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雲] 花香滿園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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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七九章 攔路虎

    材料洋洋灑灑數千字，對黃林工業區爆炸事件做了詳細的闡述，但看完材料，楊雪的面色卻凝重了起來。

    如果楊雪沒有看過中央調查組的調查報告，這份材料會是很完整的一份材料，從工業區成立之初，到化工廠發生爆炸，特別是爆炸當晚的犯罪過程，公安廳確實下了一番功夫進行調查。

    然而，調查材料自始至終，沒有一個字提到苯中毒和工人再生障礙性貧血，更沒有提到化工廠背後的虎頭幫，以及黃林市成立工業區可能存在的職務犯罪，有的只是將案件從意外事故升級為刑事案件。

    意外事故是政府部門的責任，但性質變為刑事案件，天災變為人為的犯罪，政府的責任便小了許多，楊雪相信，黃林市乃至廣南省委省政府相當歡迎這樣的調查結果。

    所以，劉笑平才會給予調查結果高度評價。

    楊雪默默的看材料之時，孫興權的手機突然響了，孫興權看是廳裏的電話，便向楊雪打個招呼，接通了電話，然而僅聽了一句，孫興權便火冒三丈：“不過是跳個樓而已，又不是死了人，你向老子匯報幹什麼？難道還要老子去替你查？”

    楊雪聽得直皺眉，孫興權脾氣素來火爆，爆個粗口的確不算什麼，但在他面前，孫興權還敢爆粗口，那就是個性了。

    然而楊雪的視線還未從孫興權臉上轉開，便見孫興權突然緊張了起來，以手捂住了手機，聲音也低沈下來：“你說什麼？你確定屬實？你們趕緊讓醫院搶救，先把人救了再說……”

    孫興權神秘兮兮的模樣，倒讓楊雪有些不適應，尤其是孫興權通話之時，還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楊雪沈著臉道：“怎麼了？有事就說！”

    “哦，有個情況需要向楊書記匯報一下，剛才長和街發生了一起跳樓事件，跳樓的女孩子身受重傷，被送到了醫院，出警的同誌發現女孩子最後未撥通的電話號碼是楊書記的，懷疑楊書記可能認識她，就向我匯報了……”

    長和街？

    楊雪一愕，那不是吳嫻嫻牛排店所在的區域嗎？難道他把吳嫻嫻趕走，吳嫻嫻選擇了跳樓？

    楊雪立刻站了起來，向孫興權道：“是不是叫吳嫻嫻？在哪個醫院？我過去看看！”

    “是叫吳嫻嫻，在省一院……”

    孫興權話未說完，楊雪便走了出去，叫喬春雷安排車輛，孫興權撇撇嘴，這位楊書記還真是風流，那麼多情人，還去招惹純潔的女孩子，惹得人家跳樓……

    也難怪楊雪著急，吳嫻嫻離開之後，楊雪曾對家裏進行過一番細致的檢查，並未發現異常，再聯想到多年來吳嫻嫻潔身自好，楊雪懷疑是自己誤會吳嫻嫻了。

    其實吳嫻嫻與項吉元一起吃飯，也說明不了什麼，她本來就是張光偉送來的，張光偉與項吉元是一丘之貉，以項吉元的好色，認識並糾纏吳嫻嫻也不奇怪。

    但誤會就誤會了，楊雪不以為他能給吳嫻嫻未來，既然吳嫻嫻有屬於自己的牛排店，也就不存在生存的問題，所以楊雪沒有聯系吳嫻嫻，決定將吳嫻嫻的一頁就此揭過。

    然而乍聞吳嫻嫻跳樓，楊雪還是吃了一驚，如果吳嫻嫻因為自己的誤會而有什麼閃失的話，楊雪會終生愧疚的。

    所以在前往省一院的路上，楊雪不斷要胡敬尺加速，但這畢竟是市區，胡敬尺縱然車技高超，也僅敢將車速飆到八十碼。

    然而，胡敬尺不敢飆，有人敢飆，就在楊雪心急如焚的時候，一輛奧迪Q7嗖的一聲，超過了楊雪的紅旗，卻又沒有揚長而去，而是壓下了速度，擋在了紅旗車的前面……

    似乎有意和胡敬尺作對一般，胡敬尺向左，對方也向左，胡敬尺向右，對方也向右，始終擋在車的前方，胡敬尺偷眼看看楊雪的神色，發現楊雪的臉已經沈了下來，便將心一橫，直接踩下了油門！

    引擎在轟鳴，紅旗如離弦之箭般駛了出去，奧迪Q7依然不慌不忙，十米，五米，胡敬尺瘋狂的按著喇叭，然而Q7卻無動於衷，依舊擋著紅旗的去路！

    轟的一聲！

    紅旗結結實實的撞在Q7上！

    胡敬尺將門門開，罵罵咧咧的便下了車，幸虧他在危機時刻踩下了剎車，不然以Q7的安全性能，足以將他夾在中間，後果不堪設想。

    楊雪並沒有下車，而是觀察著Q7的動靜，楊雪的車牌號在廣南位列前三，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省委省政府的車，Q7明知道是省委的車，還敢故意挑釁，絕非等閑之輩。

    “你他媽誰啊？會不會開車啊？”胡敬尺敲著Q7的車窗，嘴裏不幹不凈的罵著，然而Q7的車窗放下，胡敬尺的臉色頓時變了！

    Q7車門開了，一彪形大漢走了下來，一襲功夫衫，光頭，虎背熊腰，胸口持著一條小指粗細的金鏈，胡敬尺一米八、一百八十斤的身軀，在大漢面前也矮了一頭，

    大漢的身後，跟著兩名黑衣人，西裝，袒露著的胸脯上，紋著一只青色惡虎，仿佛兇神惡煞一般。

    “罵啊，怎麼不罵了？”一名黑衣人上前，拍著胡敬尺的臉，“敢罵虎哥，你他媽的活膩歪了不是？”

    胡敬尺住了嘴，雖然他是省委三號人物的司機，但這是黑勢力，動輒玩命殺人放火的人，他必要惹這樣的麻煩。

    虎哥？陳虎？楊雪還沒來得及思索，便見虎哥走了過來，彎腰俯在窗前，雙目逼視著楊雪，皮笑肉不笑的道：“楊書記，不下來和兄弟見個面嗎？”

    “你是誰？”

    “陳虎，楊書記不會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吧？”陳虎陰著臉笑著，“不過沒聽過也不奇怪，省委副書記高高在上，陳虎卻是個粗人！”

    楊雪瞥了一眼兩車相撞的地方，臉陡得沈了下來，

    “你是故意的？”

    “我當然是故意的！”陳虎哈哈狂笑，“不給楊書記準備一份見面禮，楊書記怎麼能記住我？”

    楊雪下車，緩緩走至陳虎對面，與陳虎對視著，只是兩人的身高差距太大，猶如大人孩子一般。

    “我很好奇！”楊雪盯著陳虎，一字一頓，“就你這麼個傻瓜，怎麼可能是化工廠的幕後老板？”

    陳虎不怒反笑，半晌方止，居高臨下的低下頭，斜晲著楊雪，學著楊雪的口氣，陰森森的道：“就是我做的，可你能拿我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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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零章 如出一轍的調查報告

    “陳幫主，別扯了，你還不夠格！”楊雪搖著手指，面上的表情要多不屑有多不屑，“在今天沒見你之前，我或許還會相信你是幕後的人物，現在看來，你還不配！”

    “不配”兩字出口，陳虎頓時面色鐵青，拳頭握得指節吱吱做響，仿佛被激怒的野獸，想把楊雪撕碎了一般。

    楊雪平靜如水，就這麼靜靜的望著陳虎，未過片刻，陳虎倏地轉身，“我們走！”

    “就這麼算了？”陳虎一行上至車上，五虎老二黎大慶回頭望了楊雪一眼，陰側側的道。

    “還不到翻臉的時候！”陳虎哼了一聲，“今天我如果動手……算了，有收拾姓楊的時候！”

    “就這麼算了？”

    紅旗車上，胡敬尺也在憤憤不平的問同個問題，楊雪堂堂省委三號人物，居然被一個地痞流氓挑釁，簡直是奇恥大辱。

    楊雪沒有回答，胡敬尺透過觀後鏡望去，卻見楊雪面色無波的思考著什麼，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他的話。

    胡敬尺不敢在問，只好專心的開車。

    其實楊雪也在思考同一個問題，他並不在意陳虎的挑釁，這種不可一世的黑勢力他見的多了，劉九更，趙大佛，哪個初見時不是囂張跋扈，但最後落的個悲慘的下場。

    其實今天並非只有陳虎挑釁楊雪，楊雪也在刻意的拿言語刺激陳虎，從資料上看，陳虎是個極其猖獗的人，這點從陳虎的挑釁能夠看出來，但如此猖狂、敢在市區挑釁省委三號人物的黑勢力老大，居然還能在屬下面前壓制自己的怒氣，冷靜的離去，這讓楊雪覺得不可思議。

