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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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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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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2 00:29:13
第五六二章 捉襟見肘

河南鄭州,西北軍總指揮部。

鄧州、新野接連失守的消息,令西北軍統帥馮玉祥與身邊一干將領極為震怒,三個旅又一個師的覆沒來得如此之快,事前毫無徵兆,沒有一點兒心理準備的西北軍眾將帥一時間難以置信,要不是連連接到南陽發來的急報,誰也不會相信蔣介石政府發佈的所謂「全殲頑敵三個師」的豫南捷報。

龐炳勳的參謀長五個小時內的三次告急電報打來,馮玉祥反而冷靜下來,召集眾將,心平氣和地商討對策。

「大家不必再爭論了,消息已經確定,第三路軍確實是遭受了空前的慘敗……更陳兄在率部馳援鄧州途中,接到麾下騎兵旅全軍成仁的消息後當即吐血倒下,至今仍然人事不省,敵第五軍團兩個師乘勝追擊,已經擊破南陽黃台崗防線,另有一師突然出現在黃台崗以西二十公里的穰東,炮擊穰東守軍,企圖迂迴包圍。

敵軍這三個師的番號不詳,但根據他們的進攻火力判斷,定是第五軍團四個主力師中的三個無疑,第三路軍連遭敗績,士氣全無,不得不果斷放棄南陽西南至東南的外圍防線,主力回縮城下做最堅決之抵抗。三路軍參謀長一日四電,其中三電均為請求兵力援助,由此看來情形堪憂啊!

目前,子亮(劉汝明字)已親率兩個主力師自商洛、潼關一線緊急馳援南陽,警備洛陽的守備師也已在三小時前派出一旅火速南下增援。諸位,由於更陳兄病倒無法視事,本帥打算派遣一員大將趕赴南陽,主持第三路軍戰事,各位以為何人前去合適啊?」

馮玉祥神色凝重,逐一打量麾下眾將。

眾將相互對視了一眼,全都不自覺地低下了頭,不敢主動請纓。他們心裡都清楚地知道,依照馮玉祥的脾氣要是臨陣換將的話,很有可能預示著將在南陽至荊襄一線大打特打——方一開戰就遭遇三個旅又一個師的慘重損失,軍威嚴重受損,全線士氣為之大跌,實在是件非常沒有面子的事,這是西北軍壯大數年來從未有過的慘敗,報仇雪恨在所必然,但是,在目前全線激戰、兵力緊張捉襟見肘的情況下,如此艱巨的任務實在難以擔當。

第一路軍司令張維璽稍微猶豫,緩緩站起來申訴:「大帥,如今戰局陷入膠著狀態,各路主力均在苦戰之中,三線各預備隊先後投入戰鬥,新、鄭兩地三個後備師均已增援戰鬥最激烈的豫東一線,只要堅持數日,待晉綏軍攻入濟南就會出現轉機,屆時,中央軍韓復渠軍團、陳調元軍團將會一潰千里,整個戰局也會隨之逆轉。屬下認為……南陽一線還是採取守勢為好。」

馮玉祥冷冷地看了張維璽一眼,沉下臉來,陰森森地說道:「你說的沒錯,晉綏軍確實比咱們打得好,連日來徐永昌部連克數縣,推進百里,兵鋒直指濟南,打得我西北軍敗類韓復渠軍團和陳調元軍團連連後退,毫無招架之力,晉綏軍佔領濟南指日可待!而咱們呢?二十餘萬大軍苦戰月餘卻毫無進展,如今更是連鄧州、新野都丟了,弄得南陽、洛陽也在中央軍威逼之下!諸位可知其中凶險?若是置敵軍之威逼不顧,南陽必然不保,咱們的肚皮就露在外面,任憑中央軍千刀萬剮了。若是在連戰皆北的情況下依舊選擇消極防守,中央軍第五軍團必定會得寸進尺,源源不斷北上……紫珉(張之江字),請暫緩開口,聽本帥一言!」

馮玉祥舉手制止了自己的參謀長張之江進言,站起來威嚴地掃視眾將一圈,大聲說道:「此役之前,整個總司令部各部門言之鑿鑿,告訴本帥安毅的第五軍團僅有四個主力師,其餘三地警備部隊全都是些烏合之眾,上不了檯面,四個主力師中的其中兩個還是缺乏戰鬥力的新編師,完全不是我第三路軍之對手,可實情如何?

哼哼!范小泉的五十一師悄然從敵第五軍團序列中消失,又突然出現在千里之外的第二軍團顧祝同軍後備軍序列之中,師長也換成了韓德勤,使得蔣中正可以從容將陳誠等兩個主力師調往津浦路救急,可儘管這樣,安毅的第五軍團不但兵力不減,竟然還一下子多出四個師來!

至今為止,咱們仍然弄不清楚其他幾個師的番號,搞不明白多出來的四個師是從哪兒突然冒出來的,這糊塗賬仗該怎麼打?誰能看得清其中蘊含的危險?」

滿堂將領在馮玉祥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心生愧疚,噤若寒蟬,參謀長張之江也低下頭非常難過。

馮玉祥緩緩坐下,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再次掃視眾將一眼:「諸位,值此危難關頭,本帥並非是想追究誰的責任,也不是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大戰前至上次會議,包括數日前晉綏軍主帥百川兄來到鄭州,與咱們共同研討戰局,都曾著重提到過安毅的第五軍團,盛名之下無虛士啊,諸位!黃埔軍校特別班研討的十大典型戰役中,就有三個出自安毅之手,難道這還不能引起咱們足夠的重視嗎?

本帥今天在此敢下定論,安毅的第五軍團絕對不僅僅止是覬覦南陽那麼簡單!可他的最終目標是什麼?下一步將會如何行事?是否與何成浚第三軍團集結兵力攻破南陽,進而直搗洛陽?或是在南陽展開不間斷的大小規模的襲擾,讓我各路大軍吃不好睡不著日夜分心?又或是虛晃一槍暗渡陳倉,再次悄悄調撥兵力馳援其他戰線?

