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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灩]不婚流行主義(愛很潮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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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7 07:54:40
第九章

  「你還真是迫不及待。」
  「一定要的。」開車中的寧昱凱勾了勾唇。「既然不管怎樣我們都非得在一起不可,何不挑個對我們來說最有保障的方式?」
  「保障?」冉擷羽不認同。「婚姻能當什麼保障?人心是最關不住的,真要外遇,一百張結婚證書來擋都沒用。」
  「我知道。」寧昱凱一哂,遇上紅燈,他停車,轉過頭來,目光使她呼吸瞬間一窒。「但你不會,不是嗎?」
  冉擷羽沉默了。
  只因她太懂外遇引發的傷害有多劇烈,從此她便深深厭惡這件事,曾有一任男友以為她玩得起,交往期間在外仍左擁右抱,毫不節制。
  冉擷羽知道了,便帶著寧昱凱殺到他尋歡作樂的夜店,當著所有人的面潑了他一頭的酒。「告訴你,老娘生平最不齒的就是你這種管不住下半身的廢物!難怪持久力不如狗,搞半天是用太凶?!」
  男人生平最禁不起挑戰的便是尊嚴,何況是在眾目睽睽下被質疑性能力?
  周圍引發的嗤笑聲使男人惱羞成怒,正要動手,便聽見她道:「要動手?好啊,這裡全是證人,你想被告傷害?別忘了這圈子裡我人脈比你廣,不想混了可以講一聲,我不介意送你個痛快當分手禮。如何?還要打嗎?」
  「你——」對方氣極,卻沒傻,這一巴掌無論如何打不下去,只能在嘴巴上討個痛快。「你這賤女人,我要告你公然侮辱!」
  「公然侮辱?」冉擷羽從鼻子裡哼氣。「敢問我剛才哪句侮辱到你了?唷,該不會是那句『持久力不如狗』吧?我有說錯?或者這位小姑娘,你要當他證人?還有某人,你知不知道狗的持久力如何?不是想告?怎一點都搞不清楚狀況?倒是你剛才那句『賤女人』……罵得好,大家都聽到了吧?」
  一旁看戲的人都笑著猛點頭,冉擷羽驕傲地抬高下巴,像個出征凱旋的女王般離去,從此時尚圈裡的人都知道,不管做了什麼冉擷羽都是有話好說,除了外遇劈腿第三者——例外。
  不過她也不是莽撞的笨蛋,帶了昱凱就是為了以防萬一對方出手。他練過空手道,儘管平日按著沒用,可真到緊要關頭使出來至少還能護她周全。
  「笨死了!笨死了!」離開了那間Bar,冉擷羽深呼吸,剛才強撐的力氣一下子消失殆盡,她罵自己,真不敢相信她怎會跟這麼爛的男人交往?
  寧昱凱瞅著她不掩沮喪的模樣,安慰道:「你不笨,是那個男人笨。」
  「我居然看上他那種混蛋,這還不笨?」
  「嗯,那倒是有一點。」注意到她瞪他的眼裡閃出了火光,寧昱凱笑了。「不過你甩了他,再找個比他珍惜你一百倍的人交往,這樣你就聰明回來了。」
  「噗!」冉擷羽笑出來。「說得簡單,這種人去哪找?」
  寧昱凱沒回答,一雙墨黑如夜的眼瞳緊盯著霓虹燈下的她,她詫異地瞪大眼,看見他眸底閃著某種異樣光彩,頂上紅色的LED燈閃了數回,使他眼底看起來像著了火,她渾身一下子燥熱起來,在他過分赤裸的注視下只覺自己被徹底看透。昱凱的意思表達得再明確不過,可她不可能、也沒打算回應。
  那天,是她第一次明確地意識到自己對眼前這個男人的心動。
  是的,男人,不再是弟弟。
  也是從這天開始,她不得不逃避他,有段時間甚至胡亂地接受別人追求,結果白糟蹋了時間,她的本能終究還是選擇了他,簡直就像是孫悟空遇見如來佛。
  「到了。」不知不覺間車子已到達目的地,冉擷羽仍有些迷濛,即便昨日她已深思整晚,可真到這種地方來才後知後覺地猶豫起來。
  寧昱凱拉過了她的手。「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會要她與他結婚,他不否認是抱著自暴自棄的念頭,既然不管怎樣就是分不開,那不如就用最極端的方式,即使哪天她後悔了,也無法輕易離開。
  就算說他自私也好,他從沒想過否認這一點。
  「我……」第一次,寧昱凱用這般大的力道箝制她的手,不讓她掙脫,冉擷羽隱隱有些害怕。
  她不是沒思考過其他的辦法,也許他們可以先同居,試著以男女朋友的身份交往,可她直覺認為昱凱不會喜歡這個主意。
  她逃避他逃避得夠久了,即便同意住在一起,心態扭轉不過來也是白搭,可若結婚了,除非離婚,否則至少在法律上她是他的人,也許她的死腦筋需要的就是這麼強而有力的契機。
  想著,她力氣便不自覺軟了幾分,最後就這麼被他拉了進去。
  進去、出來,前後不過三十分鐘的時間,她的身份一下子從冉小姐變成寧太太,配偶欄上也多出了另一個人的名字。她呼一口氣,感覺像是產生了驚天動地的改變,卻又覺得什麼都沒變。
  一踏出戶政事務所,冉擷羽整個人便恍惚了,有些暈眩。
  「這給你。」
  他看著她伸出的手,不解。「什麼?」
  「結婚禮物。」他笑了笑,將一件事物放入她打開的掌心裡。
  那東西很輕,幾乎沒有重量,可冉擷羽卻睜大眼眸,覺得手心一沈,瞬間竟有些想落淚。「這……你怎麼弄的?」
  「花了我一整晚呢。」他聳聳肩,四兩撥千斤,冉擷羽看著,眼眶熱了。
  手上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那天她在藍海的Bar裡隨手打結的線繩,如今兩條繩子各自分開,帶著些糾纏過後的捲曲躺在她手裡,她曾說這兩條線就像他跟她的關係,如今他耗了一個晚上解開,這代表什麼?
  「確實……是很好的結婚禮物。」她笑了,忽然覺得自己的決定無比正確,原來,他們都想從這個婚姻裡找到解開他們之間那愛的死結的方法……
  「喜歡就好。」
  寧昱凱看著她的眸光,溫柔得幾乎要使她醉了。
  過去她一直不願正視,如今試著面對了才明白,其實他總是用這樣的目光望著自己,彷彿她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珍貴存在,這滿足了她的虛榮心,幾乎要使她感覺被寵壞。「我……」
  「走吧,我約了房東,要談提早搬家的事。」
  冉擷羽哭笑不得,他們兩人先前比鄰而居,房東都是同一位,短期內一下子搬走兩個,對方不抓狂才奇怪。
  不過寧昱凱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早把人家房東太太安撫得服服貼貼,居然連違約的賠償金都不要了。冉擷羽很驚奇。「我怎麼不知道這位大嬸居然這麼好說話?」
  寧昱凱淡淡一笑。「她手上房子很多,每間的繳租日什麼的都不太一樣,我就幫她寫了一個程式,讓她一目瞭然,管理上方便一點。」
  搞半天,原來是賣了一個大人情!
  冉擷羽對他的準備周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小時候分明還跟在她後頭姊姊長姊姊短的,一轉眼竟已變得什麼都能為她設想好,這落差實在太大,她有些不習慣,但這種有人可靠的感覺,其實……很令人安心。
  至少天塌下來,她不再是獨自一人承擔。
  「剛好月中有三天連假,你可以趁那時候搬過來。」他說著,握住了她的手,目光如炬。「我一個人很寂寞,不要讓我等太久。」
  冉擷羽一顫,心跳為他這句忽然示弱的話漏了一拍,於是粉白的頰瞬間湧上赧色,良久,她點了點頭。「嗯。」
  冉擷羽結婚了!
  消息一出,震驚各界,別說《Flawless》編輯部的人被這突來的紅色炸彈給炸了個人仰馬翻,其他人更是跌破眼鏡。這幾天關切電話接到手軟,冉擷羽MSN暱稱索性改成:對,我結婚了,我沒懷孕,這也不是愚人節玩笑,請勿再關切這事,謝謝大家。
  八卦乃人之本性,冉擷羽無意把自己的私事當作題材,無奈這業界就是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加上她花蝴蝶名聲響亮,就算天塌下來「賢妻良母」四個字也落不到她頭上,總之自作孽不可活,她懶得再解釋,隨便他們去傳什麼情傷太深、未婚懷孕、假結婚真詐財……
  這當真應驗了只要有心,人人都是「玫瑰瞳鈴眼」的編劇!
  真正的理由唯有於覓知曉,不過當冉擷羽宣佈自己已為人妻的消息時,她那向來處變不驚的好友抬了抬眉,垂眸睞向她的肚皮。「幾個月了?你確定孩子的爸是他?」
  真是夠了!「我、沒、懷、孕!」
  「哦?」
  冉擷羽努了努嘴,將自己出院後和寧昱凱登記結婚的事向於覓大略提了一番。
  「你們瘋了。」
  她苦笑,沒否認,只說:「結婚本來就需要一點瘋狂。」
  「你確定這只有『一點』?」
  好吧,是很多一點。但又如何?結都結了,何況……倘若這是一個愛的機會,她願不計代價嘗試。
  「不用擔心,我跟他都不是抱著兒戲的心態。」而是認真的,想要用婚姻這個關係,試著找出解套的可能。
  於覓沉默,最終嘆了口氣。「OK,如果你能夠保持人妻身份半年,當媽的我會補送你一個結婚禮物。」
  冉擷羽眼睛亮了。「喔?是什麼?」
  她抿唇一哂。「秘密。」
  時值六月,剛好遇上端午連休,三天假期,冉擷羽再多請了兩天,一共五天。這段期間,她著手安排搬家事宜,寧昱凱搬到市郊一棟兩層樓的洋房,四周環境清幽,林木蓊鬱,冉擷羽很驚喜卻也不敢置信。「租這麼一大棟要不少錢吧?」儘管在郊區,好歹也算是寸土寸金的台北啊!
  「屋主是我朋友,他出國,短期內不會回來,就便宜租給我,順便幫他照看房子。」寧昱凱一笑,沒錯過她眸底如星光一般水亮的光,他就知道她會喜歡這裡。
  當初答應搬來,也是看中了這兒綠意盎然的環境,讓人感到平靜。儘管沒說,可他們心底都知道,這裡的氛圍跟他們幼時所住的社區非常相似。
  選擇這個地方重新展開兩人的關係,是不是一種注定的巧合?冉擷羽內心產生這感觸。
  她長年獨居,又不喜歡安分待在同一個地方,動不動搬來搬去的習慣使她習得如何在最短時間內搞定行李的功夫,大約三十幾箱的東西,大半都是衣服,寧昱凱帶她去看屋主所規劃的衣帽間。「我衣服不多,放房間裡的小櫃就好,這裡就統統給你了。」
  老天!
  冉擷羽看著那規劃完整的更衣間,差點學海尼根廣告裡的那些女人一樣尖叫起來。「這超讚的!」
  她興奮到不行,一般女人這輩子夢寐以求的不過如此!「天啊,我好開心喔——」她像個小女孩在裡頭轉圈圈,寧昱凱看著,眉目盈上笑意,倘若只是這種事物就可以使她快樂,那不管是什麼,他都願意為她雙手奉上。
  過去他因為擔心自己逼得太緊,她會逃,所以總是有意無意地壓抑自己,不敢過分張狂,可如今沒了那層禁制,他終於能徹底放任自己好好看她。
  於是冉擷羽一個踅身,便栽入了他的眷愛目光裡。
  衣帽間採光極好,他挺拔的身形倚著門框,被一層柔光圍繞,淡淡的笑意點在他細薄的唇邊,那弧度很性感,他襯衫袖子捲至肘處,露出兩條很精實的手臂,雙手則閒適地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裡,修長的腿交叉而立……她怔住,從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居然可以這麼俊美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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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7 07:55:03
第十章

  冉擷羽不自覺回望著他,將他整個人仔細地看過一遍,最後才看回他的黑眸裡,那眼底內蘊的光如夏日的湖水,波光瀲灩,令她喉嚨乾渴,呼吸悶窒,可即便再多深呼吸也沒用,她賴以存活的氧氣,唯有在他的身邊才可汲取。
  她走了過去。
  寧昱凱眸底閃過迷惑,但沒阻止她靠近——天知道這是他多麼渴望的事。他的小姊姊主動向他走來,抱持的不再是防備姿態,他心臟一緊,鼻間嗅聞到屬於她的柔軟香氣,那是她慣用的香水,Dior的Tender Poison,很甜膩的味道,可揉合了她身上原有氣息,便顯得致命,倘若這真是一種毒,他想,他肯定早已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地上癮。
  「羽……」
  吐出的字還不及成句,他便吞下了專屬於她的呼吸。
   第三次的吻,這回由她主動,他先是有些詫異地睜大了眼,隨即斂眸任她吻吮。冉擷羽如小貓一般軟軟舔著他的唇,寧昱凱垂在身側的手緊握,壓制著反客為主的衝動,他連呼吸都小心,害怕驚擾她。她很專心,試著熟悉他的味道,告訴自己把那些無聊的前塵遺恨都忘了,只懂相愛……
   淺淡的一吻結束,她瞅著他,酷似那女人的臉容還是讓她的心臟微微地揪疼,但她並沒有再推開他。就算真的抗拒也沒什麼意義,他們都結婚了,至少在法律上,他們已是不可分割的一體。
  「沒有煙味。」
   她勾了勾唇,轉移話題,寧昱凱配合一笑。「嗯,不抽了。」因為她回到了他的身邊,而她——就是他的尼古丁。
   他吐出被她的唇給堵在肺腔裡頭的空氣,沒錯過她臉上細微的變化,他開口。「這五天,我們來玩個遊戲怎樣?」
   她抬眉。「遊戲?」
  「嗯。」他伸手握住她,略顯粗糙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細嫩的掌,令她的心一陣酸麻。他說。「從今天開始,我不是寧昱凱,你也不是冉擷羽,你可以想像我們剛認識,是相親結婚的夫妻,你不認識我,我也還不認識你。」
  「噗。」冉擷羽因他的提議笑出來。「你想玩角色扮演?」
  「不想試試看?」
  「好啊。」她眨了眨眼,不可否認,這個提議確實很有趣,每個人都有換個身份過日子看看的異想,她也不例外。就五天,拋卻一切過往枷鎖,嘗試看看不同的人生,也許真能看見不同的風景。「那小四歲的設定是拿掉還是保留?」
  寧昱凱苦笑。「隨你。」
  她因他哭笑不得的表情笑出來,那笑容很真,不再是職場上虛假的笑,她黑眸笑出了水氣,水亮水亮的,粉白的頰浮現一層潤紅,微微翹起的朱唇誘人採擷,這次換寧昱凱上前,用實際行動吞下她清亮的笑聲。
  冉擷羽一愣,來不及意識到貼於唇上的暖熱,便先見著了他放大的五官。她深深地望進了他的眼底,他沒閉眼,瞅著她,深邃的眸漾著瑩瑩的光,她斂眸,告訴自己,這是愛她的男人,而她,也愛他……
  這一次的吻不再純粹是唇與唇的貼合,他濕熱的舌輕輕撬開她的牙關闖進來,她沒抵抗,只是腦子伴隨他在她嘴裡的動作而暈了。她青白的指揪著他的肩膀,一股從腰椎浮現的酥麻感使她不自覺用力。
  他的吻並不是她遇過最有技巧的,卻是最認真的。一個吻其實可以傳遞很多事情,她從他的吻裡吮嘗到他對她的感情,像怕她碎了,很溫柔、很繾綣。她溢出了淚,心跳聲一下一下撞擊著她的耳膜,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感應著他的吻,這吻無關情慾,卻使她渾身顫動,甜美得好似整個人浸泡在蜜裡,相貼的唇片甜潤得教人捨不得分開。
  原來,帶著深刻愛意的吻,遠比單純只是喜歡的吻,更多了一種柔情密意的滋味,嘗著上癮。
  「……要不要去看看主臥室?」
  她心跳漏一拍,抬眸看見他嘴唇上還沾染著些許濕意,這畫面實在有些……yim靡。她喉嚨一緊,身上泛現熱度,他們已經結婚了,真要發生關係也是合情合理,冉擷羽吞吐了幾句,實在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
  不過寧昱凱早她一步,拉了她的手就要走,冉擷羽面上發紅。不是不願意,但……現在還是大白天耶!「你等、等一下……」
  「再等下去,太陽都要下山了,況且你午飯也還沒吃,不是嗎?」
  「是沒錯……」所以他是打算先把自己的下面喂飽了,再來喂她?
