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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無罪] 仙魔變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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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9-27 01:31:52
第十五章 夢或真實,都無關
   
    被打散的雲秦千霞邊軍處境就相當於流寇,任何物資都是極其的匱乏。

    所以在成功殺死了四名大莽修行者,短暫的歡慶之後,這些雲秦軍人開始仔細的搜索四名大莽修行者身上的物品,並小心的掩蓋戰鬥的痕跡。

    林夕和高亞楠已經隨意的坐下來喝水休憩,看著這些忙碌著的雲秦軍人,林夕微微的歎了口氣。

    高亞楠靜靜的看著林夕的側臉,經歷了這麼多天的生死戰鬥,又和這些意志最為堅韌的雲秦邊軍一起相處了這麼多天,她也自然的少掉了一些小兒女之態,也變得更像女軍人、女將領,而不像是大家閨秀,以前在人多的時候,她會十分羞澀,絕對不會和林夕挨得很近,更不用說當著許多人的面直接靠在林夕的身上,而此刻極其疲憊的情況下,她卻是依靠在林夕的身上。

    她覺得十分自然,而且周圍那些軍士也是覺得十分自然。

    “在想什麼?”

    聽到林夕的輕聲歎息,比起前些天已經消瘦了些,臉上白皙的肌膚也似乎略微粗糙了一些的她輕聲問道。

    “我在想某個人說的的確是對的,這世上沒有任何修行者是無敵的。”

    林夕側轉臉看著她,溫暖的微笑道:“更加精確的說,我本來就早已覺得這句話是對的,只是這幾日的戰鬥,讓我理解的更深刻…因為再強的修行者也不能不吃不喝不睡,修行者和軍隊,的確是很好的組合,修行者可以幫軍隊抵擋一些厲害的修行者,或是消磨一些厲害修行者的魂力,而軍隊可以幫修行者做很多的東西,比如現在這些雜事…比如他們可以幫我們值守,偵察,甚至可以帶著我們走,而我們可以有更多的休息和冥想恢復魂力的時間。”

    “這本來就是很簡單的道理。”高亞楠也笑了笑,鼻子有些好看的皺起:“這又不是需要反復思考的高深問題,你為什麼還老是會想到。”

    “因為這句話讓我想到,聞人蒼月一定會敗…因為一個人再強,也終究不可能打敗這整個世間。”林夕看著高亞楠,臉上卻是開始充斥一些莫名的情緒,“還有…這句話,是張院長特意留在石碑上的。”

    高亞楠霍然抬頭,在抬頭之間,她的面目距離林夕只有數寸的距離,但是她卻沒有任何旖旎的心思產生,“張院長的石碑?”她有些凝重的看著林夕的眼睛,似乎要看到林夕的心中深處。

    “是的。”

    林夕有些苦笑的點了點頭,看著她,認真道:“我看得懂張院長留下來的碑文。”

    高亞楠有些震驚的看著他,雖然已經見過發生在他身上的許多不能用道理解釋的事情,但這句話依舊讓她感覺到震驚。

    “在學院的時候,你便和我說過,任何人都有秘密。後來我知道,你的秘密,就是你是周首輔的女兒。”

    林夕安靜的點了點頭,看著她好看的眼睛,道:“後來在去碧落陵,你直接發現了我是將神,甚至告誡我不讓你父親知道。我便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情…我知道張院長都沒有把他的秘密告訴任何人,因為他都不知道他說出所有的秘密後,會對這個世界造成什麼樣的衝擊和影響。以及他身邊那些人,對他的態度,會不會有所改變。”

    “我不像張院長那麼成熟,我一開始也沒想那麼多。所以我一開始就和我鹿林鎮的父母說過一些事實,甚至對送我去青鸞學院的劉伯,都說過一些事實。但是他們都不能理解和不相信,甚至因為我說過我原先的那個世界,沒有什麼君臣之分,人人平等,他們便認為這是大逆不道,然後絕對不允許我亂說,他們自然也根本不會對外人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後來隨著我走出鹿林鎮,進入青鸞學院,接觸的事情越多,我便越來越明白。”微微一頓之後,林夕有些略微苦澀的看著越來越凝重的高亞楠,苦笑著道:“我也明白要保住自己的命,只有守住這個秘密。我也不知道這個秘密的真相要是讓夏副院長他們知道,又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反正這樣的後果,我覺得不是我所能承擔,所以我必須守住自己的這個秘密…但你不一樣,我覺得應該讓你瞭解我,否則你越是對我沒有保留,我越是愛你,越是瞞著你,不把真正的我告訴你,我越是覺得有東西阻隔在我們之間,讓我的心不能真正的和你靠在一起。這種感覺和一開始我到這個世間的寂寞一樣,讓我很難受。”

    高亞楠的眉頭皺了起來。

    林夕的很多話她都還聽不明白,但是她的心卻怦怦直跳起來,因為她能深切感受得到林夕這些話中包含的情意。

    她此刻沒有說什麼,只是將自己的手,放在了林夕的手心。

    她的手有些微冰,但是握著她柔軟的手,林夕的心中卻是充實且溫暖。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或者說能不能相信。我原先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簡單一點來說,這個世界的人更會挖掘身體本身的力量,但我們那個世界,卻是更會使用工具,更會挖掘類似軍械等這樣工具的力量,我們有可以不需要魂力就可以帶著人高速奔跑的機械,有可以帶著人飛在高空之中的東西。然後我在我那個世界因為意外而死去了,但是意識卻不知為何到了這個世界,佔據了鹿林鎮一名少年的身體。”林夕說出了這些,反而覺得輕鬆了一些,又覺得自己真是太過純情,有些自嘲且又驕傲的笑了笑,問高亞楠道:“你聽得懂麼?”

    高亞楠認真的想了會,搖了搖頭:“不太懂…因為這不合道理,人死了就是死了,怎麼還會意識到另外一個人的身體內,而且…怎麼還可能會有另外一個世界。”

    “我知道就是這樣,這的確不符合這個世界人所知的道理。”林夕苦笑了一下,“其實在到青鸞學院去之前,我也快要瘋了,我也一度認為我真是林二,真以為我只是在生大病的時候,做了一場夢,夢到了一個那樣的世界,夢到自己在那樣的世界裡生活,直到後來我看到張院長留下的石碑,看到張院長是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我才確定我沒有瘋。”

    高亞楠安靜了一會,認真的想著,然後抬起了頭,看著他,“如果是用夢來解釋,就合乎道理了。”

    林夕一怔:“合乎道理?”

    “是的。”高亞楠看著林夕,柔聲道:“雲秦的一些典籍裡倒是也記載過一些類似的事情,記載過有些人做夢,一個夢做得很長,夢見自己在夢裡足足過完了一生,有些人甚至夢見自己做了大官,娶了三妻四妾,然後子孫滿堂,最後老死,但醒來之後,卻發現只是一場夢。”

    林夕苦笑,“那張院長又怎麼解釋?”

    高亞楠看著他,道:“如果認為他做夢,正巧和你夢到了一個同樣的世界,便能夠解釋得通。”

    林夕再度怔住。

    “如果按照道理而言,更進一步解釋的通的是,你們本身便是擁有同樣潛質的修行者。”高亞楠看著林夕道:“正是因為擁有同樣的潛質,所以你們才會都夢到同樣的世界,甚至夢見自己在同樣的世界裡過完一生,得到了很多同樣的知識和經驗。這便稱為‘天授’或者就是稱為‘將神’,這便極合道理了,因為這世間的確有些人不需要傳授就懂得修行,就懂得一些修行方面,甚至符文的知識的。”

    林夕咽了口口水,苦惱的搖搖頭,“這麼說,你真以為我和張院長只是都做過一個很長的夢,夢見過同一個世界?”

    “我相信你的話,但也只有這樣的道理,才能讓我理解。”

    高亞楠搖了搖頭,深深的看著林夕的雙眼,“其實不管是這世上真的有那麼多不合道理的事情,還是真的只是你生病期間的夢…我只知道,你對我說的是真的,你對我是真的。還有,我知道,你那些年一定很寂寞,一定很害怕,一定很難過,你一定希望有人能懂你。因為當時這個世界對於你而言,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沒有任何一個親人和朋友的世界。”

    林夕怔怔的看著她,看著再度將頭靠在他肩上的高亞楠,心中充滿了說不出的感動。

    片刻之後,他才笑了出來,道:“這樣的確是很好的辦法,我把我真的故事告訴你,然後你用你認為正常的道理理解。”

    “當然,張院長的考慮是很有道理的。”高亞楠也笑了起來,認真的,像繞口令一般說著:“不用正常的道理去解釋,去想那麼多根本沒有道理,根本不可能想得通的問題,是會瘋掉的。”

    林夕笑了起來,“早知道這樣,我便根本不用糾結要怎麼和你說。”

    “但是好奇也會害死人。”高亞楠看著林夕的笑容,更加能夠明白林夕的心意,她便也更加溫暖,撒嬌般道:“張院長那石碑上,到底留了些什麼?”

    “很多的東西,需要慢慢的解釋了。”

    林夕笑了笑,又正色道:“不過他特意說的那一句,這個世上沒有修行者是無敵的,現在看起來,就更像是對我的一個警示。因為天賦越高,越容易淩駕于別的修行者和這世間所有人之上的人,便越容易自大,不將別人放在眼中,到最後不僅自己敗于世人,也自然會給世人帶來很多苦難。”

    高亞楠看了一眼不遠處那些雲秦軍人,點了點頭。

    此時一名三十余歲的校官已經走了過來,再次對林夕和高亞楠誠摯致謝。

    看著這名胸口箭矢已經有些發炎潰爛,但目光卻依舊冷峻沉穩,具備一切雲秦軍人最優秀品質的八品校官,林夕先招呼他在自己面前坐下,然後也沒有絲毫虛情假意的搖了搖頭:“霍青大人你不需多禮,我雖然把你們裡面很多人帶到了這一起,但你們也幫了我很多,這幾日的戰鬥,我們只是在共度難關。”

    隸屬最早救援千葉關的雲秦軍隊,但也是最早就被打散的雲秦步軍中存活下來的校官霍青也搖了搖頭,肅穆而認真道:“我謝大人並不是因為這幾次勝利,而是因為大人您給他們帶來了生的希望。大人您在這種地方轉戰,和那麼多大莽修行者交手卻還好好的活著…您讓我們相信,我們也可以活下去,否則我們早就已經絕望。”

    林夕張了張口,但不等他說什麼,霍青卻已經看著他,接著道:“大人不必自謙。我們這些時日已經看到了大人的能力,以及大人真正光明的品質。所以我們只要活著的一天,我們便會聽從大人您的指揮,便會追隨大人。不管帝國其餘任何人對大人的看法。”

    林夕苦笑了一下。

    這種極其明顯的宣誓效忠,對於即便同樣擁有靈祭祭司身份別人而言,將會是十分困難,但對於他而言,卻似乎有太過簡單,連他都覺得有些不太適應。而且他的事情之前在軍方傳播很廣,這些人也應該知道他的處境,以及他只是得到了靈祭祭司的身份,卻是並沒有能夠進入祭司院。這些人對他宣誓效忠的話,也得不到朝堂的承認,最多只能算是他的門客。

    “大人,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但霍青卻似乎不容林夕拒絕,只是再次行了一個軍禮,堅定的問道。

    林夕點了點頭,也不說什麼,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伸出了手,感覺到風中裹著的越來越濃厚的水汽,他看著等待命令的霍青道:“第一場夏日的大暴雨即將來了,會沖掉很多痕跡,讓他們所有人從現在開始好好休息,我們要乘暴雨趕路…到了那裡,我們就應該會安全了。”

    霍青轉頭看著林夕所看的方向,有些微驚道:“千霞山?”

