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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晴]異國戀情系列之五  情惑那西色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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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9 10:50:4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真是見鬼的該死!

只是為了那該死的遺失了幾百年的傳家「狐狸面具」,竟要冒死蹚這渾水?

早說了她不要當什麼扒手世界的首席弟子的嘛!

瞧瞧她遇上啥難題了--

先是飛機故障,被迫跳傘逃生;再者,又遭到猛獅追殺……

天啊!天是招誰惹誰了?

沒事來跟人家闖那西色斯島?看看這島主人--真是人如島名啊!自戀的傢夥!

她看啊!像這種沒血沒肉沒目屎的水仙花,他會懂的愛人才怪!

可偏偏,他說他愛上她了;因為她是他的影子……

她是他的影子?哈哈哈哈……那她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她可是有道德、有良知的一等好公民呢!怎麼可以教他給愛上呢?

無奈!那西色斯實在太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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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9 10:53:5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死巫婆!

  都入棺材了還想跟他鬥智!

  男人斂目,垂下的睫毛掩住邪惡的神采,血色的薄唇上勾,慵慵懶懶地半坐窗台。

  「……總之,艾蜜嬸的遺書裡並沒包括那份遺產轉移的文件;黑家的規條你也很清楚,沒有她的簽字,想要繼承黑龍頭
的事業,就非得搶先一步找到「龍麟」,不然讓其他堂兄弟捷足先登,別說我不站在你這一方,屆時整族黑家人將會把你生吞活剝
。」黑忍冬的厚唇撇笑著,隔著酒色的晶亮液體注視眼前曾經叱垞風雲的黑家少爺。嗯,或許在不久的將來黑宿原也會一如過往的威
風,但目前不是,至少在龍麟未現之前,黑家少爺只能算是一個鍍金的紈桍子弟。

  血統,一向不是黑家所重視,即使再優良的基因也有出意外的時候;黑龍頭所在乎的是才能。

  有能者為王,是黑氏一族的作風;而龍麟則是有能者的象徵,擁有其物者,眾人皆服。雖然不知是從哪一代傳下來的規
矩,但肯定是遙遠的年代裡。

  如今的黑家隨著世代交替,轉向世襲制度,唯有人死才能交接下一代,若是遺書裡未留下隻字片語轉移其
權利時,那麼就是龍麟出現之時。

  只要擁有黑家血統者,無分身分貴賤,誰有能力得到,那麼,他就是下一任的黑龍頭。

  「艾蜜嬸生前把藏龍麟之所告訴某個人,只要誰能先找到,那麼他就有資格成為黑龍頭。」黑忍冬克盡職責地解說著。

  坐在窗台上的男人穿著一身黑,卻無法與外頭的夜色融為一體。太顯眼了,即使是側面,他的半張臉仍然不容忽視,像
行走在黑夜裡的夜叉,不是青面獠牙,而是媚惑人心的俊容。

  他的眼垂著,多數時刻總教人不自覺不敢看著他邪里邪氣的眼,像抹無底洞不由自主地迷失,無分男女;這是黑家人排斥他的原因。

  如今,他的黑眸雖然半掩起來,卻野蠻地瞧著窗外的景色。夜裡自然看不出什麼,然而這是他的島,即使看不清楚,但也知道
除了這座城堡之外,島上的其他生物正進行著強者生存的淘汰行為。

  他的唇笑得更詭異。

  「有何不可?」今夜,他首次開口:「既然她想玩,我就陪她玩玩,讓她在地獄裡看看她一手調教出來的兒子有多孝順
。」他撇過頭,隨意睨著倒退一步的黑忍冬,彈了彈手指:「遊戲太快破解會讓其他人失望的。把艾蜜遺留下來的名單交給我,
放風聲出去,讓其他堂兄弟知道我就要有所行動了。」

  「咦?」黑忍冬雖然不敢直視他邪氣的眼,但還是發出疑惑之聲。

  「沒有阻擾,我玩不下去。要是讓艾蜜知道她留下來的小把戲輕而易舉,那麼她豈不是會從棺材裡跳出來?我可狠不下心讓她成
為殭屍。去吧,別讓我說第二遍。」他的肩挑起,逼得黑忍冬節節敗退到門囗,隨即視他為隱形人,不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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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9 10:55:01 |只看該作者
  
★1★


  這不是一個組織,也不是幫派,但由帖子發出去約三天內,散居世界各地的數十名各行各業的頂尖男女紛紛拎起包袱,飛往
「那西色斯島」。

  島,由半空中往下鳥瞰,幾乎算是天然樂園,青蔥的顏色覆蓋了島嶼的大半部分,僅稍稍掀起文明氣息的是北部臨海懸崖峭壁
上的一座城堡;外觀似以灰石砌成,石有青苔,北面的石牆上攀附著濃濃密密的某種樹藤,遠遠觀望,像座年代已久的古堡。

  「啊──啊──果然──壯觀──」冷汗如綿綿江河,滔滔不絕滑下嚴青秀的肩鼻,向來秀氣的臉龐有著深沉的恐慌。

  風,像一窩蜂針狠狠刺進他的皮骨,揚起裝帥擺酷的墨色風衣。

  他的胃袋如同巨大的湯杓緩慢而有力地攪著大鍋菜,翻騰不已。

  「噁──」忍不住了!他攀住飛機門把,當場嘔了出來。居高臨下的,混著又黃又白的穢物以地心引力的原理墜往原始的地面。

  早知道就不來當陪客了!

  「沒有──噁──天理啊!」他朝天發出怒吼之聲。「想我今年不過二十有七,正值青春年華,您是瞧了我有妻有女,嫉
妒我,想叫我直赴陰曹地府是嗎?你作夢!」炯炯目光死瞪著藍天白雲,爆烈的聲竭隱含恐懼。

  前頭的駕駛叼了根雪茄,睨了他一眼,司空見慣而又冷靜地說道:

  「先生,您到底跳不跳?不跳,我強烈建議您不必下地府,直接上去找天理。在下我還有妻兒要養,先走一步了。」語畢,從容
不迫地套上救生裝備,轉頭躍進蒼蒼穹冥之中。

  嚴青秀瞠目結舌地,好半晌說不出話來,修長的食指發抖地指著下方那個膨起的降落傘。

  「他……放我們鴿子?」

  「他是在逃生。」

  「那……我們呢?」「墜落吧!我想。」

  「哽?」嚴青秀呆滯的目光遲緩地跳向他的女兒,可憐兮兮的瞳仁逐漸泛起霧氣。「寶寶……妳是說,咱們父女倆要魂歸於此了?」

  「不是父女倆。」她俐落地調整降落傘的帶子,拎起沉重的背包。「我還不想死,對不住啦,小爹,于睛的小說
還沒看完,就這樣白白犧牲太不值得了。」樊落望著下方蓊蓊綠林,輕吐囗氣,拳頭抓了又放。「小爹,不跟你說再見了
。老媽那兒就說小爹被懼高症給害死好了。」

  「等等!」嚴青秀及時捉住她的藕臂。父愛戰勝了懼高症,他義正辭嚴地開口:「寶寶,雖然我不是妳親爹,但愛妳的
心可不輸妳媽咪,我再怎麼不濟,也理當要保護女兒安全落地。我看咱們一塊跳好了,就算有個萬一,小爹也能當妳墊背的
。」意氣風發的父愛跟他額上淌下的冷汗形成對比。

  「嗤。」樊落迎風輕笑,揮開他的魔掌,回首瞥了他一眼。「小爹可不是打算靠我來逃生吧?」

  「寶寶!」他叫道。她老是愛開他玩笑!永遠對他這個爹清清淡淡地,沒有貼己的心,是他這小爹當得太失敗了嗎?

  沒錯!是他硬逼她來才會落得這步田地,但他這麼做何嘗不是為了樊家?雖然是招贅的,但也是心甘情願,為了老婆,他把女兒
給帶往險地──嗚,他對不起寶寶!


  「小爹,老媽跟她肚裡的孩子還在等著你呢!不走就等死吧!」樊落嗤地一笑,鬆開機門把子,成為第二個跌落蒼穹的逃生人員。

  「寶寶──」嚴青秀眼若銅鈴。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是怎麼發現的?腦袋裡千轉百迥,嘴裡卻忍不住大喊:「寶
寶,至少把于晴的小說給扔掉啊!二十本太重啦……」

  機身轟轟作響,再過不久,壽命就要完結,他的汗泉又湧出新汗來了,一頭黑髮緊緊貼著額上。

  「不跳……就見不到理絲了……」他喃道。

  今天流的汗足以當他三天飲用水,他一咬牙、眼一閉「跳!」

  一隻逃生的腿先探到機門外。

  「……我再跳!」

  另一隻腿勉強也撲了空。

  「我……」咦?兩腿都騰空了,照理來說應該跟隨寶寶的腳步吻上地面才是……他的眼微微瞇開一條縫,懼高症纏住他的
左臂,緊緊攀住把子不放。

  完了!他死定了!不不,他還不能死呢!他還有理絲、寶寶,跟沒出世的孩子,這是承諾!他的右手一指一指扳開左
拳,在撲向藍天白雲的同時,他大喊:

  「寶寶,不怕不怕,小爹來救妳啦!」


※     ※     ※
  事情的起源是黑家放出的請柬,而小爹利用他的職業「摸」了其中一張請柬!

  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摸」來的,但卻成為她苦難日的開始。因為嚴青秀的懼高症,所以重責大任自然落在他嘴裡自
稱是首席弟子的樊落身上。

  真是見鬼了!也不過是個樊家幾百年前遺失的「狐狸面具」,丟了也就算了,幹嘛執意去偷回來?就算要偷,也輪不到
她這個從沒開過業的「首席弟子」身上啊!要不是小爹以死挾逼,說什麼那西色斯島一向生人勿進,除非有特殊通行證,不然
就算天皇老子到此,也會被拒於門外,難得島主黑宿原主動廣邀各行各業人士入島,不把握這個機會,簡直太對不起自己了!

  這下可好,是進了島沒錯,但賠上一條小命,划算嗎?

  「哎啊啊啊啊!」樊落慘叫,閉上眼護住頭臉。

  粗壯的樹枝刷過她整個身子痛!

  好痛!屁股很痛!標準的狗吃屎。

  「去。」她咕噥,膨鬆的短髮凌亂地覆住顏面。早知道會被迫跳傘賠命,就不該心軟小爹的苦苦哀求。從小到大,她還沒
有過爬到十層樓以上的經驗;要她跳傘,委實不是人做的!

  說到底,還是小爹的錯!

  要不是他貪著便宜,租了架破鳥,他們會落得須要到跳傘逃生的地步嗎?連個保險都捨不得買,如果出事,誰來理賠?

  嘶。

  「痛死了!」降落的地點是一片小叢林,青青細枝劃斷身上的傘帶,才會害她跌個狗吃屎。

  「混蛋!」她低叫,血腥味竄進她的心鼻。肯定是什麼部位受傷了,她的背又癢又熱,好像還濕答答的──試探地動了動手指,
還算能動,至少她的上半身還能動,沒骨折的傾向。樊落遲鈍地耙了耙凌亂的髮絲,張開黑眼向前凝望。

  「嗄──」時間凝住。

  目瞪囗呆地睖視停在跟前毛絨絨的「腳丫子」,半晌才緩緩往上掉,趴著的嬌軀愈看愈僵硬,頭頂上明顯地就是噴氣聲。

  嘶「我的天哪!」瞳仁大張。話是含在嘴裡的,不敢散出來是因為怕戕害千金不換的小命。

  這樣對峙了大半時間,終於體會了小爹懼高的心態。要命,她還不想死,于睛的小說還擱在背包裡沒看過呢!香汗順
著額前滾落下來,卻是連抹個乾都不敢。

  「別……老盯著我成不成?咱們打個交道,你往後退半步,給我十秒鐘時間,我立即消失在你眼前,如何?」清亮的
聲音討價還價的,還附贈一個瞇瞇眼的笑容。

  對方的四腳動了動。

  「死了。」她的眼半瞇,迅雷不及掩耳地一躍起身向後跳了幾步。轉身狂奔的同時,瞟視到對方起了動作。

  見鬼了!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島上也盛產獅子!

  她低咒而後躍開步伐,有叢跳叢、有路跑路,矯捷的身手如身後黑白無常在追趕。

  獅吼響透林中,差點震聾樊落的耳朵,不敢回頭望,是因為怕縮短彼此的距離!她能逃到哪去?王八小爹!再怎麼
樣,她也只是個血肉之軀的人啊!人跑得過獅嗎?

  「啊!」俐落地蹲下身,龐然獅身飛躍上空,腳爪掃過她的髮梢。真死了,當真連跑都跑不過,看來是連全屍都留不住了。

  生死關頭,于睛的小說有個屁用,還負累了她!樊落當機立斷地從敞開的背包裡捉出一本小說擲到獅子臉上,隨即後翻了
幾圈,朝反方向繼續逃命去了。

  「王八小爹!」她微喘,跑了半天了,還跑不出這片叢林!她眼尖地捉住樹藤,順著粗厚的樹幹輕踏上去,攀上了樹枝。

  這可不是什麼失傳已久的武學功夫,而是──說好聽點,她的小爹是怪盜;說得難聽是扒手,這一身高級扒手的基本功夫
就是教小爹給磨出來的。

  「『保錢保譽不如先保命』,這是嚴家祖傳訓條的第一項。」也是小爹的座右銘。

  換句話說,逃命要緊,免得一嗝屁,天大的寶物也得等喝了盂婆湯再盜。

  「真是見鬼了!」咕咕噥噥地。樹下那頭龐然大獅八成幾天沒喝血,飢渴地繞著樹圈子走。要逃出生天?不容易啊!不知小
爹下場如何?要是降落時,也遇上這麼一頭野生獸──樊落雙手合十,朝天拜了拜。阿彌陀佛,老媽肚裡的寶寶只怕是喊不了一
聲「爹」了。阿門,安息吧,小爹!

  「你可要保佑我,我發誓會幫老媽早日找到第三春的。」她自言自語地,細長的眸光映著四周詭譎的夕影。逃,要往哪兒逃?
能跑得過獅子是奇蹟,跑不過就是理所當然,不如一對一對抗還有一線生機可尋。

  她斜斜地倚靠在半天高的樹幹上,拉過她的百寶背包。「不知道這個動物大觀園能不能接受狩獵行為?」背包裡除
了厚厚一疊小說外,零零碎碎的雜物也很多。

  她找了找,戴上手套,再翻出一個長盒子,盒裡是一排細緻的小針,左邊擺著袖珍迷你的手槍。

  「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啦!我沒修過護士課程,射不對地方可別怪我。」挑了三針裝進槍管子裡。

  足夠麻醉一頭獅子吧?她的有限經驗值是零,別說是頭一回嘗試『擸獅』,就連隻乇毛蟲都沒當過實驗品。她舉起槍,瞇起瞳仁
瞄準──「喂!喂!」樊落呆了呆,瞪著那頭猛獅又起了意外動作,邁上懶懶的步伐往北邊走去。奇了,實驗品怎麼跑了呢?先前
不是還把她的瘦肉視為野外高級晚餐,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嗎?

  沉吟了會,看看天色。北方是島上唯一文明的地方,她得在還沒入夜前進到黑家城堡的範圍內,沾點人氣;她可不敢把下半輩子
的好運全賭在片這兇禽猛獸大觀園裡!

  「真是要命!」樊落重新拎起背包,攀爬向枒枝梢頭,隨即膽大地跳到對頭的枝梢上,連著以這種方式在半空裡「飛」了幾分鐘
。沒法子嘛,誰叫她跟這頭肉食動物往同方向前進,總不能招牠為伴,一塊勾肩搭背地走吧?

  出了這一片林是芊芊草原,從樹梢可以隱約覷見林子的盡頭及一片平坦草原,奇異地,在草原彼端遠遠可見產業道路。

  真是見鬼了!誰敢在大觀園裡飆車?不被這些猛獸飆就該偷笑了!

  難怪那西色斯島的島主一向不開放給外人進入,不然遊客定是直的進來、化為屍骨出去。

  「欸。」樊落歎道。

  蓁蓁原野一望無際,一出林她不見光死?若要再繼續待下去,一入夜就真要死在這裡了。考慮半晌,她隻手捉住樹藤,隻手
持著短槍,拼了!

  她扯著樹藤順勢滑下身軀的當兒,「噗!」差點又在同一天摔了個狗吃屎。

  那是什麼?眼角所瞟視到的「東西」好像不是東西,應該是個人吧?因為身影是青綠色的,所以很容易在草原中被忽略了。沒
錯,就是個人類!不要命的人類!

  野獅的步伐開始快了起來,目標似乎鎖定那個即將犧牲的男人。

  阿彌陀佛!願主保佑你,停在那個方向保證成為那頭野生獅子的上等鮮美肉食,善哉!善哉!現在她才能體會到犧牲精神
太偉大了!她閤眼禱告。這下她有救了,說不定等牠吃飽了,就算撞見她,也毫無食慾了。

  阿門!反正是死道友,又不是死貧道。

  合十的雙手撞到麻醉用的改良短槍,樊落的巧鼻皺了皺,望望那個手無寸鐵的人,再低頭瞧瞧自己的小武器。

  「哦!shit!」她埋怨地低叫,雙腳己身不由己地動了起來。

  真是……真是見鬼了!這一會兒,幾百年藏在冰箱裡的良心倒主動現身了。她追逐起那頭野獅,從獵物的身分盡責地升格為獵人。

  「喂!」樊落嘶叫,她的視力一點二,可以注視那個高大男子的臉抬了起來,似乎顯得有些厭煩,濃濃的肩還蹙了起來。

  去!救他一命還耍大牌!真是、真是見鬼了!她低抽囗氣,目不轉睛地瞪著那頭野獅因為她的出聲而轉移目標,飛快地靠
近她;樊落咬牙咒罵,彎下身瞄準。

  爆裂、疼痛、流血,在瞬間完成。

  火辣辣的額畔滑落液體,一抹額盡是紅灩灩的鮮血。

  她沒打中嗎?牠跳起、她射擊,在這麼近的距離還沒打中?她老花眼了嗎?或者是麻醉藥沒效?

  不會吧?

  「該死的小爹!」這是他親自配的麻醉劑,害死她了!她狼狽地跳起來,奔向那個男人。「還不快跑!」

  要死了,要真沒效,那她的小命不是玩完了?以前總見書上說什麼「香消玉殞」,老體會不出其意境,現在她總算能夠了解
那一句話的含意了!她會連一根骨頭都不存在這個世上,逞什麼英雄啊,那是男人愛玩的遊戲,她還要快樂地玩過下半輩子──
「要命!」她叫道,用力撲倒男人;野獅的利爪飛躍她的頭頂上片天。「去,我就不信打不昏你──。」

  她發狠,再度瞄準步步進逼的獅子。

  「磁──」中!

  這回是確確切切地看見擊中獵物,但麻醉針顯然是起不了效用,身形照快地撲過來。

  毀了!

  這回真要死無全屍了!樊落眼目集中,蓄勢待發。

  麻醉槍不靈,最後關頭最多是來個徒手搏擊戰,總不能乖乖躺在那裡,任牠選擇哪一塊瘦肉先食用吧?是沒學過正統的武術,
但既然是高級扒手的「首席弟子」,至少還有一套壓箱寶的逃命打法;雖然那套打法是三天曬網、三天捕魚下的成果。

  樊落目不轉睛地,收錄起牠每一刻的動作,距離越發地拉近,野獅一個躍身,及時飛過他們的上空,一落地又要逼近,卻在
發出一聲獅吼後遲疑地退了幾步,然後又不死心地繞著他們轉了幾圈,緊接著忽然轉頭就跑,沒入林子。

  「真是見鬼了。」她自言,目光莫名地收回,凝在地上。

  落在男人身邊的是一瓶香水,掉落時瓶蓋開了,倒了一半,但不仔細聞,聞不出什麼味道來。她什麼都行,就是鼻子不好,
太細微的味道聞不出個所以然來。

  「妳打擾了我。」身下傳來泰若自然的聲音。

  「啊。」差點忘了她還壓著「生物」呢!她跳起身,劫後餘生的感覺就如同世界大同降臨一樣。

  男人站起來,樊落這才發現他的高大起碼超過一米八,能推倒他簡直非神力所不能及。

  「你也是被邀請來的客人?」她雙臂環胸地巴結問道。炯然的眼瞇著掃量他充滿潔癖的舉止。

  男人生就一雙桃花眼,眼角含著陰森森的詭異,俊美的五官表露出混血兒的血統,東方與西方的組合,像是集兩者之優勢;高挺
的鷹勾鼻卻有一張很美的五官,不是娘腔美,是以男人的姿態所能造就的冷美人皮;他的膚色雖然顯得有些深褐,但無損其色;黑鴉
髮絲溜了幾綹在額前,猜測約莫三十歲左右。如今:他的眼慵懶地垂下,像沉睡中的美洲豹,如果再著一身黑衣,背後貼上黑毛翅膀,
活脫脫就像西方降世的惡魔。

  見他恍若未聞,樊落瞧瞧天色,又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挾恩德以求報償,向來不是她的作風,但保命要緊,誰知道再待下去,那頭野獅會不會發現牠錯失了什麼好東西!

