有三萬人,就算他不計傷亡拿下了且末城,那至少也會損失過半了,後面呢?他拿什麼去進攻於闃,拿什麼去進攻疏勒?

     尚嘉素沉思片刻,如果他不狠狠打上一仗,尚息東贊是絕不會答應增兵。想到這,他便調轉馬頭,向自己的大營而去。

     城頭上,賀婁餘潤也在註視著吐蕃軍的動向,他最擔心就是眼前的三萬吐蕃軍只是前軍,而真正主力在後面。這是吐蕃軍打仗的特點,喜歡先派部分前軍在前方進攻,而主力卻在後面,如果三萬人只是前軍的話,那麼後面的吐蕃軍至少要在七八萬了。

     僅僅憑藉且末城和他的七千軍馬是抵擋不住十萬吐蕃大軍的進攻,如果真的被吐蕃軍攻克了且末城,那麼安西就危險了。賀婁餘潤為此已經擔心了好幾天,也給河西各州發去鴿信,他希望李慶安能接到他的快報,盡快來支援且末城。

     但幾天過去了,唐軍斥候始終沒有能得到吐蕃主力後軍的消息,至始至終都是這支三萬人的軍隊。這讓賀婁餘潤的心中不由又燃起了一線希望,如果真的只有三萬人,那他有能力保住且末城不失。

     這時,天邊出現了一隻小黑點,在且末城上空盤旋,賀婁餘潤一下子便看到了這個小黑點,他心中頓時充滿了驚喜,這是報信的鴿子回來了。

     “賀婁將軍!”

     一名士兵舉著鴿信飛奔而來,“是肅州來信,大將軍傳來了消息。”

     “快把信給我!”

     賀婁餘潤幾步上前,從士兵手中接過了鴿信。細長的信管呈紅色,這表示情況緊急,在信管上方有一圈金色,這是安西節度使李慶安的標誌,所以士兵一眼能認出這是李慶安發來的革信。另外在信管下方一般都刻著鴿信的來處,這支信管上刻著'肅州'兩個字。

     其實不用看信賀婁餘潤便已推斷出了大致的軍情,李慶安已經抵達了肅州,離這裡還有近千里之遙。他打開鴿信,只見裡面是李慶安的親筆信,只有短短一句話:“守住且末城四天,官升一級,三軍重賞。守不住四天,當斬!”

就這短短的一句話,使賀婁餘潤熱血澎湃,李慶安給了他四天的期限。四天,他無論如何也要拼死守住。

     就在這時,吐蕃軍大營里傳來了隆隆的鼓聲,只見數千吐蕃軍從大營中衝出,他們執劍拿弓,長矛銳利,高舉著長長的雲梯和木板,如潮水般向城池湧來。唐軍的戰鼓也敲響了,四千唐軍部署在南城上,嚴整以待。第一場試探性的攻防戰在吐蕃軍抵達且末城兩個時辰後,便正式拉開了進攻的序幕。
      
     ……………………………………

     薩毗澤以南一百八十里外,天色還沒有大亮片松林的空地上,隊正林牧率領十五名唐軍巡哨隊士兵正圍著一堆泥土。泥土中剛剛埋下一名死去的唐軍士兵,這已經是他們隊伍中第六名死去的唐軍士兵了。

     前天晚上,他們不幸遭遇到了高原狼群,在一番血腥的廝殺後,狼群丟下百餘具狼屍逃跑了,但巡哨隊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四名士兵被咬死,兩名士兵重傷,而這兩名士兵也最終挺不過夜晚,先後死去。

     按照唐軍的規矩,陣亡的士兵一律就地燒掉屍體,將骨殖帶回給他的家人。但在葉蕃大軍剛剛走過後,很可能還有吐蕃軍在附近,焚燒屍體的黑煙在數十里外都能看見,無疑會暴露他們的目標。

     “上香吧!”林牧沉聲道。

     他將一根木條插進了墳墓中,緊接著其他士兵也將手中木條插進墓中,這是他們用獨有的方式為死去的戰友祈禱。

     十六名唐軍圍成一圈,默默地望著六名長眠在高原松林中的戰友,一堆堆墳土也將是他們的歸宿。

     不知過了多時,林牧取出一隻皮袋子,遞給了陣亡士兵的火長道:“他的東西都裝起來吧!別忘了他的頭髮也要帶上。

     林牧嘆了一口氣,走出了松林,他坐在一塊大石上,望著遠方白雪皚皚的崑崙山雪峰,手下的陣亡使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林牧一直有一種預感吐蕃軍不會只有三萬人,他們一定還有大隊在後面。這種預感使他不肯放棄任務,而是繼續向西南方去尋找,即使找不到吐蕃大軍,他也應該找到吐蕃軍的後勤基地所在。

     按照吐蕃軍的習慣,一支三萬人的軍隊出征,後面必然會跟著一支同樣人數的放牧大軍,老弱婦孺都有。這其實就是整個部落跟著他們的青壯男子一同遠征,只不過他們的速度稍慢,會落在遠方。他們往往會擇湖而居,距離吐蕃軍百餘里左右。

     林牧知道前方二十里外有一個烏蘭湖,湖中有地熱,受地熱影響,那裡的牧草長得格外茂盛,就算是冬天,羊群也能找到過冬的牧草,林牧懷疑烏蘭湖就是吐蕃軍的後勤基地。

     這時,士兵們陸陸續續走了出來,尖長道:“林隊正,已經收拾好了,我們走吧!”

     林牧點點頭,站起身道:“走吧!去烏蘭湖。”

     十六名唐軍士兵紛紛上馬,向西南方向疾奔而去。

     離烏蘭湖還有八里,唐軍騎兵衝上了一座低緩的丘陵,彷彿藍寶石一般的烏蘭湖出現在他們的眼前,唐軍們都紛紛勒住了戰馬,十分震驚地望著前方的情形。

     只見烏蘭湖邊扎滿了帳篷,到處是一群群牛羊,看來這裡確實是吐蕃人的後勤重地了。但這還不是他們震驚的原因,而是一支黑壓壓的吐蕃騎兵隊正向這邊快速馳來,隊伍足足有五六里長,至少是兩萬人。

     林牧心中變得興奮起來,果然被他猜對了,吐蕃軍又來了兩萬援軍,那麼即將投入進攻且末城的吐蕃大軍就有五萬了。

     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情報,林牧一聲低喝:“快走!”

     他話音剛落,忽然數支冷箭射來,一名唐軍士兵慘叫一聲,從馬上墜下。只見從南面不遠處的樹林中湧出了大隊吐蕃騎兵,而唐軍的北面也衝來一隊吐蕃騎兵,兩支軍隊足有一千五六百人之多。
      
     他們是吐蕃營地的外圍駐防軍,唐軍哨兵在十幾里外的荒原中奔馳時,便被他們藏在樹林中的探子發現了。他們並不急於攔截,待唐軍靠近了烏蘭湖,他們才南北夾擊,截斷了十六名唐軍哨兵的後路,並將他們包圍了。

     林牧心中雖然大驚,但他並不慌亂,目光向左右一掃,只見東南角只有不到百名吐蕃軍攔住去路。或許是因為東南方有兩萬吐蕃大軍正向這邊迅速馳來的緣故,相對而言那里人數最少,而且突破他們,側面就是一片樹林。

     “跟我來!”

     林牧大吼一聲,揮動長矛向東南角猛衝而去,百餘名宛如黑炭一般的吐蕃士兵嗷叫著,揮動長劍迎戰上來,矛劍相擊,噹啷作響。林牧力量極大,一矛刺穿了一名吐蕃百夫長的胸膛,將他挑落馬下,隨即拔出橫刀,側身劈去,刀快如閃電,另一名吐蕃士兵慘叫一聲,額頭被劈開了,血漿噴出。

     這時,吐蕃軍箭如疾雨,奔在最後的五名唐軍士兵以及坐騎被射中,戰馬摔倒,唐軍士兵滾翻在地,數百名吐蕃士兵一擁而上,將五名唐軍亂刃分屍。

     最後的十名唐軍士兵已經到了生死一線之時,他們只有殺出一條血路,才有活命的機會。十名唐軍彷彿瘋虎一般,跟隨著他們的隊正在密集的吐蕃軍中拼死廝殺。

     他們的長矛刺穿了吐蕃人的胸膛,橫刀劈砍斷了他們的脖子,當長矛被折斷,他們就用刀劈,用牙咬,用匕首捅,眼睛瞪得血紅,吼聲如雷。片刻間,東南角的百名吐蕃士兵被殺死了三十餘人,但唐軍士兵也不斷被吐蕃軍的冷箭射中,他們慘叫著從馬上摔下,隨即便被凶蠻的吐蕃軍砍下了頭顱。

     又有兩百餘名吐蕃軍也殺進了戰團,他們兇殘異常,列成十幾小隊不斷衝擊唐軍士兵,企圖將他們沖開落單,再包圍殺死。

     那名最年少的唐軍士兵不幸被​​沖倒了戰馬,他滾翻在地,立刻有數十名吐蕃士兵像野狼一般爭先恐後撲來,個個目光猙獰,盯著他的頭顱。少年唐軍只有十六歲,在死亡面前,他嚇得大哭起來:“爹、娘,救救孩兒啊!”