    什麼時候，混黑社會的都這麼理智了？還是，陳虎根本就是聽命於人，今天是陳虎自作主張找自己，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兩者相比，楊雪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是，陳虎的背後之人，又會是誰呢？

    讓楊雪疑惑的，並不僅僅是陳虎，還有前面開車的胡敬尺，在Q7擋住去路之時，有一瞬間，紅旗是可以超越的，但胡敬尺沒有超越，似乎是刻意的落在後面，而後來的相撞，更是可以避免的，胡敬尺卻偏偏撞了上去。

    之後胡敬尺下車，看到陳虎變色，這些都沒什麼，但陳虎走近紅旗時，胡敬尺居然沒有過來擋在楊雪前面，而令楊雪不得不直接面對陳虎，做為退伍軍人，省政府多年的老司機，胡敬尺這樣的表現，實在出乎楊雪的意料。

    楊雪正在思考之時，省一院到了，楊雪本欲下車，卻想到如果自己進去，必然會給醫院引來騷亂，擾亂醫院的秩序，便向胡敬尺道：“你進去看看什麼情況，我在車裏等你！”

    胡敬尺答應而去，楊雪開始聯系陳青龍，讓陳青龍安排人盯住虎頭幫，既然虎頭幫冒了出來，他不介意將虎頭幫掃平，逼出虎頭幫後面的人。

    片刻之後，胡敬尺帶回了吳嫻嫻的消息，吳嫻嫻跳樓之時，被下面建築垃圾中的鋼筋穿透腹部，幸虧沒有傷及脾臟，而送入醫院又非常及時，現在已經脫離生命危險，被安排在高級幹部重癥監護室。

    這自然是楊雪的面子，楊雪沒有怪罪醫院的安排，而是要胡敬尺留下來，幫助警方查明吳嫻嫻跳樓的真相，楊雪則開車回到了省委招待所，他要看看中央調查組的結果。

    楊雪進入魏文輝住處之時，魏文輝正在組織調查組開會，看到楊雪，魏文輝合上文件夾，向李成宗三人道：“案子就這樣吧，老李和小秦寫一份匯報材料，知會廣南省委，我來向中央匯報！”

    李成宗三人答應著離去，魏文輝將茶幾收拾了一下，方才向楊雪笑道：“你是來要調查結果的吧？就這麼急，不能等我們向中央匯報結束？”

    “這不是好奇嗎？”

    楊雪呵呵一笑，魏文輝將手裏的文件夾遞給楊雪，“你可以看，暫時不要外傳，這邊還要向中央報備……”

    楊雪帶著材料回到住處，鄭重其事的打開，便發現材料出自秦映霜之手，然而再往下看，楊雪眉頭卻蹙了起來。

    零五年，黃林工業區成立，付海山投資六百萬元，在黃林工業區建起了海山化工廠，主要生產苯類國際上缺乏的化工原料……

    似曾相識的文字，似曾相識的內容，楊雪把孫興權拿來的調查報告與魏文輝的放在一起，看著兩份署名不同、卻如出一轍，甚至連標點符號都不差分毫的調查報告，楊雪心中透過一絲寒意，孫興權還罷了，畢竟是廣南人，與廣南上上下下都有著千絲萬樓的關系，但魏文輝呢？他是陳淩風的秘書，帶著掀開黃林區蓋子的目的而來，整整五天的時間，調查出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可是，如果魏文輝要據此上報的話，又何必在兩天前讓自己看到有關陳虎的那份調查報告？相比這一份，那一份無疑更加接近真相。

    有一瞬間，楊雪甚至拿起電話，準備親自向陳淩風匯報黃林區爆炸的疑點，然而電話拿起，卻又頹然放下，證據呢？除了關鍵人物徐海山，所有的信息都在爆炸中徹底消失，他拿什麼來證明，徐海山不是真相，甚至陳虎也不是真相，真相另有其人？

    “就是我做的，可你能拿我怎麼樣？”

    想起陳虎攔自己車的囂張，那充斥著對法律、對政府不屑的狂言，楊雪不由得苦笑，還真讓陳虎說中了，明知道徐海山的背後是他，是黃林區區長馬平秋的同流合汙，可就是對他們無可奈何……

    六號小樓，魏文輝泡了杯茶，深深的嗅著茶的清香，然後撥通了保密專線，神色也隨之嚴肅了起來，“遵照您的指示，把調查報告給他了，估計這會兒在家裏郁悶呢……”

    “不用管他，我相信他會明白的！”陳淩風的聲音永遠平靜的如無波之湖，“這是對他的考驗，也是他必須經歷的過程！”

    “可是……”魏文輝欲言又止，卻終究還是說了出來，“這麼殘忍的真相，對他會是一種打擊！”

    “沒有人天生就是強者，如果他經受不住，退出也好！”電話那端，陳淩風的聲音漸冷，“文輝，黃林爆炸的情況，你把資料整理出來，必要的時候，我親自出面！”

    “要不，我留下來幫助楊雪？”魏文輝輕輕的說道，“兩份材料一字不差，看來廣南的水比我想像的還深，楊雪和陳陽終究還是年輕，阻力太大，我擔心他們應付不下來！”

    陳淩風沈默了，似乎在思考魏文輝的提議，片刻之後，陳淩風方才道：“不必了，我相信楊雪！”

    一句“我相信楊雪”，魏文輝頓時無言以對，廣南看似平靜的局面，其實下面波濤洶湧，漩渦橫生，他在都不一定能破局，何況是年輕的楊雪？

    可是，陳淩風和陳家選擇的是楊雪，不是他，魏文輝走至窗前，望著風和日麗的廣南，面上浮現出一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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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一章 風雨之夜

    下午，廣南的天氣突變，電閃雷鳴，風雨大作。

    陳陽提前趕到了廣南，無處可去，索性來到了楊雪的家中，看著楊雪郁悶的要發狂的樣子，陳陽不由得搖頭，“兄弟，至於嗎？”

    沒有外人的時候，陳陽一向與楊雪沒大沒小，輩份也就此亂了下來，楊雪也不介意，但提起案件，楊雪還是心中不快，“那是上百條人命，還有一方百姓啊！陳虎囂張，不過是區區一個混混，我並不在意，但是省委省政府和魏哥的態度，實在令人無奈啊！”

    楊雪苦笑，陳陽拍拍楊雪的肩膀，“那你準備怎麼辦？繼續下去，和對方針鋒相對？”

    “緩一緩吧！”楊雪平靜下來，“其實想通了，也能理解省委省政府和魏哥的苦衷，如果把黃林爆炸事件的蓋子徹底揭開，十家生產苯原料的企業，存在了這麼多年，不僅嚴重汙染環境，還致使那麼多人患上再生障礙性貧血，然後制造爆炸掩蓋一切，真相一旦公布出來，群眾會問，政府在哪裏？他們的監管呢？群眾會怎麼看，怎麼想？他們甚至會恨政府的不作為！”

    陳陽默然，楊雪說的沒錯，當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時，並不是公開真相與嚴厲的處罰就能解決的，有時謊言的效果來得更好，更能安撫群眾的情緒。

    只是，謊言說的多了，還有人會信嗎？

    陳陽心中生出疑問，但他沒有說出來，答案不言而喻，楊雪便是明證，只要是正直的人，都會厭惡這種謊言。

    相比那些瞞天過海、極力掩蓋一切的人，他們更願意將真相公諸於眾，哪怕群眾憤怒的指責，哪怕群眾罵娘。

    可是，楊雪只有一個。

    勢單力薄的他，根本無力改變黃林爆林的真相，劉笑平和謝明陽也不可能容許他這樣做，甚至高層也不可能允許他這麼做，楊雪不得不繼續無奈，這才是楊雪的悲哀。

    “走吧，今晚喝個大醉，明天就沒事了！”

    陳陽唯有以此安慰楊雪，希望楊雪振作起來，不料楊雪淡淡一笑，“放心吧，我沒事！”

    大雨傾盆而下，廣南大街片刻之間便成了汪洋大海，車輛在雨中小心翼翼的駛著，喇叭聲此起彼伏。

    劉笑平站在窗前，望著這片雨的世界，暴風雨來得如此突然，以致於廣南處處積水，明天雨停，又是一片狼藉的世界。

    不過，劉笑平心是卻是平靜的，二十五歲入仕，三十多年的政治生涯，劉笑平經歷過無數的風風雨雨，安然的走到今天，成為一方諸候，當然有著極強的手腕與駕馭能力。

    然而進入廣南以來，盤根錯節的地方勢力，鄭勇浩的制衡，謝明陽與楊雪的不確定性，令劉笑平如履薄冰，他一次次調整著自己的策略，力求將步伐走得更穩些，但是，依然沒有達到他想要的效果。

