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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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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3 00:10:33
第十一卷:遊俠 第九章 他的反擊在何處

雲秦北倉洞邊貿集鎮,是帝國東部邊境,最靠近龍蛇山脈的邊貿市場。

這個山谷之中由數十間酒樓、客棧,以及一些簡易雨棚搭建起來的簡陋集鎮,是不法商隊、亡命之徒、逃亡者、試圖一夜暴富的淘金者的自發聚集地。

在北倉洞的南邊有一條山澗,上面架著一座木製的,僅能容納一輛馬車前行的棧橋。

身背烏骨巨弓,戴著精緻的綉梅銀色面具的林夕,就坐在棧橋的那頭,隔著這條山澗,遙望著北倉洞邊貿集鎮。

對於林夕而言,這北倉洞邊貿集鎮並不陌生。

他就是在這裡遇到了陳妃蓉,而現在他正式打通和穴蠻的邊貿之路,這北倉洞邊貿集鎮,又將是個重要的接貨地。

有許多從龍蛇山脈和大荒澤而來的雲秦稀缺物資,將會從這裡流出,通過各種見不得光的渠道,最終再到他掌控的另外一頭,再匯入他的手中。

而龍蛇山脈和大荒澤之中缺少的藥物、食物,也會從另外的一頭,通過各種見不得光的渠道,流到這龍蛇山脈邊緣,數個像北倉洞集鎮一樣的地方。

雖然也是因為林夕的原因,北倉洞集鎮經過當時龍蛇軍方的黑蛇、黑龍和黑旗三大王牌軍的徹查之後,和當年林夕第一次來這裡時相比,已經變得十分蕭條,但是林夕知道,用不了多久,這裡將會比他第一次來這裡時,還要繁華,還要混亂。

不到這裡對付沐沉允,便不會接觸到地下黑市,便不會想到做黑市生意,便也無法將糧食運送至大荒澤之內。不在這裡認識陳妃蓉,今日也不會在這裡等著解決她的一些事情。

所以此刻林夕在晦暗的晨曦之中,看著遠處薄霧中的北倉洞邊貿集鎮時,便更加覺得這個世間充滿了無數說不出的因果,有始而終,又由終而始。

在林夕的等待之中,薄霧籠罩的山道之中,徐徐行來了一輛馬車。

駕著這輛馬車的,是一名神容古板的中年男子,馬車的車廂之中,有三個人。

其中一個是一名身穿月白色棉袍的清臒中年文士,還有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有些略胖,身上帶著一種散不去的油膩味道,似是普通小酒肆的老闆與老闆娘,一直有些瑟縮的縮在車廂角落裡,一種半睡不睡的狀態。

馬車車門並沒有關,雖然遮著厚厚的車簾,但是山路的顛簸之間,車簾起伏之中,遠遠的,馬車車廂之中這名身穿月白棉袍的中年文士便也已經看到了坐在棧橋那邊等著的林夕。

看著沉靜的等待在那裡的林夕,這名中年文士眼中現出了一些莫名的情緒,在他的幾句低語之下,這輛馬車在棧橋的這端緩緩的停了下來。

中年文士彎腰,掀開了車簾,走下了馬車,對著對面的林夕微躬身,道:“在下程子靜,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林夕沒有站起來,他只是看著這名面容平靜,但眼底卻帶著警惕和殺機的中年文士,搖了搖頭,道:“這不是你們柳家所能插手的事情。”

“你很直接。”程子靜微微一怔,他的眉頭不自覺的皺起,看著林夕,輕嘆道:“看來你是陳妃蓉的人…看來先前我們柳家來的人,也是死在了你們的手裡。”

“有些人死了,有些人活著。”

林夕看著程子靜,平靜道:“因為你們知道某些不該知道的事情,所以我通常會給你們柳家派來的人兩個選擇,不要離開東蛇邊關,為我所用,或者便是依舊選擇和我為敵,那便會死在這裡。”

“死,或者投降,這真是很簡單的選擇。”程子靜笑了起來,看著林夕道:“只是留在這裡做什麼?做流寇麼?”

林夕看了程子靜一眼,沒有回答。

“看來先前蘇仲文的發現和我的預料都沒有錯,陳妃蓉不僅身世有問題,還和流寇、黑市生意有關。”程子靜微笑著看著林夕,“那就算我不想死,留在這裡,難道一輩子在這裡做流寇麼?”

“未必。”林夕冷冷的看著程子靜,道:“等到柳家倒掉或許便可以了。若是柳家執意要這麼做下去,倒掉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可惜越是狂妄的人,便會越早滅亡。”

程子靜看著林夕,搖了搖頭,微嘲道:“你難道以為,我們柳家在接連損失了許多人之後,會依舊沒有什麼準備,只是這樣一輛馬車離開這裡麼?”

說完這句話,程子靜便看了林夕背著的烏骨巨弓一眼,然後平靜的抬起頭,看著林夕身後浸染在薄霧之中的山林。

山林之中,陡然響起了些紛亂的樹木抖動聲。

“嗤….嗤…嗤嗤嗤!”

但就在下一瞬間,一種急促而密集得幾乎連成一聲的切割聲,卻徹底主宰了那片空間。

程子靜的臉色大變。

林夕後方的薄霧突然破開,一名身穿墨色長衫的蒙面修行者從中衝出,手中端著一具青銅色,佈滿符文的弩機,就要對著林夕激發,但就在這一瞬間,那種急促而密集的切割聲已經到了這名修行者的身後。

在數分之一息的時間內,在這具弩機上的符文剛剛開始閃光時,一柄連著長長的鎖鏈的靛藍色,卻似在燃燒著的長劍,從這名修行者的後頸切入,瞬間切斷了這名修行者的脊椎。

急促而密集的切割聲徹底消失了。

程子靜面前的整個天地,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在看到那柄連著鎖鏈,如同從地獄中拋射上來的靛藍色長劍的瞬間,他和身旁馬伕的身體,就已經徹底的僵硬。

靛藍色長劍縮回了因為血霧的擴散而變得緋紅的薄霧之中。

一名身穿著一件普通素色棉襖的頎長男子,從薄霧之中提著那柄靛藍色長劍走了出來,那帶有流淌的熔岩般符文的鎖鏈,已經全部縮回了他的衣袖之中。

程子靜無比震驚的看著這名面容溫雅的男子,他已然知道了此人的身份,但他怎麼都想不明白,這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會因為陳妃蓉而和柳家為敵。

在這一片死寂之中,林夕身後的山道中,又傳來了一陣陣清晰的馬蹄聲。

聽到這樣的馬蹄聲,程子靜和他身旁的車伕如瀕死的魚一般的雙眸之中,出現了些希望的神色。

一輛輛貨運馬車,從薄霧之中走了出來。

程子靜和他身旁的車伕,再度怔住。

“你們在等什麼?”

林夕看著呆住的兩人,冷嘲道:“在等你們柳家的那七百私軍麼?”

“他們不會來了。”林夕微微一頓之後,看著程子靜,道:“有一半已經死了,有一半選擇了投降。”

程子靜和車伕的呼吸都幾乎為之停頓,渾身都被冷汗濕透。

隨著那條山道上車隊的出現,一股淡淡的藥香味道和糧草獨有的氣息,傳入了兩人的鼻中。

出現在程子靜和車伕眼中的貨運馬車越來越多。

有十餘個人首先快步跑了過來,當程子靜和車伕不存在一般,開始鋪釘厚木板和架設橫木,加固棧橋。

程子靜的身體索索發抖起來,他在這個時候發現了某個事實…這麼龐大數量的藥材,即便是數千流寇,也不可能用得完。

這個發現讓他從震駭變成了敬畏,這名柳家的重要供奉,在腦海之中出現了柳家轟然倒塌的景象,他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對著對面的林夕和程子靜表示臣服。

……

湛台淺唐和林夕走到了一起,上了一輛馬車,開始繞過北倉洞,朝著鰲角山的方位前行。

這一次兩人的會面,也有著重大的意義。

因為這是通往大荒澤的道路打通之後,第一次的通貿。

先前從鰲角山運送出來的一批礦石和藥材,已經隨著林夕的出來而運送了出來,而這批藥物和糧食運送到鰲角山之後,便會第一時間到達等候在那裡的火王等人的手中,運送進深邃的地底世界。

“雲秦的南伐大軍已經攻破了魔壇城。”

沒有什麼過場的話,湛台淺唐直接和林夕說起了現在整個天下最緊要的事情,他看著林夕,眉宇之中因這第一次通貿而欣喜的神色,被一股憂慮所沖淡了,“按照陳妃蓉大掌櫃打聽到的確切消息,雲秦後繼已經又投入了十萬大軍。有超過四十萬的雲秦軍人,進入了大莽的疆域。魔壇城一破,大莽七路大軍必定被切割開來。按照我的預計,將會有至少二十萬的雲秦軍隊,逼近聞人蒼月鎮守的奪月城。而奪月城的總軍力,最多也在七萬左右。”

林夕沒有摘下面具,沉吟道:“以這戰況看,雲秦軍隊是在節節大勝著?”

“是的。”湛台淺唐點了點頭,“奪月城之後,便是大莽人口稠密的數個行省,只要雲秦軍隊一突破奪月城,突入那些行省,不僅對於整個大莽的士氣都是致命性的打擊,而且大莽軍隊光是靠佔領和劫掠,就能補充許多軍需,甚至能劫擄大量人口,構築軍事要塞。”

“你的意思,是奪月城絶不能失。”林夕轉過頭,看著湛台淺唐,微冷道:“但聞人蒼月不可能這麼輕易被擊敗。”

“我比雲秦任何人,以及大莽絶大多數人都要瞭解大莽的軍力。”湛台淺唐有些苦澀道:“按我所知,大莽在這樣的時間內,也至少再能調十萬軍隊,但就目前情形來看,大莽這方卻並沒有大量後備軍力投入。所以一直是近四十萬雲秦軍,在面對二十萬大莽軍。”

林夕深吸了一口氣,道:“所以聞人蒼月必定會有一次大的反擊。”

“只是不知道他的反擊會在什麼時候開始。如果不守奪月城,大莽數個行省失守,對於整個大莽的國力和士氣的影響,恐怕不是行軍打仗能夠決定的了。”湛台淺唐搖了搖頭,道:“但守奪月城,奪月城必定會被三倍以上的雲秦軍團團圍困…這如何守得住?”

林夕無法從這些簡單的訊息之中,判斷出聞人蒼月會如何做,所以他只是隱然覺得南伐絶對不會這麼簡單收尾,所以他也不再多想,只是又問道:“陳妃蓉那邊還有什麼消息麼?”

“碧落陵已經正式分割,設立兩個行省。”湛台淺唐看著林夕道:“陳妃蓉大掌櫃特別帶消息給你,說你派去的許笙十分出色,在碧落陵,已經有大德祥的大片良田和牧場。”

***

(上一章大莽的南境的確是錯誤的,對於雲秦來說是南境,大莽就應該是北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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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遊俠 第十章 圍城

在雲秦的南伐正式開始之後,一紙詔書,將碧落陵以山陽道為界,一划為二。

鏡天湖所在的這一半,被正式定名為碧水行省,另外的一半,被命名為天落行省。

這樣的正式設立行省,在絶大多數雲秦人看來,只是避免重蹈覆轍,防止再出現聞人蒼月這樣權勢太重,坐擁相當於數個行省領地的人物。

然而這個世間真正擁有極高權勢的人,卻是再次覺得自己低估了新任首輔文玄樞和雲秦皇帝玩弄權勢的能力。

因為那名原先調入碧落陵,代表著九老中黃家勢力的省督,雖然任了碧水行省的省督,但實權卻被再次削減了一半,這便代表著黃家越加的淡出了雲秦的舞台。

在帝國的最東邊,林夕和湛台淺唐談論起碧落陵中的事情時,碧落陵中的青草,已經開始了瘋長。

這是整個一年之中,碧落陵中的青草最嫩最肥美,牲畜長肉最快的時節。

在一個用簡陋的木柵欄和枯枝圍起的圍場之中,一群牧民圍在一個鋪著乾草的馬棚之中,驟然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歡呼。

一頭渾身帶著血跡的小馬,搖搖晃晃的站立了起來。

這只是一次普通的分娩,但這卻是這個牧場正式建立之後,馴服圈養的馬匹,產下的第一頭小生靈,對於這個牧場而言,自然有著不一樣的意義。

一名和兩名有經驗的老牧民一起完成了迎接這頭小生靈誕生的青年人站了起來,用袍袖擦了擦臉上的汗水。

這名開心的笑著的青年人面孔黝黑,身上的魚腥味似乎已經沒有了,此刻卻是帶著一些馬糞的味道。

他是從東港鎮魚市,走出的修行者許笙。

有一名身穿黑甲的年輕雲秦軍官也目睹了這牧場中的第一次分娩,看著許笙臉上的汗水和燦爛的笑容,他也有些微微的感動,但卻依舊難以理解的搖了搖頭。

這名年輕雲秦軍官叫秦葉威,在發現了許笙是修行者之後,他便多次真摯的遊說許笙,想讓許笙加入軍方發展。

畢竟修行者對於整個帝國而言,是最為稀缺的資源,在絶大多數人的眼中,修行者加入軍隊,自然更容易獲得耀眼的榮光。

但許笙拒絶了軍方誠摯的邀請,雖然一來二去,秦葉威都和許笙成了朋友,雖然許笙在接下來的開闢農田和開闢牧場的事情上,也體現出了極強的才幹,然而越是如此,秦葉威就越是想不明白…像許箴言這樣一名擁有如此才能的修行者,難道就真的原意將臉埋在這碧落陵的泥土和沾染著馬糞的乾草之中,並始終甘於,且享受這樣的生活?