所有這一切,咱們可曾有過判驗?可曾有過思想準備和應對之策?在存在如此巨大的安全隱患之下,要是南陽一線依然只是一味消極防守,誰敢保證能在詭計百出的安毅無所不用其極的攻擊下固守之?一旦被其擊破一部,南陽將如何守?還能否守得住?這些個問題現在我就交給諸位討論了,要是沒有個結果,今天誰也別想離開,飯都不許給我吃!」

馮玉祥說罷,重重地放下茶杯,站起來望都不望眾將一眼就拂袖而去,留下一群臉色慘白愧疚難當的將領不管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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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三章 精誠所至(上)

第二天下午,襄陽,第五軍團前線總指揮部。

碩大的軍事地圖上標注著三個黑色大箭頭,從洛陽、潼關、商洛方向一直延伸到南陽,劉汝明部二十九師、暫四師,臨時被任命為代理第三路軍司令的西北軍副總參謀長曹浩森率領的暫編十二師,分頭疾進,緊急馳援南陽一線。

安毅與左右路軍總指揮尹繼南、張存壯和司令部一干將校齊聚一堂,急商軍情,對西北軍如此迅速的大軍馳援頗為意外,此刻南陽內外仍有三個師又一個旅的西北軍分部固守,再加上三個師的到來,整個戰場的重要性驟然提升,雙方總計十七萬多兵力即將在一百五十多公里的戰線上擺開陣勢,第五軍團的整個作戰計劃面臨大幅度調整。

「瞧這咄咄逼人的氣勢……看來馮玉祥將軍還是非常重視我第五軍團的,居然一下子調集三個師又一個旅馳援南陽,估計是想要在這兒和我們展開決戰了。」趙瑞搖了搖頭。

張存壯撓了撓長髮整齊的腦袋,若有所思:「敵人來勢洶洶,按照此前的計劃,咱們的三個師是否先退讓一步?」

安毅苦笑著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說道:「退是要退的,但不管怎麼樣不能退出鄧州,總司令剛剛通電全國表彰我第五軍團拿下鄧州,威逼西北軍在豫南的戰略要地南陽,要是我們不經大戰就自行撤出鄧州,對軍心民心影響之大實在難以估量。此時正值我軍全線被動,我們這邊再傳噩耗,這仗就沒法打下去了!」

張存壯非常驚訝,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不是說當前各個戰線均維持著均勢嗎?出什麼狀況了?」

安毅耐心地解釋道:「說自然是這麼說,但從各個戰場反饋的情報看,情形不容樂觀啊!津浦戰場北線戰場看起來似乎還行,實際上崩壞之局已不可避免,晉綏軍左翼為劉春榮部和石友三部,右翼為西北軍孫良誠部,在連番大戰中節節勝利,打得我軍疲於招架步步敗退,濟南城已危在旦夕,戰火很可能會蔓延到蘇皖一線。西北軍孫連仲部的正面為陳誠將軍的十一師和投誠不久的劉茂恩部,閻馮聯軍作了新的部署之後,突然發動攻勢,馮玉祥為了給我軍精銳陳誠將軍部以迎頭痛擊,又派吉鴻昌率部協同孫良誠從木巳縣方面展開猛烈的攻擊。孫良誠、吉鴻昌二將軍素以驍勇善戰著稱,而他們的部隊又是剛剛加入戰鬥的有生力量,一經接戰,陳誠將軍所部就遭到挫折,幾度被孫、吉兩部包圍並貼近展開我軍最害怕的白刃戰,陳誠將軍率部憑借優良的裝備輕機槍、機關鎗火力熾盛才得以突圍而出,孫、吉兩部緊緊跟進,不罷不休,致使我軍全線動蕩,士氣為之大損。

在這個緊要關頭,要是我們不經抵抗便放棄鄧州,恐怕全軍士氣將跌至低谷,是否被總司令部處分被呵斥暫且不說,咱們再想拿下鄧州這個前進基地就更困難了。」

張存壯頻頻點頭,面露難色:「可這個時候咱們要想增兵非常困難,湘桂一線,李宗仁、白崇禧三個軍強力出擊打出了桂北,何健部被打得節節敗退,縮回衡寶一線,天天向咱們張軍座求援;貴州毛光翔搖擺不定,敵我難辨,石珍大哥全軍處於戒備狀態,既要封鎖桂西北與黔西南的所有商道河道,制止鴉片、布匹、藥品流入桂境,又要嚴密監視毛光翔部,防止他趁火打劫,我軍為了讓蔣總司令命令龍雲率部開出滇東攻打廣西百色等地的行動順利進行,已經力勸退入川南的胡若愚部暫緩襲擊滇北各地,但我軍仍要防止劉文輝在川東南作祟,留在湘西、川東南的三個師和三萬警備部隊難以抽調,咱們如今面對敵方增援大軍,若是採取守勢問題不大,若是採取攻勢,兵力就顯得不足了。」

「是啊!如今哪怕多出一個師來,咱們也能騰出手給西北方向的劉汝明部當頭一棒,實在可惜!看來只能讓他的兩個師順順利利開進戰場了。」尹繼南有些沮喪地歎了口氣,指揮部裡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李福強一直在旁邊默默地傾聽著,見大家眉頭緊鎖一籌莫展,忽然想起什麼雙眼一亮,出言打破了寂靜:

「司令,咱們城北城東兩大戰俘營如今關押著八千餘名俘虜,絕大多數都不是西北軍嫡系,這些飽受歧視的官兵對我軍頗多認同,心懷好感,極力讚揚司令的救災賑災義舉,服從管理聽從指揮,沒有一個人口出怨言。

昨日屬下巡營甄別奸細,兩個大營中的官兵對我野戰醫院的醫生護士不遺餘力救治傷兵感激不已,特別是領到舊式軍裝和咱們換裝留下的膠鞋之後,不少人主動向承擔看守任務的警備部隊將士打聽,問能不能加入咱們安家軍,如果咱們組織得力調配得當,很可能就此多出一個作戰師來,這八千餘俘虜大多都是轉戰數年的豫西、豫南老兵啊!」

眾將精神全都為之一震,安毅來回走了兩圈,突然停下腳步:「趙參謀長和張大哥立即開始制定打擊劉汝明部的作戰計劃,劉卿處長速到我部直屬特種大隊,命令方鵬翔部與駐紮鄧州的新九師鄧斌將軍取得聯繫,把新九師、十六師和直屬特種大隊全都派出去,一定要不停騷擾打擊劉汝明部兩個師,埋地雷抓斥候怎麼幹都行,就是要讓他們走得步步艱難,兩天之內到不了南陽戰場,為咱們的迎擊行動爭得時間!」

「是!」

安毅轉向李福強和尹繼南:「老李,你去把所有俘虜轉到東大營,並將俘虜軍官名單拿出來。繼南去兵站,命令軍需處將八千五百套新式作戰服和帽子全都送到東大營,再把剛入庫的繳獲武器全都準備好,半小時後,我在東大營與你們會合,我要親自給俘虜兵訓話,老子親自擔任這個新編師的師長!」

偏西的艷陽,照耀著襄陽城東大營,樹上夏蟬不停嘶叫,久旱無雨導致地表乾燥氣溫炎熱,數千戰俘幾乎半數赤裸上身,一個個汗流浹背,手拿粗糙的海碗排成一條條彎彎曲曲的長隊等候分發飯菜,先獲得飯菜的官兵興高采烈地聚在營房屋簷下或者大樹下,三五成群七嘴八舌地議論。

一個鬍子拉碴上身瘦得露出一根根排骨的三十多歲老兵感歎說:「俺從十六歲當兵到現在,第一次看到大營裡每天都有肉腥味的飯菜,要是從此以後能在安家軍裡賣命,這兵也當得值了。」

身邊眾弟兄連聲附和,這個說安家軍是有名的鐵軍,不會收留咱們這些雜牌飯桶,那個說兩軍交戰形同生死,能留下條命就不錯了,等著被遣散吧!