    劉華祺老人之後，廣南更加的風雨飄搖，為了大局，劉笑平不得不與楊雪、謝明陽妥協，然後，黃林工業區爆炸，再次將他推到了峰頭浪尖。

    某一瞬間，劉笑平甚至有過退出的念頭，但只是想想，便拋開了。

    作為省委書記，他依然有上升的空間，高層依然有人在支持他，在盯著他，但想要再進一步，便需要他在廣南表現出足夠的能力，以及交出一份優異的答卷，如果退出，他上升的路線將被徹底中斷。

    好在，黃林區爆炸調查在各方力量的影響下，性質變刑事案件，劉笑平承受的壓力小了許多，但饒是如此，劉笑平依然需要向高層做出解釋，同時對黃林區的人事做出調整。

    風雨之中，一輛奧迪由遠駛近，停在了樓下，司機下車，為後排的領導撐起了傘，劉笑平看不出是誰，但是這個時間，上門的基本都是同一目的。

    片刻之後，門鈴聲響起，劉笑平回到書桌前，順便也將紛亂的思緒拋至腦後。

    香山國際。

    楊雪與陳陽進入包間，李成全父子立刻迎了上來，李瑞景叫著叔叔，令楊雪和陳陽哭笑不得，他們才比李瑞景大幾歲。

    不過李瑞景並未呆多久，便被李成全趕了出去，三位省委常委聊天，確實非李瑞景能夠參與的，李瑞景自己也沈得別扭。

    楊雪笑道：“李秘書長，瑞景一畢業，就進入市委，這起點可比你高多了。我看假以時日，瑞景的成就還要在你之上！”

    “這還不是因為他有個好老子嗎？”李成全哈哈大笑，“瑞景在秦山，沒少給陳書記添麻煩，我敬陳書記一杯！”

    五十三度的茅臺，三兩裝的大杯，李成全一飲而盡，面色絲毫不變，陳陽也是一樣，李成全再倒，卻被楊雪攔住了，“李秘書長，悠著點，我還有事想向你請教呢！”

    “是黃林工業區的事吧？”

    楊雪一楞，“你怎麼知道？”

    李成全驕傲的一笑，“在廣南省委省政府，別的我不敢誇，但若論人事關系與派系，我敢說沒人比我清楚！”

    楊雪與陳陽對視一眼，沒想到今晚還真找對人了，楊雪道：“既然李秘書長清楚，那李秘書長對調查結果怎麼看？”

    “那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嘛！”李成全一邊說，一邊抽根煙點上，“化工廠爆炸，明顯是為了掩蓋工人苯中毒和患上再生障礙性貧血的事實，不過那些死者家屬也確實好打發，三十萬，就把一條命買了！”

    黃林工業區為了安撫死者家屬情緒，有工業區的幾家化工廠出資，給予死者一次性補償三十萬元，這個情況楊雪倒清楚，楊雪並不關心這些，他真正關心的，是黃林工業區是否存在權錢交易，化工廠的背後是誰。

    “當然存在權錢交易！”李成全一打開話匣，便滔滔不絕，“馬平秋從環保司進入黃林工業區，據說是陳虎拉的線，鄭勇浩從中安排，付海山不過是他們的小嘍啰，推出來的代言人和替死鬼，他們的背後，還有位京華的太子黨，那位太子黨不僅手眼通天，而且深謀遠慮，惟恐工業區只有一家化工廠太惹眼，索性先後投資了十家，人為的造成了工業區的繁榮，而十家公司的苯原料，也給了他豐厚的回報，保守估計，他這幾年從化工廠抽的利潤，至少是這個數……”

    李成全比劃了個十字，陳陽脫口而出，“十億？”

    李成全點點頭，“當然我也是道聽途說，實情到底如何，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哦，楊書記，你怎麼了？”

    “我沒事！”楊雪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但心中卻起了軒然大波，他早該想到的，方明景！

    他才是化工廠和虎頭幫背後的人，也只有他，才能對鄭勇浩下手，讓陳虎保持克制，也只有他，才能在廣南區只手遮天，翻雲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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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二章 你拿我沒轍

    巨額的利益下，方明局出手布局，由鄭勇浩和虎頭幫出面，幫馬平秋搭巧，推動黃林區成立工業區，化工廠進駐，在汙染釀成大禍之後，提前令鄭勇浩出局，然後在黃林區制造爆炸，掩蓋所有的真相。

    這的確是方明景的風格，該出手的時候絕不容情，鄭勇浩死了，便切斷了方明景和下面的聯系，沒有人知道化工廠和方明景有關系。

    而廣南省委省政府也絕不願將爆炸的真相公諸於眾。

    一通百通，片刻之間，楊雪便理清了黃林工業區爆炸中的疑點，只是，楊雪不清楚陳虎與方明景是否有聯系，如果有，那麼楊雪便可以從陳虎身上入手，將方明景這條藏在陰影裏的毒蛇揪出來！

    一時間，楊雪心中百轉千回，湧出無數的念頭，李成全想敬楊雪酒，卻被陳陽拉住，做了個禁聲的動作，李成全會意，不再多言。

    窗外，依然是瓢潑大雨，偶爾會有電光閃過，與震耳欲聾的雷聲。

    有人敲門進來，是位美女，還沒走近，身上的香味先飄了過來，這味楊雪比較熟悉，香奈爾COCO，與何詩雅用的同一品牌，楊雪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美女面容精致，身材高挑苗條，著一身淡綠色蕾絲連衣裙，整個人看上去時尚而優雅。

    看美女手執一瓶拉菲，陳陽奇道：“美女，你是不是走錯房間了？”

    美女嫣然一笑，白皙漂亮的臉蛋憑添三分絕美風情，指著楊雪道：“這位是省委楊書記吧？我是楓葉集團的趙思蘭，我們董事長讓我送這瓶八二年的拉菲過來，順便請楊書記過去一敘！”

    陳陽將著名的企業在腦海裏過了一遍，似乎對楓葉集團沒有印象，便疑惑的看向楊雪，楊雪似乎也在思考楓葉集團的來歷，但不論如何，能隨手送出一瓶八二年的拉菲，楓葉集團絕非無名之輩。

    換作它時，對方要見楊雪，還要楊雪自己走過去見面，楊雪絕對不會理會，但對方明知他是省委副書記，還敢如此擺譜，倒勾起了楊雪的興趣。

    楊雪起身，讓趙思蘭帶路，陳陽在後面撇撇嘴，天下的美女都一樣，似乎都對楊雪格外有興趣。

    穿過香山國際的長廊，來到趙思蘭所在的六零八房間，

    趙思蘭輕輕敲了敲門，未等裏面允許，便推開了門，楊雪看到，偌大的總統套房中央是一張長桌，兩端各放著一個酒杯和一瓶拉菲，長桌的盡頭，一身著綢衫的男子背對著他坐在落地窗前，似乎在看窗外的夜景。

    方明景！

    哪怕是背對著楊雪，楊雪還是一眼認出了方明景，只是楊雪不明白，在這樣風雨交加的夜晚，方明景找他幹什麼。

    “方總，楊書記來了！”

    趙思蘭向楊雪做了個請的動作，然後幫楊雪拉開了椅子，方明景緩緩轉過頭來，目光落在楊雪身上，同時向趙思蘭擺了擺手。

    趙思蘭會意的退了出去，豪華尊貴的總統套房裏，兩人隔桌相望，方明景倒了杯酒，遙遙的向楊雪舉杯示意，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楊大書記，好久不見了！”

    “是好久不見了！”楊雪感慨的道，雖然兩人之間只有恨意，但不可否認，看到方明景的那一刻，看到那蒼白而略帶憔悴的面容，楊雪還是能感覺到歲月在方明景身上留下的痕跡。

    楊雪打量方明景之時，方明景也在打量楊雪，劍眉朗目，棱角分明，依然年輕，俊雅，只是整個人透著強大的張力與自信，如果不是秋若楓，或許他會和眼前的人成為朋友，甚至兄弟。

    可惜，世上並沒有如果。

    “若楓很好，你不必擔……”

    “我知道！”方明景話未說完，便被楊雪不客氣的打斷，“你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

    “當然不僅僅是這個！”楊雪氣急，方明景反而平靜下來，悠然自得的晃著紅酒，“我們住在一起了，還打算近期要個孩子！”

    砰！

    楊雪的酒杯重重的頓在桌面上，酒杯裂開，紅色的液體在桌面上肆意的流動，與楊雪鐵青的臉龐形成了極致的反差。

    楊雪的拳，悄然握了起來。

    “怎麼，不打算恭喜我們嗎？”方明景嘴角翹起，仿佛在享受楊雪的憤怒，“當然，如果你要為這個揍我一頓，我也認了！”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般，楊雪盯著方明景，如果這是戰場，他們的距離並不遠，只要楊雪出手，可以輕易置方明景於死地。

    只是，方明景雖然是他的敵人，這裏卻是香山國際。

    憤怒如潮水一般退卻，楊雪恢復了澄凈如水的眼波，“你想激怒我？”