  冉擷羽被他拉著,腦子裡一堆亂七八糟的黃色廢料,主臥室很大,前面小廳擺著沙發座椅,再進去才是床鋪,那尺寸躺上好幾個人都綽綽有餘。偌大的窗戶使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入,房內一片明亮,她尷尬了。「這……會不會太亮?」
  「亮一點比較好。」
  冉擷羽驚恐望他,看不出這小子平素乾乾淨淨一臉道貌岸然的樣子,想不到骨子裡口味這麼重……
  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想著,也不知道自己現下的心情究竟是怎樣,但依據此刻越來越急速的心跳,應該是……期待?
  她嚥了嚥口水,作好心理準備,反正遲早要來的,她也不是第一次,他——耶,等下,昱凱他到底……有沒有過經驗?
  記憶中他從小便追著自己,儘管看過女生向他示好,但昱凱並不怎麼搭理對方,反倒是一心一意喜歡著她,他該不會……是第一次吧?
  「你有過經驗嗎?」
  「經驗?」他一愣,隨即一笑。「有啊,兩、三次了吧。」
  兩、三次?冉擷羽心裡喀噔一聲。以他這個年紀的男生來說,這樣的次數算少,可一想到他明明喜歡自己卻跟別的女人發生過兩、三次關係,冉擷羽渾身便有一種發酸似的在意徘徊不去。
  可歸根究柢,她壓根兒沒有在意的資格和立場。「是跟誰?」不,她更想知道的是對方長得如何、身材好不好,昱凱他……又有什麼感覺?
  寧昱凱抬眉,眸底浮現出疑惑。「就我一個人啊。」
  「啊?」冉擷羽愣住。一個人?兩、三次?她哭笑不得。「這哪算什麼經驗!」
  「不算嗎?啊,我大一的時候倒是有跟同學一起,那時候滿辛苦的,還好兩個男生,互相幫忙一下就差不多了。」
  這下冉擷羽眼珠子瞪大再瞪大。兩個男生、互相幫忙……她一臉詫異地瞅著寧昱凱算得上秀雅的臉,腦中第一個冒出的問題居然是。「你在上還在下?」
  「在下……」
  果然!冉擷羽快暈倒,沒想到昱凱的經驗居然是跟男生,而且……還在下面。就算愛不到她也不必這麼犧牲吧!
  寧昱凱見她一臉打擊憂傷,忍不住上前親了親她的額頭。「搬家就是這樣,一開始會麻煩一點,等一下我幫你,早點弄好就可以輕鬆了,午餐我們隨便吃,晚上再來做你喜歡的?」
  「……搬家?」冉擷羽呆了。
  「是啊,你不也搬好幾次了?」
  回望寧昱凱堪稱清澈的眼,冉擷羽尷尬。「是啊。」所以搞半天他們剛剛都在雞同鴨講?天啊!害她以為他甚至跟男的……
  「你說在下面是……」
  「我在宿舍睡下鋪啊。」
  原來一切都是誤會!冉擷羽窘大了,恨不得找個地方把頭撞一撞,寧昱凱像是沒注意到她的異狀。「參觀好了就可以把東西搬進來了。」
  她又呆了,所以昱凱帶她來看主臥室,單純只是為了參觀?沒有任何嘿嘿嘿的不良意圖?
  「怎麼了?」
  見她杵著遲遲沒動,寧昱凱疑惑回首,看見她嘴角硬是扯出一抹要笑不笑的僵硬弧度。「沒事!快把東西搬進來吧,還有我肚子餓了,你先去弄飯……」拜託讓她一個人面壁思過吧!
  冉擷羽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思想究竟有多麼yinhui。廢話!過去交往的男人哪個不是迫不及待把她往床上帶?她以為自己早把男人這種生物看得透徹,卻在這個人身上栽了好大的觔斗。她臉上乍紅乍白,尷尬不已。
  寧昱凱細長黑眸瞅著她這副模樣,低下頭俯在她耳邊,一笑。「其實……你剛剛想歪了吧,夫人。」
  「啥……」
  認識一個人十七年,不代表瞭解這個人。冉擷羽如今真是徹徹底底地體會到了。
  下午,吃過了飯,冉擷羽一邊整理行李,一邊想起早上寧昱凱俯在她耳畔講的那句話,一下子又熱紅了臉。她真不敢相信,那小子居然是故意的!
  在他說完那句話後,冉擷羽瞠目結舌,用手掩著那被他的灼熱吐息拂過的耳根,被耍了的羞恥一下子在她體內炸開,只見他笑著轉身離去,而她卻被他難得聽到的朗笑聲震盪了心魂。
  然後……她很窩囊地發現,自己一點都不生氣,甚至為他那一聲「夫人」而產生一種哭笑不得的甜蜜趣味。
  不過嘛,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她雖然不是君子,這仇還是得報的。冉擷羽把衣櫃大致整理好,看著自己拿出來的事物嘿嘿一笑。老爺,有請接招。
  轉眼便已入夜,忙了一天的冉擷羽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抹上乳液,再套上精心挑選過的性感內衣,整個人白拋拋香噴噴地走出了浴室。
  她在浴室外的全身鏡審視了下自己,嗯,之前是瘦了一點,不過最近靠昱凱的食補終於把過少的肉養了回來,目前這樣……應該算是剛剛好。
  冉擷羽翹起嘴角,像個女戰士般得意洋洋走向臥室,只見本來平整的床鋪上隆起一塊,她上前,仔細一看後差點昏倒。「你給我睡著了啊!」
  「嗯……」咕噥一聲,寧昱凱臉上戴著的眼鏡,因睡著而歪了一邊,床上擺著他看到一半的書本,俊秀的臉容即便睡著了也看得出一絲疲憊。也對,他們沒請搬家公司,完全是靠他一人幫她把行李一箱一箱搬運至各個房間。
  也難怪會累成這個樣子……
  冉擷羽吁了口氣,先是收拾書本,再輕手輕腳替他摘下眼鏡,放到一邊。她俯身瞧睞他的睡顏,帶著些憨氣,卻又隱隱顯露出一股屬於男人的穩重。他沉穩的吐息規律地拂在她的臉上,就這麼看著,她胸口便不由自主地產生悸動,連撫上他臉畔的指尖都帶著一種甘美的顫動。
  她關上燈,也躺下來。
  這是第一次她跟一個男人同睡一床,卻只是單純的睡覺。
  可她感覺非常舒服,舒服得甚至有一種落淚的衝動。
  寧昱凱像是意識到身旁躺了個人,翻身過來,一下子抱住了她,冉擷羽不及反應,纖細身軀便被壓入他堅實的胸懷,過近的距離使她的耳膜幾乎要被他的心跳聲給震破。他身上帶著沐浴乳的香氣,和自己用的是相同的,但在他身上卻轉變成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味道,那使她安心,整個人逐漸放鬆了下來。
  然後,不知不覺,她跟著睡去。
  所謂的新婚生活,遠比冉擷羽預料的還要平和。
  五天連假,他們都忙著整理行李,沒空關心太多。只是兩人同睡一床,冉擷羽本想哪天忽然天雷勾動地火也不是沒有可能,為此枕戈待旦、作好準備,每天換一套不同的性感內衣,偏偏某人不知道是沒察覺還是怎樣,規矩的程度實在讓她歎為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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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7 07:55:30
第十一章

  不知不覺一個月過去,冉擷羽已經麻木了,索性捨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漂亮內衣,改把舒適好穿的卡通睡衣挖出來,睡前也不再吹整頭髮,直接拿髮箍固定劉海,一整個頹廢的居家相。
  她第一次跟一個男人同床共枕這麼久卻沒發生任何事,一開始很不習慣,甚至懷疑自己魅力不再,可多日下來,不可否認,她已經非常熟悉了他身上的味道,不再如一開始那般下意識產生排斥。
  那五天的「角色扮演」功不可沒。她告訴自己,她不是冉擷羽,他也不是寧昱凱,他們只是一對夫妻,想在這段婚姻中找到愛情。於是催眠著,她居然真的有點信了,慢慢地,她可以接納他更多,內心的某個角落其實已經逐漸地軟化。
  這一天是假日,換寧昱凱整理他的東西。他把數個鍵盤的按鍵拆卸下來,一顆顆用肥皂水清洗乾淨,在陽台攤成一片曬乾,最後再組裝回去。冉擷羽看得傻眼。「老爺,你這也太厚工了吧?」
  「不會啊。很有趣喔,夫人要不要來玩玩看?」
  見他笑咪咪的,挑著好幾個拆自不同鍵盤的按鍵,冉擷羽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索性盤腿坐下來跟著一起弄起來。
  午後的日光很柔和,客廳一片明亮,甚至不需多開燈。寧昱凱的鍵盤五顏六色,他這次拆了三個,按鍵混雜在一起,冉擷羽一邊挑一邊靈光一閃,把幾個按鍵在地板上列成一排。「嘿,你看。」
  寧昱凱挑眉,抬眸望去,幾顆不同按鍵被她拼成一句話:You are stupid。
  他一笑,把那些按鍵打散了,學著她拼湊:I don\'t think so。
  然後,他再把那句話掃去,重新拼出一句話:I love you。
  冉擷羽一怔,彷彿聽見胸口如遭撞擊的聲音。
  她看見寧昱凱的表情還是淡的,嘴角噙著一抹悠然的笑意,他從不曾以言語向她直接傾訴這三個字,只是在她每一次轉身之際,他都會在那個位置,笑著等待。
  他從不說他愛她愛得有多辛苦,為了長高,他分明不擅長也去運動打球,改變飲食習慣,半夜甚至因成長痛而睡不好覺。為了考上比她好的大學,他夜半苦讀,他為了她學習下廚,一開始不習慣,滿手都是水泡,當兵抽中外島,他每個星期都不忘給她寫信,即便她幾乎不回……
  他為她付出的許多,他極少提起,只說那是他願意的,而不以此要脅她的感情,可冉擷羽不是瞎子,一個人千方百計的討好,她不可能全無知覺,就連到了這種時候,他也不急著得到她,而是慢慢地讓她先習慣了他的溫度、他的味道……
  她看著地板上那一行字句,瞬間燙了眼眶。是啊,他所有的行為都只因為這一句話——I love you。
  冉擷羽伸手,捨不得打散那一句話,只在下面拼出另一句:Kiss me。
  寧昱凱抬眸,他炯黑如夜的眸定定望著她,其中閃爍的光如星光,他勾起唇角,那弧度純粹美好,令她怦然,她指尖顫抖,再拼出一句話:And hold me。
  吻我,並且抱我。
  這意思再明確也不過,她沒辦法對他說愛,在什麼都還沒為他做的情況下,她講不出這一句話,那太膚淺。倘若先前是抱著略盡夫妻義務的心態,她現在也已不再那麼想,她只是很單純地想要擁有他,也想被他擁有。
  被這個付出一切,只想愛她的男人。
  相貼的唇瓣帶著一種溫溫的甜味,她不自覺潤了眼,沉浸在這過分甜美的吻下,光只是唇與唇的接觸就足以使她徹底失去力氣,幾乎要在這樣真摯的吻下融成一片水蜜。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兩人渾身一震,互相看著對方,此刻的姿勢極盡曖昧,她被他給壓在身下,而她則是有些迷濛地看著在她上方製造出偌大陰影的男人,她朱唇微張,被吻得濕潤,豔紅得足以刺激任何男人。
  手機還在震響,他深深吐了口氣。「等等,我去看。」
  「喔。」
  她呆呆地應,只見寧昱凱以一種艱難的方式從她身上退開,走到她擱置手機的餐桌前。她膚上還浸染著屬於他的熱度,一下子被抽離,覺得有點冷。
  從她這個位置,她只看得見昱凱的背影,他替她接起手機,不知道講了什麼,然後掛上電話,整個人還站在那兒,肩膀起伏,似乎做了幾個深呼吸。
  她看著,有些迷惑。「怎麼了?誰打來的?」
  他沒回答。
  「昱凱?」冉擷羽爬起身來,撐著地板的手不小心壓到按鍵,一時疼得讓她倒抽一口氣,抬手一看,竟有些擦出血來。
  寧昱凱嘆息,轉過身,餐桌那兒的光線較暗,使他看起來沈了好幾分。他走過來,可即便在陽光下,表情仍舊晦暗得驚人。
  「擷羽,有一件事,你冷靜一點聽我說。」
  「……可不可以不要?」
  她拒絕得有點幼稚,心臟彷彿被人捏緊,手心裡還冒著血,不好的預感籠罩住她,使她一時有些難以呼息。
  寧昱凱看著這樣的她,胸口的痛楚並不比她少。他們之間……再禁不起任何折騰了。
  「準備一下,我們得去看你媽媽。」
  冉擷羽腦子彷彿被人炸過,眼前一片黑。
  「她從樓梯上摔下來,目前狀況……不太好。」
  寧昱凱用了最保守的說法,實際上,電話裡的人很直接地說有可能傷重不治,要他們作好準備,因為是頭部落地,一下子大出血,即便搶救得當也很可能一輩子再無法醒來。但他不敢說太多,怕眼前的她胡思亂想。
  可冉擷羽像是什麼也沒聽進去,整個人杵著發怔。
  寧昱凱不得不用點力揪住她的肩膀。「擷羽!振作一點!媽只有我們了!」
  媽……我們……
  對,他們結婚了,她母親也算是他的。冉擷羽驚醒,微微滲血的手握住了他。「好,我們過去!」
  冉母所住的療養院位於中壢,意外發生後,她被送到附近的大醫院。一獲知消息,兩人便立即換過了衣服,驅車前往。
  一路上,冉擷羽態度冷靜,更像是抽離了情緒,她麻木地直視著前方公路,不發一語,寧昱凱一邊開車一邊關注她的情況。「要不要先睡一下?」
  她沒回答。
  只是下一秒,她的手便牢牢地握住了他置於方向盤的右腕,顧不得危險,恍如一種無意識的行動。她的溫度冰冷刺骨,手心潮濕,寧昱凱以另一隻手穩住車子,大掌轉而將她的手緊緊握牢。「不會有事的,別想太多。」
  她輕輕應了聲,閉上眼。
  為了轉移注意力,寧昱凱打開廣播,聽著旁人不著邊際地談論著快樂的話題,彷彿就能遺忘自己的悲傷。Richard Marx的〈Heaven Only Knows〉自另一端傾洩而出,那憂傷的調子一下子淹沒了他們——我的心是年輕的,但靈魂已老。我說出的我從不曾做到,我以背抵住磚牆,這是我唯一可以感到自己堅強的所在……
  是的,她真的老了,靈魂背負太多,已經疲憊。她本以為自己可以漠視愛情,過得很好,卻不然。真實的她渴求感情,脆弱不堪一擊,她其實一直都在期待著,總有一天母親會恢復正常,看著她,跟她說一聲:媽很愛你……
  假若連這個微小的期盼都是奢望,那麼,她的人生還能夠期待什麼?