  男人的薄唇詭譎地笑起來,沒笑出聲,但樊落忽然覺得涼意逼人。

  「妳能留下小命是意外。」他像在自語自語,更像目中無人。

  「NO─NO!」樊落閃到他面前晃著食指,搖頭。「這不是我要的回答。」

  「哦?」男人的眉不可見地揚起。遮掩的黑色瞳仁抬起,沒什麼看頭似的掃過她的嬌軀上下,而後停在她閃亮、活力的眼眸上。

  東方女人的身材大多扁平,她也不例外;沒什麼可以提得起興致的地方,唯有她的眼是全身上下最誘人的特質。

  他向來由眼看人,她的眼並不是美形的眼,但蘊藏在其中的寶礦教人見了就不禁想要狠狠地……打碎;當她眼裡的光芒碎成
千萬片,那,定是一件相當有趣的事吧?他的嘴角漾起笑意,並不刻意,然而眼角眉梢盡是浸著邪氣的媚惑。

  「這裡的島主人瘋了!」shit!樊落發揮高度耐心解說,隨意地朝林子方向揮手。「誰知道那裡頭還有什麼四隻腳的「寵物」,
不走留下來當晚餐嗎?你怎麼來的?車呢?」該不會這人把車停在產業道路上而走來「納涼」吧?

  男人聳了聳肩,拂了拂垂下的瀏海。舉手投足間,像是玩世不恭的貴族子弟,修長的手指十分漂亮,但手背上布著幾道不一的乾疤。

  「我沒車。」他發覺她盯著他瞧,再度施捨一個迷惑眾生的微笑。「來那西色斯島作客是須要簽下切結書的,妳也應該有;在
這裡的死屍是不受法律拘束,妳能活下是意外,因為我救了妳。」他的眼睨到地上的香水瓶,而後彈了彈手指,吹了聲囗哨,其
姿態優美得令人著迷。

  「啊……」不曾吧?對他優雅過分的動作著了道,直聽見馬蹄聲,才睜大眼睛。「你……騎馬來的?」僵硬的頸子側過去,遠
方一點逐漸化大,她的頭忽然感到疼起來。

  「我的騎術公認一流。」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絲綢般的滑入人心。

  「我沒騎過馬。」她嬿了嚥囗水,目睹黑體白鬃的駿馬停在跟前。要命,今天不只見鬼了,簡直跟她十九年來的自制力做最高的挑戰!

  他性感的唇上揚,垂下的睫毛適時掩住野蠻的神采。已經有太久的時間沒有真正地「享受」過當一個人的樂趣,艾蜜的遊戲尚在含
苞當中,等待是一件無聊的事情,如何能從等待中發掘快樂,是他的興趣所在。

  他翻身上馬,從風衣囗袋裡拿出素色的手套穿上,向她伸出手。

  「妳不必懂騎馬。『遊戲』也不許任何人控制牠,妳只須考慮一下,打算留在這裡過夜或是跟我走?」

  那還用說!樊落勉強搭上他的手,但還是感受到他的熱氣,畢竟他還是人,有人味嘛!她借力上馬,坐在他的面前。

  「這是妳的行李?」他瞄瞄她拎著百寶背袋。很沉甸,必定塞滿了東西,以她一個小小的身子能逃過「路易十六」的獅
嘴已屬不易,還能帶著拖油瓶,這小女人不簡單。他的笑容曳長,這樣花起心思來玩才有看頭。

  「這是我的寶貝。」樊落回答。雙手緊揪著馬鬃,嬌軀微微向前傾,與他保持距離。

  「哦?」夜色中的眸子毫不保留地流露出了狂野的意圖。他做事向來隨心所欲,想要的東西向來沒有要不到的;瞧不起
的也從未出現過在他眼前。任何事在他眼裡只算是遊戲,而通常新鮮度並不能持久。

  「痛!」她痛楚地小聲哀號:「你在做什麼?」竟敢偷襲她的背,痛死了。

  男人輕劃過她背脊的手指沾著血跡。他望了半晌,而後漾起微笑,伸舌舔了舔指頭上的血。

  他陰柔地開口:

  「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妳,妳流血了。」


※     ※     ※
  黑家城堡以北為主,立在懸崖峭壁上,當初由直升機往下鳥瞰,猶如濃縮版的樣品城堡,而實際的範圍,若不是有所謂的
交通工具,就算進了城堡的第一道鐵門,照樣得行個數十分鐘以上才到得了堡前。

  「寶寶!」

  在城堡前下了馬,就瞥到嚴青秀驚喜交加地迎了上來,雙臂開弓──樊落立刻退了幾步,避開小爹噁心巴拉的懷抱。「你還沒死啊?」

  「寶寶!」嚴青秀垮著一張臉:「妳怎麼詛咒我呢?」嘴裡抱怨著,黑眼卻機靈地往離去的騎士瞟去。

  「切結書呢?」

  「嗄?」他張大眼,吞吞吐吐:「什麼……什麼東西?」

  「少玩這招。小爹以為我是八人轎子從島上一路抬過來的嗎?要不要我帶你出去繞一圈,讓你嘗嘗什麼叫九死一生?」

  「啊……」嚴青秀畏畏縮縮地:「寶寶……雖然我是比較幸運一點,正巧降落在城堡的花圃上頭,但我想……我想島上的
確是原始了些,松鼠肉是滿多的啦,寶寶妳就勉他的寶寶向來討厭動物,也難怪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不過他很欣慰,寶寶激烈
反應的機會不多,幾乎可以說是沒有,這樣一來難免就沒有讓「父親」身分出頭的機會。他的眼忽然睜得更大,措手不及地捉住她的左臂
,咆哮問:

  「是誰讓妳受傷的?」娃娃臉猛然兇狠起來。

  他的寶寶右臂上的袖子磨破,泌出絲絲腥血;這不打緊,他繞了一圈,發覺她的背部也有好幾道血痕,啊──他精光畢露的
眼停頓在她額前,先前真的沒注意,寶寶汗濕的髮絲黏在額上,正巧掩住血塊。

  「可惡!」他咒罵,顫抖的手輕輕撩起她的頭髮。「寶寶,是那個騎士傷害妳的?」

  「誰啊?」樊落又退了一步,避開他溫暖的手。「少轉移話題了!切結書是你簽的?沒經過我的同意?我死在這裡,誰來為
我收魂?」她啐道。

  嚴青秀怔了怔,精光四射的眼立刻收斂起來,化為委屈。

  「不簽就進不來了嘛!反正寶寶妳是我的首席弟子,誰敢對付妳,就是跟我作對!」言下之意是對她深具信心,事實上
也只有她可以託以重任了,當然得多捧捧!要不是他有懼高症、要不是他曾發誓入贅樊家之後絕不動第三隻手、要不是理絲
身懷有孕,說什麼他也要留下。

  狐狸面具原先主人雖然是樊家的,但遺失了幾百年,下落幾乎已是不可考,入贅十年來動用同行間的人脈,終於得知面具
落在黑龍頭之子黑宿原身上,然而黑宿原行蹤成謎,只知那西色斯島為他所有,終年不得開放。如今機會來了,不把握住會遺憾終生的。

  嚴青秀沉下眼,注視高聳的古堡。這裡頭不只是他想討回面具,必定還有其他覬覦之徒!狐狸面具非一般市價可以評斷,在黑巿
收藏者的眼裡價值不菲;如果可能,他會親自重出江湖,而不是叫寶寶來冒險。

  有人在催他了。原先一張邀請卡只能讓一個人進島,他本來也只想送寶寶到島上,自己不必踏上土地,可就在
他要離去時,沒想到卻臨時發生意外,才由得他待了一些時候。

  「寶寶,妳自己要保重。」差點沒淚眼汪汪地逼樊落來個十八相送。「不管咱們的目的有沒有達到,保重自己最重要。
記得要三餐定時、少接近男人,妳才十九歲,還太小,小爹才擁有妳十年,還不夠,不准被男人騙了。」

  「少婆婆媽媽的了。」跟個老媽子一樣!樊落冷冷瞪了一眼在旁偷笑的僕役。

  那僕役原本是來催人上機,沒想到聽見笑話!那西色斯島上的笑話比死人還少,笑紋不容易長是不錯啦,只是沒法延年益壽而已。

  嚴青秀頻頻回首,依依不捨地上了直昇機。

  啊!忘了跟寶寶提醒,小心那個危險男人!現在的他安居樂業待在小鎮上,並不表示他視人的能力衰退!那個載寶寶回來的男人並非常人。一個男人或許傲慢狂妄,但不見得危險;而他,那個有些眼熟的男人,流露的不僅僅是自大,還揉合不曾費心修飾過的野蠻。

  原先就預估島上多數受邀人非泛泛之流,但那男人的每一個細胞都跳躍著邪氣,是誰?在記憶中誰有這種悚然的氣質?寶寶應付得了嗎?

  「先生,你還真好狗運,沒被林子裡的獅子給生吞活剝。」駕駛開了囗。

  「咦?」吸引力被抓回來了。「獅子?林子裡有獅子?」他怎麼不知道?

  「是啊。聽說上回還有人降落不慎,就活生生地當了晚餐送到獅子嘴裡,反正居住在島上的人都得簽切結書,死了沒人管啊!」

  他臉色白了,忙從窗子探出身。

  「寶寶!」他叫這,草坪上的人影愈來愈小……等等!駕駛的聲音好熟!冷汗又滑落了娃娃臉,不為樊落的安危,而是自己的。

  他的眼遲緩地轉移目標,溜到駕駛戴著墨鏡的臉上。

  「我……我們是不是見過?」嚴青秀膽寒地間,手指不由自主地又發起頭來。

  「先生,你沒有那麼健忘吧?下午我才載過你來島上,半途上我跳機啦,你忘啦?」

  他怎麼會忘!一輩子的惡夢啊!

  他的頭恐慌地探出窗外,驚悚失控地發出嘶吼:

  「救──命──啊──寶寶──」


※     ※     ※
  「啊──啊──」監控人員臉色發自地瞪著螢幕。他恐懼地想吐。

  「幹嘛?昨晚吃壞肚子?」監看另一台螢幕的圓胖男子笑說,貪嘴地吃著高熱量的蛋塔。

  「不──他笑了。」

  「嗯?」

  「黑二爺笑了……」他瞪著眼,螢幕裡是一片青青草原,草原上站著一男一女。從頭到尾他看得很清楚,是黑二爺讓路易十六去解
決掉進林子裡的女人,只為她不小心打擾了他;當然,那已是習以為常的事,在島上唯有黑二爺才是上帝,只是……他已徑很久沒有
看見這樣的笑容了。

  「致命的笑容……」他喃喃道,這是下面的人一個統稱。

  「什麼?」圓胖男子噴出了嘴裡的蛋塔,黏呼呼地貼在監控螢幕上。

  「可憐──」他為那個小女人哀悼。上一個引起黑宿原興趣的人雖然自殺未遂,但也離死相去不遠了。這種時候還是當個平凡人比較好。

  「嗯──」吃著蛋塔的男人蹲在一旁猛吐。

  「阿門!」另一人為那個小女人開始祈福。

  「沒用了!島上的上帝是黑二爺,你向他祈禱,不如坐在這裡看著她被毀滅。」語畢,圓胖的男人繼續乾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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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真是……真的見鬼了!

  「該死的黑宿原,你死定了!」勁風直撲下來,狠狠地落在羽毛被上。「我殺、我殺、我殺殺殺!咦……怎麼沒有痛呼聲?」

  發現為時已晚,才要跑路,身後一個迴旋踢擊中夜行者的小腹,直飛過軟綿綿的床,四平八穩地吻上冰涼涼的地面。

  「哎唷,好痛唷!」夜行者可憐兮兮地抗議,聲音是女的。「就不能輕一點嗎?」

  「我不愛半夜被人驚起,尤其我很累了,要錢沒有,要命也不給。」樊落冷靜地打開抬燈,暈黃的光映著她疲憊的臉。

  「妳……妳偷襲!」夜行者不依地大叫,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妳以為面對一個小偷,我該有多好的歡迎儀式?」要命!才到島上頭一夜,就遇上這等陣仗!她甚至還沒弄清堡裡的地形圖,就叫一
個小偷婆子看中,這算不算霉到姥姥家去了?

  她的眼一瞇,身形極快地退了幾步,避開夜行者的偷襲。

  「嗤。」樊落恥笑出聲:「三腳貓的功夫也想跟我玩?」

  「三……三腳貓!?」夜行者結結巴巴地,顯然是氣極了。「妳……侮辱我,就等於侮辱我爹地!童!」她叫道,東張西望
地直跺腳:「快出來給爹地爭囗氣,我以師姊的身分命令你,童──哎唷!」三招內見成敗,她灰頭土臉被踢到牆上,哀呼不已。

  「滾出我的房間!」樊落啐道。「想偷東西找別人偷去,別惹到我!」

  真是倒楣透了!白天差點葬身獅胃裡,晚上還遭人洗劫,就算明兒個有人拿槍逼她上斷頭台,她都不再吃驚了!

  夜行者顯然相當地不服氣,抓起落地的匕首,撲身向前,身手生澀而粗魯,看得出沒經過多少時日的訓練。

  真是見鬼了!她招誰惹誰了?樊落咬牙,側手擒拿她持刀的右腕,正欲教這夜行者好好吃頓苦頭,忽地黑影一晃,無聲無息
地化解她的小擒拿手。

  她的身手若要論逃命,只須動作矯捷即可;但若扯到打鬥,不巧她跟眼前的女夜行者半斤八兩,抱著三天曬網、
一天半捕魚的心態,反正她本就不打算繼承小爹的家傳絕學。學武是白白浪費她的時間,對付三腳貓還算綽綽有餘,但對真正
行家來說,她那三腳貓的功夫簡直是以卵擊石,而那顆卵不幸正巧很遺憾她就是她。

  「討教。」那黑影是個高個兒,身材是魁梧,由聲音輕易揣出是個男人。

  真是、真是要命了!樊落連連險避來人招數,論力道是絕對臝不過人家,借力使力更別談,連對方的袖角都碰不到;來人可
是真材實料的武術者!

  可惡!這可不是什麼武俠世界啊!在一個月前她還是台灣高職的平凡女學生呢!怎麼才進了島,她的世界就變色了?

  勁風打痛她的臉頰,現在靠的是她迅捷的身手才能避開他的攻勢。

  樊落雙拳抵住他飛來的拳頭,好痛!力道畢竟不是她所能比擬,她忍痛旋出腿風,先進一招攻勢,逼他採守方,隨即翻過
床沿,一氣呵成地拉住女孩的頭髮。

  「哇!痛!」女夜行者慘叫。

  「痛就給我閉嘴!」樊落不耐煩地叫。「不!你不准靠過來!」

  「再打。」男人的眼瞇起來,簡潔地說。

  「胡來!你以為這是什麼年代?現在可不是光靠武打就能解決一切!」

  男人細長的眼望入她的炯光。半晌,他微微頷首,形於外的精光盡斂,顯然同意她的看法。

  「妳的底子不錯。我是童晃雲,她是……尤癡武。」他的嘴角不可見的扭曲。

  「我叫樊落。這裡算是我新據的地盤,生人走進這塊領域俗稱「闖空門」,通常下場是蹲苦窯,想不想試試?」

  「妳……是妳的?」尤癡武迷迷糊糊地叫道:「不可能!怎可能呢?這明明是黑宿原的房間嘛……」

  童晃雲忍住歎息,臉上的表情布滿長期非人折磨下的痛苦。

  「請見諒。我們並無意傷妳,是……癡武的錯。」

  「我?」尤癡武抗議:「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錯誤而已,誰叫那個姓黑的住在這種亂七八糟的古堡裡!」

  還分前後層咧,光是彎彎曲由的甬道就教人頭痛,誰知道會出錯!不過話說回來──「不是黑宿原的走狗就放開我!」
她叫道,雙眼含怒地瞪著童晃雲。吃裡扒外的傢伙,就那樣呆頭呆腦地站在那裡,以為大夥兒的頭皮都跟他一樣硬,不會痛嗎?

  樊落沉吟了會,鬆了手,瞇起細長的眼看著童晃雲扶起尤疲武。這男人的拳頭功夫不錯,絕對在她之上,如果能收為己用,
盜回面具當然能多幾分勝算。

  坦白說,現在連怎麼偷回的計畫都沒個底,能多捉幾個幫手來只會減輕她的負擔。

  「那,妳也是邀卡請來的客人嘍?」尤癡武掀下臉上黑布,細皮白肉的,一臉鄙夷。「敢來那西色斯島的,都是貪上島權的,
妳也不例外。」

  「咦?」

  「妳不知道?那妳來這裡幹嘛?以為度假玩耍嗎?」尤癡武揮了揮手,全身痠痛得差點癱成爛泥,只好暫時屈就在可能是敵人的床沿坐下。「傳說黑宿原有心要將那西色斯島權讓出一半交給新合夥人開發,這回應邀而來約五十多名賓客裡鐵定有一個可以成為島上的新合夥人,妳以為大夥吃飽沒事幹?不,來這兒的人想要的不僅僅是這座島,還有附贈的黑家在世界經濟中的聲望。妳想想看,平空得來的寶藏,誰會輕易教它從眼下溜過?不然一張切結書等於暫時送出生命,誰會做?是不?童?」

  樊落眨了眨眼,腦袋瓜如海綿遲緩地吸收著尤癡武這番話。

  「那個見鬼、要命、該死的小爹!」她咬牙低咒著。她可不曾從小爹那裡聽過這一段「長篇大論」啊!

  真是……真是……說不出話來了!等有命回到台北,她會親自手刃他,讓他瞧瞧惹火他門下首席弟子的下場!

  「你們跟黑宿原有仇?」樊落細聲問道。

  「嗯?當然有仇,是不?童?」尤癡武駭了一跳,跳回師弟的身上,活像一隻攀在樹上的無尾熊。奇了,那個姓樊的女
人的眼好像噴出火焰來了。

  看她的相貌相當地平常,像是在台灣隨時可以在馬路撞上的女孩,可是她的眼瞳很活、很有神,像抹跳躍中的熔漿,不經意地燃起臉蛋的光芒。

  不好惹,肯定不好惹,尤癡武是過頭的路癡,但不表示IQ跟她平板的曲線成正比。

  她猛點頭。「沒錯,咱們跟那個殺千刀的黑某人的確有仇!妳也有,對不?我有個建議,不如我們合力幹掉那個黑某人,功勞
一人一半如何?」既然喜歡當「沉默羔羊」的師弟死不吭聲,那理所當然地出她這師姊來談判。

  「好──啊──」樊落瞇瞇眼笑了,牙齒磨來磨去:「不過我不要他的命,我只要別的東西,至於功勞全歸妳。」死小
爹,回頭一定要一塊一塊割下他的肉,曬在陽台上!

  「太好了!」尤癡武跳下師弟的背,伸出手來。「從此以後,我們共坐一條船嘍?」

  樊落盯著她的纖纖玉手,只勉為其難地輕握一下就收回。

  「行。我要聽聽你們的計畫。」有現成計畫沒理由不聽,也省得花費腦汁。

  「計畫?」

  「對。」樊落非常有耐心地解說:「所謂的計畫,是你們所設計的一個畫面,而那個畫面裡是黑宿原的結局。現在,你們必須告訴我那個畫面如何設計的過程,我好配合啊!」基本上她傾向於信賴那個沉默是金的男人,既然不是只有尤癡武打算「暗殺」黑宿原,那麼童晃雲必定是提案的那一個主導者。

  尤癡武眼裡迷迷濛濛地,搔搔額,照實答道:

  「可是……我們還沒想出來該怎麼幹掉那個黑某人耶!」

  「啊?」不曾吧?

  樊落的眼對上童晃雲的無神黑眸,才要開口問,卻被尤癡武給拉住,諂媚道:

  「既然妳是我們的同伴了,那麼計畫理應由妳來想!這樣好了,明天再來找妳,到時再告訴我好了。我跟童自願當妳手下,聽妳指揮。」兩、三下把重任丟給她,哇,輕鬆了。「啊,對了,為了以示誠意,稍後我把我們祖傳的草藥方子給妳一份。妳看妳全身都是OK繃,好可憐唷!」尤癡武眨巴眨巴地,流露巴結的模樣。

  樊落睜圓眼,由尤癡武望向這蠟色表情的男人,再由他緩緩地移向尤癡武。

  她──一個高級扒手自稱的首席弟子、一個曾是台灣填鴨式教育的學生、一個自詡為不是很有智慧之光但也不算笨的平凡人,是不是一不小心跳進了一個還不算很聰明的陷阱裡?

  喚,真是見鬼了!


※     ※     ※
  那西色斯島的早晨跟台灣並無不同,月落日昇。太陽竄起後八點正,在古堡正廳是自助式的早餐,雖然容納五十人是
綽綽有餘,但總顯得有些雜亂無章。東方人、西方人、高個兒、矮個兒、胖子、瘦子,各類人種聚集一堂,若得人眼花繚亂。

  「嗨。」酥麻的男聲在耳際響起。

  「啊!」樊落跳起來,旋過身。「是你?」差點掉了一身雞母皮。

  「是我。」男人的桃花眼漾著輕佻的笑,熱滾滾的目焰直直瞧進她的。「妳的臉色像死魚,讓我猜猜──昨夜不安枕的原因是我?」

  樊落瞪著他。這個傲慢又自戀的男人!

  「是啊,昨天您老人家的馬上雄姿讓小女子傾醉得很,一入夢只見您騎著旋轉木馬繞得我頭昏眼花,難免睡眠不足活像死
人。」心情本來就很不好了,沒必要還得由他來加上一筆。

  男人怔了怔,看著她轉移目標…移駕自助式的餐桌。他說錯了什麼嗎?