     林牧大吼道:“不准哭!”

     他奮力揮刀劈死了一名吐蕃軍,企圖去救少年唐軍,但只聽見一聲長長的慘叫,他放棄了。數十名吐蕃軍的劍已經將少年唐軍砍得血肉模糊,一名吐蕃士兵高高舉起他的人頭和心臟,得意地狂笑。

     此時唐軍只剩下了四人,眼睜睜地望著少年唐軍的慘死,林牧和其他三名唐軍的嘴唇都咬破了。他們發瘋般地大喊,迸發出最後的力量,刀劈矛刺,浴血奮戰,殺死了一個又一個的敵人,終於殺出了一條血路,一舉衝出了包圍圈。

     但隊正林牧卻故意放慢了一步,替三名手下擋住了吐蕃軍的追擊。此時他已經身中三箭,肚子被一劍劈開,腸子也流出來了,他一手摀著肚子,一手揮刀格殺,他的戰馬渾身是血,再難以支撐,'撲通! '一聲,前蹄跪倒在地,將林牧掀翻在地。他已經站立不起來,吃力地半跪著,用刀支撐著身體。

     已經衝出包圍圈的三名唐軍士兵大驚,轉身便要來救,林牧大罵道:“滾!快滾!給老子回去報信。”

     三名唐軍士兵大吼一聲,轉身衝進了樹林。這時,三十幾名吐蕃軍將林牧團團圍住,他們高高舉起劍,一步步向他走來,林牧慘笑一聲,自言自語道:“老子絕不會死在你們手中。”

     他調轉橫刀,猛地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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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譎波詭 第四百八十八章 血戰且末(中)

 安西的黃昏殘陽如血,吐蕃大營中,激烈的鼓聲依然在。咚咚咚”的敲響,一萬五千名吐蕃軍如狂潮奔騰,向且末城掩殺而來,這已經是吐蕃軍在三天內的第三次攻城了。

    在第一天的試探進攻中,吐蕃軍未能衝破唐軍密集的箭雨,死傷數百人而敗退,第二次進攻,吐蕃軍被唐軍的投石機打得骨斷筋折,死傷千人,被迫鳴金收兵。

    在兩次試探後,吐蕃已經明白了唐軍的防禦套路,遠以投石機和床弩,而近以弓箭防禦,這時,尚嘉素得到了消息,又一支從邏些過來的兩萬人援軍已經抵達了吐蕃大營。

    這兩萬援軍的到來使吐蕃軍士氣大振,有了這兩萬人的底氣,尚嘉素也信心大增,這樣一來他就有五萬人的兵力了,他便可以集中兵力,將唐軍的城堡一一攻克,這時他的探子也傳來消息,於闃軍鎮的守軍並不多,也就是說,只要拿下且末鎮,整個圖倫沙漠以南都將被吐蕃軍佔領,安西的大門也就被打開了。

    正是兩萬援軍的到來使尚嘉素下定了決心,要不惜一切代價,拿下且末城。

    在轟隆隆進攻的鼓聲中,吐蕃一萬五千大軍分為三個方陣,一起向唐軍前沿推進,人數密集,從高處望去,黑色的吐蕃軍密密麻麻,如蟻群一般,將且末城外的大地覆蓋住了。

    “前進!”在鼓聲中,吐蕃大將高聲喝喊,“殺進城池!”

    “前進!”

    在滾雷般的呐喊聲中,吐蕃大軍如排山倒海般地向且末城推進,這一次吐蕃軍使用了很多攻城武器,首先是排筏,也就是十棵大樹困綁在一起,這些大樹都是從附近綠洲砍伐來的楊樹”又直又長,每一棵大樹都長四五丈,保留其枝椏,將它們密集捆綁後”便成為了臨時的棧橋,使吐蕃軍能沖過護城河,數百吐蕃軍頂著一隻排筏奔行,它同時也能抵禦唐軍的弓箭以及床弩。

    其次是皮鬥,這原本是漢人抵禦滾木鐳石的防禦武器,現在也被吐蕃人學會了,所謂皮鬥就是一種用粗木搭成的架子”上面覆蓋了數層牛皮,牛皮塗上厚厚的油脂,滑膩無比,又有一定的斜角,當巨石砸上牛皮,則容易被卸力滑飛,儘管不是每一塊巨石都能防禦住,但至少可以防禦住四成的巨石飛射。

    一隻皮鬥寬三丈,長五丈,下面裝有木輪,可以緩緩推行,而一隻皮鬥下面則躲藏了三四百名吐蕃士兵。

    在戰鼓聲中”一萬五千吐蕃大軍發動了,排筏、皮鬥、長梯以及浩浩蕩蕩的吐蕃大軍匯成了一道壯觀的黑色大潮向城池奔湧而來。

    城頭上,唐軍已經準備就緒了,東西兩排二十架重型投石機吱嘎嘎地拉開了,皮兜裏放上了一塊百十斤重的巨石,每一架投石機需要一百五十人來拉拽”唐軍無法分出這麼多兵力,便由唐軍指揮,且末城的三千民夫負責拉拽投石機。

    吐蕃大軍越來越近,已經進入了八百步線,如果是兩百人的超大型投石機便可以投射了”但且末城的投石機略小,射程只有五百至六百步遠,負責指揮投石機的唐將是郎將羅勝軍,這也是一名由小兵一步步走上將軍職位的實戰型將領,他是薩毗城的守將”受賀婁餘潤之令,燒毀薩毗城,撤回了且末城。

    羅勝軍注視著吐蕃軍的進攻浪潮一步步迫近城池,前軍鋒頭已至七百步了,唐軍的床弩已經射出,三百支四尺長的鐵箭和無數密集的小箭一齊射向吐蕃大軍,吐蕃軍中一陣人仰馬翻,數百名吐蕃士兵被射倒,強烈的射擊**誘惑著羅勝軍,但他手中的紅旗始終沒有揮下,紅旗不揮下,二十名唐軍指揮手便不敢下達射擊的命令。

    六百步,吐蕃軍終於進入了投石機的射程,羅勝軍手中的紅旗終於揮下了,“射!”二十名唐軍指揮手幾乎是同時嘶聲大喊。

    重型投石機發動了,二十根長長的拋杆揮出,將二十塊巨大的石頭向吐蕃陣營中砸去,巨石發出尖利的呼嘯聲,在空中翻滾,迅疾無匹地出現在了吐蕃軍的頭頂,吐蕃士兵一陣大喊,紛紛向兩邊躲閃,或者鑽進皮鬥中。

    ,轟”的一聲悶響,巨石砸下,塵土飛揚,幾名吐蕃士兵躲閃不及,被砸成了肉醬,強大的衝擊力使巨石繼續翻滾,直沖進吐蕃士兵群中,頓時慘叫聲一片,十幾名士兵被撞死,血水四濺,整顆巨石被染成了紅色。

    又是一聲巨響,一塊巨石砸中了皮鬥”嘭,的一聲震響,夾鬥到滑膩使磨去了棱角的巨石無法打實,滑飛出去二十余步,這一塊巨石沒有達到效果。

    但皮鬥並不是每一塊巨石都能承受,這取決於石塊本身的光滑程度,如果石塊粗糙毛棱,那皮鬥就很難發揮效果。

    又是一聲悶響,伴隨著支架的碎裂聲,一隻皮鬥被砸塌了,數百名藏身皮鬥下的吐蕃士兵跌跌撞撞爬出,不少人被倒塌的木柱砸傷,在皮鬥下痛苦呻吟。

    第二輪投石機再次發射,二十塊巨石在空中翻滾,呼嘯著砸來,砸得吐蕃士兵人仰馬翻,血肉橫飛,皮鬥破碎,排筏折斷,緊接著第三輪、第四輪…………每一輪投石發射便有數百人傷亡,儘管投石機威力巨大,但畢竟數量少,無法形成巨大的殺傷力,一萬余名吐蕃大軍已經奔湧到了城下,城上唐軍萬箭齊發,箭如冰霓急雨,鋪天蓋地向吐蕃軍射去。

    吐蕃軍舉盾相迎,不斷有人中箭慘死,在箭雨中,幾千吐蕃士兵將數丈長的排筏,轟”地搭放在護城河上,形成了二十幾座臨時樹橋,一架架八丈高的寬大梯子搭上了城頭,一群群兇悍的吐蕃兵沖上梯子,開始向上攀爬,唐軍的箭雨斜射而至,滾木鐳石迎頭砸下,一串串吐蕃士兵慘叫著從樓梯上摔下,身上被箭射中,頭顱被砸碎,城牆下死屍堆積如山,緊接著又有吐蕃士兵瘋狂地攀上樓梯”不顧一切向上衝鋒。

    這時,吐蕃大營中再次鼓聲大作,又有一萬名葉蕃騎兵飛馳而系,塵土飛揚,他們是用最快的速度穿過四百步到八百步這一段巨石和床弩的射程區,巨石呼嘯而至,將一片片騎兵砸翻”床弩之箭強勁快疾,一支箭便能射穿兩到三人,戰馬慘嘶,士兵翻滾,大石下”到處是慘不忍睹的屍體和血漿。