眾人神色為之一暗,一個左臉上有道長疤滿頭亂發的漢子兩口扒完碗裡的米飯,伸出舌頭舔乾淨碗邊的一粒肉星和油漬,吧嗒幾下嘴巴,蹲著挪幾步靠向老兵:「滿叔,你說安家軍會如何處置俺們?」

老兵把吃得精光明亮的飯碗放到腳邊,脫下膠底鞋墊在屁股下坐著,愛惜地拍拍新發褲子褲腿上的灰塵,掏出短煙袋愜意地裝上一鍋煙絲,劃燃火柴美美抽了幾口,這才心滿意足地望了一圈盯著自己等待答案的七八位弟兄:「通過幾日的暗中打量,加上昨晚俺悄悄問了個負責分發毛巾的同鄉軍需官……」

「等等!滿叔,你說昨晚發毛巾的那個大個子是俺們同鄉?」圈子中的高瘦上等兵魯璋驚訝地問道。

「安家軍裡面也有俺們同鄉?」另一個弟兄忘了吃飯,瞪大眼睛驚訝地問道。

老兵咳嗽一聲,再抽了口煙,徐徐吐出煙霧,重重點了點頭:「沒錯,是俺們義馬的同鄉,還曾是個大帥隊伍裡的傳令官呢,家住在縣城南面的二十里鋪,去年五月他得知安將軍來鄂西賑災的消息,悄悄逃離大帥的二十一師跑回家,連夜將一家老小連同本村三百餘口餓得半死的鄉親帶向南面,仗著對各軍防區的熟悉,幾百口躲躲藏藏走了十七天,才到樊城北面的李家崗,終於得到安將軍麾下弟兄的搭救,全村人隨即被送到湘西乾城郊外安置新村,全都住進了新修的木房子,分到當地警備隊弟兄和工兵弟兄開墾的土地,家家都領到一個月的糧食和農具、種子,村裡七十餘個男女青壯還進了四十四軍張軍座開設的廠子幹活,每月能領到十塊大洋的工錢,日子過得踏踏實實,比在老家還富裕。

後來,俺們這個老鄉響應張軍座的召喚再次從軍,因為他識字、熟悉軍務,被挑進軍部教導隊受訓,三個月後出來晉陞士官分到軍需處。這次大戰,他和十幾個弟兄奉命增援安將軍第五軍團,到了這兒就被分進總司令部軍需處,負責襄陽兵站的軍需發放,昨天俺聽他口音就知道他是俺們義馬人,發完毛巾悄悄追出去問他,這小子剛開始的時候啥也不肯說,俺問急了他才回答,說很可能發給俺們每人兩個大洋遣散費去球了,唉……這兩個大洋是夠意思了,可今後俺們咋活啊?老家災情越來越重,到處都是腐爛的屍首,聽說瘟疫傳到豫西北幾個縣了,回去還不是難逃一死嗎?俺們可真命苦啊!」

眾弟兄一陣哀歎,無力地垂下腦袋,老兵敲敲吸完的煙斗抬起腦袋,突然看到一個滿臉英氣不苟言笑地年輕人捧著半碗飯蹲在正前方,大家只顧說話,沒一個人注意到他什麼時候來的。

老兵看到年輕人穿著一身迷彩夏裝,腳上是與所有第五軍團官兵一樣的綠色高腰帆布膠底軍鞋,雙眼明亮,神色從容,顯得氣度不凡,乾淨的衣服上沒有任何表明軍銜的標誌,左襟口袋上方沒有名牌卻插著支鋼筆,顯然是個有文化的人,至少是個書記官。

見多識廣的老兵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站起來,恭敬地打招呼。

年輕人站起來,伸手一把拉住老兵重新蹲下,在周圍一片驚訝的目光中三下兩下扒完碗裡的飯,把粗糙的海碗放到腳邊,掏出包老南昌煙廠生產的「軍功牌」香煙分發一圈,用好聽的官話和氣地請大家抽煙,完了自己點燃吸兩口,笑容滿面地望著老兵:

「滿叔,你今年貴庚啊……蹲下、蹲下吧!不用那麼多虛禮,小侄來這兒公幹,正好到晚飯時間,就嘗嘗警備隊弟兄們給大家做的飯,看看做得怎麼樣……」

「……好的很!昨天吃上白肉了,今晚這餐有一勺肉湯,油水足。」老兵連忙回答。

年輕人笑著說道:「不瞞老叔,你們這幾天吃的飯,和各作戰部隊一個樣,他們吃什麼你們也吃什麼,沒有區別,不信你們問問做飯的火頭軍,他們都是從你們中間挑出去做飯的,清楚警備隊弟兄吃什麼。我今天試了一大碗,味道還行,就是沒肉肚裡鬧得慌。」

眾人聽了哄聲一笑,老兵看到年輕人如此好說話,也不再那麼客氣,看看自己指間味道醇正的香煙,嗅了嗅不無羨慕地說道:「長官,聽說你們安家軍都能抽上這種特供軍隊的好煙,對吧?」

「是這樣,從普通一兵到高級軍官,每人每月都可以得到一定額度的供應,這算是基本的福利吧!」年輕人說到這兒,對滿臉羨慕的眾人燦爛一笑,轉向老兵:「滿叔,你還沒告訴小侄你今年多大年紀呢?」

老兵一愣,隨即搖頭自嘲一笑:「三十五了,不成器啊,當了快二十年的兵,到現在還是上等兵,想想真是慚愧!小哥,看樣子你是南京府的人吧?進安家軍多長時間了?混上啥軍銜了?」

「小侄老家成都府的,不過現在南京和老南昌都有個落腳點……對了,滿叔,小侄聽警備隊弟兄說,你們這幾千人大多數都不願意回家,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兒的各位弟兄也都不願意回去嗎?不回去家裡的父老妻兒怎麼辦?」年輕人問道。

「唉,老家那邊斷糧已經很久了,估計這會兒家裡人差不多餓死光了,回去橫直也是個死,咋回去啊?」

機槍手魯璋無奈地叫了起來,弟兄們也都七嘴八舌表明相同的意思。

「俺回去更沒用,俺老家在寶靈北面的礦上,這幾年采煤把土地都弄沒了,回去後喝西北風啊?」疤臉漢子沒好氣地回答。

年輕人問道:「這位老哥,你說的是怎麼回事?」

「俺十三歲就跟俺爹下井背煤,兩次瓦斯爆炸閻王爺不要俺,給俺留下條小命,可俺爹、俺叔和村裡五十多位叔伯全沒了。四年前馮大帥主政再開煤礦,俺會點兒爆破技術就留下專開坑道,一干三年多錢沒賺上,全都按照煤炭局的說法是為建設新河南奉獻了。