  「勇氣可嘉。」身後,是黑忍冬的聲音,拎著白絹摀住鼻子靠近他。「敢近她三呎的你是頭一個,足以戴上榮譽勳章!」

  「嗯?」男人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精美的臉龐閃過一絲迷惑。

  黑忍冬笑嘻嘻地搭上他的肩。

  「老兄,釣女人不是這種釣法。當你說一個女人像死魚,我勸你最好買副棺材自備,嘿嘿。」

  男人像是忽然發覺他的在場,緩緩地撇過臉注視黑忍冬。

  「拿開你的手。」否則請自理後果,這一句倒是沒說出囗,只是在他妖邪的眼裡表露無遺:黑忍冬連發呆都不及,恐慌地縮回。

  「呃……我……我不是有意……」冷汗噗地一口氣全冒了出來。在他眼裡,黑宿原始終教人難以親近,並不是說這個堂兄
一身倨傲氣質震住他,凡舉大企業之首多多少少都有些狂妄,甚至司空見慣的冷僻性格,然而黑宿原多了一分邪氣的氣味,要不
是先前他難得散發迷惑,忽然像起個人類,說什麼他是不敢忘形碰他的。

  黑宿原像妖,如果在古早時候,他會被視為妖孽轉世,是外貌的關係也就罷了,但那一年的夏日,一趟難忘之
旅讓他真正見識了黑氏家族裡唯一隱居島上的堂兄。

  那一年,黑宿原出島未久,就遭綁匪綁架;而很不幸地,他這個黑家最沒身價的小孩也因靠近堂兄五呎之內,而
一塊湊成雙綁回廢棄工廠裡。照黑家教育的第一步,黑家小孩成了小肉票,首要必須保持冷靜,注意周遭一切所有的逃
生管道,靜待保鑣前來救援;坦白說,那時他只是一個十歲小孩,沒嚇得尿褲子已經是值得慶幸了,哪裡還顧得了逃生路線?

  但,與他同齡的黑宿原則不!他是個貨真價實的變態!

  在他恐懼得直發抖的時候,黑宿原極負殘忍地撩撥綁匪二人;其實說是殘忍,倒不如說是洞悉人性的弱點!這彷彿是黑
宿原與生俱來的本能,再下點殘暴的佐料──天啊,有生以來,他目睹了第一樁兄弟自殘的流血事件!血像泉般濺滿他的臉,不
知從哪部位掉下來的皮肉飛到他的頭上,他尖叫、尖叫,還是尖叫!在那一瞥眼裡,他親眼目睹了黑宿原冷眼旁觀的野蠻微笑,那
副模樣就像是……像是從頭到尾在看一場遊戲一樣。

  即使事後,警方歸咎起了內鬨;即使事隔十多年,他仍然偶爾在黑夜裡驚醒,因為害怕有朝一日,黑宿原依舊笑著,而他卻
成了遊戲下的犧牲者。

  「殘忍?我只是選擇的提供者,而他們自願選擇了死亡。」事後,怯怯弱弱地問他,只換來黑宿原似笑非笑的答案。天啊,他才十歲耶!

  曾經不停地想過,會不會有這麼一天,黑宿原也給了他不同的選擇?明知是人性的貪婪所致,卻依然飛蛾撲火,就像那
一夜自相殘殺的兄弟?而那個時候,親為堂兄的黑宿原會有怎樣一番的表情?置身事外的嘲諷?或者,就那樣看著他投入火焰之中,
當作一場遊戲?

  人性多可怕,然而黑宿原沒有人性──一個沒有人性的人類是沒有弱點的。

  長久以來,一直在遠距離觀望,不敢踏入他的地盤,如果不是艾蜜嬸的遺書,打死他他都不願再進那西色斯島;因為他是個正直的
人,所以不願發現自己有一天敗在醜陋的人性之下。

  「一個女人的胃能容納那麼多嗎?」黑宿原喃喃自語著,光看就飽了。

  「呃?」黑忍冬回過神,順著眼看去。是那個據報昨晚跟堂兄一塊回來的女孩,叫樊落,也是先前反唇相稽的不要命傢伙。

  一向能讓黑宿原感興趣的事不多,大多是事情找上他。不過這回坦白說,黑宿原的興趣來源……真是乏善可陳。

  不過話又說回來,顯然他這堂兄的鼻子不中用了,沒聞到她全身上下散發的刺鼻怪味,很有可能跟她手背紗布上那團綠綠的玩意兒
有關。天,黑宿原敢近她三呎就已經很了不起了,竟能貼在她耳邊說話,簡直要對他「聞若無味」的鼻致起崇敬之意了。

  「你很閒。」何時,黑宿原環臂地打量他。

  「呃?」他趕緊收回視線,摸摸鼻子窘笑:「只是好奇,我對她並無其它任何感覺。」

  「有沒有我不在意,那只是附屬的遊戲。」他純粹只是想找到她的弱點。

  「遊戲?」怔了怔,苦笑:「我還當你想讓她暖你的床。」

  黑宿原的肩聳得高高地,血色的薄唇差點咧笑起來。什麼時候這個始終不敢正視他的堂弟,也懂得開始說起笑話來了?

  不過──「個中國女人重視貞操嗎?」他忽然間。

  「嗯?現在再造處女膜很容易,我想還不至於到哭天喊地的地步吧!」黑忍冬照實答。

  「哦?」分出一半心神沉思中,另一半則因那個戴著狐狸面具的男人出現在廳裡而集中。面具是銀色的,只有半面覆蓋臉龐,露出
薄唇,身高約莫跟他一般的高度,依舊是黑衣黑褲。

  「很像吧?」黑忍冬邀功地低語:「這段時日就由他頂替你,其他堂兄弟不常出現在島上,即使買了殺手,也分辨不出的。」

  「那可就不好玩了,不是嗎?」黑宿原彈了彈手指,隨即瞇起眼。那個小女人在看什麼看得這樣入迷?是假扮他的面具男人?
她對「黑宿原」有意思?賓客依著艾蜜的名單邀請的,人名儲存在他的記憶裡,並沒有她,她冒名進島如是為了名利,也不值得他出手了。

  說來有些奇怪,她的眼神挺像打不敗的艾蜜;就因為像極,所以才想折磨這個小女人。

  還找不到闖進她弱點的門,對她的興趣也就濃厚起來。

  「宿原?」

  「他的眼洩露太多情緒,要改。」他心不在焉地說,忽然「轟」的一聲爆裂了起來,短短幾秒鐘天搖地動──「地
震!」黑忍冬驚叫。隨著廳裡的多數人,恐慌地蹲下身找起避難處。

  「不,是爆炸!」黑宿原冷靜回答。

  黑忍冬忍不住看了他似笑非笑的臉龐一眼,如果不是事先熟知他的下一步,他會以為黑宿原自爆城堡。他怎能……怎能這樣的事不關己?

  接連著軒隆隆地響了好幾聲,像是永恆卻只是剎那,悚懼的聲音停止,餘下的只是震耳欲聾的尖叫,及天花板落下的砂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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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9 10:56:57 |只看該作者
 
  劫後餘生的感覺真好。

  不過就是有些麻木了。來到島上不到二十四小時,先有野獸、再有夜襲者,現在又起爆炸,就算明天在島上試爆核
子炸彈,她都不會再有驚訝了。

  「去!」她低咒,頂了頂上頭那具人體。「死了沒?」

  「沒啦!」

  「那就麻煩妳挪一下尊軀,我的肺需要氧氣。」

  「我也需要啊!喂,童,你要鬧出人命來啦!」尤癡武推了推上頭的寬闊肩膀,皺了皺鼻。什麼時候她的師弟開始變「
胖」了?雙肩完全蓋住她的;她的手往下滑──哇,胸也很結實耶!大腿呢?大腿呢?從他拜師門起,他的雙腿老是看起來很
瘦弱,比女孩子的還勻稱漂亮,最近幾年倒是沒看過他穿短褲了,會跟他的胸肌一樣結實嗎?她好奇地往下探索──「哇──
」她對上他的眼。「你要嚇死人啊!」

  這才發現他的臉龐相當地貼近,散發一股……「異」味。奇了……

  「我沒見到你噴古龍水啊!」尤癡武迷惑地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

  「能不能請你們稍微念在同是炎黃子孫的分上,發揮一下人道精神?小女子感激不盡,改日定當圖報。」樊落必須發出
聲音,否則上頭那個迷糊女人極有可能花一整天時間充當靈鼻師。

  童晃雲依舊壓了半晌,見四周穩了下來,才身手俐落地跳起,順手拉起尤癡武,露出下面個兒嬌小的樊落。

  「頭兒,妳還有呼吸吧?」尤癡武好心地問道。

  「不死也只剩半條命了。」沒有被擠出一斤油已經是奇蹟了,天啊!樊落動了動關節,狼狽地爬起來。「見鬼的!妳逃妳
的命,不必壓死我啊!」

  「喝,這是什麼話?我是在救妳耶!」尤癡武瞪大眼:「我是看妳不要命地往這裡跑,妳死沒關係,但妳的腦袋瓜還要出
賣妳的智慧,我只好連妳的身子一塊兒救啦!妳要感激我,是我不要命地護妳耶。」

  笑話!好不容易抓到一個盟友,怎能輕易放過呢?她也知光憑她一人的草包腦袋是想不出什麼好法子可以解決黑宿原的,而
偏偏童的腦袋瓜就跟他的嘴一樣,是用水泥密封起來的;逼他說一句建設性的話,簡直要他的命!一一淘汰之下,只能緊緊攀住這
個看起來還算聰明的盟友,不然實在太對不起老爸了!嗚嗚,原諒女兒吧,老爸,女兒不能手刃黑宿原是絕沒臉回家的。

  樊落的臉垮了下來。

  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這一對活寶會害死她的。

  「啊!」樊落忽然低叫。

  「幹嘛?妳四肢健全,不必緊張。」

  「我……差點忘了,我過來是為了救人。」

  「咦,妳也是救人?對啊,我想起來了,在我撲倒妳之前,妳好像已經先撲倒另一個人──」時間突然凝住,兩個女人妳望
我、我看妳的,一會兒黑色的眼珠才緩緩移下地面。

  「嚇!」兩人同時跳離幾呎之外。

  一個戴著狐狸面具的男人成不自然的扭曲狀態躺在地面上,乍看之下有點像是被打扁的蟑螂。

  「面具!」

  「黑宿原!」

  「總算……有人注意到我了。」打扁的蟑螂發出氣若游絲的聲音,顯然有些痛苦。那是當然的,畢竟他才是那個承受三個肉體炸
彈的可憐人呀!

  樊落瞇起眼,警覺地往四周紛亂的人群望夫。

  沒人注意這裡!

  她壓低聲音。

  「他就是黑宿原?」剛才就是看見他戴著「狐狸面具」出現,才義無反顧地救他。能夠認得出是樊家遺失數百年的面
具,是因為曾看過收藏在家中的仿造面具,雖然年代已是久遠,但應該沒錯的!

  「沒錯,沒錯!他就是那個姓黑的!是他!是他!沒人見過他的臉,因為他怕死,所以一輩子沒出島幾步,出了島也
是戴著面具,童!童!刀子在哪兒?」尤癡武先動手起來,拔起童晃雲靴上的匕首,嘿嘿嘿直笑:「沒想到這麼好運,才混
進來一天,就有機會幹掉你!」

  「咦?」戴著面具的男人失了聲,想逃命也爬不起來。在剛才那個小姑娘撲過來的時候還好,軟玉溫香,很舒服,構不
成傷害條件,也由得她壓在上頭,雖然撲倒時腳有點扭到,但也算是一種享受;然而那兩個天外飛仙一前一後地像壓肉餡餅似的
趴了上來時,他很清楚地聽見骨頭碎掉的刺耳聲──沒錯,他的足踝骨碎了,不然他早跳起來逃命去了,還會乖乖留下來受死嗎?

  嗚,原來當老闆的替身這麼難當!由此可見黑老闆平日的處境有多險象環生了。如果不是為了老闆的面子、為了那一百萬美金
的安家費,他肯定會痛得輕彈淚了。

  「等等!」樊落低叫,比童晃雲快一步拉住她的手,視若無睹面具男人的熱切目光。顯然,他把她當成了救世主。

  「幹嘛?妳要替我動手?」尤癡武連忙點頭。「好!就交給妳了,不枉咱倆義結金蘭!好姊姊,妳動手吧!」挺偉大地把匕首強
迫地塞進樊落的手裡。她連隻雞都沒砍過,要她殺人還真下不了!

  「義結金蘭?」樊落瞠目。「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現在!」尤癡武流利地宣布:「以天為憑、以童為證,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好姊妹,妳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
妳的,既然妳的好妹妹有仇要報,妳也不能置身事外。妳放心,現在人亂,沒人會注意。眼一閉、刀一落,我們直奔機場,
童會駕駛直昇機,安啦!」

  尤癡武說的全是廢話,只有最後一句吸引她的注意。

  樊落巴結地微笑,是對童晃雲的。基本上,她依舊傾向信賴這個高壯的男子。

  「已經準備好逃生路線了?」

  童晃雲可有可無地頷首,算是承認了。

  太好了!樊落瞇起眼,灼灼的目光移到男人的面具上。本來還當自己要熬上一個月的,才短短一天就能搶回面具,反正邀請
卡上不是她的名,拿回自己的東西不算犯法。

  「快點!順便割下他的頭皮當鐵證。」尤癡武催促,拉著她持刀的手欲往男人身上戳去。

  樊落忍住拍開她的衝動,咬牙笑:

  「不如叫童先生吧!我個子矮、力也小,萬一他斷不了氣,我們都是要吃上官司的,不如由童先生動手吧!一刀貫穿前胸後
背,乾淨俐落。」輕輕鬆鬆把匕首扔給原主人。

  笑話,她只是討回自己家裡的東西,沒必要背負一輩子的良心苛責。

  樊落探向狐狸面具。

  「救人嗎?我可以幫忙。」猿臂及時扯住她的手腕,鼻息噴在她的側臉上。又是那個傲慢的男人!

  來不及細想,先行跳離原地,防備地瞪著他。

  「你沒死?」

  黑宿原微笑,伸出手;黑忍冬忙揣出一條白手帕遞上去。

  「我很忙,上天堂必須先跟我的祕書排時段。」他的眼淡淡地掃過地上的男人。「忍冬。」

  「包在我身上。」黑忍冬點頭。島內一向僕役不多,但訓練有素,現已在爆炸現場組成「救護小組」搬運傷患,沒多餘人手
來幫忙,只得勞累他這個做牛做馬的小祕書,唉!

  「你想做什麼?」尤癡武叫道:「要搬也得等他死了再說!」可惡!就差一步!這是哪裡來的混人,竟然來搶人!黑忍冬
瞪了一眼尤癡武身後看似不好惹的男人,忍住反駁的衝動。他粗魯地拖起面具男人,往外走去,聒噪的尤癡武急忙纏上去,童晃
雲深深看了一眼黑宿原,也尾隨而去。

  「妳怕我。」黑宿原叫住欲跟上的樊落,優雅地擦拭帶疤的雙手。他的舉動高傲而狂妄,如同每個人都該匍伏在他跟前,親吻他的腳趾。

  「激將法嗎?」樊落停下步伐,回首。

  即使在哀鴻遍野的災難現場裡,熙來攘往的人群菁英中,他明顯地被襯托出來。並不是他的面容俊美如那西色斯;容貌再美也
有老去的一天,但氣勢是不變的。高不可攀的氣質像是站在泰山之巔,俯望他的臣民!雖然有些幻想過頭,但他就是給她這種感覺。

  這種男人即使找人陪他打發時間,也不該找她;一向,她對這種夜郎相當地反感,就算說話也懶得理。她拍拍衣袖,反身欲走。

  黑宿原的眼瞇起,彈了彈手指。「妳真的怕我。」

  「嘿,我有什麼好怕?」她翻了翻白眼,冷笑:「你能怎麼對付我?對女人最重要的是貞操?感情?失身嗎?一覺醒來,我還
是樊落,最多少了一層處女膜。那就是騙感情嘍?我一向篤信時間可以洗滌一切,最多也是犧牲幾桶的眼淚而已;再者,你長得很
好看,但對你的個性卻不敢恭維,就算想騙感情,也得看看我喜不喜歡你!而你對付我最嚴重的下場,也不過是去了一條命,不能說十
八年後又是一條女漢,但起碼我沒什麼好留戀的,我是不介意再回頭享受童年時光的。」她的肩揚得高高的,眼底的神采漾起光芒,像
在透過他看向遠處。

  黑宿原皺起眉頭。她的心思飄離了現在,看起來就像隨時會消失似的。

  「即使是黑宿原都引不起妳的注意?」穿越空間的眼因他的話而逐漸凝聚焦點,停格在他的臉龐上。她的神智遊回軀殼裡,
莫名地教他感到殘酷的滿足。

  居住在島上,幾乎每日都能見到生與死,不見得是在人類身上,然而漠然地看著牠們循著淘汰論而生而死,對他而言並
沒能引起多大的同情,甚至在他以為那是理所當然的;就算要一個人死,於他也不是難事。

  他不是一個沒有情緒的男人,然而對底裡的死傷就像螻蟻般的不在乎。黑忍冬在爆炸停頓的剎那,尚在失神地喃喃詢問他。

  他也不過彈了彈手指,回覆一句:

  「別妨礙我的遊戲就行。」

  「即使,死了那個充滿噁心味道的小女人?」黑忍冬驚恐地問道,只想迫切地證實他的堂兄還是個人!懂得恐懼、
懂得……人類該有的情感!雖不至橫屍遍野,但傷者滿地,有沒有死人還不清楚,但在目睹了這一切之後,他怎能、怎能
依然只在乎他的遊戲?人命關天啊!

  他依舊是心不在焉地答覆,大有她死是她家的事之意。對她的投入未深,不必太在意;世上只要有人,總會找到新的遊戲!

  這,就是他的哲學。

  活著,不過是一連串的挑戰,只是意義不同。從他戰勝原有的命運時,他就成了上帝,開始懂得玩弄起其他人的命運
,弱肉強食是鐵則,沒有人可以違背,也包括他。所以過去的他、現在的他,甚至未來的他都是強者,可以隨意操縱人的愛
慾生死。他不愛強迫人,只喜歡給人鋪上幾條路,路由他們自己選,而通常他們所選擇的,總不出乎他的盤算。

  而樊落,算是他無聊空檔時的一個小遊戲。

  一個小遊戲啊……

  因為找不到她的弱勢之處,所以沒法為他的遊戲鋪路。連死都不怕的人並不稀奇,通常這種人能忍受一瞬間的毀滅,卻
無法接受長久下來的心靈折磨,但她不一樣。

  她不是在忍受,她是在享受生命,而生命包括死亡;跟艾蜜很像,在死神招手之際,還不忘提供給他娛樂。

  「你想說什麼?」她開口,專注的眸光探尋他的眼,毫無顧忌地。

  是了,他就是要這種倔強不怕死的眼神,令他感到興奮──別誤會,是精神上的興奮;她的肉體還不至於吸引養刁的胃囗。

  黑色的眸子瞇起,而後邪邪彆起。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很邪氣?」那種肉慾的眼神很噁心,就像她是歐洲A片裡低級的女主角。

  他微笑,隨意地彈了彈手指。

  「妳是頭一個。」因為沒人敢直視他的眼,就連忍冬也不敢。思及此,不免幾分愉悅,他喜歡挑戰,而她在一個星期內應
不曾辜負他的期許。沒錯,他判定自己對她的興致只有七天;夠了,這已是他的極限了。

  他的步伐邁前。

  「幹嘛?」

  「我喜歡挖牆角。」

  「嗯?」

  「我不愛創造,我欣賞毀滅。」他含笑。就算一堵牆再堅固,一旦挖去牆角,總會坍塌。他總愛這種時刻,而尋找
脆弱的牆角過程也是一種挑戰。

  「你把黑宿原提了出來,就該滿足我的好奇心……」細柳的眉蹙了起來。陌生人的貼近使她不自在,在未摸透他的意
圖之前,突忽其來的錮制教她起了警覺之心。

  「啊!」膨膨鬆鬆的短髮打到他的臉,精美俊俏的臉龐洩漏出厭惡,而後收斂起來,臉色變了,細長的桃花眼染上
朦朦朧朧的神采,俯下的臉布滿風雨欲來的情慾。很美的臉,但噁心!噁心!噁心極了!

  樊落忙側過臉,血色的薄唇落在她的耳旁。嘔──他的臉龐順勢揉蹭她的,嘔!雞母皮都往地面跑路去了!

  她僵硬成希臘石膏像,任他摸索到她的唇;他的眼是睜開的,直勾勾地望著她。

  這是挑戰嗎?她的黑眸也須臾不眨地灼進他的,噁心的舌頭探進她的嘴。是很噁心,真的很噁心,始終無法
理解囗水相交究竟有什麼意思,最多是拿對方的囗水洗淨自己的嘴。他的舌熟練地滑進她的牙齒,像是洗牙機!