在人群之中便擦汗,便轉過身來的許箴言看到了身穿黑甲的年輕軍官,他也看到了這名年輕軍官眼中的難以理解,但他只是衝著這名年輕軍官,隱含著對方不知道的驕傲,笑了笑。

他無法告訴這名年輕官員自己甘於做這樣的事情,以及心中驕傲的真正原因。

因為他無法告訴這名年輕官員,林夕才是大德祥的真正主事者。

雖然在碧落陵的大戰之中,所有的人都敗給了聞人蒼月,但當陣一劍斬殺秦擎黃,以及林夕之前率軍的戰無不勝和在龍蛇邊關大荒澤會戰中的表現,也已經隨著雲秦皇帝的當殿震怒而在軍中徹底傳播開來。林夕的名字,在雲秦的軍中已經十分響亮,先前的事蹟,也已經使得他贏得了許多軍人的尊敬甚至崇拜。

許笙也無法告訴秦葉威,大德祥現在之所以能夠順利的開墾出數量驚人的農場,建立這樣的牧場,也並不是因為他的才能,他只是一個忠實的執行者,一些大計,是在他離開東港鎮,到這裡時,林夕就已經制定下來的。

雲秦帝國擁有驚人的疆域,擁有人口超過百萬的繁華大城,但這個世界的人口和開墾程度,自然無法和林夕來自的那個世界相比,所以雲秦帝國總體而言,依舊是地廣人稀。

碧落陵一分為二,設立行省,絶大多數雲秦朝堂中人都可以預先猜測得出,必定會先免除數年賦稅,大肆鼓勵人移居,耕種、放牧。

然而云秦帝國從不缺地,缺的只是人。

除了附近行省的一些邊民會移入之外,一般的農戶、牧民,都不可能會放棄自己熟悉的生活和居住的地方,進入到這樣一個完全陌生,且在他們看來不知吉凶的地方來定居。

所以誰都知道,即便設立行省之後,從上到下都會給出一系列的優惠之策,但在帝國將來很長的年月裡,碧水和天落這兩個行省的人口,還會少得可憐,還要依靠雲秦帝國連年將案犯發配到這裡,慢慢的增長人口。

所以那名代表著黃家的省督,在帝國將來很長的年月之中,便會始終處於被架空的狀態,隨著黃家的消隱而慢慢的消隱。

但是林夕讓許笙採取了僱員制的手段,先行在碧水行省的交通要道旁建造房屋,形成鎮區,然後將這些房屋,免費提供給大德祥的僱員…農戶和牧民,首先便和大德祥簽署約定,成為大德祥的僱員。不論年份收成的好壞,大德祥的工錢,都不會少。

這個世界的商號僱員,都幾乎是終身制的,而普通的雲秦貧苦人家,能夠成為一家大商號的僱員,都會視為一種難得的機會和榮譽。

許多農戶和牧民,都不會有信心和膽量自己進入碧落陵開墾,哪怕碧落陵的水草肥美,土壤十分肥沃,但他們卻願意成為大德祥的僱員,為大德祥做事。因為在他們看來,一個可靠的東家,即便在這裡的生意經營的不好,也會對他們負責,也會安排他們替大德祥做別的事情。

正是因為有林夕早已定下的這樣的大策的指導下,在碧水行省免除五年賦稅,且對開墾和牧業有貼補獎賞的具體條例剛剛正式宣佈後不久,許笙便已帶著數量驚人的大德祥僱員進入了碧水行省,行動之速,震動了剛剛建立不久的碧水行省省督府。

帶入大批人口,這是對省督府的最大的實質性的支持,所以在接下來無論是選地,還是修路等方面,碧水行省也都給予了大德祥最大程度的支持,甚至為了保證這個剛剛建立不久的牧場的安全,碧水行省的軍方都不動聲色的進行了一次春獵,將這個牧場週遭的野狼群,都圍剿了一空。

因為許笙很清楚自己是在幫小林大人做事,而且雖然在碧落陵一戰之後,他和息子江沿岸的百姓們都由心敬仰的小林大人似乎已經因為重傷而一蹶不振,徹底消隱在雲秦,但他卻同樣清楚,小林大人並沒有消沉,已經在自己所做的這些方面,開始了他的復仇之戰。

他無比尊敬小林大人的品格,他信任小林大人的能力,他的修行者身份,也是小林大人帶來的,所以對於此刻這樣終日和泥土、馬糞為伴的生活,他甘之若飴,且認為做得極有意義。

他在心中肯定,將來小林大人,一定會以一種震驚整個雲秦的姿態,重返所有雲秦人的視線之中,而他,也會因為追隨著小林大人,而真正做出一番事業,獲得真正的榮光。

……

……

中州皇城。

一名中州衛將領以極快的速度,將一封焦尾級的軍報送入了御書房中,然後用最為恭謹的姿態,快步倒退著退出了御書房。

金碧輝煌的御書房中,唯有身穿金色龍袍雲秦皇帝和雲秦首輔文玄樞兩人。

這是現今世間,最有權勢的皇帝,和最有權勢的權臣。

即便是面對最高級別的軍報,雲秦皇帝也依舊保持著無上威嚴,以一種不急不緩的姿態,看完了這份軍報的所有內容。

“呼”

然而看完了這份軍報之後,這名隱忍了十餘年,終於開始徹底展露自己鋒芒的帝王,卻是再也難掩眼神中的狂熱和狂喜,狠狠的呼出了一口氣,將這份軍報,摔在了身前的金色長案上。

“朕的二十萬大軍,已經將聞人蒼月的七萬主軍,團團圍困在了奪月城內!”

“攻破奪月城,長驅直入,已經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狠狠的呼出了一口氣之後,雲秦皇帝轉頭,看著文玄樞,緩緩的說道。

“恭喜聖上。”文玄樞躬身,誠摯的出聲賀喜道。

“即便不用青鸞學院的人,將青鸞學院和這南伐徹底割裂開來,這一戰,朕不是一樣要勝?”雲秦皇帝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冷意,“江家的人最近花那麼大力氣逼供一些聞人蒼月的舊部,到底想要從他們的嘴中掏出些什麼?”

“軍械。”

文玄樞微垂著頭,簡單而直接的道:“聞人蒼月無法將他積蓄的大量軍械從碧落陵帶走,江家想要挖出埋葬這些軍械的地點。”

雲秦皇帝點了點頭,他的嘴角露出些冰冷而嘲諷的笑容,只是道:“許家的這個小子,的確有些意思。”

在嘲諷的冷笑中說了這句話之後,處在南伐戰場上傳來的勝利消息的巨大喜悅之中的雲秦皇帝,想到了一個人的名字,他忍不住想要提及那個讓他憎惡的名字,但想到那個人是青鸞學院的底線,他便厭惡的皺了皺眉頭,閉上了口,不再說話。

…….

遙遠的大莽王朝境內。

二十萬密密麻麻的雲秦大軍,將一座上方同樣盤旋著無數烏鴉和禿鷲的宏偉巨城,圍得水洩不通。

城內守軍雪亮的兵刃反光和黑色的雲秦大軍,將這片天地變得森冷到了極點。

這是大戰前最後的寂靜。

雙方都還沒有開始主動進攻,城內和城外,都在準備著一些大型的軍械。

在黑色的雲秦大軍中的某個角落,一隊雲秦軍士在打用以建造箭樓的木樁。

一根削尖的巨木樁在十餘人的合力之下,深深的扎入了泥濘的,先前已經經歷過激烈絞殺的地面之中。

在木樁入地的瞬間,這一隊雲秦軍士沉冷的面容上,都充斥了異樣的神色。

地面上的泥土在釘入的木樁的擠壓下,擠出了不少水,而這些水,卻不是黑色的泥水,而是深紅色的血水。

這一隊雲秦軍士都清楚,很快,這片已經被鮮血浸濕的土地之中,將會浸入更多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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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遊俠 第十一章 攻城

一座世人根本無法想像,以一塊塊墨黑色光潔玉石堆砌雕刻而成,用和紅寶石一樣耀眼的紅色晶石鑲嵌出無數火焰狀符文的大殿之中,有一張完全由紅色晶石雕刻而成的王座。

頭戴高冠,身穿紅色神袍的煉獄山掌教,便座在這張寶石王座之中。

他的面前,光潔的墨玉地上,站著六名手握鑲嵌著黑寶石的骨杖的煉獄山長老。

這些整個煉獄山最為尊貴的人物,在當日圍殺李苦之時,渾身都纏繞著黑氣和火焰,此刻這些人身上的黑氣和火焰消隱,他們顯露在外的肌膚,卻是一種奇異的銀灰中隱隱帶著暗藍的顏色。

“掌教。”

此刻六名煉獄山的權杖長老全部躬身謹立著,最為當前一名瞳孔中都似有兩個火焰狀符文在不停閃耀的長老出聲道:“雲秦大軍已經將奪月城團團圍住,我們還不要加以援手麼?”

煉獄山掌教沐浴在寶石王座上散發的紅光之中。

他依舊保持著低眉沉思般的姿勢,威嚴的聲音,卻是從紅色光幕中傳了出來:“雲秦一共已經投入了近四十五萬大軍。聞人蒼月才動用了二十萬軍隊。在過往這些時日之中,雲秦軍隊的傷亡已經超過十萬。聞人蒼月的軍隊,傷亡也只是在十萬。”

“早在這場大戰爆發之前,聞人蒼月已經問我討要了大量的黑磷、鬼油木...這些東西,早已運送到北境,但到現在都沒有出現在任何戰陣之中。”

只是平靜的說出了這兩句話,煉獄山掌教便停止了說話。

他甚至沒有發表自己對於這個戰局的任何意見以及看法,然而所有這些如同神魔一樣的煉獄山權杖長老卻是都已經得到了某種確切的消息,在心中做出了判斷。

也不再說任何的話,這些臉面和身上的肌膚都是詭異的銀灰和隱隱帶著暗藍顏色的煉獄山掌權者,都再次行禮,然後退出了這個大殿。

在走出這個大殿門口的瞬間,有狂風從這六名身穿黑色神袍的人身上捲出,黑氣和火焰,重新瀰漫這六人的全身,讓這六人的身影,顯得無比神秘和高大、威嚴。

他們身後的這座墨玉和紅色寶石相間的大殿,建立在一個巨大的死火山口的最高處。

這座死火山口的周圍,還有數十座或已經“死了”許久的火山口,或依舊還在流淌著赤紅岩漿的活火山口。

其餘的那些火山也並不小,但是和這座相比,卻就像是雲秦的嬰兒,遇到了最為高壯的穴蠻一樣,顯得十分的纖細矮小。

在這些火山再往南,是一片黑色的,看不到盡頭,天空中佈滿無數可怖紅色的荒原。

此刻這六名渾身再度充斥黑氣和火焰的煉獄山權杖長老所在的這座巨大火山口和周圍數十座小火山,便是大莽最神秘也最為強大的修行聖地,煉獄山。煉獄山再往南,那片充滿火焰和死氣的無盡荒原,便是這世上沒有什麼修行者敢進入的天魔獄原。

這座巨大的死火山的山腰之下,和煉獄山其餘那些小火山上,到處都是層層疊疊的梯田、工坊。

有無數的普通農奴和煉獄山弟子,在承擔著極其辛苦的勞作,供給和維持著這個修行聖地的運轉。

此刻,身穿普通煉獄山弟子黑紅色袍子的張平,便是這無數支撐著修行聖地運轉的底層人中的一員。

他挑著裝滿沉重礦石的兩個籮筐,從其中一座低矮死火山的礦洞中走出。

在一處充滿著硫磺氣息的溫泉水中洗了把臉之後,他繼續挑著這個沉重的擔子,朝著不遠處一個吞吐著黑色焰火柱的工坊走去。

這個春天,在極其精密的安排之下,他這名被青鸞學院看重的學生,先擁有了千魔窟外圍弟子的身份,接下來在煉獄山對千魔窟的一系列吞併之中,成為了煉獄山的雜役弟子。在這整個不平凡的春天裡,他只是日復一日的挖著礦石,冶煉礦石,做著一些唯有修行者才能承受的極沉重的雜役,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氣味刺鼻,暗不見天日的礦洞之中,極其的辛苦,這樣的日子很容易讓人懷疑沒有盡頭,隨著煉獄山的人對於千魔窟的人的天然敵視和勝利之後的鄙夷而不斷的持續下去,更何況他自身所在的帝國正在和現在置身的這個敵國進行著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戰,有許多像他這樣的年輕人,恐怕已經在這場大戰之中脫穎而出,遠遠的走在了他的前面,然而他在過往的日子裡,卻是沒有一絲怨言,只是沉默的完成每日交待下來的事情。

