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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惜之]三世泣戀(三世守護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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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5 00:14:46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2-6-15 01:04 編輯

三世泣戀(三世守護之三) 作者:惜之

感謝皇上指婚,她終於可嫁給心儀已久的他,  
那個在樹林裡偶遇,便令她無法忘懷的男子。  
他說過一定會找到她,縱使跨越三世……  
可為何大婚之日,他竟讓她獨守空閨到天明?  
還把她安置在鬧鬼的冷宮?她到底做錯什麼?  
每天讓她挨餓受凍,哭到蠟炬成灰……  
非得等她病得不省人事,才肯來看她一眼嗎?  
她真的錯了!錯在她是端康王爺的寶貝格格,  
是害他家破人亡仇人之女,  
是他復仇計劃裡的一顆棋子!  
她把一顆心完整的獻給他,卻遭到他殘酷的蹂躪,  
傻啊,他傷了她三世,她卻仍依戀著他不肯離去,  
花兒傻、花兒癡,花兒用淚水還你的灌溉之恩,  
只願這一次的醒悟,真的不會來得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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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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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5 00:15:07
楔子

  蓬萊仙島中有個薄命林,林中的紅顏洞裡住著掌管天下百花的百花仙子,百花仙子手下有數名小花仙、一位鶴髮童顏的菩提老叟和照顧崖上百花仙草的少年童子。被照料的植株經過千百年的甘露滋潤後自能化為人形,下凡為人間增添鮮艷。  

  這百花仙子生得裊娜纖巧,嬌若春花、媚如秋月,行事溫柔平和,素日與島上眾仙各個交好,頗得人緣。對待下屬亦如此,從沒有在上位者的專橫架勢。  

  這日,她移駕到遣仙居,接過芍葯仙子遞上的茶水,淺嘗一口,笑道:「這茶益發好了。」  

  蓼花仙子接口:「此茶出在放春山上,又以靈花仙葉上的宿露烹煮,自然是好的,其他仙品難以匹敵。」  

  談話間,鶴髮童顏的菩提老叟跟隨在楊花仙子身後走來。  

  「仙子找老叟可有要事?」  

  「我剛從詠絮林巡視而來,發現百花仙草都長得鬱鬱菁菁、茂盛繁榮,獨獨見紫苑花稀稀落落長得好不單薄,不知是怎麼回事?」  

  「稟仙子——照顧紫苑的是一名喚勖穎的仙童,他素日玩心重,要不就一口氣灑上幾十瓢水,要不就連著幾個日夜不見人影。為了這樁事,老叟打也打了、罰也罰了,就是沒見他有改善的意願。」菩提老叟歎口氣。  

  「他現在人在哪裡?」百花仙子抿嘴輕笑。  

  「關著呢,我把他關在春冷居,罰他十日不准飲靈泉、吸甘露,令他好生反省。」  

  「你餓他,他豈不更討厭紫苑花,這樣子他更有借口不對它盡心照顧了。」  

  「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其他辦法了。仙子,這勖穎不知怎地就是討厭紫苑,何不讓他換個工作,說不定他會做得起勁些。」  

  「換工作?!」百花仙子搖頭歎息。「勖穎和紫苑有著未竟緣分,上一世他們是夫妻,本注定該有一世情緣,可是紫苑因容貌醜陋不堪,終生不得夫婿青睞。今雖登入仙界,紫苑卻仍牽繫著對夫婿的愛戀,這份堅持護著早該湮滅的情緣不斷。我讓他們朝夕相伴,只盼他們早日緣盡情散,誰知會弄成這光景?榴花仙,你走一趟春冷居,把勖穎領來。」榴花領命走出遣仙居。  

  「仙子,既然他們情緣未盡,何不讓他們下凡,待情孽褪去,再讓他們重返仙界,這樣安排豈不省事。」菩堤老叟提議道。  

  「讓我和勖穎談過再下決定。」她低頭凝眉思索。  

  一會兒,榴花提來勖穎,他在百花仙子面前垂手而立,雙眼直直望住仙子的倨傲神情,絲毫不覺自己有錯。  

  「勖穎,我聽菩提老叟說,你非常不喜歡紫苑花?」  

  「我生性不愛受羈絆,這紫苑不能隨身攜著,陪我四處遊樂,我自然不喜歡。」他振振有辭。  

  「她是你的責任。」百花仙子好言相勸。  

  「我可以選擇別的責任嗎?」他迎著仙子問,臉上毫無畏色。  

  「不可以。」  

  「既是如此,我只好繼續受罰。」他眼中沒有妥協。  

  「我想……還是依您老的意思。」她轉頭看過菩提老叟後,回眸迎視勖穎。「我命你和紫苑同時下凡投胎,共結三世情,了卻這段塵緣後再返蓬萊。屆時,我不會再讓紫苑成為你的負擔,你意願如何?」  

  「好!但是我要她還清欠我的。」勖穎嘴上雖然答允,心卻有著不甘。畢竟無端受她牽絆,連連受罰,這口氣他是無論如何都吞忍不下。  

  「還清?你指的是——她受你甘泉灌溉,卻不斷害你受累?」這孩子,他只要求求她,她會重新考慮要不要罰他下凡受苦,偏偏倔強的他說什麼都不肯低頭。  

  「對!」  

  「好,允你,下凡後紫苑將因你受飢餓、皮肉之苦,另外,我要她受你的灌溉之恩,用盡一生淚水償還。你說,可好?」  

  聽完,勖穎一點頭,沒再多說話,轉身往外走去。  

  百花仙子輕聲歎息——紫苑,這是你的劫數……情愛傷人,你受了一世苦怎還不懂回頭,越是執著越是痛苦啊!唉……世間癡愚女子何其多……  

  她領了眾仙來到詠絮林,詠絮林外一排仙梅開得正美,在凡間,此時應是百谷不生的十二月。  

  百花仙子仙手一指,剎那間,紫苑化成人形盈盈站起。她走到百花仙子跟前屈膝拜倒。  

  「紫苑,我讓你和勖穎仙童下凡了卻塵緣,你說可好?」  

  「但憑仙子作主。」她垂下頭,眼角泛淚。想起前世,因醜陋容貌,讓他在人世受盡侮笑,他氣她、恨她理所當然……這一世她願還報於他。  

  「我允了他條件,你有沒有要求想我允你的?」  

  「我……」她偏過頭想了想道,「我想要才情、美貌。」  

  聰明!仙子在心中讚她一聲,世間男子有誰不被這些膚淺的表相所吸引?  

  「好,我答應,你去吧!勖穎已經下凡多時了。」  

  領了指示,紫苑起身,緩緩走出詠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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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5 00:15:29
第一章

  漫天飛雪,晶瑩剔透的雪花從北京城的天空降下,慢慢地在大街上堆積出一個銀白世界,厚厚的白雪教人寸步難行,狂傲的寒風透進人的骨髓。  

  在這時節,人們都選擇躲在屋內,讓幾堵牆擋去寒冬肆虐,讓一盆暖烘烘的爐火、一壺熱呼呼的茶水抵去刺骨寒冷。  

  端康紫語柱著杖,看著空無一人的大街,心想,今晚再不可能乞討到食物了,壓壓翻攪的腸胃,她冷得佝僂起身子,好冷、好冷……  

  回首看看來時路,她猜今夜她將魂歸離恨天……  

  過慣養尊處優的生活的她竟連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沒有,學了十幾年的琴棋書畫,一旦脫離可以依附的支柱,這些東西竟幫不了她存活。離開「那裡」一個多月,用罄身上所有,剩下的日子她只能以乞討為生,身為女子,太可悲……  

  街邊一幢低矮的小屋,屋裡透出的暖暖火光吸引了紫語的視線,她不由自主地走往小屋的方向,想偎近那份渴望已久的溫暖。  

  屋內童稚的聲音響起:「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爹爹,我背得可對?」  

  「很棒,雙雙最棒了。」一個慈藹的聲音透過窗欞送入她的耳,眼前,她彷彿看到當爹親的正伸手去摸摸孩子的頭髮。  

  「爹爹,我還會一首詩,隔壁林姐姐教我的,您聽聽——雁盡書難寄……」  

  「雁盡書難寄,愁多夢不成。願隨孤月影,流照伏波營。」紫語喃喃地和著小女孩的聲音,念出這首「閨怨」。  

  那一年,她十歲,第一次聽到這首詩。那是段不識男女情愛的歲月,但聽著這首詩,她的心仍然模模糊糊地閃過一絲感動……  

     

         ☆        ☆        ☆  

     

  那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霜降剛過,天就落下白雪,突如其來的寒氣讓滿園的梅花提早綻放風華。  

  紫語凍得紅通通的小臉露在棉襖外,大大的兩顆眼睛骨碌碌地轉動。  

  「小兔兔,你在哪裡?」清亮稚氣的嗓音從「謝園」、「柳閣」一路傳到「情樓」,焦慮的情緒透過一聲聲的問話表露無遺。  

  走進情樓,滿園新綻的梅花暗香浮動,卻舒解不了她憂慮的情緒。  

  「大小姐,您在這裡做什麼?」一個年輕的小姑娘攔住她的路。  

  「我要找我的兔兔兒。」她冷得猛搓雙手!想為自己掙得一絲暖意,眼角的淚早已不爭氣地緩緩流下。  

  「小雪兔不見了嗎?」翡翠蹲下身對著她的眼睛問。  

  「是啊!那是阿瑪送我的,要是找不回來,今夜下那麼大的雪,它一定會被雪掩埋住的。」紫語憂心忡忡地說,一想到它將因自己的疏忽而受苦,她的淚就不受控制地成串落下。  

  「這樣啊……不如,您先回去柳塢園,我去找幾個人來幫忙找,一找著了馬上送去給您,好嗎?」  

  「可是……」紫語遲疑猶豫著。  

  「要是您被凍病了,王爺知道一定會更加心疼的。」  

  端康王爺膝下有一子二女,其中他最疼惜的就是這位大小姐了,她自小聰慧過人,學書更是過目不忘,家裡的幾個師傅莫不對她讚賞有加。  

  「好吧!那你去幫我喚人來,我馬上回柳塢園等消息。」  

  「好!別耽擱太久,小心身子,別讓自己凍著了。」翡翠殷殷叮嚀。  

  「知道了,好姐姐,我馬上回去。」見她走遠,紫語背過她,不死心地彎下腰繼續尋找。  

  突然,一聲聲忽隱忽現、斷斷續續的低泣傳到她耳邊。  

  紫語尋聲行去,直直走到了情樓的台階上,看到一個美少婦,正倚窗而立,串串淚水漫過雙頰濕透衣襟。  

  「雁盡書難寄,愁多夢不成。願隨孤月影,流照伏波營。」美婦低吟過,淚洗紅妝濕欄杆。  

  「五姨太,可不可以求求你不要再哭了?待會兒王爺過來看您這樣兒,不是又要怪到咱們下人身上,責罵我們沒有好生伺候?」寬兒不耐煩的聲音從內室傳出。  

  聞言,婦人快快拭去眶邊淚水,可……淚水越擦越多,想止怎止得住?  

  從小就愛哭成性的紫語,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眼眶一紅,剛止住的淚水又跟著垂落。她走到婦人身旁,推推她,把她拉到室內坐好,用小小的手絹兒幫她拭去淚水。  

  「好嬸嬸,你有什麼委屈,告訴我吧!讓我來幫幫您。」  

  「小姐,您怎跑來情園!老爺馬上要到了!」寬兒一看到紫語,嚇得放下高高蹺起的腳,急忙站起身。  

  紫兒不理會她,繼續推著少婦的手問:「嬸嬸快告訴我,你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有人欺負你嗎?」  

  「沒有,我是在想我的郎君和孩兒,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了?有沒有吃飽穿暖、有沒有凍著?」說到這兒,少婦的淚又止不住地成串掉落。  

  「那你為什麼不回家,光在這裡掛心他們也無濟於事啊!」  

  「我不能回家……我的身子早已賣給了王爺……」  

  貧賤夫妻百事哀,恩愛夫妻想白首,不過是癡心妄想……  

  「你是說阿瑪買下你,你只好放下兒子丈夫住到王爺府來?」  

  「是啊!小姐,這是大人的事,您一個小娃兒就別管了吧!五姨太是命好,讓王爺看上了眼,從此穿金戴玉不愁吃穿,哪像我們,同樣是被買進府,只能當個下人供主子使喚,我就不明白五姨太到底還不滿意什麼?」寬兒一臉不解。搖搖頭,她勸了一下午,勸得她口乾舌燥,端起茶水喝上一口。這世界就是有人,人在福中不知福。  

  姨太太?阿瑪又買了一個新的姨太太,那額娘不是又要躲在房裡默默垂淚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阿瑪要不斷不斷地買新姨娘來讓額娘傷透心?這就是風流嗎?有了風流這個借口,男人就有權理直氣壯地讓女人傷心嗎?她真的不懂!  

  「你想回家,還是想留在王爺府『穿金戴玉不愁吃穿』?」紫語仰高小臉,小小的年紀卻滿是大人口吻。  

  「若是小姐肯出手相助,讓奴家能回去與夫君、小犬相聚,奴家會永遠感激您的大恩大德。」說罷,她屈膝一福。  

  「好!我幫你,希望你們家從此過著幸福的日子。」這不只是幫她,她也要幫幫她那受盡委屈的額娘。鼓起勇氣、下定決心,她告訴自己別害怕,阿瑪一向疼她,從沒拒絕過她的要求。  

  「小姐,您快回去吧!王爺已經到情園來了。」寬兒頻頻催促著紫語。  

  王爺的護衛們提著燈籠慢慢自遠處走來,在風雪中搖搖晃晃的幾點光明,催促著紫語的計劃加速成形。  

  端康王爺走近,看見最疼愛的女兒兩顆眼珠子牢牢地鎖住自己,一頭霧水地蹲下身,扶住她小小的肩膀問:「紫兒,你是怎麼啦!這樣看阿瑪?不認識我了嗎?」  

  她深吸口氣,脫口問:「阿瑪,紫兒聽到一闋詞,百思不解它的意思。」  

  「你唸唸,阿瑪幫你分說。」他笑了笑,坐到椅子上喝口熱茶,把紫語抱到膝間,對女兒的寵愛表露無遺。  

  「秋月嬋娟,皎潔碧紗窗外。照花穿竹冷沉沉,印池心。凝露滴,砌蛩吟,驚覺謝娘殘夢。夜深斜傍枕前來,影徘徊。」紫語輕輕地把整闋詞背出。  

  「好,我知道了。紫兒,你看中秋月圓是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時候,天下有情人都在這時團聚,可這詞中的婦人卻是形單影隻,淒清孤苦地度過這美好時辰,詞裡露滴聲、蟋蟀嗚驚醒她的殘夢,作者用『影徘徊』三個字點出她的滿腹哀怨。這闋詞是在寫秋夜懷人。阿瑪這樣說,你懂了嗎?」紫兒自小早覺、聰穎過人,他從不設限她的各種學習,否則在一般家庭,沒有人會准許少女讀這種情詩艷詞的。  

  「不懂!」她皺起兩彎芙蓉眉,輕搖了頭。  

  「哪裡不懂?告訴阿瑪。」  

  「現在天下太平,阿瑪已經好多年沒出外征戰,您日日夜夜都在家啊!為什麼額娘要念這首詩?她有離愁情懷嗎?為什麼她讓自己人比黃花瘦,為什麼她要講『雖說貧賤夫妻百事哀,誰知高樓連苑的富貴夫妻仍是滿腹悲水』?是不是額娘弄錯了?」  

  「你是說你額娘……」女兒一說,他才想起,已經好久沒去探望妻子了,原來在這段被他忽略的日子裡她過得並不好。  

  「阿瑪,紫兒想問您,為什麼您要有那麼多個姨太太?為什麼您從來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額娘過得好不好,您早已不在意了,是不是?我不明白,您若不喜歡額娘,為何要娶她入門,若是喜歡,為什麼又不讓她快活?」一大堆「為什麼」問出她滿腹疑惑。  

  「不!我在意,只不過……」  

  「只不過捨不得美妻嬌娘,捨不得芙蓉帳暖的夜夜春宵,殊不知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她站起身,無畏地走向前和阿瑪面對面。  

  這些話她自額娘那裡聽來,初聽時覺得惡毒,現在想來才知,那是存了多少深刻悲哀才說得出口啊!  

  「紫兒,你說話太歹毒了,女孩家怎心眼狹小至此?往後……」  

  「往後怎容得下夫君的若干小妾?」她接了阿瑪的話。「婚姻對女人是永遠的不公平嗎?那麼紫兒情願終生茹素,永伴青燈古佛,也不願踏入一場不公平的婚姻中。」她話說得重,只盼阿瑪肯回頭。  

  「紫兒,你今日來是為了和我作對的嗎?」他一擊掌,震落桌上瓷杯。  

  「女兒不敢,只是心中有太多疑惑,我不明白額娘的十幾年青春,怎會換得夫君的無情相待,而五姨太愛子愛丈夫的心,怎又會為了金錢,不得不割捨?為什麼您有權製造人世間的遺憾?因為您是男人,或者是……因為您是高高在上的王爺?」紫語鼓足勇氣把話說完全。  

  「紫兒,你恃寵而驕了!」他雙目怒瞪。  

  「阿瑪,我親眼見您那些姨太太們,為了爭取您的青睞而彼此爭鬥,我親眼瞧見額娘和五姨太的傷心悲慟,您是最仁慈的爹爹啊!怎捨得一群女人為了您的一時歡喜而傷一輩子心?至少您讓五姨太回家和丈夫兒子相聚,不要拆散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求求您為紫兒、嫣兒和睿兒積積福吧!」紫兒雙足跪落,盈盈雙眸中蓄滿淚水。  

  為孩子們積福?可不是,若將來他最寵愛的紫兒、嫣兒也是這般受男人欺凌心傷,他怎忍心?  

  「也罷!寬兒,你去讓馬車伕備車,和翡翠兩個人送五姨太回去!」他長歎一口氣,重新面對紫兒,許下承諾。「我會去看看你額娘,並努力讓她不再心傷。」  

  「額娘病了。」她鬆一口氣,綻出如妍笑意。  

  「病了?我怎不知道?請大夫來看過了嗎?」他十分訝異。  

  「她是相思成疾,無藥可醫的。」她吐吐舌頭,調皮地對阿瑪燦然一笑。  

  「你這丫頭,看來我要限制你讀那些情詩艷句,免得你滿腦袋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他笑著摸摸女兒的頭。「我去看看你額娘,你也趁早回房歇著,天黑路滑,你可要小心行走。」  

  「好!」她乖順地點頭。看著阿瑪漸行漸遠的身影,紫兒好驕傲,她有一個好阿瑪,好……爹爹。  

  轉過頭,她對著那位欲語還休的年輕嬸嬸。  

  「小姐,您的大恩大德妾身永遠銘記在心。」少婦喜極而泣,驀然,想起什麼似地,從頸上取下一顆紫水晶,掛上紫語胸前。「您的恩德我無以回報,這是卓家的傳家之物,只傳予長男媳婦,我從婆婆手中取得它,今將其轉贈於你,願它佑你平安康泰。」  

  「不!我不能收下,這是您的傳家寶。」紫語推卻。  

  「這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請小姐收下當作紀念,他日若有緣再見,讓我們共憶起這段緣分。」她對紫語嫣然一笑,轉身隨寬兒走出情樓。  

  這是紫兒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卓柴萍,卻沒想到這段緣分卻緊緊地牽繫著她往後的命運。  

     

         ☆        ☆        ☆  

     

  待陷落回憶中的紫語再回過神時,小屋裡的人兒已酣然入睡,溫暖的燭火亦隨之熄滅。  

  呵口氣,搓搓早已凍僵的雙手,她緩步前行,寬闊的天地間竟無她端康紫語的容身處?  

  想起「他」,苦笑一聲,潸然淚下……終是枉凝眉呵,想她眼中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起自秋流到冬,自春流到夏?  