  他的眼迷濛的色彩漸褪,換上的是迷惑人心的妖邪。真是古怪,他的眼如黑天鵝的羽毛,漆黑而充滿神祕,他渾身
幾乎的邪質並不令人討厭,如同燃燭,只須站在那兒,無數飛蛾便會自甘撲火。

  今天如是換另一種角度相識,她想她會欣賞他。

  「妳很冷靜。」離開她濕濡的唇,他的手心一直停在她心臟的位置。

  「我沒牙周病,你不必洗得那麼乾淨。」她眨了眨酸澀的眼。

  黑宿原瞪著她,一絲詭異曝光在他眼底。

  「妳的乳房挺迷你的嘛。」他鄙夷地反唇相稽。順手抽起白帕子擦拭嘴唇,連帶把剛觸到她肌膚的臉龐一塊拭淨,不經意的
舉動讓樊落的眼亮了起來。

  她強忍住跟著擦乾的衝動,賊兮兮地笑了。

  「我叫樊落。你呢?」她雙手斂於身後,偏著臉,帶著興味盎然的神采凝視他。

  黑宿原遲疑半晌,像在評估反常舉止下的心思。

  「我想,既然都嘴親嘴了,也應知道彼此的名嘛!」她的小舌舔了舔濕唇,吸吮遺留在唇上的濕意。

  這算是挑逗吧!不過顯然他沒這麼容易上當,身後的手指動了動。好吧!那就來吧!

  她直接跳進他的懷裡,黑宿原直覺地一側身避開;沒讓自己跌個狗吃屎,反而順著他的身形再跳進他的懷抱。

  她的手臂環著他的頸。

  依舊是黑眼對黑眸!

  這回不是挑戰,而是調戲對迷惑!後者的迷惑隱藏得很好,幾乎察覺不出,但他身上散發的排拒很明顯,對他來說是毫不經
意的;但顯然地,在她的眼裡是足以拿來抗衡的工具。

  一向,她是隨遇而安的人。沒有什麼遠大的抱負或是期盼著該有的作為,日子就這樣過了,但都是屬於她想要的日子
;平日也沒有競爭心的打算,這點是小爹咬牙切齒,成天擱在嘴裡的一句話。

  是他撩撥起她的鬥爭心態!對他還是沒有什麼敵意,只是純粹地想教他吃上一回鄨。就那麼簡單。

  「近看之下,才發現原來你有妖冶的氣質。」輕輕舔一下他的嘴,把囗水留在他嘴唇上頭。「長得還不賴嘛!」不等
他甩開她,自動跳下來。

  他的眼露出複雜的怒火。

  「嘿嘿,你知道的!」食指點了點她的唇,拋了個媚眼:「這可是我的初吻呢!雖然是有點像洗牙啦,但你是我遇過
最好的牙醫師!下回有需要,再找我唷。」

  「妳很得意。」白帕子已經沾過骯髒了,他只是淡淡地甪衣袖抹去嘴上的痕跡。如果真以為因為一個吻而傾心於他,那麼他
就不叫黑宿原了。

  她很聰明,能在細微之處,發現他的潔癖。這不算他的弱點,只是懶得去克服而已,如果以為這樣就算能掌握住他了,那也
不值得他鎖定她了。

  在競烈挑戰下,第一回合勝負已分。

  樊落上榜居冠,而他在犧牲自己的情況下,慘遭滑鐵盧。哼哼,他是沒失利過,這種滋味──一次也就夠了。

  「應龍。」戰敗的無法置信感迅速被克服了。他微笑,精目四射。

  「嗯?」樊落停下腳步。趕著去刷牙、漱囗,簡直噁心巴啦,沒對著他嘴巴裡吐,已經是很給他面子了。

  「妳可以叫我應龍。」

  她眨了眨眼。顯然,她遇上的是一個不懂什麼叫敗仗的男人。

  她瞪著他半晌,而後轉身走了。就當眼不見為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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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9 10:57:4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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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我?」樊落從于晴的小說裡抬起頭。

  「黑先生要當面致謝。昨天若不是妳以身相救,恐怕就讓那些恐怖份子得手了。」

  「你……是黑宿原的祕書?」

  黑忍冬公事化地點頭,戴著金邊眼鏡有濃厚的書卷味。他含蓄地微笑:

  「妳有一個疑惑:為什麼昨天我跟在應龍身邊?應龍也姓黑,跟黑先生及我是堂兄弟的關係,他純粹來島上度假,並沒涉及
黑先生的『遊戲』之中。」

  樊落沉吟了會,瞥視一眼黑忍冬。他沉穩中帶著理智性的睿光,看不大出是昨天爆炸現場跟著黑應龍的懦弱男人。

  不管了!既然有捷徑可走。沒有放棄的道理。

  「好!我去見黑宿原!」她跳起來,放下小說。今天,樊落穿著相當輕便,一身短衫短褲,露出來的肌膚並不算性感,應
該算是年輕健康吧──且年紀好小。

  在古堡裡引路的時候,黑忍冬脫口問道:

  「樊小姐今年沒過雙十吧?」

  「我十九。」她和善答道。

  「才十九?」聲音微微高亢起來。天啊,她才十九歲,好年輕,怎能應付那個殘忍跋扈的男人呢?

  第一眼直覺地就認為她太平凡,幾乎閉著眼都可以隨便在路上摸到一個。宿原對於她興致的濃厚,始終讓他百思
得其解;而他一直以為以東方女人來說,外貌看似稚氣,實則都有二、三十歲的年齡,但沒想到她未滿二十,這樣的小
女人怎能應付得了宿原?

  她唯一的下場只有任宿原生吞活剝,如果遇上宿原難得好心,說不定還能還給她幾根骨頭。天啊,他真同情她,但絕不會幫助她,理
由很簡單,因為這一輩子他絕對不曾嘗試觸怒黑宿原一根寒毛!

  「……找到那些放炸藥的恐怖份子了嗎?」

  「呃?不,還沒有。」如果真的找不到、他真的懷疑是黑宿原為了找樂子而自爆家堡。「炸藥威力不大,可能僅是威
脅。黑先生對於傷者感到……十分地遺憾。」他敲了敲門,旋即轉過身對樊落說道…「很抱歉,黑先生不以真面目示人。黑家的血
液裡雖然不是流著完整的中國血統,但仍是十分注重傳統的,在選擇成為黑姓一族的領袖之前,必須戴著面具,以防暗殺。黑老先生亦
須遵循這項傳統。」

  戴面具就能防止暗殺嗎?樊落迷惑地忖道。

  黑忍冬推開門,擺了個「請」的手勢,一等她進門,立刻左右開弓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半躺在床上的是昨天戴著面具的男人,他的眼神略嫌軟弱地對上她的,隨即瞥開,瞪著她身後跟進來的黑忍冬。

  「你跟著進來幹什麼?」

  黑忍冬呆了呆,顯得有些恐慌。「我……我是想,也許您需要我……」

  「出去。」戴著面具的男人簡潔說道。

  黑忍冬點頭,匆促地退出房。

  「是你救了我?」男人細聲細語地間,垂下的黑眸洩漏出生澀懦弱的氣息。

  「應該算是吧!」樊落上前幾步,觀望他的面具。還好,若起來並沒有受損。這間主臥房應是整座古堡裡視野最佳的地點,從
落地窗外看去,是一片汪汪大海。記得曾在空中鳥瞰,城堡是建於懸崖峭壁之上,那麼主臥房是靠最北方,外面必是緊密的樹藤,下
方是削平的斷崖,不易攀爬進來。

  那,何時才會是他拿下面具的時候呢?

  「把妳的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他的聲音不容置駁。仍是軟綿綿的沒錯,但卻多了抹狂妄。

  樊落睨了他一眼。「你們黑家都是一樣的狂妄自大嗎?」

  男人怔了怔,聲音又變得更虛弱了。

  「我……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夠注意我。」戴著手套的雙手揪緊毛毯。「妳指的是應龍吧?他總是眾所注目的焦點,而我永
遠也只能屈居在他身後,若著每個人巴結奉承:樊小姐…,…」

  他抬起臉,又駭了一跳。不知何時,樊落的臉貼近他的,整個身子趴在床沿。

  他的輪廓顯得有些僵硬;如果有第三者在場,大概會以為有兩具新來的雕像擱在主臥房裡。

  「叫我樊落就行了。」她擠出笑容,明媚的眼注視著他。「如蒙你不嫌棄,我希望你能當我是朋友的。」她的身軀也很緊繃。

  「嗯……好……」男人壓抑震驚,含蓄地說。

  「那就好了!」她遲疑了一下,才執起他的手迅速握了一下。「你……也有潔癖?」她皺著眉瞪著他的白絲手套。

  「嗯?也有?」他倉卒地笑了一聲,血色的唇勾勒出誘人的角度。「妳是指應龍?黑家人多多少少都是有那麼一點潔癖的,妳介意?」

  「不,我怎會。」她不著痕跡地縮回手。「你的傷還痛麼?」

  「醫生說骨頭碎了,起碼休養幾個月吧!樊落,妳會常來陪我吧?」渴求的黑眸望著她。

  「如果你希望。」她瞇起眼笑著。

  十分鐘後,她走出主臥室的房門後。

  黑忍冬悄悄地踱進來。

  「她對我有興趣。」躺在床上的男人彈了彈手指,微笑。

  「她才十九。」黑忍冬支支吾吾地。

  黑宿原摘下面具,沒有感情的黑眸盯著他。「你在同情她。」

  「不……」

  「一個人的年輕與否,並不能代表她的智慧。」黑宿原下床走到窗前。

  「那是當然。」他怯怯弱弱地說,汗又冒出臉來。黑宿原在十九歲的時候,已洩漏出他的殘暴個性。

  「死了多少人?」

  「只有一個,是島上的廚師,當時他就站在放置炸藥的地方。其他人大多無礙,如果再找不到龍麟,這種事情會繼續發生
下去。」不小心對上黑宿原讀不透的黑眼,急忙瞥開,不敢再直視。

  「那不是挺好?淘汰一條生命對這世界有利無害。」頗有只要不牽扯到他與艾蜜的鬥智,死多少人都隨意之感。

  「那……我……我找幾個值得信賴的僕役保護樊小姐好了。」

  「不必。」黑宿原再度彈了彈手指。「她喪生島上是她的命,也算是我錯看了她的能力。你出去吧!」他眼也不看地揮了揮手。


※     ※     ※
  「現在?」「對,就是現在!趁著夜深人靜,黑宿原跑不掉的時候,幹掉他!這是我從童那裡摸來的槍,給妳!」

  「給我?」

  「當然啦!給妳防身嘛!妳放心,我裝上滅音器了,保證沒人會發現的。」

  「童昵?他不去嗎?」

  「他不知道我們現在動手!」暈黃的燈光下露出尤癡武偷偷摸摸的舉動,她拼命推擠前面嬌小個頭的樊落,走上
冗長的走道。「那個姓黑的真不識抬舉,救他的可不只有妳啊!好歹找也有出一分力,憑什麼他不向我當面致謝呢?」

  「這樣好了!改明兒,我介紹你們認識,到時候看妳要怎麼殺他、煮他都隨妳。」

  她壓低聲音。「我要回去了……啊!」她謷覺地跳側身子,及時避開一副龐然大軀。

  「哇!」尤癡武狠狠撞上去,她痛叫:「鬼擋牆!鬼擋牆!快跑!」

  「誰是鬼?」「牆」發出暴喝聲。「鬼鬼崇崇地,要死啊!」說的是華語,但帶有很濃厚的洋腔。

  「哇哇,是洋鬼子!洋鬼啊……」尤癡武的嬌軀被提了起來,睜大的曈孔對上陰影裡的閃眸。

  「閉嘴!」一囗酒氣噴出來,嗆得尤癡武咳嗽連連。「再鬼叫,小心我把妳扔下樓去!shit!」他從陰影中走出,是個
洋人,金色的頭髮在微弱的燭燈之下特別地柔軟。

  尤癡武張嘴。「范道爾?」

  希臘式的鼻子不侻地皺了起來;他粗魯地扔下她。

  「滾開。別叫我簽名!」他的眼瞇起,威恐道。

  「好酷唷!」尤癡武揉揉屁股,崇拜的眼發出閃光來,移至他的睡袍,圓圓的眼裡更載滿了星星。「我不知道您老人家也
叫姓黑的邀請了!如果我早知道了,一定會專程去拜訪您的,嘿嘿嘿嘿。」不像是傻笑,簡直是陰笑。

  「妳……妳笑得很難看耶!」東方女孩每個看起來都像洋娃娃,而她則像五寸釘下的小草人;邪惡的象徵。

  「真的嗎?」咯咯咯,她是真的沒想到好運會接踵而來,必定是她好事做太多,福報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先是有樊
落,後有好萊塢大明星,這是上帝賜給她的盟友,不能辜負,不然就太對不起自己了。阿門,感謝主!

  范道爾瞇起眼,光滑的背脊不自覺地出了一身冷汗。

  「妳在做什麼?」

  「沒有啊。」尤癡武小頭銳面地爬向他剛走出來的房門。

  范道爾怔了怔,拉住她的頭髮。「妳到底在做什麼?」

  「我說過沒有啊。」尤癡武無辜地拍開他的手。「我只是想看看大明星的房間嘛!那個姓黑的是不是給你總統套房?」

  「別亂闖!那不是我的房間!」

  「咦?」眼裡開始跳躍小惡魔的光采,聲音曳得好長:「不是你的總統套房啊──那……就是某位名流女士的香
閨瞜?嘿嘿嘿嘿,那更得看了!放開我啦!」

  范道爾從鼻腔裡噴出火焰來。「妳是哪裡派來的記者?」

  「我不是記者啊。」尤癡武委屈地說:「人家只是好奇嘛!聽說……就是雜誌上寫的嘛,范道爾不論到哪兒,必定要
有女人嘛,還給你冠了一個封號『性慾皇帝』……嘿嘿嘿,最新一期還寫說,您大明星跟某名流的老婆有一腿唷!如果能知道
她是誰,我不是發了嗎?嘿嘿嘿嘿。」她愈笑愈得意。

  「說,妳這小鬼想要什麼?」范道爾忍住捏死這隻小螞蟻的衝動。如果不是殺人有損他的前途,他會親自吊死她的!

  「我看起來很像會勒索的小人嗎?」

  「像,很像,簡直像極了。」他撇唇喃喃道。

  尤癡武無辜地玩弄頭髮,含蓄地說:「其實我要求的也不多啦……」

  「快說!說完快滾!」真巴不得把這個小惡魔從二樓摔下去!他是見鬼了才會遇上這種勒索,在美國想要捉到他的情史還
不容易,他才來到那西色斯不過幾天,就教一個小惡魔給勒索!他自找的!自找的!「從明天起禁慾──」他發狠地下毒誓。

  忽地,爆裂聲從上頭響起。

  「哇,地震……不,是爆炸啊!」尤癡武叫道。

  「笨蛋,是槍聲!」基於個性太善良的關係,他一把拉起尤癡武,打算再拖另一個跑去躲起來。「妳的同伴呢?」
先前沒注意,這時才發現幽黑的甬道上只剩尤癡武。

  「咦?」尤癡武呆住。「樊落……她跑到哪去了?」


※     ※     ※
  事情發生得猝不及防。

  是天生的遺傳或是巧合,總之就是教樊落敏銳地感受到了。

  她的背脊激起火辣辣的敵意,像有人在監視他們──不不,不只是以眼看著他們,還有些別的,她的細胞高聲抗議著:「危險!危險!」

  對於危急的敏感度向來是很靈的。她的親生爹跟老媽是同等職業,而挺巧合的老媽跟小爹也是拜過同宗祖師爺的。換
句話說她最親的三個人皆是高級扒手,除了天生的遺傳,倘有後天小爹死皮賴臉的磨練;沒有磨出點什麼來,三隻手的祖
師爺爺保證躲在墳墓裡,就此不敢出來見人!

  她的眼瞇緊,背後熾熱的注視忽然消失了,雖然僅僅只有幾秒鐘,卻恍若隔世。

  是她的錯覺嗎?不不,不是。樊落閉起眼,耳邊響起的是尤癡武賊兮兮的笑聲,剔除後是幾不可聞的腳步聲,踏聲是越
發地往上響著,應是在走樓梯,而後跫音完全消失,脫離她的耳力範圍。

  不!不是錯覺!三樓是主臥房!

  擁有那種敵意的絕不是那西色斯島裡的僕役!

  阿彌陀佛!沒想到黑宿原的宿敵還不少!樊落搖頭歎息,可憐哪!

  等等!

  為何要殺黑宿原?為錢為仇都不干她的事,但要是也為了狐狸面具呢?那可是相傳幾百年下來的古董呢!起歹心也是不無可能的……

  她的眉頭蹙了起來。管他的呢!沒道理為了一張面具,枉賠她的性命嘛!

  黑宿原的腳骨斷了,想必連逃命也來不及吧……

  但,這又如何?跟他又非親非故的,不是她不願救他,而是無法救他啊。

  他似乎沒有什麼朋友……幽幽的黑眼渴求地望著她!

  噢!真、真是見鬼了!樊落詛咒地旋過身,奔往另一條樓梯!

  三樓除了主臥室之外,尚有幾間客房,但沒住人;聽人說姓黑的喜好安靜,換句話說,三樓是禁地,除了黑宿原外,再也沒人跡了。

  她蟄伏在梯間。

  「天啊。」五個人!五個人耶!那西色斯島被詛咒了嗎?或者這裡盛產殺手集團?集合十九年來的激烈日子也沒在島上幾天來得刺激!

  沒法救了,真的沒法救了!先前在樓下這幾個人沒先幹掉她和尤癡武就已是萬幸了,實在沒有理由為自己找死路。

  如是外行的殺手還好,但他們的手腳相當地俐落,像是經驗老到的箇中好手……挺像電視劇裡的外國傭兵……不……
不曾吧!?樊落瞠目。

  可能嗎?如真是的話,那當真是沒救了!即使現在吶喊求救,也只會橫死當場而已;就算是死,外國傭兵也會完成任
務!這是小爹吹噓他事蹟時曾提到過的。

  天啊,這座島根本就沒有法紀!她到底來到了什麼鬼地方?

  「走啊!」她低叫。雙腳偏是僵在當場,一條活生生的命就要死在她面前了。

  如果見死不救的話,只會死一條,要是看不過去而撲身向前,那就要死一雙了!

  就當沒看見好了!她低頭瞪著先前尤癡武塞給她的手槍。

  由她這條樓梯土來,只須直走到底就到主臥房了,而從另一邊上來則也須走到底,主臥房在兩條走道的交集處,算是
一個死角區,但她這邊顯得較近,只隔兩個房門而已。

  她咬牙,瞇眼。

  她沒殺過人,真的沒殺過人;台灣不准自備槍械,她又是奉公守法的心公民,雖然是對著野獅打過麻醉針,但畢竟那不死人的!

  一顆子彈一旦穿過脆弱的肉體,就有可能面臨死亡了!為了救一個人,就必須犧牲另一條性命嗎?那是什麼道理?

  殺人,她一輩子寢食難安;不救人,她一輩子愧對良心,兩難的局面……汗珠滾落香腮,輕巧的推門聲引起她的抬首。

  見鬼了!

  她的雙腳不由自主地移動,飛快她撲出身影。

  「見鬼的……」……哇!「不要動」還沒溢出唇,對方回首對準她就是一發。

  「哇!」要命,她又狼狽地滾回樓梯間。

  虧她還想什麼兩難局面,最可怕的結局是她下地獄,也不必愧對良心了!出乎預料的意外,顯然使他們舉動粗暴了起來
,猛然的撞門聲此起彼落窖起。樊落悄悄探出半張臉,那群不知哪裡冒出來的殺手壓根沒把她放在眼裡,是打算速戰速決嗎?

  門扉被撞開了!

  真是……送佛送上西天吧!

  她咬牙,撲上前瞄準,耳邊盡是槍響,自然是從房裡頭炸出來的。她挨近擋在門囗的男人,瞄準!

  阿彌陀佛,不是她存心玩暗算的遊戲,而是再像剛才一樣先喊出聲的話,她的小命就沒了。

  顫抖的手指扣下板機。

  她呆住!

  顯然擋在房門囗的男人也發覺了身後的東方小女人!

  「尤癡武!我要殺了妳!」樊落張大眸子地吼道。她不常生氣、也不愛生氣,她向來是隨遇而安的!可是,可是當生
死關頭之際,發現唯一的籌碼成了空包彈,誰不會爆發埋藏地底的火焰?

  噢,天要亡她了!可惡!該死!在他轉過身的同時,樊落想他不想地撞上去,抇住他那把手槍,爭搶了起來。要命、要命!

  他不知是哪一國人,嘴裡發出的聲調像風雨欲來的音樂。這是咒罵,大概是無法置信一個小女人敢跟他搶致命武器吧!她的
力氣當然敵不過一個長年待在死亡邊緣的傭兵,但她一鬆手,她的肚子就要開個洞了,那……多不美觀!

  「shit!」屋內的情況很混亂,也許有打鬥,但實在無暇顧及了!她的對手一拳飛舞了過來,狠狠擊向她的臉頰。

  好痛!痛死了!比打預防針還疼!感覺整個人飛了起來,她的身手雖然還不算遲緩,但畢竟不是這洋人的對手,痛啊!

  「碰」的一聲撞上牆,她依舊死握著槍不放!這是當然,不放,最多是挨一拳,疼疼就沒事了;放了,可能她就要抱著肚子上的洞死去!

  早知如此,她會跟著小爹好好學習打架的藝術的,甚至把房裡的麻醉槍帶來啊!

  痛死了,哎喲──痛得瞇起的眸光發覺了那男人顯然不把她當回事;她不叫黑宿原,自然不擱在他的眼裡。

  他的槍沒了,從腰際抽出彎刀,往姓黑的那裡奔去,流暢的動作像是把殺人當做家常便飯。

  噢!天啊!