    此刻,吐蕃軍已投入了兩萬五千名攻城士兵,城池攻防戰進入了最白熱化的階段。

    在且末城攻城戰進入第三天之時,唐軍的四萬主力騎兵已經抵達了距離且末城約五百裏外的蒲昌海,蒲昌海也就是今天的羅布泊,唐朝的羅布泊依然是一片浩瀚的海洋,鹽度也沒有今天這樣大”周圍生長著生命極為頑強的胡楊樹和灌木叢。

    唐朝的蒲昌海是西線絲綢之路南支線的必經之處,從沙州出陽關向西走三百里便抵達蒲昌海,然後再沿著且末河向西南走,便可抵達且末城,在途中有一片廣闊的綠洲,是商人以及軍隊的重要補給地,也就是今天的新疆若羌縣,唐軍在那裏修建了弩支、典合、蒲桃以及七屯等四座小城,成為唐軍一處重要的軍事基地,歷史上天寶十一年對吐蕃的播仙鎮戰役便發生在這裏。

    當李慶安的四萬軍抵達這片綠洲時,天色已經漸漸地黑了”三萬唐軍從隴右馬不停蹄趕來,已經經歷了近一個月的時間,眼看要達到戰場”李慶安反而不急了,為了盡可能地保持唐軍的作戰體力”李慶安下令唐軍就地駐紮,休息一夜後再出發。

    夜幕下,行軍疲憊的唐軍將士皆已入睡,只有一千多名巡哨兵在大營的四周巡邏,大營內,李慶安的主將大帳內依然燈火通明,一集寬三丈、長五丈的巨大沙盤已經拼好,放在大帳正中,這座沙盤囊括了除了信德以外的整個安西軍的控制地,是近千名安西斥候兵耗時一年才製成。

    沙盤旁李慶安和幾名隨軍大將正在商議軍情,這次李慶安從隴右歸來,並沒有走祁連山南面的高原,而是穿過入大鬥拔谷,進入甘州,正因為繞了一圈,使他們的行軍日程晚了幾天,但李慶安更考慮到了唐軍的戰鬥力和給養,因此三萬唐軍進入河西後,又帶了五萬匹戰馬,同時河西的荔非守瑜又分出一萬精銳跟隨李慶安同赴安西。

    李慶安站在沙盤前久久沉思著,他在思考整個戰局,且末城之戰只是整個戰局中的一環,他已經知道回紇入侵葛邏祿人的老巢,幾乎將葛邏祿人斬盡殺絕,但南方有唐軍修建的伊麗城、弓月城七座城堡為防禦,碎葉又有兩萬軍北上,回紇騎兵很難突破這道防禦線。

    他已經下令六萬三胡聯軍兵分兩路,一路由葛邏祿軍走金山北面攔截住回紇人的退路,另一路由同羅軍和沙陀軍走金山南面前往玄池,從正面攔截回紇軍進入北庭,但為了防止回紇人又趁機出兵進攻北庭,崔乾估的六千漢軍便留在北庭。

    從某種意義上,葛邏祿人被斬盡殺絕也符合他的期望,就讓這些草原胡人去自相殘殺。

    雖然安西遭遇到了南北夾擊,局勢非常不妙,但李慶安也發現了敵軍大舉進攻的一些微妙之處,主要就是入侵者的兵力並不多,回紇只派出三萬人,這種出兵不像是戰略性的進攻,更有一點趁火打劫的意思,這也證實了李慶安的判斷,回紇軍經過多年的削弱,已經無力發動大規模的侵唐戰爭,所以只能派出三萬人,進行一種強盜偷襲式的進攻。

    相比回紇軍的南侵,李慶安更關注吐蕃軍這次進攻安西,很明顯,這和吐蕃軍進攻隴右是相輔相成的,這是吐蕃軍的一貫策略,幾次發動侵唐戰役,吐蕃人往往都是東西兩線並舉,從吐蕃軍出動了三萬軍進攻且末城來看,人數似乎少了一點,他們極可能還有別的戰略企圖。

    這時,大將安抱真在一旁低聲道:“大將軍,卑職有一點建議。”

    安抱真就是羽林大將軍安抱玉的幼弟,今年只有二十四歲,年輕有為,他十七歲在隴右從軍,當年跟隨李光弼一起來安西,從一名隊正慢慢積功升為中郎將,深得李光弼的喜愛,這次李慶安從隴右西歸,李光弼分兵一萬跟隨,他向李慶安推薦了安抱真。

    李慶安也很欣賞這今年輕的將軍,他便點點頭笑道:“你說吧!”

    安抱真一直跟隨李光弼在吐火羅,對那邊的形勢非常瞭解,他便躬身道:“大將軍,我懷疑吐蕃軍的主力是要進攻吐火羅,李將軍從吐火羅回隴右後,吐火羅的唐軍只有八千人,主要駐防在幾個大銀礦,吐火羅只有本地草隊四萬餘人,他們戰鬥力很弱,不會是吐蕃軍的對手,而且吐蕃軍進攻且末,我擔心他們的最終目標是疏勒,佔據疏勒,截斷安西唐軍支援吐火羅,卑職淺見,請大將軍斟酌。”

    李慶安沒有說話,其實他想到的也是這個可能,現在唐軍的勢力已經從北庭向西延伸到了河中,向南延伸到了信德,如果他是吐蕃贊普,那麼要想和唐軍長期抗衡,那就必須要選擇一個最有利的根基地,吐火羅無疑就是一個最佳的選擇,向北可打碎葉,向西可攻河中,向東可佔領安西,向南可下信德,而且又和吐蕃高原山水相連,即使守不住也可以退回高原,另外,吐火羅盛產糧食,也可以為吐蕃軍提供源源不斷的後勤供給。

    想到這,他便取過幾面小紅旗,依次插上了大勃律和吐火羅,之所以不插小勃律,因為他知道,吐蕃軍過不了娑夷河。

    李慶安已經肯定了吐蕃軍的西征戰略,打安西為輔,打吐火羅才是正。

    這時,門外傳來了一名巡哨軍官的稟報,“大將軍,我們的巡哨隊在五十裏外的荒野中發現了兩各唐軍士兵,他們都身負重傷,身體非常虛弱,但他們說有重要情報要稟報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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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8 21:09:28
第四百八十九章 血戰且末(下)
      
     被唐軍士兵發現的兩名傷者就是從烏蘭湖逃出的倖存唐軍,他們本來一共逃出三人,在吐蕃軍的追擊中又被射殺一人,最後只剩下兩人。他們逃回了薩毗城,卻發現薩毗城已被焚毀,唐軍不知去向,他們又去了且末城,但且末城戰事正酣,他們無法回城,只得調頭來弩支城。最後終於體力不支,暈倒在荒原,幸得唐軍斥候發現,否則他們已成為野狼的美餐了。

     十幾名親兵將這兩名渾身是血蹟的唐軍巡哨用擔架抬進了中軍大帳,兩名巡哨此時已醒來,他們見到李慶安,便掙扎著要起身跪拜。

     李慶安上前按住了他們道:“你們倆有傷,就不要起來了。”

     “謝謝……大將軍,我們是薩毗城巡哨,有……重要情報。”

     兩人聲音低微,說話非常吃力,李慶安點點頭道:“先說重要情報,馬上去給你們治傷,你們的功績我會論功行賞。”

     “我們不要行賞……只是情報非常重要,不當面告訴……大將軍,就對不起……死去的弟兄們……”

     一名士兵已經說不出話來,另一名士兵接著道:“烏蘭湖是吐蕃軍的後勤重地,他們又有兩萬重軍支援且末城,請大將軍速發兵烏蘭湖。”

     “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休息,好好治傷,再說你們的經歷。”

     李慶安一擺手,親兵將兩人抬了下去,李慶安迅速轉身回到了沙盤前,找到了士兵們所說的烏蘭湖。距離薩毗澤約一百八十里左右,在崑崙山腳下,位於柴達木盆地的邊緣,是隴右走祁連山南麓前往安西的必經之路。

     李慶安和吐蕃軍打了多年戰爭他非常了解吐蕃人的習性,最早吐蕃人是部落制,一場戰爭便由整個部落參與。男人在前方打仗女人和老弱跟在後方不遠,一旦吐蕃軍敗退,後方婦孺老弱就往往來不及逃走而成為唐軍的俘虜。
      
     '輜重疲弱'一直是吐蕃人掣肘之痛。

     這幾年他也聽說吐蕃內部進行了一些改草,建立了'奴'這種軍事後勤的專職人員,雖然也是放牧跟隨,但不再是從前的隨軍家眷了。他們其實就是吐蕃人的奴僕,他們中有從唐朝擄掠的漢人奴隸,但更多的是吐渾、氐、蠻、羌、党項等少數民族部落的青壯。

     但不管怎麼說,吐蕃遠征軍從邏些出發,橫跨高原,若沒有強大的後勤隊伍跟隨,他們根本就無法遠征。可以說,吐蕃人的後勤支援就是他們的命門,這就是吐蕃人急於搶占吐火羅為後勤基地的原因。

     李慶安沉思了片刻,便對站在帳邊的安抱真招了招手,安​​抱真大步走上躬身道:“末將在!”