    林夕微笑。

    他看著遠處已經清晰可見的連綿山脈,自通道:“我在龍蛇邊軍呆過,山林之中不適合大軍突襲,所以千霞山雖然被大莽軍隊戰局,但我帶著你們在裡面遊走,繞道進入別的行省,會更加安全,敵人越來越多,我們也疲了…這場暴雨過後,我會帶你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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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 第十六章 皇城夏雨,首輔談

一場代表著盛夏來臨的大雷雨很快席捲了整個南陵行省以至於半個雲秦帝國。

大雨使得道路泥濘難走的同時,也會沖刷掉許多氣息和人活動的痕跡,很多大莽修行者在暴雨來臨時,沉默的沐浴著雨水,讓雨水將自己沾滿風塵的身體沖刷乾淨的同時,也知道在十餘天的雨季結束之前,想要再找出林夕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林夕和高亞楠以及霍青等兩百餘名意志堅韌的雲秦軍人行走在暴雨之中。

在暴雨之中容易被雨滴擊打發出聲音,且浸濕之後份量會很重,更耗體力的雲秦黑皮甲已經全部被他們丟棄,所有人只是穿著布衣,兵刃也都用布條包裹了起來。

這種能見度極低,且雨水會沖刷掉一切活動痕跡的天氣,其實是最適合林夕這種風行者活動的。

但修行者畢竟也是人。

前些時日不停的戰鬥,使得疲憊就像潮濕天氣裡石頭上的青苔一樣,在他們的體內蔓延,他們身體的恢復越來越慢,而且雖然這些時日不停的殺死大莽修行者,但遭遇大莽修行者的頻率卻越來越高,而且其中難以對付的厲害修行者也似乎越來越多,這讓林夕和高亞楠肯定,他們殺死的大莽修行者肯定不如新進入南陵行省的大莽修行者多,而且按照這樣的形勢下去,恐怕連聖師階的修行者都會出現。

雖然大莽王朝在前一兩年的時間裡因為插手碧落陵,因為殺死李苦,因為剷除老皇帝的力量,損失的聖師階的修行者和大國師階的修行者極多,聖師階的修行者承擔著更為重要的責任…然而當大莽軍方和煉獄山發現連那麼多大國師階的修行者都無法殺死林夕之後,那大莽王朝和煉獄山也會相當於被林夕逼上絶境,無奈之下,擠也會擠出一名聖師階的修行者來對付林夕。

任何事情都是有底線的。

林夕很清楚自己修行的底線,所以在這盛夏暴雨來臨之後,他選擇帶領這些軍隊取道千霞山退走,不再和這些大莽修行者糾纏。

“轟隆”一聲巨響。

一道明亮的閃電從天空中急劇的蔓延而下,劈中了前方山腳下一株大樹,那株大樹的樹幹被劈開,竟燃起了些火來,然後又迅速被雨水澆滅。

“你的意思是說,在你所說的‘之前的世界’裡面,這種閃電是能被利用,甚至儲存起來,然後驅動機械的?”高亞楠在雨水中努力的睜著眼睛,輕聲的問林夕。

好奇是任何人的天性,更是少女天生的權利。

一路上,高亞楠已經讓林夕詳細的說了很多那個只有用“夢境”才能解釋得通的世界的很多事情。

此刻看到這夏雷的恐怖天威,她便更加覺得林夕所說的那些,更是不可思議和不合道理,但可以當成好聽有趣的故事來聽。

“是的。”林夕好久沒有痛快的講過埋在心底裡的這些東西,他也很樂意有高亞楠這樣的聽眾,此刻看著在雨水的沖刷下,臉孔顯得出奇白淨和嬌嫩的高亞楠,他微笑著微仰頭,用手搭成簾子放在眼前,看著天空,道:“這種閃電是能夠用金屬來傳導的,我剛剛想到,如果是一種這種打雷的天氣,若是用一些熱氣球,帶著一些連著鐵索的鐵網上去,到時候投下來,投到敵軍陣中,要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真能電死很多人。只是自己控制的也很危險….因為這雷電威力實在太大,只能再想想辦法,一個人控制很多這種拋下鐵網的熱氣球引雷,但自己要做到絶對絶緣。用很長的膠輥?或者讓大匠師做一件密閉的膠質鎧甲?”

“估計沒有一個大匠師會無聊到一個要看天吃飯的設想而幫你做這些事情的。”高亞楠笑了起來,“除非你能讓閃電什麼時候落下就落下。”

林夕怔了怔,突然又不好意思的湊到了高亞楠的耳邊,“其實我還有個秘密忘記和你說了…我的魂力,能夠和長孫無疆一樣激發金色閃電了,就在碧落陵,我和他同時中箭之後…”

高亞楠也頓時怔住,在大雨之中轉過頭來看著魏索,“…相當於融魂?”

“你才是真正的天選,實在太聰明,連我自己都反而有點跟不上你的思維。”林夕有些苦笑,又有些感嘆的說道。

高亞楠深吸了一口氣,極其凝重和認真的告誡道:“這個秘密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否則聖上必定難以接受,他絶對不可能容許你擁有長孫氏才能擁有的東西,一定會不顧一切也要殺死你。”

“當然,他當然不會想讓我做太子或是王爺。”林夕苦笑著點了點頭,“所以即便我對敵那煉獄山神官,我都沒有展露過這個秘密。”

高亞楠見林夕明白,也不多說什麼,沉默了片刻之後,放鬆了下來,又輕聲道:“所以按照碑文上的留言,張院長應該是去了登天山脈之後?”

“應該是的。”

林夕沉吟了片刻,道:“只是我想既然張院長都不告訴夏副院長他們,便自然有他的用意,或許便是不想學院的人和他一起去冒險,尤其他到現今也沒有出現…我便想著或許他的意思是,只有像我這樣的,到了聖師修為之後,去登天山脈之後才會比較安全。所以我覺得我應該尊重他的意思,還是隱瞞著這個秘密。”

高亞楠點了點頭,在雨中,她卻是又將自己的手放在了林夕的手心,平靜的說道:“若是將來你要去,我要和你一起去。”

林夕轉頭,看著她在雨中顯得異常乾淨和美麗的臉龐,心想著光是有你,到了這樣一個世界,便是值得的。於是他溫暖的微笑了起來,重重的點了點頭,“好,將來我們要去就一起去。”

……

……

在夏雨席捲大半個雲秦帝國時,大莽太子湛台守持被林夕前線刺殺的消息得到證實,也已經傳遍了大半個雲秦帝國,傳到了中州皇城。

其實林夕的想法從一開始就很簡單,而且對自己也看得很清楚。

他只是大河裡面的一條魚,根本沒有能力改變這個世上很多事的發生和走向,所以他不對自己抱有什麼期望,不做讓自己做不到而會很痛苦的事情。

他只是簡單的報仇,要殺死胥秋白,殺死聞人蒼月。

在這個報仇和讓自己變得更強的修行過程之中,能夠救些人,便儘力救些人。

能夠殺死胥秋白,只是因為胥秋白不知道他的秘密,自己臨城挑戰。

至於殺死大莽太子,也純屬意外和巧合。

然而他無意之中做出的這些事情,再加上他始終活著…在整個雲秦帝國遭遇這種危機的時刻,給所有雲秦人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

絶大多數的人,自然將他看成榮辱不驚的英雄,他在越來越多的雲秦人心中,成為光明的象徵。

他便是代表著榮光和光明。

文首輔府邸之中。

雲秦帝國此刻第一權臣文玄樞平靜的看著房外雨檐下的芭蕉樹,看著銀線般的雨水敲打著芭蕉樹的蔥綠樹葉,發出好聽的聲音。

“登天山脈之後?”

他光潔的額頭上,因為他的微微蹙眉,而泛起了幾絲皺紋,好像幾條冰冷的劍鋒。

“是。”

坐在他下首的許箴言冷漠的點頭,“按翰林院的司庫記錄,當時張供奉借閲的那幾本,恰好都是記載著有關登天山脈之後的東西的古籍。”

文玄樞平靜道:“這應該不是巧合?”

“應該不是。”許箴言點了點頭,道:“那麼多皇庭供奉之中,最厲害的當屬大供奉倪鶴年,但是和聖上最親近的,聖上最信任的,卻是從小便是他貼身侍衛的張秋玄。張秋玄也相當於是聖上的半個老師。而且我已經查過,有充分證據表明,張秋玄借閲過那幾本書的當天,便和聖上有過會晤。”

“許多的偶然,有些微的痕跡聯繫在了一起,便成了必然。”文玄樞放下了手中的案卷,看著許箴言,“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許箴言面色沒有什麼改變,沉冷道:“大人的意思,是那年還發生了一件大事…張院長離開了學院,然後再未出現。”

文玄樞笑了笑,不說什麼,只是看著許箴言。

許箴言接著緩聲道:“因為庫房記錄之中沒有那幾本古籍的詳細介紹,所以要想知道這幾本古籍的具體內容,以及和張院長消失的事情有沒有關聯,便還是要對付張秋玄。”

“那一年的大事,不止張院長離開學院,然後再未出現。”文玄樞滿意的點了點頭,眉頭鬆開,但臉上的神色卻是更加冷靜,更加威嚴,嘴角帶出了一絲微諷的意味:“那一年先皇留下的十餘名真龍衛不知去向,還有我知道,有數名從不在世間出現的皇庭供奉,也一齊消失了。所以在接下來很多年,聖上才會急著擴充自己的實力,甚至會設法去暗中和大莽做交易。”

許箴言的呼吸有些凝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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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 第十七章 甘心為犬

因為十六年的時間對於許箴言這種上位不久的年輕權臣而言太過遙遠,所以他也不知道那些身穿金黃色真龍鎧甲的真龍衛都是追隨著雲秦先皇的最強大修行者,然而他十分清楚,那些皇庭供奉,卻無一例外都是聖師,且都不是一般戰力的聖師。

有些懷疑和有越來越多的證據隱隱指出的聯繫,對於許箴言的心理壓力是截然不同的,但是他很快讓自己平靜了下來,抬頭看著文玄樞,“如何對付張秋玄?”

“你到目前為止做的事情,讓我都很滿意。”

文玄樞沒有直接回答許箴言的話,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江家並不知道你將拷問出來的聞人蒼月一些軍械的下落也告訴了我,所以江家和聖上對你的表現,也都十分滿意。”

許箴言面色冷漠的等著,他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此刻自己不需要說話。

“像翰林院司庫那種小人物,就像是雜草,可以隨便拔去,但越是高位的大人物,便越是根深葉茂的大樹,要是也想用拔草一樣簡單的辦法去拔,結果就只會反而把自己砸死。”

文玄樞看著雨檐下的芭蕉樹,平靜威嚴的雙眸之中閃著幽幽的光芒,緩聲道:“無論是要對付張秋玄,還是要對付聖上,都需要很好的契機,此刻雲秦帝國風雨大作,這便是個很好的契機。”

許箴言目光冷厲的閃動了一下,道:“多謝首輔大人指教,您的意思是…讓雲秦軍隊再敗得狠一些?”

“你終究還是太年輕。”

文玄樞微嘲道:“我讓你不要小看那些老人,不要將事情想得太簡單,然而你還是想得太簡單…除了黃家和聞人家、冷家、胡家之外,其餘那些家,每一個人擁有的實力都不會在我之下。要想直接做什麼手腳,我就會被扳倒。要想直接插手做些阻擾糧草、軍械輸送甚至透露軍情之類的事情,那根本是最愚蠢,自殺的手段,怎麼能叫契機?”

“學生駑鈍,請大人訓誡。”許箴言垂頭,恭聲道。

“雲秦到了今日,聖上要壓制青鸞學院,壓制九老,急於擴充自己的實力。戰局又如此緊張,聞人蒼月藏在碧落陵的大量軍械,便是雲秦數十年大勢積累之下的很好契機。”文玄樞看著許箴言,平靜道:“聖上想得到其中最強的軍械,必定選自己最為親近和信任的人前去碧落陵,所以我要安排張秋玄去,便不會有什麼問題。”

許箴言沉默,再次點頭,微躬身行禮。

“以這件事為引,先拔江家。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文玄樞淡然道:“至於聖上…契機便在於青鸞學院,在於林夕。林夕對於你而言,是敵人?”

許箴言沒有考慮,便道:“是。”

“青鸞學院剛剛經歷大變,要想對付聖上,尚且沒有這樣的能力,像林夕這種人,卻是可以對付聖上的契機,而且雖然這人此刻的聲勢,也有我故意幫他造勢在內,但他做得卻比我想像的強出太多,給我的感覺太過危險。”文玄樞看了許箴言一眼,冷諷道:“所幸聖上一直很不喜歡,甚至可以說是痛恨他,君臣不和,現在林夕能夠忍著聖上,我便要看看,讓他更加憤怒,他到時還能不能忍得住?”