  淚在頰邊結成冰珠子,就像她的心,早已沒了溫度,沒了愛……  

  踟躕慢行,紫語在一幢大宅邸前停住,高高的屋簷為她擋去漫天風雪。她蜷縮在角落,身上再也搾不出任何暖意……  

  屬於「冷」的回憶很多很多,每個記憶都有他……  

  她記得那夜寒意漸濃,他突然出現並摔壞了她的白玉箏……他那兇惡的表情好嚇人,一直以為那個溫文爾雅、從壞人手下救下自己的男人,才是她的夫君,誰知道,他換了張面具,讓她差點兒認不得……  

  她記得他為了媚湘小產,一怒之下把她關進柴房裡,那些夜,冷風從窗縫吹進柴房裡,透進她的衣裳、她的肌膚、她的骨頭,那種從骨髓滲出的寒意讓她慢慢失去意識……可是一醒來,他又換上原來的溫柔面具,對著她笑、對著她說……他也喜歡她……  

  她記得,在回家的馬車上,他執起她的手說:「你的手好冰,很冷嗎?」她搖了搖頭回答:「有你在,再冷我都不怕。」然後,他把她抱在懷中,暖暖她的手、暖暖她的腳、也暖了她的心……  

  她記得他採來新梅插在瓶中,告訴她:「這像你,清新、傲骨而純潔。」她則捧了清水,回答他:「這是你,滋潤、延續、豐富了我的生命。」他笑了,環住她的腰,告訴她:「天那麼冷,還去碰冰水,笨!」她則回答他:「我不笨,因為我知道你會為我把手溫暖。」  

  她記得……天,她怎會記得那麼多,扣除那些磨難,他們真正在一起多少日子?怎就有了滿箱滿筐的回憶?為什麼每個回憶都那麼鮮明,彷彿是昨日才剛剛發生?是因為離開他的這些天,她日夜溫習這些回憶嗎?還是因為愛他的心從不曾冷卻……  

  好冷、好冷……縮著手,偏過頭,她好想睡……她猜想今夜她將魂歸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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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5 00:15:54
第二章

  倚著柳樹,紫兒遙望著天際彩霞,紅的、金黃的、橋的……一道一道的霞光染上柔軟的雲朵,幾隻歸巢倦鳥自天空飛過,嘎嘎叫著。  

  「小姐,我們回去吧!王爺和夫人已經在馬車上等我們了。」含笑低言。  

  「好!我們走,嫣兒呢?她回車上了沒?」在祖奶奶誕辰前夕,他們全家到太平寺為祖奶奶上香祈福,請四方神明保佑她長命百歲。  

  祖奶奶是當朝皇太后的親姐妹,平日二人走得近,因此,紫語和嫣語也常有機會隨祖奶奶進宮拜見皇后和各宮嬪妃。  

  「她不知上哪兒去,王爺已經派人四處尋找,不如我們先上車。」  

  「我知道她在哪兒,我帶你去找。」這調皮丫頭,准又到廟後的林子裡去了,她的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麼,老想碰碰那些說書人口中的綠林好漢,因此,哪裡有林子她就往哪裡鑽。  

  她帶頭往廟後走去,邁著小小的步子,心裡想起上回嫣兒在林子裡摔得渾身是泥的情景,不由得嬌笑出聲。  

  「好一個美人展眉,真是教人驚艷。」幾個身著華服的年輕男子擋住她們的去路。  

  「你是誰?為什麼擋住我們的去路?」含笑勇敢地挺身護住小姐。  

  「哇!連個小小丫環都這般清麗動人,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其中一名男子走上前,輕薄地用扇柄抬起含笑的下巴。  

  「請你們放尊重。」紫語氣得揮去他的扇子,淚水已在眼眶中飽蓄。  

  「尊重?姑娘你弄錯了,聰明的女孩不用男人尊重,只要男人愛……」他輕佻的口氣齷齪得讓人作嘔。  

  「小姐,你浪費口舌和他們談尊重,不如回去跟我們家那隻大笨狗講中庸。」含笑說著拉過紫語轉身就走。  

  他們倏地圍上來,把主僕二人圍在中間,教她們進退兩難。  

  「好嗆的姑娘,把我們比成了狗,既是這樣,我們只好對你們這兩隻母狗發發春。」  

  「你,無恥!」紫語用力撥開他伸過來的祿爪,眼淚已不由自主地滑下。  

  「別哭、別哭,你哭得本大爺的心好酸。」  

  「這樣就無恥?那麼等你們嘗過本大爺的滋味後,包準上癮,到時天天纏著我,要我賜給你們雨露,那才叫無恥淫蕩呢!」一個身著黃衫的男子淫猥呵笑。  

  他一把將含笑攔腰抱住,其他人同時一湧而上,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白色身影飛掠而過,只見那群人渣盡躺在地上呻吟不已。  

  「你是誰?敢管我四貝勒的閒事,活得不耐煩了嗎?有膽給我報上名來!」  

  「在下卓勖愷,有何指教?」白衫男子站定,回身看看地上狼狽的幾個人,輕蔑神色不經意流露出來。  

  「卓、卓、卓勖愷……」是那個名震朝野、官拜一品的征東將軍卓勖愷?  

  聽說他和當今皇上是親如手足的好友;聽說他曾從刺客手中救下皇上一命;聽說朝中大臣都要敬他三分……而他只是個承了祖蔭、有名無實的貝勒,怎惹得起這號人物?縮縮腿,他被他的眼神盯得全身不住地發抖。  

  「正是在下!」他瀟灑地一甩扇。  

  白色的衫袖在風的戲舞下,翩翩揚起,幾乎是第一眼,紫語的心就不由自主地隨風飄上他。  

  紫語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相當高,要仰著頭她才能瞧清楚他;他的臉長得斯文秀氣,一點都沒有壓迫人的威勢,但他渾身散發的王者氣勢,卻讓人不由得想臣服於他。  

  認識他嗎?不!這樣的一張臉要是看過一次,任誰都難將他自心底抹去,那麼……她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烈的熟悉感?彷彿、彷彿他們早已相識,彷彿、彷彿他們早已互屬?這是多難以理清的心情呵……  

  等她回過神,才發覺自己的眼睛竟不害羞地直盯著人家瞧,一瞬也不瞬地。  

  「姑娘,你還好嗎?」勖愷先出聲打破沉默。  

  「多謝公子相救,紫語感激不盡。」低下眉,掩住難抑的情緒。  

  「這裡人煙稀少,易引來心懷不軌的男子,姑娘怎會來此?」  

  「我想到林子裡尋回舍妹,她一向活潑調皮,常往林子裡鑽。」  

  「那我陪姑娘同去可好?」他淡淡一笑,提議說。  

  「好、當然好,要是再碰到剛剛那種衣冠禽獸,至少有個人可以治。」含笑代她答應。  

  「那……有勞公子了。」她屈膝一福。  

  勖愷見狀連忙伸手將她扶起,在碰觸的瞬間,一股無可言喻的感動翻攪了他的知覺,他的心如擂鼓般奔騰不已,他不知道自己怎會這般無禮,牽了她的手就不想再放?是吸引?是動心?總之,他的心強喊著「要她」!  

  「我們快走吧!再晚天就要黑了。」含笑及時出聲解除了尷尬。  

  卓勖愷領頭行去,紫語在後面慢慢跟隨,踩著他走過的泥土,看著他的足後跟,望著他隨步飄動的衣擺,她的心微微顫動。  

  她不解為什麼只是待在他的身邊,她就會感覺安全?為什麼只是跟隨他的背影,她就會覺得幸福?情嗉在她心中慢慢發酵、擴散……  

  手裡金鸚鵝,胸前繡鳳凰。  

  偷眼暗形相,不如嫁與從,作鴛鴦。  

  不如嫁與從,作鴛鴦?她到底在想什麼?一個豆寇年華的少女,怎可如此不害臊地懷春思人,惱呵!她拚命搖頭,想搖去滿腦子胡思亂想,卻沒料到搖不去滿腔春思,反而搖出了滿頰緋紅。  

  「姑娘怎生稱呼?」勖愷的聲音驀地自前方傳來,不知怎地,他不想就此和她失之交臂,不想就此讓她從自己生命中錯過,他強要與她的生命出現交集,不因她韶華姣美的容貌、不因她弱柳扶風的纖細身段……只因那……是了!是那股無可言喻的熟悉感,蠱惑了他的心志。  

  「我叫紫語,爹娘都喚我紫兒。」他叫卓勖愷,那……他是漢人吧!紫語細心地用了漢人喚父母親的稱謂,彷彿這樣子她又和他拉近了一點距離。  

  紫兒?又是那份無從分說的熟悉感猛地撞進他的心壁……他強壓下狂奔的心跳,轉身再問:「紫兒姑娘可是京城人士?」  

  紫兒還沒作答,含笑突然對著遠方招手。「二小姐,我們在這裡!」  

  嫣語很快地跑到姐姐身邊,好奇地打量著卓勖愷。「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和我姐姐說話?孤男寡女的不怕惹人非議。」  

  「嫣兒不可無禮,是這位公子救下我和含笑。」  

  「是英雄救美人啊!你的身手好不好?」嫣語叉著腰問,大有和他一較長短的念頭。  

  「哪會不好,他才飛身過來,我們連他怎麼出手的都還沒看到,那些下流男人就全躺下了。」含笑插口,把當時的情況說上一道。  

  「姐,我早說過,女子也要學武防身,你偏不聽,這回受到教訓了吧!回家我可要好好把你鍛煉鍛煉。」  

  嫣兒那一副訓示徒弟的模樣,惹得勖愷會心一笑。  

  「紫兒姑娘的身子骨並不適合練武。」他的話適時解除紫語的危機。  

  「是啊!你要大小姐練武,就像要你自己學文章一樣難。」含笑也取笑她。  

  「你敢笑本小姐胸無點墨?好!看我的厲害。」她摩拳擦掌準備撲向含笑。  

  「你說什麼?『胸無點墨』?哇塞!真不簡單,二小姐用了一句成語耶!天要下紅雨了,大家快躲到涼亭裡避雨哦——」含笑說完拔腿就跑,引得嫣語也跟著追趕。  

  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紫語鼓起勇氣說:「今日卓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紫兒無以回報,只有……」她低頭取下腰間的隨身腰,遞予他。  

  收下啊!請收下吧!至少讓我心存幻想,假裝日後你會拿起玉睹物思人,會想起這一個下午、這一名陌生女子和這場邂逅……求你呵……  

  看他久久不伸手接去,她的淚盈滿眼眶,沿著香腮滑落……  

  他的心被她的淚灼燙成傷,他的情緒因她的愁眉不展而陷入低潮,他心疼、不捨,不自覺地伸過手接下王。  

  從不知道還有人可以影響他的喜怒、從不知道還有人可以毫無預警地闖入他的內心,一直以為,他的心早在十年前那場家變中死去……  

  「謝謝、謝謝……就算再也見不到你,我也會永遠把你牢牢記住。」淚還懸掛在眼角,但她的嘴角已漾出燦爛笑顏。  

  會的!我們定會再相見的。他自信滿滿地在心底對著紫兒的背影說。  

     

         ☆        ☆        ☆  

     

  該死!什麼狗屁格格,憑什麼一道聖旨就決定他的一生?好個端康王爺,他沒上門向他索討當年債,他竟敢用合婚把他納入自己的權力旗下!  

  好啊!想鬥是吧?他奉陪!  

  勖愷一掌襲上桌沿,把桌角卸下一角,心中的怒氣昭然若揭。  

  媚湘淚眼汪汪地對著盛怒的勖愷。  

  怎會這樣?自十六歲那年把清白的身子給了他,她就一直在等待他收心,等待他正式迎娶她為夫人,誰想得到一紙聖旨粉碎了她多年的夢,一個天外飛來的「語歆格格」就這麼莫名其妙地佔上了卓夫人的位置,叫她如何能心甘?  

  小時候,她和勖愷就是一對人人稱羨的青梅竹馬,若不是卓家發生了那麼大的變故,勖愷和學愷不會遠離家鄉,不會再見面兩人成了陌路人,如今,她費了多大力氣,好不容易才慢慢回到他心中、走到他身邊,叫她放棄她可不服啊!  

  「大哥,你立刻進宮跟皇上談一談,請他收回成命。」學愷說。  

  「是啊!你快去,去晚了就再也來不及了呀!」媚湘附和。  

  「不!我決定要如他的意,娶那位『語歆格格』!」他嘴角里隱含譏笑。  

  「如誰的意?這樁婚姻不會有人『如意』,大哥,你別為賭一時氣,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學愷沒想到他的勸說竟換來這句譏諷,他實在不懂大哥的心裡在想什麼?  

  「是啊、是啊,你賭這口氣太不值得,那位格格不知是怎般的刁蠻任性,否則連皇帝自己都三宮六苑七十二嬪妃的,怎會下道聖旨不准你大婚後再娶妾,甚而連你目前的身邊人,都要把她們遣送出去?」想來,那位語款格格絕對不是個簡單人物,若她一進門,這卓家豈有她容身處?  

  「我會讓他後悔把女兒嫁給我!」他的口氣中隱含森冷。  

  「大哥,你的意思是……」讓端康王爺後悔女兒下嫁予他,對大哥有何好處?  

  「你忘記當年是誰帶走娘的?」他轉過身正視學愷,雙眸裡滿含恨意。  

  「那時我還小,只模模糊糊知道是個王爺,難不成這個王爺就是……」霍地,他懂了!可是往事已矣,來日可追,為一段過往賠去後半生,值得嗎?  

  「沒錯!就是他!我未來的岳父。」他的恨成了一張無形密網,牢牢地套住他的心,捆得他動彈不得。  

  「聽說他對這個語歆格格寵入心底,不管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用盡心力幫她要到,從小他就把女兒當男子養,家裡不但請了師傅還有武師,專門指導家裡兩位格格。」學愷把他所知道的盡數提供。  

  「天!女子無才便是德啊!像她這般舞文又弄武的,不是變成個男人婆嗎?娶這樣的女子豈不是家門不幸,勖愷,你千萬不可以娶她入門,否則整座將軍府會被她弄得烏煙瘴氣。」媚湘使力批評,只盼他能改變心意。  

  「夠了!什麼都不要再說,我已經決定,不會再更改。」他阻下兩人的勸說。  

  「大哥,你計劃……」  

  「是的!這就是我的計劃。」他解答了學愷尚未出口的問題。  

  十年前,若不是端康晉,他不會變成失怙孤兒,若不是端康晉的好貪漁色,他的家不會分崩離析。  

  這些年他日日夜夜追查當年帶走母親的男人是誰,總算讓他在前幾日找到當年目睹一切經過的鄰人——阿三。沒想到他前腳剛得到消息,連復仇計劃都還沒著手策劃,「他」後腳就急著把女兒送上門來。  

  好得很,天道循環,報應不爽。他心疼的女兒將落在他手上,這是老天開眼,是老天把報仇機會親自送上門,他該舉杯暢飲,該感激這樁「御賜婚姻」。  

  哈、哈哈、哈哈哈!還有什麼事比這件更值得慶賀!  

  「大哥,那媚湘怎麼辦?聖旨中要你把家中的一干侍妾全部送走,並永遠不得娶妾。」再怎麼說,媚湘是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她爹臨死前還哀哀懇求他們兄弟,好好照顧她。  

  「我會把她安置在康園。」康園是卓家在市郊的一幢別院。  

  「不、我不要,我不要離你這麼遠,我要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她偎上他的肩膀,軟聲要求。  

  「我會『時時刻刻』陪在你的身邊,放心好了。」他笑得詭譎。  

  想嫁他,行!那她就得有守活寡的準備,就不知道這種高貴的嬌嬌女,會不會也搞上紅杏出牆的把戲?要真是這樣,端康王爺的面子該往哪裡擺?若是他再「一不小心」把事端擴個十倍大,不知端康王爺要如何在京城立足?  

  「勖愷,你是說你要到康園陪我?」她志得意滿的自背後環住他的腰,整個人貼在他背上,絲毫不顧忌還有學愷在場。  

  「大哥,我還有事,先行一步。」學愷紅著臉,別過身離去。  

  一看學愷識趣離開,媚湘更賣力地使出渾身解數,把自己送到他身前,握住他的手探入自己胸前的柔軟。  

  「你先下去幫忙佈置新房。」他沉著聲、縮回手。忽地,他厭惡起這種遊戲。  

  「哦!新房要安排在哪裡?」她不情願地放下他的手,悶聲問。  

  「隨便!」  

  隨便?他真是連一點點都不在乎那位格格?湄湘掀起描繪精緻的菱嘴,微微一笑,那……就把新房佈置在「梅園」好了,那兒是勖愷專為紀念愛梅成癡的老夫人蓋的,平日很少有人肯接近那裡,聽說幾個打掃丫頭,還曾經親眼看到老夫人的鬼魂在園子裡飄來蕩去。  

  老夫人啊!你可要顯顯靈,把那個討人厭的壞格格嚇個半死。  

  死?這倒是個一了百了的好法子,就不知道一個死格格還有沒有本事管丈夫娶妻納妾!  

  她跟起腳尖,在他嘴角印上一吻。「我先下去忙,那你……晚上記得哦!」輕拋過媚眼,她扭著姣美的臀部走出門外。  

  勖愷自懷中取出紫兒相贈的玉,細細品玩。他們真要錯過了嗎?一道聖旨、一個格格,改變他下半生的命運,也阻斷了他們之間的所有「可能」。  

  他忘不了她的巧笑倩兮、忘不了她的淚眼盈盈、忘不了她眼底眉梢那股恬淡安詳,他堅定的意志有一忽兒的動搖,是不是該放棄復仇,爭取自己的幸福?  

  不!他無法忘記爹臨終前的不甘掙扎,無法忘記娘赴死前的絕然淒容,恩愛夫妻因「他」拆散,多情愛侶因「他」共赴黃泉,一家子的幸福因「他」而煙飛雲散。  

  這一切,他要悉數討回,就算大清律法沒辦法定「他」的罪,他也會用自己的方法讓壞人自食惡果。如果……虐待那位「語歆格格」會讓「他」心痛如絞,那他何樂不為呢?  

  端康晉,你等著吧!  

     

         ☆        ☆        ☆  

     

  天寒地凍,一幢小小的破茅屋裡升著一盆火,兩個全身素縞的小男孩圍著爐火,把紙錢一張張折成元寶,放入火爐中燃燒,看著黃色的紙沾上火花,火苗迅速擴大、竄升……轉眼成灰……成煙……  

  「哥哥,爹爹睡了這麼久,怎還不醒來?」學愷再繞到床邊,掀掀父親的蓋頭布,他的眼睛仍牢牢緊閉。  

  「爹爹太累了,我們讓他多睡一會兒。」他拉過弟弟,繼續為父親燒元寶。  

  「可是,葉大嬸說爹爹不是睡著,是死掉了。」學愷始終沒掉下來的眼淚,在這會兒再也忍不住地滑了下來。  

  「學愷,你要乖乖的,不行哭、不行鬧,爹爹病得重,人間的大夫都醫不了他,他只好到天上去,請求老天爺幫他醫治,你這一哭,爹爹走得不放心,若是又踅返回來,他又要受病痛之苦。」勖愷圈著弟弟的肩膀,不捨得把自己心中的悲痛傳到弟弟身上。  

  「哥哥,將來我長大,要當最好的大夫幫人家醫病,不用讓他們到天上去找老天爺幫忙。」他的啜泣聲漸歇。  

  「好!哥哥知道學愷最懂事。」他領著弟弟為父親再上一柱香,然後蹲下來,繼續燒紙錢。  

  兩人默默地持續著手中的工作,北風在門外呼嘯而過,偶爾自門縫中帶進些許風雪,凍得兩兄弟一陣哆嗦。  

  「勖愷、學愷,娘回來了!」喜悅的聲音,在推開門接觸到滿室哀威後戛然停止。才幾個晝夜,幾十個時辰……她的家怎就變了樣?  

  「娘!」乍見母親,兄弟兩人飛身撲來,緊抱住母親再也不肯放手。  

  「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爹爹身子不好,你們答應我要好好照顧爹的,怎麼會……」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已成哽咽,再不成聲。  

  「昨天勖愷出門幫爹爹抓藥,我在後院劈柴火,突然聽見爹大吼一聲,我急忙跑進房裡,看見爹青筋暴突,抖著手指著門邊的阿三,我連忙抓住他的領子問是怎麼回事……」  

  「他把我賣身進王爺府的事說出來了?」她頹然地跪倒在丈夫床邊,撫著屍身,喃喃自語,「你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男子怎能接受這種事,你是寧願死也不願妻子玷污了清白,我懂!我這種女子早已失去活著的資格,等等我,讓我隨你去吧!」  

  她打開覆在爹身上的被子,從他頸子上取下一塊綠翡翠,然後把它掛上學愷的脖子。  

  「勖愷,我身上有一塊紫水晶,你見過的。這兩件東西是我們結婚時唯一有的兩件值錢物品,本來說好紫水晶給你、翡翠給學愷,可是,我把紫水晶給了一個小女孩,因為她幫助我離開了王爺府,讓我能回家和你們團聚,倘若日後有緣再相見……」  

  「我會報答她的恩德,並把紫水晶取回來。」勖愷接下母親的話。  

  「我很安慰,你有你爹正直誠信,不負欠人的性格。千萬要記得,一定要幫我還清她的恩惠,否則娘在另一個世界會心不安穩的。」她拍拍勖愷的肩膀,轉而面對小兒子。「學愷,爹爹的身體一向不好,娘到他身邊照顧他,好不好?」「可是哥哥說他到天上請老天爺幫他醫病,他的身子馬上就會好起來的。」  

  「是啊!可是老天爺的家好遠好遠,我不放心爹爹一個人去,哥哥很厲害的,我相信他可以好好照顧你,你讓娘去照顧爹好不好?」  

  「那你也要像爹一樣躺在床上一動都不動了嗎?」  

  「是啊!學愷怕不怕?」  

  「不怕!我怎麼會怕爹娘,你們是世上最好的爹娘啊!」  

  「好!那麼讓娘再抱抱你,唱歌兒陪你睡覺……」她抱起學愷爬上另一張床,軟軟的嗓子哼唱著歌。「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母氏聖善,我無令人……」  

  那是娘最後一次唱歌兒,從此他們兄弟倆再也聽不到這柔美的聲音……  

  那天深夜,他親眼看著母親投環自盡,親手提來清水為母親把身子擦拭乾淨,還冒著冰寒的冷風出門,替母親摘來大把新梅,讓梅香送父母親一程。  

  第二天葬了父母,他帶著弟弟遠離家鄉……  

  合上書,勖愷揉揉鬢角。好多年不曾再回想過這段不堪的過往,怎會在大婚前夕又想起這一段?總以為隱藏在心裡的傷口早已結痂成疤,誰想得到再掀開,仍是鮮血淋漓。  

  語歆格格,這段仇怨你是再躲不過了!父親種下的因就由女兒來承擔,就如同父親的不平要自他手中獲得平反一樣,公平而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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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5 00:16:20
第三章

  坐在喜房內,紫語垂著頭,幻想今日的重逢。再見到她,他會欣喜若狂嗎?或僅是淡然一笑,像那天一般?  