    “是！”方明景回答的直接了當，“如果你打傷我，若楓會為我上藥，更會心疼我！”說到這裏，方明景面上泛出憧憬的微笑，“我覺得值！”

    楊雪不語，得不到的才會更加珍惜，方明景這麼說，恰恰證明他底氣不足，他沒有得到秋若楓，楊雪平靜的註視著方明景，待方明景說完，楊雪方才緩緩的道：“夢醒了嗎？”

    一句話，仿佛鞭子一般抽在方明景身上，方明景倏地站起，惡狠狠的盯著楊雪，但也只是一瞬，方明景頹然的坐了下來。

    氣勢全無，這一刻的方明景，仿佛不是方明景。

    良久，方明景起身，緩緩的向外走去，“本來，我過來是想給你提供個線索的，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你是化工廠幕後老板的線索？”

    方明景站住了，他轉過頭，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疑惑，似乎還有幾分難以置信，“你知道？”

    “不知道，但我猜到了！”楊雪起身走至方明景對面，與方明景四目相對，“雙規鄭勇浩，制造化工廠爆炸，當事人下落不明，一場大火燒掉一切，你做的太高明，甚至無懈可擊，這是你的風格！”

    方明景盯著楊雪，驀然爆出一陣狂笑，半晌方止，“看來，我低估你了！不過，你能猜到我為什麼要從京華趕來告訴你這個消息嗎？”

    “我拿你沒轍？”

    “對，你拿我沒轍！我就喜歡你明知道是我做的，卻又幹不掉我的樣子！”方明景仿佛利劍出鞘，鋒利盡現，“但也不全對，和你一樣，很多人都知道真相，包括廣南省委省政府，包括高層，可是他們選擇了掩蓋，因為這符合他們的利益，但你不同，你一向標榜正義，愛民如子，我倒想看看，你在知道真相之後，是接受現實，接受良心的譴責，還是去向各方的勢力抗爭，努力將真相公諸於眾，我希望會是後者，也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哈哈哈……

    方明景大笑而去，笑聲猶自在長廊中回蕩，楊雪卻怔立場，陷入了沈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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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三章 可怕的布局

    “我就喜歡你明知道是我做的，卻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我倒想看看，你在知道真相之後，是接受現實，接受良心的譴責，還是去向各方的勢力抗爭，努力將真相公諸於眾，我希望會是後者，也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這一夜，方明景的話在楊雪耳畔回蕩，令楊雪久久無法入眠，無可否認，方明景有囂張的本錢，他確實將爆炸做到了無懈可擊，楊雪基本可以肯定，陳虎沒有和方明景直接接觸，他沒有這個資格，方明景也不可能留下這麼大的破綻。

    不然，鄭勇浩也不可能被先行雙規，然後自殺。

    這是方明景處心積慮的結果，生命在他眼中不過草芥，為了金錢，他可以任由苯原料汙染一方土地與百姓，任由工人患上再生障礙性貧血，為了掩蓋真相，他可以制造化工廠爆炸，哪怕是他的下屬，在該放棄的時候，他也絕不會有一絲手軟。

    這是方明景最為可怕的地方，當冷靜、殘忍與權力和金錢完美融合之時，便會產生出無以倫比的威力。

    楊雪並不想放棄，但他也明白，一旦向真相發起挑戰，等待他的，絕不僅僅是方明景，還有那些高高在上的權力，那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或者將網破去，或者被網縛住。

    夜已深，窗外電閃雷鳴，暴雨嘩嘩，仿佛要席卷一切。

    香山寺。

    大殿內擊磬撞鐘佛誦，鐘聲悠揚飄蕩，隨風在香山回蕩，方明景雙手合十，跪在大佛之前，虔誠的念念有辭。

    叩拜完畢，方明景將一個信封放在功德箱裏，然後搖動簽筒，很快，一支竹簽掉了出來。

    方明景將簽遞給方丈，方丈看過，向方明景道：“恭喜施主，此為上上之簽，施主必可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李海濤在旁嗤之以鼻，如果這不是佛門聖地，拜佛求簽的不是方明景，他會放聲大笑，一百萬，就換來這麼一句好聽的話。

    但不得不承認，世人喜歡聽這樣的話。

    每到香山，這是方明景的必到之地，待方明景結束，李海濤將一疊百元大鈔塞進功德箱，這才向方明景道：“回去？”

    “今晚就住這兒吧！”

    方明景向方丈行了一禮，然後隨方丈進入了客房，李海濤環顧著簡陋的客房，待方丈離去，便迫不及待的笑道：“一百萬住這麼間破房，還真是昂貴！”

    “可是值！”方明景走至窗前，望著風雨中的山林，“你不覺得，為了這一百萬，漫天神佛都在圍著我們轉嗎？”

    “那倒是！”李海濤哈哈大笑，和衣躺在竹床上，“方少，你覺得楊雪會不會上當？”

    “他有得選嗎？”方明景輕蔑的一笑，“從他到小黃莊鄉那一刻起，他就註定要失敗，不是誰都能在官場混的！”

    李海濤起身倒了杯茶，但看看茶色，便又嫌棄的放下，“方少這一手確實是高，楊雪在特別行動小組獨來獨往慣了，別人很難進入他的心裏，他無人可用，又沒有自己的嫡系，即便能身居高位，早晚有一天也會摔下來！”

    “那是因為他怕我！”方明景哼了一聲，“只要我在一天，他就得時時刻刻提防著我，這種無形的壓力，才是他失敗的根源，現在，他還想跳出來與規則為敵，簡直是自不量力！”

    “這樣的話，等著他一敗塗地的時候，若楓就不會怪你了吧？”

    李海濤面上露出曖昧的笑容，但心中卻是透過一絲寒意，無比痛恨的情敵，明明可以隨手拍死對方，但方明景卻整整等了十年，不惜放棄自己經營多年的走私渠道，扶持多年的幫會，甚至是得力的屬下，便是為了扶持楊雪，幫助楊雪走上一條不歸路，這份隱忍與算計，簡直可怕到了極點！

    暴風雨終於結束,陰霾隨著溫暖的陽光褪去，清晨的天空，一碧如洗，萬裏無雲。

    楊雪站在湖畔，望著湖中遊弋的魚兒，等待著胡敬尺來接他，偶爾，在湖畔晨跑的機關幹部，會熱情的湊上來問好，試圖給省委副書記留下些許印象。

    很快，胡敬尺便帶著早點趕到，順便帶來了吳嫻嫻的消息，吳嫻嫻傷口恢復得很好，但吳嫻嫻向警方說明自己是不慎墜樓，和其他人無關。

    “不過……”

    胡敬尺欲言又止，楊雪皺起了眉頭，“和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那我說了！”胡敬尺搔搔頭，“我向店員答應過，吳嫻嫻出事當天，項吉元曾到過店裏，並臨時讓店員放假……”

    “這個老色鬼！”楊雪不用想，也能猜到下來發生了什麼，只是楊雪想不到項吉元居然敢如此猖狂，如此明目張膽。

    “走吧！”

    楊雪沒有說什麼，吳嫻嫻既然選擇了隱瞞，便一定有她的理由，楊雪不會刻意去幹涉。

    “是我的錯，我簡直是鬼迷心竅，才會做出這麼醜事！”廣南省一院，項吉元坐在吳嫻嫻床前，向吳嫻嫻做著檢討，絲毫不顧忌吳嫻嫻的厭惡，“嫻嫻，牛排店你就不必還我了，算是給你的補償吧！”

    吳嫻嫻沒有言語，她討厭這種交易，但她也知道，離開了楊雪，她根本無法與項吉元這樣的人對抗，她只能委屈求全，既然如此，把店收下也不算什麼。

    雖然，那是她拿命換來的。

    看到吳嫻嫻答應，項吉元心花怒放，但側過臉，卻又露出一絲猙獰，只要吳嫻嫻不離開廣南，就永遠擺脫不了他的手掌心。

    上午九點，省委舉辦黃林區爆炸記者招待會，宣傳部長李慶州親自主持，楊雪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李慶州慷慨激昂的說明爆炸事件的始末，以及遲遲無法歸案的付海山，楊雪默默的關了電視，他不願看到真相就這樣被掩蓋。

    楊雪已經下定決心，將黃林工業工爆炸的真相揭露出來，哪怕需要為此付出代價，哪怕一不小心會被炸得粉碎，楊雪也決不放棄。

    第一步，便是從陳虎開始。

    爆炸事件之後，除了與楊雪會過一次面，陳虎深居簡出，極少參加幫派的活動，似乎在刻意的躲避著什麼。

    從陳青龍的口中，楊雪得知，陳虎住在紫林軒，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

    而這個地名，楊雪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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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四章 無孔不入