“順勢而為…順著所有這些大人物的勢而為,這才是立身之道,是真正最高的權術。”許箴言聲音微澀道:“學生明白了。”

文玄樞點了點頭,淡淡的看著他,道:“因為先前你做的事情,讓江家和聖上也很滿意,而且現在國庫緊張,貪官污吏之風,卻是連年不止,所以我嚴吏治,以污吏家產充公,以資軍餉的諫言已經得到了絶大多數人的支持。所以很快就會在雲秦各司之外,單設一御都科,職責便是專督察八司,雖然不管朝堂其餘事物,但專門監察朝堂官員,在我的安排之下,這實際權勢會很大,而且我安插的人手,會讓這科有很大戰力。而你,將會被慢慢安排,成為這科首的位置。”

許箴言呼吸微頓,雙手微顫道:“多謝首輔大人提拔。”

看著許箴言的神色變化,文玄樞便知道對方很清楚自己拋出的是什麼樣的權勢和地位,然而他的眉宇之間卻是反而現出了一些嘲弄的神色,似笑非笑的問道:“許箴言,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用你們這些年輕人麼?”

許箴言的心中驟然一寒,他知道自己依舊不用回答,只是垂首等著。

“是因為你們有足夠的野心和膽量。”文玄樞微諷道:“所以你們才敢為我做那些別人根本不敢做的事情,但你也是聰明人,你應該明白,你的一切都是我給予你的…所以你只是我養的一條狗。狗的主人會看著這條狗,如果這條狗的野心和膽量有一天讓主人都感到威脅時,主人自然會毫不猶豫的將這條狗宰殺掉。你應該知道,任何事情都要有限度。”

許箴言垂著頭,身體僵硬了。

片刻之後,他緩緩的伏下了身體,跪拜在了文玄樞的面前,對著文玄樞磕了一頭,平靜出聲道:“我明白,首輔大人…我是你的一條狗。”

文玄樞的臉色沒有絲毫的改變,他一時沒有出聲,許箴言便一直跪著,就如同親吻著他這間房間之中的地磚。

“去吧。”

這個房間之中沉寂了許久,才響起文玄樞的平淡的聲音。

許箴言緩緩的起身,躬身退出了這間房間,在雨簾下打開了一柄黑雨傘,遮住了自己的臉,走入密密麻麻的雨線中。

“大人。”

在他的身影被暴雨吞噬之後不久,一直在文玄樞這間房間外等著的一名白衣文士走到了文玄樞的下首,對著文玄樞躬身行禮。

“說。”文玄樞明顯和這名面目英俊儒雅的白衣文士十分相熟,只是溫和而簡單的說出了一個字。

白衣文士也不拘束,微微一笑,道:“要養凶狗,不讓凶狗起心,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條差不多的凶狗和他放在一個圈裡,讓兩條凶狗始終互相撕咬,互相壓制。”

“不錯。”文玄樞也是微微一笑,道:“找一條凶狗畢竟難找,殺了也可惜,你有好的人選?”

“狄愁飛。”

白衣文士微笑點頭,“此子是仙一學院在軍方力扶之人,只是在昔日大荒澤會戰之中太過急躁,激怒了青鸞學院,本身他又不討顧雲靜的喜,所以被顧雲靜借勢丟到龍蛇山脈礦洞裡去了,現今顧雲靜又拉了不少青鸞出身的將領去龍蛇,他便更不可能有出頭之日,曾經前途大好的一個人才,現在在這戰事緊張,修行者和將領都缺少之際,他卻宛如被龐大帝國遺忘了。大人用他,既可以憑藉他對付林夕,又可以用來箝制許箴言這條和其父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凶犬。”

文玄樞沉吟道:“他的確是不錯的人選,這件事你去安排便是,中州軍本身也缺得力的將領。”

白衣文士微笑點頭,正待退下,卻是又想起了什麼,停頓了下來,輕聲問道:“公子那裡,要讓他知道您的一些安排麼?”

文玄樞搖了搖頭,些微感慨道:“我將我這個兒子教得太好,他不會接受我的這些安排,但我很滿意他現在的樣子,所以這些事情,還是永遠都不要讓他知道了。”

白衣文士認真頷首,然後便不再多說,退出這間房間,很快撐了一把黃油紙傘,消失在雨簾之中。

文玄樞的目光依舊平靜的落在了雨檐下的芭蕉葉上。

“真龍山裡,到底又藏著什麼樣的秘密麼?”

“長孫錦瑟…到底什麼樣的契機,才能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輕聲自語著,眉頭緩緩的蹙了起來,思索著。

他一雙白玉般的手從黑色絲綢袖子裡伸了出來。

他的右手把玩著一間白色瑩潤的東西,卻是一塊雕工十分簡單,只是寥寥數刀,但卻雕刻得極有神韻的一個白玉小像。

……

雨水沖刷著皇城,一些渾濁而冰冷的水沿著地溝,湧入到天牢之中的水牢。

水牢的水位便比平時更高,水也比平時更加渾濁和冷。

許箴言蹲在一間水牢的台階上,他的面前,是一名捆縛在柱子上,水齊著胸口的犯人。

這名犯人的身上有很多縱橫交錯的傷口,而現在許箴言正在做的事情,是將一些經過特別挑選,吸血時會讓犯人奇癢難當的水蛭放在這名犯人的身上。

這名四十餘歲的犯人十分強橫,看著自己身上爬滿的水蛭,反而連連厲笑了起來:“有什麼手段儘管在我身上用出來好了,總有一天,聞人大將軍會殺死你們這群狗奴才!”

許箴言的額頭上還有跪拜在文玄樞腳下時的印記,但聽到狗奴才三字,他的臉色和目光卻都是十分平靜。

“狗有什麼不好?只要懂得怎麼做狗,便或許能獲得比主人還長,因為任何主人都需要狗。任何時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狗,都比那些爬不上去的人要強太多。”

他只是冷淡的,像對自己說一般,輕聲的說了這一句,然後直接將一條粗大的水蛭,丟在了前面犯人的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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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 第十八章 文官和武官

暴雨的中州城裡,有一處簡陋的宅院。

宅院裡的一間廳堂裡,坐著一個老人和一個年輕人。

老人雙膝上蓋著一條毯子,雙眼昏黃,臉上長滿黑色的老年斑,不時咳嗽間,胸肺部傳出的聲音就像制鐵工坊的鼓風機一般,但即便如此,臉上依舊有一股正氣。

這名衣著簡樸,看上去家中也十分清貧的老人,正是雲秦名臣,律政司言官姜瑞。

他對面坐著的年輕人,正是東港鎮跟著他走出來的制傘匠汪不平。

“前些年禮司觀星台就發現一顆通紅妖星在空中一閃而過,之後不久就是龍蛇山脈後穴蠻異動,聖上都謂之事情太怪必有妖,稱大荒澤之中穴蠻有妖人統領。”姜瑞喝完了一碗藥湯,有些沉痛般看著汪不平道:“從那之後,我雲秦就沒有太平過,聞人反,太子隕,聖上南伐,周首輔退隱,胡闢易大敗,數十萬雲秦軍人戰死沙場。”

汪不平不知姜瑞召自己見面到底有什麼急事,聽著姜瑞的這些話語,他只是擔心姜瑞的身體。

從朝堂中一些官員和來前姜瑞府上幾名老僕的口中,他知道姜瑞的身體是已然越來越差,且藥石調理都不見起色。

猛咳了數聲之後,一臉沉痛的姜瑞喘息著,沉著臉看著汪不平,道:“近日朝堂之中就有大動,過不了幾日,就會設一御都科,另立在八司之外,專治八司官員貪|腐事宜。”

汪不平此刻早已不是小鎮上的制傘匠,只是這一句話,他便頓時臉色大變,“治各司貪|腐,且不屬於任何一司管轄,那這御都科,實權豈不是極大。”

姜瑞沒有回答汪不平的問題,在他看來這樣的問題根本不算問題,不需要回答,他只是緩聲道:“重症之下需猛藥,雲秦吏治的確已經到了極嚴重的程度,聖上設立新科,治沉痾,便不能用本身很多問題的老套班子,所以設立新科,劉學青劉大人會先掌御都科。我已經向聖上和劉學青舉薦了你,你接下來也會調任御都科,承擔重要職位。”

汪不平頓時大驚失色,失聲道:“學生才疏學淺,怎可擔當大任!”

姜瑞重重咳嗽了一聲,深聲道:“不要妄自菲薄,正是因為擔心剛立科便內先腐,所以聖上都是起用的新臣,大刀闊斧的提拔,用的都是敢打敢拚,不畏強權的年輕人,這治貪相應簡單,只需清正和不怕死兩點,你綽綽有餘!”

“國要你擔大任,你便要擔著,我從東港鎮帶你出來,不是讓你在這種時候還要推諉的。”不等汪不平說什麼,姜瑞冷聲再說一句。

汪不平手心之中全部都是汗水,終於只是咬了咬牙,道:“學生儘力。”

姜瑞臉色平和了一些,沉默了片刻,道:“我命不久矣。”

汪不平呼吸又是一頓,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我不喜歡說矯揉造作的話,那日庭議南伐,我只是正巧在外省辦事,不在殿上,否則那時我便也已經死諫死了,活不到現在。”姜瑞的臉色變得極其嚴肅起來,看著汪不平,“我找你來,只是想告誡你一件事情。”

汪不平深深吸氣,咬牙道:“老師請講。”

姜瑞微眯雙目,沉聲道:“我知道你對林夕極為敬仰,我只問你一點,若他日林夕和聖上起了衝突,你會不會徇私偏袒林夕?”

汪不平額頭汗水滾滾落下,看著姜瑞,顫聲道:“老師,你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

“因為我對林夕的觀感始終不佳,他對聖上,似乎不見得有多敬畏。這樣的人物,便很有可能是很大的禍患,和聞人蒼月那樣的梟雄人物。”姜瑞冷冷的道:“先前他除了青鸞學院學生的身份之外,還不算什麼,但現在他在民間的威望卻越來越高,甚至能夠引導一些局勢,將來自然更為危險。”

汪不平張了張嘴,一時卻發不出聲音,汗水濕了衣衫。

姜瑞的眼中閃現出一絲失望的神色,沉痛道:“你要明白一點,聖上不管犯任何過失,始終是聖上,我們臣子若是沒有忠君愛國之心,其身不正,無論做出任何精采的事情,都是已經用心不正,只是嘩眾取巧。是聖上給了我們諫言和為百姓謀福的權力,我們的權力,自然是要用在維護聖上上面。我知道你現在一時無法回答我,是因為你覺得林夕不可能做出我所說的事情,但是如果他真的做出了呢!你不需要為他辯解什麼,你只需答應我,誅逆臣,不論親疏!”

汪不平依舊發不出聲音,只是面色蒼白的點頭。

姜瑞大怒,“難道連這為人臣的立身之本你都還要猶豫麼!”

汪不平渾身一顫,姜瑞卻是一聲重咳,噗的一聲,噴出了一口血出來,胸前衣衫皆鮮血淋漓。

“老師息怒!弟子必定謹記老師教誨!雖死不辭!”汪不平頓時駭然,大急,噗通一聲,跪在姜瑞面前。

“好,這才是我的學生。”姜瑞露出一絲笑意,搖搖晃晃,伸出手想要撫摸汪不平的頭頂,但卻是發現自己如何用力,卻都抬不起自己的手來,只是那數尺的距離,便伸不過去。“大限已至啊。”這名一生憂國憂民的剛正不阿老臣,在中州城的暴雨中留戀般的嘆了口氣,看了一眼窗外的茫茫的大雨,身體驟然鬆了下來,呼出了最後的一口氣,說出了最後的一句話,“你別忘記答應我的話。”

“老師!”

“大人!”

暴雨聲中,一代清正名臣離世,小院中儘是悲聲。

……

“這些目光短淺的文官,所謂直臣,一根腦筋綳直,懂個什麼!”

暴雨聲中,中州城一座角樓中,一名身穿布衣的中州衛將領冷笑怒罵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呂大人,您難道覺得設御都科不佳?”

另外一名身穿銀甲的將領不解的看著憤怒的上司,不解的問道。

“御都科是好,可也要看什麼時候!”身穿布衣的中州衛將領冷厲沉聲道:“重病需猛藥,也要乘這病人身體調養得好些的時候,現在兩國交戰之時,大刀闊斧,對貪官污吏進行清洗,整個雲秦吏治越是不堪,越是人人自危,越是貪官一時殺不盡!這裡面要生出多少亂事?不要前線未亂內先亂!”