  搓著雙手,她的掌心冒汗,誰料想得到上蒼會這般眷顧於她?那天下午的偶遇,讓她得知了世上有一個名叫卓勖愷的男人,得知了他的眼神會讓人怦然心動,得知了挨著他,就算天垮下來,自己都不會害怕……  

  然後是祖奶奶帶著她進宮見皇太后,單單一句:「小紫兒啊!你心中有沒有中意的王爺、貝勒?」就為她拓展了幸福未來。  

  想起那一天,她的心到現在都還會怦怦亂跳,紅紅的臉頰變得滾燙,皇太后的問話讓她一時忘記了矜持嬌羞,「卓勖愷」三個字就這麼脫口而出。  

  皇帝哥哥一聽,當下拍掌大聲喝彩,「紫兒妹子好眼光,在這整座京城裡,恐怕再無其他男子的人品武功能出其右了,這下子,我若下旨賜婚,恐怕京城多少心碎女子都要淚濕春衫袖了。」  

  她安安靜靜地聽著皇帝哥哥和皇太后、祖奶奶對話,慢慢收集著屬於他的各種消息。知道他是個讓邊疆各民族畏若天神的大將軍;知道他在二十歲那年,一舉拿下文武兩科狀元;知道他官拜一品,還曾經單人空拳周旋於十幾個武功高強的刺客中,救下皇帝一命。  

  有這樣的偉岸男子為夫,她還能再貪求嗎?不能!再貪求連天都要看不下去了。  

  扶扶沉重的鳳冠,當新娘子真的好累,腰有些酸、背有些痛,但她仍端正坐穩,不讓那雙帶笑的眸子有機會取鬧她。  

  從知道將要嫁給他的那天起,她就不再如往常般時時垂淚,讓嫣語取笑她說:「難不成我那未來的姐夫是東海龍王,怎麼都還沒御駕親征呢,就把你的淚雨收拾得乾乾淨淨?看來他的本領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從小她就愛哭,淚水就像水閘,開了門就再難停住,夕陽西下,她哭;花開花落,她哭;月圓月缺,她也哭……連背首詩,她都能哭上好半天。總之,要她停下淚水,除了難還是難。  

  大夫來看過,看不出個所以然,請了得道高僧到家裡,他只是淡淡的說聲:「前世情孽,更改不來。」  

  問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停住淚水。他回答得更妙了,他說:「該停的時候,她自會停。」這不等於沒問嗎?再追問下去,他不過莞爾一笑說:「等情緣碰上了,她就會停。」接下來,除了「天機不可洩露」外,再不肯多說半句。  

  沒料到,一場婚事真能止住她時時決堤的淚,她帶著笑為自己縫補嫁衣,帶著笑為自己整裡嫁妝,她的笑讓全家人預知了她將會幸福,也印證了得道高僧說的話——等情緣碰上了,她自會停。  

  當她聽到「他」上門要求將婚事提前舉行時,她正躲在門簾後,溫習著他醇厚低沉的嗓音,就是這個聲音夜夜在她夢中盤回……他沒有排斥阿瑪不准他娶小妾的要求,還要求把婚事提前舉行,是不是代表……  

  他知道是她了嗎?明白紫兒就是端康紫語,也就是語歆格格?他也迫不及待想和她共結白髮情……  

  未來……他們會相扶相攜走過一生,直到他們發蒼蒼、視茫茫、齒牙動搖,屆時,他們將再攜手,共同約定下輩子……想到這裡,她抿起唇偷偷笑開。  

  肚子有些餓,如果含笑在,她就可以要她幫自己弄點吃的。  

  可是,她沒帶半個僕人嫁入將軍府,為的就是要告訴他,從下嫁這刻起,她就不再是滿人格格,而是一個漢人妻子,一個全新的端康紫語,從此將以他為天、為尊,她將放下身段,全心全意融入他的生活。  

  背酸疼得更厲害了,他為什麼還沒回房?被灌醉了嗎?或是賓客尚未散盡?無妨,她願意捺著性子等待、等待他和她的春宵花月夜……  

  二更鼓敲過……三更鑼響過……他始終沒有回房,她還要等待多久?!  

  昨夜群帶解,今朝喜子飛。  

  鉛華不可棄,莫是槁砧歸。  

  紫語的頭越來越沉重,最終敵不過濃濃睡意,沉沉入睡……  

     

         ☆        ☆        ☆  

     

  他終究沒有進入喜房,紫語自己取下紅巾、鳳冠,緩緩站起身。  

  一室的孤寂襲上她,這就是她的新婚日嗎?她搖頭苦笑,不明白怎會變成這樣?眼眶微微泛紅,不哭、不哭啊,說好不哭的,怎麼新婚第一天又落淚了,她拼了命想把淚水嚥回肚子裡,卻是越咽淚水越不肯止。  

  對鏡坐下,看著昨日的殘妝,她是一個最上不了檯面的新娘子。  

  「含笑……」聲剛揚起,她就猛地想起身邊再無半個貼身丫環。  

  她只好站起身,取下架上巾子,用壺中開水簡簡單單梳洗過,換上紅綾襖、繡羅盤比甲和翡翠撒花魚鱗裙,什麼都可以自己來,唯獨這一頭青絲,她是怎麼也梳不好一頭發髻,到最後她放棄了,簡簡單單地抓起半頭烏絲,在腦後簡單地用髮帶束起。  

  再起身,她把床上的大紅棉被折好、將滿地散落的衣裳整起,然後把那一箱一箱的嫁妝收好,她藉著忙碌讓自己忘記掉淚。等整個房間都弄得勉強像樣後,她推開門,準備認識未來的生活環境。  

  門一開啟,紫語笑了,她立刻喜歡上這裡、喜歡上滿園的梅樹,等待冬天一到,將開滿白色梅花,淡淡的梅香會侵入她的夢鄉,陪她一夜好眠。  

  好的開始讓她重新振奮起心情。走出戶外,她頑皮地玩起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尋夫記」。  

  古有「醉臥沙場君莫笑」,現有「醉臥翠徑妻莫笑」,說不定她的丈夫正醉在哪一處樓閣,忘了新婚妻子,所以,她將去把他給找出來,然後叉起腰,好好地罵上一頓。留待往後,閒來無事時告訴兒孫,祖父母曾上演過的這場稀奇鬧劇。  

  走出園門,左右一望,不見半個人跡。想想,她選擇朝白石台階方向走去,走過台階,只見白石峻層、縱橫拱立,側邊則是柳木籠蔥、奇花爛漫,其中微露羊腸小徑。  

  紫語從曲徑中走去。一路走來,出亭過池,她總算看到幾個僕人在園中修花剪木。  

  她走近他們,想張口問,卻又不知該問些什麼。問她的夫君往何處去嗎?她問不出口啊!萬一,他們抬手遙指杏花村,她要不要來上一段「清明時節雨紛紛」?  

  吐吐舌頭,想著想著,她又往前走了幾步,懷著心中事穿花度柳,眼前的好風好景均落不進她的眼中。  

  一步步走過,她竟走進管食膳的廚房,想想自昨兒過午就不曾進食,也真有些餓了。她悄悄走進,不想打擾人,但一聲突如其來的「格格」止住了她的腳,她忙縮身往門外躲去。  

  「格格?格格又如何?就算是皇后,要是得不到皇帝寵愛,不也是深宮怨婦一個。所以啊!她是注定在咱們將軍府沒地位啦!」一個丫頭大聲嚷嚷。  

  「你怎知道格格得不到主子寵愛?」  

  「主子要真是喜歡她,會把她安排在梅園?這麼簡單的理兒也不懂!那兒可是咱們將軍府裡最僻遠的角落,要不是非不得已,誰敢往那兒走?聽說上回菊兒、玫兒去打掃的時候,還被老夫人的鬼魂給嚇出一身病,現在要整理那兒,總要一夥人十幾個趁著大白天一起行動,再不敢落單。」說起神鬼,大家的興兒全被提起。  

  原來如此,難怪她一路走來,發覺單單梅園沒有僕役候著。紫語側著頭也聽得入神了。  

  「是啊!我聽門房阿坤說,大少爺昨兒夜裡,賓客一散就快馬策鞭往康園去看媚湘,我想他大概是很不喜歡這個新夫人。」又有新的聲音加入這場談話。  

  他賓客一散就快馬策鞭往康園看媚湘……她喃喃地重複咀嚼著這句話,她的心喝了醋,酸得她眉頭皺擰,等了一夜、守了一夜,守得的竟是一場難堪……  

  「聽說,這新夫人拿皇帝欺壓咱們將軍,我想換了哪個男人都會不喜歡這種妻子。」  

  「她怎麼欺壓主子?」  

  「她要主子娶了她之後,不准再有其他小妾。也不想想媚湘姐姐跟了主子多年,感情那麼深厚,兩人早是夫妻了,只差那道結婚儀式,這會兒,她一來就要把那些擋在她前面的女人全清除掉,哪個當丈夫的能受得了這種悍婦?」  

  原來……他早有心上人了,當初還以為他心中有她……真是可笑……紫語淚濕成河,她未免太一廂情願……  

  「我想她不只是個善妒的潑婦,一定還長得很醜,否則幹嘛害怕老公不要她,先把醜話講在前頭。」  

  「那……我們將軍豈不太可憐了。」說至此,一群人同仇敵愾了起來?  

  「不只是將軍可憐,媚湘姐姐更是可憐,一個人流落在外,孤孤獨獨永遠也正不了名,這算什麼,『格格』很了不起嗎?憑什麼有權亂棒打散人家美鴛鴦。」  

  「誰叫咱們是孤苦無依的貧窮女,哪能和格格鬥?要怨就怨老天不公平。」  

  「是啊、是啊!人家是格格嘛!媚湘算什麼?不過是賤命一條。」想起身份差異,人人心中皆有不平。  

  「我就不明白,將軍為什麼一定要娶那個丑格格。」  

  「沒辦法!他要不娶就是抗旨,抗旨是要誅九族的,說不定東殺西殺就殺到咱們頭上來了。」  

  「看樣子,咱們要是想保住項上人頭,還是少往梅園跑才是。」  

  「對了,梅園的丫頭到現在還沒來領飯,該不是她家主子還沒睡醒?唉當格格的就是命好,不像我們天沒亮就要起早工作。」  

  「也許是人家格格不吃咱們這種『人間煙火』?」一個酸溜溜的口氣響起。  

  「說不定當格格的都只吃仙丹不吃其他。」這話一說,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若吃了仙丹也變不成美人,還要拿聖旨逼著夫君不准花心,這種仙丹不吃也罷。」說完,又是一陣哄笑。  

  爹爹的私心維護怎會讓她成了眾人眼中的笑柄?想來她要在這個家中生存,是很困難了。  

  擦去淚水,她逼自己振作,這時候再也沒人可以維護她,她必須自己突破僵局,融入這個大環境,否則未來的大半輩子她要怎麼過?  

  平復了情緒後,她清清喉嚨踩進門,不亢不卑的說:「各位嬸嬸姐姐,我是打梅園那兒來的,我想要拿夫人的早膳。」她還是沒有勇氣承認自己就是語歆格格。  

  「你打梅園那裡來?」一個膽子頗大的女孩走近她,仔細審視,她長得很漂亮,淡淡的胭脂把她的臉襯得如同天上仙女,這麼漂亮的下人難道會有個丑主子?不會啊……小容心想。  

  「姐姐怎生稱呼?」紫語揚起一個溫柔微笑。  

  「我叫小容,你呢?」她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叫紫兒,姐姐有空可以到梅園找我。」提了邀約,就不知道人家領不領情。  

  「好啊!等我忙完就過去。」她把托盤遞給紫兒,爽快地答應了。  

  「謝謝你,對了,我們那兒沒有水了,能不能麻煩……」  

  「好!我回頭幫你送去。」小容幾乎是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個「梅園裡的人」。  

  紫兒對她謝過,然後轉身走出廚房,還沒走遠就聽見一個大嬸拉高的罵人聲音,好似故意說給她聽般,她不自主地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死丫頭,剛剛我們怎麼說的,你全忘記了嗎?還想保住命的話,不要接近梅園半步!你要敢給我偷偷溜去,我一定把你的雙腳打斷。」  

  「是啊!誰知道那個格格是不是吃人妖怪?莽莽撞撞就去了,誰知道還回不回得來?會不會屍骨無存……」另一個人落井下石地笑說。  

  「可是格格要水……」她輕聲反駁。  

  「叫她的丫頭自己來拿,不然就等著活活渴死好了,咱們將軍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主子可沒有為了娶她而多買幾個丫頭入府。」  

  「是啊!不幫她送水,難不成又犯了殺頭大罪,還是再去找皇帝老爺頒個聖旨把咱們全斬了?放心,皇帝沒這麼閒、四處管人家的家務事。」  

  紫語再聽不下去,偽裝的堅強此刻盡數散去,她快步前奔,只想找一個地方好好哭上一場。  

     

         ☆        ☆        ☆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床。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  

  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  

  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  

  紫語在梳妝台前,對鏡坐望,一個月了!嫁入卓家整整一個月,她仍然沒有見過夫君一面,環視著冷冷清清的屋子,她倒寧願他們口中的「老夫人」來陪她一敘。有鬼魂相伴,總強過對鏡空嗟怨。  

  口渴了,紫語站起身想倒水,卻發現茶壺早空了,是啊!上一次、不!上上一次想倒水時就沒了水。  

  搖搖頭,她的日子過得極糟,常常忘了上一餐飯是什麼時候吃的?總是餓極渴極,才勉強到廚房要來茶飯,否則她連動都嫌懶。  

  說到這裡,上次吃飯是幾時的事兒?今天早上還是昨天晚上?真記不得了……沒關係,反正不餓……  

  她成天過得渾渾噩噩,口裡對著滿園梅樹悲切哀傷,怨青春空自蹉跎,怨滿腹心事無法向人訴說,獨居深閨,空閨冷落,夜半醒來,只能擁衰獨泣、淚濕枕席。她的悲有誰會來憐惜?悲怒哀怨,都只是多餘。  

  歎口氣,她努力把自己弄得乾淨整齊,抱起白玉箏走到梅林邊的涼亭,對著滿園秋風,她悲從中來。  

  也罷!認了命、信了運,就這樣子走完下半生吧!歎息能改變什麼?心雖不甘,又能奈何?  

  指間滑過,挑過琴弦,挑過她無痕無波的心湖……幾個撥弄,她輕揚嗓音。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  

  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  

  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唱畢,淚流香腮,冬去春來,花落花開,她只能斜倚樑柱,讓惆悵寂寞侵滿心田……  

  揮去滿頰淚濕,挑起琴弦,她一遍一遍重複唱著這首菩薩蠻,一遍一遍複習著她的哀愁,不在意天色漸暗、不在乎涼意漸濃,她的未來還有什麼可在乎呢?  

  勖愷返家,問過老總管才知道媚湘把「語歆格格」安置在梅園。  

  該死!那是他用來紀念爹娘的地方,誰都不准擅入,她居然讓「那個女人」給住進去,他怒氣沖沖地前往梅園,準備把人給扔出去。  

  一路上,總管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夫人除了要茶要水,她不曾派丫頭去打擾過別人。」  

  「夫人不太用飯,不知道是不是府內的菜不合她的胃口。」  

  「這些日子她沒出過將軍府一步。」  

  「園裡沒有人見過夫人,只有幾個廚娘看過她的丫頭,聽說是個很美麗清靈的丫環。」  

  她倒是很耐得住寂寞,就不知道她對丈夫在新婚夜就失蹤的事有何看法?  

  走近梅園,他聽見那飽含悲慼的歌聲,心中一震……那是娘……不!不是,他搖搖頭,那是他的新婚妻子一場可笑婚姻創造出的人物。  

  飛身入亭裡,他抓起她的手,阻斷了她的歌聲,透過朦朧月光,他看見她的臉。天!怎會是她?怎會是他朝思暮想的紫兒?難不成……她就是……他有強烈被欺騙的憤然。  

  「說!你是誰?」他的聲音填塞著滿滿怒氣。  

  他的五指握得她的手腕好痛,紫語咬著牙,卻控制不住不斷往下墜落的淚水,她又做錯了什麼?上回是一道她事先不知情的聖旨,這回呢?她彈錯了曲子?凡是欲加之罪,皆何患無辭呀!  

  「你啞了嗎?」他手一撥,把她的白玉箏給摔落地面,白玉箏應聲斷成兩截。  

  她好心疼,那是爹爹托人自西域帶回來的啊!她想蹲下身拾起斷琴,卻又被他牢牢箍住,動彈不得。  

  「再不說話,斷的不會只是一把琴,還有你的手。」他語帶恐嚇。  

  「我是端康紫語,也是你新入門的結髮妻子。」這個事實夠不夠可笑?成親一個月,丈夫竟不識得妻子?說什麼結髮妻?恐怕他已忘記自己身邊有這樣一個人物!她的心好苦好澀……  

  「你的『爹』就是端康王爺?什麼時候起,滿人也模仿起漢人喊爹娘,不喊阿瑪額娘了?」  

  「如果你是為這件事生氣,我很抱歉。」她的淚不曾止住過,一顆顆、一串串順著頰邊滑落,忘記停歇。  

  他狠狠地瞪住她,儘管知道她真實身份是端康紫語,她的淚仍然影響了他的心、他的情緒。  

  見他不說話,紫語連動也不敢動一下,深怕他發火,真會卸下她的手骨。現下的他,對她而言太陌生。  

  「走,進屋去!把你的東西收一收。」他拉起她往屋裡走。  

  他要趕她走了?他要休了她這個「妒婦」?不要啊!這樣子要阿瑪的面子往哪兒放?額娘的心要傷成怎生模樣?「我又做錯了什麼?請你告訴我,我會改,請不要趕我走。」她的淚掉得更凶了。  

  「我沒說你做錯事情,我只是要你收拾東西搬離開這裡,以免打擾我的爹娘。」她的淚收服了他的心、他的情緒,不知不覺地,他緩和了口吻。  

  打擾他的爹娘?是了!梅園的一個角落有壟墳土,墳上有碑,碑上面刻著一男一女的名諱,那就是她的公婆?她早該聯想到的。  

  「知道了,你放開我,我馬上去整理。」她順從回應。  

  手被解套後,紫語默默蹲下身,拾起白玉琴,緩緩走入屋內。  

  勖愷瞪著她的背影,一顆心還沒自乍見到紫兒的翻騰中脫身……  

  「唉呦!」  

  一聲驚呼打斷他的思緒,勖愷飛快衝進屋裡,卻發現裡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更別說知道她到底發生啥事。  

  「該死的!為什麼不點上燭火?」他怒聲問。  

  「很抱歉,我沒有蠟燭。」她唯唯諾諾地回話。  

  說得好!堂堂的將軍府居然供不起將軍夫人一根蠟燭?他冷哼一聲。  

  「你給我好好待著,不准動!」  

  說完,他走出門外。  

  紫語緩緩地摸上床,端坐在床沿,乖乖地「不准動」。  

  等他再度回來,房裡燃起暖暖燭火,溫柔的火光驅走了每一寸黑暗。  

  「你們在外面候著!」對門外男丁說完,他轉過身打量她,多日不見,她已憔悴至此?纖弱的身子更不盈一握,是他的關係嗎?  