  她不知道,只是此刻手上的溫度正企圖融化她心底的寒冷,她沒抗拒,只是不知道他辦不辦得到?
  從台北到中壢大約四十多分鐘的車程,寧昱凱無視紅燈,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當地醫院,可惜仍是晚了一步。冉母被人從手術室裡推出來,臉上很戲劇化地蓋著一塊白布,揭開來,略顯蒼白的面容看起來很安詳,好似只是睡著了。
  寧昱凱早在接到電話時便作好了最壞的打算,卻沒料到會這麼快,他站在冉擷羽身後,扶著她兩邊肩膀,感受到她最細微的震動。她身上溫度仍舊冰冷,像個冰柱,幾乎讓他錯覺她下一秒便會碎成一片片,可實際上她很好,表情沉靜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母親,點了點頭。
  護士將白布重新蓋上,寧昱凱問她:「之後有什麼打算?」
  「喪禮……簡單一點,反正也沒什麼人會參加,我想把她的骨灰跟我阿公放在一起,他老人家到過世前都很擔心我媽的情況,讓他們互相作伴也滿好的。」
  「嗯。」寧昱凱握住她的手。「媽的後事我來處理。」
  冉擷羽沒拒絕,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告別式非常簡單,一切化繁為簡,僅是簡單安排上香,前來參加的人只有冉擷羽幾個較為親密的朋友,還有母親在療養院裡的看護,過程異常冷清。喪假一共八天,但她不想休這麼久,索性以最快的速度辦完後事,準備回到職場。
  從火葬場回來的當晚,冉擷羽便將自己所有的「傢俬」全拿出來,她迫不及待想妝點自己,那可以讓她漠視光鮮亮麗表層底下腐敗的真實。她沒事、她很好,這麼多年,不都是這樣走過來的?
  寧昱凱走入房間,看見她把化妝品散了一地,跟她說:「你明天不用回去上班了。」
  冉擷羽不懂。「為什麼?」
  「你的假還有很多天。」他坐在床上,靜靜瞅著她,這些天她態度如常,一滴眼淚都沒流,不該是她會有的表現。「你需要多休息。」
  「休息?我休息得夠了。」她不理他,繼續把玩著她的傢伙們。
  寧昱凱看她這副樣子,堅毅的眉擰起。前一陣子,他本以為她還在消化失去至親的傷痛,但現在看來,她根本是不願意面對現實。
  「別弄了。」寧昱凱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那無意義的撥弄動作。「擷羽,看著我。」
  冉擷羽不理他,一手被制住,她掙不開,索性用另一隻手收拾物件,全當沒聽見。
  「看著我!」
  他一字一句,充滿力道,冉擷羽無法反抗,只得依言抬眸,赫然驚見眼前的男人臉容憔悴、表情嚴肅,一雙因疲憊而凹陷的眼緊緊睇望著她,目光不知怎地使她有些懼怕,她想掙開,但不隻手腕,就連臉都被他的另一隻手徹底制住,動彈不得。
  她眼底浮現的脆弱擰疼了他,倘若可以,他願她一輩子都能活在虛幻裡,但那並不是真正的慈悲,他不得不狠下心來漠視她內心的祈求,即便眼眶發燙,他仍堅決道:「擷羽,媽已經死了,我們都參加了她的喪禮,你親自為她撿骨,放進塔位裡的,你——」
  「我累了。」冉擷羽截斷他未竟的話語,臉上是一片冰封的麻木。「我想睡了。」也許一覺醒來,她會發現一切不過是一場惡夢,或者連她這個人的存在都只是夢裡其中的一環,真正的她,其實生長在一個快樂家庭,無憂無慮,一點都不缺愛……
  「擷羽!」寧昱凱一把扯過她,用力得幾乎在她肩上留下痕跡,可她恍若未覺,只顧著掙脫,不願再多聽一句,寧昱凱只得使出力道,不許她逃開。「媽已經死了!她死了!你聽清楚了嗎?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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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啪!
  偌大的巴掌聲在室內迴蕩,冉擷羽瞠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望自己的掌心,她顫著手,那兒傳來的痛楚鮮明刺骨。寧昱凱轉過臉來,白皙的頰浮上一道紅痕,顯見這一掌力道十足,可他並未動怒,一雙黑眸柔柔看望著她。「冷靜一點了嗎?」
  「我……」她嘴唇掀動,目光迷離,看著被她屢次傷害的男人,始終站在她的面前,寸步不離,為什麼他可以做到這種程度?
  因為愛。
  他黑黝黝的眸子直盯著她,一步都不打算走開,讓她莫名覺得可怕,不由自主撇開頭。「我以為……我只是作了一個夢。」
  「這不是夢。」
  是,她知道,她親自去看了母親最後一面,參加她的喪禮,替她撿拾骨灰,最後再置入塔位裡。這一切過程太鮮明,鞭笞著她,她多渴望這只是一場過分清楚的夢境,可卻不是……
  她漂亮的眸子顯得空洞,整個人像是失去了靈魂,她推開他,以夢遊般的姿態走入浴室。寧昱凱跟著她,看見她爬進浴缸裡,然後緩緩坐下來。剛使用過的浴室還有些水氣,她不在意,此刻她已徹底被悲傷浸泡,只等著發霉潰爛。
  冉擷羽環住自己,身軀縮成一團,腦袋斜靠著冰冷的磁磚牆。這是她脆弱至極的表現,把自己藏入一個難以得見的角落,任其發爛。過去他曾多次在各種不同死角發現她的蹤跡。他彎下身來,唇吻落在她的額際、眼角、唇瓣,感受到她的痛。而她痛,他也並不好過。
  「擷羽,哭出來好嗎?」
  他捧著她的臉,小心翼翼地勸誘著她。她蒼白的唇抖顫著,哭……她想哭……但哭了就是承認這不只是一場夢,而是現實。現實裡,她最重要的人,已經不在了……
  「我、我不知道……我一直以為有天她會好的,總有一天她會看得見我,我只剩下她了,為什麼她拋棄我一次不夠,還要拋棄我第二次?」她好痛,渾身上下疼得幾乎要裂開。「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她不要我……她不愛我……沒有人需要我……」
  「你沒錯,你什麼都沒錯。」寧昱凱一下子抱緊她,捨不得她再這麼否定自己。「擷羽,我需要你,我們結婚了不是嗎?你還有我,而我……也只剩下你了。」
  冉擷羽睜大了眼,看著他,那一雙沉靜的黑眸洋溢著某種悲傷及祈求,她這才發現,這些年,她至少還有一個母親,可他呢?除了她,她還有誰?
  但……她好累。「我不要愛了……好痛苦……」
  「我知道。」寧昱凱抱住她。「但你不能不愛。」至少,不能不愛我。
  「我好累……」
  「愛我,你就不會累了。」他親吻她。「我會比媽還要愛你……」
  她沒給你的,我給你,所以,請你也這麼愛我。
  我讓你愛。
  那無言的渴求,冉擷羽感受到了,她的人生唯一一次傾盡所有的愛,下場卻是遍體鱗傷。她愛的人不期望她的愛,而眼前這個她始終無法愛的人,卻一次一次地告訴她:他需要,他需要她,需要她的愛……
  現在,她只能愛他,也只想愛他。
  她哭了。哭得聲嘶力竭,用盡全力,似要將體內所有的悲傷傾盡,發狠地哭。
  寧昱凱任她哭著,開始剝除她身上的衣物,打開水龍頭在浴缸裡注入熱水,洗滌她渴盼情感的身軀。哭喊的過程中,她在他身上落下疼痛痕跡,寧昱凱一聲不吭地接下。這是愛的試煉,他甘願為她承受,即便相較於她內心的痛,這只是九牛一毛。
  他抱著她、哄著她、吻著她,感受這個脆弱的她依賴自己,第一次感受兩人的貼近。置之死地而後生,她無依的心終於真正地靠向他,寧昱凱將濕漉漉的她自水裡撈起,以毛巾擦乾,簡單地套上浴袍,把她安置床上,親吻她。「好好睡一覺,我們明天去看看媽吧,好不好?」
  疲憊至極的她回不了太多話語,只微弱地點了個頭。「好……」
  冉擷羽睡下了。
  寧昱凱把床頭燈轉小,在暈黃的燈光下俯看她虛弱的沉睡姿態。這幾天他們都太累了,可此刻他卻覺得無比充實。他的擷羽終於打開了一點點的縫隙,即便這是趁人之危,可他不得不用這種最殘忍的方式扯開她的傷口,逼她正視,再將自己敷於其上。倘若她需要活下去的意義,那麼,他希望那個理由只能是他,也只該是他。
  「擷羽,我說過我永遠比你倔強。」寧昱凱淡淡一笑。
  機會是給準備好的人。
  他想,他準備好了。
  隔天醒來,冉擷羽的眼睛紅腫得嚇人,寧昱凱替她拿毛巾沾濕敷在上面,替她按摩,她哼哼唧唧,發出小貓一般的叫聲,來回敷了一陣,終於比較睜得開,卻佈滿血絲,她甚至有些輕微的發燒。
   寧昱凱煮了她喜歡吃的清粥,這一次她沒拒絕,乖乖灌了下去,然後吃了藥便躺在床上昏沈地睡下,再醒時溫度已經降下,但人還虛弱,她說:「我想去看看媽……」
  「好。」寧昱凱拿來衣物給她換上,冉擷羽就像是一個娃娃,茫然地任由他給她套上衣物。這次他叫了車,拿毛毯將她裹住,在後座攬抱著她便向司機報出目的地。
   冉擷羽母親的骨灰安置在基隆,從汐止過去不算太久,他們拈香祭拜,照片裡的冉母很恬靜地笑著,彷彿所有的苦難都已離她遠去,唯獨存活下來的人必須概括承受。冉擷羽就這麼靜靜地看著相片裡一臉悠然的母親,落下淚來,此時無聲勝有聲,寧昱凱握住她的手,感受著她身軀的細微震動,並不言語。
   直到很久後,兩人站得腿都要麻了,冉擷羽才說:「回去吧。」
   寧昱凱仍是同樣的一聲。「好。」
   他慶幸這次的房子租得對,四周都是綠意,遠離塵囂,對於療傷止痛有很好的效果。這些天,冉擷羽吃了睡睡了吃,終日恍惚,客廳地板上仍四散著先前沒拼完的鍵盤,他給她隨意拼湊,錯了便拆掉重來,期間弄壞了幾個鍵盤,他也不在意。
  兩人間的交談很少,可他卻很享受這樣的寧靜,甚至每天醒來,冉擷羽總像只畏寒的小貓般蜷縮在他懷裡安睡,不若過往清醒以後便會下意識地退開,她正在無意識地倚靠他,他知道。
  這令他歡喜,儘管付出的代價極為慘痛。
  「擷羽還是那個樣子?」前兩天於覓打來關切,寧昱凱應了聲,於覓嘆口氣。「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無所謂。」他反而一笑。「她想怎樣就怎樣,我會照顧她。」
  他並不特別希望擷羽恢復,如果封閉自己會比較快樂,那就任她如此,前提是她只能待在自己的身邊,哪兒都不能去。
  過了一星期,窗外下起雨來,滴滴答答的聲音有些吵醒他,可她仍沒醒,窩在他胸前,安心沉睡的模樣挑動著他的心弦,而他的掌自然而然抵在她的背後,觸摸到棉質睡衣底下她軟嫩的肌膚,上頭的溫度透過指尖爬至他四肢百骸,帶起一陣微微的酥麻感。
  所謂的幸福,大概就是這樣。每天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便是自己心愛的人,她以全心全意信任的姿態臣服在你懷裡,僅是這樣,就讓人覺得得到了全世界。
  寧昱凱小心翼翼,不願驚擾這一刻的安寧,偏偏軟玉溫香在懷,即便壓抑了這麼多年,他生理上還是個健全男人,晨起的慾望實在沒辦法不當回事。他試著脫身,可惜不管動作放得多輕,他們身體相纏的面積實在太大,終究還是弄醒了她。
  冉擷羽睫毛微顫,惺惺忪忪地睜眼,看著眼前的男人,嘴角盪開了一抹笑弧。「早。」
  好些天不見的笑容使他詫異地睜大眼,見她掩嘴打了一個呵欠,表情是這十天來不見的清爽。「現在幾點了?」
  「十點……」寧昱凱仍維持著環抱她的姿勢,胸膛裡的心跳一聲大過一聲,她緩緩轉醒,卻沒任何抗拒,甚至主動窩進他的懷裡。
  「十點?」忽然,她驚醒。「今天星期幾?我還在休假?是不是該去上班了……」
  寧昱凱抓著她安撫。「你請了八天喪假,加上兩天假日,你還有一天可休。」
  「是喔……」她緩了口氣,改問:「那今天幾號了?」
  他回答她一個數字,她有些意外地睜眸,接著淡淡吐了口氣。「原來過了這麼多天……」
  寧昱凱笑了,俯身在她額際落下一吻。「你回來了。」
  是的,她回來了,終於不再沉浸在傷痛裡看不見這個世界。
  他這一吻,很輕,卻很溫柔,冉擷羽怔怔抬眸,迎視他泓泓如水的眼,在他的這般輕吻下不自覺加快了心跳,他秀雅的五官在這刻顯現一股俊毅,這段行尸走肉的期間,他始終陪伴身側,替她處理大小事、扶持著她,她其實……都知道。
  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是如何地愛她。
  意識到這一點,她整個人逐漸地暖了起來。
  可下一秒,她渾身一僵,粉頰湧上紅潮,因為兩人過分貼合的距離下,冉擷羽明顯感受到某個正抵在她下腹處的堅硬熱度……
  「還好……」她緩了口氣。
  寧昱凱不解。「還好什麼?」
  「還好你功能正常……」不然這些日子來同睡一床,一開始她甚至還把自己洗得白拋拋香噴噴,結果這人卻自顧自地睡死過去。她笑了笑。「我還以為我嫁了個姓柳的先生。」
  會開玩笑了,這是好現象,不過天下沒一個男人能夠忍受被自己的女人質疑這方面的能力,即便寧昱凱脾氣再好也一樣。他雙手一下子制住她兩腕,隨即一個翻身,將她給固定在身下,冉擷羽睜了睜眼,對這突來的變化有些意外。「你……你幹麼?」
  她差點被口水噎住,眼前的男人穿著睡衣,可在睡夢中襟口被蹭得大開,露出一片精實的胸膛,實在看不出是一個天天宅在家裡工作的男人。再往上看去,他一片紊亂的劉海底下是一雙深沉的黑目,其中閃動的光芒帶著一種野性的熱度。
  面前的男人挺鼻纖唇,就連脖頸上因呼吸而顫動的喉結都性感得教人渾身發燙,如果不是雙手被他壓制於兩側,冉擷羽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撲上去對他幹什麼……
  她皮膚敏感,微起疙瘩,他抵著自己下腹的慾望不容置疑,燙熱得使她整個人都發汗。好吧,她錯了,她不該把一隻豹錯認為兔子,現在領悟到這點還來不來得及?