和往常一樣,張平挑著礦石進入了如魔窟一般,到處都是燃燒著烈火的冶煉池的冶煉工坊。

在一絲不苟的將所有礦石傾倒在指定的地點,並開始接著受指派頂替一人的位置拉動巨大的風箱按照一定的節奏鼓風時,一名頭戴著黑冠,身穿著黑紅色長袍的人走到了他的身側,用讚許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道:“做得不錯…從明天開始,你去上面的鍛造坊報導。”

張平沒有停,因為他知道對於對方來說,像自己現在這樣身份的人的道謝並沒有任何的意義,而且對方也並不想自己停下來,對這裡的冶煉造成絲毫的影響。也只是對他說了這一句,這名主管這工坊的頭戴黑冠的煉獄山中人,便已經漠然的從他身旁走過。

在這個無比炙熱的工坊之中,他只是依舊沉默的拉著風箱,想著那片冰天雪地的地方,想著那近乎完美的容顏。

……

在深春之中,在剿滅了數支大莽的援軍之後,雲秦二十萬大軍開始進攻奪月城。

奪月城是在大莽王朝的前身,南摩國時期便已建立的重城,就像墜星陵是整個雲秦帝國南部的堡壘一樣,奪月城是整個大莽王朝北部行省的矛尖和堡壘,在南摩國三十萬大軍進攻雲秦,被張院長和十七名從學院中走出的強者殺得大敗之後,國內局勢本身已經岌岌可危的南摩國,因為害怕雲秦軍隊乘機大舉進攻,所以耗費了無數財力和人力,對魔壇城和奪月城等一系列城池進行了修繕和加固。這也最終導致了南摩國財力的難以支撐,相當於自己把自己活活耗死,導致王朝覆滅,湛台莽在亂世中起兵,群雄逐鹿中獲勝,建立了大莽王朝。

奪月城的城牆高達三十五米,這世上幾乎已經沒有任何一種登城軍械可以夠得著,可以讓軍士直接衝上城牆,城牆外牆全部用數米長寬的月白色巨石堆砌而成,城牆厚度驚人,城牆上足以讓三十餘人並行。修建這城牆整整挖掉了原先城池旁的一座叫魔月山的山嶺,奪月城也正是因此得名。

早在五十年前,張院長開始正式步入這個世界所有人視線中之後,這個世界的所有國度的軍隊將領,便都受了他帶兵的影響,在本身就是十分殘酷的戰爭之中,拋開了假惺惺的作態,拋開了下戰書和叫陣等不必要的繁文縟節,而都以儘可能的殺傷敵軍和獲取勝利為第一追求。

所以在雲秦的數萬大軍和大量軍械開始集結,壓向奪月城的南門時,奪月城南部城牆上的絞盤式守城重弩,城牆上的小型投石車和城內的大型投石車,便都已經開始了轟鳴。

一群剛剛盤旋往下飛舞的烏鴉,被一塊轟然飛至的大石瞬間砸成了無數血泥和飛舞的羽毛。

其餘所有的烏鴉和禿鷲,頓時全部發出了驚惶的嘶鳴,奮力的撲動翅膀,拔高身形。

壓在城上的巨大黑色旋雲瞬間往上抬起,下方,一塊塊房屋般的巨石和車轅般的巨大鋼鐵弩箭,帶著恐怖的風聲和渦流,從高空中砸下,砸向雲秦軍隊的陣中。

雲秦大軍進攻的點是奪月城的南門。

這奪月城的南部城牆面對的是大莽境內,防禦工事比起北部城牆要略有不如,此刻雲秦大軍已經將這奪月城團團圍困住,只選一點進攻,可以將所有優勢軍力和重型軍械,全部砸在這一處,而對於大莽軍隊一方,城牆再寬,這一段城牆,所能容納的大莽防守軍力,也是有限。

城內大型投石車投出的巨石狠狠墜落在地,因為巨大的慣性,巨石或翻滾跳動,或是在地上划行,移動的每一瞬間,都帶出新鮮的血浪,沁入原本已經黏|濕的泥土之中。

十數個還未搭建完成的箭樓在奪月城中第一輪的軍械轟鳴聲中便被砸中,轟然倒塌。

粗重的木材倒塌下來,又湧起了一陣陣血浪,壓死了不少正在搭建箭樓的雲秦軍人,然而其餘正在搭建箭樓的雲秦軍人,卻是沒有絲毫的停頓,依舊不顧城中呼嘯投出的巨石和天罰般的巨大弩箭,只是在做著眼前的事情。

雲秦軍隊的投石車開始了反擊。

在令人頭皮發炸的巨械轉動和轟鳴聲中,一塊塊巨石以看似緩慢的姿態,被拋上高空,然後又像一座座小山一般,狠狠的墜落下來。

在雙方的不斷互擊之下,雲秦大軍越來越多如擎天巨人一般的投石車,行進到了奪月城的南面城牆外。這些平時難得一見的超大型軍械,竟一時矗立如林,總共超過了三百架!

密密麻麻的雲秦軍人,在一個個矗立起來的高聳箭樓和這些巨大的投石車之下,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黑螞蟻一般。

在地面不斷的震顫之中,在二十萬雲秦大軍的吶喊聲中,三百架代表著龐大的雲秦帝國的國力及復仇意志的巨大投石車,將一塊塊的巨石,不停的拋飛到空中,砸向奪月城的城牆和城池內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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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遊俠 第十二章 蔑視

這完全是真正史詩級的場景。

上百架巨大的戰鼓在不停敲響著。

在震動天地的戰鼓聲和二十萬雲秦大軍的吶喊聲和吼聲之中,三百多架投石車連續不停的將一塊塊如同房屋一般的石頭拋飛在空中。

只是數停的時間,聚集了如此驚人數量巨型軍械的雲秦軍隊便開始佔據了絶對的上風。

城牆上一架架固定的大型弩機被巨石砸得粉碎,鋼鐵的弩身和絞盤從城牆上紛紛墜落。

城內一些甚至超出城牆高度的巨型投石車,也在巨石的轟擊之下,發出了令人頭皮發麻的巨木炸裂聲,轟然倒塌,炸起一陣陣衝天的煙塵。

雲秦這方,也不時有擎天巨人一般的投石車轟然傾倒,但其餘的投石車,卻是依舊在不停的進行著擺動,轟擊。

如房屋般的巨石在空中飛行,墜落,發出恐怖撞擊聲的景象,足足維持了一個多時辰。

在一個多時辰的連續不斷轟擊之下,奪月城南側的城牆上,已經被砸得徹底支離破碎,堆滿了各種巨石和碎裂的大石,一截數十米長度的城牆,徹底的裂口,崩塌下來。

等待已久的數名雲秦將領同時發出了一聲厲吼,原本已經震動天地的戰鼓聲變得更加的激越,就像是無數巨人奔騰的腳步聲。

已經在陣列最前方待命的兩萬雲秦重鎧軍士齊齊發出了一聲震天的大吼:“為了雲秦!”

“轟隆轟隆”的腳步巨響聲中,大地在劇烈的震動著,兩萬身穿雲秦主戰青狼重鎧的軍士,排成了整齊的方陣,身上森寒的重甲反耀著陽光,猶如一座移動的巍峨鐵山,朝著前方的城池轟然湧去。

奪月城倒塌的城牆之後,瞬間也響起了無數金鐵震鳴的聲音和巨大的腳步聲,整條城牆上的灰塵都在簌簌掉落。

在咣當咣當的金鐵撞擊聲中,無數身穿大莽步兵主戰“夜梟”重鎧的身影,連續不斷的在倒塌的城牆處出現,瞬間就匯城了一片金屬的海洋。

“放!”

一聲聲極其淒厲的軍令聲隨著這些鋼鐵巨人一般的身影的出現而同時響起。

“當!當!當!當…”的金鐵撞擊聲和急劇的破空聲中,無數由強力弩車射出的弩箭,形成了一片鋼鐵的烏雲,狠狠的撞入雲秦兩萬重鎧軍士陣中。

無數身穿青狼重鎧的雲秦軍士身上的金屬重鎧在巨大弩箭的衝撞下炸裂,內裡的血肉之軀破碎,往後倒撞而出,再也無法爬起,但整支雲秦重鎧大軍氣勢卻依舊猶如山崩海嘯一般,毫無停滯,很快便帶著轟然的狂風,湧到城池的缺口旁,和對方的大軍衝撞在一起。

“殺!”

一名名軍士發出的厲吼聲在這一瞬間竟然是壓過了聲震十里的戰鼓聲和無數鋼鐵身軀撞擊在一起的金屬撞擊聲。

衝在最前排的軍士瞬間被金屬浪潮淹沒了,但後方的重鎧軍士又繼續衝上,用盡所有的力氣,朝著前方狠狠的揮出手中的兵刃。在這缺口數十米內,瞬間就擠了上千人,鋼鐵身軀和兵刃全部擠在了一起,撞在了一起。而後方的鋼鐵洪流,還在湧來,將這片區域的密度,變得更加的稠密。

雙方完全都是以生命往前拱、以沖擠、廝磨、踐踏的方式,在進行著絞磨般的廝殺。

雲秦後方的大量弩車、刃車等強力軍械也已經跟上了,在投石車依舊不停的將巨大的石塊砸到城牆上和投入城牆之後的同時,無數巨大的弩箭,如桌面般大小的旋轉巨刃,也如同暴雨一般,砸入到了對方缺口後的陣中。

雙方的重鎧軍,擠在一起,在金屬的暴雨之中作戰,

金屬的海洋,頃刻之間變成了血肉模糊的汪洋,人體、鎧甲、兵刃,不停的被碾壓得支離破碎,不停的泛開一朵朵巨大的血花。

雙方的重鎧軍數量都在急劇的縮減,兩邊的軍械也在不停的損毀著。

雲秦的投石車已經都開始減輕了投石的重量,保證巨石都可以落到城牆後方,不對自己的重鎧軍造成殺傷,最後列的投石車也開始移動往前。然而與此同時,城牆上的大莽軍隊,也不斷的湧出,紛紛撬動城牆上的大石,砸向重鎧軍陣中的同時,這些大莽軍人也開始拚命的往城牆下,往缺口處砸落巨大的擂木。

雲秦已然樹立的六七十個箭樓上,上千名箭手也開始發箭。

密集的黑色箭矢,也形成了新的暴雨,落向城牆。

這種慘烈的廝殺,從正午一直延續到了黃昏。

雙方的重鎧軍的屍體,以及各種箭矢、鋼鐵弩箭和刃車的巨大刀刃,投石車投下的巨石,將這一段城牆的缺口再次堆起了六七米的高度。

在夜幕降臨之前,已經精疲力竭,甚至開始無法承擔自己身上重鎧重量的雲秦重鎧軍開始撤退。

在撤退時,兩萬雲秦重鎧軍僅剩六千。

大莽軍的折損,也絶對不會低於軍械還占優的雲秦軍,在這第一天的正式攻城戰中,雙方在這一個缺口週遭的絞殺致之中,雙方總共便至少付出了三萬以上軍士生命的代價。

夜幕降臨,無數篝火在奪月城外的曠野中燃起,無力再戰的重鎧軍撤退休憩,但是雙方的大型軍械,依舊在不停的轟擊。

一夜的轟擊下來,堅固至極的奪月城又崩塌了數段,但殘牆依舊有十餘米的高度,依舊不如第一日幾乎徹底崩塌的缺口,依舊無法讓大軍直接湧入,然而經過這一夜的巨型軍械轟擊,奪月城南側城牆上的所有大型弩機全部已經被摧毀成一堆金屬碎片,內裡所有能夠還擊的大型投石車已經全部被砸倒塌損毀。

反觀雲秦這一方,除了被大莽投石車砸毀和連續不斷的使用下自損的投石車之外,還依舊有近百架投石車矗立著。

面對這些投石車,奪月城的這南側,已經只能逆來順受的默默承受,任憑一塊塊巨石,轟然砸在城牆上,砸入城牆後方的屋舍之中。

雲秦軍方的數萬步軍在依舊不斷震響的投石車的掩護下,開始朝著滿目蒼夷的城牆逼近,開始在距離城牆更近的地方建造箭樓,可以讓箭軍的視野也箭矢越過極寬闊的城牆,落到城中。同時一些大型的雲梯,也開始推進。

然而即便是在沒有大型軍械的掩護下,大莽軍隊還是進行了極其頑強的抵抗。

一列列的盾甲兵和箭軍聚集在城牆上,冒著密集的黑色箭雨,和推進的雲秦軍隊進行著絞殺。每次數塊投石車的大石正中城牆上方,將一大片的大莽盾甲軍和箭手輕易的如蟑螂一般碾成血泥之後,卻還是馬上有大批的大莽軍人補充上來。