     “安將軍,我交給你一個任務。”
      
     安抱真大喜,他知道是什麼事情,立刻單膝跪下道:“末將遵命!”
      
     李慶安忍不住笑了,還沒有說什麼事他就遵命了,他點點頭道:“我給你五千精騎,你立刻前往烏蘭湖,抄了吐蕃軍的老巢。路上若遇補給隊伍,一概擊殺,不得放走活口。”
      
     “末將明白,立刻出發。”

     安抱真行了一軍禮,起身便匆匆走了,這時李慶安又對其他將官道:“傳我的命令下去大軍三更出發!”
      
     ………………………………………

     儘管天色已經昏黑,但且末城的激戰依然在進行。
      
     尚嘉素已經先後投入了三萬大軍攻城,儘管天色己晚,不利用雙方夜戰,但戰鬥正進行到白熱化的時刻,誰也無法讓他們停下來。

     近二萬五千名吐蕃大軍已經全部越過了護城河,城下的屍體已經堆積如山,屍體中汩汩流出的血如小溪一般流進了護城河,將河水染成了紅色。

     城下的吐蕃軍也萬箭齊發,城上城下箭如密雨,交織成了一片箭網。吐蕃軍高舉盾牌,頂著滾木鐳石,踏著同伴的屍體,攀著城梯瘋狂地向城上進攻。每一時刻,每一瞬間都有吐蕃士兵被弓箭射中,被巨石和滾木砸中,砸得頭破血流,慘叫著從城梯上摔下或者滾翻下來。

     城頭,十幾名唐軍守住了一個城垛,三四人正和與登城的吐蕃士兵熬戰,其他士兵則在兩邊向登城吐蕃軍的側面射箭,或許舉起巨石,將嗷叫著吐蕃士兵砸翻下去。

     這時,一名唐軍慘叫一聲,他被城下的一箭射中了面門,仰面摔倒,另一名唐軍士兵迅速上前填補了他的位置。經過了近一個時辰的熬戰,唐軍也同樣死傷慘重,死傷在千人以上,大部分都是被箭射死,也有一部分是與衝上的吐蕃軍廝殺時陣亡。

     這時,一名唐軍找來一根長鐵叉,叉住了城梯橫攔,奮力向外推去,“你們快來幫我!”他大聲吼道。

     十幾名唐軍放棄了射箭,紛紛上前幫他,眾人一起大吼:“一、二、三!”

     厚重的城梯被頂了起來,慢慢向外推去,城梯漸漸後仰,重心外移,梯子上的近百名吐蕃軍發出一串長長的慘叫。有的從梯子上跳下,大多數人隨著梯子一起,重重地摔了出去,“轟!”的一聲巨響,梯子被摔散了架,梯子上的百餘人或死或傷,動彈不得。

     但在城西端,唐軍卻出現了危機,這一帶近百丈長的城牆是投石機安放處,唐軍不多,主要由三百名唐軍和千餘名民夫把守。指揮攻城的吐蕃將領發現了這個防守漏洞,他立刻命令三架城梯悄悄改從這裡進攻,又調集了六百名最精銳的吐蕃紅牌軍,也就是吐蕃贊普的禁衛軍。
      
     他們是從數十萬大軍中挑選出的三萬人,個個身高力大,作戰凶悍。這次西征,吐蕃贊普也派了八千紅牌軍跟隨,其中兩千人參與進攻且末城。

     夜色昏黑,在一片混戰中,賀婁餘潤沒有發現吐蕃軍的企圖,數百名精銳的吐蕃士兵迅速向上攀登,把守西段的民夫開始混亂起來。他們有的向下扔石塊,有的用長矛在城梯上亂捅,大呼小叫,驚慌成了一片。

     片刻,十幾名吐蕃軍出現在了最西端的城頭,為首一名吐蕃百夫長凶悍無比,他迎面一劍,劈飛了兩名民夫的人頭。他面塗黑砂,凶狠猙獰,另外幾名民夫嚇得魂​​飛魄散,扔下長矛便逃,城頭出現了空檔。旁邊幾名唐軍見形勢危急,一齊衝了上來,但吐蕃百夫長抓住了短短一瞬間的機會,一躍跳上了城頭。他左手執盾,右手揮劍猛砍,霎時間,又三名民夫被砍死,他見唐軍士兵衝上,便大吼一聲,跳下城垛和唐軍混戰在一起。

     這時,又有十幾名吐蕃士兵從這個缺口衝上了城頭,這些吐蕃士兵皆披著鎖子甲,身高力大,相貌兇惡,他們衝進民夫群中,如虎入羊群。片刻,便有四五十名民夫被殺死,民夫們嚇得魂不附體,轉身逃竄,城牆上頓時一片大亂。

     這一段城​​牆防禦是由郎將羅勝軍負責,他正率領千餘名唐軍與三十幾架登城梯上的吐蕃軍作戰,忽然聽見了一片慘叫聲和驚呼聲,有唐軍士兵大喊:“吐蕃人登上城了。”

     羅勝軍一扭頭,夜色中,他看見吐蕃軍如蟻群般地在最西面的城頭湧現,二千餘民夫被殺得四散奔逃,只有數十名唐軍在和對方熬戰,他頓時又驚又怒,大吼道:“第一營唐軍跟我上!”

     他揮動長矛,率領四百餘名唐軍大吼著衝子上去,這時,吐蕃軍從最西面的缺口處已經登城近兩百人,還有大量的吐蕃軍正源源不斷從這裡登城。但吐蕃軍也犯了一個錯誤,他們登城後並沒有立即去支援其他城垛的吐蕃軍,而是把主要精力都放在摧毀投石機上面。

     這裡部署了十架重型投石機,吐蕃軍吃夠了進攻時被巨石砸下的痛苦,他們登上城頭便向這十架投石機撲去,用劍砍,用石頭砸,用力推倒。片刻,七架投石機連續地轟然倒下,直摔下城去,吐蕃士兵一片歡呼。

     當然,能摧毀投石機對後繼的進攻非常有利,吐蕃士兵的做法並沒有什麼不妥。但凡事有輕重緩急,在這關鍵時刻,摧毀投石機無異是捨本求末之舉。

     這時羅勝軍率領數百人殺到了,他們刀砍箭射,將兩百餘名吐蕃打了個措手不及。羅勝軍長槍舞動,如梨花點點,瞬間便刺穿了三名吐蕃士兵的咽喉,那名第一個登上城頭的吐蕃百夫長大喊一聲,從側面城垛上向羅勝軍猛撲下來,從高至下,如鷹博兔。但羅勝軍卻一閃身,長槍反刺,槍尖從他盾牌旁的空隙刺入,一槍刺穿了他的胸膛,一聲慘嘶,吐蕃百夫長龐大的身軀竟被高高挑起,羅勝軍槍桿一甩,“去死吧!”

     吐蕃百夫長被拋出了城外,帶著長長的慘叫聲,'轟! ’一聲摔進了護城河中。
   
     吐蕃百夫長之死讓唐軍士氣高昂,他們奮勇殺敵,將吐蕃士兵殺得節節敗退,唐軍迅速封鎖住了吐蕃軍向四面擴張的路徑,將他們堵死在城西的角落中。

     賀婁餘潤是從投石機倒下得知吐蕃軍已經登上子城西,他登時勃然大怒,第四天還沒有到來,難道且末城就要被攻陷了。

     “羅勝軍那狗雜種在哪裡?”他怒吼道:“去告訴他,一刻鐘之內不把吐蕃軍殺下去,我要他的腦袋!”

     此時唐軍的局勢已經十分不利了,吐蕃五萬大軍已全部壓上,其中三萬吐蕃軍進攻城南,雖然死傷慘重,但兩萬多人已經攻到城下。而另外兩萬吐蕃軍卻在城北七百步外虎視眈眈,隨時要大兵壓上,這使得賀婁餘潤不得不從七千唐軍分出二千人去北城防禦。
      
     而南城的唐軍已經死傷一千餘人,只有不到四千人在苦苦防禦,抵禦二萬餘吐蕃軍瘋狂進攻。夜色中,唐軍射箭沒有了準頭,更加難以抑制吐蕃軍的進攻,若不是依憑城牆堅固,唐軍此時已經失敗。

     賀婁餘潤恨的不僅是兵力不足,他更恨碎葉政事堂那幫王八蛋。一群腐儒!他一個多月前申請要一批震天雷,李慶安也從長安發回了批复,批給他一百枚震天雷,但事情卻壞在碎葉政事堂那幫混蛋的手中。尤其是主管軍械的裴冕,將李慶安的批復一拖再拖,至今震天雷的影子都沒有看見,若有震天雷,就算來十萬吐蕃軍他又何懼之有?

     “給我殺!殺死一名吐蕃軍,賞二十塊銀元!”

     他的滿腔怒火轉到了吐蕃軍的身上,但吐蕃軍還不足以平息他的憤怒,等李慶安趕來,他一定要告狀。

     賀婁餘潤的命令傳到城西,羅勝軍不由一陣苦笑,這讓他怎麼打,一刻鐘之內將吐蕃軍趕下城頭,這可能嗎?