“貪官污吏的家產的確可以資助軍餉,但現在我們雲秦還不到那種錢糧緊缺到極限的時候,我們軍方要的,就是順暢的支持!其中有些貪官,好歹能夠辦事,要殺要抓,也要等大戰平定之後,現在猛殺猛抓,大快人心了,那些文官清臣舒服了,我們前線說不定反而要多死許多人!”

“文玄樞這個首輔,只知應承聖上,便獲得許多官員的支持,這件事情更是絶大多數官員同意,即便那些元老想要反對,在那些直臣的迂腐力頂之下,再多反對,反而自身被人覺得不正!好一個文首輔,做得漂亮,但做得太過漂亮,就越是讓人覺得有問題,只是阿諛之輩,怎能和周首輔相比!”

連連怒喝數聲之後,這名布衣將領似乎依舊不解氣,接著寒聲道:“且這種新設科,行的都是破格提升之事,誰知道里面又有沒有什麼齷齪!”

身穿銀甲的將領似也是個火爆性子,聽了這數句,也頓時有些起了火氣,寒聲道:“呂大人,既你覺得如此,且先前也對文首輔諸多看不慣,不如我們索性請調,去跟著顧雲靜顧大將軍便是!”

“這怎麼可以。”

身穿布衣的將領冷笑了起來,“越是如此,我們越是要對文首輔俯首陳臣,好好的聽從他的號令,好好的服侍他舒服了。”

銀甲將領雙眉皺起,“呂大人,我不明白。”

“若是對他有意見的,都走的走,被他弄下台的弄下台,那誰在這中州城看著他?”布衣將領臉色略微平靜了下來,看著銀甲將領,微微冷笑道:“所以越是如此,我們越是要顯得對他尊敬,要想借助他往上爬似的,要對他效忠。平時在外人面前,連提及他不舒服的神色都不要有,要讓誰都覺得,我們對他忠心不二。”

銀甲將領呆了呆,明白了,笑了笑,但隨即又有些憤懣和愁苦,“這樣做,對我而言似乎太難了點。”

“難也要做。即便被人戳著鼻子罵。”

身穿布衣的將領冷道:“但總有一天,別人會知道誰是真正為了雲秦。”

微微一頓後,這名城防大將眯起了眼睛,堅定道:“張院長說過,時間終會證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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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 第十九章 微光世界

千霞山中的暴雨時歇時來的下了十三天。

在這十三天裡,中州皇城也時時的下著暴雨,發生了許多對於日後整個世間都意義深遠的事情。

御都科,“御”在雲秦代表者聖上,皇廷之意,“都”在雲秦代表督察、統查之意,這樣一個另立在八司之外,讓林夕來看就像錦衣衛一樣的全新權力機構正式設立。

少壯派名臣劉學青任御都史,官至正一品,總管御都科事宜。

刑司天牢總管許箴言調任御都科,任大督察,官至正二品,負責搜捕事宜。

姜瑞的學生,吏司小官汪不平,也被破格提升,任稽調史,官至正三品,負責稽查取證事宜。

這三人只是御都科設立時的一個縮影,年輕一代之中的許多清流,在中州城的暴雨之中,以極快的速度第一次踏入了中州皇城,迅速的登上雲秦帝國的龐大舞台,開始大展拳腳。

絶大多數文官和清流、大儒紛紛相慶,在他們看來,這完全是文臣的一次絶大的勝利,是他們在軍方和朝堂中那些污腐勢力的雙重壓迫之下,取得的重要勝利。

對於他們而言,這一切來源於聖上的決心和新任首輔文玄樞的鐵面支持,所以許多清流和文臣對於文玄樞的看法都大有改觀…他們之前對文玄樞多有腹議,是因為覺得文玄樞權勢滔天,安插黨羽,但現在文玄樞用的人,只是為了要做出這樣的事情,在他們看來,文玄樞便是一名合格而有力的首輔。

所以一些即便是原本支持黃家的文臣和地方上的清流,也都對文玄樞的執政產生了好感,開始提供一些支持。

……

千霞山中開始徹底放晴,整個天空之中不見雨雲。

霍青和他身旁的雲秦軍人們仰頭看著天空中灑落的光芒,眼神之中充滿了無數複雜的情緒。

他們很多人身上的傷口在夏日的雨水浸泡下已經腐爛潰瘍,有不少人的雙腳都已經開始潰爛,因為藥物早就已經用光,很多人脫下黏結著的布襪時,卻發現自己的腳趾都掉了下來。

暴雨使得他們的身體腐爛,但沒有暴雨,卻很難掩藏他們的行跡。

然而此刻這些沐浴在陽光下的雲秦軍人,臉上的神色卻是反而變得更為堅定和熱誠。

因為千霞山已經在他們的身後,他們已經行走在一片桑樹林中。

確切而言,他們已經行走在和南陵行省交接的南令行省的土地上。

這是大莽軍隊還不能深入到的地方。

林夕完成了對他們的諾言,已經真正的帶他們回家。

霍青和他身旁已經期待暴雨停歇的所有雲秦軍人在終於迎來了晴好的天氣,將目光從湛藍的藍天上收回之後,這些雲秦軍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最前方的林夕和高亞楠身上。

從現在開始,所有這些雲秦軍人也會堅守自己的誓言,對林夕絶對的忠誠。

這世上有很多權貴,對於如何招攬對自己絶對忠誠的死士一直都很頭疼,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最好的方法,便是同生共死。

越是處在惡劣環境下的前線將領,越是能收穫可以用生命來捍衛他的夥伴和部下,而這些在南陵行省和千霞山中轉戰的生存和戰鬥,絶對是連先前那些龍蛇山脈之中的邊軍,都難以想像的惡劣。

走在最前的林夕轉頭看了一眼後方蒼翠的千霞山。

“在想什麼?”高亞楠理了理自己的頭髮,用魂力震幹了身上的衣衫,問道。

林夕輕聲道:“我在想聞人蒼月不知道在這座山脈裡的什麼地方…在想我們離開這座山脈之後,不知道又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回來了。”

“不要心急。”高亞楠明白林夕的想法,她溫柔的看著林夕,道:“這時間不會太短,你也說過,人生的意義不能是復仇。”

“當然。”林夕微笑了起來,道:“只是最近過了國士中階之後,感覺自己的魂力提升速度越來越慢,有些略微的急躁和不耐…只是有你在身邊,這些急躁和不耐便都會很快消失,我的眼中就經常只有絶美的風景。這千霞山的美景,這暴雨沖刷過,異常乾淨的藍天下,南令行省如水墨山水畫般美麗的風景。”

高亞楠嘴角微微上翹,道:“你的嘴一向很甜,不過不要老是誇我,我會驕傲。”

林夕笑了笑,道:“那我先不誇你,再說些修行的事情好了。我以前沒敢在佟老師他們面前多提有關聖師,甚至大國師的事情,一提就會被訓斥好高騖遠。即便以前和安老師在一起,她也大多只和我提及到國士階的修行…這個世上到聖階那麼難,以至於聖師那麼少,現在又正好說起時間不會太短…那按照道理,一名修行者到底要多久,才能修到聖師修為?”

高亞楠好看的睫毛微動,認真道:“很少有書籍會記載這個時間,因為聖師實在太少,一般著書的人,也不敢對聖師階妄加評論,不敢下論斷,不過按我父親先前所說,資質極佳者,最快也是要二十年左右。”

“這的確是一個很長的時間。”林夕苦笑道:“怪不得像南宮未央這樣從小就會修行,且修行資質要比一般修行者強太多的怪物,在如東陵之亂時,也只是剛到聖師不久。她都要近二十年的時間,一般的修行者資質恐怕比她差一半不止,那少的就至少要四十年,多的至少就是六七十年,八九十年。魂力修行還是沒有捷徑,這時間還是省不了的…怪不得一般的修行者修到大國師巔峰就老態龍鍾快要老死了,更不用說絶大多數的修行者要戰鬥,死去的可能性比一般人要大許多,所以聖師階的修行者才那麼少,才萬中無一。”

高亞楠點頭道:“修為越高,能力越大的人,越不甘寂寞,所以到了大國師,還是和低階修行者一樣容易死。”

林夕安靜道:“所以我們的確不能心急,還要安心的等很多年。尤其像我資質這麼差的,不是要幾十年….”

高亞楠笑了起來,“你的資質很差麼?將神同學,不需三年的時間過國士中階,你的修行速度,應該比南宮未央還要略快一些。”

“就算這樣,那最少最少十年的時間也是要的。”林夕認真了起來,輕聲感慨道:“的確是一個很漫長的時間。”

高亞楠也認真的點了點頭:“不過也好,因為明知道再怎麼努力,這時間也短不了,想清楚了,會更容易變得耐心和安心一些。”

……

……

這世上,所謂的捷徑,也只是相應的縮短一些距離的方法,就如同你要過河去河對岸的一處小樓中拜會友人,你可以不走遠處的橋,可以直接擺渡或者直接游水過去,這便能節省不少時間,但不管用任何的捷徑,你和那小樓之間的那條河,那條街巷,還是始終在的。哪怕可以有人將河全部填平,街巷全部鏟掉,變成一條大道,通往那座小樓,還是不可能將所有的時間全部節省。

要想成為凌駕於許多修行者和普通人之上的高階修行者,時間是漫長的。

對於兩個龐大帝國的戰爭和糾纏而言,這時間,注定也是短不了的。

狄愁飛很清楚這些道理,但是他卻已漸漸的沒有耐心,因為他被遺忘在帝國的角落,被遺忘在時間裡。

身穿黑甲,披著一件黑披風的他站在一片斷崖最邊緣。

這片斷崖下方,是一個和般若走廊一樣的深邃峽谷,可以清晰的看到兩邊的崖壁上有不少深邃的岩洞,有不少羊腸小道。有許多身帶鐐銬的囚徒挑著擔、背著籮筐,在這些岩洞和羊腸小道間行走,密密麻麻,就像無數勞碌的螞蟻。

偶爾有囚徒立足不穩或是力盡,從崖壁上的小道上掉落,死去,便只發出一聲輕微的響聲,傳到斷崖頂部。

這座山崖的確很高,然而狄愁飛的頭頂,卻不是鉛雲密佈的天空,而是黑沉沉的山石。

他只是置身在龍蛇山脈主脈的一個礦洞裡。

連微弱的陽光都不能進入這個地底世界,照亮許多通道的,唯有那崖壁上和礦洞中的一個個燃燒著的火把。

一名囚徒從他面前的一條陡峭小道上走了上來,背著不少黑鐵礦石。

這名囚徒是一個盤著道髻,道士打扮的老人,斷了一條腿,只是拄著一根粗糲的木杖,但卻穩穩的背著至少兩百斤以上的礦石。

狄愁飛看著這名不知從哪個深邃礦洞中走出,但卻不應該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囚徒,他的眉頭皺了起來,但卻保持了沉默。

既然是不尋常的事情,他便只需等著事情在他的面前發生。

“外面的雲秦帝國,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大變化。”斷腿老人咧嘴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朽掉的黃牙,“雲秦大軍和大莽大軍在不斷交戰著,每天都有無數人死去,又有無數人登上雲秦的舞台。但這一切卻都與你無關,這幾年,或許還有人想得到你,但再過幾年,你卻是終究要和我們一樣,被人徹底遺忘,淪落成一介凡夫,滿面黑塵而已。”

狄愁飛的目光冷厲了起來,如若黑夜中的星辰,“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想不想出去?”斷腿老人端詳著狄愁飛,竟似帶上了溫文爾雅和玩味的神情:“如果讓你成為中州軍的掌權者,讓你重新登上雲秦的舞台?”

狄愁飛臉色平靜了下來,變得面無表情,只是簡單道:“要我怎麼做?”