去年底俺正好生病在家,病剛好那天突然又發生瓦斯大爆炸,整個礦區的坑道全塌了,一下子死了三百多人,俺們村幾百女人全都成了寡婦,沒了地又沒活幹,又遇到大災,樹皮都啃光了怎麼活啊?俺這幾個月沒回去,恐怕村裡人全都餓死了,就算沒餓死的也活不長,細皮嫩肉的估計還能充當菜人,賣出幾個錢讓家裡人續命。」

左臉有疤的漢子用沉重的語氣說完,歎息著搖了搖頭,隨後便現出滿不在乎的神情。眾人聽了全都唏噓不已,都知道菜人是什麼,相比易子而食的人,當菜人的能換來家人苟延殘喘多活一陣,原本極為血腥悲慘的事已經激不起任何的同情心和悲憫心,似乎所有人都麻木了。

年輕軍官眼露哀傷,沉默不語,暗暗歎了口氣,轉向疤臉漢子問道:「老兄叫什麼名字啊?多大年紀?怎麼當兵的?」

「俺叫陳實地,祖籍山西的,二十幾年前俺爹逃難到豫西落腳,第三年便有了俺,俺今年本命年,剛好二十四歲,去年底煤礦沒了,大帥說要革命,要打倒罪惡腐朽的新軍閥頭子蔣中正,建設新中國,俺有幾招爆破絕活被調到工兵連,沒幾天又被分到龐軍長的暫八師,幾個月來炸藥都沒見過,轉眼就被俘虜了。打小俺娘就說俺命賤,看來是這樣,這回要是被趕出這軍營,不知道以後咋過啊……」陳實地垂頭喪氣地回答。

陳實地的話引起眾人的共鳴,老兵看到安毅滿臉悲苦,充滿同情,心思一動,壯著膽子問道:「小哥,安家軍能不能收下俺們?俺們真的想當安家軍的兵啊,吃安家軍的飯啊!」

「為什麼一定要留在安家軍?回去後再加入別的軍隊,不也一樣能混口飯吃嗎?」安毅低頭吸煙胡亂回答一句。

「不一樣,不一樣!安家軍仁義啊,安家軍的長官不打不罵俺們,還發給衣服鞋子,受傷的弟兄安家軍也都盡數抬回來醫治,不像俺原先的隊伍,不但長年累月欠餉拖餉,就是每年發幾次可憐的餉錢,還得被長官剋扣一半,受傷就更不得了,看看傷得重一點的就一刀宰了草草掩埋去球,省得抬回去沒醫沒藥還白白浪費糧食,和仁義的安家軍相比,那可是天地之別啊!要是安家軍真能收留俺們,俺們只求吃飽肚子,不要餉錢也要拚命打仗,管他打誰,就是讓俺打天王老子都不怕,反正早晚死了去球!」老兵終於說出心中所想,周圍弟兄全都出言附和。

安毅長長地歎了口氣:「滿叔,你這話讓小侄聽了心裡難受!大家想想,咱們在說這話的時候,豫西豫北和整個大西北每天得餓死病死多少人啊?還有你們,當兵當到這個份兒上了,哪裡還有半點軍人的尊嚴?全都是為了吃口飯努力讓自己活下去,還得忍受無休止的恥辱和折磨……這兵當的……不值啊!」

就在這個時候,集合號吹響,一個洪亮的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來:「報告司令,全營晚餐完畢開始集合,請司令前往北面操場檢閱台訓話!」

在場的人猛一抬頭,看到前方七八個將軍整齊站立,向年輕人行注目禮,周圍數十名全副武裝的精悍侍衛雙眼精光閃閃,滿是警惕之色,一群俘虜兵全都嚇得爬了起來,戰戰兢兢地立正。

年輕人站起來,向後面的將校和侍衛點了點頭,上前握住老兵發抖的手,一臉和氣地說道:

「滿叔,還有各位老哥,我叫安毅,第五軍團司令。等會兒我要和你們說幾句掏心窩的話,謝謝你們告訴我那麼多實話……陳實地,解散後司令部特務團會有人來找你,希望你到了新的部隊,拿出自己的真本事來!還有,如果你們願意當我安毅的兵,從今天開始就挺起你們的腰桿,跟著我安毅一起幹,從今以後做個堂堂正正威武不屈的中國軍人!再見!」

安毅戴上軟帽,端端正正地給滿叔和所有弟兄敬了個禮,轉過身在數十將校的簇擁下,大步走向北面得操場。

滿叔和陳實地等人呆呆地望著安毅高挑的背影消失在一群將校中間,一個個張開大嘴無法合攏,滿叔戰戰兢兢老眼迷糊,腿腳發軟「噗咚」一聲摔倒在地……

操場上,八千餘俘虜兵全都穿上灰布軍服,站在斜陽下忐忑不安地等候命運的安排。

一個個滿臉焦慮、神色沮喪的被俘官兵,從營區中所有警備官兵巍然肅立的身軀、從操場四周突然出現的一隊隊身穿新式迷彩軍服、頭戴鋼盔、手握機關鎗的第五軍團精銳身上,從高台上下近百名將官、校官肅穆的神色中,先後意識到決定自己命運的一刻即將來臨。

安毅登上高台,走出眾將官行列,來到台前,緩緩掃視台下灰丫丫一片被俘官兵,良久,他用力嚥了下喉嚨,微微昂頭大聲說道:「我叫安毅,第五軍團中將司令,今天是第一次來看望弟兄們。」

台下陣陣騷動,「嗡嗡」聲不絕於耳,分散在操場四周的憲兵們「嘟嘟」吹響了口哨,四處大喊肅靜,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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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三章 精誠所至(下)

安毅看了一眼遠近充滿期盼的熱切臉龐,接著說道:「剛才,我和幾個老兵弟兄聚在一起聊天,說了會兒心裡話,對大家的處境有了些瞭解,知道站在這裡的絕大多數人都是出身貧苦的實誠人,也知道大家都不是西北軍嫡系部隊,我聽到有位老弟兄稱自己為雜牌軍的飯桶……大家先都別笑,他沒說錯,至少絕大多數人都和他一樣,只要有碗飯吃餓不死,就這麼渾渾噩噩地活一天是一天。」