    在長和街，楊雪見到吳嫻嫻和項吉元的那一晚，胡敬尺曾提到紫林軒這個地方，而在遇到陳虎的那一刻，胡敬尺的表現同樣有些異常。

    或許胡敬尺是無心之失，但既然落在楊雪眼中，一次或許是巧合，兩次就極有可能有問題了。

    不過，巧合也罷，有問題也好，楊雪絕不可能將一個不信任的人放在身邊，做為副省級幹部，他的身上有著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這樣的人放在身邊，不諦於定時炸彈。

    司機的事，自有省委秘書長李成全安排，楊雪只是提了一下，李成全便心領神會，不僅為楊雪調換了司機，而且將胡敬尺調出了小車班，安排到了廣南林業廳。

    林業廳和省委當然不可同日而語，胡敬尺調入林業廳，又是平級調動，任誰都能揣測出其中端倪。

    待胡敬尺知道時，已經是塵埃落定，胡敬尺自恃資格老，在下班之前找到了李成全辦公室，幾乎是咆哮著道：“李秘書長，我犯了什麼錯誤，勞您如此費心的把我調到林業廳？”

    “這要問你自己！”如果胡敬尺還在楊雪身邊，那麼李成全還真不敢對他怎麼樣，但胡敬尺失去了領導司機的身份，那便一無是處，誰都可以上去踩一腳，李成全當然不會客氣，“你自已做了什麼你不知道？”

    胡敬尺一怔，他當然知道為什麼，只是，他沒想到楊雪居然處理的這麼快，這麼果斷。

    “李秘書長，你看我好歹也為領導服務了這麼多年，如今年紀大了，到林業廳還要和那群年輕人爭飯吃，李秘書長給想個辦法唄！”

    胡敬尺說著，將一張卡推至李成全面前，李成全以手撫額，為難的道：“老胡啊，你是老同誌了，又為領導服務了多年，盡心盡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按說我應該照顧照顧，不過你也知道，辦公廳的人事權有限啊，要不，你去求求楊書記？”

    李成全說著，將卡又推了回來，胡敬尺的面色難看起來，在來之前，他便預想好種種可能，硬的不行來軟的，也準備好了銀行卡，但是，似乎都沒有用，李成全軟硬不吃。

    看著那張世故、卻又絕情的面容，胡敬尺絕望了，仿佛蒼老了十歲似的，轉身離開的步伐都沈重了起來。

    走出省委大樓，回望著那幢像征著廣南權力的大樓，胡敬尺心裏泛起一絲不舍，他三十歲退伍轉業，正巧一位省委副書記招司機，他有幸被選上，然後在司機的位置上一幹就是十二年，省委的光環，領導的貼身司機，給他帶來了常人無法想像的便利，哪怕是級別遠高於他的正廳級幹部，見到他都會熱情的迎上來。

    現在，一切都沒有了。

    胡敬尺在樓下站了片刻，過往不知情的幹部，依然在向他問好，熱情的約他吃飯，以往面對這種情況，胡敬尺會毫不猶豫的拒絕，他們算什麼東西，也配請他吃飯。

    可是現在，胡敬尺才發現，他們請的，其實不是他，而是他背後的領導，或者，請的也不是領導，而是領導手中的權力。

    想到這兒，胡敬尺毅然決然的走了回去，來到楊雪辦公室的門口，舉起手，但在敲門的一剎那，卻又頹然放下，向旁邊的小辦公室走去。

    他已經不是楊雪的司機，要想見楊雪，需要經喬春雷通報，這是規矩。

    “找楊書記有什麼事？”

    看到胡敬尺，喬春雷習慣性的站了起來，但站至中途，卻伸手將桌上的文件夾拿了過來，然後重新坐下，笑容亦變成了例行公事的詢問，胡敬尺敏銳的捕捉到了喬春雷前後的情緒變化，看著那冷漠的表情，胡敬尺幾乎想轉身而去，但他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這已經是他最後的機會。

    “有件事向楊書記匯報！”胡敬尺臉上浮現出討好的笑容，順手將剛才未送出的卡放在了喬春雷面前，喬春雷瞥了一眼，卻淡淡笑道：“胡哥稍坐，我去請示楊書記，不過這個，胡哥還是拿回去吧！”

    這已經是第二次被退回，胡敬尺也不在意，離開了領導司機的光環，他以後將無數次面對這樣的拒絕，只是他有些感慨，為什麼他沒有像喬春雷這樣做到心如止水？

    楊雪正在批閱一份文件，聽到胡敬尺要見自己，楊雪放下手中的筆，停頓了數秒，便向喬春雷道：“讓他進來吧！”

    胡敬尺進入楊雪辦公室，小心翼翼的站在沙發旁，楊雪平靜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坐吧！”

    胡敬尺這才向楊雪望去，從楊雪古井無波的臉上，他看不到憤怒、憐憫、恥笑與冷漠，甚至看不到一絲表情，這是楊雪與李成全和喬春雷的最大不同，楊雪不會像他們一樣落井下石，但楊雪卻可以決定他的命運。

    “說吧，找我什麼事？”楊雪依然在批閱文件，沒有為他有絲毫停留。

    胡敬尺的口有些乾，或許是覺得不需要，喬春雷甚至沒有給他倒茶，胡敬尺舔了舔嘴唇，艱難的道：“我是來向楊書記檢討的……”

    “說吧！”

    胡敬尺的話被楊雪打斷，但思維卻清晰起來，楊雪喜歡直截了當，不喜歡拖泥帶水，胡敬尺在心裏組織了下語言，沈重的道：“楊書記，我向陳虎透露過您的情況，包括那次去長和街，也是我告訴陳虎，他才去那兒堵您的！”

    “哦？”楊雪意外的停下了筆，望向胡敬尺，“你繼續說！”

    依然看不出楊雪的情緒波動，但既然說了出來，胡敬尺便不再包留，“是陳虎逼我的，他用美人計誘我入局，拍了照並錄了像，然後逼我向他透露您的行蹤與日常情況！”說到這裏，胡敬尺頓了一頓，訕訕的道：“還給我送了五十萬現金！”

    “什麼時候的事？”

    “三個月前，在您到省裏工作之前，我就中了他們的設的局，包括您到省裏任職，還是陳虎告訴我的，他說我會做您的司機，也是他安排的！不過我是最近才開始向他透露您信息的，包括您和孫興權見面！”

    胡敬尺滔滔不絕，楊雪卻越聽越心驚，他到廣南省上任，應該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信息，陳虎知道並不奇怪，但陳虎三個月前便開始設局引胡敬尺上鉤，然後將胡敬尺安排為他的司機，這份心機，未免也太深了吧？

    至於陳虎將胡敬尺安排為司機，楊雪倒見怪不怪，彼時他剛上任，對司機的人選太過隨意，給了對方可乘之機，而且彼時鄭勇浩還在，往他身邊安排個人並不難。

    真正難的是，對方如何讓孫興權接受那份調查結果的？又是如何把這份調查結果送給魏文輝調查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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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五章 翻手為雲

    還是，孫興權也是對方的人？

    這個推斷，真正的讓楊雪心驚肉跳，孫興權和鄭勇浩並非同一派系，兩人的矛盾在政法系統人盡皆知，如果楊雪的推斷正確，那孫興權隱藏的太深了，楊雪更不知道，像孫興權這樣的人，對方還隱藏了多少。

    難怪，方明景囂張如斯，他都將人滲透到了自己身邊，自己卻一無所知，如果不是陳虎那句無心的話和表現異常，自已甚至到現在都發現不了。

    “你看看這個！”

    楊雪將一個檔案袋遠遠的扔至了胡敬尺面前，胡敬尺打開一看，頓時渾身冰涼。

    檔案裏面，清晰的顯示出他的資產狀況，包知名下的四套房子，一輛奧迪A6，八百萬的銀行存款，都是他進入廣南省委小車班以來的非法所得，還有對他可疑資金往來的調查，如果楊雪將這份資料轉交給紀委，僅巨額資產與收入不符這一項，就能將他置於死地！

    “楊書記……”

    胡敬尺撲嗵一聲，跪在了楊雪面前，哀求道：“您放過我吧！”

    “我沒打算交給紀委！”楊雪站起身，緩緩走至胡敬尺面前，居高臨下審視著胡敬尺的崩潰，“我只是想告訴你，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胡敬尺癱軟在地上，他現在才知道，自已所謂的秘密，在有些人眼中不堪一擊，但胡敬尺不明白，楊雪既然洞悉了他的一切，為什麼對他的懲罰僅僅是調至林業廳，楊雪對他的背叛未免太過寬容了吧？

    “你或許還在奇怪，我為什麼沒有直接追究你的責任？”楊雪看出了胡敬尺的疑惑，淡淡的道：“很簡單，我在觀察你的表現！”

    胡敬尺恍然大悟，原來調至林業廳，只是楊雪的警告，如果他無所作為，那麼下一步，楊雪將直接將他送到紀委，治他於死地！

    一瞬間，胡敬尺背脊發涼，幸虧他回來了，向楊雪懺悔，選擇了一條正確的路。

    “起來吧！”楊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聲音亦平和了下來，“你的表現很好，所以我決定給你一次機會，繼續讓你做我的司機！”