從日出到日暮,城牆上的血水不停的如同小溪一般,沿著城牆的溝壑流淌下來。

一名騎在一匹純黑戰馬之上,在密密麻麻的雲秦黑甲步軍之中顯得有些突兀的雲秦將領,冷峻的看著流淌著鮮血的城牆。

對於這名高階雲秦將領而言,這種絞殺對於雲秦大軍是十分有利的。

因為在沒有大型軍械可以抗衡,任由雲秦大型軍械肆虐的情形下,大莽軍隊的這種死傷,絶對不會比主動攻城的雲秦軍隊小。

這樣近乎一比一的死傷,雖然殘酷,但必定可以給雲秦大軍贏得大量的時間,在數天之內,便能攻破這座大莽雄城。

雲秦二十餘萬大軍圍困住大莽七至八萬軍隊,根本不怕對耗,怕的只是大莽的援軍,以及大軍後繼的軍械和軍糧的運輸。

這些高階雲秦將領對於整個戰局也自然有著極敏鋭的嗅覺,他們也感覺得出來,聞人蒼月恐怕還有數量不菲的大莽援軍可以動用,而在他們看來,聞人蒼月的唯一機會,也在於能否在雲秦大軍未攻下奪月城之前,調來大批的大莽援軍,來個內外夾擊。

而云秦南伐大軍的應對,便只是不計代價,將數量恐怖的軍械和重鎧軍等強力部隊,砸在了這裡,同樣不計犧牲的,以極短的時間攻佔這座決定整個戰役的城池。

……

在一陣火山爆發般的巨大吶喊聲和厲喝聲中,兩架雲秦攻城雲車的巨梯就要放落到城牆上。

與此同時,已經休憩了昨夜整整一夜和今日整個白天的六千雲秦重鎧軍,也已經再度開始奔跑,化成金鐵洪流,再次開始湧向一側那個缺口。

就在此時,一個身穿黑紅色鎧甲,披著長長的靛藍色披風,如同鐵鑄一般的身影,出現在了鋪滿殘肢血泥和碎石的城牆上。

此時這城牆上不知道聚集著多少的大莽軍士,不知道有多少箭矢在空中呼嘯來往,同時依舊有不少巨型弩箭和巨石狠狠砸落下去。和投石車砸落的巨石相比,這條鐵鑄般的身影也顯得十分渺小,然而這條身影卻是如同帶著無窮的魔力,卻使得城下這名馬上的雲秦高階將領和許多雲秦軍士,一眼都注意到了此人的出現。

馬上冷峻的雲秦高階將領瞳孔微微的收縮。

“轟!”的一聲,數萬最靠近城牆的雲秦軍人,很快發出了一片更為巨大的海嘯般的喊殺聲。

聞人蒼月!

雖然絶大多數人都沒有親眼見過聞人蒼月的面目,但是此刻所有這些人,卻都可以在心中肯定,這條如鐵鑄般的身影,這名大莽軍隊的統帥,便是聞人蒼月!

聞人蒼月,竟就在這奪月城中!

這名弒殺太子的叛國逆賊,就在這奪月城中!

…….

聞人蒼月面無表情的行走在血泥和殘肢之中,就在他出現在兩架雲梯之前的瞬間,他身前的空氣一陣巨震,無數鮮血和破碎的血肉從城牆上震飛而起,帶著蔑視嘲笑氣息的七曜魔劍,在轟然炸開的氣浪中破風而出,瞬間摧毀落向聞人蒼月的所有黑色箭矢,斬在了那兩架雲梯之上。

雲秦這種登天雲梯,外面全部包裹著一指厚的軟黃銅,極韌極難折斷,如難看扁尺般的飛劍,和這可以同時讓數人併排攀爬上去的梯身相比顯得十分細小,然而就在這道劍光一掠之間,兩架雲梯的前半截梯身便全部折斷,轟然砸落。

與此同時,聞人蒼月凝立不動,漠然的遙望著這數萬雲秦大軍的後方遠處,無視那依舊矗立著的百架巨大的投石車,伸手翻掌,往下做了一個手勢。

這一瞬間,整個雲秦大軍爆發出了無比憤怒的滔天怒吼聲。

步軍中純黑馬匹上的高階雲秦將領也憤怒到了極點,渾身都微微顫抖起來。

聞人蒼月的這個動作,就和林夕熟悉的那個世界的豎起中指一樣,在雲秦,表示的便是輕蔑和不屑。

而他望向的地方,在潮水一般的雲秦軍隊最後方,有一片金色的潮水,有一架巨大而威武不能言的戰車。

那是整個雲秦大軍的中軍,是這支雲秦大軍的總統帥,胡闢易所在的地方。

聞人蒼月,此刻是在對胡闢易表達他的蔑視,對整個雲秦大軍…乃至對整個龐大的雲秦帝國,表示他的蔑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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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遊俠 第十三章 在最光輝之時落寞

不知因為何故,盤旋在奪月城上方如旋轉黑雲一般的禿鷲,也像畏懼聞人蒼月一般陡然散開,飛向遠處。

極高的城牆上的聞人蒼月,距離雲秦中軍那一片金色的潮水以及那一輛鹽霜巨猿拉動的龐大戰車極遠,然而張院長給這世上帶來了一種叫做黃銅鷹眼的東西,所以那片金色的潮水中,許多人都看清了聞人蒼月現身在城牆上,做了這樣的一個動作,包括兩層樓高的戰車上的胡闢易。

面對聞人蒼月的現身,胡闢易只是平靜的對著身旁的傳令官下達了數個命令。

數萬攻城的雲秦步軍在他的命令下開始暫退,休憩,等待黑夜的降臨。

胡闢易無論是在修行還是在統帥大軍上,都是真正的天才,否則他也不會在胡家所有的子侄之中脫穎而出,更不會正值壯年,便已成為雲秦帝國三大將領之一,然而在過往的那些年月之中,無論他建立了多少戰功,獲得了何等的成就,無論他如何真正的出色,聞人蒼月,卻始終是壓在他頭頂的一團如山陰影。

聞人蒼月的戰功比他更為顯赫。

聞人蒼月號稱聖師階中無敵,個人戰力比他更為強大。

聞人蒼月升任鎮西大將軍的時間比他更早。

甚至幾乎所有雲秦人都認為,聞人蒼月統帥的碧落邊軍,是整個雲秦戰力最強的軍隊。

所有這一切,都隱隱的指出一個事實…即便同為三大將領,胡闢易不如聞人蒼月。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此刻面對聞人蒼月赤裸裸的蔑視,胡闢易自然遠比任何人都要憤怒,然而他並不是初出茅廬的衝動小將,他十分清楚,在勝利面前,其餘一切都沒有意義。

只要他能夠贏得南伐的勝利,原先一切強加在他頭頂的陰影,便自然會煙消雲散,所以此刻,他比平時任何時候還要冷靜。

為了避免這些攻城的雲秦軍人在極度的憤怒之下做出太過衝動的事情,面對聞人蒼月的蔑視,他反而暫時選擇了退兵,選擇讓這些雲秦軍人的心情先行冷靜下來。

……

百架擎天巨人般的雲秦投石車,如同宣洩著整支雲秦大軍和胡闢易的憤怒一般,徹夜轟鳴。

在下半夜,原本已經滿目蒼夷的奪月城南側城牆終於再次發出的天崩地裂般的崩塌聲,再次崩塌一段,又出現了一個二十餘米長的缺口。

然而云秦軍隊並沒有急著在夜間發動攻擊,只是調教著投石車,繼續密集轟擊著這個缺口兩側的城牆。

這一夜,雲秦的貫月弩車和穿山弩車的恐怖金屬震鳴聲也響了一夜。

雲秦軍隊毫不吝嗇的將大量造價昂貴且花了不知道多少代價才以這樣的速度運送到前線的重型弩箭砸落在了兩側的城牆和缺口內裡,為的只是防止大莽軍隊在這個缺口的附近建立起有效的防禦。

在新的一天黎明來臨,第一縷曙光照射到奪月城時,奪月城的這一段城牆已經崩塌近百米,釘在兩側未倒塌的城牆上,城牆內很長的一片區域內的黑色兒臂粗細的鋼鐵弩箭,已經密集的像黑色的叢林。

所有的弩車、刃車停了下來,開始統一裝填。

所有還完好的擎天巨人般的雲秦投石車也開始全部停下,開始統一準備。

一時之間,整個戰場開始變得莫名的安靜。

然而即便是最底層的大莽士兵,都從前兩日雲秦軍隊的攻勢,知道最終的決戰即將來臨。

這種大戰前令人窒息的片刻死寂,就連盤旋飛舞在城池上方的烏鴉群,都感覺到了被巨石壓身般的恐怖,紛紛四散而飛。

這種安靜並沒有持續多久。

地面再度震動起來,震盪出許多許多。

雲秦中軍,那如金色汪洋一般的重鎧騎軍,開始整齊劃一的移動,前進。

一列閃耀著森冷光芒的重鎧軍出現在了大軍的最前方。

只是這一列重鎧軍並不是先前剩餘的青狼重鎧軍。

那剩餘的數千青狼重鎧軍,組成了幾個小型方陣,混雜在數萬步兵群中。這一列最前的重鎧軍身上厚度驚人的鎧甲上,全部佈滿著玄奧的符文,就像裸露在外面的血脈。

這是雲秦軍中最強大的,震懾天下的青王魂兵重鎧軍!

“咚!”

陡然之間,雲秦大軍中所有的戰鼓,在一瞬間炸響。

就在這令人的鮮血都似乎要震盪得飛出的巨大轟鳴聲中,如雷般的馬蹄聲轟鳴在天地之間。

戰鼓聲、馬蹄聲、以及雲秦大軍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的喊殺聲匯聚而成的聲浪,令所有世間的人,都根本難以想像。

即便是最為平庸和膽怯的戰士,在這樣的聲音之中,恐怕都會熱血沸騰到了極點。

數列金色騎軍前進的速度陡然加快。

這數千身披金黃色重鎧的騎軍每四匹戰馬一組,中間懸空晃蕩著一根巨大的重型沖槍。

在這些騎軍帶著五六米長的巨型長槍衝到最前列的瞬間時,數百具青王重鎧身上的符文,在一剎那充電般閃亮,發出了耀眼的黃光。

“唰!”

這些重鎧身上瞬間閃亮的光芒和巨型長槍槍尖上反射的光芒,就好像在奪月城的城牆上,瞬間落下了一片明晃晃的閃電。

如山崩一般,這些渾身閃耀著光亮的青王重鎧開始揮舞著手中的長斧,怒吼著開始了狂奔。

這一具具魂兵重鎧,奔跑的速度和全力加速的重鎧騎軍幾乎保持了一致,穿插在金色的潮水之間,衝入了那條百米左右的缺口之中。

“轟!”

與此同時,所有尚且完好的雲秦投石車,在一瞬間同時將巨石甩出,無數團巨大的煙塵,在城牆後方爆開。

奪月城中的大莽騎軍也出動了,一列列的重裝軍和雲秦的魂兵重鎧軍和重鎧騎軍衝擊在了一起。

一瞬間,便有無數的大莽重裝軍士承受不住魂兵重鎧和那些匯聚著四匹戰馬衝力的巨型長槍的力量而像無數的瓶蓋一般被掀飛出去,帶出一蓬蓬的血浪。

……

在前兩日一共傷亡了三萬多名軍士之後,整個雲秦大軍還擁有整整十七萬大軍。

而即便是作為守城的一方,在雲秦以強大的國力調動的壓倒性的軍械壓制下,大莽軍隊的傷亡,也根本不比雲秦軍隊少,整個奪月城中能夠參戰的軍隊,已經只有四萬餘。

這四萬多大莽軍隊,在連續不斷的軍械轟擊聲中,體力和意志早已經接近了極限,也不知道聞人蒼月是用什麼手段,讓他們能夠支撐下來。而云秦的中軍,這幾日卻始終在休憩,已經是如嗜血狼群終於開始衝鋒,戰意徹底迸發出來的時候。

所以,整個戰局並未像第一日攻城中那麼僵持,在最前列的青王重鎧軍開始魂力耗盡而倒下時,後繼湧入的雲秦重鎧騎軍,從高空中往下,已經像一條條金色的水流,湧入了一個深潭之中,然後迅速的蔓延開來。

城內對於雲秦大軍而言,是更為廣闊,更容易施展的戰場。

慘烈的絞殺並沒有持續多久,還未近正午,在拋下了近三萬具屍體之後,殘餘的大莽軍隊開始潰逃入城內的街巷之間。

一切如常。

雲秦軍隊極其有序的一批批突入城中,開始清剿般的巷戰。一部分雲秦軍隊,分數處方位登城,開始佔領奪月城宏偉的城牆。

在陽光最烈的正午時分,雲秦大軍對奪月城的佔領已經實際性完成,十餘萬雲秦大軍已然進入了奪月城中,整個戰爭的進程,已經到了徹底清掃、佔領以及找出和殺死聞人蒼月的最後階段。