  「說!」他刻意武裝自己,不讓心疼流洩出心房。  

  紫語搖搖頭,不明白他為什麼老要她說話?搓搓凍僵的雙手,她把披風拉得更緊一些。「你想聽什麼?」  

  「這屋子裡為什麼沒有升火?」  

  「我不會升……」也沒爐炭啊!怕冷,縮縮手、縮縮腳,棉被一蓋也就撐過漫漫長夜。  

  「你的丫頭在做什麼?」他怒瞪著雙眼,嚇得她噤聲。「難不成提水洗衣,都要你這位尊貴的格格親自動手?」  

  「我沒有帶隨身丫頭進將軍府。」他憑什麼這樣生氣,錯不在她,錯在他這個失職夫君啊!  

  「端康王爺已經窮到,連送一個丫環給出閣女兒都捨不得了?」他譏誚地勾起嘴角。  

  「我以為,你不會喜歡我從王爺府帶來任何東西,包括『格格』的身份。」她的話幾乎是頂撞了。  

  「前些日子在廚房進進出出的那個丫頭呢?」  

  他猛地一拍桌,嚇得她驚跳起身。下意識揉揉剛被他扯出青紫的手腕。他……好嚇人……  

  「我說過沒有丫頭,那個人……就是我……」她怯怯地縮往屋角,只盼能離他遠遠的。  

  「這算什麼?標新立異嗎?一個將軍夫人要裝扮成丫頭,誰騙下人?」  

  「我不是……」想爭辯,卻又想起,她是隱藏自己的身份沒錯。  

  他要怎麼說全隨他去吧,反正他誤會她、欺侮她,哪一項少過了?她不介意多加上幾樁。  

  低下頭,不再說話,她合著淚不落,委屈地從他身邊快步走過,往屋外去。  

  「你又要做什麼?」他大喝一聲,喝止了她的腳步。  

  「收衣服,你剛剛要我整好東西遷出梅園……」紫語一邊擦淚、一邊回話,不要又說她做錯事,她真的盡力了呀!  

  天!她的淚水還真多!勖愷別過頭不想被她惹人憐愛的嬌顏影響。  

  「明天再搬!」留下這句話,他轉身離開。  

  他走了?梅園又剩下她孤單一人,冷清又如往常,一古腦兒地侵上這裡的每一寸空間。傻瓜!怎會以為他回來了,一切將會不同?他仍舊是他、她也依然是那個拿聖旨壓他的狹心格格。這段日子下來,她要是還學不會死心,未免太愚蠢。  

  紫語呆呆地坐著,任淚水一顆顆掉落,總要淚盡情逝才會停止哭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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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5 00:16:44
第四章

  滿園荒涼,野草蔓生,一堵黃土牆、一座低矮的茅屋、屋外的桑榆和幾竿竹子還綠意盎然地向上伸展,絲毫不受淒涼影響,右手邊的荒地看得出那裡曾是一畦畦菜園。她的新落腳處還真是……「樸實」。  

  她苦笑地看著滿室蛛網,想來他是恨她入骨了。他要她知難而退嗎?可惜,他估錯了,就算她知難,卻是如何都不能退步。  

  她寧可老死在將軍府也不肯領下一紙休書回家去享福,她要替阿瑪、額娘還有全家人設想啊!當初是她想嫁給他,悲苦愁悶都該是她自己承受,不能牽連到家人頭上。  

  不過,往好處想,他至少讓人照三餐送來飯菜,不必她再老遠去尋來吃食。  

  紫語認命地走到室外,取桶在井裡打水,打了幾次,好不容易才打滿一桶。擦擦洗洗弄了一整天,整個屋子總算勉強能住進人。  

  眼角掃過牆上的幾條蛛絲,她拉高袖口露出兩條藕臂,抬來椅子站上去,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勾住絲網往下扯。  

  她不能小心一點嗎?看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他的心也跟著擺盪。她的裙子有一大半都濕透了,本就披散在身後的長髮更是亂得離譜,幾撮烏絲黏在頸邊,卻是更顯風情……他站在屋外,自窗口望進那窄小的屋內。  

  不想再看見她、不想再讓她的影子壓制他想報仇的決心,可是,他的腳仍然自作主張地往這裡挪移。  

  為什麼?想看看她安置得如何,畢竟她是他的妻子不!這借口太差勁,連自己的心都欺瞞不了。  

  他故意把她挪到這幢下人房、這幢破舊到不能遮風避雨、連下人都不住的小房子,目的就是要她徹底死心,也讓自己更堅定復仇意志。那麼,他現在的舉動又算什麼?他越來越不懂自己了。  

  看著她纖細的手臂,他竟浮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慾望,怎會這樣?是太久沒有女人?不!應該說,從沒有女人能如她這般輕易地勾起他的慾望。他太明白紫兒對他的影響,每多接近她一分,他的意志就隨著崩塌瓦解一分。  

  終於,她平安著地,他鬆口氣正準備悄然離去時,卻看見她一旋身撞上了木凳子。難道她不會謹慎一些嗎?誰讓她爬那麼高?誰要她去弄那些蛛網?它礙著她啦?  

  她痛得撲簌簌地掉下眼淚,蜷起身子、彎著腰跪坐在地上,這一跪整件糯裙濕得更徹底。  

  勖愷的拳頭鬆了又緊。這白癡女人連轉個身、走個路都會撞成這副光景,要是把她外放到野地去,不早一命嗚呼?他緊緊鎖著自己的腳步,不讓自己走入小屋內。  

  哭了許久許久,痛覺漸失,紫語這才抬起頭來,抹去眼淚,連看也沒看看自己傷得怎樣,又緩慢地站起身,去撿拾掉在地上的抹布。  

  她不知道不痛了並不代表沒有傷口嗎?再也看不下去,這種生活低能兒,居然敢隻身嫁人將軍府,不怕被生吞活剝?轉過身,勖愷懷著滿腹無可發洩的怒氣,大步走出這裡。  

  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他曾來過,只是一味地埋怨自己。笨紫兒!你哭、你傷心不過是多餘,你早已離開阿瑪額娘,再也沒人會心疼你的淚水,你又何必讓淚水氾濫成災?她拚命想止住淚,卻一如往常,越想喊停,淚水只會越掉越多……  

  算了!不管了!她撈起抹布,一遍一遍擦洗著地板,隨著每個擦拭動作,她都在心裡喊一聲「認命」,但願……擦過這一大塊地後,她便能真正學會認命。  

  紫語看看滿地濕水,和半干的桌面,她真的很缺乏做家事的能力,要是嫁給平民百姓,怕不到三天,公公婆婆就要發瘋了。  

  轉身走到屋外,她把一大桶水澆到「菜園」中,沒料到一大半的水全澆進自己的繡花鞋裡。她無奈地歎口氣,恐怕要她適應「未來」,還有一段好長的路要走。  

  撲哧一聲,嬌笑從身後傳來,紫語迅速轉過身,看見小容正站在她身後。  

  「我知道我很落魄……」想到這層,她又想哭了,兩顆淚應要求順頰滑下。倘若阿瑪知道她在將軍府過這種日子,不心疼死了。  

  「你這夫人都沒有一點夫人架子,活該被人欺負。」小容歪歪嘴,一臉不以為然。「那天,你要是敢當著大家的面說我就是你們口中的吃人格格,我保證馬上有人嚇得跪地求饒。」  

  「我又不喜歡有人跪地求我……」她笑了,頰邊還存著幾顆晶瑩淚。  

  「沒關係,等我回去告訴大家,你就是格格了,我看立刻會有人過來巴結。」  

  「我有什麼好巴結的,她們沒說錯啊!一個不受寵的新婦哪有地位可言?」  

  「也是哦!我想你真的把將軍給惹火了,不然他也不會在大婚之夜就往康園跑,這會兒好不容易回了家,又命人到風月樓去找那些下流女人來。」  

  「你是說他……」算了,還能計較嗎?他都存心把她打入冷宮了,再去想誰將要躺在他床邊,不嫌太愚昧。  

  「是啊!剛剛總管到下人房找人來服侍你,再要人到風月樓去找幾個姑娘。」  

  他要人來服侍她?難道這是關心?不!她想太多了,充其量是……「不落人口實」罷了。  

  「夫人,我讓人燒來熱水,你洗一個澡好好休息,其他的我來就行了。」  

  「好,謝謝你。」  

  「不用謝我,這是當丫頭應該做的呀!」她對著紫兒笑一笑,回身往外跑,那陽光笑顏像極了嫣語。  

  不知道阿瑪、額娘、嫣語和睿兒現在怎麼樣了?他們會牽掛她嗎?她該修封家書報報平安嗎?報平安?她用了好奇怪的字眼,難道她在這裡很不平安?  

  不想、不想……她不要想了,至少她是漸入佳境,至少有人會為她送來三餐,也有專人來服侍她了,對於當個冷宮夫人,她實在不該再要求太多。  

  倚著門外的綠竹,望向天邊夕陽餘暉,她的淚又默默垂落。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雲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侍婢賣珠回,牽蘿補茅屋。摘花不插發,采柏動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這不正巧是她的寫照嗎?只可惜她從來未曾當過「新人」,就成了鄙屐。  

     

         ☆        ☆        ☆  

     

  小容她天天往書齋跑,再回來告訴紫語,將軍的一日活動,她催促紫兒縫製新衣裳,好送給將軍穿。她硬是要幫紫語扭轉這種惡劣情勢,讓她當上名副其實的「夫人」。  

  從沒想過小容的積極對自己有無幫助,至少在她的大力鼓吹下,僕人們對紫語的印象大大改觀了,偶爾,她們閒來無事會晃進她的房裡聊聊;偶爾,她們會拿著信來央求她幫忙看……漸漸地,大家不再避她如蛇蠍,反而多了份同情和憐惜。  

  像現在,林大嬸和王嬤嬤就坐在她的小木凳上,拿著一包種子教她如何播種。  

  「記得哦,灑完種要覆上土,不然那些機靈的小鳥沒兩天,就會把種子全吃光了。」  

  「我知道了。」紫語感激地收下種子,在她的妝奩裡尋出一塊金鎖片。「王嬤嬤,昨日我聽小容說,您的媳婦兒給您添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孫子,這金鎖片給他,保佑他長命百歲。」  

  「夫人,有您的金口,這小子就算有福氣了,他哪配有這種好東西。」  

  「別這樣說,新生命的誕生總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留著它,將來好叫他做個紀念。」她逕自把金鎖片放入王嬤嬤的手中。  

  「夫人,真謝謝您了。」  

  「要說謝謝,我才真要對夫人說呢!」林大嬸立刻接口說。「上回我那口子跌斷了腳,成天不上工,閒來沒事晃到賭場去欠下一屁股債,要不是夫人出手解危,我看我早成了寡婦。」這事若真鬧到總管那裡去,她和阿郎就不能留在將軍府工作,因為將軍早明令大家不准沾上個賭字。  

  「反正……我留著這些,也沒多大用處。」她心酸地想。  

  如果這些能換得一絲丈夫的寵愛,她不會吝惜一分一毫,而今,既然它們幫不了自己,不如就拿去給那些能幫得上忙的人吧!  

  「我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拚死拚活,就為了攢足銀子做棺材本。是夫人好命,嫁了個好夫婿,從此錦衣玉食……」林大嬸忙推推王嬤嬤,示意她別再說話。  

  王嬤嬤見夫人紅了眼眶,猛止住口,左一個耳光、右一個耳光,打得啪啪響。  

  「都怪我這張壞嘴惹您傷心,您別多想,您這麼善良慈悲、溫柔賢慧,將軍大人遲早會知道您的好,會回心轉意喜歡上您的。」  

  「是啊!大伙全在總管面前說您的好話,將軍早晚會知道,自己娶了一個多賢淑的妻子。」林大嬸也忙著幫襯。  

  「沒事的,只是眼睛進了沙子。」紫語忙用手絹拭去眼淚。  

  「那我們先告退,下回有空我們再來看看夫人。」她們起身告退後,紫語再不用瞞著自己的情緒,讓淚水痛痛快快滴落。  

  「夫人,快!我弄了糕點,這是將軍最愛吃的荷花餅,你給他送去吧!」小容自屋外興沖沖地走進來。  

  「我……」  

  「你又哭了?早告訴你幾百次,掉眼淚沒有用,要想擄獲男人的心,就要放大膽量,主動黏上去。你看風月樓那些姑娘,哪個有你一半漂亮,她們只是夠不要臉,才會得到將軍大人的青睞。」  

  紫語被她誇張的模樣逗笑。擦去淚,讓小容幫她重新上妝,她告訴自己要勇敢,未來會怎樣沒有人知道,但起碼她要站到他面前,仔仔細細、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不介意他納妾,她能容得下那個和他相戀相愛了五年的媚湘姑娘。  

  為了成就自己的愛情,去斬斷別人的情絲,換了任何男人都要憎恨起她這種肚量狹小的女人,他的恨有理啊!  

  想和他把事情談開,並不是指望他會解開心結,從此拿她當妻子看待,而是心疼那個在康園裡,和她一樣夜夜擁被自泣的女子,也是心疼那個夜夜笙歌、懷念舊情的男人。  

  既知他們郎情妹意,她又何苦卡在中間作梗?她還不起媚湘一個「將軍夫人」的名分,那就讓她把「將軍大人」還給她吧!  

  含悲銜淚,她端著小容帶回來的糕點,慢慢走向他居住的詠絮樓。  

     

         ☆        ☆        ☆  

     

  站在門外,她讓門口的侍衛給擋了下來。  

  「夫人,請稍等一下,將軍大人正在辦事。」  

  紫語點點頭,站在門外等候。一陣陣淫穢的字句衝入她的耳膜,她咬住唇,不教自己哭出聲。他怎可以這樣,大白天這樣明目張膽,他可曾把她放在眼裡?  

  這問話,問出一肚心酸。是啊!他幾時把她放在眼裡過?嫁入將軍府兩個多月,她只在那晚見過他。她怎能指望這樣的丈夫會把她放在眼裡?  

  紫語轉過身,對侍衛低言:「我先到亭子裡等候,若將軍忙完了,請轉告將軍一聲。麻煩您了!」她無力地端起盤子,走向亭旁的水池邊。  

  手捻起一塊小點心,掐碎了丟進池裡,看著魚群紛紛游來搶食……若人是魚就好了,沒有太多的情緒,就沒有太多的傷心……  

  櫻花落盡階前月,像床愁倚薰籠。  

  遠似去年今日恨還同。  

  雙鬟不整雲憔悴,淚丫紅抹胸。  

  何處相思苦?紗窗醉夢中。  

  她等過一刻一刻,等得落英沾滿髻發,始終等不到召喚,輕風拂過,吹乾她滿頰淚濕,難道她要等到了白頭,或是入了黃泉,他才肯見她一面嗎?  

  他的恨和他的愛是旗鼓相當的嗎?他愛媚湘姑娘多深,就恨自己多濃?  

  若是這樣,就請你開開門,讓我把你的愛尋回來,讓我的罪孽少一點吧!  

  至於……她自己的愛,她該拿把剪子,狠狠地把那滿腹情絲切斷,斷了妄想,死了心,往後她才能在那個僻靜的小屋子裡安度餘生……  

  她站起身迎向門前侍衛,等過許久,他才懶懶地喚她進屋。  

  手上沒了糕餅,沒了小容給的借口,她準備開門見山把事情一口氣說完,然後,把他在她腦海裡的身影,連同那個下午的美好回憶一併拔除。  

  門開,她走進去,垂頭細數著自己的步子……  

  「你都敢走入詠絮樓來,怎不敢抬頭看我?」  

  他冷冷的聲音讓她全身泛起疙瘩。深吸口氣,她仰起頭,落入眼簾的一幕叫她張口結舌說不出半句話。  

  他身上坐著一個半裸女子,淫蕩地扭動著下半身,口中還不斷逸出讓人不解的呻吟。而他的手正在她胸前摩掌搓揉……  

  他竟這般糟蹋她?她的心是肉做的啊!怎禁得起他一再的傷害?終有一天,她的心會破碎得再也縫補不起呵……「怎麼?看不下去了?是啊,她們不過是低賤下流的女子,哪及得上你這冰清玉潔、貞雅高貴的格格?」  

  他譏諷的笑,酸了她的心。「為什麼要這麼做?好歹……我是你的妻子啊!」她虛弱地問。  

  「我哪裡做錯了?你在指控我寧可和妓女行魚水之歡,卻不願和高貴的格格行夫妻之實?」他刻意扭曲她的話。她頻頻搖頭,淚水漫過雙頰直落雲肩,他眼中的恨昭然若揭,真是阿瑪的私心維護害了她嗎?給她說話機會,她可以解釋清楚的啊!  

  「你忘記了嗎?你是尊貴的格格啊!我這種『賤民』怎高攀得上?」  

  「格格是人、青樓女子也是人,你怎可以這樣作賤我們?她有自尊,我也有啊!你要她當著我的面做這些事,你到底把我們看成什麼?」  

  「好個正義凜然!不愧是格格,有知識、有道德、有涵養。」  

  他用力推開身上的女人,女人就這麼滾落地面,紫語下意識奔過去扶起她。  

  「儘管這社會上男子佔盡優勢,可不管男人或女人都是人生父母養,都是一條該被尊重的生命啊!想想,若是你的女兒或是妹妹被人這樣欺侮,你心中作何感想?還會這麼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嗎?」  

  「我沒要求你站在這裡接受我的欺侮,你大可留在自己的地盤,過自己的日子,永遠都別來招惹我。而她……」他粗魯地環過女子的腰,把她剛整好的衣服褪下腰間,用力在她頸邊吮吻出一個鮮紅印子。  

  「你看不出,她是心甘情願被我『欺侮』嗎?」  

  像是附和他的話般,女子的兩隻手臂立刻像章魚般,緊盤住他,把自己整個人送進他懷中。  

  「你……簡直……」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無恥嗎?我不在乎你的任何看法。」他輕嗤一聲。  

  「我承認自己做錯,不該一廂情願想嫁給『卓大將軍』,卻拆散您的鴛鴦情夢。今日我來,只是想告訴你,不要管那道聖旨,不要擔心皇帝哥哥的想法,你儘管去把媚湘姑娘接回將軍府。」  

  她真的後悔,若是她終身不嫁,或嫁予他人,最少,她還可以懷抱著對他的思念和美好回憶度過此生,不似現在,一場婚姻扎扎實實地粉碎了她的愛戀。  

  「是嗎?你該不會是想把敵人放在身邊就近看管,然後趁機殲滅吧!女人的嫉妒心,可不是常人所能消受的。」他放掉身上女人,揮手要她離去。  

  只見她不依地嘟嘴瞪了紫語一眼,扭著屁股走進內室。  

  「你恨我!是因為媚湘姑娘嗎?」  

  她仰起頭,無辜地望著他的眼睛,望出他濃烈的罪惡感。  

  他猛甩頭,甩脫這不該有的念頭。  

  「不因為媚湘、不因為其他女人,我恨你就因為你是端康紫語、是語歆格格——  

  一個讓人討厭到極點的女人。我後悔娶你、憎惡娶你,但不管如何,你已經是我這輩子再也掙脫不掉的惡夢了。」話未歇口,他已經後悔,然而話已出口,再也收不回。  

  她的臉色蒙上一層灰黯,心房開了口子,汩汩流出鮮血。  

  她歸納了他的話,原來……是阿瑪額娘疼惜,才會把她當掌上明珠哄著、疼著,褪下那層保護膜,她就什麼也不是了,她只是一個教人討厭的嬌貴格格,而這一切,不關聖旨、不關其他人,單純是他討厭她。  

  「你肯放了我嗎?你肯領一紙休書回家當你的格格嗎?我想你不會肯的,所以,我們只能這樣繼續耗下去,哪一天你再也受不住委屈,我不介意你回家訴苦。」  

  如果他不能休了她,那就讓端康晉顏面盡失、讓他在其他皇族面前抬不起頭來,就讓他為女兒的抱怨、委屈而難受吧!  

  她踉蹌了一步,淒楚地垂下雙肩。「我們之間永遠都不可能了嗎?」  

  說不定只要你肯試著接受我,就會發現,其實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惹人厭,或者我可以努力讓自己變得可愛一點,讓自己不再是你的惡夢。  

  她肯努力的,真的!只不過……他不要她的努力……  

  「是的,除非哪一天你不再是端康紫語!」他說得絕然,臉上再無一絲表情。  

  他的話斷了紫語最後一絲希望,心好沉好痛,再隱藏不住傷心,她顫抖著身子、搶住被揪得疼痛的胸口,奪門而出。  

  望著她的背影,勖愷的心被她的淚牽扯得好痛……能留住她嗎?不行!這是他們的宿命!  