    “什麼？”胡敬尺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自己都這樣了，楊雪還肯用自己？然而看楊雪神色，似乎並非開玩笑，胡敬尺結結巴巴的道：“楊書記……您真得還肯用我？”

    突如其來的意外，令胡敬尺有種絕地逢生、柳暗花明的感覺，他做夢也想不到，楊雪居然會給他一次機會。

    “這同樣要看你的表現！”楊雪說著，目光如電般掃過胡敬尺驚喜若狂的臉龐，“當然，你只有這一次機會了！”

    胡敬尺心神一凜，是啊，他的命運依然掌握在楊雪手中，不提他渾身問題，哪怕他沒有問題，楊雪也可以隨時令他死無葬身之地。

    離開了楊雪的辦公室，胡敬尺靠在墻上，才突然發現自己渾身濕透了，冷汗依然在湧出，胡敬尺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剛才在楊雪的辦公室，他仿佛被扼住了脖子，有種窒息的感覺。

    不，那不是幻覺，他真的被扼住了脖子，只是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又轉回來了，而且，隨時可能再被扼死！“胡哥，到我辦公室喝杯水吧！”

    耳畔傳來了喬春雷的邀請，與之相伴的，還有往昔的笑臉……

    楊雪的辦公室，省紀委辦公廳主任呂繼雄從室內走了出來，向楊雪笑道：“你真的要用他？”

    “為什麼不呢？”楊雪聳聳肩，面上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他會有大用處的！”

    呂繼雄搖搖頭，他看不出區區一個司機會有什麼大用處，但楊雪剛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胡敬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手段，著實將呂繼雄驚了一下，一直以來，楊雪都以寬厚仁義著稱，呂繼雄沒有想到楊雪還有玩弄權術的一面。

    孫興權！秦映霜！

    楊雪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兩個名字，然後畫圈將兩個名字圈了起來，從現在起，這兩人將進入他的視線，成為黃林工業區爆炸中的一環。

    這就是楊雪讓呂繼雄過來的目的，這一次，楊雪甚至瞞過了廣南省紀委常務副書記兼監察廳廳長張盈科，因為楊雪不確定，張盈科是否也被拖下了水。

    而呂繼雄曾經是韓晨良的秘書，兩人相交多年，知根知底，而且呂繼雄調到廣南時日尚短，應該是可以信任的人。

    “什麼，楊書記讓我繼續和陳虎打交道？”

    楊雪隔壁的小辦公室，胡敬尺聽完喬春雷轉達楊雪的要求，驚得站了起來，“喬秘書，你不會是開玩笑吧？”

    “你覺得我會和你開這種玩笑嗎？”喬春雷板起了臉，“胡哥，這就是楊書記給你的機會！”

    反間計！

    胡敬尺明白了，楊雪繼續用他的原因，就是希望通過他向陳虎傳達一些信息，將陳虎誘入局中。

    只是，胡敬尺不明白，以楊雪地位之尊，對付一個黑社會頭目，至於這麼廢盡心機嗎？

    臨下班之時，孫興權接到喬春雷的通知，要他趕到省政府與楊雪見面，孫興權有些奇怪，黃林工業區爆炸已經結案，省委省政府已經通過多種渠道，向社會公布了爆炸的真相，同時對死傷者家屬進行了撫恤，網絡上關於黃林工業區爆炸的新聞幾乎已經絕跡，楊雪還找他幹什麼？

    不過，作為省委省政府三號人物，孫興權還真不敢違背楊雪的意思，在接到通知的同時，便趕到了省政府，按時進入楊雪的辦公室。

    “你看看這個！”

    楊雪將一張照片放在了桌上，孫興權看了一眼，便面色大變。

    照片上，陳虎與楊雪對面而立，孫興權看得出那是在廣和大道，陳虎以手指著楊雪的鼻子，顯然在說著什麼，兩人的身旁，可以看到一輛奧迪Q7攔在了楊雪的紅旗之前。

    難怪楊雪這麼急著讓他過來，不用想，也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太猖獗了！”孫興權一掌擊在桌面上，震得楊雪的茶杯直顫，“楊書記，您打算怎麼辦？”

    “孫副廳長，你弄錯了吧？”楊雪擡頭，眼波掃過孫興權震怒的臉，冷冷的道：“不是我想怎麼辦，而是你打算怎麼辦！”

    孫興權無言以對，是啊，就在廣南市的地頭上，廣南省委常委，廣南省委副書記，省務副省長被人當街攔住，然後指著鼻子罵，作為公安廳副廳長，他是怎麼工作的？

    而且，還是在政法委書記、公安廳長離任的關鍵時刻，如果這時候楊雪將情況反映到高層，孫興權別說競爭公安廳長，就連副廳長恐怕也保不住！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回去安排！”孫興權站直身體，啪的行了個警禮，“我一定給楊書記一個滿意的答復！”

    “你去吧！”

    沒想得到想像中的回應，但孫興權也知道，處於楊雪的地位，被黑社會頭目當街攔車叫罵，楊雪能給他個好臉色就怪了！

    孫興權默默的轉身，離去，目送著孫興權的背影，楊雪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淩厲。

    忍的時候長了，別人都忘了他的鋒芒，他在特別行動小組的綽號，是龍牙！

    見血封喉，一擊致命的龍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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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六章 掃虎行動

    夕陽斜下，天邊的一抹紅霞，染紅了整個公安廳大院。

    會議室。

    廣南治安副隊長余清民和廣南市公安局長鄭晨星坐在一起，小聲的竊竊私語著，這個時候集合，並且要求治安總隊和刑警總隊集合待命，兩人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至於其他的人，則端坐在會議桌兩側，等待著副廳長孫興權的到來。

    終於，一身警裝的孫興權出現在眾人面前，孫興權掃視著諸人，向秘書周博興道：“把手機都收了！”

    這是大行動前必有的程序，眾人並無異意，等周博興收繳手機完畢，孫興權道：“近段時間，廣南黑勢力活動猖獗，已經嚴重危及了治安環境和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現在我宣布，今晚公安廳全體幹警統一行動，行動代號‘掃虎’，對廣南市各轄區娛樂場所突擊審查，特別是虎頭幫產業金沙夜總會和金沙酒店，一定要將黑勢力一網打盡！”

    隨著孫興權的一聲令下，廣南大街小巷瞬間響起了刺耳的警笛聲，到處都是警車，到處都是警察，街道上呼嘯而過的警車讓所有的人感到震撼，原本在街頭留連的人，也開始自覺的回家……

    金沙酒店，是廣南最為火爆的酒店之一，旗下KTV、夜總會是廣南最負勝名的“黃賭毒”聚集地，金沙酒店總經理曾宣稱，在這裏只有你想不的，沒有酒店做不到的，只要有錢，在這兒可以享受到一切。

    最重要的是，安全。

    金沙酒店自開業至今，從沒有警方上門調查，更沒有流氓無賴敢上門滋事生非，因為這是虎頭幫的駐地，陳虎的產業。

    但是今晚，似乎是個例外。

    當頭戴鋼盔，身穿防彈背心，全副武裝的警察將金沙酒店包圍，客人與陪酒女亂作一團時，酒店方面才意識到出了問題，酒店總經理洪日輝迎了出來，向帶隊的余清民道：“余隊，這是怎麼個意思？”

    余清民不痛不癢的道：“例行檢查，還請洪總予以配合！”

    余清民說完，便大手一揮，“給我查！”

    余清民不給面子，洪日輝便知沒有了回旋余地，遂不再抗拒，老老實實的配合余清民搜查，只是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向余清民道：“余隊，這有些過分了吧？”

    余清民攤開手，“老大的意思，我們不過是奉命行事！今晚行動代號掃虎！”

    掃虎？

    金沙酒店後臺是虎頭幫，今晚的掃黑行動代號卻是“掃虎”，洪日輝不信這只是個巧合，但也不再多問，看著警察將毒品、正在桃色交易的男女帶出，洪日輝目中閃過一絲怒意。

    平素這些人吃他的，喝他的，玩他的，現在居然玩真的！

    砰！

    紫林軒中，一個上好的青花瓷瓶被摔得粉碎，陳虎接到洪日輝的通知，便暴跳如雷破口大罵：“媽的，敢動老子，孫興權是不是不想活了？”

    “老大，孫興權的電話接通了！”

    四虎林天峰將電話遞給陳虎，陳虎陰沈著臉，冷聲道：“孫廳長，你是想將兄弟們逼上死路啊？”

    “應該是你想將我逼上死路吧？”孫興權絲毫不再意陳虎的指責，“你當街攔下楊雪書記的車，還指著鼻子給人難堪，結果害我給楊書記指著鼻子一頓痛罵，陳老大，你讓我怎麼辦？我這個副廳長還幹不幹了？”