台下再也沒有了笑聲,每一個人突然發現自己就是這樣苟活著,和飯桶沒什麼兩樣,舅舅不疼姥姥不愛,連吃都吃不飽,更沒有什麼尊嚴可言。

安毅洪亮的聲音再次響起:「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打仗,也不想問你們為什麼當兵,因為你們都已經是兵了,都扛過槍打過仗了,否則今天也不會站在這兒。但是,不知道你們想過沒有?我安毅為什麼打仗?我安毅麾下數萬弟兄為什麼打仗?你們有誰知道……沒有吧?好,我今天就告訴你們,遠的不說就說眼前,我們為什麼要打這一仗?因為,整個河南、整個陝西、整個西北數省,每一天都有我們的父老鄉親餓死病死,每一分鐘都有數不清的孩子、都有數不清的母親餓死!就在我們現在說話的時候,就不知有多少無依無靠、背井離鄉的父老鄉親倒斃路旁,不知有多少女人和孩子被分切開來賣掉!」

全場一片死寂,安毅艱難地抑制自己激動的情感,繼續說道:「從去年開始,我安毅和自己的數萬弟兄,就開始把自己數年來苦心經營積攢下來的錢財換成糧食,發動所有報紙懇請中央支持和大聲疾呼,募捐到得自全國各地的一批批捐資和衣物糧食,用盡一切辦法想往災區運,往豫西往西北運,可是,軍閥們不管百姓的死活,他們炸毀鐵路,封鎖水路要道,就連中央的賑災糧食都搶奪一空,我們運不過去,沒辦法只有讓災民們自己逃過來,不管能救活多少人,多救一個是一個,這才有了從去年下半年到現在的鄂西難民潮。

可是,就連這最起碼的人道我們都無法去做,因為,軍閥們把道路全都封死了,從三月份開始,就再也不允許一個災民南下鄂西,他們寧願眼睜睜地看著數以千萬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死在西北,死在家鄉,都不願意他們逃荒過來,我們的糧食藥品無法送過去,所以,我安毅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打!竭盡全力盡快打出一條通道,打出一條活路,好讓源源不斷送到鄂西的賑災糧食和急救藥品能送到災區,讓那些草菅人命、不管百姓死活的軍閥付出代價,所以,我要打!而不僅僅是為了中央、為了蔣總司令才打,在我眼裡,我安毅麾下任何一個弟兄的生命,世世代代勤勞善良的災區百姓的生命,都比那些喪盡天良慘無人道的軍閥貴重百倍千倍!」

安毅深深吸了口氣:「弟兄們,大道理我不想再講,你們看看自己的周圍,看看我安毅的兵,我安毅的兄弟,同樣都是兵,你們哪一點比得上他們?你們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我安毅的兄弟哪一個的脊樑是彎的?哪一個的眼睛裡有絲毫的恐慌……沒有吧?為什麼?你們知道為什麼?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為誰去打仗!因為他們是我安毅的兵,是我安毅情同手足的兄弟,是一個真正的革命軍人,是敢愛敢恨的漢子!是為了自己多災多難的祖國、為了自己的父老鄉親弟兄姐妹,可以自豪地獻出自己生命的中國軍人!

在此,我想問你們一句,你們願意做挺起自己脊樑的真正軍人嗎?願意和他們一樣,從此成為我安毅的兄弟嗎?願不願意——」

「願意——」

「安司令,收下我們吧——」

全場沸騰,呼喊震耳欲聾,不少人跌跌撞撞跪下,淚流滿面,周邊警戒的弟兄看到如此感人的情景,鼻子發酸,任由八千多苦難弟兄大聲哀嚎哭泣,指天發誓。

台上的眾將感慨萬千,看到安毅恭恭敬敬給台下數千俘虜莊重敬禮,猶豫片刻,也都走到安毅身後,齊齊舉起手,給台下激動萬分深受感動的俘虜們敬禮,周邊數千警戒官兵全都把槍背到背上,巍然站立給面前的俘虜們敬禮,把一個個俘虜們感動得熱淚盈眶,許多感情豐富的俘虜官兵禁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深夜,東大營火把熊熊,亮如白晝,八千餘名俘虜已經編整成兩個旅六個團,除團長以上主官為軍團總司令部派遣的之外,副團長到班長均由原任軍官和各部士兵們共同推選的人選擔任。

六個大方隊前方均擺著一長溜寬大的桌子,桌子上整齊碼放嶄新迷彩軍裝、草綠色圓領內衣內褲、嶄新的厚底高幫新式膠底作戰鞋,從警備部隊和警衛團臨時調來的軍官們逐一給每一個投誠官兵發放成套服裝,最後責令全體官兵脫下灰色舊服裝換上新軍裝,全體開到城北大營領取武器。

令所有官兵無比驚訝而又自豪的是,第五軍團司令安毅親自擔任自己的師長,這支加入了一個工兵連和一個警衛營的新部隊也有了自己的新番號——國民革命軍新十四師!

次日下午,鄧州城。

安毅與新十四師一群將校漫步在城牆上,走到西北角的六角亭,安毅停下腳步,走到女牆開口處,遙望遠山隘口逐漸消失的運輸隊,身邊將校們相繼走到牆邊,凝望西北方,低聲議論起來。

新任新十四師一旅上校旅長趙東全獨自站在安毅身後三米左右,魁梧的身軀微微晃動,紫紅的臉膛神色複雜,濃眉下的一雙眼睛滿是感慨之色,他想了又想,緩緩上前,站在安毅側後低聲問道:「司令,如果可以的話請司令明示,為何會破格任命屬下為旅長?司令出於何種考慮?」

「因為你有這個能力。」安毅沒有回頭。

「司令,一夜之間你就給一旅下發一百八十挺輕機槍、三百五十支新式機關鎗,還裝備大批彈藥、手榴彈和價值數萬元的珍貴藥品,你就不怕我突然反叛,把麾下弟兄全都帶到馮大帥那邊邀功嗎?」趙東全再問。

安毅回轉身子,靜靜凝視趙東全的眼睛,趙東全巍然不懼針鋒相對,安毅想了想從右邊上衣口袋裡掏出封電文遞給他:「你自己看看吧,看完再說。」

趙東全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電文,打開一看濃眉斜飛,虎目炯炯:「簫無師弟……司令,簫無怎麼會認識司令的?」

「蕭無現在是獨立師騎兵團團長,早在二次北伐時他就加入我的麾下了。我看過你的履歷,前天給蕭無致電,詢問你趙東全的具體情況,他獲得你的消息高興萬分,上一封電報就對我說,你是他最尊敬的兄長,是保定八期騎科一百餘師兄弟中最令他欽佩的人,讓我好好待你,如果不願使用你,就把你送到張承柱將軍的騎一師效命。一小時後他又來一份電報,就是你手上這封,讓我轉交給你,估計他知道我不會放你走了,所以才再次來電問候你的。」安毅笑道。

「司令……」

趙東全喉頭上下蠕動,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安毅點點頭:「留下來吧,我知道你性格耿直,時常為了所部官兵的利益據理力爭,這才觸怒你的旅長裴景文,數年得不到重用,你又是那種能夠忍辱負重的執著漢子,相信總有一天會獲得施展才華的機會,可是,你想過沒有?西北軍中雖然保定一系將領不少,但沒幾個人願意提攜後進,馮玉祥這人什麼都好,就是看不起不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中低級將領,加上裴景文也不是西北軍嫡系部隊,要是沒有咱們的這次相遇,你要等待到什麼時候?