斷腿老人再次笑了起來,笑得十分開心,笑得露出了所有朽斷的黃牙:“很簡單。”斷腿老人點了點狄愁飛身後的許多洞窟,“讓我們也出去,一起去中州皇城。”

狄愁飛沒有轉身。

因為他不需轉身,也十分清楚他身後無數的洞窟之中,設立著的都是一些異常強大,甚至足以對付聖師的軍械。這些軍械,足以鎮壓關押在這裡的所有修行者囚徒的叛亂。他也十分清楚,對面的這名斷腿老人是強大的修行者,同樣是十惡不赦,永不赦免的罪犯,他沒有權力,放出這名老人和一些和這名老人同樣的人,否則他便也會擁有同樣的罪名。

然而他十分清楚這便是條件。

所以他只是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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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 第二十章 軍人的忍

雲秦每年夏季的暴雨導致的道路泥濘阻止了大型軍械的運送,但是在顧雲靜的精心謀劃之下,一些龍蛇方面的軍隊被暗中調換到了南陵行省。

最擅長在惡劣環境下小規模襲擾的龍蛇邊軍在這短暫的十幾日暴雨天氣裡,四處出擊,占得了許多便宜,但在雨季結束之後,大莽軍隊又很快開始了新一輪的攻勢,甚至用國內調來的一些囚徒以及俘獲的雲秦俘虜開始構築一些要塞,以穩紮穩打之勢推進,來削弱雲秦軍隊小股襲擾的優勢。

戰爭還在膠著,顧雲靜已經連連祭出手段,並取得了一系列的勝利,但聞人蒼月給人的感覺卻是沉穩如山,不知在等待著什麼,戰爭的走向還是誰都無法看得清楚。

在千霞邊關被打散之後,歷經月餘奇蹟般生還,並反而帶回了大量大莽戰馬的莫尋花等雲秦軍人得到了及時的醫治,並按照上峰的指示,送出了南陵行省,一路護送至如東陵的軍部。

此時軍方設立在如東陵的軍部已經成為了前線和整個雲秦帝國的重要連接點,前方大量的軍情從如東陵傳至整個雲秦,許多抽調來的部隊,也是通過如東陵傳遞的軍令,進入南陵行省一些需要他們的地方。

在安排了住處之後,莫尋花和生還的這些軍人中,六名士官階的軍士被請入了軍部的一間房間之中。

這是一間有著一株很大的梧桐樹遮蓋,在夏日裡很涼爽,時不時可以聽到蟬聲的房間。

在莫尋花和六名邊軍士官走進這間房間時,他們看到裡面一共坐著五個人,其中三名都是身穿黑甲的軍方將領,另外兩名卻是文官,其中一名面前有書案,備了紙筆,明顯是吏司的書薄官。

在安排莫尋花和這六名士官坐下之後,最正中一名三十餘歲的黑甲將領微躬身行禮,溫和道:“諸位辛苦了,我是秋墨池,軍監處六品監軍,有些問題,還需要勞煩諸位做些解答,以便確認。”

臉上傷疤已經結疤脫落,但終究留下了一條蜈蚣般傷痕的莫尋花微微一怔,便頓時反應過來,躬身回禮,“這是應該的,秋大人請問。”

一些被打散的軍隊,軍人在返回之後,軍方便會有是否被敵方收買變節的顧慮,便會有一些審查,這是軍方的慣例,在眼下這種戰局之下,必定更加慎重,莫尋花也非常理解,心中並沒有絲毫的不快。

秋墨池微微的一笑,平靜的看向手上的一卷案卷,整個房間之中沉靜了十數個呼吸之後,他的聲音再度響起,“按莫大人和先前所有這些弟兄的述說,當日你們是聽林夕的指示,潛入馬場,然後你們驅了所有馬匹衝出來,而林夕則是潛入了那支大莽大軍中,發動了刺殺,殺死了大莽太子?”

莫尋花微微一怔,先前他是軍方軍情處文職,對於失落在戰場上的軍士回歸軍隊之後的審查有所瞭解,秋墨池這開口第一句話,卻是和他所瞭解的程序不同,他的心中便頓時有了些隱隱不安的疑慮之感。

“莫大人,怎麼,不對麼?”面容白淨文雅的秋墨池沒有第一時間得到回應,目光從手中案捲上抬起,盯在莫尋花的臉上,又是微微一笑,很有深意的問道。

莫尋花的眉頭微微一跳,恭聲道:“事情正是如此,沒什麼不對。”

“因為時日記得十分清楚,所以也的確沒什麼疑問。追溯起來,當日是無風晴朗,月明之夜。”秋墨池點了點頭,看著莫尋花和六名士官,“諸位記得可有差?”

莫尋花心中莫名微寒,深吸了一口氣,直直的看著這名始終微笑著的監軍處將領,“當日是彎月夜,的確晴朗。”

“所以這便有些小小的疑問了。”秋墨池依舊微笑,但語氣卻略冷道:“在那種情形之下,塔樓上的崗哨,怎麼會看不到你們?怎麼會讓你們輕易的潛入馬場?”

莫尋花眉頭深深的皺著,沉聲道:“那是因為塔樓上兩名大莽崗哨疏忽職守,皆在那時睡著。”

“原來是此原因。”秋墨池看了一眼正在飛快記錄著的書簿官,又道:“那你們進入馬場之時,應該會有些聲響,那兩名崗哨竟疏忽到如此程度,依舊熟睡至沒有察覺?”

“我們進入馬場時,正巧已經有烏雲遮月,崗哨有所察覺,但是反應慢了,所以被我們得手。”莫尋花緩聲道。

“正巧兩名崗哨都酣睡,又正巧在進入馬場時烏雲遮月?”秋墨池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案卷,道:“這會不會太過湊巧了一些?”

秋墨池的神態依舊文雅,笑容依舊和煦,但此刻落在莫尋花和六名士官的眼中,卻是陡然變得分外|陰冷和可憎,他們所有人全部一下變了臉色。

“秋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莫尋花的眼眸驟現怒意,強耐著性子說道。

“我們都是軍人。”秋墨池平靜道:“大莽正規軍在聞人逆賊的統御下,素質並不會比我們差多少,我想請問諸位,若是我們雲秦軍隊,兩名崗哨同時酣睡,這種事情,有可能發生麼?”

此語一出,莫尋花身旁的六名士官全部霍然站起。

莫尋花沒有站起來,卻是寒聲道:“秋大人的意思,是我們說的都是假話?”

秋墨池微微的一笑,看著莫尋花和那六名熱血上頭的士官,和聲道:“諸位不要激動,我們只是想將事情弄得清楚一些。我們監軍處絶對不會漏過任何人的功績,諸位轉戰這麼多時日,帶回大量敵方軍馬,這是驚人的功績,但我們上報或是公示時,也必須讓所有的人都信服…所以諸位不妨再仔細回憶回憶,是否有什麼錯漏?”

莫尋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六名士官,在他的眼色下,六名士官咬牙重新坐下。

“我們十分確定,事實就是如此,沒有半分錯漏。”然後,他沉聲,一字一頓的看著秋墨池,說道。

“目前我們手頭上所有訊息,包括前線的潛隱和探子傳回來的機密,都只能描述出大莽太子湛台守持是在那一夜被刺殺,但具體被刺殺的情形,卻是無法得知。但縱觀你們所有人的口述,從潛近軍營,到劫馬,到林夕進大軍中營刺殺,卻是太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甚至…甚至可以用荒謬二字來形容。”秋墨池臉上的微笑消失了,看著莫尋花認真的道:“若是莫大人你們真一口咬定是這樣的經過,我們便會認為你們有問題。”

莫尋花的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他猛的伸了伸手,阻止了身旁六名士官的異動。

他原本是個軍方文職,但是這些時日下來,他這一伸手,卻是比絶大多數前線軍官都要顯得冷厲,連秋墨池身旁兩位將領都是面色微微一寒。

“什麼問題?”莫尋花緩緩的放下了手,冷冷的看著秋墨池,“是覺得我們故意誇大,冒領軍功,還是你們要針對林夕,削掉原本他贏得的榮譽?”

秋墨池的目光不可察覺的顫動了一下。

他也沒有想到莫尋花這樣的一名低階官員身上竟會有如此的氣勢,而且如此冷靜,頭腦如此清晰,且對方和六名士官的目光,讓他都甚至產生了一絲恐懼。然而無論從任何方面來看,他自己做得都沒有任何問題,而且針對這些人,本身就是來自中州皇城的命令,也容不得他違抗。

於是他的面容也變得更冷了起來,將自己內心的一絲恐懼迅速的排出,“莫大人,你們想得過多了,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這樣的事情過程,我們自然有理由懷疑,你們是否正巧遭遇了一支運送馬匹的隊伍,而且那名太子,也恐怕未必是在中軍之中被殺。”

莫尋花再次用目光制止六名憤怒到了極點的士官,冷笑道:“這就是你們希望聽到的,希望從我們口中說出來的?”

“這樣你們會很乾脆的給我們勛章?不過這不是事實,我們不可能說出你們希望聽到的話。”

莫尋花看了一眼對面所有人,接著道:“我們越是憤怒,越會堅持要屬於我們的功績,因為這同樣事關林夕的榮譽,不能讓你們這些人抹殺。”

秋墨池和煦的微笑終於消失,冷笑道:“功績和榮光,不是你們要,就會給你們的,是需要有合理的證據的,可是你們給不出什麼證據。”

“這麼多人還不算證據的話,我只能說有些權貴的力氣用錯了地方。”莫尋花也冷笑了起來,“那支大莽軍隊又不會全部死光,大莽自己人自然會知道事實如何…時間,就會是最好的證據。”

“我不想用收監二字,但接下來請你們所有人不要隨意行動,配合我們的調查。”秋墨池緩緩的點了點頭,冷淡道:“我們會對你們每一個人進行單獨調查。相信清者自清,一切終究會水落石出。”

……

“將我們當成犯人?我們在前方拚死拚活…反而回來了成了懷疑的犯人?”

“他們想要做什麼,到底想要做什麼!”

營房之中,所有圍著回到營房的莫尋花和六名士官的雲秦軍人,全部憤怒到了極點。

莫尋花的臉色極其的陰沉,但他只是覺得秋墨池的態度極有問題,卻不知道對方針對他們這些人和試圖削減本來就不在軍中,即便得了榮譽也和官位無關的林夕有什麼意圖。

“有一個可能。”

突然一名老軍士的聲音響了起來,讓這個激憤的營房驟然安靜。“我跟過不少將領,也見過不少內鬥,有時候要對付一個人,不需要直接對付那個人,即便是對付那個人的部下,也能撩撥和激怒那人。”老軍士咬牙,低聲道:“他們可能是要通過對付我們來撩撥林大人。”

“你們可以想一下,若是林大人知道我們活著,一定會很高興,但若是聽到我們的處境很慘,被人整的很慘,一定會很憤怒。不然對付我們有什麼意義?我們這些小人物,連個厲害修行者都沒有,放在軍中算什麼?”

整個軍營之中開始變得寂靜無聲,只有沉重的呼吸聲。

“越是如此,我們便越是要冷靜,不然反而讓這些人有空子可鑽。”莫尋花沉默了許久,點了點頭,緩慢而沉冷的出聲,道:“一定要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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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 第二十一章 看誰能殺我

“監軍處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把他們丟到大莽軍佔據的地方一個月試試!”

南陵行省,雲秦前線某軍營帳中,一名絡腮鬍子云秦將領大發雷霆,直接拍碎了一張桌子,“那群兒郎從我這裡過的時候,我都一個個看過,光是看他們的眼神,我就知道這就都是我們雲秦軍隊裡面最缺的人!這些好兒郎活下來,難道是用來給自己人羞辱的?馬是他們帶回來的,對方太子是被林夕刺殺的,他們竟敢說內情有問題!有問題讓他們去奪大莽一個大軍馬群回來,讓他們去殺一個太子回來試試!”

“南將軍,您是這樣的意思,顧大將軍顯然也是和您一樣的意思,否則他不會先前在無法親至的情況下,都特別派人前去慰問莫尋花這些人,為難這些人,便是不給大將軍面子,又豈是監軍處幾個官員有膽子做的事情。”

碎裂的桌子旁邊,一名黑臉將領冷笑道:“這不是聖上的意思,便是中州城某個想討好聖上的官員的意思。”

絡腮鬍子云秦將領怒道:“這關聖上什麼事情?”