    “我管你怎麼辦吶！姓孫的，我告訴你，這事咱們沒完！”

    陳虎啪的將電話掛掉，林天峰遞過一杯水，陳虎一口喝完，猶自呼呼的喘著粗氣，林天峰道：“老大，其實孫興權也挺難的，他還想往上再走一步，競爭政法委書記和廳長，但我們這一鬧，姓楊的直接以此卡住了他的脖子，孫興權再不有所行動，別說更進一步，現在的位置他都保不住！”

    “又是姓楊的！媽了個巴子的，有機會我弄死這個姓楊的！”陳虎再喝口水，向二虎黎大慶道：“讓那個司機盯著姓楊的，老子一定要擺他一道，出了這口惡氣，媽的，老子還不信這個邪了！”

    黎大慶和林天峰面面相覷，兩人均在苦笑，他們已經惹了個大麻煩，招致楊雪的報復，金沙酒店被查封，現在，陳虎居然還想去惹楊雪。

    民不與官鬥，匪不與警鬥，陳虎這簡直是自尋死路啊！

    但是，黎大慶和林天峰又無可奈何，陳虎決定了的事，從來沒有人能改變。

    廣南省委招待所。

    楊雪坐在電視機前，悠然的品著紅茶，看著廣電電視臺的美女主持金曉蘭采訪孫興權，孫興權一身警裝，義正嚴辭的道：“今晚行動代號‘掃虎’，但我們的目標絕不僅僅是掃掉大老虎，我們還要連蒼蠅蚊子一塊掃，我們要還廣南市民一片晴朗的天空……”

    隨著孫興權鏗鏘有力的宣誓，電視畫面轉至了對娛樂場所的搜查，金沙酒團被重點布控，並查出從事桃色交易、吸毒、賭博多種違法活動，金沙集團被當場查封……

    其實一切如此簡單，僅僅是一次代號“掃虎”的行動，虎頭幫便被重創，但一切又如此復雜，因為虎頭幫已經在廣南存在了十年。

    孫興權不知道，這是楊雪對他的一次考驗，考驗的不僅是孫興權的能力，還有孫興權與虎頭幫的關系，虎頭幫對公安廳的滲透有多深，以及兩者是否存在默契與交易。

    從金沙酒店被查封可以看出，孫興權確實下了一番功夫，但這又帶給了楊雪更多疑惑，孫興權不是不能解決虎頭幫，而是不想，或者，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因素。

    不管是那種情況，楊雪都不會再沈默下去，黃林工業區的爆炸案，已經成為懸在他喉中的一根刺，如果不能徹底解決，楊雪都無法原諒自己，更對不起那些在爆炸中喪生的人們，還有他們的家人。

    楊雪關閉了電視，拿起手機通知喬春雷，“替我安排明天到京華的機票！”

    結束通話，楊雪走至窗前，望著夜色漸濃的廣南，城市依舊繁華喧囂，霓虹燈點亮了都市的奢華，也掩蓋了星月的清輝，放肆地把變幻的彩色投向天空。

    喧囂的城市，並沒有因為一次掃虎行動而沈寂，反而因為掃虎行動，天空漸漸朦朧，連黑也不純粹了。

    黑與白，在這一刻界限並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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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七章 小院的天下

    京華，景山。

    哪怕烈日炎炎，景山依然清爽怡人，滿山的蒼翠碧綠，與潺潺溪流交匯，林間鳥兒低鳴，水中魚兒暢遊，形成了一處絕佳的風景。

    這是老幹部們退休後的住處，據說也是風水中“龍脈”所在，所以能住在這裏的人，皆有著昔日叱咤風雲的人物，有著非同凡響的身份。

    楊雪駕著奔馳長驅直入，盡管奔馳上有景山出入通行證，但他仍然接受了三道關卡的檢查，楊雪腦海中不由得泛起一句詩，一入候門深似海。

    在寸土寸金的京華，景山一處別墅，絕非金錢能夠買到的。

    二十三號別墅前，勤務員趙安筆直的站立，直到楊雪車至近前，趙安方才上前拉開門，向楊雪敬了個軍禮，“楊書記，劉老在裏面等你！”

    “謝謝趙哥了！”

    楊雪將鑰匙遞給趙安，順手親昵的拍了拍趙安的手臂，那是戰友們常有的鼓勵動作，趙安回以微笑，他喜歡這種親切卻又熟悉的動作。

    趙安將車停好，帶著楊雪進入大院，卻見林清華坐在樹下的涼亭喝茶，聽到動靜，林清華望了一眼，臉色也倏地一變，招手道：“趙安，你過來一趟！”

    趙安只得請楊雪稍等，快步走至林清華的面前，“林少有事嗎？”

    “把我的茶換一下！就我房裏的龍井，記著用80度水把茶洗三分鐘！”

    林清華漫不經心的吩咐道，趙安一愕，遠處的楊雪也看到，茶壺是滿的，而且熱氣四溢，分明是剛沏的。

    “你楞什麼？沒聽到我的話？”林清華看趙安沒有動，面色陡得一沈，“你他媽聾了？”

    “林少，老爺子有客人，我是不是先把客人帶過去，再幫你泡茶？”

    “就他？還客人？”林青華啪的一拍桌子，端起剛倒的一杯茶扔在趙安臉上，冷笑道：“你是他姓楊的勤務兵，還是劉家的勤務兵？別他媽給臉不要臉，趕緊去泡，老子現在就要喝！”

    茶杯劃過趙安的臉龐，掛了一道血印，茶水順著趙安的臉往下流，趙安抹了把臉，不知道是在抹茶水，還是在抹自己的屈辱，然後默默的蹲下撿起了茶杯……

    楊雪走了過去，他知道林清華在借題發揮，以羞辱趙安來給他難堪，當然也不會坐視不理，“林大少，你有點出息好不好？如果泡壺茶就能給你帶來所謂的威風和快感，那這壺茶我來幫你泡！”

    林清華哼了一聲，沒有言語，趙安是劉家的勤務兵，他可以隨意的羞辱，但楊雪是外公的客人，孰輕孰重，這個分寸他還知道。

    “那怎麼行？楊書記，您是客人！”

    趙安向楊雪報以感激的眼神，連忙去拿茶壺，但他慢了一步，茶壺被楊雪拿在手中，楊雪故作驚奇，“喲，茶怎麼還是滿的？林少，你這不浪費了嗎？要不你喝了再泡？”

    “關你屁事……”

    林清華話未說完，便尖叫著一跳而起，楊雪猶自執著茶壺，臉上滿是冷笑。

    滾燙的水，順著林清華的頭澆了下去，水與茶葉的殘渣順著林清華的頭發往下淌，頸口、肩頭、衣服上比比皆是，猶自冒著熱氣，龍井茶香四散開來，散發著誘人的清香。

    趙安嚇了一跳，雖然楊雪在幫他出氣，可這是劉家，劉華祺老人是林清華的外公。

    “林少，你沒事吧？”

    趙安趕緊上前幫林清華整理，卻被林清華一把推開，林清華指著楊雪，鐵青著臉道：“你有種，姓楊的，咱們走著瞧！”

    “對，這才有點大少的樣子！”楊雪嘖嘖贊道，“我等著你！”

    哼！林清華轉身而去，看著林清華狼狽不堪的模樣，趙安臉上露出了復雜的表情，雖然折辱林清華的是楊雪，但楊雪是在幫他出氣，睚眥必報的林清華必然遷怒於他，只要他在劉家一日，林清華就絕不會放過他。

    但即便如此，趙安還是側過頭，向楊雪道：“謝謝楊書記了！”

    “不必客氣！”楊雪說著，伸手幫趙安整了整軍帽，一字一頓的道：“我們是兵，我們的職責是保家衛國，不是伺候人的仆人！”

    “是！”趙安敬了個軍禮，“謝謝楊書記的教誨！”

    楊雪拍拍趙安，向大院走去，這一刻，他的心裏百味交集，為這豪門大院，也為趙安這普通一兵。

    楊雪當然看得出趙安復雜的心思，能在老一輩領導人身邊做勤務兵，都是各個部隊的精英，出類拔萃的僥僥者，甚至兵王，但是在權力面前，他們不得不俯下身軀，開門，端茶，倒水，服侍的對象不僅僅是領導人，還有領導人的家人。

    當然，這樣做並非沒有益處，在領導身邊呆的久了，在臨去時，領導總會給予妥善的安排，而這樣的老領導開口，幾乎所有人都不敢等閑視之。

    利與弊，得到與失去，總是相連相通的，想要得到，總要付出一些。

    哪怕是尊嚴，哪怕並不情願。

    別墅的二樓上，劉華祺老人與柳南天站在窗前，目睹著發生的一切，雖然相距甚遠，但不妨礙兩人弄清事實的真相，柳南天感慨道：“劉老，看來這個小趙留不住了啊！”