     

         ☆        ☆        ☆  

     

  看見一路狂奔而返的紫語,小容心裡隱隱覺得不對,站起身迎出去,卻發現她淚留滿腮。  

  「夫人,你怎麼了?」她走近,欲相攜扶,紫語卻退步閃過。  

  「我沒事,請你讓我靜一靜。」她將門掩起,落了閂,把小容擋在門外。  

  「夫人、夫人你怎麼了?告訴我啊!讓小容幫你分擔,不要一個人躲起來傷心啊!」這些日子的相處,她早和平易近人的紫語結下手足情。  

  「我真的沒事,給我一點時間獨處,拜託……」她靠著門,緩緩彎下身子,泣不成聲。  

  「好、好,我給你一個人靜一靜,可是我就在門外,哪兒也不去,你一有事就喊我,小容隨時都在你身邊……」  

  小容的聲音隱去,紫語頹然地倚在門邊,雙腳再也撐不住全身重量。  

  不明自己是哪裡不好,不明白該怎樣做才會討人喜歡,可是她真的盡力了呀!她放下身段和每個下人相處,她努力褪除小姐的嬌氣,她想讓將軍府裡的每個人都喜歡她啊!誰知,不管怎麼做都是錯……  

  一直以為那個下午,他對她有心,她才會忝不知恥地向皇太后要求賜婚,豈知這一切都只是自己會錯意。他不但無心、更是無情啊……  

  她的愛換不來他的憐惜,她的愛對他而言是無義、是可笑更是可悲……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怪得了誰?誰也怪不得,只能怪自己無聊的單相思,怪自己的一廂情願啊……  

  人最難勉強的是感覺,他不喜歡她,不管她多努力改變,他仍舊不會喜歡,就算她從不曾做錯過,他依舊憎厭她。  

  紫語放任自己大哭,放任自己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哭完這一次,她立誓再不為這種她改變不來的情形掉下一滴淚。  

  今日的苦就算是她做下錯誤決定的報應,人總是該對自己負責任啊!而他……就算他倒霉,受自己牽連,被婚姻枷鎖捆綁得動彈不得,但她已改變不來現狀,欠他的就留待下輩子再償吧!  

  這一場,她從白天哭到黃昏,從月眉初升哭到星子漸稀,然後……她擦乾淚痕,站起身走到門外。  

  門外,小容靠在門板上睡著了。她推推小容的肩膀,把她喚醒。  

  「夫人,你好了?」她揉揉惺忪睡眼。  

  「嗯!」是的,她好了!她在心的外面加上盔甲,再沒人可以影響她。  

  「是不是因為我要你去見主子,你才會被欺負的?今天下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可不可以告訴小容,讓小容幫你分擔。」她真誠的臉上寫著焦憂。  

  「今天……不,昨天的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想再談,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我再也不會讓你替我操心了。」這將軍府,只有小容是真正關心自己的了……  

  「好吧,往後要是你想哭,就抱著我哭,不要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傷心。」  

  「好!我答應你上她看著遠方魚肚漸白的天際,又是嶄新的一天……往後,日出日落對她再無意義,生活只是一種等待,等待終點來臨的無趣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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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5 00:17:07
第五章

  自那次過後,紫語絕口不提勖愷,不管小容再如何慫恿,紫語都不踏出她的「冷宮」半步。  

  不去想他、不去思念、不去回憶,徹徹底底斷了對他所有的念頭。  

  表面上她努力讓自己活得怡然,跟每個人都相處得很好,但她自己明白,這輩於,再不可能發自真心快樂起來,無妨,至少她不再落淚、不再被他的一舉一動刺得傷痕纍纍。  

  「姐姐……嫣兒來看你了!」人未到,聲先傳。  

  紫語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是思念過頭,幻想隨之產生?放下針黹,她走出門外……  

  在看到嫣兒的剎那間,她的淚滾滾落下……奔向前,兩個女孩緊緊抱在一起。分別多日能再相聚,是多大的幸福……  

  「姐姐,你怎不回王府呢?你可知道祖奶奶、阿瑪、額娘,都好想好想你。」  

  「沒辦法啊!將軍大人公務繁忙,抽不出時間陪我回門,也許……再過一陣子……」她支吾不成句。  

  別說過一陣子,恐怕這一生……都不可能了……不!難得相聚,她怎能讓悲傷去浪費。  

  「等你將來也嫁了人,就知道不能老往娘家跑!」她笑說。  

  「你的說法和額娘都一樣,可依我說啊!將來我夫君要是敢限制我回娘家,我一定二話不說就把他休掉。」她嘟起嘴,嬌俏地說。  

  紫語推開她,才發現嫣語身後站著一個男人。他斯文儒雅的笑容淡淡掛著,願長的身形在嫣兒身上投落一道黑影。  

  「這位公子,請問您是……」  

  「他是你小叔——卓淡愷,不會吧?!你連他都不認識?」嫣語懷疑地看住姐姐不自然的神情。  

  學愷見狀,忙出言幫她解困。「我不常在家,今兒個是首次見到嫂嫂。學愷向嫂嫂請安。」  

  他一作揖,紫語忙欠身一福。  

  她是個相當漂亮的女孩,大哥怎會不對她動心,還處處刁難?莫非他硬是要落實他的復仇計劃?就算是要復仇,對這樣一個纖弱女子,大哥怎狠得下心?  

  「說!你又是怎麼認識我小叔的?」她笑望著妹妹滿頰桃紅。  

  「哪有怎麼認識?他是個蒙古大夫,我肚子痛自然找上他。」嫣兒趕忙轉移話題。「姐姐,這將軍府大得很,我剛一路走來處處雕欄玉砌,華麗富貴,不比咱們王府差,你怎麼會住在這種鬼地方?」嫣語看著她身後的茅屋,滿腹疑慮。「這……」要她如何出口解釋,這是勖愷專為她設的「冷宮」?  

  突然,她看到小容自外面回來,連忙招手喚住她,把她拉到嫣語面前。  

  「來見見我的新朋友,她叫小容,人很好,我剛嫁過來將軍府什麼都不懂,是她一直幫著我,這裡是她的屋子,我一有空就會跑來這裡找她聊天兒。」  

  紫語的大力掩護,讓學愷心裡泛起一陣感動,大哥的行為已不是一句「可惡」能夠形容。自剛剛從下人口中聽到的,紫語早有充足的理由一狀告到她的皇帝哥哥那裡,讓皇帝親自落罪卓家。  

  而她不但沒有,還處處袒護,這些大哥從沒看見嗎?  

  「哦!你不住這裡,那你住哪兒?帶我去參觀參觀吧!」嫣語搖著姐姐的手笑說。  

  「我……」紫語遲疑。  

  「怎麼?不行嗎?」  

  「當然不行!」學愷再次解救。「現在你姐姐是和我大哥住一起,早不是她一個人的閨房,萬一我大哥在家,被你這黃花大閨女撞上了什麼尷尬場面,可怎麼辦?」  

  嫣兒歪過頭想想,也是!  

  「好吧!那你至少陪我四處走走看看,至少阿瑪、額娘問起你過得怎樣,我才有話可回呀!」  

  「你回去告訴祖奶奶、阿瑪和額娘,就說紫兒過得很好,將軍大人誠心相待,下人們也都竭心扶持,再過一陣子,等紫兒適應了將軍府的生活,一定會回府去探望他們老人家。」  

  「不多談這些,我和大嫂陪你四處看看。」學愷很喜歡這個沒有城府的「親家」。  

  「嗯!」他們三人走出黃土牆,沿著曲徑向前走,卻迎面看見勖愷筆直走來。  

  「姐姐,姐夫親自來尋你了,看來你們果真鸛蝶情深,才不過分開一下下,姐夫都會捨不得。」她曖昧地推推姐姐,把她推向勖愷身邊。  

  見到他的身影,紫語的臉色倏地泛白,他怎來了?她尷尬地離他兩步。  

  不敢靠近他?把他當惡虎了?勖愷滿心不悅,臉上瞬地結凍成冰。  

  「姐夫,你最近撥個空帶姐姐回一趟王府好嗎?祖奶奶、阿瑪、額娘都好想姐姐。」  

  「腳長在她身上,我從沒限制過她不能回王府。」  

  他話一出,紫語的心抖然落地。他的恨還是那麼多?想擺脫她的心意還是那麼濃?她該如何自處?  

  嫣兒懷疑地來回看著兩人,眼光裡透露著古怪。她拉過姐姐,在她耳邊低問:「姐,你和姐夫吵架了嗎?」  

  紫語苦笑,不知該如何啟口。難不成要她親口承認,她的婚姻是個錯誤?  

  「夫妻間的事,咱們插不上口的。」學愷拉拉嫣語的衣服,忙把她帶開。  

  「他們感情很不好嗎?」嫣語喃喃地問。  

  「感情事不能勉強。」學愷歎口氣,對著嫣兒語帶雙關地回答。  

  見他們走遠了,紫語對他屈膝一福,準備進屋。  

  「麻煩轉告令妹,卓家有一個格格已經夠『榮耀』了,招待不起第二個格格。」他挑釁地望向她。  

  只見她低頭,小聲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就不再多說,緩步走回茅屋。  

  她是學夠了教訓,不敢再讓自己多存一點幻想。  

  她的柔順讓他啞口無言,她已經不再反抗?不再拿大道理和他辯駁了?這樣的她,反而讓他心裡升起一抹惆悵……  

     

         ☆        ☆        ☆  

     

  入冬了,枯黃的落葉掉滿地,園中一片寂寥景象。  

  她抱著古箏,走到枝頭上早空無一葉的桑樹下。她的白玉箏早被勖愷摔壞了,這把箏是小容托園裡的長工外出時買回來的,木質不好,音質也差,但總聊勝於無。對生活,她早學會不抱持任何期待。  

  一挑一撥,清脆的旋律自弦中逸出,宛轉動人的歌聲蠱惑著人心,總讓每個自黃土牆外走過的人,忍不住駐足傾聽。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閒引鴛鴦香徑裡,手掛紅杏蕊。  

  門鴉欄杆獨倚,碧玉搔頭斜墜。  

  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  

  「好一個終日望君君不至,我還以為當格格的嬌貴千金,都是想要什麼都能要得到手,永遠的『心想事成』呢!」媚湘從牆外走入,暗地打量紫語的長相。  

  好一雙靈活秀眼,兩彎柳葉眉,腮凝新荔,美得恍若神妃仙子,這一打量,讓她的心存了警戒。這一副好模樣,勖愷的心遲早要陷落。  

  紫語停下箏樂站起身。「不知姐姐……」  

  「瞧!這小嘴兒多甜,多會籠絡人心,難怪府裡的下人全站到你這邊來了。」  

  紫語沉默,不知該如何應對。這女子句句尖銳,戳得人無處可躲。  

  「我是媚湘,虛長你幾歲,若按年齡計數自該是受你一聲姐姐,但若以身份地位來評,反倒是該我喊你一聲姐姐了。」她眼角含春,以勝利者的姿態走近紫語。  

  知道來人身份,紫語的心不由得一陣抽痛。  

  他還是把她迎回將軍府了?早立過誓,再不讓他的事情擾亂她平靜心湖,怎知……搖搖頭,她逼自己鎮定。  

  「不知媚湘姑娘今回來訪,有何事?」咬咬唇,咬出滿口酸澀。  

  「不肯喊我一聲妹妹?看來姐姐還是不能接納我這個薄命女子,既是如此又何必故作大方,讓將軍大人迎我回府,這樣不嫌太過矯情。」  

  紫語沒回話,垂下眼簾,盼她自覺無趣,轉身離去。  

  「不過想來也是!一個堂堂的大清格格嫁到將軍府來,卻不受夫君疼愛,心裡頭苦在所難免,我是女人自然懂得這種悲哀。不過放眼天下,哪個有能力、有魄力的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女人啊!別太斤斤計較……」  

  沒人阻止她,她越說越起勁,再也停不住口。  

  「你今天來,純粹為了挑釁嗎?」紫語啟唇輕問。  

  「您說得嚴重了,我不過是想,按照禮儀嘛,人都回來一、兩個月了,總該來拜會一下『姐姐』,哪裡知道府裡每棟樓都尋遍了,卻找不到姐姐的蹤影,原來姐姐性情恬靜,喜歡這幽靜的竹籬茅屋。要不是下人告訴我,我到現在還尋不到您的芳蹤呢!」  

  她目光掃過,見這裡一片淒涼,想來勖愷比她預測的更討厭她,既是如此,不如讓自己助他一臂之力,把這個惹人生厭的「格格」,徹底趕離將軍府。念頭一過,她的計劃已然成形。  

  「好了!你的禮數已盡到,可以請回了!」紫語已不耐和她周旋。  

  「這麼急著趕我走,不怕傳出去,人家會說將軍府的妻妾心地狹窄、相處不來?」她故意挨著紫語,大大方方地在石椅下坐定。「何況,我今回來還要來跟你討個賞呢!」  

  紫語再不說話,任由她自己去演戲。  

  「聽說您出手大方,上回王嬤嬤的媳婦兒生個胖小子,你送上金鎖片慶祝,現在,不知姐姐要給我肚子裡的小子什麼禮?來表現身為『大娘』的慷慨?」她誇耀般地挺挺肚子。  

  「你肚子裡……」他……已經有了延續生命的下一代……值得恭賀不是嗎?為什麼她的心會如重槌擊過,再尋不出完整?  

  「是啊!初搬進康園時就有了,那幾夜將軍好勇猛呢!害我差點兒受不住,要是當時姐姐在,也可以幫我解點勞,說不定,現在您也身懷六甲了呢!」她捂嘴輕笑。  

  紫語不說話,回想那一夜冷清的新房,回想那時她甜蜜的憧憬,現今想來,竟成諷刺。站起身,她抱著箏欲往屋裡走,卻被媚湘一把抓住。  

  「姐姐,你都不說話,是不是不喜歡媚湘?還是媚湘哪裡得罪你了卻不自知,媚湘不懂事,你要教導我啊!」她假意攀問。  

  「你有將軍寵愛還不夠嗎?」語畢,她的手輕輕一撥,媚湘順勢往後倒,本想輕輕臥倒在地,卻沒想到弄假成真,絆到地上的大石頭,狠狠地垂直掉落地面。這一撞,撞得她整張臉緊皺成團,血色倏地自臉上抽離。  

  「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她拔尖的嗓子引來了小容和幾個下人,他們急匆匆地跑進牆內,看到一臉憂心的紫語和血流滿地的媚湘,慌得不知所措。  

  「你再恨……也不該拿琴……打我,孩子無辜……」她斷斷續續的指控,引導了大家的想法,大夥兒全把不諒解的眼光投向她。  

  紫語瑟縮了一下。不是她……她什麼也沒做啊!為什麼要冤枉她?  

  「快!救人要緊,大家幫幫忙,把媚湘姐姐送回去啊!」小容這一叫,叫醒了大家呆愣的意識,一會兒整園的人全走得乾乾淨淨,各自為救人奔忙。  

  小容走到紫語身邊,搖著失魂落魄的她。「夫人,我知道你有好多好多委屈,可這不干媚湘姐姐的事啊!你不該牽怒。何況孩子是大人的親骨血……你這麼做,不是把自己逼到絕境,再不留後路?」  

  連小容也認定是自己?看來再沒人肯信她了……  

  她淒苦一笑,不明自己都已經躲到這個角落,不爭不搶、再也傷害不了任何人了,為什麼他們還不叫她好好過日。  

  她只想苟延殘喘度日,這願望很奢侈嗎?!  

     

         ☆        ☆        ☆  

     

  「夫人還是同日前一般,閒來撫箏看書,偶爾椅窗而坐,眺望遠處,心中不知想些什麼。」總管把這幾天夫人的居家情況報告出。  

  「我不要聽這些,我要知道她有沒有派人出府,幫她傳信送訊。」  

  「報告將軍,都沒有。只有前幾日,小容托園里長工替她上街,買一把箏回來,除此之外,她和外面都沒了聯繫。」「除此之外,再沒其他?」他冷著聲問。  

  「再沒其他。」  

  「好了!你下去吧!」勖愷起身走至窗邊,不明白她為什麼不回家投訴他的不堪對待?說不定皇太后一作主,他們之間的情勢立刻大逆轉。  

  走到現在,他的復仇成了笑話,一個深居簡出的妻子真能填補他滿腹的怨氣?他不知道,只曉得下人之間傳著閒話,說紫語居住的園子叫作冷宮,說紫語美得太過,他害怕紅顏禍水,故不敢親近她,甚而有人已經在私底下喊她狐狸精。  

  雖說,之前有幾個廚娘跟她交好,但這段日子在媚湘施壓下,再沒人敢走進她的園子一步。  

  幾個夜深人靜的夜裡,他在她的房前,憑窗佇立。看到她翻來覆去極不安穩的睡姿,看到她縮在被中顫抖的蜷縮模樣,是床板太硬?還是寒風太冷?好幾次,他有了衝動想把她抱回他的房中,卻總在想起多年前與娘訣別的情景後,飛身離去。  

  她應該惆悵哀怨,應該淒清孤苦,她有權抗議,為什麼卻不抗不爭?  

  她到底還能忍耐多久?他在等她動作,只要她一個舉動,他就能自雞蛋中挑出骨頭,尋出她的碴,順理成章的把她趕出府,讓端康王爺面上無光、無地自處。  

  偏偏她這樣安於現狀,不對旁人訴一句苦,這樣的她,連恨意堅強的自己都狠不下心再欺。  

  「大哥。」學愷自門外走入,俊朗的臉上掛著憂慮。  

  「怎麼了?」勖愷走向前,拍拍他的肩。  

  「你記不記得上回你帶人,挑了京城附近匪窩的事。」  

  「記得。」  

  「當時你並沒有一網打盡,幾個逃脫的盜匪近日聚集起來,打著為死去的弟兄報仇的旗幟,結合了附近一些流寇,以你為目標,來勢洶洶。」  

  「你聽察爾端說的?這傢伙真是多事。」察爾端是御前三品帶刀護衛,素日與卓家兩兄弟交好。  

  「你不要怪察爾大哥,他聽得消息,得知那群亡命之徒將在近日舉事,可是察爾大哥有要事,必須離開京城數日,他怕到時趕不回來,不能助你一臂之力,所以要我特別提醒你,不可大意。」  

  「不過是些烏合之眾,何懼之有?」他輕蔑一笑。  

  「大哥,你不要輕忽地們,當一個人連命都不要的時候,你很難知道他會採取什麼激烈做法。」  

  「好!我答應你留心就是了。」他笑著點點頭,在許多時候,他覺得這個小弟比自己更沉穩。  

  「這樣就好,那我先回去,回春堂裡還有事等著我處理。」  

  「好!別忙壞自己的身子。」勖愷叮嚀一聲。  

  「你也是。」說完,他退出大門。  

  勖愷凝望著弟弟的背影。好快,十年在彈指間就過了……那年,他以為自己再捱不過喪親之痛,然,為了雙親的托負,為了教養弟弟,他撐過來了。  

  一步一步走來,他把恨埋在心間胸口,越埋恨越多,現在,弟弟已長大成人!他責任已了,可以心無阻礙地專心對付他的仇家,不管他的勢力再龐大,他都要他為當年的事付出代價。誰都不能改變他的決心,包括端康紫語!  

  「報告將軍!」門前侍衛來報。  

  「進來!」  

  「將軍,下人說夫人和媚湘姑娘起了爭執,夫人一不小心將媚湘姑娘推倒在地。」  

  「然後呢?」他銳眼一掃,射向來人,嚇得侍衛冷汗涔涔,話說不流暢。  

  「媚、媚湘姑娘……恐、恐怕是小……產了。」  

  「該死!她現在人呢?」他大喝一聲。  

  「已請大夫來看,服過藥,人無大礙,已經睡下了。」另一名侍衛接口。  

  「我不是問媚湘,我是問夫人在哪裡?」  

  「夫人還在自己房裡,聽說她沒踏出房門一步……」  

  「在等我發落是嗎?好!我現在就去『發落』她!你和王凱跟著我來。」他怒氣沖沖地領頭走出去。  

  很好!這次你倒是送了根相當大的骨頭讓我來挑。他掀掀唇,也許所有的事可以在今天告個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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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5 00:17:30
第六章

  「你有什麼話說?」他用力一劈,木桌瞬地斷成兩截,桌上的琴箏也應聲掉落。  

  又壞了……他為什麼總要和她的琴過不去?她心疼地欺下身去撿。  

  「一條人命居然比不上一把爛琴?端康紫語你看事情的方式真是特別。」  

  「我說過,這件事不是我的錯。」她的臉上毫無懼色。  

  「那麼多人都看見了,你以為光是辯駁就能扭曲真相?」  

  「他們沒有親眼看見我拿箏打人!只是聽見媚湘姑娘對我的誣陷。」  

  「那你說,為什麼一個好端端的人到你這裡來,會被抬著回去?!」  

  「這問題你該問她,為什麼要假戲真做?為什麼要選擇這麼激烈的手段趕我離開?」  

  她不想面對他,早說好不再為了他的任何事心酸心澀,卻在見到他時,一顆心又不肯受控地狂然猛跳,難道說這輩子她再也無法逃離他的影響?  