  她跳起來,全身骨頭瀕臨散開的倒數階段,仍然蹌跌地追上去,及時擋在黑宿原的面前「不要傷──到面具啊!話還
沒完全吐完,獵刀呈現完美的弧度迎頭劃了下來;樊落最後的意識是他殺紅的眼。

  她撇過臉,閉上眼。在射擊的同時,身軀往後彈開。

  火辣的疼痛肆虐她的臉!

  彈開的同時,她撞到身後的人。是黑宿原吧?可憐的人,昨天還飽受爆炸的驚嚇,也受了傷,今天又遭人狙殺!

  隱約地,身後的男人迅捷退開,才想任她跌個狗吃屎,但不知為何,他又伸出手拉住她。

  「死了!」這時候還是裝死比較好吧!她已經仁至義盡了,拼了老命的結果是只幹掉一人,但剩下的四隻大熊,她真的、真的無能為力了!

  佛祖,原諒我吧!

  好半晌,四周靜悄悄地,像掉了根針都能聽見似的。

  是很想昏迷過去,不省人事,但天生的高忍耐度讓她「睡」不下去。樊落悄悄地睜開一隻眼。

  「喝!」她跳起來,撞到黑宿原的面具!天,千萬別沒被人砍壞,反教自己給撞壞了。

  「你……近視啊?」這麼近看她,要死啊!

  「我看妳死了沒。」黑宿原泰若自然地回答。

  她瞪著他,但目光立即被地上五具屍身給吸引了。她驚駭地跳上床,嚇、嚇死人了!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屍體,
而且大多都是一槍擊中眉心的,只有一個是遭獵刀砍死的,而她擊中的那個傭兵也是眉心一個洞,呃……不是她殺的,絕對
不是她殺的!她打中的該是腹部,可能還沒因流血過多,就先被眉心的洞給殺死了!

  絕對不是她殺的!如果是她殺的,會一輩子寢食難安的,寧願推給他。

  「妳的槍法很準。」她的眼又瞇了起來。他是黑宿原嗎?不像昨天那個怯懦的男人。

  「謝謝。」在面具之下露出的黑眸複雜難懂。「原本,我是要留下一個活囗的。」

  樊落的唇掀了掀,想要說些什麼,卻又閉上。

  「你……沒事吧?」半晌,她只吐出這句。他的上身赤裸著,黑色的褲子像是隨意套上的,腰前的釦子尚未來得及扣
上,順著銅色的臂膀往下沒入了純白的手套,隻手握槍的姿態十分純正優雅。

  他的潔癖顯然已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不然也不會連衣服都不穿,就先戴上手套。

  「宿原!」一身中規中矩睡衣的黑忍冬匆匆晃進門,倉皇的眼一掃地上屍具,立時浮起驚懼。「這是……」

  黑宿原隨意擺了擺手。「叫人把他們清出去。」

  黑忍冬點頭,擔心地搜索他偉岸健碩的身軀。

  「你……沒受傷吧?」以一敵五,毫髮無傷似乎不太可能!但,他叫黑宿原,集不可能之可能的男人。

  「我沒事。」黑宿原扔了槍,臉露厭煩。忽然,他對上樊落精敏的黑眼。

  「啊,樊小姐,怎麼妳也在這兒?」黑忍冬這才發現屋內還有第三個活人。

  「你……是黑宿原?」不像不像,真的不像。她是不是救錯人了?

  他沉默了會,細細的軟弱聲音逸出喉間:

  「妳被我嚇住了?因為我動手殺了人?」「不……」這下又成了那個懦弱的男子了。

  「啊!」在旁的黑忍冬又叫道:「樊小姐,妳的臉在流血!」

  「如果知道你的槍法這麼準,我就不會來救人了。」她依舊凝視著他。

  「如果沒有妳,槍法再準也沒用。」這種說法是有點捧她,但部分是事實。這小女人拖住一個,讓他輕鬆撂倒另外四個,
她是該居些功勞。

  「破相!這是破相耶……」語尾曳去。這兩個相看兩不厭的傢伙壓根沒注意到他這第三者!

  「你的腳不是受傷了嗎?」

  「是受傷了。」黑宿原歎息,虛脫地往下滑,料準樊落一把扶住他。他可憐兮兮地:「妳以為黑家人好當的嗎?我不愛
殺生,可是由不得我不動手。從小碰槍練身手是黑家人必須走的路;我討厭見血,可是為了保命不得不隨時警覺,連受了傷也是…
…妳不必同情我,真的。」子星的眼洩漏痛苦。

  據說,男人悲慘的背景通常容易換來女人的同情,而同情一旦起了酵素,那就會成為那西色斯島上唯一欠缺的東西。噢,他相當地期待!

  「妳為了我而受傷……」他的眼流露出豐富的感動。瞧瞧她先前做的!沒有愛上一個男人,會輕易為他破相?「不要傷……
」這是她所說的,沒說完,但可以猜個十之八九:不要「傷他」。

  女人的愛情真偉大!他贏的似乎太簡單了。

  樊落皺起眉頭。摸摸臉頰,手掌盡是血跡,這才感到燒灼的痛。

  「我害你破相了。」他的聲音低低柔柔地。

  「還好啦!」樊落微笑。「能死裡逃生已經算是奇蹟了。這點小傷擦擦碘酒就沒事了啦,反正又不是要去選美!」

  「可是……本來妳就已經長得不怎麼樣了,萬一留下疤……為什麼妳要救我?」

  「因為……」不擋身救你,面具就要被剖成兩半啦。「因為我們是朋友嘛!」樊落眨眨眼,眼底盡是霧氣。

  「妳好像要哭了……」

  「沒有辦法!不由自主地哭嘛。」

  「嗯?」是因為同情他的緣故嗎?

  「因為我的臉好痛唷!」雖然她不是很在意破相,但是一鬆懈下來,品嘗死裡逃生的感覺之後,痛徹心肺的刺辣像毒蟲爬
上她的左頰。痛死了!老天,刀囗子到底有多長啊?雖然是不怎麼在乎破相啦,但依舊不太敢去照鏡子,鮮肉翻出來的樣子可是不太好看的!

  「完了!」

  「嗯?」黑宿原觀望她的傷囗,再移到她的眼。

  「我要昏了。」眼前的他七十二變,到處都是他。「……要我接著妳嗎?」他顯得有些不情願。

  看樣子她是失血過多了!這是理所當然的,很少看見一個女人能血流不止而談笑風生,她不是過度遲鈍,就是已經被嚇壞了!

  他嫌惡地看著血染在她的T恤上面,怵目驚心談不上,但對於有潔癖的他而言,是不願意去碰的。

  「謝謝。」樊落眼一翻,就綿綿地滑下。

  黑宿原的眉頭一皺,順勢輕推她倒向床鋪,省得惹他一身腥。

  他的注意力很快地被移轉了。他彈了彈手指:

  「你打算躲藏多久?」他的唇冷冷撇著。

  敞開的大門外黑漆漆地,隱約地看見一名大個男人特意走到陰影處。

  「童晃雲。」高個兒的男人自我介紹:「我代我師父來履行艾蜜女士的留言──『由我開始。奢華與靡爛』。」

  黑宿原迅速撇首望向門囗,已是空無一人。

  謎題已經出現。

  他的眼陰狠地瞇起。

  該死的老巫婆!謎題不止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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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9 10:59:0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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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時候你的面具才能拿下來?」

  青野草坪上一男一女。男的戴著一副銀色面具,彎邪的嘴唇要笑不笑的,可憐兮兮地坐在輪椅上,任身後的小女人推著,散步在古堡前。

  男人輕佻地笑著:

  「妳想看我的臉?那可不成。能看的只有我老婆。」精光的眼滿意地發覺到周遭閒逛的男女逐漸銳減之中。

  去!

  樊落兇狠的目光試圖在他的腦後灼出一個洞!真是見鬼了,誰想看他長得一副什麼屁樣啊!她想要面具,卻不知該從何下手;再這
樣下去,她的小命很快就要被他給玩掉了!

  昨天她還躺在床上為頰腮上的傷囗痛得要死要活的,連大夫來都沒下麻醉藥!

  真是痛!痛死她了!

  「真的十分抱歉。」當時,黑忍冬一臉同情兼無奈,軟弱地看向硬跟進房的黑宿原,才又鼓起莫大勇氣,同預備縫合傷口的她
說:「島上一向沒有專職醫生,備用的麻醉藥也用完了,請你忍著點吧。」

  「妳放心!」黑宿原的眼,閃啊閃的。「正巧艾蜜──我的繼母,她的家庭醫師也應邀到島。瞧,我的腿就是他弄的,技
術不錯,說不定不會留下疤唷。」

  噢,真是見鬼的技術好!她沒有在他面前昏死過去就是神蹟了!即使此時想來,還是好痛!

  「樊落,妳想要嗎?」他輕爽的聲音勾回她的神遊。

  「要!」她想要極了她的面具!如能在最短時間內拿走他的面具,她會廣結善緣,以報佛祖的大恩大德。

  「真的?」黑宿原自行轉動輪椅,轉了個方向與她正對,魅色的唇似笑非笑地。「我倒不知道妳對我情根已種。」
他的指間欲摩擦,像是想彈彈手指,卻又隱忍下來。

  「咦?」她有沒有錯聽啊?

  「妳該知道的,妳的身分還不夠格成為那不色斯島的女主人。」

  啊──他到底在胡扯些什麼?打從一開始,他們就在雞同鴨講嗎?是看不見他的容貌,但他的眼洩漏幾許孩子氣的殘忍快意。

  他喜歡逗弄她!把她當老鼠似的耍,似乎成了他的樂趣。她的眼細細品嘗那雙黑鴉似的眸子裡所帶出的詭異及熟悉,而
後,忽然地,她跳上他的腿,雙臂勾住他的脖子!

  「真可愛!咯咯。」指下傳來預期的僵硬,她甜甜無辜地巧笑:「原本我以為你是自戀狂,連島名都取『那西色斯』,
沒想到你也懂得為我著想。」那西色斯在希臘神話中是個化為水仙花的自戀神祇。

  「著想?」他的嘴硬生生地迸出話來,避開她特意在耳邊噴來的鼻息。她以為她在幹嘛?

  她的眼睛含情脈脈地凝視著他。

  「你明知跟你在一起會招惹禍端,所以想慧劍斬情絲,對不?」她撐著臉頰貼上他的下巴。哇,好冰!他是不是給嚇得直
冒冷汗了?她繼續細聲道:「就像昨晚一樣!無時無刻都有危險,為了確保你所愛女人的安全,即使隱藏你的情意,都在所不惜,是不
?嗚嗚,我好感動唷!幸好我聰明,才沒被三流的演技給騙了。」

  她沒參加過話劇社,但一想起臉頰上的痛就好想哭!痛死她了。

  她像八川章魚一樣纏著他,感動的眼染上水汪汪的霧氣。她的眼神一向充滿活力,突顯了她平凡約五官;如今,她的眼像
浸過水的海綿,軟軟地,像是隨時隨地可以淌出一大攤子的水。

  沒見過她哭過,就算是昨晚縫合的過程中也沒見到她掉過一滴淚。他的眼閃了閃,忽然想看她的眼淚;不為什麼,只是單純
地想看看她懦弱的樣子。

  「我……」他慘兮兮地微笑,忽然摟住她的纖腰,嚇了樊落一跳!他抱得死緊,在她耳迸低喃:「我怕死,但更怕罪惡感折
磨!妳知不知道僱外國傭兵是不算『個』,而是算『連』的?」她的身子也是軟軟地,像軟糖般。

  從小,就不愛人碰觸他。他也不喜接觸人的肌膚,總以為上面布滿了汗漬與菌類;這算是潔癖,連對最親的艾蜜也不願有身
體上的接觸。然而自這場遊戲開始,接二連三的有肉體碰觸的發生──因為他太熱中這場遊戲嗎?打擊她的精神是他暫時的嗜好
,但他似乎犧牲太多了。

  「啊?」

  他在樊落耳邊快意地微笑,感受嬌軀的僵硬。

  「傭兵是算『連』的,昨晚只出現五個;剩下的,妳說還有幾個沒出現?妳真有勇氣,敢陪著我散心!難道都沒注意周遭都沒人?」

  「啊?」她低呼。是啊,她推著他在草坪上曬太陽時,的確不少應邀到島的賓客刻意避開了;原本當初他們來到全是為了瓜
分島權,理應多多接近黑宿原的──「事實上,今天已經有人先行放棄資格離去了!『黑色傭兵』行事挺有趣的,不在乎死多少無
辜百姓!妳想聽聽他們的行事作風嗎?幾年前紐約大廈爆炸,死了三百多人,妳猜裡頭有多少條命是他們要的?只有一條哦!」他微
笑,摟緊懷裡蠢蠢亂動的綿軟身軀。真的是挺軟的,以前沒注意過,一個女人的軀體有這麼……軟趴趴的,像一捏就碎的嗎?這樣的軀
體裡頭怎會有打不死的熱烈活力?他皺了皺眉頭,暫時甩開目前的思緒。他唇邊笑意泛深。「原本我以為今早妳不會接受邀約,陪著我這暫
時殘廢的男人來散心,沒想到妳二話不說,不顧波及的危險。這種真情真意實在教我感動!」

  啊,這個……該死的混帳!難怪今早在吃早飯時,就她一個人獨自霸一桌,連尤癡武都遠遠地站在另一頭,大喊:「不要怪我!
這是童強迫我的!妳要留全屍,我才好幫妳收屍唷!」該死的!混蛋的!真是見鬼了!

  她,究竟是招誰惹誰了!

  如果現在她連面具也不要了,迅速逃離他百里之內,不知來不來得及保住一條小命?

  「來不及啦!現在在他們的眼裡,妳已經成為我的弱點,擒將先射馬。可憐的落,我的心想要保護妳,可惜我的能力不足,瞧
我的腿傷得……唉……」

  樊落咬著牙,狠狠地推開他,跳下去。

  這個男人!

  如果她死了,做鬼也不會饒了他!「我,惹到你了嗎?黑宿原!」

  他的眼閃爍,慘聲道:「妳怎能這樣說?我……我渴求陪伴嘛!妳不知道……我一個人獨居在島上有多寂寞嗎?第一次嘗到
愛的滋味,難道我就不能多貪戀一下嗎?」他吸吸鼻子,唱作俱佳地。

  他還想作戲嗎?可惡!這全是小爹害的!此刻的小爹想必是陪著老媽跟她肚裡的寶寶,幻想起三人組的天倫之樂吧!沒理由
他在台灣吃飽撐著,而她卻為了個鬼面具在這裡受苦受難著!

  她要走了!

  對,管它面不面具的,逃命要緊!就算這個鬼面具價值連城,也不值得賠上她一條命!別了,姓黑的!她不時興報復這套
玩意見,等她離了島,會好心替他向佛祖祈禱的。

  「妳,不像嘛壞了。」

  「不,我真的嚇壞了!」樊落流暢地接道,下意識摸了摸臉頰上的紗布。這是來到島上的教訓,她一輩子都不曾忘的。

  從明天開始,他就會成為歷史人物,永遠也干擾不到她的生活!弱點?哼哼,他唯一的弱點是他自己,這個自戀而又變態
的傢伙!她始終不明白他為何要找上她!她只是個平凡的東方小女人,從頭至尾實在看不出有何吸引人之處。他為何總要整她?

  「如果這就叫嚇壞了,我還真不知什麼叫屁滾尿流!」黑宿原托著腮。「妳不必緊張,我送妳一把槍防身,如果妳不幸連把槍都用不好,我可以免費送妳一副上好的棺木,如何?」

  她的唇撇了撇,想要衝上前狠狠地啃他血肉,而後忽然再度撒嬌她跳進他的懷裡。

  「你必定有所防備,是不?那西色斯幾乎算是台灣的一半了,而你又身為名門企業之後,你的保鑣在哪兒?在哪兒?」至少
要在離島前保住性命。

  「沒有保鑣。」他徐緩地笑著,笑如璀璨日陽,因為他看見了一張足以塞下雞蛋的嘴。「瞧妳,像是跌入十八層地獄似的,
這沒什麼好驚詫的!昨天晚上,妳看見了任何像保鑣的傢伙衝上樓救人嗎?」

  「……沒有……」的確是沒有,但……「怎麼可能沒有?」

  「為什麼不可能?」他的指間在摩擦,但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笑容依舊,但化為黑影般的笑意。「我喜歡掌控自己的一切
,我的命屬於我的。就算有任何人想奪走我的命,那也得先經過我。」

  啊,這個瘋子!為了主控一切,連命也可以輕賤。不行,她不寄望他了「忍冬呢?不是你的堂弟兼祕書嗎?他一定挺關心你的
安危的。」說不定暗地裡藏了幾個保鑣呢!她必須私下跟黑忍冬談一談,同他瓜分幾個保鑣保護她,黑宿原想死得要命,就讓他去死
好了,她還想活呢!

  「他是關心我啊,但不曾違悖我的命令。」深沉的眼注視她的,陰惻惻地開口:「妳以為昨晚為何在槍聲平息之後,忍冬才上
樓?他擔心我,但絕不曾拿自己的命開玩笑,這是一個人最基本的求生本能。每個人類都是一個個體,沒有理由平白無故為旁的個
體付出。有誰會、有誰能、有誰肯浪費一條生命去救另一個?在這種情況之下,仗賴自己是唯一可行的。」他的聲音充滿磁性,很容易
教人信服。

  「但,昨晚我救了你。」樊落仗著這個事實,睖瞪著他。

  「那是因為妳傻。」壞壞的笑容綻在嘴角。「而我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

  「啊?」

  「向來我是有恩報恩的,但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是不可能的,我還不至於那麼傻呢!」他頓了頓,看見她又從他身上跳了起來。

  哼!她的確是滿傻氣地,莫名其妙去救一個變態者是她的錯誤。既然尋求不到保護沒關係,她全副武裝上陣;從小,她就不知死
心為何物,唯一遺憾的是沒有看見他的下場!

  「妳要去哪兒?」他淘氣地問。

  她瞪了一眼,隨即跑開他的身邊。

  剛剛設定的「逃亡A計畫」正式開鑼!她不跑路,難道還陪著他赴陰曹?

  她要逃命去也。


※     ※     ※
  「我說錯了什麼嗎?逃命逃得那麼快,真是。」黑宿原彈了彈手指,微笑看著她「倉皇而逃」的身影。

  「呵呵,錯是沒有,只是稍為駭人了點。」

  黑宿原瞇起眼,輪椅轉了個圈。

  「安神父?」沒發覺安皮斯的到來,是他的警覺性降低了,亦是安皮斯如貓的功夫越發地深了?

  「呵呵,原本以為你在島上無聊生厭,才會找了一群人來給你當樂子,沒想到你倒在這裡玩起貓捉老鼠的遊戲來。」

  「神父不該說這種話。」黑宿原神色自若:「神父來得正好,我有事請教於你。」

  「哦?你要告解?」安皮斯的褐色眼,閃閃發亮。「這是應該。忍冬告訴我,昨晚你動手殺了五個人,應該告解的。」

  「神父認為我該告解?就因為我自衛?如果我在這裡一槍斃了你,你能毫不反擊?」黑宿原隨意揮了揮手,表示結束這個話題。
「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神父,我們之間另有話題。」

  「哦?」安皮斯的眼,眨了眨。「那就是先前那位女士的問題嘍?坦白說,我雖然不是愛情顧問,但我是神父嘛!理應為上帝的
子民解決煩惱,來吧,告訴我,你的戀愛史,我保證不會傳給第三者知道。」

  黑宿原無言地注視著年輕過頭的神父。「你確定你是貨真價實的神父?」

  「上帝可以為我作證。來吧,孩子,從第一眼開始,我就覺得那位女士跟你很相像呢……」

  「相像?」黑宿原的眼瞇了起來。安皮斯的眼是瞎了嗎?連一個男人拫一個女人都分不出來嗎?

  安皮斯微笑,手握胸前的銀色十字架,活像宣揚聖經的慈悲神父。「不是外貌的相像,而是感覺。你們倆都擁有堅忍的精神
、孤寂的心;在某種程度土來說,你們是同一個國度的。艾蜜常說,你有時殘忍,但你卻視為理所當然,你的心、你的身體,只
為你自己而活,你是一個即使沒有人關心你,你也能隨心所欲活下去的人;你是一個那西色斯,只愛水中倒影,如果有一天水中倒
影實體化了呢?呵呵,那西色斯會愛上水中影嗎?」

  黑宿原淡淡地支腮看著他。「神父,你太多話了。」

  「黑宿原,你不懂得愛人。」安皮斯忽然語氣嚴厲了起來。

  黑宿原瞇眼,冷笑:「你的激將手腕不夠高明。現在,你的廢話可以收起來,「由我開始『奢華與靡爛。』。」

  安皮斯一臉困惑。「什麼?」

  黑宿原觀望他的反應,彈了彈手指。「這是艾蜜的遺言。」

  「是留給我的嗎?我知道我這個神父並不稱職,但還不至於到奢華的地步……」

  「夠了。」黑宿原打斷他的自言自語。安皮斯在名單之中是與艾蜜最為交好的一位,卻不在謎題之中;那麼會是誰?坦白說
,對於解這項謎題,他的興致已不若當初那般的高昂,當日只是想鬥垮艾蜜,但她已是死人,即使破了謎又如何?並不能再讓他有任
何的感覺,反而逗弄樊落,能填平無聊的日子。

  提到樊落──她像他嗎?