數十頭鹽霜巨猿拖曳著的金色戰車碾壓過了城牆倒塌的碎石,進入了奪月城。

和上次攻破魔壇城時一樣,站在兩層樓高的戰車頂上的胡闢易微微仰頭,環視這座被他攻陷的巨城。

他身穿金甲,身負金劍,在烈日下顯得無比的光彩,在金色戰車碾壓進奪月城的一瞬間,無數的雲秦軍人也齊齊發出了一聲吶喊和歡呼。

成王敗寇。

此刻所有身經慘烈殺陣的雲秦軍人,都不會去考慮這是數倍於對方的軍力下的戰果,對於他們而言,這是來之不易的勝利。

然而就在此時,最先開始謹慎的搜索,已經深入這個城廓大街小巷都並未發現異常的雲秦快速偵察騎軍,卻是發現有一陣奇異的震顫,從城北附近傳來。

奪月城北,是正對著雲秦的方向,也是固定軍械安置最多的地方,此時也唯有這一小片區域,雲秦軍隊還沒有絶對的掌控權。

而就在此時,沉重的北門,打開了。

打開的北門之外,依舊是數支嚴陣以待的雲秦大軍。

然而就在打開的瞬間,無數強勁至極的弩箭破空的聲音和金屬震鳴聲,帶著狂風,瞬間降臨最前方的雲秦軍隊。

密密麻麻的重型弩箭,瞬間將數百名雲秦軍士撕碎成了破碎的血肉。

一支騎軍,從洞開的城門之中,以驚人的速度衝出。

外面密密麻麻的雲秦軍士,頓時齊齊發出了一聲劇烈的怒吼聲和喊殺聲。

因為就在這支隊伍最前列的一匹血紅色巨馬上,騎坐著的,正是身穿黑紅色鎧甲,如鐵鑄般的聞人蒼月。

即便明知聞人蒼月的強大和可怕,即便一瞬間,前方就有數百名軍士變成了破碎的血肉,所有圍堵在北門外的雲秦軍士,還是不想讓聞人蒼月突圍而出跑掉,所以所有人,反而都是更加決然的朝著聞人蒼月湧去。

北門外箭樓上的軍旗劇烈的揮舞起來,和淒厲的軍號聲一起瞬間傳遞出聞人蒼月正從北門突圍的訊息。

城中一支輕鎧騎軍,在警醒的瞬間,數千名騎士便同時一聲厲喝,決然的從腿肚上抽出一柄利刺,狠狠的扎入平時十分珍愛,視為親密夥伴的戰馬馬身上。所有這些戰馬在痛苦的嘶鳴聲中,將速度化成了極限,根本不管零散的大莽軍士的阻截,只是不停的,像一條條閃電一般,決烈的往北門衝去。

然而就在此時,奪月城中許多處平坦的地面,卻是都奇異的微微隆起,並發出了絲絲的聲響。

就好像一座座噴發的小火山一樣,地面隆起,裂開,衝出了一條條黑色的煙柱。

地下有火光湧動,透射上來,而黑色的煙柱散開,紛紛揚揚的落下。

一片片黑色魚鱗般的碎片,在空中飄灑下來,就像突然下了一場雪。

原本已經低下頭,直視北門方向的胡闢易,陡然抬頭。

他看到,有一片如黑色魚鱗般的黑雪,朝著他所在的戰車飄落了下來,然後在他凝固的視線之中,在他的感知之中,這片黑雪迅速的變紅,燃燒,釋放出恐怖的熱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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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遊俠 第十四章 一戰而變

天空中光明大作。

胡闢易的金色身影,在這一瞬間更加顯得光輝萬丈。

然而他的臉色,在這一瞬間,卻是前所未有的蒼白。

“退!”

一聲前所未有的厲吼,從他的口中迸發而出,這輛威武至極的巨大金色戰車高處震盪而出的磅礡氣息,瞬間將那一片掉落下來的流火吹散。

然後即便是震成粉碎,那些無數細小的微粒,還在繼續燃燒,施放著恐怖的熱力。

奪月城中地面上的無數隆起隆得更高,噴出了一丈來高的火焰。

紛紛揚揚灑落的黑雪,幾乎籠罩了整個奪月城。

像胡闢易這樣強大的聖師階人物,光是憑身上氣息的震盪,便可以捲開和震碎所有飄落向他和戰車的黑雪。

然而那些普通的雲秦軍士,那些渾身的魂力本身都已經幾近耗光的普通低階軍中修行者卻是不能。

紛紛揚揚灑落的黑雪,很快全部變成了一片片的火焰,落在了他們的身上,粘附在他們的身上,劇烈的燃燒。

很快,整個奪月城,都幾乎燃燒了起來,都變成了一個噴發的火山口。

無數驍勇善戰的雲秦軍士,變成了火人,在地上翻滾卻依舊無法撲熄粘附在身上的火焰。

胡闢易喝令全軍撤出這個城池,他自己原本已經不想退,然而所有拉著戰車的鹽霜巨猿,在面對這個燃燒著的城池,面對落下的火焰,卻是根本無法擺脫本能的恐懼,已經根本不受那些祭司的控制,驚恐的拚命往後退卻。

威武的巨大金色戰車,以一種跌跌撞撞般的姿態,從燃燒著的城池中衝出。

臉色蒼白到了極點的胡闢易,在渾身不可遏制的微微顫抖之中,轉頭看後方的城池。

……

數千悍不畏死的堵住北門的雲秦軍隊,被聞人蒼月所率的這一支騎軍切豆腐一般輕易的切開。

因為充當箭頭的,是聖師階中無敵的聞人蒼月,以及他一大批魂力充沛的修行者部下。

所有刺向他和他身下戰馬的兵刃,全部被他身上散發出的恐怖力量,和在他身前形成光幕的恐怖劍氣震得破碎、倒飛而出,嗤嗤的洞穿阻擋在他前方的雲秦軍士的身體。

他身後所有的追軍,被烈火阻斷。

那數千騎雲秦輕鎧騎軍,也在未接近北門的時候,就已經被衝天的火焰吞噬。

聞人蒼月面無表情的帶著身後的近千騎軍,衝入荒原,朝著西方逃遁。

雖然此刻他是真正的在逃遁,然而他身周七曜魔劍的劍光,卻似更加充斥濃濃的鄙夷和嘲笑的意味。

……

猩紅的火舌從奪月城北門門洞中捲出。

城中的火焰,有些地方甚至超出了城牆的高度,映得上方的天空一片赤紅,整個城池,就像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灶。

沒有多少人能從城中逃出來,所有在城外的雲秦軍人,渾身都忍不住秫秫發抖起來。

十餘萬強大的雲秦大軍,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被這座燃燒著的城池吞噬,而他們這些還活著的人,卻是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樣的事發生。

威武的巨大金色戰車之中,一名鬚髮皆白,十分蒼老的雲秦靈祭祭司在黑雪飄落的瞬間,便似已經木化,原本紅潤的臉色變成了那種朽木的灰黑顏色。

在金色戰車被鹽霜巨猿拉出奪月城,終於停下,所有的鹽霜巨猿看著自己身上的焦痕也開始發抖之時,這名已經木化般一動不動的蒼老雲秦祭司陡然伸出了手,張了張口,似要說什麼,是要吶喊什麼,但是就在一張口之間,一口鮮血就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

沒有發出任何的聲息。

這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噴出,他的雙手兀自朝著那燃燒著的城池伸著,他的頭顱卻已經帶著無盡的痛苦和絶望,猛的垂了下來,再也不會再抬起。

……

就在此時,就在魔壇城至奪月城之間百里荒原中的一片丘陵地帶,一支雲秦軍隊正依舊按照部署,朝著奪月城前行著。

這支雲秦軍隊是一支運送糧草的押運軍。

二十萬雲秦主力大軍,每日消耗的糧草都是十分驚人,在前方大軍不斷推進之時,雲秦的千霞山後,運送糧草的軍隊,也會源源不斷的跟上。

此刻這支兩千餘人的雲秦軍隊距離奪月城還有數十里,隔著重重疊疊的山巒地帶,不可能知道奪月城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所有這些雲秦軍人,還是都忍不住有些震駭的抬頭望天。

因為即便隔著數十里,他們也可以看到,奪月城那處方位的天際,已經一片赤紅,比最紅的晚霞還要紅。

也就在這些軍士抬頭望著那處天際,心中震駭的做著各種猜測之時,一道淒厲的破空聲落了下來。

一枝深紅色的金屬箭矢,落入了這支雲秦軍隊的陣中。

這枝深紅色的箭矢力量太過強大,絶大多數人只覺得有一道狂風從空中貫入陣中。這枝深紅色的箭矢速度也太過驚人,幾乎所有的雲秦軍士,都沒有看到這一枝箭矢從何射來,只是隱約反應了過來狂風落下的方位。

一陣巨大的驚呼聲和哭嚎聲從隊伍中響起,絶大多數雲秦軍士愕然轉過頭去,只看到他們這支軍隊中的最高將領,那匹高頭戰馬上身穿黑甲的人,整個頭顱已經破碎成了一堆絮狀的爛肉。

數名將領的近衛,手中持著兵刃,臉色蒼白的看著無頭的將領屍體,震驚恐懼的看著遠處的山林。

“將軍…”

在數名校官終於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平日裡十分強大的這名修行者將領在沒有任何還手之力的情形下,被一箭刺殺了,開始用變聲的語調發佈軍令時,那片山林之中,身背著深紅色長弓,臉蒙著紅色細鱗片面罩的箭手,已經轉身離開。

一股股磅礡的力量從他的雙腳和雙手中湧出,就像一片片無形的翅膀,使得他的身體以比奔馬還快出數倍的速度,迅速的消隱在山林之間。

此時,聞人蒼月還在竭盡全力的逃著。

跟隨他突圍的騎軍只有近千,面對雲秦的數萬殘軍,若是被困住,他依舊會死。

然而此時,在距離奪月城最近的大莽魔名海行省的邊境地帶,黑紗山區,有一支已經紮營了十餘日的大莽大軍,已經開始吹響了號角,開始全速離開山區,朝著奪月城的方向行進。

這支軍隊的前鋒軍在正式行軍出山區,湧入平原地帶時,後方的軍隊,還密密麻麻的,覆蓋著後方整整兩座山丘。

這支大莽軍隊的總數,已然超過了十萬!

……

……

有比禿鷲飛得更快的馴鷹飛翔在大莽北境的荒原之中,有烽煙燃燒在天地之間,有快騎在不顧一切的奔跑著。

這一切,將南伐戰場這一日上發生的事情,以各種渠道,灑向人世間。

大莽王城距離大戰發生的地方要更近,所以大莽王城的議事大殿之中,很快響起了讚歎的聲音。煉獄山最高的山巔墨玉殿堂之中,也響起了威嚴的讚歎聲。

很快,所有大莽軍方和朝堂的人,都知道了最新的戰況,知道了雲秦二十萬大軍攻陷了奪月城,但卻被聞人蒼月烈火焚城,燒死了十萬強大的雲秦大軍。

大莽人,尤其是大莽朝堂和軍方的人,都十分清楚戰爭的殘酷,雲秦本來就是大莽的敵國,這些年來也一直在交戰著,所以在這種時候,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不會因為死了多少大莽軍人而感到憤怒,他們只會考慮到,聞人蒼月七萬大軍在奪月城對陣二十餘萬雲秦大軍,最終雲秦大軍只剩下不到五萬,七萬大軍殺死雲秦十五萬大軍,這種戰績,是極其驚人的。

從確切的軍報來看,從雲秦南伐,正式侵入大莽國土開始,已經投入了超過四十萬的軍力,到現在為止,雲秦戰死的軍人,已經超過了二十五萬,而大莽總共戰死的軍人,還不到十五萬。雲秦南伐大軍此刻在大莽國土之內的總兵力,也只有十五萬,然而此刻,所有大莽人都已經開始知道,聞人蒼月已經有十萬大軍,開始反擊!