  「你說她假戲真做只為了把你逼出將軍府?這是一個多麼大的指控!她逼走你對她有什麼好處?」  

  「我說過,這件事的始末,你該去問她而不是問我。」  

  「果然是個知書達理的格格,連推卸責任都推得這麼高明漂亮。」他諷刺地朝她貼近。  

  「你已經先存了主觀想法,認定我就是兇手,那麼我說再多,也只是越描越黑。」她退幾步,卻始終退不出他的影響範圍。  

  「這下子,錯的不只是媚湘,連我也做錯了,錯在不該存了主觀想法,不該把罪怪在你頭上?」他節節逼近,她身上的幽香直直闖進他的知覺,造成他半晌的迷惑。  

  「你既已相信你所認定的,再來質問我不是多此一舉?」  

  「說得好!好一個多此一舉!王爺府教育出來的格格果然不同凡響,膽子夠大、辯才夠好、思路夠清晰。」他手一抓,緊緊握住她的手,在她腕間再度製造出一圈青紫。  

  他又使用暴力了,紫語閉起嘴巴不再說話,這時的他像一頭猛獅,危險、恐怖,教人望而生畏。  

  「繼續說啊,我倒想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必須讓一個無辜的生命替我受過!」他譏誚地望住她的雙瞳。  

  那雙秋波流轉的明眸,一直緊緊扣住他的心,從不曾自他的心中消失過,誰知道,橫亙在他們二人之間的竟是「不可能」,要怪蒼天捉弄,還是怨恨彼此緣分淺薄?他不知道,只是堅持地認定他要復仇。  

  「我還能說什麼?你直接定我的罪吧!」她搖搖頭,絕望已是她的家常便飯,就算再多增添上一樁,也無所謂了。「好!這是你說的,我就送你回王爺府,請端康王爺好好教導你為人妻的道理。」  

  「不要!」她觸電般地彈跳了起來。「我接受你所有的懲罰,就是不要教我回王爺府。」  

  「為什麼?你不想找群人替你出頭嗎?說不定事情一鬧到皇宮,連皇太后都會站出來,替你委屈,順便把、假戲真做。的媚湘判處極刑,你說這樣不好嗎?」  

  「我不想要家人替我擔心,我阿瑪年事已高,身體又不好,請你不要刺激他。」她的音調軟了下來。  

  原來這就是她一直沒有回家門告狀的原因,他計劃了所有事情,卻沒把她的「孝順」給占進去。「端康王爺身體不好?該不是早年縱慾過度,以致虧了身吧!」  

  「你有什麼權利說他,你自己又好過他幾分?說不定你早已病根深植而不自知。」聽到別人侮辱父親,紫語立即跳出來捍衛。  

  「你暗喻我……不行了……」  

  他似笑非笑地偎近她,可她退不了了,她的背已抵住牆再無退路。  

  她哪裡聽得出他曖昧不明的語意,只是被他嚇人的表情驚出一身冷汗。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放開我啊!」  

  她的掙扎讓他更放不下手。他反身把門閂上,抱起紫語往床鋪走去。  

  「你做什麼?放開我!」  

  「你馬上會知道我行不行!」一用力,他把她的衣服撕開,露出裡面秋香色的肚兜。  

  他低頭封住她吵嚷的嘴巴,在上面用力吮吻,吻得她雙唇脹痛。她伸出雙手拚命捶打,可不論她怎生反抗,都推不開他壯碩的胸膛。  

  「你這野蠻人,到底在做什麼?」她的嘴一獲得釋放,立刻出聲抗議。  

  「我在做你一直想要我做,我卻遲遲沒對你做的事。」說完,他再度吻上她的唇,不過這回他的動作添加了溫柔。他輕輕地幫她除去身上衣物,雙手緩慢地在她細緻的肌膚上摩掌輕揉,耐心地撫觸,挑起她陣陣心悸。  

  「我不懂……」她雙眼迷濛地看著他。  

  「做這種事不用懂,只要用心感受。」他輕笑一聲。  

  唇刷過她的頸間,他在她的頸窩處流連……嗅聞著她淡淡的體香,他的慾望隨之勃發。這次他不要再壓抑自己,他要「恣意而為」!  

  他的手落在她豐白如凝脂的雙乳上,輕輕搓、慢慢揉,讓她全身細胞為他歡唱,而她不斷顫慄,他慢慢地吮吻,讓初經人事的紫語沉淪墮落……  

  他的手從前胸轉至腰腹,他緩慢地輕劃著她細膩皙白的肌膚,順著她纖美的線條,輕輕按摩,讓她放鬆……  

  熱潮從腹間慢慢向上傳導,控制著她的身、她的心……她再也無法多想,只想緊緊地攀住他,不叫他的溫暖離去。  

  他的雙眸如黑夜星子,閃爍著醉人光茫,紫語醉了,醉在他的溫柔陷阱中。  

  他把自己置身她的身體中間,抵著她,然後,一挺身,把自己沒入她的身體中。  

  「好痛……」她的小臉扭成一團,痛楚在她的雙腿間慢慢擴散,那種撕裂般的疼痛,是她從未承受過的。  

  「不要、請你停下來……」  

  她的哀求沒有落入他的耳中。他仍然以自己的方式,進行著男女間亙古以來不斷重複上演的歡愛。  

  慢慢地,她習慣了痛楚,然後……一點一滴的,她加入他的節奏……隨著他的搖擺找到了讓人雀躍的快感……  

  最終,一道熱流伴隨著緊繃,進入她的體內……  

  他抱著她,兩具喘息連連的身體緊緊相依戀……  

  然後,他恢復清醒,粗暴地推開她,坐起身為自己套上衣服。  

  看著他的動作和滿面怒容,紫語手足無措地蜷縮起身體,用棉被緊緊裹住自己,不懂自己又犯了哪條滔天大罪。  

  穿好衣物,他倚在床側,嘲諷地說:「原來,尊貴的格格一躺上床,和那些送往迎來的妓女一樣淫蕩。」  

  「你……」她受傷了,傷得很重,早約定好的眼淚失了約,又自眼中刷下。  

  「兩條路,你自己選擇,回王府或到柴房去面壁思過。」他說得不帶一絲感情。  

  「我還能選擇其他嗎?你把我關到柴房去好了。」  

  她不是早無所謂了?她不是早習慣絕望,那麼對這一切對待,她早該甘之如飴啊!不哭、不哭,端康紫語你不要哭啊!哭只是代表示弱,哭只會教他更加看不起你啊!偏偏失了約的淚再也聽不進她的要求,自顧自地落個不停……  

  「既然如此,你怎麼還坐著不動?難不成你要把自己的胴體分享給府中侍衛?當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也不會有意見。來人啊!」  

  「不!請你等一等。」她難堪地站起身到衣櫃裡取出衣裳,剛剛的衣服已讓他破壞。  

  腳間的疼痛讓她滯礙難行,咬住牙根,她強迫自己忍耐。  

  「能不能請你轉過身去?」她氣虛地哀求。  

  「現在才來故作矜持,不嫌太慢?」他雙手橫胸,嘲諷的表情叫人刺目。  

  算了!紫語搖搖頭,褪下棉被,背過他換著衣服。  

  看著她無力的動作,他的心升起一股憐惜……  

  他這是在做什麼?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來滿足自己的報仇之念?娘不是她帶走的,為什麼要她來承受這一切?第一次,他對自己的做法產生了質疑。  

     

         ☆        ☆        ☆  

     

  「勖愷……你還是送我回康園吧!在這裡……我不知道……」話未說完,她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她已經得到應得的懲罰。」他不耐地回了她。  

  「你怎麼可以懲罰她?她是高高在上的格格,是皇親國戚。我知道你心疼媚湘,但是,我不願你為我得罪皇上、不願你為我得罪端康王爺啊!」她扯住他的袖子淚不歇止,嬌柔的模樣讓人忍不住要心疼。  

  可……他無心無情,一心記掛著柴房裡的紫兒。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她殺了我卓家血脈,難道不該付出代價?」  

  「可……她是格格啊!萬一……」她泣不成句。  

  「是格格又如何?」他冷哼一聲。  

  「我怕連累你,如果格格真容不下我,我願意待在康園默默等待你,在你想起我的時候就來看看我,其他時間……我無所謂……」她低下頭,小臉上淨是委屈。  

  「你連累不了我,她要真容不下你,該走的人是她、不是你!」他冷聲說。  

  「可是……求你告訴我,格格現在人在哪裡?」  

  「知道這個對你有何益處?」他冷眼旁觀。  

  「若是你把她關起來,我當然要去把她放出來,我怎忍心你為了我去得罪皇親?你的前途要緊啊!況且,我真不樂意,為了我傷害你們夫妻感情,往後你們還要過上一輩子,這樣子……怎麼好?  

  以前,我極力反對你娶她入門,是因為你對她沒有感情,強迫兩個沒有感情的人共同生活一輩子,簡直是種折磨,但不管如何,你們已經成了親,再不好,也要共同生活幾十年,千萬不要為了媚湘害了你們往後的日子呀!」  

  她句句說得剖心置腹,讓一向無情的積愷有了感動。  

  「她可不會感激你對她做的這些。」  

  「我不要她的感激,我只要你們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度過一生,有幾個傳家的子嗣,像所有家庭一樣和樂安祥,那我心願足矣。」她說得委曲求全。  

  「媚湘,這不關你的事,不論我和她相處得如何,都是我們之間的問題,與你無關,你只要安心養病,其他的不用多想。」他拍拍她的肩,轉身走去。  

  在門關上的剎那,媚湘露出一抹詭笑,看來這次又是她棋高一著!  

  門突地又被打開,她忙斂去笑容,裝出一臉哀戚。等看清來人,輕蔑的笑意隨之浮起。  

  「你來做什麼?」她高高在上地望著腳邊的男人。  

  「我來幫你的忙啊!」車伕阿黃湊近她,曖昧地聞了聞她體香。  

  「走開!」她嫌惡地把他的臉推開。  

  「怎麼?過河拆橋嗎?想想,要不是靠我的幫忙,你怎能懷上孩子?要不是靠著這個李代桃僵的孩子,你哪能母憑子貴!」  

  他的每句話在在挑起了她的怒氣。  

  「你給我住嘴!」媚湘大喝一聲。  

  「住嘴?行啊!最近手頭不太方便,可不可以請媚湘姑娘行個方便?」他厚顏無恥地朝她伸出手。  

  「你趁機勒索!」她咬牙切齒,恨不得一口咬下他的肉、抽出他的筋。  

  「勒索?說得太嚴重了吧!我只不過害怕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害怕一個不小心,把將軍大人、沒種。的消息透露出去……」他越說越興起。  

  「夠了!」  

  「怎麼會夠?我都還沒說到媚湘姑娘跟將軍大人,努力拚命了五年,始終大不了肚子,要不是我阿黃功力好,一舉成功……」  

  「我說夠了!你到底要多少銀子?!」  

  聽到「銀子」兩個字,他的眼睛亮了。「不多、不多!就一百兩。」  

  「你!簡直是惡鬼!」  

  「才一百兩就把我批評成這樣,若是旁人知道,將軍大人整整三個月都沒碰我們這位香噴噴的媚湘姑娘,可她居然懷了孩子回將軍府,不知道……」  

  「我給!」忍住氣,她出言止住了他的話,轉身自櫃子裡取出銀票遞給他。  

  「早這麼乾脆不就好了,害我浪費了這麼多口舌。」  

  「錢拿到手,可以走人了!」  

  「當然、當然,不過……孩子沒了,步上青雲的機會不免少了些,你若是還要再製造出一個孩子,我……很樂意再出、那話兒。相助!」他乾笑兩聲,拍拍手上的銀票。  

  「我說走!」媚湘氣得渾身發抖,握住拳拚命喘息。  

  阿黃識趣地揮揮手,走出門外,消失在她的視線外。  

  媚湘瞪著他的背影,恨極怒極。早知道他是這樣恐怖的男人,當時就不該利用他,到最後竟成了自已被利用。  

  好!要比狠是嗎?等她身子全好了,他就等著被「斬草除根」吧!  

     

         ☆        ☆        ☆  

     

  斜倚在柴堆上,紫語兩手緊緊環住自己,可是不管怎樣,她還是覺得好冷好冷……風在門外呼嘯而過,她的心結成了冰……  

  睜開迷濛的雙眼,彷彿……在牆的那一角,她看到額娘在刺繡,額娘一面繡還一面叨念著:「嫣兒你要學學姐姐,不要成天舞刀弄劍的,好不嚇人。」  

  嫣兒不以為然地嘟起嘴。「才不呢!像姐姐這麼柔弱很容易讓人欺負的。姐姐,你記得要是嫁過去,那個將軍姐夫敢欺負你,就寫封信來,我馬上殺到將軍府去解救你。」  

  「亂說話,你姐姐那麼溫柔,將軍大人一定會以真心相待……」  

  驀地額娘、嫣兒的影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阿瑪的身影……  

  「乖女兒,記不記得小時候你問過阿瑪,婚姻對女人來說,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公平,阿瑪已經讓你的皇帝哥哥下旨,不准我未來的女婿納妾,他將永遠專屬於你,但願這份、公平。會讓你幸福終老……」  

  阿瑪……額娘……你們都期待著我幸福、費盡心思讓我幸福,我怎捨得讓你們知道我的不幸?我但願自己多可愛一些,讓他不討厭,可……我真不知該怎麼做啊!  

  她淚眼模糊,蒙朦朧朧間又入了夢,這回她的夢中有盆暖暖的爐火、有滿桌的精緻美食、有瓊漿玉液、有箏有歌,有她生命中前半段裡所有的東西。  

  小容提著食籃進來,發現中午的飯菜還在地上,連動都沒有動過。  

  「夫人,你醒醒,你一定要吃點東西,不行一直睡啊!」連著兩天了,夫人沒吃進一點點食物,這樣子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會受不了的。  

  紫語搖搖頭,輕輕一笑。  

  「含笑,讓我再多睡一會兒,昨夜我畫圖畫得好晚呢!」她喜歡在夢裡,在那裡只有甜蜜回憶,沒有不堪和羞辱……  

  「夫人!你醒醒,我不是含笑,我是小容啊!你喝點水,精神就會好多了。」  

  「阿瑪,紫兒不愛練拳,你讓嫣兒去吧!」她搖搖頭,把自己縮得更緊。  

  「這可怎麼好?」她拍拍紫語的臉頰,這才發現她的肌膚燙得嚇人。「夫人,你別嚇小容啊!醒醒、快醒醒!」  

  「額娘……女人的命都是這樣的嗎?總是得依附著男人才能生存嗎?額娘您教教我啊……」她投入小容懷中嚶嚶哭泣起來。  

  眼看情況不對,小容心慌意亂。  

  「不行啊!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夫人你等等我,我去找人來幫忙。」語畢,她跑出柴房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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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5 00:17:59
第七章

  紫語雙眸緩緩開啟,映入眼簾的居然是勖愷憔悴的臉龐,和關懷的眼神。她還在做夢嗎?是了,一定是,這樣溫柔的他,只有在夢中才有緣得見……  

  「你好些了嗎?」他拍拍她的小臉,想起兩天前學愷的警告,他的心狠狠地揪成一團。  

  如果,這真是自己所謂的「報復」,那他算是成功了,他在短短的三個月內,成功地把一個女人逼得瀕臨瘋狂,他成功地讓她一腳踏入閻王殿,可是他非但沒有報復的快感!心反而還重重受創,難道說……情況已不在他所能控制的範圍內了?  

  「我……我不好嗎?」她搖搖渾沌的腦袋,弄不清現在究竟是夢是真。  

  床上的被子是那麼柔軟,房裡的空氣是那麼暖和,他的臉看起來是那麼憂愁哀傷……這個表情她見過,在哪裡?上一世嗎?好熟悉、好熟悉的表情,她覺得自已被滿滿的愛包圍,再大的痛苦也傷不了她。她直覺地伸出小手,想撫掉他居上的皺折。  

  她的手在半空中被他的大掌攔截下來,熱熱的掌心把體溫送進她冷冷的心裡,好真實的夢、好叫人捨不得清醒的夢。  

  「你生病了,很嚴重,所以要好好休養。」他言簡意賅。  

  「噢!因為生病,你才會到我身邊來,因為生病,我才可以住進這麼暖和的房間嗎?」她問得天真,沒辦法,做夢的人有權天真。  

  「我該拿你怎麼辦?」明知道該在她清醒的那一瞬間轉身離去,明知道該堅持自己的復仇意志,可……他就是連一步也離不開。  

  「不要討厭我,不要恨我,也許我不夠討人喜歡,但我會拚命、拚命去當一個符合你理想的妻子,真的,我會好努力、好努力的。」現實中,她不敢把內心的想法告訴他,至少,在夢中讓自己勇敢一點吧,  

  「你已經很好了。」他長聲歎息。  

  「但不夠好到讓你喜歡我,你不知道,從第一次見過你之後,我就好喜歡你,喜歡到忘記害羞,央求皇太后將自己許配於你……」想起那天,她的臉倏地飛紅。  

  嫣語說她的行徑已在貝勒、格格間傳開,人人都說她勇於追求幸福,勇氣可佳呢!  

  是她將自己許配給他的?不關官場的權力擴充?勖愷的心因她的話而澎湃翻湧,原來……她和自己的心思一般……原來……他們的心早已互屬,只不過……環境現實不允許……  

  「對不起!」他在她耳際輕語。  

  深吸口氣,他決定了,他要親自上王爺府去,和端康王爺把當年的事,用男人的方法面對面解決,不讓紫語卡在他們當中,成了無辜的受害者。  

  這個想法一旦成形,他的心頓時鬆懈下來,原來壓在他胸口的疼痛並不因當年的恨,而是來自復仇的心。原來,他用怎樣的心情看待世界,世界就用怎樣的心情對待他。  

  「我好渴……」她伸出舌頭,舔舔乾燥的唇,不解地皺起眉頭。「好奇怪,做夢也會覺得渴?」  

  「傻女孩,你不是在做夢。」他倒來溫水讓她潤喉。  

  她瞠大眼瞪著他,質疑他話中的真實性。  

  望著她一臉的狐疑,他把她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問:「現在你還認為自己是在做夢嗎?」  

  她用力地閉起眼睛,然後再用力睜開,他仍然在……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那剛剛那句「對不起」……不是幻覺?  

  他莞爾一笑,俯下身吻上她幹幹的唇瓣。他的吻細膩綿密,濕濕暖暖,帶著專屬於他的濃濃氣息……和那個……那個讓人害羞的記憶一樣。  

  想起那天、那個下午,他對她做的「洞房花燭夜」,她羞得雙頰紅透。  

  他結束了吻,發覺她臉色呈現不正常的緋紅,他忙伸過手碰碰她額際,不會又發燒了吧!  

  「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急問。  

  「沒有……」她猛搖頭,想把那些惱人畫面自腦中驅走。「我可以問你一個小小、小小的問題嗎?」  

  「你說。」他好笑地把她抱到自己膝間,環住她的腰際。  

  「你不是很討厭我嗎?」女人善變,男人也善變嗎?他是吃錯了藥,還是被她的病嚇昏了心志?  

  噢!女人追根究底的精神真讓人頭痛。勖愷苦笑地把頭埋進她的頸窩。  

  「現在不討厭了!」他的答案給得真敷衍。  

  「為什麼?我還是我,沒有變得比較讓人喜愛啊!」  

  「因為你剛剛說你喜歡我,我是個強調公平的人,既然你喜歡我,我自然會『努力』讓自己也喜歡上你。」他盜用她的話。  

  「因為我說了我喜歡你,所以你也要努力讓自己喜歡上我?那……我好笨、笨極啦,怎麼不要早一點告訴你?我已經喜歡你好久好久了啊!」  

  是啊!她真笨,那麼多日的委屈居然全是白受的,想來豈不是太冤枉,傷了那麼多次的心,流了那麼多回的淚水,她……好傻……好蠢……好呆……  

  他沒回話,因為他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學愷在救她的過程中,他才真正正視自己的感覺,才承認自己強烈地想要她;是守在她身邊的這些日子,他反覆思量才決定用另一種方法解決他的「家仇」。  

  可……往後,她會原諒他的「復仇」嗎?如果他的手段強烈到要手刃仇敵,她還會像現在一樣躺在他的胸前,安安穩穩地聽取他的心跳嗎?  