     羅勝軍眉頭皺成了一團,儘管吐蕃軍被唐軍壓制在一個角落中,但隨著吐蕃軍不斷湧上城,他們的勢力範圍又有所擴大了。不僅如此,南城的西角已經成為吐蕃軍打開且末城防禦的一個缺口,越來越多的吐蕃軍正向這邊湧來,他這邊卻沒有援軍。
      
     形勢已經相當危險了,如果吐蕃軍再向外擴張三步,那麼他們又能湧上百人,那時,兩軍的力量對比就會發生轉變。一旦被吐蕃突破一個絕口,就像潰堤一樣,洪水般的吐蕃人就將無法控制,且末城很可能就從這裡被攻破。

     廝殺依然在殘酷地進行,在黑夜中,雙方混殺,亂作一團。雙方都各執盾牌,手握橫刀和長劍,盾牌頂著盾牌,橫刀和長劍在撞擊,你壓我擠,吼叫著,戰鬥到了白熱化。地上屍體壓著屍體,有的人還沒有死,是顫顫的活肉,被雙方踩在腳下,在哀求中窒息而亡。在最密集的城牆邊,雙方已經無法使用刀劍,只能用刀把抽,用匕首捅,用拳頭砸,刀與劍碰擊,發出鏗鏘聲,刀劈人骨發出的咔嚓聲,受傷者的呻吟聲,垂死者可怕的咯咯嚥氣聲此起彼伏。

     紅牌吐蕃軍異常強悍,將唐軍一步步逼退,但唐軍又在絕地中反擊,將吐蕃軍又推回去,雙方就像風吹波動,起伏不定。

     這時,羅勝軍的汗已經出來了,他在絞盡腦汁想著一切辦法,弓箭射,已經不可能了,雙方太密集,又有盾牌,弓箭射不進去,除非是潑水,或許還能潑進去。

     “水!”

     羅勝軍的腦海中如電光石火一般,他猛地想到了一個辦法,他們有啊!卻因為民夫逃散而沒有拿出來。

     羅勝軍立刻對幾名士兵低語幾句,十幾名士兵立刻向數十步外的一座小石屋奔去,那裡是放置一些投石機零件的地方,由民夫看管。由於民夫都逃走,投石機也失去了作用,石屋便空關在那裡,沒有人看管,但石屋中還有一樣東西,原本也是準備用來投射。

     士兵們從石屋中拎出了一隻只皮袋,皮袋頗重,裡面裝滿了晃動的液體。他們飛奔上前,抱著皮袋向吐蕃軍中噴擠而去,只見一道道黑色的液體從皮袋中噴出,將密集的吐蕃士兵群噴得一頭一臉。這種黑色的液體自然就是火油了,雖然震天雷的使用是受到嚴格控制,但火油卻是唐軍基本的配置,每座城中都有。且末城原本用來做燃燒彈,但還來不及使用,吐蕃大軍便攻上來了,它一直被閒置,在緊張的戰事中,誰也沒有能想起來。

     但羅勝軍在危急中卻猛地想起了它的作用,片刻之間,一百袋火油已經噴進吐蕃軍群。刺鼻的氣味使吐蕃士兵開始騷動起來,唐軍有些抵擋不住,開始一步步向後退。
   
     這時一支火把扔進了吐蕃軍群,轟地一聲,吐蕃軍中燃起了熊熊烈火,這種火油並不是直接開采的原油,這是唐軍用從拜長庭帝國學到的冶煉技術提煉出的火油,更加輕質易燃,雖然比不上希臘火,但已經遠勝原油了。

     大火在一瞬間便燃遍了整個城西角落,四五百名吐蕃軍像炸了窩一樣向外拼死奔逃,這時唐軍已經攔不住吐蕃軍的求生慾望,被沖開了一丈寬的缺口,無數渾身浴火的吐蕃士兵哀嚎著從缺口奔出。他們此時已經不是為作戰了,大火在他們頭上、身上熊熊燃燒,很多人張開手臂,只奔跑了幾步,便一頭栽倒在地。大火將他們燒得蜷縮起來,幾十名唐軍士兵也被大火波及,他們倒在地上打滾,慘叫不已。

     四五百吐蕃軍一大半都被點燃了,靠近城梯的角落處,一部分沒有被潑上火油的吐蕃士兵則驚恐萬分。他們企圖從城梯下城,在混亂和擁擠中,不斷有人被擠下了梯子,慘叫著摔下城去。

     城西陡然發生的變故驚呆了所有的士兵,熊熊的大火在夜空格外明亮刺眼,火油逆轉了城西的局勢,也逆轉了整個戰局。最先是城西的十幾架城梯被大火點燃了,緊接著靠近城牆中部的數十架城梯也先後被唐軍用火油點燃了,大火在城上城下熊熊燃燒,烈火騰空,將黑夜照成了白晝。這時,吐蕃大營內傳來了收兵的鐘聲。

     在沉悶而刺耳的鐘聲中,吐蕃大軍如潮水般地撤退了,城頭上的唐軍一片歡騰,賀婁餘潤激動得淚花閃爍,他喃喃地自言自語道:“三天,才三天,老子要升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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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 且城決戰
      
     天濛濛亮了,且末城昨晚鏖戰的情形在陽光的照耀下顯露出來,這是一種觸目驚心的慘烈。護城河被染成了紅色,南城牆下屍體累累, 屍堆最高處超過了三尺,燒焦的城梯依然在裊裊冒著青煙,空氣中充滿了一種刺鼻的臭味。在遠處的戰場上,到處是砸爛的皮斗和排筏,一塊塊大石周圍躺滿了血腥的屍塊。

     賀婁餘潤站在城頭,望著城外遍布的屍體,他心中也有一絲餘悸。從眼前的情形來看,吐蕃軍的死傷至少在萬人以上了,一場兩個多時辰的戰役,竟然會死傷萬人,可以想像的戰鬥昨晚是何等慘烈。

     唐軍皆已疲憊不堪,身上裹著軍毯或鑽入睡袋,各自蜷縮在城垛下的背風處中呼呼大睡,城頭到處是片片血跡,令人觸目驚心。

     這時,一名軍士奔跑過來,躬身道:“啟禀將軍,已經清點完畢。”

     “多少?”賀婁餘潤回頭問道。

     “將軍,我軍陣亡一千二百六十六人,傷一千九百八十人。”

     一場戰鬥就傷亡近半,賀婁餘潤不由嘆了口氣,若不是後來的兩萬吐蕃軍突至,吐蕃人也不敢如此投入,還是兵力太過於懸殊的緣故。

     “將軍,民夫那邊也死了兩百餘人。”

     “不要給我提那群垃圾!”

     提到民夫,賀婁餘潤便一陣惱火,昨晚城西若不是他們闖禍,也不至於這麼被動,城池都差點陷落了。賀婁餘潤的目光落在孤零零的三架投石機上,它們也被昨晚的大火波及,幾乎都被燒毀了,​​只剩下一副燒得漆黑的架子。

     賀婁餘潤嚥下了一口氣,現在他人手不足,還需要這些民夫來幫忙,想到這,他便命左右道:“凡陣亡的民夫人家,每家給一百銀元,好好安撫。另外再去把其他民夫徵集來,讓他們把東西兩邊的投石機各拆五架來這邊安上。”

     左右將領答應一聲,分頭去辦事了,賀婁餘潤目光又向吐蕃大營望去,吐蕃軍還有四萬餘人,如果他們再一次發動和昨晚一樣的進攻,恐怕自己就抵擋不住了,他們援軍究竟何時才能來?

     就在這時,幾隻小黑點從天空飛翔而來,“信鴿!”有士兵大喊起來。

     賀婁餘潤精神一振,他看清楚了,果然是信鴿,只見三隻信鴿盤旋了片刻,落入城中,片刻,一名士兵奔了過來。

     “賀婁將軍,是大將軍來信。”

     賀婁餘潤接過信管,還是紅色金環,但沒有了地址。賀婁餘潤有些困惑,他拔下信管,裡面卻是空空,沒有信。他疑惑地向送信的士兵望去,士兵嚇得連忙搖頭,表示不知情。

     賀婁餘潤怔住了,為什麼會沒有信?而且信管上還沒有刻地址,這是怎麼回事?這時,他忽然問道:“那信鴿呢?去問問弩支城的幾個校尉,問他們是否認識。”

     士兵飛奔而去,這時賀婁餘潤隱隱有些明白李慶安的意思了,但他還需要確認。在沒有充分證據之前,他不敢妄猜。過了一會兒,報信兵又來了,他興奮地道:“賀婁將軍,那三隻信鴿都是典合城的信鴿。”

     “果然是這樣!”

     賀婁餘潤激動得拳掌相擊,李慶安的大軍已經到了,他是怕信鴿被吐蕃軍射落,才沒有放信,卻用另一種辦法來提醒自己。

     想通了這一點,他探頭向東邊極目望去,沒有看見了唐軍的身影,但賀婁餘潤的心情變得異常暢快,他猛地回頭大喊道:“去告訴全軍,我們的援軍已經到了,要大夥兒振奮起精神來!”