退一步說,就算你獲得重用,如今的西北軍能成為你為之死心塌地效力的部隊嗎?你家鄉在豫西洛南聶墳村,與你服役之地近在咫尺,你仍然不能保住自己父母妻女的性命,親人餓死之後你才得到噩耗,你心裡對西北軍感想如何還用我問你嗎?你不率部造反已經算是對得起西北軍,對得起裴景文了。」

趙東全鼻子發酸轉過身去,好一會兒再次轉過來,看到安毅再次扶著城垛凝望西北,上前一步低聲說道:「司令,謝謝你!」

「拿什麼謝我?」安毅還是沒有回頭。

趙東全長出口氣:「把鄧州交給屬下吧,城在人在,城丟人亡!」

安毅猛然轉身,欣喜地看著趙東全:「果然厲害,已經猜到我的佈置了,哈哈!令人欣慰啊!我也在這兒,和你一起守城,若是曹浩森真的孤注一擲率領大軍攻城,我就和你、和咱們新十四師九千五百弟兄一起共存亡,只要我們能夠頂住四十八小時,最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此戰過後,要是我們都不死,新十四師將會從此開始脫胎換骨,成為我安家軍中的一支勁旅,我安毅也就把新十四師完全交給你,我這個中將司令不能總是當這個師長吧?」

「司令……」

趙東全上前半步,舉起手莊重敬禮,久久沒有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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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四章 大逆轉(一)

「轟——轟轟——」

劇烈的爆炸聲中,十餘匹被刺刀趕赴前方道路的戰馬接連被炸得血肉橫飛,幾匹僥倖躲過地雷爆炸的戰馬哀鳴狂奔數十米,再次觸雷,狂烈的爆炸衝擊將其中一匹白馬炸飛半空,白馬在空中挺直神俊的脖子,發出一聲淒婉的長嘶,轟然摔倒在路邊碎石堆上,再次觸發地雷爆響巨大的爆炸聲,濃烈的硝煙塵土尚未衝到最高處,一塊拳頭大的石子帶著勁風激射而來,「啪」的一聲將後方數十米觀望人堆中的一名少尉的腦袋砸得稀巴爛,腦漿和帶血的碎骨、血液四下飛濺,將周圍嚇呆了的官兵噴了個滿頭滿臉。

煙霧和灰塵散去,露出前方看似平坦實則步步殺機的道路,西北軍大鬍子團長不由打了個冷顫,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看了看身旁受驚後焦躁不安的戰馬,他咬咬牙,讓手下弟兄暫時停止用戰馬趟地雷陣,帶著侍衛一路狂奔氣喘吁吁衝到中軍,越過一群嚴陣以待的侍衛,來到眉頭緊鎖的軍長劉汝明前面:

「軍座,前方地雷密佈,趟地雷的十五匹戰馬全都被炸死了,看樣子這片地域地雷埋得比上午經過的老虎溝更密集,過不去啊!」

參謀長趙希琛擦了擦額頭淋漓的汗水,滿腹憂慮地說道:「軍座,自凌晨兩點開始,我軍前鋒與中軍各部就不停遭到對方冷槍襲擊,再次啟程又連連踩踏地雷,傷亡慘重,僅校尉軍官就折損了十九名。屬下揣測,定是敵軍不願讓我兩師主力救援南陽而苦心醞釀之詭計,迫使我軍走走停停放慢腳步,背後恐怕蘊含更大陰謀。若是軍座認為可行,不妨將我主力位置電告南陽副總參謀長,也好讓他密切防範敵人之奸計。」

劉汝明臉色陰沉地看了一圈環繞身旁的將校,重重哼了一聲:「兩天來我軍日行百里,不可謂不神速,但今日耗費大半日時間,在敵軍小股部隊襲擾之下僅前進二十餘里,此地距離內鄉縣城尚有四十里,如不盡快趕赴內鄉與北路馬致仁師匯合共赴南陽,才最有可能遭遇敵軍之陰謀。參謀長讓本座致電曹副總參謀長,豈不等於告訴大帥,我軍被敵小股襲擾部隊所困,寸步難行?」

「軍座,屬下並非此意,屬下是……」

「行了,別再說了!傳我命令,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要給我闖過去,今日子夜之前全軍必須趕到內鄉城!」劉汝明果斷下令。

「遵命……」

傍晚六點,內鄉縣東六公里,苻嶺。

距離大道四百餘米的無名山崗下,臨時搭建而成的草棚子裡,四部前進電台一字擺開,「嘀嘀嗒嗒」的收發報聲不絕於耳。溪邊大樹下,十六師師長尹繼南、副師長謝馳、四十四師師長顧長風、副師長顏耀寰等將校圍在青石板四周,對著地圖低聲商議。

十餘分鐘過去,謝馳終於提出自己的意見:「既然如此,那就繼續用我們兩個師特種大隊弟兄全力拖住劉汝明部,想盡一切辦法,讓他一萬七千餘主力在明日天亮之前無法到達內鄉,集中我們兩師兵力,等候人疲馬乏的馬致仁師開進內鄉,不要驚動他們,儘管讓他們埋鍋造飯與劉汝明部取得聯繫,待到明日黎明前人馬最困之時,兩面加夾狠狠給他一下,就算吃不掉他也要把他打殘,再回過頭來對付劉汝明部也來得及。」

「從時間上看完全沒有問題,只不過由於長途潛行,我們兩個師所有火炮和重機槍均留在鄧州,所以突襲行動必須做到堅決快速,否則一旦對峙起來就沒完沒了了。為我們警戒南陽之敵的鄧斌兄新九師潛伏於黑龍集一帶,距離我部足足三十公里,要是我們兩師不能速戰速決的話,很有可能陷入東、西、北三面混戰之中,哪怕我們脫困了鄧斌兄被南陽之敵纏上也得不償失,這也是司令之前反覆強調需要避免的局面,因此我主張,不管能否全殲馬致仁師,我們兩師都要一擊而退,牢牢把握主動。」細緻的顏耀寰低聲建議。

尹繼南與顧長風默契地相視點頭,尹繼南站起來,走出樹蔭望向天際,回來蹲下自信地說道:

「我看推遲到五點四十分發動攻擊為好,這個時間段正是晨曦破曉之時,亦是疲憊不堪的敵軍以為安然度過一夜放鬆警惕之時,還能有效避免我們兩師弟兄可能出現的誤傷,攻擊目標也相對清晰明確,打起來更順手一些,畢竟四十四師弟兄夜戰訓練有所欠缺,選擇這個時間段開戰也好彌補一下。

我建議,進攻開始前先集中兩師迫擊炮向敵軍師部宿營地來個齊射,兩師弟兄待炮聲一響,就從縣城東西兩側衝進去,留下北面讓敵人逃,省得困獸猶斗咱們無謂犧牲士卒。」

「你總是想的如此周到,不過請放心,下半夜老子親自摸進縣城去逛逛,把兩師攻擊目標一一畫出來,老子就不相信麾下弟兄弄不明白。」顧長風一臉輕鬆地說道。

眾弟兄聽了會心一笑,謝馳卻搖搖頭說哪兒有堂堂師座去做賊的?再次惹來弟兄們一陣歡快的笑聲。

深夜十一點,鄧州城臨時前線指揮部。

明亮的汽燈下,安毅與作戰處長李福強、情報處長劉卿、新十四師四個正副旅長等十餘名將校一起挑燈奮戰等候前線傳來的消息。

襄陽城中的參謀長趙瑞來電通報:張存壯率麾下新十師、教導一師已悄然退守李家崗新落成之阻擊工事休整,朱世貴十七師接到特種分隊傳來曹浩森率部抵達南陽城的消息後,正掉頭向南緩緩退至新野,與徐源泉將軍部獨立旅一起扼守新野。

安毅終於放下心來,右路軍的悄然後撤,必定會讓生性謹慎的曹浩森在判斷上造成疑慮和猶豫,在尚未獲得準確的情報之前,龜縮於南陽城內外滿打滿算的西北軍也就五個師主力,絕對不敢輕易出擊,等曹浩森反應過來,西面尹繼南指揮的破襲戰恐怕已經結束,到時候不管惱羞成怒的曹浩森揮師新野還是南陽,又或是內鄉,劉汝明部遭到迎頭痛擊已成定局,自己的出擊部隊只需脫離戰場緩緩南撤,敵人就沒有一點辦法。只要消滅劉汝明部三分之一的兵力,就足以讓剛剛就任第三路軍司令立功心切的曹浩森抓狂,雙方的兵力此消彼長,主動權就會再次回到自己手上。

「報告司令,南京參謀總長益公來電。」通信參謀將一份長長的電文交給安毅。

安毅接過看完大吃一驚,心中對電文中西北軍的這股騎兵佩服不已:鄭部千餘騎兵於夜間急馳八十餘里,奇襲我歸德機場,燒燬航空兵飛機十二架,俘虜機師和地勤人員五十餘名,完成任務後安然撤走。是夜,總司令秘密巡視前線,正在機場近旁朱集車站專列宿營,左右侍衛僅二百餘人槍,萬幸敵騎不察此情,一擊得手盡數遠遁。萬望賢侄百思而行切勿疏忽,勿使大好戰局毀於細微之誤。

安毅把電文遞給通信參謀,吩咐他致電感謝朱培德,坐下來轉向趙東全:「東全兄對西北軍騎兵司令鄭大章將軍有何評價?」

「鄭將軍是河北靜海人,追隨馮大帥多年了,他性格堅毅身先士卒,從一員小兵做起,歷任排長、連長、營長、團長,直至今日的中將軍長,每晉陞一級均名至實歸,一身騎術在西北軍將領中獨領風騷,可以連續三日三夜吃喝拉撒不下馬背,對騎兵作戰及長途奔襲有獨到見解,麾下多為馬賊和亡命之徒。

鄭將軍在西北軍中因其性格豪爽愛兵如子深受士卒擁戴,與吉鴻昌將軍最為要好,軍中將帥戲稱鄭將軍和素以驍勇著名的吉鴻昌將軍為哼哈二將,吉將軍身高體壯,滿胸黑毛肌肉橫生,每到打仗便赤身上陣,左手提短槍右手握大刀,他身旁有兩名身材魁梧武藝超群的馬弁,一人執大刀一人執大旗,三人同進勇猛無敵,全軍上下無不為之震撼。西北軍中,只要鄭將軍和吉將軍登高一呼,從者如雲奮勇爭先,因此,陳誠將軍所部連受挫折就不足為奇了。」趙東全非常感慨地介紹。

眾人聽了趙東全這段話,大感有趣,也深為欽佩,安毅看到趙東全徵詢的眼神,便將鄭大章指揮千餘精銳騎兵夜襲歸德機場的神勇一一道來,眾將大吃一驚連稱好險。

「西北軍中虎將如雲,英雄輩出,聽河北武林前輩介紹,就連總參謀長張之江前輩也是內家拳術高手,可惜了!盡攬天下英雄而不能成霸業者,就不是天命可以解釋的了!」

安毅情不自禁由衷感歎,過了一會兒突然發現屋子裡寂靜下來,弟兄們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全都是驚詫和意味深長之色,連忙哈哈一笑大聲問道:

「諸位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是不是聽了剛才一番話覺得我有一天會造反?告訴你們,門都沒有!我安毅自己有多少斤兩心知肚明,當個將軍還可以,當個大商人大富豪也不難,再進一步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何況我根本就沒那興趣,要不是全國尚未統一國家內外交困,老子真想娶上十個八個老婆,養一群孩子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想起數年來打打殺殺的日子,不堪回首啊,不知道哪一天才是盡頭?老子至今仍是孤家寡人!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老安家可就絕後了!」

弟兄們聽了轟然一笑,展到開起了玩笑:「司令,軍團成立之前,所有弟兄都喊你老大,屬下也一樣,大家在一起隨便慣了。可是自從年初見到司令,不知為什麼就感覺司令變了,人雖然還是那副模樣,可精氣神卻迥然不同,讓人一望就心感震懾,肅然起敬。

剛開始屬下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誰知一問弟兄們都說是這樣,就連夏儉這樣的瘋子也不敢在司令面前隨便開玩笑了,可見這人啊,確實是會隨著環境和地位的改變而發生變化,由不得自己的心意改變。真要有那麼一天,你想躲也躲不了!」

眾弟兄沒有笑而是齊齊望向安毅,個個臉色曖昧眼神複雜,好像真的似的。安毅抓起火柴盒砸向展到的腦袋:

「展到,你這孫子也是特種兵出身,怎麼去了一年的政治學校,就學得黃應武那套馬屁功夫?是不是陳部長和徐部長他們都這麼教你們的?」

眾弟兄全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趙東全卻沒有笑,看著安毅的眼睛誠懇地問道:「司令,知道新十四師弟兄是怎麼談論司令的嗎?」