  不管了!想再多都只是多想。抱住她,他盡情享受這片刻溫存……  

  「勖愷……我可以這樣喚你嗎?」  

  「可以。」他的額頭靠上她的。很好!沒有發燒了。  

  「節愷,我真的沒有推打媚湘姑娘,是她自己跌倒的。」  

  「事情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提。」  

  不想再談,是不忍她為了討好自己而說謊,然而……他的體貼卻造就了她的難堪。  

  他仍舊不相信她?紫語苦笑,他對她的好是因為她的病嗎?說不定等她病一好,他又會恢復以往的模樣……那時,她是不是又要回到她的「冷宮」,朝朝暮驀地思念這一段甜蜜?  

  埋在他胸前,她拚命汲取他的氣息,若這一切都將是回憶,那麼就讓她多收集一些吧!  

     

         ☆        ☆        ☆  

     

  清晨,他摘下幾枝新綻的梅花,插在瓶裡。  

  他回過頭,取來毛裘為她披上。  

  「真不乖!病還沒全好就下床,不怕病又加重了?」他愛憐地為她拂去額間青絲。  

  「病早好了,學愷的藥靈得很。」她沒抬頭逕自忙著。  

  「你在做什麼?」他靠近她。  

  「畫我自己啊!你說我漂亮,所以我要把自己畫起來送給你,等哪一天,我變老、變醜了,你就可以拿起畫來看看、回憶回憶。」  

  「在我眼中,你永遠不會變醜。」他站起身從瓶中取出一枝梅花,對著她說,「這像你,清新、傲骨而純潔。」  

  紫語也起身,走到水盆邊掬起一捧清水,「這是你,滋潤、延續、豐富了我的生命!」說完,把水澆在瓶中。  

  他忙拿來手巾,為她擦去滿手濕,然後把那雙小手捧在嘴巴前,拚命呵著氣。「天那麼冷,還去碰冰水,笨!」  

  「我不笨,因為我知道你會溫暖我的手。」是啊!她是有恃無恐,依恃著他的疼愛,爬上他的心窩。  

  他笑著抱住她、偎近她,在她甜甜的體香中,他的心找到最初的寧靜。  

  這些年,他時時刻刻被仇恨糾纏不得解脫,他怨天尤人、憤世嫉俗,他冷觀旁觀,不投注太多感情、不投注愛,冷然地站在人世間,恨盡世上不公。而今,他堅硬的心變得柔軟,他的恨在不知不覺中一點一滴消失。  

  終有一天,他將卸下恨,和她一樣,用天真熱忱的心看待世間。到時……  

  不行!他猛地覺醒,他怎可以放著父母的仇不報,沉溺於男女情愛間?他怎可以忘記父母死前的哀戚悲憤?不行、不行!他不可以放縱自己,坐直了身,臉部線條變得僵硬。  

  「你在想什麼?」敏感的紫語感受到了,她仰起頭看著他,一臉惶惑。她現在就像驚弓鳥,害怕在毫無預警中,他又變回那個冷酷無情的勖愷。  

  他想問,若他殺了她父親,她還願跟隨他一生一世嗎?不過,這問題問得太可笑,他都不可能為了愛情放棄尋仇,怎能奢望她為了愛情,假裝不知他是殺父仇人?他反射地回答:「沒事!」  

  「真沒事嗎?那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麼?」紫語問。  

  「想出去玩?」  

  「不是!」她咬住下唇,搖搖頭。  

  「餓了、渴了、想睡了?」他連聲迭問。  

  「你以為我是小孩子嗎?除了吃喝睡玩,沒別的了?」她嘟嘴不依。  

  「要猜女人的心思,太難!」  

  「太難?是你太不懂我。」  

  「是我還沒有時間懂你,等我把你『讀透』了,你的心思就一點也逃不過我的眼睛。」  

  「那太恐怖了,到時我想施點小壞都施不出來,生活豈不太無趣。」  

  「沒關係,關於這點,我可以縱容你,你想使壞時先對我眨個眼,預先知會過我,我就當場讓自己變傻。」  

  他的「縱容」讓紫語窩心極了,反手抱住他的腰,她貼著他心窩說:「怎麼辦?我越來越愛你了!連一刻都不能沒有你,要是有一天,你不再要我了,依賴你的我該怎麼活下去?」  

  「我不會不要你!除非你不再要我,否則紫兒的身邊永道都會有一個卓勖愷候著。」  

  「謝謝你、謝謝你,真的好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謝你肯愛我,謝謝你不再計較皇帝哥哥的聖旨,謝謝你不再生氣我拆散你和媚湘姑娘,謝謝你的一切一切……」  

  他好喜歡她眼裡的純真善良,是這一點吸引了他嗎?不知道也不想去理清,他只想這樣子一真直抱住她,再不肯放手。  

  門響,媚湘推門進來。  

  「對不起,打擾你們,我是來道歉的,上一回我自己不小心跌倒,還害得姐姐為我受累,媚湘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她的語氣謙卑溫和,和那天的盛氣凌人判若兩人。  

  「紫兒,對這件事,我要你向媚湘道歉。」勖愷說道。  

  「我說過,我沒有錯,她也承認是自己不小心,為什麼還要我道歉?」  

  「你害她小產,而這些天你病了,我陪著你養病都沒時間去看她,於情於理你都該對她說聲抱歉。」  

  「就算不是我的錯,我都要說對不起嗎?」  

  「是的!不要再鬧大小姐脾氣了。」  

  她哪有鬧大小姐脾氣,這樣說她太不公平。  

  「很堅持嗎?」她想討價還價,卻見他面容變得嚴肅,吞了聲忍下氣,她開口言道,「好!我說這聲對不起,是因為你要我說,而不是我做錯事!」  

  她側過臉,快速地說:「對不起,媚湘姑娘,我為那天自己不當的態度跟你說聲對不起。」  

  「姐姐,你還是不肯承認我是妹妹嗎?若是如此……媚湘願意回康園……」  

  她說得委屈,讓勖愷忍不住跳出來為她說話。  

  「紫兒,是你要我讓媚湘回來,怎能出爾反爾?」  

  「我……沒有啊!我只是、只是不習慣喊她妹妹。」這樣又錯了嗎?一揚眼,看見媚湘那帶著勝利的挑釁微笑,她覺得自己又被整了。  

  「沒關係,您是高高在上的格格,是媚湘不懂事妄想高攀,請格格恕罪。」她一屈膝,跪了下來。  

  「我……」氣死人了,鼓起腮幫子,這女人呵!怎地這般可恨。  

  「格格,請別生氣,往後媚湘會認清自己的身份,不再說那些教格格不愉快的話……」  

  「夠了!我們這個家只有姐姐、妹妹,沒有什麼格格之類的人物,你身體還沒好,這樣又跪又哭的,要是又病了,往後怎麼辦?」勖愷扶起她,媚湘一個踉蹌,差點兒跌倒。  

  「你看吧!」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要再說這些,走!我送你回房。」他一把抱起媚湘走出門外。  

  隨著他的腳步遠去,紫語的一顆心也跟著直直墜落,這就是心碎、就是嫉妒嗎?  

  在愛情裡,女人是不是永遠都無法和男人站上同一條線?  

     

         ☆        ☆        ☆  

     

  積愷終於肯帶著她回王爺府,紫語一路上不停地掀簾往外望,扳動手指一算,四個月了!好久好久沒看到家人,她忍不住滿心歡喜,臉上的酒渦不時跳躍。  

  勖愷望著她稚氣的舉動,不禁愁了心,他連想都不敢多預想一分,過了今日,他還能和他的紫兒共聚白首嗎?  

  想到這裡,他不禁伸過手,緊緊地把她抱在胸前。  

  她伸出食指,順順他糾結的眉心。  

  「不要煩,如果你不喜歡到王爺府,以後我自己回去好了,今天你忍耐一下,我不會停留太久的。」她猜錯他的意。「其實我祖奶奶、阿瑪和額娘,人很好的。他們不像一般貴族,會把眼睛擺在頭頂上,瞧不起人。」  

  「我知道。」他志下心不安,終於要面對端康王爺,面對他在心中記了十幾年的仇恨,他不敢預測自己會不會偏激張狂。  

  他尋到了她的唇,在她的唇齒間烙下他的印記。淺淺的啄、深深的吻,他吻進她心深處、吻進她的靈魂……  

  窩在他的胸口,傾聽著他的心跳,她好喜歡這種歸屬感。他是她的,他慢慢喜歡上自己了,他並沒有因為她的病好了而改變……  

  雖然,他突如其來的轉變讓人不解,但……那又何妨?只要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就夠了……他們要這樣一真直喜歡對方、愛著彼此……到天荒到地老,到海枯到石爛……  

  「將軍、夫人,王爺府到了。」車伕在外面喚著。  

  這聲招呼,讓勖愷的情緒落到谷底。紫語看出他的愁眉不展,用自己的小手握住他的大手,給他全力的支持。  

     

         ☆        ☆        ☆  

     

  「姐姐,你回來了!」紫語最小的弟弟端康睿迎上前,喜極地抱住她。  

  勖愷不著痕跡地將二人分開,雖說他只是個「小」男人,畢竟也沾個「男」字,他可容不下任何一個異性在她身邊大演親熱戲。  

  看見他的佔有慾,端康王爺懸了好幾天的心終於放下了。自那天嫣兒回來沒頭沒腦的形容,讓一家長者都掛上了心,擔憂著紫兒在將軍府的處境,今日見小倆口的親密,才鬆了一口氣。  

  「祖奶奶,我回來了。」紫語走到奶奶身邊屈膝一拜。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她拍拍孫女的手,滿心喜樂。  

  「額娘、阿瑪,紫兒跟你們請安,這段日子讓你們擔心了。」  

  「姐,那個酷姐夫還有沒有欺侮你?」嫣兒大咧咧地說,絲毫不顧慮紫語和勖愷的尷尬。  

  「姐夫哪有欺負我,你別胡說啊!」她一跺腳,小女兒嬌態盡現。  

  那是勖愷從沒見過的模樣,是不是他太欺負她,讓她的生活裡只有委屈,沒有人可以撒嬌?往後……要是他們還有往後、還有未來,他願意提供自己的胸膛讓她撒嬌。  

  「沒事、沒事,大家都別聽嫣兒丫頭胡說,大家坐下來敘敘舊。」祖奶奶忙打圓場。「前一陣子皇太后還問起你,她要勖兒有空帶你進宮逛逛走走。」  

  「各位,我想先和端康王爺單獨一談。」勖愷面色凝重地站起來,打斷祖奶奶說話。  

  他突如其來的話讓大家都怔了怔,不明白是哪裡不對了。  

  「勖愷……」紫語憂心地拉拉他的袖子。  

  「沒事的,是公事。」勖愷安撫地拍拍紫語的肩膀。心想先欺瞞過她,剩下的以後再談。  

  「本來就沒事,傻女兒,你在擔心什麼?」端康晉也笑著對女兒說。「走吧!好女婿,我們到後頭去說話,讓我額娘和紫兒說些貼心話。」  

  他領身往前走,勖愷一握紫語的手,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然後跟隨王爺走出大門。  

     

         ☆        ☆        ☆  

     

  王爺的身影在一處樓閣前停住,勖愷也隨之止住步伐。  

  「說吧!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我。」端康晉先開了口,慈藹的笑容不曾自臉上褪去,對這個女婿他滿意到極點。  

  「王爺可記得卓柴屏?」勖愷的聲音冰寒森冷,讓人聽了不禁泛起一陣顫慄。  

  「卓柴屏?我該認得她嗎?」勖愷突然改變的態度,讓端康晉眼裡透著疑惑,不理解他眼中恨意從何而來。  

  「十年前,梅花鎮前的溪邊。」他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幾個字。  

  「十年前梅花鎮前的溪邊……」他喃喃自問。「我想起來了,那年我南下辦事,回程時碰到一名女子,她溫婉柔順,清麗動人……」  

  「於是王爺就把她帶回府中,完全不顧她家中尚有重病丈夫和待哺幼兒。」他一步步迫近,恨不得立時取下他的項上人頭。  

  「可是……我有印象,後來我並無侵犯於她,還派人送她回家。」  

  「可惜,她返回家中後,看到丈夫因知道她賣身為自己求藥,羞憤之下急怒攻心而亡,她滿懷愧疚也投環相隨,一對恩愛夫妻因你的好色,黃泉相隨……」  

  「她死了?你怎麼知道?莫非你是她的兒子?」  

  「是的!今天我來,為家仇、為父母恨!端康王爺,你欠我一個交代。」他緩緩抽出腰間配劍,直指向他的頸間。  

  「我是欠你一個交代,但在你動手前我有話要說,等我說完後,你若仍認為我罪重及死,我絕不多說一句話。」  

  「你說!」  

  「那一年,我在溪邊碰到你的母親,就如我剛才所說——一見驚艷,便起了將她帶回王府中的想法,可是在當下,她理智地退回了我所贈的明珠,告訴我她已有夫君、孩兒,我百般無奈,只好獨自離去。」  

  「既是如此,我娘怎又會到王爺府來?」哼!這種謊話只能騙騙三歲孩童。  

  「當夜,我住在縣太爺官邸,半夜有一個叫阿三的猥瑣男子,前來官邸訪我,本以為他有冤屈,要我幫他平反,沒想到他的來意居然是告訴我,我日裡碰上的那位小娘子家境貧寒、夫君病重,她自願賣身救夫,若我肯出紋銀二百兩,既可挽救她的困境,也可解我的相思愁。當時,他雖說得猥褻粗鄙,但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動了心,於是,當場拿出二百兩給他。第二天,他果真把人給帶到府裡來。」他把往事娓娓道來。  

  「不!事情不是這樣,那天,阿三到我家裡指責我娘不該到溪邊洗衣,不該四處勾引男人心。他說要是我娘不肯收下一百兩銀子,待天亮,知府派人來,隨便誣告一個罪名給爹爹,到時,我們不但連一兩銀子都拿不到,還會鬧出大事,爹死在牢裡也罷了,說不定連我和弟弟都會被發配邊疆,他好言勸盡,告訴我們民不與官斗的道理,到最後娘不得已只好收下銀子,隨他而去。」  

  「看來,我們兩個都被人給挑弄了,沒關係,我發出公文,天涯海角也要把這個叫作阿三的男人找出來對質。」端康晉一掌襲上身旁樹幹,激憤之情昭然可見。  

  「你句句屬實?」勖愷不相信、一句話都不信,他只是為求脫罪,認為自己永遠也找不到阿三來對質。  

  「絕無半句虛假!」他敢指天為誓。  

  「好!我知道他在哪裡。要是你所言屬實,我定會親手取下阿三的性命。否則……」  

  「我仰不愧天,俯不作地,有什麼好不敢的?難道你不相信我?」  

  「你說呢?你剛說,你並沒有侵犯我娘,這太不合常理。畢竟,你花了二百兩銀子。」勖愷實說。  

  「不要說你,我也很難相信自己會這麼做,在你娘之前,除了紫語的額娘外,我還有四個妾室。我還記得那是個風雪交加的夜晚,我興沖沖地到情樓去會見我新買來的『五姨娘』,卻沒想到在那裡碰上了紫語。我一向是寵孩子甚於任何事務,那一天我抱起她,忘記等在一旁的美嬌娘。  

  她用一首李殉的《酒泉子》勸醒了我,她指責我捨不得芙蓉帳裡的夜夜春宵,卻捨了結髮情深,她用了重話說一句——殊不知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她問我,為什麼我有權製造人世間的遺憾,是因為我身為男子,還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她還要我為她和嫣兒、睿兒積福……」  

  想起這些舊時事,他不禁微笑。「你相信嗎?那年她才十歲,誰敢說她才情不好?」他有身為父親的驕傲。  

  「因為這樣,你就放了我娘?」  

  「當年紫兒還說了一句話,重重的敲醒了我。因為那句話,我不但請人把你母親送回去,也把其他小妾全都見得好人家,送出王府,也因此,我和紫兒她額娘才能重新回到新婚時的鶼鰈情深。」  

  「哪一句話?!」他興起了好奇心。  

  「她問我,婚姻對女人是永遠的不公平嗎?那麼她情願終生茹素,常伴青燈古佛。這句話讓我想起,所有的女人都是她的父親捧在手心珍惜的女兒,我疼女兒別人又何嘗不是,我不忍心自己的女兒被『不公平』對待,怎能用『不公平』去對待別人?因此,我才會要求皇上在聖旨上加了一道『婚後不准迎妾』的要求。我知道這個要求過分了,可是請體諒一個為父的心啊!」  

  勖愷點點頭,努力消化他所聽到的消息,沒想到他存了多年的仇恨,竟一下子被推翻……父親、母親的死太不值得……  

  不!不能完全相信!他的話還有疑點,他不能這麼輕易就信了他,不能叫爹娘的冤從此不見天日。  

     

         ☆        ☆        ☆  

     

  紫兒等了好久,始終沒見勖愷和阿瑪回到廳堂中,她坐立不安,頻頻瞧向門外,猜測著阿瑪和節愷談什麼事,會談這麼久?她一顆心忐忑不安、狂跳不止。終於,她等不住了,向祖奶奶和額娘告了退。  

  「祖奶奶、額娘,我想去看看含笑。」  

  「也好,祖奶奶也累了,你去吧!」  

  領了命,她擺脫掉嫣兒,一個人到後院尋人。  

  遠遠的,紫語看見勖愷和阿瑪,她想躲起來嚇唬他們,於是伏身走到樹後。  

  「勖愷,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情都是我負欠你,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件事我難辭其咎。」阿瑪歎了口長氣。  

  阿瑪做了什麼對不起勖愷的事,見他面色凝重,紫語不禁也跟著皺起眉頭。  

  「我是恨你,若不是你,我爹娘不會英年早逝;若不是你,我們家不會支離破碎。我恨不得毀了你!」這股恨藏在心裡十年了,整整十年,而十年後他居然告訴他事情不如他當年所想……他的心難以平衡啊!  

  「也想毀了紫兒嗎?你會答應娶紫兒就是想報復我,是不是?」  

  阿瑪到底和勖愷有什麼深仇大恨?紫語嚇得全身縮起,為了報復而娶她?怎麼會是這樣?  

  是啊!也唯有這樣,所有的事才解釋得通,因此在新婚夜新郎會失蹤,因此滿府的下人都對她存有敵意,因此她被放逐冷宮,因此對她,他總有若有似無的恨意……即使在兩情繾綣時,他也會在有意無意中流露出矛盾……  

  「我是這麼想過,我想傷害她來讓你痛苦,就如你傷害我母親,讓我全家痛苦。我恨不得你也親嘗這種滋味,可是我沒料到,紫兒會為了不讓你們擔心,把所有苦全往肚裡吞,她寧願自己苦、自己熬,也不讓你們多心疼一點點。她的心思、她的孝順,讓我再狠不下心對她殘忍。」  

  「所以,嫣兒說的話是真的,她說紫兒在將軍府過得並不好,她說紫兒神情憔悴蒼白,神情間總在掩飾些什麼。」  

  不行,他得想個法子把紫兒從將軍府接回來,再不讓她攪進這場仇恨中,只是深愛眼前這男子的女兒願意離開他、願意接受他的安排嗎?  

  「沒錯!」  

  「你怎可把我的罪加諸到紫兒身上,她什麼都不知情啊!」  

  勖愷別過臉不回答他的問話。  

  「你想殺了我嗎?」端康晉再問。  

  「是!這是你欠我的!」他說得斬釘截鐵。只不過,他現在要先找到另一個男人,把事情始末再理清一次。「等我找到阿三,我會再回來向你討這筆血債。」  

  血債?阿瑪欠下的是他爹娘兩條性命的血債?怎麼辦?她能怎麼辦?  

  「好!我等你。」他相信勖愷不是不是非不明的人,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殺了我,你自己也得賠上一條性命?」  

  「要是怕,就不會來了。」  

  「好!那麼我只請你答應我一件事,若你決定要殺我,就把紫兒還給我,讓她能在王府裡安安穩穩的過完下半生。不要讓她變成罪臣之妻,流離顛沛一世……」  

  到這時阿瑪心裡掛念的仍然是她……她怎能不感動?  

  「你可以選擇先下手為強,先下手殺了我,就不會有人再上門尋仇。」他寒著臉說。  

  「你以為我欠下兩條命還不夠嗎?何況,我怎忍心殺你,你是紫兒最愛的男人,要我殺了你,不等於要我親手殺死自己的女兒?」他向來心慈,寧人負他,不願他負人。  

  此刻紫語的心亂成一團,她想哭卻哭不成聲……亂糟糟的心,理不出頭緒……  

  是不是除了以血償命之外,再沒有其他方法可以解開他們之間的仇恨?是不是可以讓她請求勖愷讓她以自己的命來換取阿瑪的命?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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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5 00:18:22
第八章

  坐在馬車上,紫兒看著勖愷的臉,有滿腹疑問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紫兒,你身上是不是有一顆紫色水晶?」勖愷問。  

  「是啊!」她伸手從脖子上取出水晶項鏈,遞給他。「很漂亮是不?從小我就貼身戴著,不曾取下。」  

  「你還記得是誰給你這條項鏈?」勖愷把它放在掌心,眼裡淨是依戀之情。他沒忘記自己允過娘的承諾,他必須報了紫兒的恩。若紫兒知道兩家的仇,她一定會央求他放過她阿瑪一命吧!  