     消息傳遍了且末城,滿城歡呼,且末城上下一片歡騰。
      
     …………………………………

     儘管李慶安非常謹慎,但他的到來還是被吐蕃軍察覺到了一絲端倪。問題並不是出在李慶安的主力軍隊被吐蕃探子發現,而是昨天晚上送糧草的隊伍遭到了五千人左右唐軍大隊的伏擊,兩百車草料和三百車牛羊肉全部被攔截,近三百名押送給養的士兵和五百名後勤人員被殺,最後只逃出兩個人。正是這兩人將唐軍襲擊給養車隊的消息傳回了大營。

     尚嘉素不由大驚失色,五千人的唐軍,這就意味著唐軍的後援來了,更讓他感到憂慮的是五千唐軍向南而去了,他們會去哪裡?這想都不用想,他肯定是烏蘭湖了,那裡是他們四萬大軍的後勤所在地。

     尚嘉素心中焦慮萬分,儘管他部署了三千軍隊防禦烏蘭湖,但還是人數偏少。如果真被唐軍襲擊烏蘭湖得手,那後果不堪設想,他的四萬大軍何以為生?且末城不像河湟,河湟還可以劫掠平民,這里數千里去都是荒無人煙,讓他去哪裡弄糧食。
      
     目前他們只有三天的存糧,戰馬的草料更少,僅夠兩天,可從這裡去烏蘭湖,至少也要三天。尚嘉素開始惶惶不安了,如果大軍撤退到烏蘭湖,而烏蘭湖的後勤又沒有了,那時四萬大軍糧食斷絕,又在荒蕪千里的高原野外……

     尚嘉素只覺得兩股戰栗,後果之嚴重讓他心中感到一陣陣害怕,怎麼辦?如何才能解決眼前的危機?尚嘉素望著遠方高高的且末城牆,他其實知道,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那就是攻克且末城,城內的糧食一定能解決他眼前的生存危機。

     雖然皮斗沒有了,但他們手上還有八十架左右的登城梯,還能再搏鬥一次。從昨晚的戰鬥,他也發現了守城唐軍的弱點,那就是兵力不足,如果再戰一次,且末城就一定能攻克。想到這,尚嘉素下定了決心,他毅然下令道:“傳我的命令,再次攻城!”

     清晨,朝陽剛剛照在城頭,戰場還未來得及打掃,吐蕃大營中的進攻鼓聲便再一次敲響了。

     “咚!咚!咚……”
      
     一隊隊的吐蕃士兵開始湧出大營,迅速在大營前的空地上集結。尚嘉素再次投入三萬大軍,這一次,以後來的兩萬生力軍為攻城主力。

     鼓聲震天動地,在一場大戰剛剛結束後又再次敲響,使人的心臟都放佛停止了跳動,進攻的鼓聲卻使賀婁餘潤的心墜入了深淵。原以為吐蕃大軍在得知老巢被襲擊後會南撤,卻沒有想到吐蕃軍竟然發狠,再攻且末城,這讓賀婁餘潤不得不佩服這個吐蕃主將的策略,無疑是火中取栗。

     “他娘的,老子升官一級竟然這麼難!”

     賀婁餘潤發狠了,狠狠一腳向身邊熟睡的唐軍士兵踹去,“全部都給老子起來!他娘的,吐蕃人又打來了。”

     城頭上只聽見賀婁餘潤的怒吼,他將沉睡中的士兵一個個踢醒,士兵們太疲憊了,以至於吐蕃人的鼓聲都無法將他們驚醒。

     “起來!混蛋,別睡了,快點起來!”
      
     士兵們紛紛被推醒,他們睡眼惺忪站起身,茫然地望著遠方開始集結的吐蕃大軍。這時城頭的鐘聲再次敲響了,聲音異常尖銳刺耳,'當!當!當! ’

     所有的唐軍奔上了城頭,除了重傷兵外,輕傷兵也包紮了傷口,重新上陣了。他們抖擻精神,張弓搭箭,準備再一次進行血戰。

     “弟兄們,大將軍的數万援軍​​就在百里外了,我們只要再堅持兩個時辰,只要兩個時辰,我們就能徹底擊敗敵人。各位弟兄,今天的戰役,必將載入大唐的史冊!”

     賀婁餘潤沙啞著聲音在向士兵做最後的戰鬥動員,唐軍也在迅速的集結,算上輕傷兵,擁有戰鬥力的唐軍還有五千人。賀婁餘潤最擔心就是吐蕃軍從南北兩面同時進攻,他們還有四萬人,應該辦得到。現在唯一指望昨晚的血戰後,吐蕃軍已經沒有那麼多攻城武器了。昨晚摧毀了數百架攻城梯,他相信吐蕃的攻城梯不多了,無法進行兩面作戰。

     事實證明了賀婁餘潤判斷正確,吐蕃軍確實沒有那麼多攻城梯了,他們無法組織兩面進攻。唐軍剛剛進入戰備,吐蕃軍第一波攻城隊伍,約一萬五千人便殺來了,黑色的三個方陣大軍排成了縱線,如大河奔流,從且末城的西南角鋪天蓋地殺來。

     所謂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儘管昨晚吐蕃紅牌軍耗費了過多的時間用於毀壞投石機,錯過了最佳的戰機,但今天便顯示出了昨晚吐蕃軍看似愚蠢的戰果。移動安裝新的投石機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至少要耗費大半天的時間,所以此時西城頭上已是空空蕩盪,唐軍失去了遠距離打擊的投石機。

     吐蕃軍便是抓住了唐軍這個空擋,以五千排筏軍為先鋒,浩浩蕩盪殺來,排筏是為了渡過護城河,但也是為了抵擋唐軍的床弩。

     當吐蕃進入七百步內,城頭上的三百架床弩同時發射了,三百支母箭和二千一百支子箭呼嘯著向吐蕃軍射去。吐蕃軍刷地豎起了排筏,力量強勁的鐵箭紛紛射在排筏上,發出一連串'哚!哚!哚! '的響聲,大部分都釘射在排筏之上。

     這就是經驗,在經歷了一次血戰後,雙方都會發現對方的弱點而加以利用。如果沒有了投石機的巨石沖擊力,吐蕃人對付唐軍的床弩就會從容得多,吐蕃人和唐軍打仗近百年,他們知道該怎麼對付床弩。

     同樣,唐軍也知道了該怎麼對付吐蕃人的登城梯,他們的梯子是組合梯,用一段段的木梯臨時捆綁拼接而成,外麵包裹牛皮,由於梯子需要七丈長,因此梯子的形狀是下寬上窄,下粗上細。
      
     這就使得吐蕃的登城人數成為金字塔形,下面人多,而上面最多只能並列兩人,如果數量不多,唐軍便可以以隊為單位,五十人對付一架城梯,除了弓箭和滾木礌石外,唐軍又使用了火油,這是對付吐蕃軍的利器。

     經過了一夜的血戰,唐軍也吸取了昨晚的教訓,昨晚唐軍傷亡過多主要是被城下的箭矢所傷。這一次唐軍士兵便不會再像昨晚那樣探身向城下射擊了,他們會利用城牆上的射擊孔和戰友的盾牌掩護來進行射擊。

     唐軍的床弩沒有發揮太大的威力,吐蕃的第一個方陣軍便衝到了城下,'轟隆! '一聲搭上了排筏,將一架架梯子豎向城牆。城頭上頓時萬箭齊發,滾木礌石從城頭砸下,箭如密雨,石如冰雹。最先沖過護城河地近千名吐蕃士兵被箭射中,被石頭砸中,骨斷筋折,哀嚎一片。這時吐蕃軍也開始反擊了,他們兩人一組,一人舉盾,一人射擊,箭矢鋪天蓋地向城上射去,上下密集的箭矢形成了一片箭網。

     隨著幾十架城梯先後搭上了城牆,吐蕃士兵蜂擁而上,第二批攻城吐蕃軍一萬五千人又一次投入了戰場。此時吐蕃軍已經投入三萬人,而唐軍只有五千人,以一敵六的懸殊比例和吐蕃軍進行殊死血戰。

     十幾架城梯先後被澆上了火油,大火在一片慘叫聲熊熊燃起,城梯上的百餘名吐蕃士兵被燒得難以忍受,紛紛跳下城梯……

     兩名唐軍拎著坩堝,將坩堝中燒融化的鐵汁向城梯上吐蕃士兵群潑去……

     在幾處吐蕃軍重點進攻之處,不斷有凶悍的吐蕃士兵衝上城頭,又不斷被頑強而英勇的唐軍殺下去。雙方血肉橫飛,生死以搏,一名唐軍士兵被長劍刺穿了胸膛,他迸發出最後的力量,抱著吐蕃士兵一起摔下了城牆……
      
     一場血腥而殘酷的攻防戰在且末城進行。
      
     吐蕃軍就彷佛來自地域的魔鬼軍團,拿下且末城已經成為他們最後的生存機會,最後一萬人也投入了戰鬥,他們已經不顧死亡,用盡了一切可以想到的辦法。
      
     吊橋下,幾十名吐蕃人踩著堆積如山的同伴的屍體爬上了吊橋,他們奮力砍爛了拉拽護城橋的鐵楔木頭。長鏈脫飛,護城橋轟然倒塌……

     護城橋倒下使戰局開始急轉直下了,三千名披著生牛皮的吐蕃士兵抱著十五丈長的撞城巨木,在千餘盾牌的密集防護下,一次又一次地向城門衝擊。這時,唐軍的弓箭、巨石、火油都無法撼動這只千足鐵甲蟲。

     “轟!”
      