“顧大將軍欣賞林夕,我們軍方不少人欣賞林夕,但聖上卻一直不喜歡林夕。先前林夕諸多功勞,刺殺那麼多大莽將領,墜星湖南岸剿滅大莽大軍,墜星陵下殺死胥秋白這名叛將,這些天大的功勞,都壓下不提。聖上當然不喜歡更多聽到林夕有更多的功勞。”黑臉將領冷冷道:“明君意,便能做出聖上喜歡的事情,中州城有些人,討好聖意,可是最擅長的事情。”

“好!很好!我不管上面到底是誰的意思,這些監軍處的官員居然敢這麼做,到時我們也有我們的法子!”絡腮鬍子云秦將領怒極反笑,“到時那些個涉及的監軍處官員只要到前線來監軍,我便把他們弄到最前沿,戰鬥最激烈的地方去。”

黑臉將領冷峻道:“這的確是我們擅長的事情,不過目前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你覺得小林大人若是回來,若是聽到和自己一起戰鬥過的那些人結果被監軍處的人當成大莽奸細一樣對待,他會怎麼樣?”

“大事不妙!”

絡腮鬍子云秦將領一雙圓眼頓時瞪得極大,“非得將那些個監軍處兔崽子全部宰了不可!”

黑臉將領嘴唇一撇,還未來得及出聲,嘩啦一聲,營帳門簾被掀開,又是一名年輕將領快步走了起來,面色喜憂參半,“林大人回來了。”

“林夕?”絡腮鬍子云秦將領和黑臉將領都是一怔。

“剛剛得知消息。”年輕將領點頭:“林大人帶了兩百餘名千霞邊軍進入了南令行省。”

“那按你方才所說,是決不能讓他知道莫尋花他們的事情。”絡腮鬍子將領驚聲道。

“已經晚了。”年輕將領寒聲道:“林大人已經得知消息,已經在往如東陵的途中。”

絡腮鬍子將領大驚失色:“糟糕!糟糕至極!他將那些監軍處兔崽子全部宰了的話,那該如何是好!”

“那是你的做法。”黑臉將領終於忍不住譏諷道:“林夕早在我們先前龍蛇邊軍時,便已經證明極其聰明,又怎麼會和你一樣做這樣無腦的事情。”

絡腮鬍子將領一愣,“他不會麼?”

“我不知道,也很期待看他的應對,但我可以肯定他不會像你這樣魯莽。”黑臉將領冷笑道:“顧大將軍總說你是有勇無謀,只知道頭腦發熱衝殺,把我調來和你捆在一起,你也不知道改改,你的腦子裡,難道除了打和殺兩個字之外,就沒有別的字眼麼?”

絡腮鬍子將領也不生氣,反而哈哈一笑,拍了拍黑臉將領的肩膀,“我魯莽又不打緊,反正有你嘛。”

年輕將領看著黑臉將領冷哼一聲,絡腮鬍子哈哈笑著的神態,卻是苦了臉,“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這樣…”

……

林夕在馬車裡。

他躺在車廂裡的樣子十分不雅,甚至把腳都墊高了,整個人就像一個沒骨頭的人一樣,軟軟的朝天躺著,但這卻是最舒服,最舒展和放鬆身體的姿勢,他的臉上,也是一臉愜意和舒服到了極點的表情。

若是甘心為犬,絞盡腦汁,做了許多細緻安排等待著他出現的許箴言,此刻看到他這副甚至可以用“犯賤”兩字來形容的樣子,恐怕就算不氣得吐出一口血,也會氣得胸口隱隱發疼。

“人生的意義…大多數時候,應該是享受啊。”

林夕聽著沿途的蟬聲,又伸了個懶腰,發出了一聲呻吟。

他此刻的確很舒服。

在野外和暴雨泥濘為伴了那麼久,就算是普通馬車的車廂都恐怕會覺得是天堂,更何況是軍方沉重平穩的內嵌鋼板的大馬車。

而且他雖然一時還懶得去想到底是誰在後面主事,讓監軍處在苛難莫尋花等人,但他卻是根本不心急,更不發怒,只是覺得對方很愚蠢。

因為他總是覺得這世上很多人總是以自己的要求來衡量他。

功勛,官位?

這些東西他本身就不在意,但對手卻是要在這些方面和他計較,豈不是很滑稽?

在舒服的發出了一聲呻吟之後,林夕越發覺得好笑,忍不住輕笑了起來,看著自己對面的高亞楠,“我們鹿林鎮的人都喜歡吃糖水雞蛋,可我就覺得很難吃,我就喜歡吃鹹的茶葉蛋。不過現在很多人就是以為我和他們一樣喜歡吃糖水雞蛋,然後還覺得如果把糖水雞蛋從我面前拿走,我會很生氣,很痛苦…既然這樣,那我是不是反而應該裝出對糖水雞蛋很喜歡,很在意的樣子?讓他們多做些蠢事?”

看著林夕有些犯賤的樣子,聽著他此刻有些犯賤的話,再想到先前離開千霞山時兩人的談話,高亞楠很喜歡林夕此刻的狀態,於是她也笑了起來,道:“只要你不要乘機把你的手伸到我這裡來,你喜歡怎麼樣做都可以。”

林夕訕訕的一笑,縮回了伸向高亞楠的手。

高亞楠喜歡有時壞壞,有時卻又聽話老實的林夕,她笑了笑,將手裡看著的一張紙卷丟給林夕,“現在的雲秦,真是一日三變,只是從春入夏,我們便與世隔絶一般。”

林夕看著紙捲上的內容,面容有些認真,有些驚訝了起來:“御都科?…許箴言這麼厲害,已經到了正二品?他這也算是雲秦史上最年輕的正二品大臣了吧?汪不平竟也到了正三品?這可真是廉政公署了啊,不過皇帝可不是港督,恐怕這御都科很快就是廉政公署加錦衣衛….”

林夕在高亞楠面前沒有什麼顧忌,高亞楠也早已習慣他的這種“胡話”,所以她只是微微一笑,道:“廉政公署和錦衣衛又是什麼典故?”

“廉政公署倒是沒什麼好說的,意思倒是也和御都科明面上的意思差不多,獨立處理貪|腐污吏,錦衣衛倒是值得一說。”林夕看著高亞楠,懶洋洋道:“我先前那個世界,有一個叫明的朝代,有個姓朱的皇帝,本來設立了一個叫做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的機構,原本只負責皇帝儀仗和侍衛,但後來皇帝為了加強他的權力,這機構便掌管刑獄,賦予了巡察緝拿之權。到最後更是專門成為皇帝的耳目,看看有沒有人說皇帝的壞話,便抓起來對付。”

高亞楠眉頭微皺,“你覺得聖上最終便是這樣的目的?”

“前世之事,後世之師。”林夕笑了笑,“文軒宇的老爹到底想什麼,我是不知道,但皇帝的意思,恐怕就不會差了。”

“劉學青現在是清正直臣的領袖之一,由他來執掌御都科,應該也沒有那麼容易讓聖上達意。”高亞楠沉吟了一下,道。

“越是像他這樣清正,覺得在滿眼污穢之中難以呼吸的人,越是恨不得一夕掃清污穢,還天地之清明。在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的推動之下,更容易好心辦壞事。”林夕搖了搖頭,“最好的時機,應該是在南伐開始之前,那時設立御都科,大刀闊斧,道了政清人和,國庫豐盈之時,再開戰,那是再好不過,但是這種時候,我覺得最好的方法是令人戴罪立功,一些情節較輕,又有才幹,能幹實事,只是貪財的官員只要交出罰銀,便先既往不咎,若是一下就過嚴厲,反而會讓那些污吏出逃,或者四處尋找靠山,內耗更劇。”

高亞楠想了想,看著車窗外的柳樹,道:“按你這麼說,我反倒是擔心將來劉學青的安危了。”

“考慮太久遠的事情就會變得煩惱,你忘記我們在出千霞山時的談話了麼?”林夕笑了笑,輕聲道:“上車前偷塞給你這紙卷的人是你父親的人?”

高亞楠點了點頭。

“我還是覺得我幸運。”林夕看著眼中的“白富美”,賊笑了起來,“幫我想想要怎麼給那些監軍處的人點顏色看看吧…”

“父親有特意提醒,我們行蹤明確,反而是在明處,更容易遭遇刺殺,我看你不擔心,反而很期待的樣子。”高亞楠無奈的搖了搖頭,咬著嘴唇道。

“不去戰場還能殺敵,又有顧雲靜的軍隊護送著我們,更不用花我們多少力氣。”林夕愜意的伸了個懶腰,“值得期待…看看誰來殺我,誰能殺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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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 第二十二章 所說的敬畏

夏日裡,一支整齊劃一的騎軍護著十餘輛大型馬車,沿著官道,來道一片青翠山巒之前。

為首一名青年將領身上的黑色皮甲在陽光下顯得有些油光發亮,在他的指示下,三十餘騎偵察騎飛奔而出,分成三列,分別朝著前方山峽道路及兩側山巒而去,很快便傳回了表示無異常的哨響。

黑甲青年將領劍眉皺著,沉思著,不知道思考的是什麼令他惱火的事情,不快的神色泛在臉上。

聽到偵察騎的哨響,這名黑甲青年將領握拳往上做了個動作,整列隊伍又開始往前齊整的行進,正在此時,這名黑甲青年將領卻是霍然迴首。

他身後一輛馬車的車門簾掀開,一襲乾淨青衫的林夕,從中走了出來,看著他笑了笑。

這名原先面上隱然有不快神色的黑甲青年將領頓時面露尊敬神色,手中繮繩微收,座下戰馬腳步略緩,便到了林夕身側,微躬身道:“林大人,距離如東陵還有大半日行程,您可安心休憩。”

“我知道。”林夕看著這名校尉,微笑點頭道:“我就是出來透透氣,順便和你說些話。”

黑甲青年將領恭敬道:“大人要找我說話,只要喚我進車廂談話便是,在外拋頭露面,畢竟比較危險。”

林夕微笑著看了一眼前後密密麻麻的騎軍,又看了一眼前後的十餘輛馬車,輕聲道:“顧大將軍讓你們這麼多人,帶著這麼多軍械護送我,難道還不夠安全?”

黑甲青年將領認真應聲道:“林大人,顧大將軍親自下過手諭,您身份特殊,在戰場上是明刀明槍,但不在戰場上,在雲秦境內,卻是暗箭難防,不知道會有多少潛伏的奸細和刺客,會對大人不利。”

林夕笑道:“可能還不止是大莽人,或許還會有很多‘自己人’會對我不利,對吧。”

黑甲青年將領面色微僵,隨即再次對林夕躬身行禮,沉聲道:“林大人,不管對您不利的是什麼人,那些人,都是我們的敵人。”

林夕搖了搖頭,自嘲道:“我又不是軍方將領,又不在朝堂之中,甚至不算是雲秦官員,你們為我這麼費心費力,可是有些超出待遇。”

黑甲青年將領恭敬道:“林大人,不管您是什麼身份,我們是軍人,我們必須嚴格執行上峰的命令,既然我們接令要將你平安送至如東陵,而且更為關鍵的是,所有前線的弟兄們都對大人敬仰至極,若是大人您在我們護送之下出了些意外的話,我們真的唯有一死謝罪,否則我們無顏回去面對他們。”

“放心,我又不是弱不禁風的花朵,不會有什麼事的。”

林夕看著對自己異常尊敬又十分固執的校尉,又笑了笑,輕聲道:“你方才說我的身份有些特殊,你老實說,現在外界對我的看法如何,到底是如何特殊法…這事關我的判斷,事關我的安全。”

黑甲青年將領微微猶豫了一下,認真輕聲稟報導:“外界現在已有流傳,說林大人您可能是擁有和張院長一樣修行潛質的人…說您的身份,是青鸞學院都難得一見的‘將神’。”

“居然已經不是青鸞學院天選和風行者,已經說我是將神了。”林夕忍不住搖了搖頭,自語般道:“看來聞人蒼月和大莽方面,在傳播這樣的消息方面,是出了很大的力氣。”

黑甲青年將領又猶豫了一下,似乎開口想問什麼,但最終還是閉上了嘴,沒有問什麼。

林夕卻是看得出他眼中的意思,微微的一笑,點頭道:“越是這樣,就越能給我帶來更多想要對付我的人,雖然我的修為還不高,在很多人的眼中還很弱小…言歸正傳,既然顧大將軍和你們都知道我在帝國內的行蹤變得不再隱秘之後,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帝國內,反而可能會比在戰場上行走更危險,會遭遇更多的暗殺,那你們有足夠的力量保護我麼?”