先前大莽絶大多數人,只是質疑聞人蒼月身為雲秦人的身份,只是質疑聞人蒼月的統兵能力,懷疑這一戰在他的統御之下,不可能戰勝軍械天下第一的強大雲秦軍隊。

然而進行到此刻,在大莽軍隊開始反撲之時,所有大莽朝堂和軍方的人,反對聞人蒼月的聲音,便都瞬間消彌於無形。

這一日發生的事情,稍晚一些也到達了中州城。

這世間最為雄偉的大城之中,一間華貴的書房中,一名擁有和聞人蒼月一樣魁梧身軀的老人,甚至比皇城還要略早一些得知這個消息。

在得知這個消息的瞬間,這名身材極其魁梧的老人,也是張口噴出了一口鮮血。

這名老人,是之前一直在抱病不出的聞人老首輔。

他這間書房外不遠處,也停著一輛黑金馬車。

這世間總共有九輛黑金馬車,代表著先皇的最高賞賜和最高的榮耀,代表著九個支持雲秦立國,支撐著雲秦的強大家族。

然而這名老人知道,繼那名黃姓老人死去,黃家被流放般在碧水行省徹底架空之後,恐怕又有兩架這樣的馬車,要徹底退出雲秦帝國的舞台。

聞人蒼月越是強大,對於雲秦的損害越大,他便越是無法面對雲秦的百姓。

而胡家,已然和徹底倒向皇帝的胡闢易近乎決裂,但卻也勢必要承擔起胡闢易大敗的責任。

噴出了一口鮮血的老人痛苦的抬起了頭,院落裡,那一株雲秦開國之年,先皇親臨聞人家,親手栽下的那一株梧桐樹,在深春的風裡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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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遊俠 第十五章 複雜的和簡單的

戰爭是極其複雜的。

那數十萬前線的大軍,就像是一個精密複雜鐘錶的指針,任何動作的背後,龐大的帝國,都不知道有多少齒輪在為之轉動。

只是要將數百架擎天巨人般的投石車以及上千大型弩車在規定時限內送達城池之前,期間便有無數工坊的趕工、有無數工匠的跟隨,有無數軍隊沿途的調動部署,也不知道有多少阻擊和抵禦對方軍隊襲擾的戰鬥發生。

對於大莽一方也是一樣。

將煉獄山近百年積蓄的黑磷和鬼油木製成可粘附在物體表面迅速燃燒的魔火片,逃脫出雲秦偵察軍和潛隱的視線,運送至一個城池,並在這個城池的地下做出一個近乎覆蓋全城的火網,這也是極其複雜的事情,暗中也不知道經歷過多少調動和爭鬥。

光是一支運糧軍隊的到達時間,行進路線,也要牽涉到後勤供給,偵察軍,軍情處、沿途軍隊的配合…不知道要牽涉到多少人。

但有時候,戰爭到了有些人的面前,卻是十分簡單,最終只歸結於一些簡單的軍報,一些簡單的數字。

雲秦皇城金鑾殿前,雲秦各司的最高階官員已經齊聚,而此時雲秦皇帝長孫錦瑟,還在御書房中。

因為絶大多數軍情,尤其是在深入大莽北疆之後,都是要通過軍方傳遞到中州皇城之中,所以軍方最高階的人物,比起雲秦皇帝知道前方的軍情還要更快一些。

御書房中,雲秦皇帝展開了最新的軍報。

在展開這份最新軍報之時,這名天下最有權勢的帝王腦海之中已經出現了強大的雲秦軍隊佔領奪月城,將一面面代表著雲秦的威武大旗插滿奪月城的城樓,並已有威武之師,開始朝著奪月城後,更為寬廣和人口稠密的大莽領土進發。

對於他而言,這是帝國一個全新的開端。

不是那一點點帝國疆域的拓展,而是帝王的意志,大大的往前進了一步,青鸞學院和那九張重重帷幕之後的重座,又被他的意志,壓得往後退了一些,被他拋開了一些。

今日之雲秦,終究是朕的天下。

懷著強大的威嚴和自傲,雲秦皇帝看起了傳遞到他面前,已經變得十分簡單的戰爭。

然後他威嚴的面目,變得像未熟的豬肝一樣的紫紅,變得異常的扭曲。

“轟!”

他面前的金色書案,名貴的紙硯、鎮紙,甚至平時最為喜愛把玩的玉石…所有的一切,全部被金色的閃電,炸成了粉碎,衝擊在御書房的大門。

御書房外站著的兩名侍官瞬間噴血倒地而死,身後御書房的沉重楠木大門,化成了無數碎屑,形成了一條洪流噴出。

“啊!”

御書房中的帝王,發出了就如野獸般的瘋狂叫喊聲。

……

遙遠的帝國最北端,登天山脈中的青鸞學院,收到雲秦南伐的局勢一戰而變的軍情也和中州皇城相差無幾。

在天樞峰中,夏副院長看著谷心音,長長的嘆了口氣,“連張院長都不敢小看煉獄山,長孫錦瑟他憑什麼,敢小看煉獄山?”

谷心音似是有些不滿嘟囔了一聲,他十分清楚在這世上一些人的眼中,最後終究只是少數人,那幾個地方的戰爭,但那些死亡是真實的,受苦的,卻終究是世人。

……

整個雲秦震動了。

雲秦大街小巷之中的百姓,震驚而不敢相信於前方傳來的消息。

在所有的雲秦百姓的腦海中,雲秦帝國是這個世間最為強大的帝國…事實上,雲秦帝國也的確是這個世間最為強大的帝國。

所以不管雲秦朝堂之中,那些有識的官員覺得開春的南伐並不是最好的時機,還需要更多的準備時間,甚至可以用一些手段,先攪亂一些大莽國內的政局,但對於重武,又有著天生的自傲和榮耀感的雲秦百姓而言,這南伐,自然是要打,而且是越快越好,大莽就是要狠狠教訓。

因為在他們看來,雲秦大軍不可能敗,在他們的心目中,大莽王朝,就是被張院長打得落花流水的南摩國。

茶餘飯後,許許多多的雲秦百姓,談論的都甚至是咱們雲秦的大軍,大概再過幾天就能夠攻入大莽皇城,讓大莽的新皇帝給咱們雲秦跪下來磕頭認錯了吧。

之前一些時日,從南伐前線傳過來的,也的確都是些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大軍已經突破大莽邊境線了。

大軍勢如破竹,成功圍困了兩萬大莽軍,一戰滅之。

大軍奪取了大莽北境兩個重要的軍械庫。

大軍逼近魔壇城,已經近乎掌控整個大莽北部邊境線。

大軍攻破魔壇城,在五日之內,便剿滅了兩萬零散大莽援軍,完成了對奪月城的圍困。

只要攻佔奪月城,大莽北部的數個豐饒行省,就像是剝了殻的嫩雞蛋,咱們雲秦帝國,已經可以很輕鬆的一口嚼了吞下了。

然而這天,怎麼會突然變了呢?

十餘萬大軍,就被燒死在了奪月城中?

大莽的軍隊,已經開始反擊,雲秦的大軍,已經開始節節潰退,已經開始被大莽軍隊,不停的分割,追殺?

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老師,有什麼東西,可以讓整個城池都很快的燃燒起來麼?”

很多私塾之中,一些雲秦孩童,都無法相信的問自己的老師。

雲秦朝堂之中許多人已經明白了過來,聞人蒼月花了整整一個秋冬的時間是準備了什麼,也明白了過來,煉獄山在前面的秋冬,也已經付出了積蓄百年的用以煉器的珍稀燃料。然而民間普通的私塾學堂的教師,卻是根本不可能想得明白,做得出解答。

因為這個世界,是沒有火藥的,即便是堆滿乾柴,灑滿火油,也是不可能很快將一座城池徹底化為焦土,對於這世上絶大多數修行之地而言,煉獄山都是神秘莫測的修行聖地,不為外界所知,更不用說民間普通的私塾、學堂。

雲秦百姓想不明白,難以理解,甚至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然而這些從前線傳來的消息,卻又是千真萬確的。

一些陣亡的名單,已經開始送到軍部,並傳遞到陣亡將士的家眷之中。事實上這些陣亡名單,還不是在奪月城一戰之中,還是在二十天之前犬牙交錯的推進戰中陣亡的將士名單,但在那段時間之內,陣亡的雲秦將士,實際上也超過十萬,只是這樣的傷亡,因為前面的節節勝利而被掩蓋了而已。

雲秦大街小巷之中的氣氛變得越來越陰鬱,很多家舍之中,開始傳出隱隱的哭聲。

有更多的人開始心慌…雖然這些家庭還沒有接到自己參軍的家人陣亡的消息,但是誰都知道,雲秦總共投入的四十萬大軍,已經只剩餘了十餘萬,且還在拚命的抵擋著大莽軍隊的猛烈反撲。誰也沒有信心,自己的親人能夠在這樣的傷亡之中活下來。

……

……

雲秦皇城金鑾殿中,一陣陣聲嘶力竭般的聲音隱隱不斷的傳出。

一名後背和臀部血肉模糊的年輕律政司官員,被數名身穿銀甲的殿衛挾著出了金鸞殿。

這名身穿律政司給事中官服的年輕官員,正是雲秦年輕名臣劉學青。

在過往半年之中,這名清正不阿的年輕官員已經做出了不少讓雲秦百姓愛戴的事情。

有數名年紀蒼老的官員也隨著出了金鑾殿,他們憤怒的推開了數名面有不忍和無奈神色的銀甲殿衛,扶起這名因憤怒直諫而當殿受了杖責的年輕官員。

劉學青在昏厥之中醒過來。

他抬頭望了一眼皇城中上方的天空,臉孔頓時變得和背上、臀上鮮血一樣的鮮紅。

他沒有說任何的話語,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自己站直了,整個脊骨挺得筆直,他大喝了一聲,便一頭朝著身後金鑾殿的大柱撞去。

似乎知道他要做這樣的死諫一樣,數名蒼老的文官死死的將他拖住。

其中一名滿臉皺紋,頭髮雪白的年老官員淚水滿臉縱橫。

他摘下了頭上的官帽,看著劉學青,用最真誠的請求語氣道:“你還年輕,雲秦帝國還需要你,我已經老了,這件事,便應該由我來做。”

“聖上!”

說完這句,這名年邁文官對著殿中拼盡所有力氣,大喊了一聲,然後用出了所有的力氣,一頭撞向了金鑾大柱。

鮮血在金鑾大柱上四濺,年邁的官員緩緩的倒下。

這一日,禮司給事中劉造澤以死諫,請求雲秦皇帝廢除先前的命令,請求青鸞學院的修行者入世,統軍。

然而他的鮮血很快被沖洗乾淨…雲秦皇帝根本未管他的死諫,依舊將青鸞學院割裂在南伐之外,甚至不讓一些青鸞學院出身的將領帶領援軍。這一日,因為過激的言行,有十餘名官員被斬首,有二十餘名官員,被捕下獄。

……

這一日,背著深紅色巨弓的原碧落陵第一箭師胥秋白獨自行走在大莽北境的荒原中,準備和大莽一支急行軍穿插的軍隊配合。

他是先前整個碧落邊軍之中,參與戰役最多的人。

而對於他而言,戰爭也是十分簡單,那就是用箭,射殺一名又一名的對方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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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遊俠 第十六章 我要先斬他一條手臂

濃厚鉛雲下。

一大群穴蠻在大荒澤深處的一片泥沼之中挖掘著。

就如雲秦的尋常百姓根本想不明白煉獄山原本就是可以和青鸞學院並列的地方一樣,這群穴蠻也根本想不明白,這泥沼裡面蜂窩一樣的青綠色石頭和雲秦那種連百煉鋼都可以切開的魂兵有什麼聯繫,但是一想到這些東西可以換取比葛根還白的米面,想到微甜的白麵烤饃和蠟肉的香氣,他們的肚子裡和心裡就似乎有了些暖意,他們浸在冰冷泥水之中的雙手雙腳,似乎也不再覺得寒冷。

在雲秦普通的米面、食鹽、砂糖和腊肉、肉乾等物,對於穴蠻而言,卻是極其寶貴,需要用生命去換取的東西。

因為在之前所有食物短缺的時候,穴蠻都是要以許多族人的生命為代價,去進攻雲秦軍隊一些儲糧的地方,或者翻越龍蛇山脈,長途跋涉至雲秦境內去搶奪。

然而現在,在不用許多族人流血犧牲的時候,他們在夜晚的地下世界,已經能夠分取到一點這種寶貴的食物。

除了這些寶貴的食物之外,還有一些寶貴的藥物,已經讓很多快要死去的族人活了過來。

他們不知道這些寶貴的食物和藥物來自何處,部落中的長老也嚴格的要求每個人以自己的生命保守秘密,不帶任何這種食物離開地穴,但他們自然認為,這是上蒼的餽贈,所以他們每個人都用生命保守著這樣的秘密,並在心中感恩著。

……

雲秦帝國和穴蠻之間的邊貿,在這世上的各個朝堂都根本不知曉的情況下,已然艱澀的進行著。

從雲秦內地到東林行省再到龍蛇邊關,地下黑市的消化,所賺銀兩的洗白,保證糧食能夠突破雲秦邊軍的一些巡察深入大莽,這也都是十分複雜的事情,在第一批糧食和藥物進入大荒澤的過程之中,也出現了許許多多的問題,像遭遇柳家的勢力,也只不過是許多插曲中的一小段。

但有強大的穴蠻策應,在有湛台淺唐和南宮未央這樣的人物的坐鎮之下,要解決一些麻煩,徹底走順這些關節,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至少在攻佔了鰲角山之後,南宮未央不僅已經成了東境流寇的王,徹底懾服了東部邊境之中的流寇,獲得了其中許多人的忠誠,而且鰲角山中積蓄的大量錢財和物資,也使得林夕根本不需要再動用大德祥的財力。

郭東神花了二十年的時間不斷的加強鰲角山的防禦之後,便已經覺得鰲角山是一個國,但當他被迫當著自己所有部屬跪倒在南宮未央和林夕面前,被迫對南宮未央和林夕效忠之後,面對這雲秦立國之前和雲秦立國之後,從未有人做到過,但南宮未央和林夕已經在進行的事情,他才明白自己先前只不過是一個坐井觀天的青蛙。

以為自己是王,結果發現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淺薄的青蛙,這種醒悟,對於自信的打擊是極其的殘酷,但這也使得原先只是迫於形勢的郭東神在極度的震撼過後,開始考慮南宮未央這樣的首領,值不值得自己去真心的追隨。