     城門在晃動,且末城在顫抖,城磚和泥土撲簌簌落下,千足鐵甲蟲再次後退百步,在一陣如野獸般的嗷叫聲中,巨木攜帶著千萬斤的力量,再一次向且末城門瘋狂地衝去。
      
     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悶響,城牆在劇烈晃動,城上唐軍士兵站立不穩,紛紛跌倒,且末城門已經搖搖欲墜,且末城的失陷眼看難以避免,許多唐軍都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而就在此時,遠方的原野上忽然傳來了低沉的號角聲,儼如原野上的風暴,山中的雷鳴。

     “進軍!向且末城進軍!”
      
     李慶安揮動戰刀,他的王者之馬縱身飛奔,白色的鬃毛飛揚,飄到他的金色頭盔之上,在他身後,大旗在風中掩卷。千軍萬馬在原野馳騁,三萬五千騎兵呼嘯向前,滾滾馬蹄下沙礫翻飛,塵土鋪天蓋地,遮蔽了早晨的陽光,殺氣彷彿荒原上的風暴,向吐蕃軍席捲而去。

     籠罩著且末的黑暗在這一刻被驅趕走了,吐蕃軍隊在哀號,極度的恐懼籠罩著他們,他們放棄了攻城,茫然不知所措。

     “集結!抵抗!”
      
     尚嘉素嘶聲叫喊,但唐軍衝進了他們的大營,他們留在軍營中的戰馬成為了唐軍的戰利品。戰刀揮動起刺眼的亮光,長矛儼如森林,大地上迴盪著唐軍的怒吼,鐵騎滾滾,向尚未來得及集結的吐蕃士兵掩殺而來。

     困獸猶鬥,吐蕃軍雖然沒有了戰馬,但他們依舊拼死抵抗。他們簡單地站成隊列,有的手執長矛,有得手拿盾牌和長劍,有的張弓搭箭,企圖拼死抵抗。但黑壓壓的唐軍騎兵瞬間衝到了眼前,衝擊的風暴氣勢讓他們睜不開眼,不少人發出絕望的叫喊。

     三萬五千騎兵如暴風驟雨般衝進了吐蕃軍中,衝出了一條血路。在這條血路中踹踏一切,壓倒一切,披靡一切,吐蕃士兵在馬蹄下翻滾,橫刀劈斷了他們的脖子,長矛刺穿了他們的胸膛,人頭滾滾落地,四肢血肉橫飛,血霧在空氣中瀰漫,喊殺聲、慘叫聲響徹了原野。

     唐軍如水銀洩地般穿透了吐蕃軍的大陣,將他們一一分割包圍,儘管吐蕃軍負隅頑抗,但步兵和騎兵的戰鬥力過於懸殊,使他們節節敗退,死傷慘重。

     城頭上,賀婁餘潤終於找到了李慶安的王旗,王旗所過之處,所向披靡,他激動得難以自抑,回頭大吼道:“兒郎們,隨我出城作戰!”

     且末城城門大開,數千唐軍騎兵從城內飛奔而出,他們像一把尖利的匕首,直插尚嘉素的親兵隊後背。霎時間便殺開了一條血路,賀婁餘潤大刀翻飛,在他的刀下吐蕃軍死傷累累,這時他們距離尚嘉素已不足二十步,賀婁餘潤大吼一聲,“取胡酋人頭者,官升三級,賞錢五千貫!”
      
     唐軍士兵在重賞的激勵下,變得如狼似虎,人人爭先恐後,向數十步外的吐蕃主將殺去,殺得吐蕃士兵節節敗退,死屍遍地,眼看離尚嘉素不足十步了。

     這時,一名唐軍校尉張弓搭箭,飛馬斜射,尚嘉素躲閃不及,被一箭射中了左胸,翻身落馬,被他的親兵救起。尚嘉素的數百親兵見唐軍兇猛無比,難以抵擋,而主帥又傷及前胸,無奈之下,只得簇擁著他們的主帥向西奔逃。
      
     隨著尚嘉素率先逃走,帥旗被唐軍砍倒,數万吐蕃大軍在絕望和恐懼中終於崩潰了。他們爭相逃命,丟盔卸甲,在原野上四散奔逃,但他們跑不過唐軍的鐵騎,紛紛倒地,憤怒的馬蹄從他們身上飛馳而過。

     塵土在空中散盡,勝利的曙光再一次籠罩了浴血中的且末城。
      
     孟夏邊候遲,胡國草木長。
      
     馬疾過飛鳥,天窮超夕陽。
      
     都護新出師,五月發軍裝。
      
     甲兵二百萬,錯落黃金光。
      
     揚旗拂崑崙,伐鼓振蒲昌。
      
     太白引官軍,天威臨大荒。
      
     …………………………
      
     (且末城就是播仙鎮,天寶十一年的播仙鎮戰役就是發生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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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8 21:10:12
第四百九十一章 運籌帷幄
      
     且末城之戰由於李慶安的主力及時趕來,取得了輝煌的戰果,進攻安西的五萬吐蕃軍和六千後勤隊全部被殲滅。兩場戰役中,斬殺吐蕃軍二萬餘人,生捉俘虜三萬人,奪得牛羊馬匹二十餘萬頭。
      
     只是吐蕃主帥尚嘉素在二千餘名士兵的拼死保護下最終逃脫了,他們逃進了高原,生死不知。
   
     但且末城之戰只是唐蕃大戰中的一環,儘管唐軍在這一環獲得大勝,而另一環,西部的吐火羅卻遭遇到了嚴重的危機。
  
     九月中旬,七萬吐蕃軍主力在尚息東讚的率領下,從大勃律進入了朅師國,奪取了盛產糧食的個失蜜。在這裡得到了給養,並在半個月後渡過信度河進入了吐火羅,在石汗那,七萬吐蕃軍擊敗了戰鬥力低下的吐火羅聯軍,先後坑殺了兩萬被俘士兵。
   
     吐蕃軍的殘暴震驚了吐火羅諸國,他們紛紛向安西求救。但此時,由於回紇軍南侵,威脅到了碎葉的安全,原本支援吐火羅的兩萬碎葉唐軍被迫北上,防禦回紇人。而吐火羅的八千唐軍主要集中在波悉山的銀礦一帶,無法南援。
  
     吐火羅的唐軍空虛使吐蕃軍趁虛而入,他們在阿緩城再次擊敗了吐火羅聯軍,佔領了阿緩城。在吐蕃軍強大的壓力下,月氏、王庭、高附、大汗、姑墨等國的王室貴族紛紛逃離吐火羅,並在波悉山唐軍的護衛下北上碎葉避難。
  
     這時,吐蕃贊普派出的三萬援軍也抵達了吐火羅,使吐火羅的吐蕃軍達到了十萬之眾。尚息東贊隨即派出八支軍隊,分別佔領了吐火羅各處要塞,至此,吐火羅被吐蕃軍全面佔領。
  
     隨著吐蕃大軍佔領了戰略要地吐火羅,使得安西的局勢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尚息東讚的目的並不僅僅是吐火羅,他的目標是吞噬碎葉以及整個費爾幹盆地,再向南吞噬信德和天竺。能讓吐蕃走出高原,得到真正的發展基地,然後再回頭和大唐爭霸。這是吐蕃上層所製訂的戰略目標,吐火羅不過是他們第一步。
  
     九月下旬,李慶安返回了碎葉,開始針對吐火羅進行調兵遣將,西線方面,他命駐紮康國的兩萬唐軍南下,進駐史國和鐵門關。
  
     中線,李慶安又調石國的兩萬新軍和俱戰提的一萬駐軍,共三萬大軍趕赴波悉山,和波悉山的八千唐軍一起駐守這一帶的四大銀礦,嚴防吐蕃軍對銀礦侵襲。
  
     而在東線,他任命賀婁餘潤為吐火羅都督,率兩萬唐軍駐防識匿,又命安抱真為歸仁軍兵馬使,率軍五千增兵小勃律,使小勃律的唐軍達到八千人。
  
     最後是南線,李慶安任命封常清為信德總督,全權負責信德和旁遮普的軍政要務,准許他在當地募兵,防禦吐蕃人對信德的入侵。
  
     經過一系列的緊急部署,暫時緩解了因吐蕃入侵吐火羅引發的安西危機。
  
     十月初,尚息東贊派大將論支藏率軍五千向吐火羅最北部的解蘇國進攻。這是吐蕃唯一沒有佔領的吐火羅小國,這裡有安西的落日銀礦。這是安西的第二大銀礦,三萬吐火羅礦工在此採掘,並有五千安西軍駐紮在此。
  