“我的意思是,萬一遭遇大國師,甚至聖師…你們有什麼東西可以抵擋麼?”微微一頓後,林夕看著這名黑甲青年將領,輕聲道。

“有。”

黑甲青年將領沒有什麼猶豫,輕聲道:“大人,我們這八百騎軍之中,有十五名黑旗軍的人,其餘馬車中,有八架剛剛抵達前線不久,我們雲秦在穿山弩機的基礎上,改進出來的破山弩機,一次可射三枝弩箭,且速度和威力更甚,這些加上我們,應該已經足以應付大國師階的修行者,至於聖師…我們有兩架我們龍蛇方面匠師改造的拋網機,網上粹有劇毒,還有三名身穿青鸞重鎧的人在車廂裡,現在隊伍裡面還有“逐日”和“祥雲”兩匹速度極快的駿馬,要纏住聖師,讓大人你們逃脫,應該也不是什麼問題。”

“最強弩車,拋網軍械,雲秦最強重鎧,快馬,也只是能夠纏住聖師…聖師的戰力,終究還是太過強大。”林夕輕聲感嘆了一句,卻是又笑了笑,看著神色冷峻而凝重的校尉,道:“只是雲秦的聖師階修行者,都是有名有姓,只要出手,便會被知道是誰。至於大莽的聖師,要光明正大的來拼一支軍隊,恐怕也是沒有這樣的勇氣,尤其出手之後,恐怕也難逃得回大莽,大莽也未必捨得付出這樣的代價,畢竟前面兩年,他們死掉的聖師已經太多。尤其廢了大半個千魔窟之後,又相當於斷絶了不少聖師的來源。所以遭遇聖師硬拚的機會倒是不大,最有可能的,反而是各種各樣的暗算。”

黑甲青年將領沉穩的點了點頭,聽到林夕自己想得這麼細,心中對林夕更加敬佩的同時,也是心情微鬆,道:“我想也是如此。”

此時隊伍已近峽口,林夕微仰頭看著兩側青山,涼爽的山風從山林中拂來。

“想要殺我…已經在外面宣揚我可能擁有將神天賦…既然這樣,好歹也不能讓他們失望,也要讓他們看看我的厲害…讓他們懂得青鸞學院所說的敬畏。”

就在此時,林夕微笑著,輕聲說了一句只有黑甲青年將領和他才能聽得到的話。

黑甲青年將領劍眉微皺,他不明白為什麼林夕突然說出這樣的一句話。

“那些破山弩機,射程有多少?應該能夠輕易的射到這座山頂吧?”就在他轉過去之時,林夕又輕聲說了這一句。

他看到,林夕的目光落在官道左側的那座青山上。

“射高可達七百步,這座青山不過四百步高,可以。”黑甲青年將領不解,但還是馬上認真的回答。

林夕接著輕聲道:“弩車隱藏在車內,弩箭出口應該是對著窗?因為對手若是衝陣的話,從側面衝陣,總是比正面一路衝殺到中間來要簡單得多。應該能在內裡調整…瞄準,施射的吧?”

黑甲青年將領身體微震。

弩車隱藏在車內的情形,完全和林夕此刻所猜測的完全一樣。

“是!”他馬上點了點頭,回應道。

“有人會在這個峽口伏擊我們。”林夕微微一笑,道。

黑甲青年將領面容一寒,輕聲道:“偵察軍已經偵察過…”

林夕搖了搖頭,道:“既然你是龍蛇邊軍,你便應該也清楚,偵察軍沒有發現,便不一定代表著真的沒有人。”

黑甲青年將領深吸了一口氣,點頭,“是。”

林夕接著平靜道:“發動攻擊,也不一定就要人衝殺…滾木、墜石,都能殺人。先前做好佈置,只要一個人,便能滾下幾株巨木,滾下萬斤大石。你看到左邊青山上那塊就像巨猿一般的山岩了沒有?對方就在那塊山岩後面。”

黑甲青年將領不可置信的往著林夕所說的地方看去。

左側青山上,有一塊巨大的岩石橫臥崖側,如猿猴,重不知多少斤,看上去根本不是人力可能推動。

而且樹木掩映之下,根本不可能看得清那岩石下方,更不用說是岩石後側的東西。

“這麼多弩車激發,調教得精準一些,應該大部分都能落道岩石後側,且對方不知道會突然有這樣的打擊,應該來不及反應。”林夕微微一笑,看著因為震驚和不可置信而有些呆住的校尉,輕聲提醒道:“如果你沒有更好的殺死一名應該是大國師階的強大修行者的辦法,最好還是聽從我的建議,馬上下令讓弩車調校。這樣我們道峽口之前,應該來得及。”

黑甲青年將領的目光劇烈的閃動了起來,“林大人…這就是傳說的將神天賦麼?”

林夕看著終於忍不住問出這句話的邊軍將領,笑了笑,“如果你相信我的直覺,可以試試。”

黑甲青年將領躬身,不再多說什麼,縱馬飛速的在隊伍之中穿梭。

……

青山山巔。

巨石背後,站立著一名身穿月白色長衫的中年長鬚男子。

這名面容溫雅,臉色平靜的中年長鬚男子,正是在奪月城草廬之中,他的眾位弟子都阻止他進入雲秦追殺林夕,但他卻執意進入雲秦,並對諸位弟子上了最後一課,告知他們自己為何要追殺林夕,以及他自覺可以殺死林夕的道理。

他能夠很快的出現在這裡,而且能夠佈置好一個殺局等著林夕,便已能說明他比起一般的大莽修行者要強大許多。

強大,不止是在修行方面。

要殺人,也不一定都要靠魂力拚殺。

在他腳下看似沒有任何異常的枯葉之中,埋著數根藤索,只要他發力震斷這數根藤索,便會有一根巨木衝撞而來,撞到他面前這塊原先即便是聖師都無法推動的巨石上,然後這塊已經被他做過手腳的巨石,將會墜下,將數輛馬車,一齊壓得粉碎。

在他視線之中越來越清晰的軍隊和馬車已經到了峽口,他距離成功唯有一步。

而且他也十分懂得取捨,心中絲毫不糾結…能夠生擒林夕,便最好,或許能夠逼問出他的修行之法,但沒有希望生擒林夕的話,將他殺死,接下來設法取得林夕的那柄劍,對於他而言也已經很好。

能得者,便取,不能得者,莫貪,慾望太多而不得,空有煩惱。這是他授課時,便對學生說過的話。

不貪的人,便更能容易成功…然而就在此時,就在他距離他的計劃成功實施唯有最後一步時,他陡然覺得天地中突然出現了一片令人寒冷的震鳴。

然後他看到,一道道對於他的感知而言,都快得模糊的金屬流光,狠狠的從天空中砸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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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 第二十三章 榮幸和冷笑

這世間唯有雲秦最強大的軍械,才有這樣的速度和威力。

一批由世間最強大的軍械激發出的巨大弩箭,就如此暴烈而不合情理的落了下來。

這名一直很自信的月白色長衫男子陡然失去了自信。

這一瞬間他震驚莫名,恐懼,無法理解,他體內的魂力以超越平時極限的速度,滾滾從雙腳下析出,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意,劇烈的噴湧直接將他腳下的無數枯葉震碎,吹得像無數細小的枯黃和灰色蝴蝶飛起來,埋在枯葉之中的那數根藤索也被直接震斷。

他的身體在磅礡的魂力推動下,往左側掀飛而出。

山林中轟的一聲巨響,一株巨木倒下,準確無誤的砸在崖邊巨石上。

在巨木砸在崖邊巨石上之前短短數分之一息的時間之中,一道快得就像一條透明影子的弩箭狠狠的衝擊在正在橫飛著的月白色長衫男子的身上。

一股血霧從這名大莽修行者的身上衝出,他帶出殘影,橫飛著的身體驟然停滯,被弩箭釘在地上。

…..

峽口隊伍中,包括那名校尉在內的所有雲秦軍人都仰著頭,極其警惕的看著弩箭落下的地方。

那八輛裝載著弩車的馬車依舊在不停的顫動,由雲秦最堅韌的鐵梨花木製成的粗大車輪都在不停的咯咯作響。

青山崖頂巨木穿林的宏大聲音傳入了所有人的耳中,接著所有人聽到了巨大的撞擊聲,木材的爆裂聲。

然後所有人看到無數碎石從崖頂散落下來。

所有這些冷靜和警惕著的雲秦軍人臉色驟變。

那塊比一座客棧還要大的巨石,迅速的崩塌,轟然砸下!

“轟!”

地面巨震,好像整個世界都在顫抖,無窮無盡般的塵土和碎屑從峽谷山道上湧出,塵煙遮日。

這是一副所有人都沒有見過的震撼景象。

即便隊伍之中每一匹都是經過嚴苛訓練的戰馬,但位於隊伍最前列的數十騎還是陷入了混亂,一些馬匹驚惶得甚至雙蹄離地,在身上軍士拚命的控制下,身軀卻是扭曲著失去了平衡,甚至轟然傾倒在地。

林夕身旁的黑甲年輕校尉袁天諭在撲面而來的狂風中身體微微顫抖著,他轉頭看向早就預感到了那塊巨石會掉落下來的林夕,卻是看到林夕朝著前方伸出了手。

一滴極小的血珠夾雜在灰塵中吹來,落在了林夕的手指上,使得這名同樣是修行者的青年校尉也看清了那一點異樣的鮮紅。

……

青崖上,月白色長衫男子被小孩手臂粗細的弩箭穿過右胸,釘在地上。

他的衣衫上並沒有多少血,因為強大的力量在洞穿他的身體時,將瞬間湧出的血都衝擊得遠離了他的身體,飛灑出去。

從森冷的金屬弩箭的周圍,可以清晰的看到他體內的碎骨和破碎的臟器就像無數枯枝和碎葉穿插在一起,這是足以瞬間致命的傷勢,但因為他是和紀月輪一樣,修為已經至大國師巔峰,身體機能極其強橫的修行者,所以他還沒有立時死去。

他的臉上已經沒有多少驚恐的神色,卻是有一種驚愕的神情好像定格在他的嘴角和眼眉之間。

這種弩箭的速度和威力,比他先前所知的任何一種移動式雲秦大型弩車都要強,但他很清楚越是激烈的戰爭,越是能夠催化出軍械的變革,催化出一批批卓越的匠師,他清楚隨著戰爭的進行,大莽也會出現一些原先沒有過的強大軍械。他的驚愕只來源於這些軍械的精準鎖定…這才是導致他沒有時間反應,無法閃避得開所有這些弩箭的真正原因。

很快,他聽到了馬蹄聲,看到兩名雲秦偵察騎從巨木倒下時從山林中衝出的溝壑中出現,這兩名雲秦偵察騎的臉上也是和他的臉上一樣充滿驚愕。

接著,他又聽到了比馬蹄聲更快的腳步聲。

他的心情頓時變得略微緊張,甚至莫名的帶上了一絲欣喜。

一名身穿青衫的年輕人和一名同樣身穿青衫的少女,以及數名身穿黑甲的雲秦將領破風而來,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你是林夕?”

這名口中充滿血沫的大莽修行者的目光完全落在了林夕一個人身上,頑強的發出了聲音。

“你是怎麼做到的?”

“難道這就是所謂將神的天賦,真是和傳說中一樣,可以料敵先機?”

他看著林夕,連說了這數句話。

林夕只是平靜的看著他,沒有回話。

他看著林夕的眼睛,卻是好像驟然明白了,整個身心驟然放鬆,他臉上驚愕的神情也開始消失,反而露出了一絲難以言明的笑容:“我叫風沐白,奪月城人士,我很榮幸…。”

原本便虛弱的聲音到此戈然而止。

誰也不可能從這名死去的大莽修行者口中得到更多的訊息,不可能知道在這名大莽修行者生命的最後盡頭,榮幸後面的是什麼字眼。

然而袁天諭等雲秦軍人卻都是一時沉默肅然,心中莫名的多了幾分激動。

因為不管這名大莽修行者最後想說的是什麼話,對方臨死前的神情和笑容,便已足夠使得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出林夕和尋常修行者的不同。

“這便是你所說的敬畏?由你已經創下…我必須維護的敬畏?”林夕輕輕的搖了搖頭,在心中無聲的說了這樣一句。

……

……

如東陵軍部,監軍處一間廳堂內,秋墨池平靜的等待著。

一名監軍處圓臉官員快步的走入了廳堂,氣喘未平,秋墨池便眉頭挑起,“來了?”