  他沉吟了會,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方面,她的確像他。

  水中倒影會是她嗎?他並不否認他有自戀的傾向。在他從不愛人的情況之下,他算是一個只愛自己的男人,因為他只為自己
著想,只圖自己的快樂;在記憶的累積中,他沒有關切過旁人的經驗。而他,並不以為這有什麼不對的。

  對於自懋的那西色斯而言,水中倒影是他愛戀的對象,卻永遠觸摸不到它。如果他就是那西色斯,那麼只要是他想要的,沒
有得不到的;即使是水中倒影,他也會窮極一生地要到它。

  而,如果樊落就是那水中倒影、他的另一個影子,那麼他會要到她!即使她代表著另一個他,另一個擁有道德規範的影子
──他的眉蹙了起來。從來,他沒有迫切想要一個東西,但,忽然地,他想要起樊落。以前沒有深思過,因為把她定位在打不死
的東方小女人上,而現在,他將她定位在水中倒影,一個屬於他的東西。很奇怪,但就是接受了她;以往,他是從不接受任何人的。

  城堡裡走出了端著托盤的僕役。

  「是樊小姐吩咐的。」僕役不敢直視他的眼。「她說外頭天熱,怕黑二爺口渴。」一杯清涼的開水就在托盤上。

  黑宿原微震,伸手欲拿──「她對我倒是挺關心的。不過我有一個習慣,我只喝自己倒的水,哦,對了,還有,我
從不僱用佩槍的僕人。」從袖口中滑出掌心雷,在對方舉槍的同時,他翻身而後開槍,一槍斃命!

  「你……應該告解的。」安皮斯咕咕噥噥的。

  「也許等我死了之後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神父,你該懂的。」黑宿原散漫的心思集中起來,而後嘴角上揚,像
是真誠的笑。「嗯,來救人了嗎?」

  「我是來收屍!」匆匆忙拿著麻醉槍跑出來的樊落瞪著他。真是見鬼的倒楣,明明就恨死他了,還抵抗不了善良的
天性,跑出來救人!她努力地不看地上的屍具。天啊,傭兵是算「連」的,到底還有幾個藏在島上?

  「推我回去。」

  「你去作你的春秋大夢吧!」她啐道,收起槍打道回府。現在,她真的要去設計逃亡A計畫也。

  「她像我嗎?我可沒她那麼好心呢!」他的唇邊綻出溫吞吞的笑,抬起眼看著安皮斯。「世上沒有我要不到的東西。當
我要愛一個人時,沒有人可以阻止,就連我自己也不行。神父,要不要等著看?你跟艾蜜都希望我懂愛人的能力,然而那都
只是『希望』而已,你們依舊以為我只是個那西色斯。我並不想證明我愛人的能力,但一旦我想要愛一個女人、一個影子,就
算是玉石俱焚,找也要得到對方同等的付出。」驕陽之下,他的臉龐依舊顯得有抹陰沉,但在陰沉中又帶著隱約的溫暖。

  那是陽光嗎?安皮斯微笑,看著黑宿原離去。

  「艾蜜,妳引以為傲的兒子開始願意去愛人了。他以為她是影子,但對於那西色斯而言,沒有陽光,是看不到水中
倒影的。」他抬眼,看看天色。「妳在天堂看,我在人間看,看著妳的兒子灰頭土臉的樣子。」

  他的臉稍稍收斂了些,忽然覺得自己偶爾也該克盡一下神父的職賁,他蹲下身觀望一下屍首,確定已死。

  「可不是我不給你告解的機會,而是你太快斷氣。記得下回出生,乖乖當個平凡人,別再當個慵兵啦。」


※     ※     ※
  「妳要幫我。」

  「嗄?不行耶!童叫我最好離妳還一點呢!」她嚥了嚥囗水,連退數多。

  「妳不幫我,我成天就像橡皮糖一樣地黏著妳。」她目光精露,逼近幾步。

  「妳……現在還不算冷,我快熱死了,妳離我遠一點啦!」她跌進軟綿綿的床鋪上,迅速往後爬,顯然把來人當成毒蛇猛獸。

  「當日是妳要求當換帖的姊妹花,想反悔了嗎?」她跳上床沿,步步進逼,抽出預備好的水果刀。

  她瞪大眼。「妳……妳想幹嘀?」

  「歃血為盟啊。瞧,我連碗都準備好了!我老覺得那天咱倆義結金蘭的手續不夠周全,如今讓妳的血中有我、我的血
混著妳的,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妳先來,還是我先來。」閃亮亮的刀鋒搖晃在兩人之間。

  原本兩人就已經十分貼近了,中間再夾把刀子,實在教尤癡武不由得膽寒起來。

  她幾乎……不不,是完全後悔幹嘛有事沒事找個禍端來結義!

  「妳別嚇我!」尤癡武哭喪著臉,縮在床角。「現在島上人人都知妳成了黑宿原的弱點,說不定明天一早就發現妳
陳屍房內,我都已經答應替妳收屍了,妳還不滿足啊?」

  樊落瞪著她。「妳做不做?」

  「要我纏著黑宿原,我又不是想死!不幹不幹!」

  「她會做。」不知何時,童晃雲無聲息地佇立陰影中。

  「童!救我!」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

  「我的任務已了,也該離開了。」童晃雲的眼對上樊落的。「妳可以跟我們走。」

  「咦?」尤癡武輕叫了一聲。原本是打算抗議還沒殺死黑宿原以報「父仇」,但,老實說,平常她是連殺隻雞也下
不了手,曾經寄望過樊落,不過顯然這個女人全身上下散發危險,不靠她也罷。

  「算了!」她嘀咕。「就讓那些不知從哪裡冒出頭的傭兵解決他好了。反正他仇人太多,不缺我一個。」還是逃命要緊
!誰知道改明兒這座島會不會被炸到海底去?

  「謝啦!」樊落向童晃雲頷首。而後,眼又發亮地移到尤癡武身上。

  「幹嘛?」尤癡武的眼愈睜愈大,身子愈縮愈小。面對樊落的節節進逼,她的嘴巴終於忍不住地抗議:「不……不……我
不要啦……救我啊,童──」慘絕人寰的尖叫聲響遍那西色斯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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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晚宴上──

  「嘿嘿嘿……」「妳是誰?」「嘿嘿嘿嘿……」

  「滾開。」

  「嘿嘿嘿嘿……黑大爺,我來到島上……這麼久……還沒有……還沒有……很正式的介紹呢……」天啊,她的聲音在發抖呢!

  黑宿原冷冷盯著她,彈了彈手指,黑忍冬上前。

  「她是代尤需生赴的約。」聲音放低了些:「跟童晃雲一起來的。」

  「哦?」黑宿原的嘴唇泛起有意思的笑意。「尤小姐獨自找我有事?」今夜他是以黑應龍的身分出席的,並沒有配戴面具。

  「嘿嘿嘿嘿……」尤癡武傻笑著。「黑大爺……我……有沒有人說你的長相像魔鬼……不,嘿嘿嘿嘿,我的意思是
,您大爺很有好萊塢的明星相唷。」死阿落,派給她這什麼鬼任務!從小到大她都沒當過說客……她嚥了嚥囗水,即使現在她正「談笑風生」,但全身上下可流盡了恐懼的冷汗呢!

  「好萊塢?」黑宿原挑起眉,雙臂環胸地。

  「是……是啊。」尤癡武看他心情似乎不錯,膽子大了起來。她想,她應該能纏住黑宿原的。

  在島上,曾經遠遠地觀望她的仇敵黑宿原,只是遠遠哦,就感到全身寒毛聳立起來。其實他的長相十分漂亮,
但舉手投足間總帶有陰森森的感覺,這是她放棄「報仇」的主因!怕仇還沒報成,反而自己就陣亡在島上。

  她是小懦夫,嗚。

  「然後?」聲音輕若羽毛,但表露出不耐。

  尤癡武猛吞著囗水,東張西望,就是不敢直視他的眼。

  「咦,啊……然後啊……啊啊啊,對對對,范道爾!范道爾!」她不淑女地大叫,也顧不得旁人的側目。「等
等!你別走,別走!」看見黑宿原終於耗盡耐性,轉身離去,及忙拉住他黑色的衣袖。

  「放開。」他瞇起眼。

  「喔……對不起、對不起……」尤癡武嚇得立刻鬆手,活像受委屈的小媳婦。樊落怎會救這種人呢?他……渾身上
下生來就是活活嚇死人的!不是他的冷淡讓她覺得害怕,而是她怕她不放手、她怕一旦得罪他,半夜會被藏在床上的眼鏡蛇給咬死!

  真的,他給她的就是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是那種不在意誰是怎麼死法的男人!如果得罪他,說不定他還會親自設計她的死法。嗚嗚嗚,她不該來的,員的不該來的。

  「范道爾。」她的臉又是哭喪地,紅紅的眼眶差點淹水,只能緊緊攀住前來的范道爾。他的眼隨意地瞟了黑宿原,閒閒咬著小黃瓜。

  「小鬼,找我有事啊?」

  「嗚,黑大爺……他叫范道爾,你……我想你一定不常看電影吧?我看島上也沒有電影院,人家范道爾是好萊塢的
『性慾皇帝』……不不,是電影明星耶……其實他長得一點也不好看,沒什麼演技,憑的都是科技效果,呃,您……您老
人家……外貌的資質比他好上百倍,有沒有考慮進軍好萊塢?」聲音愈說愈小。

  兩個男人睖瞪著她,顯然一致認同她的不知所云。

  尤癡武喘息地回瞪范道爾。她也只敢瞪著他,再瞄瞄牆上掛著古式老鐘。啊,還有二十分鐘,拼了啦。

  拼命地向范道爾使眼神。快快快,別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她閃亮的眼神是這樣的訴說著。要是不幫她,她會把他的
「祕密」加油添醋地放出去,說不定扯成他跟天下有夫之婦都有一腿。

  范道爾又咬了一口小黃瓜,慢吞吞地啟口:

  「其實──好萊塢啊,嗑藥、嫖妓樣樣來,算是個大染缸吧,我想。」他的神態彷如心不在焉地。

  黑宿原的桃花眼微瞇起來。

  「喂,你也嗑藥嗎?」尤癡武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在他身上敲敲打打的。「你滿身都是肌肉,看不出來你吸食大麻那。喂
喂,你可別像休葛蘭一樣,破壞在我心目中的偶像地位唷。」等等!尤癡武來回瞟視著兩個大男人。

  他們……好像在深情款款地對視唷……嗚,想不到范道爾有同性之癖!不過也算他倒楣,看上黑宿原啦!

  「艾蜜的交遊很廣。」黑宿原慢條斯理地說:「我從沒打算要知道她有哪些狐朋狗友。廳裡的客是依著她生前留下的名單
請來的,但不知每個人與她之間的淵源。」

  「這是我跟她之間的小祕密。」

  黑宿原薄唇掛笑,滿意地笑。

  「我不在乎你跟她之間有什麼祕密,不過好萊塢是個奢華與腐敗的地方。」黑眸眼散發精光。「『由我開始。奢華與靡爛。』!」

  「『受苦了嗎?我兒。革命的真諦。』!」范道爾微笑,吞下最後一口小黃瓜。「我的責任已了。艾蜜女士是個好婦
人,很可惜沒趕得及她的葬禮,能為她所託,是我的榮幸。」彎了彎身,作個完美的紳士禮。

  黑宿原眉頭蹙起。這不是最終答覆,艾蜜設計了一道接著一道的關卡!

  他早該想到的。那個死巫婆怎會輕易放過捉弄他的機會?「奢華與靡爛」既是指地點,那麼「革命的真諦」呢?又
是指哪個該死的地方?

  「等等……你們在閒扯些什麼?」半句也聽不懂。不過無妨啦,二十分鐘將至,準備去會合也。

  「小鬼,那天晚上跟妳在一塊的女孩呢?」范道爾隨意地問道。

  回頭該打包行囊,準備明天一早上路。他的任務完成,還有一部片子正等著開拍呢!再者,誰會願意繼續滯留島
上,成為島上亡魂?他一向是好萊塢的動作片巨星,對付一、兩個貧民區的小混混,或許擺擺架勢還有喝阻的能力,
但面對「黑色傭兵」?謝了,他還想保命一條。

  他略帶困惑地,在目睹尤癡武緊扭的神色之後。

  「你……你問這幹嘛?我……我可是……什麼……什麼都不知道的!」她心虛地瞄了一眼黑宿原逐漸警覺的臉龐
,隨即低下頭。她會被這姓范的給害死!真的!

  范道爾才要開口再問,忽然發覺黑宿原不置一言,迅捷地離開大廳。

  「要快!要快!要是趕不及,童跟樊落要放我鴿子,我豈不一輩子要留在島上?」她嘀嘀咕咕地,腳步一邁,努
力跑出大廳,路經長形桌子時,抓了半隻雞,準備當路上消夜好充飢。

  畢竟,應付黑宿原是要耗費所有的精神與體力的呢!


※     ※     ※
  達陣成功!

  樊落翻滾進主臥房的窗。

  她是由二樓爬上來的。天啊,半夜裡聽著海潮聲是很愜意沒錯,但要是那個海潮聲是在她的正下方,若有不測,極有可能就躺在魚腹裡,一輩子聽著海之聲。欸,沒事把主臥房選在這個地點幹嘛啊?因為主臥房的外頭是懸崖峭壁,敵人不易闖進,這樣的立意是很好啦,但她著實費了一番功夫。她必須先從自己二樓的窗外攀爬到別人的窗台,其間要路過幾間,才能爬到不算是主臥房正下方的窗台,然後還要耍鉤子攀爬上來,就算是登山也沒那麼累。

  要不是不死心那具狐狸面具,她早揹著于晴的小說逃之夭夭了。原以為這是一趟悠閒之旅,有事沒事還可以翻翻小說!唉。

  這是她第二次進黑宿原的房間;第一次為了救人,也親眼看見了屍體。這麼刺激的日子她可過不了。

  「面具呢?面具呢?你在哪兒?」她翻箱倒櫃地。黑宿原會將它藏在哪兒?

  他的個性是唯我獨尊的,狂妄得過分,一般宵小是絕對不放在他眼裡。他也不該會特意藏起面具;對他而言,沒任何東西對他是重要的。

  樊落忽然皺了皺鼻。幹嘛啊?怎麼好像對他很了解似的?

  花了十五分鐘,終于在主臥房的浴室裡看到了面具。


※     ※     ※
  「快快快,要閃人就得閃個徹底。」尤癡武氣喘地癱在吉普車上向她招手,一等她跳上來,車如飛馬急馳而出。

  「啊!」樊落坐定才發現駕駛座多了一個人。原定計畫是尤癡武無照駕駛的。

  「臨時多了一個同伴嘛!」尤癡武頻頻回首,看見城堡愈遠愈發地濃縮起來,總算心安了,唉。「嚇死人了,我還真
怕那個黑宿原突然出現呢!」

  「唔?他發現了?」

  「嘿嘿嘿嘿……」尤癡武持續傻笑中。「反正,就要離開了嘛!不要計較太多啦。真搞不懂!連離開島都沒有自主權,還得
混個什麼通行證的!等到通行証下來,我們早就被幹掉了!」

  「那,他來幹嘛?」樊落瞪著駕駛座。

  范道爾隻手性感地撩起額前瀏海,睨了她一眼。

  「我的事辦完,也該走了。早走晚走,不如充當護花使者跟妳們一起走算了。我叫范道爾。」真的不能再待在島上了
。他的前程似錦,「島上亡魂」的角色並不適合他,當然得出走。

  「樊落。」她漫不經心地回答,細長的眼瞪視四周。

  出了城堡周邊範圍,是原始的天然景觀,從車燈可以辨出所走的是一條產業道路。

  「順著這條道路直走,就可以到達另外的停機坪。」尤癡武啃著雞,順著手電筒看著童畫給她的地圖。

  樊落目瞪口呆。「童……是怎麼先到哪裡的?」

  「咦?童說島上外僱的直昇機是停在那一頭的,有時駕駛會過來古堡這邊,他就是下午跟他們混熟,一塊過去……
童挺厲害的吧?別看他平常活像悶葫蘆,該要用人的地方,用他準沒錯啦!哈哈,妳的嘴怎麼在動?是不是想吃?分一半給妳好了。」

  「把車燈關掉!她氣若游絲地低喃。」

  「啊?」范道爾皺起眉頭。青山綠水、蟲鳴蛙叫之間,好像還有什麼聲音存在?

  「這裡有獅子。」樊落的冷汗冒了出來。如果知道必須橫越半個「那西色斯」島,她絕對、肯定會再三考慮的。

  「咦──」尤癡武圓圓的眼閃著不可置信。「樊落,妳在說笑話吧?」

  樊落抬眼看她:「妳看見我在笑了嗎?」

  「不……妳的臉皮好白唷……」尤癡武圓圓的臉逐漸扭曲、擠壓,形成如喪考妣的苦瓜臉。「不會吧……為、為什麼
我的命這麼苦……啊──啊──」

  「不要叫!」范道爾低咆,瞥了眼樊落。「妳親眼看到了?或者道聽塗說?」應是後者。在島上養獅子合不合法他是不
知道,但既然島上外雇的直昇機駕駛都能經過這裡,絕對不可能會有的。真是,害他差點嚇出了一身冷汗!

  「啊──啊──」尤癡武猶自叫著。

  「不要叫!蠢女!」快被她給震聾了,真不該跟她們一塊離開!湛藍如地中海寶石的雙眼隨意瞄了一眼後照鏡,而後
哼著鄉村歌曲,他一向自認有副好嗓音,如果不是先入行當演員,說不定……等等!

  那是什麼?

  「獅──那是獅子啊──啊──」尤癡武用力掐住他的脖子,終于把話給吐出來了。

  「Oh,God!」范道爾咆道,油門一腳踩到底,「Lion!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怕油的道路還算直行的,沒有
高超的賽車技巧也沒關係,但,車速怎會這麼慢?他可是在逃命呢!

  「妳想做什麼?」他的吼聲被風吹散,樊落正爬向後座,他一把拉住她的衣服。在這當口,他可不要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在車上。

  「放開我!癡武,換位置!」

  「啊──啊──」尤癡武狼狽地爬上前座。「樊落,妳犧牲奉獻的精神,回台灣之後,我會記得表揚妳的!」鳴嗚
,太好了,坐在後座的人會先葬身獅腹,說不定牠飽了,就不會來找她了,嗚。

  野獅原先是從林子裡出來的,後來追逐地跳上柏油道路,從後照鏡裡看去,尚有一段距離──但,為何他老感到
右邊的林子有一閃一閃的亮光,像有人在注視一切?

  「我想問一句……」范道爾發現自己聲音變得沙啞,清了清,向後方問道:「只有一頭獅子嗎?」

  「不知道。」後方傳來心不在焉的聲音。「不過這裡活像兇禽猛獸動物大觀園。」

  「兇禽……猛獸大觀園嗎?」他的心涼了一半。他的眼依舊徘徊在後照鏡跟左方的林子中。那是野狼?或者是豹
子?更甚,是另一頭獅子?

  牠們在等著機會撲上來?

  God!看他為自己找來什麼樣的麻煩?

  「像不像侏羅紀公園?」尤癡武忽然冒出一句話。「我們該感激上帝,追在後頭的不是肉食恐龍,不然依你的車技
,大概我們已經掉進牠的胃了。」她的心有些安了,樊落正握著麻醉槍瞄準那頭野獅。既然當日樊落能打得贏她,表示身
手不錯,再加上旁邊這個虎背熊腰的,就算不能來個「武松打虎」,至少、至少依他的體型保証可以餵飽那頭野獅!

  「如果──」范道爾冷靜地詢問:「兩面夾攻,兩位女士認為這是一部什麼片子?」他的話才說完,車速就慢了下來,
惹來兩人同時向車的前方望著。

  又是另一頭獅子。

  「哦!混帳。」樊落輕柔地低喃。

  「死了!肯定死了!」尤癡武發狂的尖叫。

  「Shit!停?還是闖?」他吼道。

  「撲上來了啦!救命,童啊──」

  「闖過去!」樊落大叫道。

  范道爾猛力踩著油門,車如飛箭似的彈了出去,原本後頭的野獅僅剩一小段距離,後來迅速被拉開,而前方的母獅則順勢迎面撲來。

  「不要啊!尤痴武縮叭在椅間,聽見前面車窗炸成碎片、聽見范道爾咆道:「樊落,抓好啊──該死死!」車子猛然煞住。

  「唷,好痛!」尤癡武撞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你停下來幹嘛……樊落!」她爬起來,睜圓了眼。

  「痛死了!」樊落飛滾下車,在道路上翻了幾圈。還來不及細想,立刻翻身跳起來,往車跑去。

  「啊!」她輕呼,敏捷地蹲下身子。兩條腿難敵四隻腳,現在她險象環生,夾在兩頭獅圈裡。

  「樊落!」特殊的嗓音嘶吼。

  樊落從沒聽他狂吼過,最多他只是帶著詭異的笑意睨著人,然後不放一詞,就能教人打心底害怕。她抬起臉,黑
色的長外套被丟進來,在野獅撲上來之前,落罩在她身上。

  這是他常穿的外套。

  「宿原!你瘋了!」黑忍冬的臉色都白了,開始倒車。黑宿原不要命,他還要命!

  「等等,再等等!」吉普車上的黑宿原嚴厲地說。至少得等獅子聞到氣味之後,他轉向樊落:「不要離身!現在,上妳的車!」

  樊落怔怔地,抱著外套爬起來。原本趨前的兩頭野獅同時退離她,開始轉移目標。

  「樊落,快上來。」范道爾叫道。

  遲疑地,樊落跑向吉普車。隨著風聞到從外套散發出來的淡淡香味。很淡,她幾乎聞不出來──是那一天的香水味。

  那一天她撲向黑宿原,他掉落的香水瓶裡就是這個味!