    劉華祺沒有言語，只是望著遠方，天高雲淡，風卷雲舒，比起柳南天，他想得無疑更遠，“是啊，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鍛煉？比起我們年輕時的刀光劍影，浴血奮戰，他們連這小小的挫折都無法忍受，還如何能擔起重任？”

    “那倒也是！”柳南天哈哈大笑，“我記得那年在華東作戰，你敗得連褲子都跑掉了……”

    “可老子還不是翻過來了？”劉華祺斜晲著柳南天，有種睥睨天下的氣勢，“所以說，軍人就應該是鐵和血鑄成的！鋼筋鐵骨，無堅不摧！”

    “說得好！”

    柳南天的誇贊聲中，兩人相視大笑，剛才的一幕，對於經歷過槍林彈雨、血色年代的他們而言，不過是一樁再小不過的事，榮也罷，辱也好，很難令他們引起共鳴，但是，誰又知道他們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尤其是楊雪，他為趙安出頭，將茶水澆在林清華頭上的那一幕，深深的印在了劉華祺老人的心中。

    如果說戰爭年代，要的是鐵血軍魂的話，那麼和平年代，要的就是鐵骨仁心，心系蒼生、心系天下的幹部，能夠將一切扛在肩上，又能為一切俯下身軀。

    而楊雪的身上，二者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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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八章 劉老的風骨

    楊雪步入別墅，劉華祺老人已經端坐正堂，楊雪環顧四周，並未發現柳南天的身影，不由得在心中腹誹了幾句，在來廣南之前，楊雪還特別電話聯系了柳南天，請柳南天陪自己走一趟，萬沒有想到，這老頭兒居然爽約了。

    楊雪與劉華祺不過一面之緣，剛才又在院裏羞辱了老人唯一的外孫，楊雪雖然並不後悔，但在老人面前，還是莫名的心虛，“劉老，剛才和清華發生了一些不快，還請劉老見諒！”

    “故意把開水澆在頭上，僅僅算是不快？”劉華祺沈著臉，“小楊同誌，既然清華有錯，也不至受此侮辱吧？”

    楊雪這才知道，剛才的一幕被劉老看得一清二楚，既然如此，楊雪也沒有分辯的必要，硬著頭皮道：“趙安是軍人，不是仆人，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你說什麼？”劉老的臉愈發的陰沈，仿佛火山爆發的前昔，“放肆！”

    不怒則已，一怒驚天，即便楊雪距老人甚遠，也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壓力，那是叱咤風雲的氣勢，趙安聞訊奔了進來，但卻垂手遠遠的站著，不敢上前，更不敢開口。

    楊雪冷靜了下來，緩緩擡起了頭，與老人四目相對，一字一頓的道：“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如果您認為我錯了，那我只能說，是我看錯了您！”

    “楊雪，你好大的膽子！”林清華沖了進來，沖著趙安怒吼道：“趙安，你他媽是個木頭？把他給我趕出去！”

    老人已經被氣得須發齊張，渾身顫抖，趙安即便對楊雪有好感，也不得不上前履行自己的職責，“楊書記，請您離開這裏！”

    哈哈哈……

    奇怪的是，就在這時，劉華祺老人爆出一陣大笑，趙安、楊雪面面相覷，林清華趕緊上前扶住外公，對楊雪惡狠狠的道：“你要把我外公氣著了，我饒不了你！”

    劉華祺卻推開了林清華，虎目瞪著林清華，“我要氣著，也是被你氣著了！”

    “外公……”

    林清華一楞，懷疑外公是不是氣壞了腦子，卻見劉華祺指著趙安向他道：“趙安，廣南軍區海軍特戰隊精英，六項全能之王，博擊大賽冠軍，你有什麼？除了我劉華祺的外孫，你還有什麼比他強的？你有什麼資格來指使他？”

    老人說至最後，聲色俱厲，林清華無言以對，事實確如老人所說，除了劉家和林家的光環，他還能有什麼？他有什麼資格去羞辱趙安？

    林清華這才知道，剛才自己的所做所為被老人看在眼裏，低下頭不敢多言，劉華祺將視線轉向趙安，“小趙，清華無德，是我教導無方，我替他向你道歉！”

    “劉老，這可使不得……”

    趙安慌亂的擺著手，眼睛卻悄然紅了，在劉家五年，他從老人身上學到了許多，卻也承受著世家子弟盛氣淩人的呼來喝去，如果不是楊雪，剛才的屈辱，他也只能像以前一樣憋在心裏。

    現在，老人卻在向他道歉，是楊雪將他的尊嚴爭了回來，這一刻，趙安心裏對楊雪充滿了感激。

    “你們出去吧，我和楊雪說說話！”

    老人揮揮手，待趙安和林清華離開，老人歪頭斜睨著楊雪，“現在還認為你看錯人了嗎？”

    “老爺子，您這大白天大耍活人吶！”楊雪嘿嘿一笑，高聲道：“柳老頭，就別藏著掖著了，出來吧！”

    柳南天大笑著，向劉華祺老人道：“怎麼樣？這小子第一次見面，就敢動手打我，他會怕你？哼！”

    “鐵骨錚猙，敢做敢為，確實是塊好材料！”劉華祺絲毫不掩飾對楊雪的欣賞，剛才的那一刻，他是故作生氣，趙安根本不敢上前，林清華過來，卻不敢到楊雪面前去，而是對著趙安破口大罵，相比之下，楊雪的不卑不亢，沈穩如山更加難能可貴。

    “那是當然！你也不看看……不看看誰手下的兵！”柳南天眉開眼笑，差點說不看看是誰的女婿，但想到楊雪與柳若楓有份無名，唯有心中一聲嘆息。

    “小楊，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楊雪一楞，“劉老，您知道我的來意？”

    “南天都和我說了，不就是想讓我再走一趟廣南嗎？這個面子我給了！”

    “那就謝謝劉老了！”

    劉老答應的如此爽快，倒讓楊雪猶豫起來，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確，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也只能且走且看。

    乘劉老收拾行李之時，楊雪給喬春雷發了個短信，告知自己到廣南的時間，讓喬春雷通知胡敬尺按時到機場接他。

    這一趟，楊雪甚至沒有回家，便重新回了廣南，柳南天閑來無事，便隨劉華祺老人一同前往廣南，路途之上，劉華祺向楊雪詢問廣南的局勢，包括黃林工業工爆炸，

    楊雪沒有隱瞞，將黃林工業工爆炸的實情和盤托出。

    雖然身在京華，不再過問政事，但劉華祺還是對時事有著清晰的判斷，黃林工業區爆炸之初，他就懷疑有貓膩，向有關方面了解過相關的訊息，但得到的結果是，刑事犯罪，已經對嫌疑展開通緝，不存在官商勾結。

    楊雪心說，難怪中央調查組來得如此之快，劉華祺老人地位顯赫，又剛正不阿，高層領導沒有願意去觸老人的黴頭，當然會盡快處理。

    不過，楊雪刻意的沒有提虎頭幫，這是他今天計劃中的一環，如果提前透露，反而是自找麻煩。

    到了廣南機場，已經是下午三點，楊雪與趙安一左一右，保護著柳南天和劉華祺出了候機大廳，楊雪左右張望，很快便看到了站在一側的喬春雷與胡敬尺，也看到了人群中的陳虎，而陳虎也在同一時間發現了他。

    看著陳虎帶著一群黑衣人氣勢洶洶的過來，楊雪沖喬春雷擺擺手，喬春雷會意，掏出對講機說了幾句，楊雪周圍的人便多了起來。

    這是早就安排好的便衣，雖然知道陳虎在機場不敢胡作非為，但為了兩位老人的安全，楊雪還是做了周密的安排。

    當然，動用的是武警總隊的人。

    陳虎走至楊雪一行人面前，上下打量著兩位老人，陰陽怪氣的道：“喲，這不是楊大書記嗎？帶兩個糟老頭去哪兒啊？”

    劉華祺與柳南天一楞，似乎還在疑惑哪兒冒出個又高又壯的不頭，楊雪卻迎上前去，冷聲道：“陳虎，把你的嘴巴放幹凈點！”

    “幹凈？”陳虎放聲狂笑，後面的黑衣人也大笑起來，半晌陳虎才收斂了笑容，指著楊雪咬牙切齒的道：“姓楊的，老子不管你是什麼狗屁省委副書記，老子鄭重的警告你，別再惹老子，否則，老子弄死你！”

    陳虎大放厥詞之時，劉笑平有意無意的看了眼周圍的情形，候機室門口人來人往，卻無人駐足觀看，遠端的機場保安，也只是往這邊望了一眼，便將眼神投向它處，似乎對此司空見慣，唯有身邊的幾個男子，似乎有些武警的味道。

    柳南天排開眾人，走至陳虎面前，望著陳虎道：“你叫陳虎？”

    但未等陳虎開口，柳南天便接著道：“我記住你了，楊雪，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