“林夕和龍蛇雲騎校尉袁天諭遭遇了大莽修行者的刺殺,林夕沒事,但青龍峽官道被大石堵塞,車隊通行不過,繞道而行,至少還要大半日的時間,才能到這裡。”圓臉官員連聲說了數句,又開始連連喘著粗氣。

“遭遇刺殺?”

秋墨池微微沉吟,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無論有沒有受傷,在急切趕路之間,遭遇刺殺還必須改道,心情總會變得更不舒暢一些。既然如此,不若你幫我想想辦法,讓他來見那些人時,心情更差一些?”

圓臉官員呼吸漸勻,聽到此語,臉色卻是猶豫,“大人,林夕有青鸞學院的靠山,且他本身便是極不容易對付,先前和他不對的官員,都是十分不順,十分邪門…”

秋墨池伸了伸手,打斷了這名圓臉官員的說話,“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要明白,這終究只是中州城某位大人物和這林夕的事情,要想往上走,便不能走回頭路。在朝堂之中,最忌便是牆頭草兩邊倒,到時倒了,哪邊都不會扶起,反而會踩你一腳。鐵定了心投靠一邊,哪怕倒了,上面說不定還會扶你一把。而且青鸞學院又怎樣?難道青鸞學院出身的,就天生可以壓在我們這些苦讀出身的雲秦官員頭上?”

“這林夕…我是對付定了。”

微微一頓後,秋墨池冷冷的笑道:“我倒是要看看,他又能用什麼手段,證明給我看。”

“退一萬步講,即便他有什麼證據能證明,那我便大大方方給他認個錯,按章辦事,難道他還能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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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誰能殺死林夕 第二十四章 不要忘記我的身份

如東陵中,響起了整齊肅殺的鐵蹄聲,七百名身上散發著唯有經歷過無數戰陣之後才會擁有的鐵血氣息的黑甲軍士,面色冷峻的騎馬行走在城中主道。

隊伍的中央,有十幾輛沉重且大的馬車。

顧雲靜旗下的這支完全有著正面殺死大國師階修行者的軍隊,在多繞了大半天的路後,終於在一日黃昏時,抵達了如東陵。

因為前線戰事緊張,這些時日進出如東陵的軍隊極多,所以沿街的雲秦百姓見到這支氣勢似乎特別不凡的軍隊,只是讚歎叫好,卻是沒有人知道,這中列的一輛馬車之中,卻是正坐著這一段時間最讓他們狂熱崇拜的小林大人。

有些官員清楚這一列軍隊是護送林夕到來,但是因為各種原因,這些官員卻是都裝作並不知曉,使得這一支軍隊的行進有些顯得格格不入的肅冷。

“放輕鬆一些好了。”

林夕在隨著馬車的顛簸而忽揚忽落的車簾縫隙中打量著如東陵的建築和風景,看著在自己車外,依舊極其警惕和身體緊繃著的袁天諭等人,他微微的一笑,傳出聲去。

若是換了別的貴人,在此時說這樣的話,袁天諭斷然不會放鬆警惕,因為對於他這種極有經驗的將領而言,兩側街巷的危險程度和山崖峽谷的危險程度是一樣的,然而說這句話的是林夕,袁天諭眉頭微微一皺之後,身體便真的鬆弛了下來,甚至真的下了一句軍令:“好了,沒有什麼問題了…大家可以放鬆些。”

就在這支護送著林夕的雲秦軍隊直直的朝著陵署中的軍部行去之時,在遙遠的唐藏古國,一支唐藏的軍隊行進在一片到處都是黑色森林的半沙化荒原中,然後進入了一個佈滿著許多古塔的山谷。

這個山谷,是唐藏最強大的軍隊神像軍的駐紮地,應該到處都是龐大至極的身軀。

神秘而強大的神像軍,是唐藏一支極為特殊的軍隊,相傳原為一些護國寺的苦行僧侶創建,延續許多年下來,還是維持著最早的傳統,白色神像的繁殖養育和訓練之法,全不外傳,所有的戰像純粹由神像軍自己培育和訓練,除了神像軍之外,唐藏其餘的地方,也沒有這種極為獨特,不怕火焰,力量巨大,厚皮連箭矢都無法洞穿,比一般妖獸還要強大的白色神像。

而且神像軍獨有的白色神像,還有一個和唐藏其餘種類的大象相比,最為特殊的地方,那就是耐力極好,能夠通過咀嚼許多荊棘類植物補充水分,長時間不飲水,都不會衰竭而亡。

神像軍的軍士,也是由神像軍自己挑選之後,再由唐藏皇宮冊封。

原本的神像軍,就像是一支獨立的,皇廷供奉軍。

然而任何事物都不會一成不變,這一代的神像軍不知因為什麼原因,而選擇像唐藏皇叔蕭湘效忠,並在唐藏皇叔蕭湘被谷心音和雲海聯手殺死之後,依舊孤立在唐藏皇宮的管轄之外,面對鳳軒皇帝的數次宣召,也是保持著沉默的態度。

這樣一支強大至極的軍隊,雖然整個國度都不想放棄,不忍心將之直接抹殺在歷史的長河之中,然而因為其武力足以對整個帝國造成威脅,所以唐藏皇宮的忍耐也已經到了極限,此刻這支駛入神像軍駐紮地的唐藏軍隊,便是帶著鳳軒皇帝的旨意,給這支神像軍下最後的通牒。

若是神像軍還是抱著和先前一樣的態度,那唐藏皇宮給神像軍的只有兩個選擇,一個便是交出所有神像,然後所有的軍人解甲歸田。另外一個選擇,便是徹底剿滅,將神像軍從此在唐藏抹殺。

在雲秦帝國長孫錦瑟的執政下,龐大的雲秦帝國對於唐藏古國而言,也始終是強大的威脅,鳳軒皇帝和唐藏朝堂中的所有睿智之士,也並不認為唐藏皇宮、般若寺和青鸞學院之間有過合作之後,便萬事大吉。

所以在雲秦帝國和大莽王朝大戰,無暇顧及唐藏之時,剿滅神像軍,是最合適的時機。

然而這支帶著唐藏皇帝最終旨意來到神像軍駐地的唐藏軍隊,所有人,卻是全部變了臉色。

因為這山谷之中空空蕩蕩。

神秘而強大的神像軍,竟然在唐藏軍方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如同清晨的露珠蒸發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知前往了何處。

唯有山谷中一些河流旁,一些巨木組成的像廄旁,大堆大堆如干木漿般的乾涸像糞,才昭示著他們的確沒有摸錯地方,這個地方,先前的確是有大量的白色神像活動著。

……

……

身穿監軍處官服的秋墨池站在門口台階前,和六七名官員看著沿著青磚路走來的林夕。

看著只是身穿普通青衫,卻正巧顯得和地上乾淨的青磚顯得分外相配的林夕,他的眉頭慢慢的皺了起來,冰冷的眼神也變得更加複雜起來。

他清楚林夕在出現在他視線中之前,已經被安排著見過莫尋花等人,而且現在莫尋花和那六名士官也就跟在林夕的身後,也就是說,林夕顯然已經清楚這裡發生了什麼,而且應該見到了今日故意安排的那麼多看守犯人一般的守衛。

然而讓他沒有料想到的是,比自己還要年輕的林夕,目光卻是極其的平靜,清澈如深潭,讓他根本看不透。

而最讓他心情複雜,有一種隱隱的不快不可遏制的泛上來的是,他看到所有隨著林夕前來的人,莫尋花等人,一些領路的官員,甚至先前由他指示派去的那些守衛軍士,看著林夕的目光之中,都是充滿了掩飾不住的尊敬。

他心中的不快,來自林夕給他高高在上般的壓力,來自由心的嫉妒。

因為他知道自己恐怕這一生都無法贏得那些人那樣的目光,所以他此刻…甚至和朝堂中想要陞遷往上爬的規則無關,都有些只是因為自己的心情,便希望林夕的那些功績真的只是假的。

林夕的目光對上了秋墨池的目光。

這個世上的人,總是用他們想像的道理,來揣測他的想法和心理。

只是所有這個世間,將他視為對手的人,卻不知道他對於這個世界的看法,所謂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便本身截然不同。他在成為鹿林鎮的林夕之前,已經失去了一個人生,擁有了一個人生,他一度只是用旅人的心態,看著這個世界的風景,在經過了碧落陵的事,經歷了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痛之後,成為聖師,殺死聞人蒼月,比起許多雜七雜八的紛爭真是要重要太多…而在和高亞楠一起走出千霞山,有著高亞楠的陪伴和開解,心態再度平和,知道急也沒辦法改變人生,急也沒有用,連強烈的仇恨都能溫和的等待之後,尋常的一些刺激,對於他而言,真的已經不算什麼,即便是生氣,他的心情也能保持絶對的平靜。

越是如此,他反而越是能夠更為細緻的察覺出一些隱藏在對方眼眸深處的情緒。

“咳…咳…”

秋墨池看著已經走到自己身前的林夕,輕咳了兩聲,然後微笑,準備開口。

“你是秋墨池?”然而讓他一滯的是,林夕卻是已經搶在他面前,乾淨簡單的開口。

秋墨池看了林夕一息的時間,收斂了微笑,平靜點頭,“正是。”

“我一直不喜歡廢話,喜歡直接一些。”林夕卻笑了笑,道:“這裡這麼多官員,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懷疑所有這一百十四名雲秦軍人?”

秋墨池身旁那名圓臉官員臉色微變。

只是一句話,便已能夠聽得出林夕的水準,這非但不是一個只有武力的莽夫,也絶對不是一個只有小聰明的人…這一句話,根本便不是問題,而是嚴厲的指責。

“裡面坐下再談?”秋墨池平靜有禮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經常坐著的人,恐怕便不能理解站著的人如何做事。”林夕微笑道:“我看還是站著談,會比較清醒。”

秋墨池眉頭微皺,他身旁那名圓臉官員卻是按捺不住,寒聲道:“林夕,你並非官員,進入此種地方,如此作態,似乎也無禮了些!”

林夕微微一笑,轉頭看了看身後的莫尋花以及袁天諭等人,示意他們不要憤怒,然後不急不緩的轉頭,看著圓臉官員,收斂笑意,道:“我想你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圓臉官員一怔,沉聲道:“不知你此言何意。”

林夕搖了搖頭,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誰,應該知道,我雖然不在軍中任職,但是從我離開邊軍至現在,可是也沒有人說過削去我所有官階,也就是說,你現在說我已經不是官員,那是你代聖上下了決斷?”

圓臉官員臉色頓時雪白,明白自己的確犯了極大錯誤,一時額頭上冷汗冒出,卻是語塞,說不出話來。

秋墨池微仰頭,出聲道:“林大人可能有些誤會,我們只是…”

“是麼?”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林夕平靜但毫不留情的打斷。

秋墨池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袖中的雙手因為隱怒而微顫。

“你要證據?”林夕卻是看著身旁的高亞楠笑了笑,看都不看他,“我們當日所有在場的人,都來了,請問秋大人,你還要不要證據?”

秋墨池的面色變得冰寒,他原本便是要針對林夕,此刻林夕咄咄逼人之下,他自然更不想讓步,也不看林夕,仰首望天,寒聲道:“他們講述的事情太過離奇,當然要證據。”

“既然如此,那不若我們試一次?”林夕淡然的看了他一眼,“你到兩萬雲秦大軍,中軍營帳之中,我來潛進去刺殺你一次?刺殺成功,便說明是事實,不成功,便就算是假的,如何?”

秋墨池的身體陡然一僵。

圓臉官員再度變色,驚聲道:“這種事情,豈能用此種方式重演證明,真是荒謬!”

“既然你們也覺得這樣荒謬。”林夕笑了起來,“那所有這些雲秦軍人的話,加上我們,還不夠證明?”

秋墨池突然也笑了起來,因為他覺得自己的憤怒可以完全不必要,在這件事上,他覺得自己簡直可以立於不敗之地,“當然,因為你們所有人都屬於功績受益者,在情理上,自然會有串通供詞的疑慮,林大人你可能不知道,每年我們雲秦監軍處查處的此類串供,都不下百件,那些人大多也都是前線軍人。”

秋墨池此語一出,袁天諭等人的臉色都徹底黑沉了下來,然而林夕卻搖了搖頭,“你這便是在懷疑我和這些軍人的品格?你不要忘記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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