  范道爾拉她上車。野獅原本游離在兩輛吉普車之間,樊落選擇了范道爾這一輛,間接算是保護了這一輛裡的大
大小小。獅,開始移向黑宿原那一方,準備覓食。

  「上帝!」黑忍冬哀呼。早知道一向他人生死隨他人的黑宿原會將保命外套送給樊落,他出門當司機前就該先帶著一瓶香水的。

  只要是在島上居住的人,都會擁有一瓶香水罐,裡頭散發的味道可以驅離野獸;黑宿原向來怕麻煩,大多外
衣上都會噴上淡淡的香水。正因他知道黑宿原今天穿著的外套上是灑過香水的,所以他才沒帶著;反正跟著黑宿原就沒事,卻
也沒想到他可憐的小命會毀在兩頭野獅嘴裡。黑忍冬的眼睛有些紅了,不是感動,而是臨死前的痛哭。

  「往反方向走。」黑宿原吩咐他。在野獅撲上來的時候,意味深長地凝望樊落,而後黑忍冬嚇得臉白,猛踩油門與倒車!

  啊,他這算是在捨命救她嗎?

  為什麼?他不是一個連死屍躺在跟前,都可以吃喝自若的變態傢伙嗎?

  當她坐上直昇機,俯瞰夜色中的那西色斯島,心裡忽然起了悶悶的、酸酸的感覺。

  「總算死裡逃生。」坐在她對面的尤癡武痛哭流涕道。

  黑宿原安全了嗎?

  為什麼要救她?想留一個問號再叫她回到島上追根究柢嗎?

  「阿落,妳……哭了那!是不是嚇哭了?」尤癡武同情地看著她。反正現在不是生死關頭,同情心是可以到處分發的。

  「哭?」樊落不自覺地摸了摸臉頰,濕漉漉地,像是浸了冷風的水。

  啊,她好久沒流淚了!是死裡逃生的關係嗎?

  無論如何,這島的一切對她已成歷史。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她也不可能再度踏上這座島的。

  別了,那西色斯島。

  她的眼凝望下方黑漆漆的天然動物園。

  別了,黑宿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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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9 11:01:1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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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半月後。南台灣。

  「啊──啊──」睡美人骨碌碌地翻下床,狼狽地踩在地面。

  又作惡夢了!

  真是要命!樊落低低呻吟,揉揉發痛的小鼻子。

  「寶寶!」窗外,傳來熟悉的誇張語調。「小爹要上班啦!起床啦,寶寶!」

  啊!她眨了眨眼,眼前是再熟不過的地板,耳畔是小爹充滿「父愛」的聲音。唉,真好,是台灣呢!

  「寶寶!起床了沒?來跟小爹說聲再見嘛!」在一個半月前,聽見小爹這樣近乎撒嬌的呼喊,肯定落下一身雞皮疙瘩,
如今只覺差點感動到痛哭流涕的地步。

  「寶寶!寶寶!起床了沒?」不過就是有時惹人厭了些。她跳起來,跑到窗口,瞪著向她揮手的小爹。

  「快滾吧!」她咕噥。

  台灣的陽光還是一樣耀眼、小爹還是一樣纏人、老媽還是一樣扮豬吃老虎,一切就像是,十五天之前她在台灣的生
活;可為何依舊是惡夢連連?

  夢裡,無非是關乎那鬼島上的一切。尤其為救黑宿原那一夜,她幾乎成了殺人兇手。天啊,如果不是黑宿原命中對方
要害,她真的會以為自己殺了人,殺人的滋味不好受,她能理解他為了保護自我而毫不猶豫地動手,但他怎能在事後仍然沒
有任何的罪惡感?

  「他沒有罪惡感,干我啥事?」她喃喃道,爬出窗外,攀住生長在旁的樹藤往地面滑落。從她的身分證的父欄上掛了
「嚴青秀」的名字後,她居住在二樓的命運就已被鎖定。她可憐的臥房是沒有房門的,進進出出都得靠窗外老樹,原因無它,
只因嚴青秀發現她的身手還算不賴,算有「天分」的那種,跟老媽結婚那天就把她的房門給焊了起來。

  別以為不可能。她的家族人不多,只有一個小爹、一個老媽,偏偏都是偏執的瘋狂;尤其是扮豬吃老虎的老媽──「
小落,喝稀飯,還是吃吐司?」

  樊落直接順勢飛進半開的落地窗,迎面的是老媽,還有──「不要吧──」她瞪眼,張大嘴一口咬住飛來「暗器」,
第二度狼狽地跌在沙發上。「小落,身手遲鈍了唷。」

  「唉。」樊落囫圇吞下嘴裡的「暗器」,跳起來,又瞧見老媽舉動鍋鏟子裡的黃色半熟體,準備迎面投來,她翻眼叫道:「別再玩啦!」

  「笑話,就只有妳小爹可以欺負妳,生妳的老媽就不行嗎?」

  樊落瞇起眼,外套袖口擦掉嘴角的麵包屑。「妳也知道小爹欺負我,那妳這當人家媽的就不會出來說句話?」

  「哎唷。」樊理絲顯然發覺自己說錯話,打迷糊陪笑:「其實妳小爹也不算是欺負妳,最多只是見不得天才女兒生于
平常家而已。妳的敏捷,可真叫他巴不得能冠上『嚴』姓,供在嚴家列祖列宗前,以示有了繼承衣缽的後代。」

  「去!所以妳就任小爹把我放逐到那個鬼島上?」她就不信神通廣大的老媽會不知道?在小爹前,老媽是順從的
小貓咪;在小爹後,那就是一隻生龍活虎的大母獅!

  「呵呵呵,說到底,妳小爹也算是為了咱們樊家嘛!女兒,加不加鮮奶啊?」伸手不打笑臉,她女兒什麼都好,就是凡事太過計較。

  「賣命的可是我那!」天啊!天啊!她早說不回家的,寧可待在台北另謀生路;要不是為了老媽肚裡的寶寶,打死她也
不回來。灰姑娘是很可憐,但是灰姑娘只須掃掃地、忍受後母荼毒,就有人解救她一輩子,可是她樊落呢?誰來救她於水深火熱之
中?有了這種家族不說,如果哪天要是又冒出什麼樊家祖傳的銀杯、椅子之類的,她是不是又要賣命去?

  「小爹只是妳的老公,但我跟妳是母女,流的是同一種血,妳應該站在我這邊。要為樊家賣命,由他去,沒理由賠掉我的。」

  樊理絲注視她,撒嬌地脫口:

  「噢,可憐的寶寶,是不是又作惡夢了?」

  聽得樊落雞母皮掉一地。

  她真想好好地嚎啕大哭一場。瞧瞧小爹把她老媽改造成什麼德性?十年前老媽最多只是迷糊點、喜愛惡作劇了些,什麼時候
連小爹那怪模怪樣的表情也學了十足十了?

  「小落!」

  「欸,只是還調不過生理時鐘吧!」她怎能說她的夢是延續的。

  在惡夢的前半段是真實,是她槍傷了那個想殺黑宿原的傭兵,然而在她彈進黑宿原的懷裡時,睜開眼不是現實中淡然的眼
,而是她發覺他正在吻她……

  「小落,妳在臉紅那。」

  不臉紅才怪!她、她是活了十九歲都還沒暗戀情人的那種女孩,唯一的初吻也是他給強搶了去;感覺上像牙醫生,一點
也不吸引人,而且坦白說,她從來不以為唾液的交換有何樂趣可言,光是想像就覺得噁心。在這種情況之下,她怎會發起這種夢來呢?

  「噢,小落,妳是不是發燒啦?」

  啊,該不是她思春期出現了吧?

  天啊,就算思春也該找個好一點的男人吧!找那個姓黑的變態又自戀的傢伙,不如一頭去撞牆好了。

  還是于晴的小說中毒太深了?早就知道不該相信裡頭的綺夢思想嘛!

  「小落!我、我打個電話叫青秀回來好了……」

  「老媽,根據妳多年豐富的經驗,嘴對嘴的感覺如何?」

  樊理絲停下老母雞的聒噪,漂亮的丹鳳眼努力睜得圓圓大大的。

  「妳……發情期到啦?」

  「去!誰的發情期到了!」跟老媽討論是白搭。「我看妳跟小爹才是一年十二個月時時都在發情!」樊落伸
起懶腰來──「妳……妳要去哪兒?」

  「我去走走總行吧?」「可以……小落?」

  「嗯?」老媽的眼神好像有點怪,像是雷達。

  「小落,其實我們家是很開放的。如果有什麼……有什麼中意的對象,帶回來沒關係啦,反正都十九歲了,也算
是老大不小,妳小爹絕對不會吃醋的啦……就算、就算是初夜,妳也可以回來向老媽討教一、二,不要害羞唷。」

  樊落瞪著她,抽動嘴角半晌。

  樊理絲的眼睜著更大。「小落,妳一句話也不辯……該不是初夜已經過了吧?有沒有戴保險套……該不是、該不是妳
這件外套的主人侵犯妳吧?」

  「這是我的外套。」樊落摸了摸穿在身上的黑色外套。顯而易見的,這是一件男性的外套,反正現在流行的是中性,穿
著它不覺有何不妥之處。她是再也不會出現在那西色斯島上、不會再見到黑宿原,那麼這件外套就當是她的吧!

  「少來!沒見妳這麼寶貝過一件衣服……寶寶,妳要去哪兒?想逃了嗎?唉,妳的個性十足十像妳親爹……」

  樊落翻了翻白眼,懶得理她、轉身走出樊屋。都四十歲左右的女人了,還把自己的女兒當雛鳥般的照顧。

  「臨功鎮」上的居民大概有幾百人,老人是不可避免地居多,年輕人泰半是往北部發展;也因此當年小爹招贅入樊家定居
在鎮上時,是相當受鎮民歡迎的。

  瞧!對面迎面來的風騷是自老媽十年前退位,由鎮民選拔的鎮上之花。

  「嗨,樊落。」

  「啊,妳這什麼啊?」

  「菜啊!我買菜啊!在這種觀光淡季還有人來觀光,是洋人呢!要是我忙不過來,妳來幫我吧!

  「好啊,鐘點計費。」

  樊落告別了「招財旅舍」的老闆娘兼夥計,打了個呵欠,往堤防閒踱而去。

  「今天天氣不錯,該帶本于晴的小說來看的。」這些日子是有點無聊,成天逛來逛去,要不然就是縮在有冷氣可吹的
小電影院裡,看著不知道幾輪的片子。雖然小爹明為陪著老媽待產,但也不難了解小爹的偏執;他是個喜愛家族永遠聚在一
起的老式傢伙。欸,也好,等老媽生了寶寶後,再回台北吧!

  這些時日,人總是有些懶懶散散的,像是脫離了那西色斯島上緊繃駭人的世界之後,生活便漫無目的似的。

  樊落撩起了短捲的髮絲,跨坐在堤防上。每當時間停下來時,她總會想起身上外套的主人。

  他……不知好不好?

  是不是已經……葬身獅腹?

  到現在,依舊不明白他為何要救她?他不是這種會捨身救人的男人!在她眼裡,他應是一個只求自己快樂的男
人;在他眼裡,她猶如一隻他玩在掌心的老鼠,他怎會救她?

  這大概永遠是個謎了……她再也不會到那西色斯島了,不會了……反正她跟黑宿原本就是兩個極端世界的人;她永遠也無法忍受他殺人時,仍是處之泰然的神色………永遠也不會再見到他了……

  「啊──」小小聲的低呼。「啊──啊──」中分貝的叫聲。「啊──啊──啊」破空的高分貝。

  她倉皇地跳了起來,寬大袖口中的藕臂不由自主地舉起來,纖纖玉指發抖地指向一個驚奇地、悚然地、不該出現在台灣的人體!

  不、不、不,就算是宣運也不該出現的!

  「這是禮物嗎?」她瞪著,心浮飄了起來。

  不不,面對「這項禮物」,她不該是這種反應,她的反應該是──「聖誕節還沒到,您不該給我禮物的。」

  她眨了眨有些霧氣的眼,低喃道。而後頭皮開始感到了發麻,對!這才該是她對他應有的反應。

  對她而言,他代表災難。

  很大的災難。

  噢,願佛祖立刻送她一拳,讓她發覺自己猶在惡夢之中吧!


※     ※     ※
  「妳的模樣就像在瞪著剩菜般。」奇怪的譬喻教他後頭的金髮男子低笑了起來。

  「不……」她覺得她的身子軟綿綿的。遇上這個該死的剋星,她覺得……她從不昏倒的紀錄又要打破了。「
我從來不嫌棄剩菜,我會吃完它。我瞪你是因為你不該出現。」

  他隨意地彈了彈手指,聳肩:「為何不該出現?這世界的每個角落我都有權來去自如。須不須把我在台灣的產業權狀給妳瞧瞧?」

  「我不是指這個!你應該還在島上的!還記得你的賓客嗎?」

  「打發了。」他說得這麼地不經意,像是拍打蒼蠅似的。

  啊,她記得他向來不把任何具有生命的形體放在眼裡的,就連同種民族亦然。他是個可以輕易開槍的男人
,只要任何人對他具有性命上的威脅,他可以視人命為螻蟻;他是一個變態,自戀的男人!對,她應該記得這些
才不會莫名其妙地感到高興起來。

  但。她瞇起眼,微偏著頭打量他。

  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是太久沒看到他了嗎?還是記憶上有了誤差?

  「你來台灣幹嘛?」她問。

  「觀光。」他微笑。薄薄的血唇往上勾起,以往總感覺有陰森森的邪氣,如今好像有點溫暖?

  不、不會吧?

  她沒近視,也不願當著他的面揉眼。但,她怎麼老覺得他的眼洋溢著如天色的湛藍青春?

  「台灣觀光的地點很多,臨功鎮還不至于讓你這個大人物親自光臨。再說、據聞你黑大少當初廣邀各地頂尖行
業的好手,為的不就是黑家利益嗎?」記得當初她離島時,他閒閒在旁,把五十人當作隱形人。雖然她是不知其中流程為
何,但在一個半月是不大可能鎖定合作夥伴的。

  「我說過,我打發了。」黑宿原彈了彈手指,冷淡地說:「你可以滾了,不必跟在我後頭看好戲。」話,是對身後人說的。

  安皮斯的笑容漾深。

  「我可以當隱形人,你知道的,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疲於奔波在教會、婚禮、喪禮之間,好不容易有一口氣可以喘了,
就當我在電影裡看文藝愛情大……喜劇好了。」

  「你可以看,但我不保証你會帶著命看。」

  安皮斯的藍眼瞪大,而後搖頭,咕噥:

  「我只是喜歡看人吃鼇而已,連這點小小的樂趣也不能有,那我究竟是為了什麼而當神父的呢?」說歸說,為了保
命還是悄悄地退離現場。

  樊落總覺得有些怪怪的。黑宿原的高矮胖瘦並無多大的變化,甚至,他彈手指的習性依舊未改,但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在想什麼?」

  她瞇瞇著眼。看到他,就升起不服輸的心態,她嘴角一彎,直接三步併二步跳進他的懷裡,狠狠地摟抱住他。

  她在想,他的習性之一是有潔癖的。

  她喜歡挑戰他的弱點。每當有人碰觸到他,他總會僵硬如石像;雖然她沒有潔癖,但也是不太愛人觸摸到她,只是
沒他嚴重。每回感覺到他的緊繃,總會教她覺得好笑。

  「啊!」她低呼,感到一雙有力的手臂還抱於她。樊落仰起臉,觀望他是否又在作戲,卻發現他的嘴角掛著調皮的笑。

  啊,她一定、一定是真的錯眼了,真的。

  不是她認錯了人,就必定是在作夢了。

  「你是黑宿原?」

  「嗯哼!貨真價實。」

  「你的樣子看起來像在享受。」

  「軟玉溫香不該享受嗎?」他眨了眨漂亮的眼,柔和他向來俊美的臉龐。之前之所以沒有被他吸引過,是因為先
發現了他的血液中流有殘暴及變態的因子,而今邪氣野蠻的神色似乎消失了,相對的,他的臉變得亮了,有些像陽光照
得令人睜不開眼。要是沒有以前對他的熟知,肯定會著迷於他。

  「你……是不是遭受重創了?」實在忍不住問,雖然有違她一向不好奇的天性。

  他揉揉她膨膨鬆鬆的淡咖啡短髮,微笑道:

  「妳看起來很高興?」

  「笑話。」她撇唇,努力彎下嘴角。「我只是希望別因我的關係,而教你葬身獅腹。」她頓了頓,細長的眼望著
他的眼。「你……沒有因此而受傷吧?」

  黑宿原凝視著她,開口:「沒有。兩頭小獅對我還不足以構成威脅。」

  啊,黑宿原變了!樊落幾乎懷疑起他有個雙胞胎兄弟。過去的他可不是這樣的,她對於那西色斯島上他努力勾起她
同情心的舉動還記憶深刻,他應該是個不擇手段,只要達成目的的男人啊!

  「你究竟有什麼目的?黑宿原不是不出島的嗎?」她問,同時想擺脫他的猿臂。說實話,除了嬰兒時期老爸抱過她
之後,幾乎沒有男人這樣抱過她了,很不自在的感覺。

  黑宿原沉吟了一下,放開她,猶自坐下,拍拍身邊的位子。「妳也坐。」

  「不是有陷阱吧?」沒辦法,在島上他耍她大多次了。

  他微笑,凝視著浪花。「才離島多久,我認識的那個膽子可以跟鐵壁比的東方小女人去哪了?」

  「去!」樊落咕噥。憑著不服的心,跟著一塊坐下了。

  她一定會後悔的,每回只要近他三呎,準沒好事的。「妳是怎麼認出黑宿原跟黑應龍是同一人的?」他笑問。

  她瞪他一眼。看得出他對這個答案並不是很在意,像是隨意聊著一個話題,她仍是答了:

  「從你的眼睛跟說話的語氣看出來的。記得在我推你出去散心時,你對我恫嚇傭兵的事嗎?那不是一個懦弱的人會
說的語氣,也並不是在你跟前的人都是白癡,從那時我就知道黑宿原跟黑應龍是同一個人了。」

  「所以妳把面具偷走,來報復我?」

  「面具是我家的東西。」

  他的濃眉拱了起來。「哦?是妳家的?」

  她看他的眼神充滿古怪。「你……來台灣不就是來索回的嗎?」

  「我並不稀罕那種東西,妳想要就拿去。」

  「那你來台灣是另有目的嘍?我可幫不了你。」

  他的笑容依舊滿面;在陽光下,他看似溫暖。黑宿原怎會跟溫暖搭上邊呢?

  「為什麼要救我、」她吐出憋在心底巳久的疑惑。「你並不是一個會捨命救人的男人。」

  他的黑眸靜靜凝視著擊在石岩的浪花,而後側過臉看她。

  「當一個男人捨命救一個女人的時候,我以為答案已呼之欲出。」

  原本輕鬆的身軀忽然僵住,樊落眼也不眨地瞪著他。

  他彈了彈手指,她的反應並不在意料之外,若是她感激涕零地抱住他,他還真會以為他找錯了人。

  「你……說……什……麼?」她的聲音已然變調。

  「我愛上了妳。」他的嘴角似乎掛起了以往邪氣的笑。

  「啊!」咚地一聲,樊落倒向堤防下,而黑宿原則身手敏捷地抱住她。

  天啊,她肯定、絕對、百分之百又掉進他的陷阱中了。

  對,是陷阱!

  她的臉頰上尚遺留淡玫瑰色的疤,雖然不是十分突兀,怛卻是看得見的傷痕。這是在那西色斯島遺留下來的教訓,而
這道疤証明了他是個喜愛捉弄人的自戀傢伙。

  但,有誰會為了捉弄一個人而千里迢迢地飛越半個地球?他是閒到發慌了嗎?

  她睜開眼,一對上他的眼,嚇得跳離他的懷抱。

  「你想怎樣才肯放過我?」她算是低聲下氣了吧!只要、只要能擺脫他,她可以無視他高張的傲慢及跋扈。

  「我有什麼不好?」他的神態像是十分認真。至少,是沒看過他這麼認真過,俊雅的容貌微微迷惑地,兩道濃眉蹙起。

  啊,他是真的認真起來了。

  他說,他愛她。

  如火燒的雲彩逐漸爬上躁熱的臉孔。天啊,他愛她?肯定是瘋了!

  「騙人……」她的聲音沙啞,隨即清了清。「你是個自戀狂,從不愛人的!黑宿原,顯然你連自己也騙了……」

  她不懂她幹嘛還在這裡跟他扯些什麼?她應該包袱款款,逃離小鎮!只要扯上他,她就倒楣!