林夕看得出郭東神這些流寇首領的心態轉變。

南宮未央從救走南山暮,帶領一支雲秦軍隊突破碧落邊軍的封鎖,逃進般若走廊之後,和西夷十五部搶地盤開始,就已經不停的做出讓整個雲秦和他都為之吃驚的事情。

尤其是在對付宮亭絶這個自認為是黑市之王的人的勢力時,看到南宮未央竟然能讓平日見不得光的流寇造出投石車,並像軍隊一樣運送到突襲地點,他就已經明白南宮未央不僅僅是在修行方面天才而已。

一名強到讓這世間原本已經算是強者的人都無奈的人物,本身便很容易讓人折服。

尤其是當一名這樣的強者給人以希望和給人感覺在做一個可以用偉大來形容的事業之後,便更容易讓人不自覺的誓死效忠。

南宮未央和自己,還有湛台淺唐,有能力給這批原本像腐鼠一樣活著的流寇一個像樣的生活,甚至讓他們覺得他們真像是在開一個國一樣,從郭東神甚至柳家的程子靜等人眼中的細微神色變化,林夕就知道南宮未央和湛台淺唐要收服這些人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畢竟除了南宮未央之外,湛台淺唐一個流亡國君的身份,也比起一個柳家更加充滿誘惑和希望。

人都是活在夢想中的。

小的夢想,往往會被更大的夢想所打敗。

所以在鰲角山的最高處,看著頭頂似乎觸手可及的濃厚烏雲,看著這鰲角山上密密麻麻的碉樓、投石車、縱橫交錯的滑軌,無數的強大弩機時,林夕都甚至有種好好在這裡經營,將鰲角山佈置得更像他想像中的太空堡壘,在這裡發展出一支強大的大軍,然後殺入大莽,殺死聞人蒼月的想法。

擁有龍蛇山脈和大荒澤中的大量出產,以這裡為根基,建立一支強大的私軍,似乎也是非常有誘惑力的事情。

然而這種誘惑,只是讓林夕心動瞬間,因為這個世間,每天都在變化,外面不是一成不變的在等著他慢慢建立起一支強大的軍隊。

有南宮未央和湛台淺唐,自己想到的這些事情,他們也會在做。

而且,帝國的這東邊邊境,雖然偏僻,雖然比起雲秦許多地方都要消息閉塞,但外面那些大的事情,卻終究還是能夠傳到這裡。

“是什麼可以讓一座城池燃燒的速度,讓大軍都根本無法自救,無法逃離?”

林夕站在鰲角山的一處懸崖邊,將湛台淺唐給他的一卷小卷震成粉碎,揮灑在前面的風中。

他之前從未將自己視為一個真正的雲秦軍人,然而他在軍中呆過,對於軍中那些懷著最真摯榮譽感和為了守護帝國而不惜犧牲自己性命的軍人,有著最真摯的尊敬。對於他而言,那進入大莽的四十餘萬南伐軍,就是無數的羊尖田山巡牧軍。

所以他此刻可以想像這樣的軍情會給剛愎自用的雲秦皇帝怎麼樣的打擊,他也可以想像雲秦皇帝見到這樣的軍情,臉色會難看到什麼樣的地步,但他的心中,卻是沒有任何的幸災樂禍之情。

湛台淺唐很能理解林夕此刻的心情,他微苦的一笑,緩緩解釋道:“按我先前所知的一些資料,煉獄山有一種用於煉器的材料叫做鬼油木,這種東西和黑磷煉製而成的燃料,可以發出極高的高溫,可以燒融這世上一般火焰根本無法燒融的金屬。但是這種東西很珍稀,即便平時煉獄山一些煉器的地方要動用,都要經過掌教的批准才能從庫房裡支取。聞人蒼月這次動用的量,整個煉獄山,也不知道要經歷多少年才能開採得出來。”

“以二十萬大莽軍隊為餌。”林夕搖了搖頭,輕聲道:“這就是聞人蒼月準備了一個秋冬的反擊。”

湛台淺唐苦笑道:“我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這個時代最傑出的統帥,純以戰爭勝負而言的話。”

“以你的猜想,現在你們大莽北境的戰局已經如何了?接下來的戰局,你又覺得會如何?”林夕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吐了出來,轉頭看著湛台淺唐問道。奪月城一戰的結果傳到雲秦皇城,便需要不少時日,而傳到他們這裡,更要多了許多天,這麼多天過去,大莽的北境,早已不是這軍情上描述的北境。

湛台淺唐早就已經想過這些,聽到林夕的這句話,他平靜的輕聲道:“胡闢易先前必定和我們一樣,覺得聞人蒼月的反擊應該是死守奪月城,等到大部援軍到來,裡面夾擊。所以雲秦大軍大部趕得很急,在五天便完成了穿插和堵截,將奪月城圍住,然後又只用了三天的時間,攻下奪月城。所以現在雲秦的大規模後援肯定和前線脫節,現在的局勢,應該就是聞人蒼月的大軍,在儘可能的吃掉退往後方的雲秦軍隊。即便是由我統軍,在雲秦主力大軍已經殘缺的情況下,雲秦總數十餘萬的軍隊,我率軍阻截和追殺,恐怕也能令之折損過半。”

“聞人蒼月早有蓄謀,他統軍,雲秦軍隊的傷亡當然會更加慘重。”湛台淺唐微微一頓之後,語氣變得凝重了一些:“而且先前雲秦軍方必定沒有料到傷亡會這麼慘重,後方的軍械和糧草運送,還是按照先前的大軍配給,大莽在前些年風調雨順,軍糧是根本不會缺,但云秦大軍強的就是軍械,聞人蒼月肯定會得到不少強力軍械,此消彼長之下,聞人蒼月的軍隊,要收復失地是肯定的了。現在唯一不能肯定的一點是聞人蒼月想不想過千霞山。”

“換了大莽別的將領,不一定會過,但聞人蒼月想要拖垮雲秦,就一定會過千霞山,胡闢易原本在熟悉的千霞山,或許能夠和聞人蒼月一戰,但是他失去了自己最為熟悉的部隊,即便心態不失衡,也不會是聞人蒼月的對手。”林夕點了點頭,“他一定會過千霞山。”

湛台淺唐點了點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雖然對於龐大的帝國戰爭而言,奪月城之戰只是一個挫敗,還遠不能傷其根本,但這樣下去,聞人蒼月得到大莽國內的支持將會越來越多,也會越來越強大。

“我等會就會離開。”林夕轉頭看著湛台淺唐,平靜道:“我會去千霞山。”

湛台淺唐動容,驚道:“現在你去…”

“我知道我現在不會是聞人蒼月的對手,你放心,我不是想要去殺死聞人蒼月。”林夕語氣平靜,但面容卻微冷道:“我要去殺死胥秋白。”

“你方才給我的軍情上,有說有十餘名雲秦高階將領死於箭手的刺殺,那人只可能是胥秋白。”

“我要去殺死他,先斬掉聞人蒼月的一條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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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遊俠 第十七章 告別、卻再也不是旅人

月光如霜,一片竹林之中,一名身穿黃衫的瞎子正在撫琴。

琴為銀色,表面符文為霞光般燦爛,頭髮花白的黃衫瞎子手指落在琴絃上,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但在這名瞎子的心中,卻是自成曲調。

驀的,這名瞎子身上氣息瘋狂湧動,只是數息的時間,便挾琴掠出了竹林。

竹林外不遠處便是一個白牆黑瓦的宅院。

林夕就站在這宅院門口的兩個小石獅子前。

“是我。”

看著以極快的速度從竹林中掠出的黃衫瞎子,林夕輕輕出聲,然後深深躬身對這名黃衫瞎子行了一禮,“謝謝秦先生。”

林夕今天穿得很好。

他穿著一件紅色綉邊的薄錦布棉襖,是中州城最出名的製衣鋪子柳笙記的衣衫,他腳下的皮靴也是新的,名鋪的東西。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知道,不管自己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等到回家之時,穿得好一些,精神一些,快樂一些,自己的家人便會心安一些。

黃衫瞎子看不到林夕今日的穿著,但是他聽得出林夕的聲音。

他是宇化家的人,自然也十分清楚在過往的一年之中,在這名從鹿林鎮走出的少年身上發生了多少事情。

在聽出站立在宅院門口的這人是林夕的瞬間,他的身體微僵,接著便認真躬身對著林夕回禮,道:“大人,您不應該回來。”

要在這個世上出名,最簡單有效的方法有兩種,一種就是扳倒或者殺死一個本身就非常出名的人,另外一種就是你的名字由皇帝的口親口說出來。

幸運或是不幸的是,林夕這兩者全占了。

碧落不死將軍秦擎黃在雲秦有著極高的威名,然而碧落陵一役之後,所有雲秦的人卻都知道,這名雲秦名將,被一名叫做林夕的青鸞學院學生當著大軍,單槍匹馬的一劍斬了。

接下來隨著太子被聞人蒼月刺殺,帝王一怒,當庭喝出林夕的名字,林夕便更是成為了那種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他之前不為人知的在息子江沿岸,在龍蛇邊軍之中所做的事情,也慢慢被人知曉,甚至被一些文人、吟遊者,說唱者,記載在了必定流傳後世的故事之中。

尤其是對於朝堂中人和軍中的人而言,他們知道的事情要比外面故事中的事情要更多,要更清楚。

在大多數人看來,雲秦皇帝對於林夕的處置是十分不公的。

因為從當時的局勢而言,林夕已經竭盡全力,已經做得不能再好,甚至自己也幾乎傷重不治。

尤其在許多軍人的眼中,林夕的所作所為,已經代表了真正的榮光,代表了一名雲秦將領所需具備的所有崇高品質,在他們看來,帝國應該再給林夕頒發象徵勇敢和榮耀的勛章,多有褒獎,而不應該遷怒在他的身上,甚至提出要將之處死。

雖然皇帝的口諭最終在那些元老和朝臣的阻止下沒有能夠執行,但這近一年來,雲秦朝堂也沒有再宣佈過任何對於林夕的處置,不管是處罰或是獎勵都沒有,像林夕這樣一名已經讓許多雲秦軍方將領尊敬甚至崇拜的人,卻像是被雲秦帝國遺忘了,遺棄了。

所以很多人都覺得不公,都對林夕的際遇非常同情。

此時南伐新敗,帝王情緒更加失衡,對於尊敬林夕和對林夕的際遇同情的人而言,林夕在這個時候出現,並不是個很好的時機。

“我明白你的意思,尤其是出現在這裡,出現在自己的家門口…要不了多久,注意我的人就會知道我又回到了這個世間。”林夕明白黃衫瞎子的意思,他再次點頭致謝,同時卻輕聲道:“但我總不能一直躲著…如果聞人蒼月一日不敗,一日不死,我便一直躲著,等到他死了之後,我再出現,那對於我而言,又有什麼意義?”

黃衫瞎子在心中輕嘆了一聲,也不再多說什麼,微微躬身,便轉身朝著竹林退回。

就在此時,院內響起了數聲咳嗽聲。

這數聲明顯故意發出的咳嗽聲和走出的腳步聲,驚醒了宅院裡的所有人。

宅院大門打開了。

看著提著燈籠打開大門的老人,林夕有些艱澀的笑了起來,道:“劉伯,我回來了。”

有些佝僂的老人端詳著林夕,看著這名當年自己帶入四季平原的少年,他有些感慨的道:“你長高了些。”

一名有些胖,有些老,十分普通的男子披著衣衫,有些跌跌撞撞的從內院跑出來。

剛剛跨過門檻的林夕,看到這名男子雙鬢中一年前還沒有的白霜,他有些微微哽咽,對著這名男子深深躬身行禮,道:“父親,我回來了。”

很普通的鹿林鎮商賈跑到林夕的面前,雙肩不停的顫抖起來。

他看著林夕,兀自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的雙手抓住了林夕的肩膀之後,才徹底回過神來一般,發出了一聲喊:“夕兒回來了!”

“你受苦了。”

在內裡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的時候,這名發福的,有些蒼老的中年矮胖男子,只是看著林夕,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林夕的眼眶瞬間模糊。

……

林夕不是普通人。

但他這鹿林鎮的家人卻是普通人。

對於這鹿林鎮的普通人家而言,外面發生的事情都有些太過遙遠而不真實,他們所擔心的東西十分簡單,那就是他們的兒子,她的哥哥,有沒有受苦。

“那些傳言大多都是有誇張的…妹妹都知道,故事裡的事情,哪有幾分是真的。”

“我也沒有受什麼大傷,過年都沒有回來,只是因為我被安排做了些事情,一時趕不回來。”

“聖上怎麼可能真的會遷怒於我,他只是因為兒子被刺殺,心情悲傷發怒是正常的事情…情緒恢復正常之後也便好了,要是真想處死我,我怎麼能活到這個時候?”