  「你……」
  「早餐要吃什麼?」
  「嗄?」
  如果眼前是一面鏡子,冉擷羽絕對會看到自己究竟露出了多蠢的表情。
  寧昱凱因她張大嘴的呆滯模樣勾起唇角,鬆了手上的力道正準備去盥洗室,卻不料換成底下的她一個發狠,轉而將他推倒在床鋪上。「你——給我躺好。」
  「嗯?」
  寧昱凱眨了眨眼,見她晶亮眸底閃過某種勢在必得的光,然後跳下床,往廁所走去時仍不忘轉過頭來警告。「你敢動一下就死定了。」
  好吧。寧昱凱乖乖躺好,準備趁這段期間將身體的硬度給壓制下去,卻見她手裡拿著一個漱口杯跟漱口水回來。來不及問她要干麼,冉擷羽便將藍色的漱口水倒在瓶蓋裡給他。「漱一下口。」
  她眼神很殺,不容拒絕,寧昱凱很配合地漱口,將嘴巴裡一早剛醒的異味漱去,再見她把水杯遞過來。「吐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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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7 08:01:09
第十三章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一切底定,她軟熱的唇便已堵了上來。
  她嘴巴裡是和他相同的漱口水氣息,薄荷的香氣裡帶著一種甜軟,她嘗了嘗他的味道,確定沒問題,整個人便跨坐到他身上,驕傲抬起的俏臉帶著一抹挑釁。「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推開我,在廁所裡自己解決,另一個就是……」
  她俯下身,以手拉低襟口,毫不保留地露出棉衫底下一片光滑雪白的肌膚。「互相履行我們該盡的夫妻義務。」
  天!
  即便剛才這一前一後下他的需求已經平息,可被她這般挑逗,尚不及完全降溫的身體又開始發燙。寧昱凱看著眼前展露的肌膚,儘管房內的晨光被厚實的窗簾遮去大半,他還是清楚看見了她顯露出來的一切。
  她細白的肌理如溫玉般散發著瑩瑩光澤,他喉間一緊,儘管她的裸身這些日子來他並沒少看一分,前段時間他甚至親手替她沐浴更衣,可那時的她太傷心,他只想她好起來。
  然而此刻,她正像個女戰神般跨坐在他身上,她渾身散發出來的光刺疼了寧昱凱的眼,而他則是被她征服的俘虜。
  所謂的猶豫僅只一秒,下一瞬,他便一個翻身,徹底吻上她。
  他的動作迅猛如電,冉擷羽還沒反應過來便讓他徹底壓在身下,而他堅實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軟潤,壓迫著她的呼吸。他熱切的索吻幾乎要麻醉她,腦子裡霧濛濛的,蒸騰出一片熱氣。
  他碰觸她的方式很小心,在每一個動作之前總要先觀察她的反應,可憐她驍勇善戰,卻被他這個生手給折磨得死去活來,過分的溫柔反倒變成一種凌遲,冉擷羽眼角溢出難忍的淚水,可另一方面,被人這般珍惜對待的溫暖甜蜜卻又使她產生依戀。捨不得、放不開,恨不得整個人都被他揉進體內,細心對待。
  這已不只是一種單純獲得悅樂的行為,而是一種愛的儀式,光是肌膚相貼就舒服得使她得到高chao,寧昱凱壓根兒不用任何高深的技巧,只需要將滿脹的愛意送進她的體內,便補完了她所有的缺憾。
  於是她深陷於他給自己的火熱及溫暖,遺忘了所有的悲傷,告訴自己,她不要再恨了,她要愛,愛這個男人,也被這個男人所愛。
  她愛他。真的愛。
  所以明知道有些瘋狂,卻還是願意與他締結婚姻關係,這個男人對於她的意義是如此重要,她的一切全是他給予的,不管是冰冷還是溫暖,包含現在這個燙熱得能灼傷人的擁抱。
  她哭了出來,在他的懷抱裡承受他的力量,一遍一遍地呼喊:「昱凱……昱凱……」
  「我在這裡……我一直都在。」
  是的,他一直都在。
  「昱凱……」
  於是,很奇異地,本來壓抑在她胸口那些悶悶痛痛的東西,在她一聲又一聲的哭喊下逐漸消融,她呼喚著這個愛她的男人的名字,想把他的一切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靈魂裡。
  她與他之間的過往一幕幕自她腦海裡晃過,她想起自己曾對他多麼殘忍,可他始終寸步不離。她一直深陷在不被親人所愛的傷痛裡,卻忘了有個人正付出一切等她來愛。他們都是受害者,都是被拋棄的人,所以從今以後,兩個人一起,好好地相依為命吧……
  冉擷羽如此期盼。
  一大早便做了那樣的事,好不容易睡回來的體力又沒了。
  她濛濛然轉醒,窗外天色已黯,看不出時間。「現在……幾點了?」開口詢問,卻發現自己的嗓音乾啞得嚇人,甚至軟綿綿地提不起力氣。
  「不知道。」身後的男人回答她。他一點都不關心這個問題,只在她臉上、脖頸、背部一次次落下吻,帶著些許薄繭的指頭撥弄著她身上所有敏感之處。
  冉擷羽羞紅了臉,抑制不住地逸出輕哼。這傢伙……不過一個白天已經完全摸清了她的身體,就連她自己都不曉得原來連後頸那種地方都足以引發她顫慄的反應。
  老天,怎會是這樣!
  不管怎麼說她的經驗都要比他多出許多,就算最近心力交瘁體力不支很久沒做……總之,也不該是這般英雄無用武之地,從頭到尾只能任由他搓圓捏扁,冉擷羽輸得徹底,卻是輸在他對她的用心細密上。
  他壓根兒不需什麼高深的技巧,只稍輕輕撫過她,她便整個人酥麻地癱軟了。
  「等一下,喂,現在不行……」意識到男人的作為,冉擷羽有些慌了。
  「再一會兒就好。」他熱燙的唇瓣輕輕含吮住她軟潤的耳,再一次從她背後慢慢地將自己推了進去。
  冉擷羽難受地發出嗚咽,粉膚發麻,透出熱度。見鬼的再一會兒!你的一會兒也未免太長了吧……啊……
  那一波一波如潮水一般的熱浪使她頭暈腦脹,到最後她已經認了。「等、等一下,換個姿勢……」
  「嗯?」
  「我想看著你……」她想要再一次清楚確認,自己究竟是被誰所愛。
  她的要求很快便實現了,面對面,她看見他俊雅的面容染上了與她相似的慾望。他的吻一遍又一遍落在她身上,溫潤中帶著一點急切的火熱。她第一次看著一個男人是如何在她體內得到滿足,這令她喜悅滿盈,有種說不清分不明的熱暖佔滿她全身,最後化作歡愉的淚水自她眼角傾洩而出。
  此刻,她好慶幸自己是個女人。
  他將所有的愛毫不保留地灌注給她,她想他是第一次,一開始還帶著一點不知所措及不可置信,他竭力觀察她的反應,期望她快樂,然後慢慢地慢慢地摸索讓彼此都能互相滿足的方式。他好認真,認真得令她憐愛,認真得感動了她,即便是用最簡單的方式,她也難以自持地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高chao,只因是他。
  只是被這樣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又折騰,到最後冉擷羽甚至連洗澡都是暈乎乎地被他帶進去的。眼看天色已沈,冉擷羽欲哭無淚,只能一邊被喂食一邊道:「老爺,忍太久對身體不好……」對「她的」身體也不好啊!
  「是嗎?」兩人坐在床上,寧昱凱從背後環抱她,抬手揩去她嘴角沾著的飯粒,眉梢眼角全是偷腥成功的笑意。「夫人不喜歡?」
  「唔……嗯……」冉擷羽動了動嘴,算了,還是乖乖吃飯吧。
  窗外的雨仍下著,從原先的滂沱大雨轉變成溫柔的小雨,很像她的心情。人啊,總是利己的動物,本以為自己難過得活不下去,可時間終究淡去了她的悲傷,她不但能吃能睡還能做,思及此,冉擷羽不掩諷刺地笑了出來。「這世上沒有誰是不可或缺的。」
  「是嗎?」寧昱凱卻不認同她的看法。「但我不能沒有你,你也不能沒有我,不是嗎?」
  冉擷羽說不出話了。
  也許……真是這樣吧。母親的死幾乎要掏空她,她就像是一個走在黑夜裡的旅人,瞻仰著前方唯一的光,極力想要走到那兒,恍如一種信仰。當那唯一的溫暖滅絕,她本以為自己會孤冷地再也無法前進,但其實她的身邊一直都有一個人,正等著她正視自己,握住他的手。
  於是,她的世界逐步地明亮了起來。
  「為什麼……你會這麼喜歡我?」
  寧昱凱笑了。「不是喜歡。」
  不是喜歡,而是愛。
  她臉熱了。「好啦,不管是什麼都好,我只是……很不懂。」
   她曉得自己是個怎樣的人,過往看上她的對象都是看到她光鮮亮麗的表面,被她自欺欺人的開朗吸引,可實際上她的內在充滿陰暗,堪稱爛泥,她在那一片沼澤之外設下了一道防線,不許誰涉足靠近。
   唯獨寧昱凱,他熟悉她的黑暗,卻從不曾試圖逃離。僅有的那一次,她以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可到最後他仍是不顧一切,踩入泥濘抱緊她……
   她迷惑自己究竟有何種魅力,竟能使他這般奮不顧身?畢竟有時連她都覺得自己……糟糕透了。
  「而且我又一直拒絕你。」
  寧昱凱淡笑。他該如何回答她這個問題?喜歡上她就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自然而然的行為。一開始,只是崇拜、只是追隨,習慣了跟在她的身後,期待總有一天可以與她並肩。
   直到傷痛發生,他抱著她,第一次意識到她的柔軟脆弱,使他心疼,他看她的目光於是有了改變,從原本的雛鳥情結,生出一種原來自己也能夠幫助她的自傲,使他上了癮。她需要他,儘管她從不曾用言語表示,可他感覺得到。
   人是一種渴望被需要的動物,他亦然。
  所以他甘願為了她成長,想讓自己在她生命裡變得不可或缺,如果她需要呼吸,那就由他給她氧氣;如果她需要水分,那只能由他來滋潤她的乾涸。
  只是他這般深沉的心思,他並不打算告訴她。
  「其實,你每次拒絕,都會讓我更喜歡你一分。」
  「嗄?」冉擷羽傻了,料不到竟是這樣的答案。「你……你是被虐狂啊?」
  寧昱凱好氣又好笑,親吻她的額頭。「我看過你回答別人,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你明知道怎樣可以拒絕得徹底,但每一次都舍不得那樣對我,只能找些很蹩腳的藉口搪塞我,我覺得……那樣的你,很可愛。」
  「我現在確信,你真的是被虐狂。」冉擷羽不敢置信。「你怎麼不覺得也許那是我故意吊你胃口,享受被人示好的快感卻又不想付出?」
  「你不缺人示好,不是嗎?」她大學時追求者便多如過江之鯽,少他一個不嫌少。「何況……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冉擷羽胸口一緊。這個男人……一直懂她。
  「你討厭說謊,看不起欺騙他人感情,所以拒絕人從不留餘地,但唯獨對我你卻不這麼做,為什麼?」
  冉擷羽無語。「你不是……都知道了?」
  是的,她厭惡欺騙,所以明知自己該狠下心把話說死,偏偏就是辦不到,最後只能用那種迂迴的方式,寧可讓他以為她在玩弄他,對她死心甚至失望。唯一一次答應交往,也是抱著讓他對自己徹底絕望的心態,對於這個始終追趕在她身後,傾盡一切給她前進力量的男孩,她真的說不出一句……我不喜歡、我不愛。
  這些,寧昱凱都知曉。
  「我知道,你其實一直都很珍惜我。」他吻她。
  「才沒有……」那樣也叫珍惜?冉擷羽胸口疼了,眼眶裡起了霧。「我沒那麼好,你錯了。」
  「是嗎?」他一笑。「那就當我在自我安慰吧。」
  他臉上的笑容蘊含一抹寵溺,就連到了這種時候仍是順著她,在他眼中的自己好像不存在任何缺點,連自己都瞧不起的地方卻被他說得美好起來。因為喜歡了,所以便相信她的一切全是好的,即便真有瑕疵,也當作是她這個人的一部分來愛。
  冉擷羽這輩子從沒被人這般呵疼過,她震驚、詫異,心臟好似被人捏著,酸痠疼疼,難以言語。
  她談了那麼多次愛情,一直以為愛不過就是挑對方合意的地方喜歡,看不過眼的就睜隻眼閉隻眼,不能接受了便掰掰,卻不知道原來真愛上一個人,就再不分好壞,優點也好、缺點也罷,全都是愛著的人的一部分,沒有人可以將之分割,只能接納,告訴自己那很好,只要是這個人,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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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7 08:02:19
第十四章

  即便是帶了些傻氣的盲目又如何?因為愛了、因為想愛。
  領悟到這一點,冉擷羽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無知。她比他長了四歲,可在愛情上,她比他幼稚得不止四歲。只是因為被最愛的人漠視,她便封閉自己,拒絕再付出情感,虧他被她一次次傷害,仍回到她身邊,因為他始終愛她,連著她不願意的分,一起愛她……
  她哭了。
  寧昱凱抹去她的淚,這一陣子她哭得夠多了,可這就像是一個儀式,她一次次藉由哭泣抹去過去的自己。順著溢出的淚,心底的某個角落好似被刷洗乾淨,他不阻止她,只問她:「擷羽,為什麼哭?」
  「我覺得……我好可惡……」
  她對愛的無知,傷害了他,她看不起這樣的自己。
  「有時候確實,我不否認。」
  冉擷羽紅著眼眶瞪他一眼,寧昱凱聳聳肩,隨即討好似地親吻她的額角。「可惡得很可愛。」
  噗!「你你你你你……這種話,你說得出口?」
  「為什麼不?」
  他一臉理所當然,令冉擷羽再也說不出話,她赧著臉,感覺自己被他細密地捧在手心,那幸福的熱度將她焚燒成灰,輕飄飄的,一陣風來,便把她吹上天。
  好友於覓曾跟她說,她們都是荊棘叢裡走過來的,各自背負著不同的黑暗,所以才能成為莫逆相知相惜,卻無法解救對方,因為她們同樣都不懂愛。她不負責任地鼓吹好友嘗試,自己卻沒種地裹足不前,看見友人最終掙脫荊棘獲得幸福,她……是嫉妒的,卻忘了其實她比於覓還更早將幸福握在手中。
  她決定掙開了。
  「我想回去上班。」
  「好。」明白這是她精神恢復後的結論,寧昱凱同意。
  「我想去學開車。」
  「好。」
  「我這一輩子大概很難走進廚房,不過買菜之類的事,等我學了開車應該就可以幫忙。」
  寧昱凱聞言一愣,抱緊她,還是那句。「好。」
  那聲音帶了一點沙啞,冉擷羽胸口又不由自主地疼了。
  她愛憐地伸手,輕撫著背後的他的腦袋。「以後我只有你了,你得讓我……咳,好好愛才行。」
  這是寧昱凱期待已久的願望,他等了好長一段時間,等到她終於願意看向自己。那是他的選擇,他並不覺得辛苦,只是在這一刻,他竟無法自已地顫抖,他想,他等得太習慣了,她是他的迷障,他困於其中無法掙脫,可即便如此仍舊心甘情願。
  人家都講父債子償,那母債子償也是沒錯的吧,就當這是他欠她的,儘管她從不想在他身上得到什麼,他仍想全數奉上,只能說愛到卡慘死,可為她死,那也是他的救贖。
  所以他的答案始終只有一個字。「好。」
  喪假結束,冉擷羽回到職場上。
  她捨棄了往日那些花稍的打扮,乾淨的妝容搭上輕便的衣裝,儘管職業因素搭配還是用心,但不再如先前那般花枝招展。當她重新回到《Flawless》編輯部的一刻,所有人都看直了眼——不,這不是他們認識的冉擷羽!