  他的坐姿十分隨意,依舊是一身的黑,原本梳理得當的黑髮教海風給吹得凌亂;他優雅地彈了彈手指,薄薄的血唇張開吐出連串的字句。

  即使是她這個不常注意異性的小女人也在頭一眼感覺出他的出色,然而在島上接連的刺激教她遺忘了他外貌上的天賦;在她眼裡他始終是是個變態者,只愛玩著自己喜好的遊戲,不顧他人的感受。待在那西色斯島,他就是上帝,而上帝是不需要愛一個女人的。

  「我喜歡玩弄旁人,但,可沒有玩弄自己的嗜好。」黑漆漆的眸子瞇起,注視打起的白浪花。「在我出生前八
年,我是次子,不必揹負任何責任;我的個性是天生,任何有宗教信仰的人士總視我為魔鬼,我是嗎?」他的唇充滿詭異
。「我不愛道德良知的束縛,我也不曾有過;我是一個只愛自己的男人,任何人都這麼說,事實上我也不否認,但是,樊落,
現在我相信我愛上了我的影子。」

  「你的影子?」是指她嗎?笑話!她可是善良純潔、有良知又有道德的台灣本土小女人呢!「你肯定是瘋了!」

  「妳是第一個敢直言不諱的人。」他笑道。

  「你說,你愛我,根基在哪兒?」沉澱了心慌意亂之後,就是冷靜了。她並不夢幻,只是有些現實。依他,是絕對不可能愛她。

  「是妳像我吧!只要妳像我的一天,我就會愛妳。」

  她跳起來瞪著他。「說到底,我也不過是你自戀的延續!這種告白適合你自己去對著鏡子說,起碼鏡子裡是個百分之百像你的傢伙!」

  「我要妳。」忽然,他轉過臉龐,專注地凝視她;磁性的嗓音飄散在風中、在海畔。樊落回瞪著他,心如擂
鼓般的猛敲猛打了起來。她的氣息顯得有些不穩,雙手掩住耳朵。

  「你有病!有病!噢,我真是見鬼了才會以為現在的黑宿原跟以往不同,不,是我搞錯,你根本以玩弄我
為樂!」她叫,一步退一步。「不要再靠近我!我警告你,你喜歡玩弄人,可以!去找別人去!我不會阻止你,但
不要再玩我!」樊落旋過身,跑離堤防!

  他瘋了!

  她也瘋了!

  天啊,一個影子?她不像他!絕對不會像他!就算窮極一生,她也學不會在殺人之後還能處之泰然!

  他說,他愛她。

  那是瘋言瘋語!肯定是的!必定他閒來無事,尋不到人取樂,是哪個王八羔子說他鮮少離島的──等等,她的
腳步停了下來,在島上尚有什麼鬼傭兵的伺機而動,不是嗎?那他怎麼出現在這裡?有他的地方必定有危險……

  天啊,他有危險……不不、現在不是為他想的時侯,她該想的是他的危險極可能波及鎮上的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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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9 11:01:34 |只看該作者

  「寶寶!妳來幫小爹賣奶茶啊?」盡是感動的聲音。

  他說,他要她。

  噢,這是謊言。他拿她當影子看,他到底懂不懂真愛?

  「寶寶!來來,坐在這裡,小爹幫妳泡一杯奶茶。」嚴青秀的嘴笑得閤不攏來。樊落一向不愛搭理他,更別談來到他的店。

  嗚嗚。對寶寶付出的親情總算有收穫了,今晚要好好地在理絲懷裡痛哭流涕一番。

  他伸出手欲拉她,樊落直覺側了側身子,避開他的「魔掌」。

  「你幹嘛?」她瞪著小爹。何時,她也跑到了小爹的店來了?

  「寶寶……」他的臉龐勉強堆起笑。「我只是想叫妳坐坐嘛!」好心痛,他疼了十年的寶寶對他還是有心防,究
竟是他付出不夠?或是年齡上的差距始終嬴不了寶寶的心,他知道他只大寶寶十歲,不足讓她喊一聲「老爸」,但好歹他也
是她老媽的丈夫啊,嗚……

  「用『叫』的是從嘴巴喊出來啦。」她環顧一下店內。「今天生意不好啊?」

  「還不是旅舍那裡來了幾個洋人,大夥都跑去那看啦!又不是看猴子,真是。」

  樊落看看他,考慮了會。「小爹……」

  「嗯?」他賣力地給女兒搖一杯最香甜的奶茶。

  「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耶……」

  「咦──」他的動作暫停下來,仔細打量樊落煩惱的臉。他的手指忽然顫抖起來,不知該喜該悲──難道,寶寶思春期到
了?不不不,她才十九歲那,想當年他十九歲的時候……啊啊,已經到了差不多快墜入情網的時候!不會吧,時間怎會過得那麼
快?哼,管它快不快,誰敢來招惹他的寶寶,他會要那個年輕小夥子死無葬身之地。

  想歸想,不過還是慇熟地奉上奶茶──「寶寶,有心事儘管跟小爹說,只要小爹能幫忙的,一定會幫!」

  「小爹……我想這件事還是先跟你說好了!黑宿原來到鎮上了……」

  話還沒說完,嚴青秀的臉變青了!他擊桌而起:

  「他來這裡幹嘛?難道是來找我們算帳的?笑話!狐狸面具是樊家的東西,莫名其妙地擱在他那裡,沒找他算帳就已是
他的福了,還想來索回?」精密的頭腦開始盤算起來,無意間瞟視到寶寶皺起的臉,忙變臉討好地笑:「寶寶,我看這幾天妳
就上台北,看看跟哪個朋友擠一擠,那個姓黑的就交給我好了──」他扯下圍裙,忽然停頓起動作來。

  門外站著一身黑衣的男子,是那日他在島上看見的騎士。他不當賊已經很久了,但識人的眼力還是有的!他曾經說過這

個男人不簡單,而現在他出現在台灣了。

  「黑宿原?」嚴青秀的眼停在他高猛的身軀上。寶寶不離身的黑外套就是這個男人的嗎?他的心有些揪痛!理絲跟寶寶應
該都是他的啊,理絲是一生一世屬于他的,可是寶寶是女兒,女兒遲早是要離開父親的,早離開、晚離開都是要嫁人,但絕不要
這麼早,絕不是眼前這個男人!

  不,黑宿原並不能帶給他的寶寶任何幸福;即使,在他的王國裡,他是一個上帝都不行!

  黑宿原的嘴揚成一個弧度。

  「我是。」他漫不經心地就站在門口,似乎不打算進來,他的眼鎖住樊落僵住的背影。「妳是個儒夫,樊落。」

  「我寧可當一個懦夫,也不當你的影子。」她跳起來,旋過身面對他。「你要玩誰就去玩誰,別纏著我!瞧,這裡就有個人可以讓你玩!」她把嚴青秀給推出來。「你去玩吧!」

  「寶寶……」

  黑宿原只是微笑,隨即彈了彈手指。「無妨,這次就讓妳當一回縮頭烏龜,我只是盡紳士義務送妳回來而已。」

  紳士義務?樊落瞠目。他沒說錯話吧?那個以整人為樂的黑宿原?打死她都不信,可是他真的走了耶!沒有任何變態地耍她了……天啊血像是跳進一團迷霧當中,等等!等等──「小爹,你在幹嘛?」

  「打電話。」

  「咦?」

  「我要讓那個姓黑的瞧瞧,敢近我女兒一呎距離,會有什麼下場!」


※     ※     ※
  他不當賊已經很久了!

  唉,為了賣寶,他終于違背了當年在心底對理絲的誓言。

  「小哥,你的體力還沒走下坡,有沒有興趣重出江湖?」嚴氏一族的小弟如壁虎般輕輕躍上招財旅舍的外牆,在濛濛無月
的夜色裡,幾乎融化在黑暗中。

  「閉……閉嘴……我已經收山了!」嚴青秀的冷汗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地滑落頰畔。寶寶,妳可要體會小爹的苦心啊!為了妳
,小爹不惜跟懼高症對抗!天啊,是誰發明二樓以上的高度啊?

  「伯父雖然死鴨子嘴硬,沒要你回家,但只要你把嚴家的孫子帶回去,肯定他會笑得閤不攏嘴來。」嚴氏一族的堂弟勸他。
不敢直言根本是嚴伯父私下逼他說的。

  「孫子?」嚴青秀的注意力稍稍轉移了。

  「是啊。你以為你隱居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就可以躲過一切了嗎?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監視』裡,就連弟妹懷孕
四月,我們也都挺清楚的。等孩子生下,回去賠個罪,老爸會原諒你的。」嚴氏一族的兄長開了金口,魁梧的身子如壁虎般攀在牆上。

  嚴青秀的娃娃臉在夜色中顯得冷淡。

  「爸的孫子並不只有理絲肚裡的寶寶,還有另一個。」

  「是那個樊落嗎?喂,小哥,她可不是你生的那!只有笨蛋才半路認女兒啦!哎唷……」嚴氏小弟俐落地飛上屋簷,
及時逃過嚴青秀的蜂針。

  「我找你們來可不是來討論我的事!」

  嚴青秀冷峻的神色叫嚴氏一族的堂弟低叫聲好。

  「這才是我們嚴家的第一繼承人嘛!」嚴家在抬面上是連鎖小企業,暗地裡卻是好幾代流傳下來的偷兒世家。抬面
由嚴氏兄長繼承,而偷兒自然由幾個兄弟裡最優秀的嚴青秀接手;要不是十年前小小的誤差,如今的嚴青秀該是世界神偷排名
前五名。是樊家母女負累了堂哥,樊理絲足足年長了堂哥十三歲,這倒也就罷了,反正都是夫妻了,只要堂兄恢復嚴家姓,嚴族
大家長是可以原諒他們的,但樊落終究是外人,嚴家排外性相當強,她想要得到嚴家認同無疑是天降六月雪!

  「喂,我叫你們來可不是來當說客的。」嚴青秀翻了個身,輕巧地躍上四樓。

  「哼哼,是叫我們來給姓黑的下馬威嘛處小哥,電話裡說不清楚,那個姓黑的是誰啊?竟然也能叫你勞動我們『嚴家六傑』裡的三個?」

  「『嚴家六傑』?哈,小堂弟,什麼時候六賊成了六傑?」嚴氏一族的堂弟笑道。

  「他叫黑宿原。」嚴青秀板著一張臉輕聲說道。

  「黑宿原?」三賊跟著躍進四樓,停下動作。嚴氏哥問:「……是那個那西色斯島的主人?」

  「大哥聽過他?」

  「最近在商界他可熱門了!玩了一套瓜分島權的遊戲,入島就得簽下切結書,前一個月不知道為什麼收到邀請卡的賓
客全都散了,這還不打緊,最主要的是黑色傭兵找上了他……」他停頓了半晌,側耳傾聽;他的耳力冠於群弟。是有人也在
附近嗎?他瞇起眼,眼尖地注意到黑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街頭。

  「黑色傭兵?」嚴青秀輕叫:「寶寶可沒提起!」嗚,他的努力當真還不夠嗎?

  嚴氏一族的兄長皺起眉頭,回過心神,說道:「招惹到他,可是會連想置他于死的黑色傭兵都會招惹的。青秀,你跟他有什麼過節?」

  「沒!」嚴青秀的眼瞇了起來:「我看他不順眼。」他舉起手示意噤聲。哼,從小到大,寶寶都沒穿過他的衣服,憑
什麼那個姓黑的輕而易舉就破了寶寶的小小怪癖?他不服,真的不服!

  從落地窗往房內望去,依舊是黑濛濛的一片。他並不笨,裡頭的人不是昏睡,就是發現他們而裝睡。

  他輕微地頷首,完全沒有發出聲響地撬開鎖,他的功夫還沒退步,萬幸啊!如貓般的腳步聲、敏銳的聽力在在表露出
他的能力尚在。唉,如果寶寶跟著他多學點,說不定真的能冠于嚴家六賊之上。

  「我不愛半夜裡教人驚醒。」黑暗裡陰惻惻的聲音傅來,嚴青秀的視力在黑暗中可以辨到七分七,他打了個手勢,
準備撲上前痛揍姓黑的!

  這算是以四對一,是有些欺人太甚,但他不管了,反正早算好罪是要他的兄弟們揹的,才沒傻到由自個兒當罪魁!

  他的拳出,立刻感到冷颯颯的刀鋒迎來──「他有刀。」他將聲音壓低示警。

  黑宿原輕笑,避開數拳。

  「你該慶幸為了一個女人,我可以暫時有點道德,在台灣只拿刀而已。」

  「嘿,你的身手真不賴!」嚴氏一族的小弟忍不住讚嘆。他是個武癡,並不在乎嚴家由誰當主,能當主的武術不
見得是最好。嘿嘿,難得拼上好對手,放棄太可惜了。

  「小弟,小心!」

  嚴氏小弟放下守勢,猛攻黑宿原,幾回冰涼的刀鋒貼近他的身軀,反而越發地逼向黑宿原。

  黑宿原的眼一瞇,左手袖,裡滑出另一把短匕,輕巧瞄準他的眼睛劃去。他一向是個用槍高手,在那西色斯島上他
可以毫不眨眼地舉槍擊斃任何一個膽敢侵犯他的傢伙,但這裡是台灣,是樊落嘴裡有法治的國家。

  這算是入境隨俗吧!他的槍留在島上,只揀了一雙子母刀帶在身上,為的是她──而她卻以為他在耍她!真是該死的
混蛋!敢動手傷他的人從沒一個人能從他槍下逃過,現在沒有槍隨身,那就讓刀沾血吧!

  「不要殺人!」低呼聲響起,側手推刀。

  「小弟,退!」嚴青秀趁機拉開了嚴氏小弟。這個笨蛋!當初說好只痛揍對方一頓,但瞧瞧現在他在做什麼?獨自
單挑,教他們幾個兄弟無法逼近、混蛋、該死、蠢豬……寶寶?

  「寶寶!」他低叫,那聲音是寶寶的。從夜色裡看見這個黑外套就知道是誰來了,該死的、該死的!他老忘了寶寶的
身手是弱了些,但是她的機敏性很強,出門前他應該稍加掩飾一下。

  「放手。」黑宿原輕柔地說。

  「笑話!放手讓你去殺人嗎?」

  「他先動手。」看不見黑宿原的眼,卻能感受那雙眼散發的異樣野蠻。「他想找死,我可以成全他。」黑宿原推開樊落
,即使在黑暗裡也能瞄準對方的心臟,不論是用槍用刀都是,他還不至于殘忍到教對方痛不欲生。

  連著幾個兄弟躍到小弟跟前,嚴青秀是最後一個。

  「寶寶,妳先退開,小心刀口無眼。」

  「呸,知道刀口無眼,你們還玩什麼?」樊落欲上前一把捉住他的刀柄,教他給避了開來。

  「滾開!」

  「你們都有病!在台灣動手砍人是要坐牢的耶!」樊落呻道,小臉上充滿憤怒之情。「黑宿原,你不是神,沒有權利奪去人命!」

  昏暗中,黑宿原的嘴角不悅地挑起。「妳以為妳是誰?」他的眼瞇起,匕首倏地收起,推開她──「寶寶,讓開!」嚴
青秀顧不了兄弟們了,要死就由他們死算了,理絲跟寶寶才是他的家人,是有些罔顧兄弟之情,但不管啦,寶寶才重要!

  他一把想拉開樊落,卻教樊落側身避開,直接以擒拿手應付黑宿原。

  「好!」嚴氏一族的堂弟叫好。「青秀,你教的身手真不錯!」

  「住口!」嚴青秀猛地上前,卻教嚴氏一族的小弟給拉住。

  「嘿嘿,小哥,嚴家功夫向來不外傳,敢情她是你的門下弟子?這樣做不對唷,向來嚴氏功夫只傳子孫,你傳給外人幹
嘛?想受老爸家法伺候?」

  「笑話!她是我女兒,不傳給她,難道傳給你?」嚴青秀火了!這些兄弟是來幹嘛的?看好戲嗎?縮在一角吱吱歪歪的,不
出手救他的寶寶,他自己行動!

  嚴氏一族的大哥沉思了會,示意兄弟們團結拉住嚴青秀。

  「原來她就是你半路認女兒的丫頭啊!」身手還算敏捷,但力道還不夠;嚴青秀固然教得好,但在體力訓練方面稍嫌不足些。

  黑宿原渾身溢滿薄怒。沒錯,他是個用槍高手,但是刀子於他,猶如第二層皮膚般,耍來俐落,樊落壓根不是他的對手,如
果不是他處處留情,她的頸子如今早就出了一道血痕。她應該是他的女人,她應該站在他這方,為什麼與他對峙?他不介意平日她
的挑釁,甚至她本身就是一項挑戰,但不該站在另一個男人的身邊!

  「我不打算傷妳。」他瞇眼。

  「那就停手啊!」她氣喘吁吁地,累死了!死小爹,瞧他把她搞成什麼德性?

  「欸!」薄如蟬翼的刀鋒劃下,事先像算好了距離,僅離幾吋就能在她臉上再烙下一道!

  樊落閃開,但眨眼之間,他的身形更快,刀鋒已然對準她的臉。噢,真是該死了,他可跟她不一樣,不是三天都曬網的傢伙!

  他是真的火大了!天啊,她沒見過他發怒的樣子,像是周遭都燃起紅色的火焰。

  充滿妖氣的唇抿緊。「讓開。」

  「這不是那西色斯島,你不能為所欲為!」

  他的刀高舉,黑鴉似的眼熾熱。

  「寶寶!」

  刀落下!

  卻是被摔落的。黑宿原擒住她的雙手,漂亮的眉頭忽然聚起,一甩便將她摔至沙發椅上。

  「哎唷!」整個沙發椅給翻覆了。

  「姓黑的,你敢傷寶寶……」

  黑宿原從鼻腔裡哼了一聲,雙手斂於身後。

  「這是她自找的。」全身的怒意像是魔術似的忽然收斂起來,看不出一絲暴怒的感覺。「你們可以走了。下回想動手,先練好身手。」

  嚴青秀拉起全身痛不拉幾的樊落,冷目對望黑宿原。

  「你是一個以殘忍聞名的男人,這樣的男人能懂什麼是愛情?你的仇人很多,如果你真懂得愛人,就不該帶你所愛的女人進你的世界中。」他猶不死心。這回算是敗下陣來了,那群沒用的兄弟簡直丟盡嚴家的臉!這下他肯定在寶寶心中,連降三級了。

  黑宿原聳了聳肩,嘴角含笑,目光卻冷颯颯地注視嚴青秀。

  「快滾。」

  「堂哥,我們走吧!」嚴氏一族的堂弟開了口。坦白說,今天來他連一拳都來不及露一下,如果早知是為了青秀半路
認的女兒,他才不來呢!

  嚴青秀哼了一聲,討好地向樊落說:

  「寶寶,我來揹妳。」

  樊落皺起柳眉,不著痕跡地避開小爹。

  「我自己會走。」她抬首看向黑暗裡的黑宿原。開口,氣息有些紊亂:「你說,我像你的影子,所以你愛我。不,
你搞錯了,因為你從沒遇過能觸怒你的女子,所以你誤以為我是那西色斯的水中倒影!我不是,我的道德良知不會叫我去
任意主宰旁人的性命,因為我不是你。」她的臉色異常地慘白,而後一拐一拐地離開招財旅舍。

  嚴青秀匆忙地追上去了,自然地,嚴氏一族裡的三賊也迅速隱蔽在黑暗之中,靜悄悄地消失了。

  黑宿原瞇起眼,原本斂於身後的雙掌舉於眼前。

  他輕舔了舔食指上的濕答液體,濃稠稠的,又帶有腥味,是血。

  是樊落的血。最先前她側手推刀時就劃下的傷口。

  在黑暗裡,他靜靜地沉思了會,以腳勾起了刀。他的五指輕輕撫過刀鋒,也是濕漉漉的一片。他目不轉睛地,刀一劃
,在他的掌心上泛起了腥味。

  薄薄的唇貼近他的傷口,而後吸吮起來。


※     ※     ※
  黑忍冬打開燈,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宿原!」他恐慌地東張西望一番,才走近他。「出了什麼事?是不是找上門來了?」他狠狠瞪了一眼閒晃進來的
安神父及家庭醫生。他早不贊同黑宿原離開那西色斯島,他的主張是要把全天下所有的保鑣全僱來守護他們。

  「沒事,沒事啦!」安神父微笑:「有上帝的保佑,我們會無恙的。」

  「高醫師、你還不快過來包紮傷口!」黑忍冬急得哇哇大叫。黑宿原的身手向來很好,從小就玩刀,幾乎可以說是過世
的黑龍頭唯一留給他的一項防身術,如今連他的刀法都不行了。瞧!還被傷了,來人肯定厲害,該怎麼辦?萬一又捉錯人了…
…把他也給捉走了,就像十歲那一年……噢,他為什麼要有這種堂兄?

  「不必。我只是想嘗嘗受傷的滋味。」黑宿原頭也不抬地,忽然開口:「神父,你愛過人嗎?」

  「神愛世人,我是神的代言人,我愛世人。」

  黑宿原輕笑。「你愛人們是改造人們,而我愛一個女人,卻是被改造了。」他突然自言自語起來:「這算是愛嗎?」

  「宿原……」黑忍冬的背脊發寒起來。這回他的堂兄,找到什麼樂子玩了?愛?黑宿原會愛人?他只懂得愛自己!在
他眼下,眾人如螻蟻般的不如,他會愛誰?誰,敢愛他?

  黑宿原隨意彈了彈手指,掌心微微地刺痛。這就是樊落現在的感覺嗎?那只是淺淺的傷口,當初在那西色斯島上,
她臉頰上的那一刀肯定痛若火燒。

  那時,他怎會讓她挨了那一刀呢?

  他的動作相當快,甚至已經舉起了槍,但看見她擋在身前,只想試試她能做到何種地步,為什麼那時有那種想法?

  那西色斯的影子嗎?他的想法的確是傾向於此的,但──「那西色斯的影子有了道德良知,那麼那西色斯本人呢?」
他忽然對窗喃喃自語著。

  黑忍冬茫茫然地,看了一會安神父與家庭醫生交換的一眼,挺像意味深長──是在說黑宿原會有良知嗎?

  啊,那必定是世界未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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