     在解蘇國以南八十里的噴赤谷地,北進的吐蕃軍遭到了唐軍的伏擊,吐蕃軍三千餘人戰死,主將論支藏在逃亡途中墜下山谷而亡。這也是尚息東贊進軍吐火羅以來的第一次失敗,這時,吐火羅下了第一場大雪,天氣急劇降溫,河流開始結冰。
  
     進軍解蘇國的失敗加上冬季來臨,以此同時,北線吐蕃軍在且末城慘敗的消息也傳到了吐火羅。種種不利的條件使尚息東贊不得不暫時按下了北進費爾幹盆地的野心,他派人回邏些向贊普報告軍情。
  
     ………………………………
  
     碎葉趙王府,內室裡藥香瀰漫,李慶安的偏妃如詩正坐在一隻紅泥爐前小心地觀察著藥罐中的火候。李慶安因長途跋涉,又加上操勞吐火羅危機,有些感恙了,這兩天愈發嚴重,只得在家休息。
  
     李慶安的四個妻妾中,明月和如畫去了長安,碎葉只有舞衣和如詩兩人。本來她們也要和明月一起進京,但由於女兒李思朵忽然生病,無法長途跋涉,如詩只得留了下來。舞衣也不太想回長安,便陪同如詩留下,此時,如詩心中格外高興,丈夫的歸來使她的思念有了結果。李慶安也說了,下次他回長安,將帶她們一同回去。
  
     藥煮漫了出來,如詩連忙用銀筷在藥罐中攪拌了一下,感覺火候已差不多,便將火滅了。旁邊的丫鬟急忙上前要幫手,如詩卻擺擺手,示意自己來。
  
     她將藥小心翼翼地倒了玉碗,房間里頓時藥香瀰漫,她慢慢端起盤子,​​挑開簾子,走出了房間。
  
     院子裡下起了小雪,潔白的雪花紛紛揚揚,丫鬟連忙撐了一把傘,這時,外面又匆匆走進一名丫鬟,禀報導:“三夫人,外面來了老爺的客人,有四個人,是王長史和裴司馬,還有段都督和杜判官,要見老爺。”
  
     “我知道了。”
  
     如詩點點頭吩咐道:“請他們先到貴客房稍等,上好茶細點招待。”
  
     丫鬟答應一聲,便去了,如詩見藥快涼了,便連忙向對面的病室走去。
  
     儘管外面紛紛揚揚下著雪花,但屋子裡卻十分溫暖,李慶安的次妃舞衣正坐在窗邊看信。信是明月寫來,今天剛剛送到,信中說長安也下了一場小雪,格外地漂亮,趙王府也收拾好了,在光祿坊內,現在還空關中,希望她們早日回京。
  
     “舞衣,信中說什麼?”
   
     李慶安穿著一身寬鬆的棉袍斜躺在床榻上,手枕著臉,正在逗他的女兒思朵玩耍。女兒李思朵還差一個月就滿一歲了,小傢伙非常聰明調皮,已經能丫丫學語,此時她坐在李慶安身旁,全神貫注地玩父親的紫金魚袋。
  
     李慶安一邊看著女兒,目光又不時落在舞衣手中的信上,明月寫來的信他還沒有看呢
   
     舞衣淺淺一笑道:“其實也沒什麼事情,就是一些家長里短,大姐說府第已經修葺好了,但太冷清她也沒有搬進去,暫時和如畫住在獨孤府,希望我們早點回長安。對了,長安也下雪了。”
  
     “這才十月,長安就下雪了嗎?今年可夠早的。”
  
     李慶安又笑道:“還有什麼,比如長安發生了什麼大事?”
  
     “沒什麼大事,就是大姐準備讓明珠去長孫府相親。”
  
     舞衣說得輕描淡寫,但眼角余光卻有意無意地向李慶安瞥了一眼,李慶安卻彷彿沒聽見,他指著紫金魚袋笑著問女兒道:“朵朵,這是什麼?”
  
     “魚。”思朵撅​​起小嘴,說出了一個含糊的音節。
  
     “不錯不錯。”
  
     李慶安開心之極,將女兒摟進懷中親了一下小臉蛋,不料小傢伙忽然摸到了他脖子上的麒麟玉墜,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嚷著“要!要!”
  
     舞衣見李慶安似乎對明珠不關心,不由輕輕搖了搖頭,這個人啊!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李慶安把玉墜從脖子上取下,託在手上,笑道:“叫一聲爹爹就給你。”
  
     思朵搶了兩下,沒搶過來,嘴一咧,眼看要哭了,嚇得李慶安塞給她,“朵朵不哭,爹爹是逗你玩的,喜歡就送給你了。”
  
     小傢伙拿到玉,一下子破涕為笑了,小手指著玉麒麟對李慶安奶聲奶氣道:“羊!”
  
     李慶安一愣,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大哥心情不錯嘛!”
  
     帳簾一挑,如詩走了進來,笑道:“雖然病看似好了,但藥必須吃,醫生說,病好了也要再鞏固兩天。”
  
     “沒問題!”
  
     李慶安坐了起來,接過了藥碗,藥已經溫了,他便將藥一飲而盡,如詩見丈夫肯喝藥,心中歡喜,她便笑道:“喝了藥,就去見客人吧!政事堂的頭頭腦腦都來了,在貴客房等你。”
  
     李慶安知道他倆必然是有事而來,便摸了摸女兒的頭,又對舞衣笑了笑,出門去了。
  
     如詩見李慶安對舞衣笑得有些怪異,便笑道:“你和他說什麼了,他怎麼那副表情?”
  
     舞衣搖搖頭,苦笑道:“我告訴他,大姐要給明珠和長孫家相親,他沒理會我,這會兒他又笑了,說明他還是放在心上了啊!如詩,我們來打個賭,我說明珠的相親肯定會失敗,你賭不賭?”
  
     如詩笑道:“這有什麼好賭的,當然會失敗,誰家敢娶明珠?只是大姐有些糊塗了。”
  
     “她不是糊塗,她是想得太多了。”
  
     …………………………………
  
     如詩和舞衣在房內談論明珠之事,李慶安已經來到了貴客房。房內,王昌齡、裴冕、段秀實、杜鴻漸四人正說著什麼,見李慶安進來,四人連忙站了起來。
  
     “大將軍,身體好點沒有?”王昌齡拱手笑道。
  
     “已經好多了,下午正想去政事堂,結果你們就來了。”
  
     李慶安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擺擺手笑道:“大家坐下吧!”
  
     三人坐了下來,丫鬟又給李慶安上了一杯熱茶,李慶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笑道:“你們是無事不來,說吧什麼事?”
  
     四人對望一眼,裴冕便笑道:“今天政事堂準備就吐火羅之事開會,大將軍又不在,所以我們就改在大將軍府上開。”
  
     四人中,裴冕和杜鴻漸都是河西的高官,去年他們不服程千里對河西的控制,便來安西投靠李慶安。李慶安也久聞他們的才幹,便重用他們,岑參被李慶安召回朝任職,裴冕便替代他出任司馬一職,主管軍械物資。
      
     雖然賀婁餘潤大罵裴冕等人誤事,沒有及時給他震天雷,但李慶安並不准備責怪政事堂,這就是政事堂的職責。除了調兵外,其他重要物資的調運都必須經政事堂的層層審批才能通過。
   
     裴冕歷史上曾經是李亨的右相,雖然犯了不少戰略上的失誤,但他能力很強,不是昏庸誤事之人。他接替岑參後,將各地的軍械物資一一查帳清點,整理得井井有條。
   
     震天雷是最重要的軍事物資,儘管他李慶安已特別批准,但也要經裴冕的手下登記入帳,再有專人去石國清點交割。手續非常嚴格,所以時間比較長,這也是正常的手續,裴冕並沒有刻意拖延。
  
     另一個人物杜鴻漸也是李亨登基時立下擁立之功的重要大臣,任兵部侍郎,後來出任河西節度使。他在安西出任判官,權力很大,如果他認為王昌齡下發的某項政​​令不妥,便可以直接駁回,交安西政事堂討論。
  
     李慶安本來也打算下去政事堂和大家談一談吐火羅之事,既然大家都來了,那就正好可以開會。
  
     這時段秀實先開口道:“大將軍,我們上午也商議過,吐火羅的戰略地位實在太重要,從各個方向都威脅到我們的利益,對我們牽制極大。吐蕃軍有了糧食供給,我們很擔心吐蕃會繼續增兵吐火羅,如果到了明年春夏再開戰,恐怕難度就會增大,要儘早圖之。”
  
     旁邊的王昌齡也道:“我們有足夠的軍械糧草,各地兵力能匯集到十五萬,又有吐蕃軍遠不能比的震天雷,趁吐火羅人民心不附。所以我們建議盡快發動冬季攻勢,將吐蕃軍趕出吐火羅,減輕波悉山銀礦的壓力。”
  
     李慶安沉思了片刻,緩緩道:“你們說得都不錯,我也在考慮儘早圖之,但我很擔心一件事。”
  
     “大將軍擔心何事?”
  
     “我擔心大食軍會介入吐火羅。”
  
     李慶安停了一下,又道:“實不瞞各位,我已分別遣使前往拜占庭和大食,去試探他們的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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