  不過冷靜想想,人家才剛歷經喪母之痛,裝束簡單些總是可以理解的。與她關係向來不錯的任婕宜拍了拍她,細聲安撫。「呃,擷羽,節哀順變……」
  「噗!」冉擷羽因同事過分老套的安慰笑出來。「謝謝,我沒事了。」
  該痛的、該傷的、該頹廢的都已過去,儘管有時想到人已經不在了還是會陷入憂傷,卻不再是難以承受。至少日常生活上,她還是能夠好好地面對一切,繼續走下去。
  寧昱凱的存在,給了她力量。
  冉擷羽的改變不僅止於此,除了外在她不再那麼招蜂引蝶,私下甚至開始清理自己的人際關係,非工作必要的接觸一概避免。過往下了班,她總有各式各樣精采萬分的夜生活,可現在她的行程只剩一個,就是回家,回到那個只屬於他們兩人的家。
  她並不覺得寂寞,甚至好快樂,她不再需要那些外在物質的滋潤了,愛情完滿了她,她不再對生活感到厭倦,每天干勁十足,甚至迷上了蒔花荏草,一到假日便把自己弄得滿身是土,卻一點都不嫌髒。
  這是過往的她壓根兒不可能做的。
  她的心理醫生曾說園藝是種很好的活動,足以療傷止痛,以往她嫌麻煩,養死幾個盆栽後便撒手,如今她卻熱衷於此。栽種的過程讓她內心很平靜,昱凱將她種的花拿來裝飾家裡,可食用的則拿來入菜。他們慢慢養成一種默契,他做菜她洗碗,他洗衣她晾衣,除了下廚之外其餘家事他們平均分攤,冉擷羽連薪水都丟給他管,她並不是想回報什麼,只是很自然而然地這麼做了。
  她開始每天送昱凱一朵花,每天下班,她會先走到院子挑選一朵盛放得最迷人的花,送給他。寧昱凱總是笑著接過,所謂人比花嬌,不過如此。
  用種的、用買的都好,她打算送他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然後到了那一天,她會告訴他:我愛你。
  現在的生活是他們幾乎沒想過的,冉擷羽笑咪咪地將一盆薄荷送給於覓,提醒她:「半年快到了唷。」
  「還有兩個月呢!」話是這麼說,不過於覓明顯鬆了口氣,表示這一樁婚姻確實正朝一個好的方向走去。
  看來,她是真的該好好想想要送什麼禮物才好了。
  身為地下丈母娘的於覓陷入苦惱,可另一端,做為賢婿的寧昱凱也悠閒不到哪裡去。
  他在工作途中頻頻出包,按錯了好幾個鍵,一段程式碼寫得七零八落,跑起來超不順暢,電腦不斷發出錯誤的嗶嗶聲。他籲口氣,見時間差不多了,決定做飯,切菜的時候卻不小心弄傷指頭,滲出的血及一陣刺痛讓他醒了醒神,俊眉一擰。此刻,他心思正亂。
  廚房的水槽裡擺著剛用完的杯具,杯子、盤子各兩套,表明有客人來過。他扭開水龍頭將之洗滌乾淨,最後重重地嘆了口氣。真的太突然了。
  今天早上,擷羽出門上班後他便去採買,鄰近的菜市場離這兒有段距離,他步行前往,當作運動。天氣很好,一切很好,他想,沒有什麼比現在還要更好了,他們生活平靜、美滿幸福,他很享受這一切……
  但回家之際,他看見了一個在門前躊躇的灰敗身影。「媽……?」
  「昱……凱?」婦人聽見了他的呼喚,驚異地轉過頭來。
  看清了他的模樣後,母親與他相似的烏潤黑眸裡一下子湧上水氣。十多年沒見,她老了許多,身子看起來也很虛弱,可與他過分相似的五官還是讓寧昱凱一下子就認出了她。
  他不敢置信。
  「你怎會……」當年她與冉父有染,在冉母堅決不肯離婚及執意控告她妨礙家庭的情況下,兩人幾乎是連夜逃離,從此便再沒消息。
  寧昱凱曾由阿姨口中得知她還活著,但之後便沒再關心過她的去向,一個在十四歲便把自己扔給妹妹照顧的女人,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採取關心的態度。
  「佳蓉說……你現在住這裡,我覺得我應該過來看看……」佳蓉是母親妹妹的名字,也是他被拋棄以後照顧他的親人。
  既然是阿姨講出去的,寧昱凱也不好指責什麼,他嘆口氣。「先進來吧。」
  還好這個時間,擷羽不在。他慶幸著,帶母親進屋。
  「請坐。」寧昱凱招呼她坐在客廳,然後進廚房將採買回來的食材先置放冰箱,再泡了杯茶。明明是生下自己的女人,但此刻自己對她的態度卻客氣得猶如陌生人。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是什麼,憤怒嗎?不,他對她已經沒有那麼強烈的感情,所以也不會有喜悅,但……或許是安心的吧,安心這麼多年過去,至少,她還活著。
  「喏。」他把茶水端給她,兩人在沙發上對坐,好半晌無語。
  明亮的日光刺得人眼皮發疼,母親顫抖的手端著茶杯,不小心把茶水灑了出來,她很慌張。「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知道是為了潑出茶水這種小事,還是……為著其他更深的意義。
  「沒關係。」所以,他這麼說。
  然後伸出手,包住母親瘦小而佈滿皺紋的掌。「沒關係。」他又說了一次。
  寧母哭了出來。
  她看著自己多年未見的兒子,當初離開時,他還瘦小得緊,此刻卻長得這般高大。他手掌寬了,帶著屬於男人的粗糙質感,卻很溫暖。陽光照拂在他身上,凸顯出他樣貌的俊秀,可眉宇間卻帶著渾然天成的堅強,寧母淚眼看著自己闊別了十多年的孩子,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驕傲。
  寧昱凱並未多言安慰,只是任母親哭著,心底湧上淡淡的無奈。看得出母親過得並不是太好,她很憔悴,整個人比記憶中還要瘦小了一圈,儘管是曾拋棄過自己的人,可在那之前,她一個人含辛茹苦拉拔自己長大,也不是完全沒有任何美好的回憶。
  至少在相依為命的十四年裡,她的確是一個好母親。
  「你跟擷羽的爸爸……現在怎樣了?」他提及妻子的名字,倘若她知道他的母親還活著,甚至回來找他,她會有什麼反應?說真的,他不大敢想。
  她那種愛恨分明的性格,愛得死心眼、恨了也入骨,以他對她的瞭解,至少,絕對不會是歡迎的反應。
  寧母澀然一笑。「當初……他拿了一筆錢,我們打算找個地方做點小生意,就這樣過活。一開始也很順利,溫飽不成問題,但……後來他不知道認識了哪裡的朋友,對方要他把生意做大,他想試試看,本來真的賺了錢,結果卻越做越賠,我勸他收手,他不肯聽,最後連本錢都賠光,還欠了債。那些人很凶狠,原本跟你稱兄道弟的,一下子就翻臉不認人,我們只好連夜逃跑,換了好幾個地方住,也不敢回來找你們。前些日子他生病了,最後……就這麼走了。」
  「……什麼時候走的?」
  「差不多三個月了吧。」
  那差不多也是冉母過世的時間,寧昱凱一嘆,也許,這真是注定好的吧。
  寧母看著兒子沉思的表情道:「也許你會覺得活該,但其實……他想賺大錢,也是為了能補償你們,我們一直都清楚我們對不起誰,只是真的控制不住……」
  如果十年前,寧昱凱肯定聽不下這些話,難道因為愛了就可以這樣拋家棄子、忘卻責任、製造傷害?可如今他懂得了愛上一個人之後的別無選擇,愛不能無限上綱當作一切解套的理由,可他願意有所體諒。
  畢竟這麼多年,愛啊恨的,他想,都過去了。
  而他體內唯一僅剩的熱情,已悉數給了另一個人。
  「擷羽呢?你們還有聯絡嗎?她跟她媽媽……過得怎麼樣?」
  原來阿姨還沒告訴她?「我跟擷羽……我們結婚了。」至於冉母這些年的情況,他決定暫時不講,怕母親聽了以後打擊太大。
  「結婚了?你跟小羽?」寧母詫異地睜眸,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對於兒子的人生來說,早已連旁觀者都不如,她苦笑。「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在一起……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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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7 08:02:41
第十五章

  寧昱凱沒多說,他的母親是造成擷羽這些年痛苦的禍首,可畢竟是自己的媽,他無法怪她,對於自己的承受也沒怨言,罷了,就這樣吧。
  「那媽,你之後有什麼打算?」
  寧母為那多年不曾聽聞的呼喚一顫,儘管剛才在門外他也是這麼喚她,可那時她仍沉浸在物是人非的傷感裡,感觸還沒這般清晰。她揩去落下的淚。「我想去找你阿姨,儘管這些年麻煩她太多……之後的就慢慢再說吧,也許找個工作之類……」
  自己的母親都已經五十多歲了,現在工作難找,儘管她說得簡單,可寧昱凱深知其中困難,他思量著。「等我一下。」
  接著他起身打開客廳電視櫃下的抽屜,把裡頭的存摺、印章、金融卡拿出來。「你拿去吧,裡面有些錢,先找個好一點的房子安頓好了,剩下的再商量。」
  「不、不行。」寧母推拒,她對不起自己孩子的已經夠多了,不願再變成他們的負擔。「你結婚了,也需要錢,我只是……想過來看看你過得怎樣,我、我沒這個意思……」
  「我知道。」寧昱凱一笑。「我跟擷羽都有工作,不差這麼一點,但你需要就拿了吧,就算真要找工作,也得先找好住的地方。阿姨也有她自己的家庭,不好總是麻煩她。」
  他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寧母顫抖著手,無法推拒,只得含淚接下,寧昱凱拿起紙筆。「等等,我把金融卡的密碼寫給你。」
  寧母默默接過他遞來的紙條,沒想過自己遺棄兒子這麼多年,居然可以得到他這般對待,她哽嚥著。「你跟擷羽……還好嗎?」
  「我們很好。」至少,這四個月來,非常好。
  「我……我可以見見她嗎?」
  寧昱凱一愣,不管怎樣,擷羽現在都算是她的「媳婦」,不管是為了以前還是現在的事,母親會想見她一面都是情有可原,但……
  「可能不太適合。」他苦笑。
  「也是,她媽媽……應該很恨我。」
  寧昱凱無話可說。他不知道冉母恨不恨,畢竟她後來變成了那個樣子,但擷羽……肯定是恨的。
  只是見著母親難掩悲傷的表情,他心底仍有不忍。「我會問問看她的。」
  他送走了母親,整個下午,他也無法專心工作。
  寧昱凱給自己受傷的手指貼上OK繃,倒坐在沙發上。他沒想到母親還會回來找他,如今見她日子難過,他不可能放任不管,問題是擷羽,她若知道了,會有怎樣的反應?