“……”

林夕很清楚自己的家人唯一關心的是什麼,所以他做出了很多對於普通人而言聽上去十分可信的解釋,甚至還解開了自己的衣衫,讓含著淚光的父母和妹妹看自己的胸膛。

因為明王破獄的作用,他的胸膛上沒有什麼傷痕。那枝箭留給他的創傷,只是在看不見的心裡。

“看到了沒有…要是真受了故事裡說的傷,怎麼會一點傷疤都沒有。”

林夕笑著看著自己的父母和老妹道:“看看反而是多長了些肉吧。”

“身材是好了些。”看了林夕明顯壯實了許多的胸膛,林芊破泣為笑,道:“可以娶媳婦了。”

林夕看著臉孔微紅,明顯也又高挑了不少的林芊,一邊怕冷般飛快穿衣,一邊玩笑道:“老妹你也出落得越發漂亮了,我有同學不錯,要不要介紹給你?”

“你少來拿我取笑,小心王思敏姐姐撕了你。”林芊故作兇殘的點了點門外一處,道。

“我又不止姜笑依一個同學。”林夕笑道。

林芊面孔更紅,又羞又惱的對林夕露出了小虎牙,惡狠狠道:“怎麼,剛回來就瞧著我生厭,就想把你老妹趕出門去麼?”

“怎麼可能,我是生怕好的先被人搶了去…”

“夕兒,這次你回來,是準備長住一陣,還是有什麼別的事情?”面容姣好的婦人擦乾了眼角的濕痕,制止了林夕和林芊的玩鬧,看著林夕出聲。

林夕的雙手微微的一顫,他知道終於要面對這無法逃避的問題。

“老哥,要不不要走了,不要去管外面的事情,我們就和以前一樣,安安靜靜的在這裡住著。”林芊也感覺到了林夕眼中的一些變化,她臉上的笑意也開始消隱,看著林夕,陡然有些哽咽的出聲請求道。

林夕有些艱澀的舔了舔嘴唇。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跪了下來,跪在自己父母的面前,磕了一個頭。

雙鬢已染白霜的中年肥胖商賈不知道林夕為什麼突然這樣做,忍不住一下子受驚站了起來。

“對不起,父親,母親。”

林夕一時沒有起身,仰頭看著震驚的父親和有些明白了什麼的母親,認真而緩慢的說道:“先前我答應過你們,如果我有選擇,我儘量不會去參軍,不去危險的地方。可是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做…不去做完這些事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心安,不會真正開心起來。”

“我知道我只要不在你們身邊,你們便會擔心。有些事情,可能也會不可避免的傳到你們的耳中,所以我不想騙你們,瞞著你們。”林夕垂下頭,將頭埋在母親微微顫抖的雙手中,“孩兒來是要告別,請求你們的原諒,孩兒要去一趟邊關。我想請求你們不要太多擔心我…相信我會照顧好自己。”

面容姣好的婦人用顫抖的雙手將林夕擁入懷中,就像當年林夕重病剛剛醒來呼喚母親時一樣。

“你已經長大了,我不能再和以前一樣管著你,有些事情,你認為對的,你便去做。”面容姣好的婦人的淚水一滴滴的滴落在林夕的背上,“但你要答應我們,你一定要回來。”

“當然。”林夕肯定的出聲道:“我一定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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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3 00:13:22
第十一卷:遊俠 第十八章 千葉關的殘軍

春將逝,夏未至。

中州皇城之內,高牆深院之中人煙稀少,再加上南伐不利,時有血染殿堂的事情發生,和外界相比,便顯得更加清冽而無暖意。

鬼牢的沉重鐵門外,一間刑司官員用於休憩的偏房之中,有兩人正在交談,其中一人正是許箴言。

在江家的支持和權傾朝野的文首輔的暗中發力之下,許箴言在刑司都已經有了一定的話語權,且也已經開始在宮中結交了一些朋友,有了一些心腹。

此刻和他相談的禮司官員年卿晨便是其中之一。

“你確定林夕已經出現在燕來鎮?”

“那日在御書房服侍的宮女是我的人。她親耳聽見了些聖上和大供奉之間的交談。”屬於許家門生的年卿晨看著許箴言比自己還要年輕,卻是讓自己不是有些心生恐懼之感的面目,儘量平靜道:“消息不可能有誤。”

許箴言冷淡道:“那聖上有什麼表態麼?”

“聖上原本情緒極差,但在大供奉的勸說下,卻應該不會做什麼事情。”年卿晨說道:“因為那林夕正去往南邊邊關。”

“在這種時候去南邊?”

許箴言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露出些針尖般的寒光,冷笑了起來:“想找聞人蒼月、胥秋白報仇?難道他的身體和修為已經全部恢復了?就算青鸞學院提供他各種靈藥,最多也只能道國士階為止,哪怕是胥秋白,都早已是大國師巔峰的修行者,他要去報仇,簡直就是自己找死,怪不得聖上會放任不管。”

……

林夕已經失蹤了整整一個秋冬,再加一個已將逝去的春季。

然而因為他隱隱成為青鸞學院和中州皇城決裂的底線式的存在,所以至少在雲秦,任何一股大勢力,都麼有遺忘他的存在。

就在許箴言和宮中禮司官員年卿晨談論起林夕的這日,三架威嚴至極的黑金馬車,又再次聚集在了上次聚集的道口。

“林夕出現了。”

“這是正常的事情。”

“但青鸞學院卻依舊蟄伏著,這是不正常的事情。”

三輛威嚴黑金馬車中的老人,再次開始了交談。

“這的確是不正常的訊號。”

“夏副院長身體不佳的消息,看來是真的。”

“所以?……谷心音鎮內?林夕鎮外?青鸞學院這外面的天地,是要交給林夕?”

“看似不可能…但從眼下這所有跡象而言,卻正是如此。”

“所以?”

“不管到底出於什麼樣的原因,夏副院長和蕭明軒既然這麼選擇,便必定有他們的理由,所以我不會插手。”

“我也不會插手。”

“我同意。”

三輛威嚴的黑金馬車中恢復了沉默,然後沉重如巨人行走的車輪聲響起,三輛可以決定這世間很多事情的馬車分開、離開。

從雲秦南伐失利的消息傳到龍蛇邊關的鰲角山到林夕出現的消息傳入到中州皇城,這些天之中,整個雲秦帝國,又已經發生了許多事情。

雲秦皇帝發佈了徵兵令,在整個帝國範圍內,開始大量徵兵。

大批從先皇時便已任重職的雲秦老臣因為黃家的隱退和禮司給事中劉造澤的死諫無果而上書請辭告老。

各地的鎮守軍紛紛接令趕往南部邊境,沒有追責胡闢易的統軍失利,依舊讓胡闢易統軍,這恐怕是雲秦大多數官員極少和雲秦皇帝保持意見一致的地方。

因為大莽皇城,已經明確給出了收復千霞山的命令。

而在這段時間之內,聞人蒼月統帥的十餘萬大莽軍隊,已經發動了大小不下二十次戰役,雲秦軍隊無法站得穩腳跟。大莽中軍已經收復和越過魔壇城,而和湛台淺唐預料的一樣,在胡闢易統帥的中軍已經殘缺,無法和大莽軍隊正面抗衡的情況下,雲秦深入大莽北部邊境的剩餘總數十餘萬大軍,傷亡又已經超過了五萬。

即便雲秦已經有一些後繼部隊加入,然而加入雲秦援軍的數量和戰力,卻根本無法比得上大莽軍隊消滅雲秦軍隊的數量和戰力,所以此刻整個大莽北境的戰局,已經到了以一些小股部隊的堵截和固守,來換取雲秦大部脫身,退回千霞山的戰況。

南伐的戰場上沒有好消息,只有不斷的壞消息傳回雲秦。

一日一日的過去,許多勢力的視線之中也再次失去林夕的具體蹤跡。

因為青鸞學院對於林夕的出現,似乎也依舊保持著緘默,而林夕一路往南,也只是一個人而行,沒有動用任何一方的勢力。

要發現一個人的蹤跡,自然也是要靠人,如果這人就像一頭獨狼,就像一個流寇,不和人接觸,那即便是再強大的勢力,都很難把握他的具體軌跡。

……

……

隨著時間的流逝,大莽的主力大軍,距離千霞山已經只有五天的路途。

暮色中,一支三千人建制的雲秦軍隊陡然堵住了大莽大軍前行的主道。

三千人面對七萬大莽主軍,根本不在一個數量級,根本半分獲勝的希望都沒有,然而面對鋪天蓋地而來的大莽主軍,這支雲秦軍隊還是沉默的選擇了堅守應戰。

一支五千人建制的大莽精鋭騎兵很快繞到了這支雲秦軍隊的側翼,開始進攻佔據了主道旁地勢高處的這支雲秦軍隊。

同時,大莽一支三千人建制,配備了箭軍、重鎧軍的前鋒營,也從正面開始了進攻。

在不到十停的時間內,這支雲秦軍隊的側翼已經承受不住壓力,有了崩潰的跡象。

然而就在這時,大莽大軍最前方,出現了一匹異常高大,身披連體的黑紅色鎧甲,如鐵鑄般的戰馬。

戰馬的上方,有一條身穿黑紅色鎧甲,披著長長的靛藍色披風,如同鐵鑄一般的身影。

這條鐵鑄一般,給人異常強悍之感的身影,顯然對這樣的戰況還不滿意,看著這支頑強的拖延大莽主力大軍追擊步伐的雲秦軍隊,他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冷哼。

在他的冷哼之中,他前方陣中的一名前鋒將領面容微白,一聲令下,首先手提著一柄如岩漿般色澤的三叉槍衝了上去,與此同時,前鋒軍中兩百架戰車上,兩百具身穿大莽主戰夜魔鎧甲的重鎧軍士站立了起來,躍下了戰車,而後開始朝著前方的雲秦軍隊開始狂奔。

戰鬥很快變成了一面倒的屠殺。

在前面十停的時間裡,這支雲秦軍隊只迎來了數百人的死亡,而在接下來十停的時間裡,三千人建制的雲秦軍隊,已經只剩下最後數十人。

這屍堆上的數十名雲秦軍人已經氣力消耗殆盡,面對四周紛亂斬至的屠刀,這些已經無力抵禦的雲秦軍人只是狠狠的盯著大莽軍中那尊鐵鑄魔神般的身軀,狠狠的吐出了一口唾沫。

……

千霞山千葉關,參將陳宮面色蒼白的看著山下的荒原。

他當然看不到那支螳臂擋車般阻擋在大莽主軍面前的雲秦軍隊是如何壯烈赴死,但是不斷傳來的軍情,卻是讓他知道此刻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他也十分清楚的知道,胡闢易統帥的精疲力竭的雲秦主軍殘部,距離後方的大莽主軍也只有一天的路程。

即便這一天的路程都是以許多雲秦軍人的犧牲為代價換來的,但面對一些依舊有著長途奔襲能力的大莽軍隊而言,這樣的距離依然不夠,依然會有許多雲秦軍人要在撤回千霞山的途中倒下。

後方增援的大部還沒有到來,但這幾日之間,一些已經被殺得潰散的雲秦散部,卻是已經出現的越來越多。

此刻在陳宮的視線之中,就有一支近千人的雲秦殘部,在朝著千葉關撤退而來。

這完全是一副令雲秦人難以承受的戰敗畫面。

這支近千人的雲秦殘軍,幾乎每個人的身上都帶著傷,每個人身上的鎧甲上面,幾乎都凝固著厚厚的血色,整支隊伍中,唯有一百餘匹戰馬,馱著的都是些傷重得連身子都已經無法直起的軍士。這些人的體力似乎已近極限,在行進的途中,都不時有人倒下,而上去攙扶的軍士,有的甚至連自己都倒了下去。

一支從千葉關衝出的騎軍,已經迎向了這支雲秦殘部,開始將這支殘軍的軍士都接上馬。

陳宮和千葉關城牆上所有的軍士都心情異常沉重的看著這樣的畫面,他們知道或許幾天之後,看到雲秦的大部,亦會是這樣的景象。

殘軍開始入關,所有軍士的姓名,所屬軍隊已經開始逐一登記。

陳宮和數名將領也已經下了城樓,走近了這支身上都甚至帶著腐臭氣息的殘軍。

不知為何,他腦海之中如有光芒一閃而過,陡然覺得有些不對…也就在這一剎那之間,這名經驗豐富的千霞邊軍守將呼吸猛的停滯了,他已反應過來,是什麼地方不對!

這支殘軍報出來的所屬軍隊沒有任何的問題,身上的穿著,甚至傷口看上去甚至也沒有任何的問題,但是這支殘軍…絶大多數的人的身材,似乎都比一般的軍士,要更加強壯一些!

也就在他這呼吸猛的停滯,還沒有下達任何命令的瞬間,這支殘軍之中,有一個人挺直了身軀,抬起了頭。

這個人先前似乎也十分萎頓,在這支殘軍之中根本不顯眼,而此時只是一站直,抬起頭來,他的身軀便顯得無比的高大,顯得比鋼鐵還要沉重,還要堅硬。就連他滿身的血污,都似乎變成了堅硬至極的鎧甲。

陳宮的目光,不可遏制的凝聚在了這個人的身上,他看到了這個人的面目,然後無法相信,震駭得張口,卻一時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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