  難道這是娘的意思?她不要他報這個仇?這個想法猛地砸上他的腦門,轟得他耳中嗚嗚作響。  

  「我記得,是一個長得很美很美的嬸嬸給我的,她差一點兒就成了我阿瑪的五姨太。那時,我還記得,她知道自己能回去和丈夫孩子團聚時,眼角流出高興的淚水,我想她和其他姨太太是不一樣的,她選擇和丈夫當一對快樂的貧賤夫妻,卻不願錦衣玉食過一生。」  

  紫兒的話再次印證端康王爺的話,勖愷開始思考阿三說謊的可能性。  

  「你為什麼要問起這件事?」紫語反問。  

  他頓了一頓,決定讓紫兒提早知道這件事情。「紫兒,如果這顆紫水晶是顆許願石,你會對它許什麼願?」  

  「我會希望它保佑我阿瑪和你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不要彼此生氣,不要記取前仇……」她越說越小聲,到最後連眼睛都不敢望向他……  

  「你剛剛聽到我和你阿瑪在談事情?」  

  他口氣平靜,得知她偷聽,他居然沒有半點責備,讓她覺得意外。  

  「有……只有一點點,是我們家對不起你,可我真的不相信阿瑪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是個性情耿直、坦蕩磊落的人。」她急急幫阿瑪澄清。  

  「你有沒有聽到,你阿瑪已經承認由自己的罪行?」他問。  

  「就是這樣我才百思不解啊!你可以告訴我,發生在你們中間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阿瑪怎會害了你爹娘?」她急急抓住他的手臂問。  

  「剛才,我問了你紫水晶。」  

  「對!」紫語點頭,她不明白,他怎會用這件事作開頭,莫非他和紫水晶有關?可阿瑪並不知道紫水晶的事情啊!「那位漂亮的嬸嬸是柴氏,也是我的親生娘。」故事起了頭,他的心又沉淪到那個夜晚、那個雙親驟逝的深夜……「她是你的娘?那她回家後你們一定很快樂、很幸福!」這時紫兒好慶幸,慶幸當年自己能勇敢面對阿瑪,救下嬸嬸。  

  「不!她回家後,看到我爹去世,知道爹是因為聽到她為錢賣身進王府才會急怒攻心而亡,娘認為這些錯都是她造出來的,所以,在當夜就投環自盡了,她死的時候,我在旁邊眼睜睜看著她掙扎,看著她悔恨交加……從那一夜起,恨在我心中深植,我發誓要把那個帶走娘的王爺找出來,親手殺了他,替爹娘報仇!」  

  怎麼會?從阿瑪手中救下她,原是盼望她能一家團圓、幸福和樂的啊!怎知,命運還是把她送上死路。  

  看來,兩家的恨是死結、是永遠都解不開的呀!  

  偎進他懷裡,她環住他的腰,心好痛、好酸……為什麼她的幸福走得那麼匆促?為什麼她的快樂短暫的讓人留不住?  

  她怎能阻止他報仇?就算他願為了她放棄報仇,往後她要怎麼面對他?她欠他,一直都是她欠他……  

  他不想娶她,她卻要求皇帝哥哥把自己許配給他,他想報仇,卻因一個端康紫語卡在中間,讓他進退不得。  

  他為什麼要那麼倒霉?為什麼要碰上她,把自己的生活秩序弄得大亂?  

  「對不起……」千言萬語到最後只能化成短短的三個字。  

  「為什麼說對不起?」  

  為什麼?他居然還問她為什麼?。紫語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了。  

  要不是她的存在,他怎會左右為難?要不是為她,阿瑪怎會甘心束手就縛?全是她,要是自己從來不存在就好了!  

  要是她死了,他和阿瑪的恨會不會就此打住?要是她離開,還他自由,放手讓他和媚湘姑娘的愛情能夠圓滿,是不是他對阿瑪的恨會少一點點?要是她不存在了,切斷連接兩個家的接線……  

  無數無數的「假設」和「要是」填塞在她心間,壓迫得她喘不過氣來了……  

  「你想要求我放過你阿瑪嗎?」他輕問。  

  「可能嗎?」她所有的假設中沒有這一條啊!「任誰眼睜睜看著親人在自己眼前一點一滴死去,沒有人可以不恨……」  

  不要想了,她再也不要想了……要是她不要愛上他,他就不會找上阿瑪;要是她不要賴上他,他們兩家永遠都不會再有交集,千錯萬錯全是她的錯啊!  

  她居然可以理解他的感受?勖愷太感慨了!懂他的居然是兇手的女兒?連親弟弟都不能理解他的恨啊!學愷口中雖不說,勖愷知道他並不贊成他的復仇;而她,卻是違反對都不敢……  

  抬起她的小臉、拭掉她頰邊的淚水,這樣一個懂他、知他的女子,他怎忍心傷害?「紫兒,你別太擔心,等我找到阿三,也許……」  

  話沒說完,馬車外突然傳來一陣吆喝,勖愷忙把紫兒放開,低聲叮嚀她伏下身不要出聲,接著獨自飛身下車。  

  紫兒趴在馬車上,傾聽他們對談。  

  「卓勖愷,還我弟兄的命來!」一個粗嘎的聲音響起。  

  「那些死傷在你們手中——無辜老百性的生命,你們還得出來嗎?在你們決定殺害別人來滿足自己的時候,就要猜到,終有一天也要死在別人的刀劍下。」  

  「別跟他多說廢話!兄弟們上!」他迫不及待了,一聲令下金戈揮動。  

  一陣混亂的兵刃交鋒,不時幾聲嘶吼傳來,嚇得紫語全身顫抖。  

  怎會這樣?局面已經夠亂,勖愷應付這些已心力交瘁,為什麼盜匪也要在這時加進來攪局?  

  老天爺您可聽到我的乞求?請您保佑勖愷平安無事……若天要降大任於人,必先苦心志、勞筋骨,那他這輩子受過的磨難也該夠了,若是您還覺得不夠,剩下的就讓我端康紫語來替他承受吧!她默默垂著淚,擔心著馬車外的勖愷,想探頭外望,又怕分了他的心、成了他的負擔。  

  彷彿過了一輩子那麼久,馬車外的打鬥聲漸歇,紫語提起勇氣輕走出馬車,看著滿地橫陳的屍體,教人觸目心驚……  

  咬著唇,她逼自己不害怕,目光四下尋找著勖愷的身影,最終在林子邊找到倚竹喘息的他,紫語急奔過去。  

  「你還好嗎?」他純白的衣裳沾滿鮮血,他受傷了嗎?很重很重的傷嗎?紫語站在他面前泣不成聲。  

  「沒事,只是幾道小傷口。」拭過她的淚,唉……誰敢說女人不是水做的,她們的淚總多得教人擦不幹。  

  「是不是很痛?」她急著想翻開他的袖子。  

  他側身閃過,怕自己的傷叫她心驚,在他一閃身時,紫語的眼光不經意掃過,看見一個原本臥在地上的屍體猛地跳起,拿著短刃欲往勖愷背上刺落。  

  紫語一急,下意識地拉開勖愷,這一刀就這麼不偏不倚地從她的肩窩插入,從後背透出。  

  勖愷一驚猛發掌,把他震飛出去,那人跌落地面一動也不動,成了貨真價實的屍體。勖愷抱住紫語,迅速地在她肩上點住幾個穴道,抱起她飛身上馬。  

  「紫兒,你忍忍,馬上就回到家了。」他一手抱住紫語,一手策馬狂奔,只盼她能逃過這劫,想起她胸前鮮血狂洩的情景,他的心揪得好緊好緊,緊得他再不能呼吸……  

  「我好痛……」紫語輕聲呻吟。  

  「我知道,」會兒就不痛了,乖乖!閉起眼睛睡一會兒,等你醒來大夫就幫你紮好傷了。」他是在安慰自己,這種傷連武功高深的男人都不見得能熬過,何況她只是一個柔弱女子啊……  

  可是,這時候除了欺騙,他還能做什麼?  

  為什麼他們的愛情要遭遇那麼多的磨難?為什麼他們不能像常人一般,平平順順的享受愛情帶來的幸福?為什麼他們的愛情轉折要比別人多?  

  一路狂奔,風馳雷霆,他總算把紫語帶回將軍府。  

  「來人!去找學愷來、去找周大醫、去把全京城最好的大夫通通給我找來!」他連聲狂吼,驚惶、焦慮、狂怒全寫在臉上。  

  總管一看到將軍和夫人浴血而返,忙地分派工作給每個人,找大夫的、燒水的、拿上好藥材的、拿衣服的……整座將軍府擾擾攘攘的,全沸騰起來。  

     

         ☆        ☆        ☆  

     

  躺上床時,紫語有短暫的清醒。  

  「我這樣……算不算救你……一命?」她睜開眼,微笑地看著勖愷。  

  「算!你救了我一命,救了我一命!」他牢牢地握住她的手,不敢鬆放,害怕一鬆開她就會憑空消失。  

  「這一命……可不……可以……抵……我阿瑪一……命?」  

  「你說什麼都算,都算!只要你好好的給我活起來,你說什麼我都允。」  

  「謝……謝……如果……有來世……我想再……當你的妻子……這一世……我……把你還……給……」說到這裡,她再也說不下去了,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喉間嘔出,染紅了前襟,也染紅了他的雙手。  

  溫溫熱熱的鮮血,像她的生命力,正一分分、一寸寸地剝離她的身體……  

  「乖紫兒,不要說話了,留著體力,大夫馬上就到。」他像哄小孩般輕語低喚。  

  「將軍,這是長白山的百年人參,您讓夫人含著,護住氣。」總管通過兩片切得極薄的參片。  

  「紫兒來,張開口合住參片,閉起眼休息一下。」  

  「不、不閉……一閉就再……看不見你……」她的口齒逐漸模糊。  

  她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啊!他才剛剛學著喜歡上她,他才剛剛說了不報仇,可是她就要死了……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可……她怎能不甘心?這是她向老天爺換來的啊!她說了要把他的苦難放在自己身上;她說了要用她的命讓他的恨就此打住;她說了要還他自由,讓他和媚湘姑娘的愛情圓滿,老天爺一一應了她,她怎能在嘗到甜頭後就出爾反爾?人和天訂下的約,哪能反悔?  

  「會的!等你病好了,就可以天天、日日、夜夜看到我,我會讓你看到很膩、很膩,也不准你別過頭去,我會時時刻刻把你拴在身邊,不准你的眼裡容下別的男人,我會……」他叨叨說個不停,就怕止了口,她再也聽不見他。  

  好喜歡聽他說這種類似情人間的甜言蜜語,好喜歡聽他低穩的醇厚聲音……但願能就這樣一生一世聽下去……  

  其實,能不能活下去,對她來說都不重要了,死了是離開他,活下來她也是得離開,這中間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只要能靠他這樣近,只要能這麼偎著他……她什麼都不怕。  

  「將軍,大夫來了。」總管靠近,提醒勖愷。  

  「大夫來了,他馬上會把你醫好,記得,盡你最大的努力讓自己好起來。」他坐到床頭,握住她的手,讓出位置給大夫診治。  

  他看了好半晌,對勖愷和紫語說:「雖然沒傷到大血管,可是傷口太深,流血太多。現在我要把刀子拔出來,會有些痛,你要咬牙忍住,好不好?」  

  紫語模模糊糊地點了頭,握住勖愷的手,感受他掌心傳來的溫暖。  

  大夫起身說:「我需要幫助。」  

  一直站在床後的學愷和陸續進來的兩個大夫同聲說:「我來!」  

  「好!你們幫我固定住夫人,別讓她亂動,以免傷口擴大,將軍大人,可否請您讓一讓?」  

  「不……不要……」紫語抓著他的手,任性地不肯放。「求……您……」  

  「好吧!將軍請您坐到床內側。」他讓了步,留下積愷當她的精神支柱。  

  幾個大夫很有默契地一點頭,合力將刀子一舉拔出。刀出血流如注,紫兒再受不住那種疼痛,暈厥過去。  

     

         ☆        ☆        ☆  

     

  「你要好起來!答應我、求求你答應我啊!」勖愷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放在唇邊不斷地呵氣。「該死的,天這麼冷,為什麼不把炭火燒旺一點?你們不知道夫人生病了嗎?」  

  這幾天,他這種無緣無故亂發脾氣的情形,隨著紫語昏迷不醒的日子越久越嚴重。  

  「大夫呢?去給我找大夫來,不是說三天就會醒來了嗎?為什麼都第四天了,紫兒還在昏迷?」他憤怒地拉著總管的衣襟。  

  「將軍,大夫才剛走。他說夫人身子弱……」  

  是!他沒忘記他說紫兒失血太多,能不能活下來要看她的造化。開玩笑,什麼東西都要看造化,那要大夫作何用?  

  「剛剛那個庸醫的話不作準!再去給我找別的大夫來。」  

  「將軍您冷靜啊!周太醫也這麼說,不會有錯了,您要有耐心等啊,」  

  「耐心、耐心、耐心……你們全要我有耐心,怎麼不見半個人拿出能耐,讓我的紫兒醒來?」說什麼很幸運沒傷到大血管,說什麼等傷收了口,紫兒就不會再痛……全是狗屁話,到現在人沒醒、沒反應,她痛不痛有誰知道?  

  「將軍……夫人的病……」  

  「我不要聽這些廢話,你去找個能把夫人救醒的人,再多的銀子我都花。現在去、馬上去、立刻給我去!」  

  總管無奈地搖著頭,走出房間。  

  「哪個人給我過來。」他對著門外大吼。  

  立即,一群丫頭快速出現,乖乖地排排站穩,誰也不敢吭一聲。  

  「我要說幾百次你們才聽得懂,我說桌上的飯菜要隨時換上熱的,萬一,夫人醒來肚子餓了,難不成要她吃這些冷菜冷飯嗎?」  

  「是!」小容應了聲,抿著唇拿著食盤到廚房去換。  

  她心想,要是在以前將軍對夫人有這樣疼惜就好了,那時夫人吃再多冷飯也沒人搭理啊!現在就算她一個時辰換兩次新飯菜,夫人也吃不到了,有什麼用?男人總是如此,失去了才知道擁有時的幸福。  

  「你們再去找幾個火爐子來,夫人的手好冰。」  

  「可是……將軍,您都流汗了啊!」芳兒望住滿額都是汗水的將軍大人,不忍地回答。  

  「你在管我嗎?你是什麼身份?叫總管來,馬上把她給我攆走!」  

  「將軍……求您,是芳兒不懂事,以後再也不敢……」她慌慌張張雙膝跪地,嗚嗚咽咽地哭泣。  

  媚湘從窗外看到這一幕立即明白,勖愷是無可救藥地愛上她了,她的擔心落了實,端康紫語長得那麼漂亮,要男人不為她動心?太難!  

  那麼自己往後該怎麼辦?她醒來第一件要計較的,大概就是她誣陷她這樁了。  

  現在她一手有聖旨為她撐天,一手又掌控著勖愷對她的疼愛,她遲早要把自己趕出將軍府,與其等她展開行動,不如自己先下手、操住勝算,叫她這一睡,再睡不醒!閃過身子,她從陰影處離開。  

  「再去給我找出幾床厚被……」  

  從遠處走來的端康王爺、夫人,和學愷、嫣語,一看這情形就知道他又在無理取鬧。  

  這些日子,他不再是素日裡大家認識的那個卓勖愷,他變得暴躁易怒,控制不了隨時爆發的情緒,他對所有人發脾氣,也對自己發脾氣。  

  他恨自己為什麼讓紫兒去幫他擋下那一刀,他恨那幫該死的盜匪,為什麼挑上紫兒在場時發難,他恨那群蒙古大夫,為什麼沒有一個人可以把紫兒從昏睡中叫醒  

  支走了所有的丫環,學愷走到大哥身邊。  

  「你來得正好,快來看看紫兒情形有沒有好一點,為什麼老是昏睡不醒?」勖愷拉住他的手,臉上淨是疲憊與無助。  

  「大哥,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  

  「紫兒不醒來,要我如何能安心休息。」坐到紫兒身邊,他憂心忡忡。  

  「勖愷,你要好好休息一下,把自己整理乾淨,不然你這樣子,紫兒醒來看了會好心疼的。」端康王爺也相勸。  

  他搖搖頭,不作答。握住紫語的手,再不肯放。  

  「紫兒姐姐,你快醒醒,再不醒姐夫就要發狂了。」嫣兒推推她的肩膀,卻引來勖愷的怒目相向。  

  「你不知道她的肩膀受傷了嗎?你那麼用力推,萬一,她傷口裂開又流血了要怎麼辦?」  

  學愷長聲歎息,他拍拍嫣兒的肩膀,要她別在意。現在的大哥,不能以常理來度。  

  「勖愷,你在這裡對紫兒一點幫助都沒有,不如先回房去休息一下,我們會守在這裡,等她一醒,我們會馬上把你叫醒。」端康夫人的苦口婆心根本進不了他的耳,他只是怔怔地望住她,一瞬也不瞬地。  

  「勖愷,紫兒是我的女兒,別的我不敢說,可是我的紫兒絕對是勇敢的!我相信她現在一定很努力在和生命之神談判,爭取回到你身邊的機會,你要支持她、幫助她,不要讓她心存掛念啊!」  

  「我沒要她心存掛念,我只是想陪著她,陪她和掌管生命的神仙比賽……」  

  「不!你這是在虐待自己,想想你自己有多久沒好好吃一餐飯、睡一場覺?想想這幾天,你把自己弄成怎樣一副德性?想想這樣子的你,紫兒醒來後還會不會認得?」  

  端康王爺和夫人、嫣兒相視一眼。今天來,本是想把紫兒接回王府去,可是看卓勖愷這樣子,誰能說得出口?  

  幾天前,他們徹夜深談,想找出對策將紫兒帶回府中,把勖愷對她的傷害減到最低。他們想了又想、推測出許多情況,卻怎麼都沒料到勖愷會愛上紫兒,紫兒這場病逼出了他的真心,逼出了他的愛。在這種情形下,誰忍心將這對有情人硬生生拆散?  

  小容端來飯菜,放在桌上。悄悄走近床沿,從懷中取出幾張圖畫,冒著挨罵的風險,對積愷說:「將軍,這是夫人畫的圖……」  

  聞言勖愷立刻抬起頭,接過她手中的畫,一攤開,裡面有笑顏逐開的自己、沉思的自己、怒氣衝天的自己……每張都栩栩如生,畫中人彷彿一動,就要從紙中走下。  

  「那些是夫人眼中的將軍,英朗、帥氣,不是現在這個狼狽樣子……」  

  「這些是紫兒什麼時候畫的?」  

  「在被您送進『冷宮』時……每次落筆,她的淚常把墨漬暈開,常常是畫過一張又一張,一次一次背著同樣一首詩。」  

  「冷宮」?端康家人恍然大悟,嫣兒口中那幢竹籬茅屋果然是紫兒的居所!  

  「她背哪一首詩?」勖愷看著畫心如針椎。  

  「夫人念:終日望夫夫不歸,化為孤石苦相思。望來已是幾千載,只似當時初望時。」她一字一句念出,心也跟著酸楚,那日夜的盼望總算盼回丈夫的心了,夫人,您怎忍心讓自己躺在那兒,對將軍的深情呼喚不聽不聞?  

  是劉禹錫的「望夫山」?好稱職的自己、好稱職的丈夫,讓新婚妻子獨守空閨、終日望夫……再反觀現在的焦惶,不嫌矯情?是天要罰他也嘗嘗這種噬心滋味嗎?  

  「紫兒,你是不是凡事都要求公平?那時,你望夫夫不歸,今日我盼妻盼不回,我們扯平了,你該快點醒來,讓我們把來不及享的夫妻幸福,好好經營……」  

  「姐夫,你別這樣!姐姐會醒的,我相信她,你也要對她有信心。」嫣兒咬住唇,忍住淚。  

  學愷搖頭歎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他拿來一杯水,送到大哥嘴邊。  

  「哥,你喝點參茶潤潤喉吧!潤過了喉,再對大嫂不斷呼叫,也許她聽到你的聲音,就會清醒過來。」  

  學愷的話打動他了,他端起水一飲而盡,卻在送回茶杯時腳步踉蹌了下。  

  「學愷,你給我喝了什麼?」連日來他食不知味,連喝入肚中的水是何滋味,他都想不起。  

  「沒什麼,只是安神藥,那會讓你好好睡上一場,等睡醒了,說不定大嫂也醒了。」等不及他話說完,勖愷早已偏過身子。學愷連忙扶住他,把他送到鄰房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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