  這四個月,她的改變他一一看在眼底,她不再如過往那般憤世嫉俗,不再總是武裝自己,她臉上純粹的笑意變多了,想法逐漸開朗了,看著自己的目光不再內含憂悒。她開始用一種蘊含柔情的眼神看他,她說要愛,就真的愛,他們共同經營一個家,一個在他們同一時刻,便雙雙失去的東西……
  這一份幸福得來不易,他不願在這時發生一絲一毫的意外,只是——他應該怎麼做?
  下雨了。
  一開始只是滴滴答答的小雨,不料頃刻間轉變成傾盆大雨,那如瀑布一般刷洗下來的聲響震醒了寧昱凱。糟糕,現在幾點?
  他看向時鐘,已經七點半,這個時間驚愕了他,最近擷羽差不多都在這時候回來,這雨下得突然,她有沒有帶傘?
  寧昱凱連忙拿起手機,撥打她的號碼,沒一會兒電話彼端便傳來她清亮的聲音,背後傳來的聲音有點吵雜。「怎麼了?我在路上,很快就要回去了。」
  「你帶了傘沒?」
  「有。」聽聞回答,寧昱凱正鬆口氣,卻又聽她掩不住哀怨地道:「但我忘在捷運上了嗚嗚嗚嗚……」
  寧昱凱哭笑不得,嘴角的笑容帶著點無奈,更多的卻是寵溺。「你在哪?我開車過去接你。」
  「不用了啦,馬上就要到了……哈啾!」
  這一聲噴嚏讓寧昱凱立刻擰眉。「告訴我你在哪裡。」
  然後他拿著手機一邊找出車子鑰匙,正準備開門出去,卻在門口看見她一手拿手機一手抱著淌水的包包,渾身濕透的狼狽身影。她被乍開的門嚇住,隨即甜甜一笑。「看,不是說馬上就到了?」
  冉擷羽收起手機,還沒回神,一股極大的力道便扯著她往屋內走,她一愣。「喂,等一下,我濕透了,地板會髒……」
  「那不重要。」寧昱凱一手拿過她的包包放在地上,接著彎下身,一下子把她整個人橫抱起來,冉擷羽被他突來的舉動嚇到。「你你你……你幹麼?」
  「你好冰。」寧昱凱把臉貼在她濕漉的脖頸間,感受到她的冰涼。從以前她就是容易染病的身子,他一直很小心怕她冷到餓到,一想到自己竟發呆到完全沒注意天候狀況,寧昱凱不禁有些自責。
  不想她再踩在冰冷的磁磚地上,他抱著她走入浴室,讓她坐在馬桶蓋上。「我幫你放水,你先把衣服脫了。」
  這一連串的動作自然而然,冉擷羽不由自主地染紅了臉,把身上濕透的衣物褪去。這四個月來,儘管他們裸裎相對的次數極多,但忽然在這般明亮的情況下脫光,她多少還是有顧忌。她脫到剩下最後一層屏障,這時寧昱凱探好水溫,轉過身來,看見她還穿著透出水痕的內衣,走過去。「怎不脫光?」
  「你……你還在這裡。」冉擷羽臉色酡紅。
  「又沒關係。」他一笑,害羞的擷羽讓他覺得好可愛,何況她這態度表示她對他有所反應,他俯下身來,親了親她的臉畔。「也不是沒看過。」
  是、是沒錯啦……冉擷羽抬睫,見他一臉笑咪咪的樣子,發覺只有自己窘得很,可惡,這小子小看她喔?「脫就脫!」
  「我幫你。」說著便將手繞至她背後解開她胸衣的鈎子,發涼的背部一下子被他熱燙的指碰到,她渾身一僵,接著寧昱凱便將手移到她的底褲上。「要我來嗎?還是你自己來?」
  他仍舊笑著,笑得讓人看不出他的打算,冉擷羽閉了閉眼,挑釁似地抬眉。「你來。」
  「好。」他彎下身,替她將最後一件衣物褪去。
  冉擷羽配合地抬腳動作,豁出去之後便從嬌滴滴的公主變成了唯我獨尊的女王陛下,浴室明亮的燈光下她裸露的一切無所遁形。冉擷羽貼了上去。「吶,我、脫、光、了。」
  一字一句,輕聲拂在對方的耳畔,她粉豔的唇貼上去,滿意地感受到眼前的男人呼吸一窒,繃緊的肌理髮硬賁起的變化。她喜歡他這種改變,沒什麼事要比看見情人為自己產生反應更教人興奮了,使她覺得自己很美,甚至驕傲自己能讓對方感到快樂。
  哼哼,要比調情?你還有得學呢!「昱凱……不,老公……」
  這過分親暱的叫喚令寧昱凱渾身發緊,浴缸裡逐漸蓄滿水,熱氣氤氳,他感受她溫軟身軀在懷,背脊不禁滲出熱汗,他伸手環緊了她裸露的腰,冉擷羽一笑,可下一秒卻驚恐地瞠大了眸。「喂……等一下……呀啊!」
  「先洗澡再說。」他把人托起來,冉擷羽嚇得連忙抬手環住他脖頸,接下來整個人就被浸入熱水之中,這突來的變化使她錯愕,這……這太猛了!
  她都已經脫光貼上去了耶!他分明有反應,居然還能煞得住車,這代表什麼?她魅力不足?還是這小子又被柳先生給附身?「你——哇!」
  還不及開口抗議,冉擷羽一下子便被壓入水裡,只剩一顆腦袋還留在水面上,寧昱凱呼了口氣。「要泡到肩膀,數一百下才能起來。」
  「噗!」冉擷羽為他過分認真的口吻笑出來。「你當你是我老媽啊?」還數一百下咧!不過她很乖,笑完便老老實實數起來。「一……二……」
  她笑得甜蜜,原有的一點怨懟褪去,因為她明白他身為男人卻止得住慾望,是他重視她的狀況甚於一切。她雨淋得凶,渾身冰得厲害,他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只管自己想不想做,就算現在是她想,他也會拒絕。
  昱凱他……就是這樣的男人。
  「其實用另一種方式你也能讓我熱起來啊。」她噘嘴用指彈起水珠,原先泛冰的頰逐漸泡出熱度,水溫剛好,不燙不溫,她舒服地緩了口氣,抬眼瞅她,眼底飽含媚色。「要不……一起洗?」
  她語調好柔,揚起的嘴角帶著魅惑,煽動力十足,不過寧昱凱何許人也,他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粉潤的臉。「我今天忙,還沒做飯,晚點吧。」
  她不依。「那又不急……」
  他彎下身,在她不滿翹起的嘴唇上落下一吻,深邃的黑眸裡閃過一種灼人的熱度。「等我喂飽了你,再換你喂飽我。」
  「咳!」
  他笑著,離開了浴室。
  「呼……這小子,太厲害了……」冉擷羽甘拜下風,完全被將了一軍,別說是誘惑他,現在被吊胃口的人根本就是自己。她身體隱隱泛著熱,卻分不清是水溫還是其他別的因素。
  「可惡。」她為自己慾求不滿的反應哭笑不得,見泡得差不多了,自水裡起身,一腳才剛踩在地上,鼻間卻被一股異樣的味道佔據,冉擷羽一顫。這……該不會是……
  「嗚!」她下意識摀住嘴,本來溫熱的身體瞬間湧上冰冷,她膚上冒出疙瘩、頭暈目眩、噁心想吐。這是……瓦斯的味道……
  記憶裡的黑暗一下子籠罩她,冉擷羽再也撐不住,軟倒在地,腦子裡像被蜜蜂給築了巢,嗡嗡嗡的。都這麼久了,可身體居然還記得。
  「擷羽?」意識模糊之際,彷彿聽見了寧昱凱在門外的叫喚,她試圖張嘴,卻說不出話,只能發出幾聲稀薄的氣音。她渙散的眼看見寧昱凱推門進來,發現她虛弱倒地後的表情,使她看著心臟好似被捏了一把,抽痛得緊,很想告訴他自己沒事,可她發不出聲,最後竟不由自主地抽泣了起來。
  寧昱凱看見這樣的她,彷彿被人掐緊了喉嚨,連忙上前以大浴巾包住她,再把顫抖不止的她一路抱回房間,安放床上,細細擦乾她身上水痕。「還好嗎?」
  她臉色慘白,仍不停抽噎著,好似受到極大驚嚇。他拿來浴袍給她穿上,再倒了杯熱水放在她抖顫的手心,一下一下拍撫著她纖薄的背。她這情況他並不陌生,當初她剛出院,儘管身體已經恢復,但精神還不穩定,時常睡到一半被驚醒,有時一點風吹草動便會使她憶起當日母親自殺的情況,陷入恐慌……
  他擰眉,這是創傷症候群的一種,她的情況多年來已有好轉,但在這時突然發作,他很憂心。「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我……嗚……我……咳……」她被淚水嗆到,在寧昱凱耐心體貼的安撫下情緒慢慢緩和下來,她喝了一口水,終於感覺呼吸較順暢了一點。「我……我沒事……」
  她嗓音虛弱,閉著眼一遍一遍吸氣,怕昱凱擔心,只能不斷強調。「我……我真的沒事……」
  寧昱凱拿過她手裡的杯子,雙手握住她發顫的掌,一遍一遍細心撫摸。他太熟悉這個過程,就像一種本能被烙印在他記憶裡。冉擷羽終於回覆平靜。「我、我剛好像聞到瓦斯的味道……」
  「瓦斯?」寧昱凱眉心一緊。「等等,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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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7 08:04:35
第十六章

  他緊握了下她的手便走往浴室察看,裡頭的水氣已經散去,他仔細嗅聞,確實有些異味,但不明顯,他索性走到戶外察看熱水器懸掛的地方,那裡的氣味就重了一點。他把熱水器關了,然後走回屋裡,他想,有些事,確實不是那麼好忘記的。
  至少,想忘了,但身體不許。因為每個人都害怕再度受到傷害。
  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保護機制,寧昱凱嘆了口氣,回到房間。「熱水器出問題了,我明天再找人來維修看看。」
  「喔。」
  他親親她有些冰冷的額際,問:「這種情況……這幾年很常發生嗎?」
  一開始很常,他知道,但後來他陪伴在她身邊的時間少了,他不清楚這樣的情形是否還會發生,那時……她的身邊有沒有人陪?
  寧昱凱想著,心緒矛盾,他既希望她身邊有人陪著,但一想到那人不是自己,便會有種隱隱的不甘心。他為自己這念頭嘆息,但沒辦法,他控制不住。
  他本來就不是那種表面上看起來溫和無害、世界大同的人。
  有時寧昱凱真佩服自己,這麼多年,看著她一次又一次地跟人戀愛,對象都不是他,他究竟是怎樣熬過來的。
  他苦笑,不過冉擷羽沒察覺他的心思,回答:「偶爾,不過大多時候都可以控制得住,只有大學時一次瓦斯漏氣,我在宿舍裡昏倒,還好被小覓發現……」也是從那時候,於覓知曉她的過往,她們才慢慢變成無話不談的好友。
  憶及當年的回憶,冉擷羽一笑,寧昱凱看著,即便知道她講的那個人不過是她的同性好友,他仍無法自已地在意,來不及反應過來,他已忍不住伸手壓住她的嘴角。
  冉擷羽一愣。「幹麼?」
  「呃……」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寧昱凱收回手,有些尷尬地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沾到了。」
  「沾到?」冉擷羽抬手抹了抹,她剛剛才洗了澡,而且又只喝了水,能沾到什麼?「該不會是鼻涕吧?!」她尖叫,連忙抽起一旁的衛生紙擦臉,然後再抽一張給他。「髒死了,快點擦!」
  寧昱凱笑著接過,見她神態恢復如常,鬆了口氣。
  只是今天這場意外發生得太突然,也使他意會到有些事真的不是說過去就能過去,她受過的傷害深深烙印在體膚裡,像顆不定時炸彈。他可以輕易原諒母親,那是因為除了兩人是血親外,他不曾遭遇過生與死的凌遲。可她不同,當初倘若不是阿姨及早發現,也許,她就已經不在這個世上……
  想著,他不由得一顫,竟一時有些恐懼起來。
  冉擷羽見他臉色一下子變得幽暗,約莫是想到了原因,便朝他招了招手。「昱凱,過來。」
  他疑惑上前,卻一下子被坐在床上的她抱著腰,她額頭輕抵著他的腹部道:「沒事,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錯,全是那兩個人不好……我們都是受害者,我已經克服了,不會再那樣推開你,你不用怕。」
  昱凱的反應使她心疼,這才明白自己這麼多年,究竟對這個人做了多麼殘忍的事,就像他曾經說的一樣,難道真只有她是受害者?
  不,不是。
  他們都一樣失去了家,親人明明都活著,卻無法給自己帶來溫暖,甚至充滿傷害。她繞了一大圈,終於徹底領悟到這點,她不該為那些不屬於他的作為執意推開他,更不允許自己愛上他,那不論對誰都不公平。
  「對不起……」她道歉,為自己這些年來的抗拒和逃避,並在內心深深感謝他始終不離的陪伴。她自知根本沒資格得到他這般寵愛,可他仍是給了她。
  幾乎無悔。
  「其實說真的,你不用那麼小心翼翼對待我,我不會走,就算你現在甩我一巴掌、踹我一腳,我也賴定你了。」
  寧昱凱任她抱著,渾身一顫。原來,他的心思終究還是被她看出來了。
  即便這四個多月來她對他好,也不再吝於表達自己的感情,可他心底某個角落其實還是害怕,害怕……有天她會回想起當初的痛,然後無法和他繼續下去。所以這一段時間,他極盡所能地寵她愛她呵護她,願她上癮,記得他的好,然後,再捨不得放手離開……
  他愛得辛苦,小心翼翼,卻心甘情願。沒人逼他愛,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或者一旦想愛,其實根本不容他來選擇。
  「我捨不得。」寧昱凱眼眶燙了,任她抱著。
  「我知道。」冉擷羽一笑,把他拉下來,親吻他的唇。「所以你不用怕,我走不了。」也是……不想走。
  她其實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麼一天,被自己一直看不起的愛情及婚姻困住,可她不以為忤,這世上唯有他能改變她至此,她害怕被束縛,卻發現曾以為的網早已被織成了一塊柔軟而舒適的布,將她原本寒冷的心密密裹住,帶來溫暖。
  她再不掙扎,在愛裡,甘之如飴。
  寧昱凱走出房間,掩上房門,沉沉吁了口氣。
  他想起中午母親的來訪,然後是晚上這樁「意外」,好似冥冥之中安排好,讓他明白自己的想法過於天真。
  剛才在房裡,他試探性地問她:「如果……我只是假設,我媽回來找我,你會怎麼辦?」
  她面色一凜,眼色深沉認真。「都拋家棄子那麼多年了,還回來找你,肯定不是什麼好事,而且這一輩子,我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她。」隨即頓了頓,咬牙。「還有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是她法律上應該要稱為「父親」的人。她面容僵凝,提到他的時候有一點猶豫,但立即抹去。儘管曾經有過美好回憶,但後來造成的傷害太大,她無法輕易地一笑置之。
  原諒一個人、說服自己對方也有苦衷,這太累,冉擷羽沒有那麼多的餘力。
  寧昱凱瞭解她,她就是愛恨分明的性子,她的人生沒有灰色地帶,所以才會把自己逼得辛苦,他想,自己母親回來的這件事,還是不要告訴她吧。
  好不容易一切正趨於穩定,他不想再多添風波。
  隔天,寧昱凱便打電話給自己的母親,委婉表達這件事,寧母並不以為忤。「沒關係,她不想見我也是正常的。」
  寧昱凱聽得出母親的話裡有失望,但很遺憾,他更重視另一個人的感受。
  他與母親維持著一個星期一到兩通的電話,沒再見面,寧母在菜市場找到一份工作,有點辛苦,他收入不算低,開銷又不大,足以給母親過安逸的生活,但寧母不願意。「反正待在家裡閒著也是閒著,老骨頭都要鏽掉了……對了,我這兩天鹵了豬腳,我記得擷羽小時候很愛吃的,你……要不要拿一點給她?」
  聽母親問得小心翼翼,寧昱凱有些心疼,最終還是吐不出拒絕。「好,我過去拿。」其實擷羽的胃不好,當初拒食嘔吐落下病根,她又要喝酒,那些小時候愛吃的東西對胃負擔太大,現在全不能吃多。但偶爾吃一點還行,所以寧昱凱沒把這事告訴母親。
  寧母像是找著了自己能做的事,三不五時給他們弄湯煮肉。於是慢慢地,母子間的交際多了起來,寧母也時常噓寒問暖,知曉他在家工作,便時常叮囑他多運動、多吃蔬菜、每看電腦三十分就要休息十分鐘……
  儘管都是老生常談,可母親的關照畢竟還是世界上難以取代的一種溫暖,尤其他失去了這麼多年,就算沒特別不捨,還是覺得受用。
  一思及此,對於擷羽,那種歉疚感就更深了。
  寧家的餐桌因此豐富起來,他並沒告訴擷羽這是他母親做的,但她舌頭也不鈍。「嘿,這豬腳不是你做的吧?」
  他一愣,有些詫異。「怎麼說?」
  冉擷羽一笑。「我知道我胃不好,所以你的調味習慣都弄得比較淡,這鍋豬腳味道就重了點,還滿南部人的口味,甜甜鹹鹹的,不像是你會做的味道。」說著,趁他走神之際又偷偷挾了一塊。「不過……這吃起來還真有點熟悉,哪裡來的?」
  「菜市場,那裡有個阿姨在賣熟食,你最近太瘦了,需要多補一點。」他四兩撥千斤,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說謊。
  之後的東西比照辦理,他一概說是菜市場買回來的,然後自己加水弄得清淡點。冉擷羽畢竟負責吃,也沒多表示意見,只想也許昱凱最近累了,每天做飯還要翻新菜色也是很辛苦的,唉,誰要她十指不沾陽春水,碰不得瓦斯。
  冉擷羽最近也有自己的煩惱。她一直都是《Flawless》主編的頭號大將,這幾個月終於見她恢復精神,拿出該有的水準,主編校完樣本以後鬆了口氣。「可惜了,文書組缺人缺得慌呢。」
  「不調我過去你不甘心就是了?」冉擷羽哼哼兩聲。
  主編一笑。「是啊,想說好不容易清靜點。我可沒忘記你當初剛進來時拿著S牌的紗裙說媽的這醜死了,說這玩意兒好看莫非當讀者全是瞎子?」
  想起自己剛入社時的莽撞行為,冉擷羽難掩發窘。「你還記得喔?」
  「廢話,我還想這是哪來的白目。」
  那時的她,剛從文藝類的出版社轉職過來,好不容易能在夢寐以求的地方工作,儘管充滿抱負,思慮卻不周詳,也虧這大人有大量的主編不計較,給她機會。「我也忘不了你那時逼我去查S牌的歷史資料,然後寫一大篇報告給你,還不能少於兩萬字,害我熬了三天三夜,青春痘都冒了好幾顆。」
  冉擷羽曾經埋怨,可事後才明了原來真正無知的人是自己。旁人可以簡單地單憑喜好說某牌的設計很醜,但她們身為流行文化第一線的傳播者,不該只看表面。
  他們必須得深入瞭解一個品牌的歷史與定位,熟悉過往每一季的風潮,更要能掌握下一季甚至下下一季趨勢,儘管有時仍不得不為某些大牌作嫁,昧著良心掰出優點矇騙世人,但多數時候,他們所做的其實是一種傳達。
  關於時尚、關於流行、關於追求的傳達。
  於是兩個女人相視一笑,冉擷羽慣性狗腿,福了福身。「謝謝主編大人多年來的不殺之恩。」
  「哼,少來了,若你不是有點用處,我才懶得留你。」主編白她一眼,扯了扯唇,隨即恢復正色。「說正經的,美國的《Flawless》編輯部對我們台灣版的人才很感興趣,想讓我們這裡的服編過去一年半,我打算推薦你。」
  冉擷羽愣了。
  「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你可以好好想想。」主編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卻見冉擷羽杵著遲遲不動,不禁失笑。「怎麼?傻啦?太高興?」
  「我……」冉擷羽錯愕得講不出話,到美國《Flawless》編輯部!那等於是站在流行的第一線,接受第一手的新知,加上美國紐約品牌眾多,設計師輩出,任何做時尚的都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冉擷羽也是。
  然而獲知消息的第一刻,她瞬間湧上的並非躍躍欲試的興奮,而是……足足一年半的時間,她若去美國,昱凱怎麼辦?他們甚至在一起還不到半年……
  「還愣著幹麼?你再跟前些日子一樣渾渾噩噩試試看,看我不把這機會賞給別人。」
  冉擷羽應聲,怔怔走出主編辦公室,這天上砸下來的消息讓她一時有些昏花,換做過往的她肯定毫不猶豫,可現在不同了,她心底有人,沒辦法說好就好,甚至產生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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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該去?不去?
  太過掙扎,冉擷羽獨自煩了幾天,今天假日,昱凱被公司臨時徵召出門了,她一人在家,索性把這事拿出來跟好友商量。只聽於覓在電話彼端不屑地從鼻腔哼出一聲。「不錯嘛,以前那個聽到愛情就說『啥小』的女人跑哪去了?現在居然跟我說寧可為愛放棄工作,你確定你是冉擷羽?不是被人附身換了內容物了吧?」
  面對好友的冷嘲熱諷,冉擷羽不依。「沒辦法啊!那個人……他又不一樣。而且一年半耶!又不是一個半月,咻一下就過去了。」
  「再不一樣你們也是要吃飯討生活的,難不成每天談愛就可以吃飽穿暖睡得好?我是希望你跟他開開心心好好過日子,但不是被愛沖昏腦袋左右不分是非不清,何況你以為你這樣很偉大?就為了一年半,你甘願放棄天上掉下來的機會?你以為這種決定真的會讓他開心?擷羽,愛不是這麼不健康的犧牲,你們要在一起一輩子的,你家小凱要真愛你,就不會樂見你以愛為名扼殺自己的可能性,如果你真的完全不想去就算了,但只要有一點點想,去跟他商量都好過來找我靠夭。」
  好友一針見血刺得她哇哇叫,冉擷羽千瘡百孔地掛了電話,不愧是多年知交,於覓一下子講到要點,這種自以為是的放棄,昱凱肯定不樂見。
  只是她呢?她究竟可以為他做什麼?
  冉擷羽陷入對自己的厭惡之中。她愛他,所以不甘屈於被動,也想儘可能地付出自己,偏偏現實讓人沮喪,她幾乎沒什麼可給他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送他一朵她所種植的花。
  「唉……」冉擷羽倒在床上嘆了口氣,愛情真的是很麻煩,過去以為對方樂得付出而她開心接受就好,但實際上真的愛了,她卻越來越多不甘心,不甘心只有他總是在爭著付出,不甘心她只能一味承受,情債越累積越多。
  昱凱很愛她,她知道,但……她不知道,她的愛,昱凱能不能夠感受得到?
  想了半天還是沒頭緒,冉擷羽索性爬起來整理房子。
  她把客廳的窗簾拆了拿去洗,又擦了家具,最後拿掃把掃地。最近她跟昱凱都忙,有陣子沒大清掃,索性把沙發座椅挪開,把縫隙裡的髒污都清出來,結果一樣東西奪走了她的注意力。
  冉擷羽眨了眨眼,彎下身用手指沾起。那是一根頭髮,這不稀奇,問題是……那根頭髮的長度至少快及腰,絕不會是她跟昱凱的。
  這一段時間她的頭髮長了,從本來在臉側的短髮長至鎖骨,她打了層次,沒再剪短,但與這根頭髮相比仍有不少差距。冉擷羽皺了皺眉,這總不會是前任屋主留下來的吧?
  她心頭有些疑雲,想起之前有名男友劈腿,就是用這種方式察覺,但……
  現在跟她在一起的,不是別人,是昱凱。
  她可以懷疑天下任何人,但唯獨他,她信。
  於是冉擷羽隨手把那根頭髮抖入垃圾桶裡,也許是附近鄰居、公司同事,隨便什麼都好,總之不會是那個樣子……冉擷羽告訴自己,繼續動作,可心頭仍像是被什麼東西堵著,有點難受。
  或許是一朝被蛇咬的舊痛,或許是……即便是其他不相干的人,昱凱也會特地告訴她。還記得前兩個月有個推銷員來過,他特意提及,當時她聽著還有些困惑。「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用特別講也沒關係啦。」
  他卻一笑。「這是我們的家,我希望你能知道你不在的時候發生過什麼事。」
  言猶在耳,可這次有人來過,她竟一點都不知情。
  她緩了口氣,好了,沒事,不過一根頭髮而已,也許是在外沾了別人的帶回來,可能性那麼多,真有疑慮晚點問他就是了……冉擷羽越想越覺得自己這樣疑神疑鬼的實在很蠢,索性把堆積的雜物一併收拾了,打開抽屜一一歸位。
  這時她發現,有東西少了。
  她一愣,把裡頭的物品清點過,原本這裡擺著三本存摺,兩本是昱凱的,一本是她的,她的還在,而昱凱的戶頭有一個是跟她共用,用做家庭開銷等支出,另一本則是他私人的,他平日少用,所以金融卡、印章等都擱在抽屜,但現在,不只是存簿,就連那兩樣東西都不見了。
  是小偷?但若是小偷,不可能剛好只拿走昱凱私人那一份,裡頭的金額她大概有些印象,不多不少幾十萬。是有什麼急用嗎?這一件事……昱凱也完全沒跟她提過。
  問號越積越多,冉擷羽把櫃子關上,整個人呆呆坐在沙發。他遇到了什麼事?是不是有困難?有人來過就算了,但動到老本這種事,他竟對她隻字未提,為什麼?這不像他。
  本來對她從無隱瞞的另一半忽然間有了秘密,不管是什麼,都令她有些難受。
  可換個角度來說,這是他的自由,錢也是他的,也許她不該探問太多?
  冉擷羽內心陷入拔河,一方鼓吹跟他把事情問清楚,一方則又安撫她說相信他,沒什麼好問的……
  本來就很煩,這下煩上加煩,她索性摸起手機打給昱凱。電話彼端響了一陣,終於有人接起。「擷羽?怎麼了?」
  「我……」一時衝動打了這電話,可究竟要怎麼問、問什麼,她還沒想好。遲疑了半天,結果問了句無關痛癢的。「你還在工作?什麼時候回來?」
  「晚一點吧。冰箱裡還有吃的,你微波一下就行,我會記得帶飯回去。」
  「我吃飽了啦!放心,我餓死別人也不會餓死自己。」冉擷羽哭笑不得,這昱凱老是以為她沒自理能力,好歹她也一個人生活了很多年好嗎?
  但曉得他是掛心自己虛弱的腸胃,冉擷羽心暖,想了一會兒,索性開口。「昱凱。」
  「嗯?」
  「最近……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你沒跟我講的嗎?」她嚥了口口水,決定用這種方式問他,如果他願意講就講,不願意……那就罷了。
  寧昱凱愣了一晌,反問她:「怎會突然這麼問?」
  「沒啊,關心一下,沒事的話就算了。」她握著電話的手不自覺發顫,居然有些莫名的緊張。「只是如果發生了什麼事需要幫忙的,希望你可以告訴我。」至少,讓她派得上用場。
  寧昱凱沉默了一會兒,隨即一笑。「沒什麼事,你想多了,我等下就回去。」
  「好。」冉擷羽應聲,隨即想到。「對了,我有一件事——」
  「——媽?!」
  冉擷羽僵住,還來不及確認男人在電話彼端發出的是不是這個字,她便聽見了手機被扔在地上的聲響,然後是一連串紛亂的雜音及刺耳的煞車聲,那聲音刮搔著她的耳膜,可真正令她錯愕的,是昱凱剛剛那一聲……
   媽?
  「喂?昱凱?昱凱?」
   可不論她怎麼呼喚,電話那一端已經無人回應,過不久訊號便斷去。她顫著手指,一再重撥,卻沒人接聽。冉擷羽慌了,如墜冰窖,渾身虛冷。老天,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還有那一聲呼喚,她真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昱凱的媽,那個破壞自己家庭、把母親逼上絕路的凶手之一。冉擷羽抱住自己,卻阻止不了越來越劇烈的發抖,恐懼的記憶再次回來,她吸氣多呼氣少。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冷靜下來……
   冉擷羽連忙拿起手機,按下快速鍵。「小覓……」
  「擷羽?」於覓接到她的電話,被她發出的抽氣聲嚇到。「怎麼了?!」
  「你……快點……」快點來找我……「我……」
  我快不行了……
  再醒來的時候,冉擷羽已躺在沙發上,額頭上敷著毛巾,溫溫熱熱地緩解了她的眩暈。
  還不是很清晰的意識中,她聽見兩個人在爭吵……或者爭論。女方的聲音她不陌生,是她最好的朋友。難得地,於覓的語氣帶著些氣急敗壞。「這種事,你不認為你應該先告訴她一聲嗎?」
  另一方似乎沉默著,沒回話,許久才聽見他的聲音。「你要我怎麼跟她講?」
  「這——」
  於覓一下子語窒,然後冉擷羽便聽到那男性嗓音帶著一抹前所未有的壓抑。「說啊,你要我怎麼跟她講?!」
  他不是沒試過,但只是透過手機聽聞那一個字,她便產生這般激烈的抗拒反應,他怎麼敢多講?甚至到了這一刻,他都還在想,他要用怎樣的理由掩蓋他脫口而出的那個字?他不能……也不想讓她知道。
  於覓深深地吐了口氣,看著寧昱凱臉上不掩懊喪的神情,淡淡道:「至少,她有知道的權利。」
  於是,他緘默了。
  氣氛陷入凝滯,冉擷羽好不容易清醒了,顫聲開口。「小覓……」
  她先叫了好友的名字,於覓聽了一震,轉過身來,纖巧的五官滿是擔憂。「你醒了?感覺怎樣?好點沒?要不要喝水?」
  她問了一串,冉擷羽忍不住笑。「小覓,你真的好像我媽……」
  見她還有餘力開玩笑,於覓鬆了口氣。「我說過,我沒你這麼沒出息的女兒。」
  「我倒水過來。」
  一旁的寧昱凱倒先有動作,他不清楚擷羽究竟何時醒的,他跟於覓的對話她又聽了多少。他憂心她的情況,卻又還沒作好準備面對她,正想先趁著去廚房的空檔冷靜一下,卻被背後傳來的呼喚凝住腳步。「昱凱。」
  他一顫,她的聲音,好冷靜。「你……過來。」
  他沉沉閉目,吁了口氣,終究還是逃不過……他轉過身,看見她以一種紛亂的眼神瞅著自己,令他有些慌,但只能上前。
  於覓想讓開,把空間讓給他們兩個,偏有人死抓著她的手。儘管冉擷羽表情鎮定,可用力得近乎發白的指仍是洩漏了內心的動搖,於覓嘆口氣。「很痛,冤有頭債有主,要抓請抓對人。」
  冉擷羽一下子窘了臉,鬆了力道,於覓趁隙把手抽出來,朝向寧昱凱道:「把你的手給她。」然後便從客廳走到屋外。
  關門聲響起,偌大的屋內再度只剩他們兩人,寧昱凱伸出手,冉擷羽咬唇看著,卻沒觸碰。良久,她開口:「你說不能告訴我的事……是什麼?」
  「擷羽……」她頹喪的口吻令他一震,想起就在不久前,她打電話給他,問他最近有沒有事……也許,她已察覺到了什麼?「如果我說什麼事都沒有,你信不信?」
  他澄黑的眸子緊瞅著她,帶著一種祈求,期盼她別再深入探問。居然連到了這種地步他都不願意告訴她,冉擷羽閉上眼,忍住湧上的酸澀。「那個女人回來找你了?」
  事已至此,再隱瞞下去也沒意義,他點頭。「嗯。」
  冉擷羽快哭了。她不傻,聽了剛才他跟於覓的對話,她慢慢把事情連接起來。昱凱的媽來找過他,也許那根長發就是她的,她有困難,所以昱凱給她錢。上次他曾試探性地問她如果寧母回來了如何?她的反應讓他不敢把事實告訴她,但……
  這不是情人間無傷大雅的小秘密,他們已經結婚了,是夫妻,這麼重要的事,她卻不肯告訴她……冉擷羽心底一片灰暗,不知道這一刻應該怪他,還是怨自己讓他有了那種認定,然後選擇隱瞞。
  可悲的是她明白昱凱的顧慮沒錯,她確實……還沒堅強到可以接受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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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7-7 08:06:14
第十八章

  冉擷羽終於還是哭了出來,儘管沒發出抽噎,眼淚仍自她極力壓抑的眸眶一滴一滴地滾落,她問他。「你媽是什麼時候回來找你的?」
  寧昱凱嘆了口氣。「半個月前。」
  「你把存摺給她了?」
  寧昱凱一愣,沒料到她會發現,但還是「嗯」一聲,當作回答。
  「你今天出去,不是為了工作?」
  「擷羽……」
  不否認代表默認,冉擷羽扯了扯唇,笑得有些諷刺。「果然是一個謊就要用千萬個謊來圓。」而她,生平最厭惡的就是謊言。
  寧昱凱無話可說,無論如何,他欺瞞她在先,她一直落淚,停不下來,卻不願意讓自己露出傷心欲絕的表情,教他看著心疼。他寧可她大聲責罵他、怨怪他,也不希望她如此壓抑自己。「對不起……」
  「如果事情再來一次,我知道你還是會這麼做。」
  寧昱凱無法否認,因為……那是事實。
  他太清楚自己的母親做了多麼過分的事,也許擷羽終其一生都無法原諒她,畢竟恨的力量總是比愛還要強烈,他沒自信贏得過。
  這些,冉擷羽都知道,因為知道,才會這般痛苦。
  她一面無法原諒自己讓他有這種認定,另一面卻又不甘心事實的確如此,她幾乎用盡全身所有的力量才能逼自己不講出那些無理取鬧的話。她多希望昱凱別管那女人死活,但……那是他媽,無論如何,都是生他且養過他的母親,她太瞭解昱凱的性格,即便對方曾經拋棄他,他仍無法說不理就不理。
  因為他們是人,不是畜生。
  「你打算繼續照顧她?」
  寧昱凱嘆息。「擷羽,她是我媽。」
  「嗯。」冉擷羽閉上了眼,臉色蒼白如紙。
  她現在心思太亂,沒辦法給他任何他期望的回應。
  她……覺得好累。
  接受昱凱跟接受他母親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他是無辜的,而她愛他;可他媽媽不是,她是凶手,是她這一生所有不幸的來源,她恨她。愛與恨在她的體內撕扯,她痛苦不已,無法輕易地擇選其中一方。
  「我想找個地方靜一靜。」
  寧昱凱一震,隨即道:「好,我把房子留給你,我出去。」
  「不用,我會去小覓那裡住一陣子。」至於這一陣子是多久……她不知道。
  她需要冷靜下來,好好想想。
  寧昱凱看著她,理智明白這是對他們最好的一種做法,傷害已經造成,他沒有理由挽留,只能聽候發落,可總是順著她的「好」,此刻的他卻說不出來,只覺腦袋閃過一片空白,下一秒便聽到自己說:「不。」
  冉擷羽抬眸,被水光浸濕的眸裡帶著些許錯愕。「不?」這是第一次,她從昱凱口中聽見這個字。
  他握了握拳,不敢在這時候放她離開,怕她一走就不再回來。
  「你答應我的,說即使我甩你一巴掌、踹你一腳,你也不會離開。」
  他漆黑的眸底閃爍著一抹祈望的光,冉擷羽苦笑,是啊,她是這麼說過,可即便她曾如此保證,昱凱對她的選擇始終不曾有過安全感,這是她的錯……
  冉擷羽一陣無力,過去她種下太多惡果,如今被迫承擔,她怪不得別人,全是自找的。
  所以到這一刻,她只能抬起自己濕漉的臉,狼狽地求他。「昱凱,求求你放我一個人好嗎?」
  話已說到這種地步,寧昱凱不得不放她離開。
  冉擷羽收拾了些簡單的行李,離去之際,她向他保證。「我會回來的,只是……我需要時間。」還有空間,好好思考她該如何看待昱凱母親回來這件事。
  然而所有強撐的一切直到遠離了他便徹底崩裂。冉擷羽偕於覓坐在計程車裡,驀地用盡全力嘶吼。「那個女人為什麼不去死一死!」
  前方的計程車司機嚇到,於覓安撫。「沒事沒事,在說傻話呢。」
  「啊——」冉擷羽哀叫一聲,掩面哭泣,整個人近乎崩潰。「我恨她……我好恨她……為什麼到了這種時候才冒出來……為什麼不死了算了……」
  她歇斯底里、毫無理智,這種殘忍的話不可能在昱凱的面前講,她忍得辛苦,眼淚停不下來,黑暗的記憶籠罩住她。「都是她……如果不是她,我的人生才不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可以在更好的環境下成長為一個純粹美好的人,而不是現在這般詛咒著他人去死,醜惡得有如一團爛泥……
  她討厭那個女人、討厭這個自己、討厭這個世界的一切,討厭得……只想逃離。
  「小覓……我好累……我不想管了,為什麼我要遇到這樣的事……」
  她哭得絕望,覺得什麼都看不到了,虛弱地癱軟在座椅上。她以為自己已經克服,可當她好不容易掩蓋記憶,那女人的出現卻再度將那些痛苦血淋淋地刨挖出來。她疲憊不已。「我好想死……」
  於覓聽著,只問她:「你死了,小凱怎麼辦?」
  冉擷羽渾身一顫。
  她慢慢地安靜下來,轉頭看著好友,只見她臉上表情嚴肅,說:「你答應他說你會回去的。」
  是啊,是她答應的,而她從不背棄自己的承諾。冉擷羽閉上眼,任殘餘的淚水溢出眼眶。「我不知道……」
  良久,她緩了口氣,問:「小覓,你會恨你媽嗎?」
  於覓是孤兒,從小被親人遺棄,跟生母甚至只有過幾面之緣,真要說的話,她的遭遇其實比昱凱還堪憐。
  於覓睞她一眼。「這是個假設性的問題,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為我從沒想過。」
  「噯,幫我想一下咩!」
  見她還能耍賴,看來是冷靜點了,於覓吐口氣。「我對她沒太多印象,坦白講,她對我的生命來說是個零,所以也無所謂恨不恨的,但若有天她真的出現在我面前,我想,我一開始一定會懷恨,只是久了也就釋懷了吧。」
  「為什麼?」
  於覓瞅著她,扯唇一笑。「因為我現在很幸福,不想讓那種沒營養的事浪費我美好的生命。」
  冉擷羽一怔。
  「不管恨一個人愛一個人,都是需要付出能量的。有時候恨甚至比愛還要耗費精神,你白費力氣這麼多年,也該有點知覺。當然,有些事確實不是說過去就過去,恨是因為原本好端端的人事物被破壞,你慘得只能恨,用恨來支持自己活下去,但現在你仔細想想,你很慘嗎?你哪裡不滿足嗎?你有繼續恨的理由嗎?至少我覺得我沒有,我很好,好得不想恨,也沒必要恨。你知道世界上最好的報復是什麼?就是過得比對方好,讓對方嫉妒你的幸福。」她承認,她是有用這種方式小小報復了一下當初欺負她的某人。
  還有這招?冉擷羽聽得愣了。「問題是……如果對方一點都不嫉妒怎麼辦?豈不白搭?」
  「So what?」於覓挑眉,丟給她一個「你白痴啊」的眼神。「至少你得到了幸福,這已經是最好的一份禮物。」
  冉擷羽眨了眨眼,過了好一會兒,眼淚慢慢不流了,心也不那麼疼了,她看著好友,眼底由衷浮現了欽佩。「於小覓,你可以開班授課了。」
  前方剛好紅燈,計程車司機停下來也說:「嘿啊,小姐你縮得粉好捏!」
  於覓勾唇,也沒客氣。「謝謝,我寫專欄的。」
  「噯?原來是個作家!哪裡的鑽欄?我要叫我女兒也企看一看啦!」
  於覓和冉擷羽相視一笑,後者緩了口氣。「所以昱凱他不恨他媽,是因為他現在過得很幸福?」
  「這問題你要問他。」於覓說得乾脆。「不過你倒是可以想想,你現在幸不幸福。」
  是啊,她現在幸不幸福?如果幸福,那……幸福得夠不夠放下了恨?
  這是個好問題。
  「還有一件事……」
  「嗯?」
  「你家小凱,他媽媽住院了。」
  冉擷羽瞠大了眼,這才後知後覺地憶起昏迷前手機裡那一聲「媽」,似乎帶著某種強烈的驚慌……
  那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怎麼了?」
  「詳細情況我不太清楚,好像是出意外被送到醫院,應該是沒有生命危險。他擔心你的情況,但又一時離不開才打給我,不過在那之前我就差點被你那通電話給嚇死了。」於覓嘆口氣。「總之,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嗯。」冉擷羽應聲,但心思紛亂,不明白自己這刻的感受。儘管方才不斷叫喊著要她去死,可真正聽聞她出事,她內心並不開心,反而想到昱凱。她母親出事的時候他一直都陪在她身邊,可現在換他媽媽出事了,他卻一個人,甚至還要分神顧及她……
  他選擇欺瞞她,這個事實還是令她難受,但換個角度來說,他會這麼做,其來有自。即便到了這種時候,她心底還是沒法說放下就放下,她還是恨、還是怨,身體裡曾受過的傷依舊清晰殘留著疤,時時刻刻提醒著她……
  她想從泥沼底掙出來,但困得太深,細胞的每一部分幾乎與那片黑暗融為一體,她想,她需要時間體會於覓剛才說的每一句話,然後……學習原諒。
  她閉上眼,吸了口氣。
  冉擷羽想到自己少女時期曾迷過的愛情小說,有劇情天方夜譚不可思議莫名其妙的,也有其實寫得不錯女人當自強的,但這些小說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最後不管如何,真愛無敵,一句「我愛你」便是世上最強大的咒語,就算是怎樣的國仇家恨,最後都可以因這句話而徹底化解,不留一點疙瘩。
  問題是現實哪有這般容易?
  正因為愛,所以問題更多,如果不愛大家可以睜隻眼閉隻眼,了不起揮手掰掰不留一片雲彩。正因為愛了,才會掙扎、才會痛苦,才會為了受到的傷害難以釋懷,甚至因為找不到原諒的方法而自我折磨。她努力想要克服,卻深深體會何謂知易行難,冉擷羽因此有點沮喪。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叫她一聲媽……」
  於覓瞥她一眼。「那就不要叫啊。」
  「嗄?」
  「你家小凱有這麼要求你嗎?沒吧,當然或許他希望,但有些事沒法勉強,你又何必把自己的標準拉那麼高?你懂不懂什麼叫循序漸進?」於覓嗤一聲。「你又不是聖人,還是你打算角逐諾貝爾和平獎?」
  「最好這樣是可以拿啦……」
  「那不就得了?愛不是勉強自己非得建立功勛,而是自然而然的奉獻。」於覓挑眉。「結果你要外派的事,跟他商量了沒?」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當然還沒,你想哪有時機?」她嘆口氣。「我應該……打算拒絕了吧。」
  「喔?Why?」
  「我想等昱凱對我多一點安全感之後再說,剛我只是說要去你那兒靜一下,他卻以為我不打算回來了。」這表示她這段時間做得有夠失敗,她想再多努力,讓他能徹底地對她安心,並且相信她這一輩子已經選定他,不論如何都不會再把他從生命裡推開。
  於覓聽著,沒贊同也沒反對,只說:「可機會是不等人的。」這種機運少有,她相信擷羽願意用她的一輩子去等,但過了這村很難再有下間店,她怕她屆時後悔。
  畢竟好友在事業上多年來的付出,她比誰都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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