「喲……奇了啊!剛剛才成立二十四小時的新編師,就開始議論起長官了?」安毅驚訝地問道。

趙東全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弟兄們說法很多,都是讚譽,各級主官也都深感司令的恩德,所有的說法中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從今以後把小命賣給司令了。」

安毅一愣,收起笑臉搖了搖頭:「越是這樣,我這心就越沉重啊……」

「司令,右路軍朱世貴將軍急電!」通信參謀大步過來報告。

「念!」

「是!我偵察分隊急報,南陽之北突現一個師主力部隊悄悄開來,其中攜有火炮十六門,番號為程僖賢二十六師。」參謀讀完肅立一旁。

安毅一聽霍然站起,快步走向地圖,看了片刻回到弟兄們身邊轉向趙東全詢問該部情況,趙東全想了想,低聲回答:

「估計是剛從陝西乘火車到洛陽再過來的,按理說二十六師本應馳援孫良誠將軍所部,如今突然掉頭南下,恐怕是要強攻我鄧州或者新野了。司令,鄧州還好些,新野僅一個師又一個旅,而且城牆早已被炸得七零八落,不好防守啊。」

「我也正是此意……給朱將軍復電:嚴密監視敵軍動向,做好隨時撤出新野開赴李家崗的準備!」安毅命令。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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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五章 大逆轉(二)

清晨七點,徐州,彭城大營,中央軍總指揮部。

蔣介石與一干將領久久站立在地圖前檢討作戰計劃,一個個話語平靜有條不紊,看似從容不迫,其實內心無比憂慮。

津浦戰場濟南失守,韓復渠主力遠遁膠東一線,魯中門戶洞開,晉綏軍士氣如虹全線進取,佔領濟南之後馬不停蹄,將第一軍團和後援的中央軍各部趕到泰安、曲阜一線;蘭封戰場,中央軍北線失利,急退百里,其中第一師師長徐庭瑤親率士卒突襲歸德要塞陣地謝集成功但卻身負重傷,馮閻聯軍調來四百二十餘門火炮猛烈轟擊三段,並派出八個師兵力反撲兩翼迂迴包圍,劉峙軍團九個師被打得落花流水,相繼敗退,唯有佔據要塞的第一師咬牙阻擊陷入合圍,臨危受命的副師長胡宗南指揮有方,帶領第一師官兵借雨夜掩護衝破合圍後退十里原地固守,才避免全師覆沒化險為夷,但整條戰線早已混亂不堪千瘡百孔,若非馮閻聯軍各懷心事暗中保存實力,只需齊心合力乘勝追擊而不是停下觀望休整,中央軍搖搖欲墜的防線將會就此徹底崩潰。

河南戰場,第三軍團咬牙抵抗,壓力越來越大,獨立師與騎一師運動到位,正在緊張進行戰前準備,若是界首一攻而下,第三軍團壓力大減即可進入反攻,若是進攻受挫甚至失敗,則南線戰場也將步東線、北線潰敗之後塵。

湖南戰場,何健五個師在李宗仁、白崇禧、張發奎第一方面軍五個師勇猛靈活的打擊下潰不成軍,一部逃入湘西,一部撤至湘東,衡陽失守的次日,長沙亦被高歌猛進的桂軍佔領,消息傳出,全國為之震動。

葛敬恩手中來自第五軍團的戰報捏了好久,不忍心在這個時候將新野失守、鄧州城和鄂豫交界要道李家崗被西北軍三個半師猛烈攻擊的消息告訴壓力巨大的蔣介石,可軍情如火又不能不說,沉思好久,他才趁著蔣介石轉身喝水的機會快步上前通報。

蔣介石遞到嘴邊的水杯僵住了,他的雙唇顫抖幾下,緩緩將杯子遞給侍從,接過葛敬恩手中被捏得潮濕的戰報打開仔細觀看。

獲知西北軍五個半師已經迅速攻取新野,並兵分兩路猛攻李家崗和鄧州,第五軍團各部均陷入全面激戰之中,劉汝明兩個師快速開來距離南陽已不到六十五公里,蔣介石頓時為西北軍在南陽荊襄一線突然集結的強大兵力、顯示出的明確作戰意圖深感震驚,著急之下慌忙轉身走到地圖前凝視南陽荊襄戰場。

眾將見蔣介石表情有異,雙眼露出痛苦之色,連忙停止交談,靜靜肅立,心中忐忑不安。

十分鐘過去,蔣介石轉過身:「急電安毅:不惜任何代價死守荊襄屏障李家崗,決不能讓敵人前進一步!兵力不夠,立即把地方警備部隊盡數抽調戰場,寧願放棄鄧州節節抵抗,也要確保李家崗老河口防線之穩固,即便戰至一兵一卒,也要頂住敵人七個師的進攻!」

眾將大驚失色,這才知道新野已失、李家崗危在旦夕,若是李家崗被西北軍重兵攻破,荊襄不保尚在其次,兵力空虛的武漢將會隨之失去,眾將顧不得臉色發白的蔣介石,全都轉向地圖緊張觀望。

上午十點三十分,一位少將匆匆跑向氣氛壓抑的指揮室,尚未到門口,就扯開嗓子大聲喊起來:

「捷報、捷報!安將軍捷報……總司令,第五軍團安將軍捷報……」

精疲力竭的蔣介石聽到「捷報」二字,先是一愣,隨即霍然站了起來,接過少將參謀雙手呈上的電文急急觀看,周邊十餘名將領全都圍了上來,蔣介石雙手微微發抖,突然興奮地一拳砸在桌面上:

「打得好、打得好!諸位,定是南陽敵軍得知劉汝明部在南陽以西內鄉一帶,遭到安毅兩個師之迎頭痛擊,隨即傾巢出動,猛攻李家崗和鄧州兩地,企圖來個圍魏救趙,迫使第五軍團顧此失彼全線收縮防守,給予劉汝明援軍大力支持,使其順利開抵戰場,結果安毅料敵先機,兵貴神速,將士用命,提前向西運動之十六師、四十四師於凌晨五點四十分發起猛烈進攻,殲滅先期經北路抵達內鄉之馬致仁師大部,炮火摧毀敵軍師部、擊斃敵將馬致仁等十餘人,俘敵兩千餘眾,戰鬥結束之時,西路之劉汝明部尚在西面十公里之外,被我小股部隊頑強阻擊,動彈不得……打得漂亮啊!此戰意義極為重大,徹底打亂了西北軍悄然集結兵力、企圖突然強攻荊襄威逼武漢之全線進攻計劃,一舉擊碎了西北軍之巨大陰謀。或許,整個戰局之轉折點,就在西線之安毅軍團,就在此役!」

上午十一點,河南內鄉。

劉汝明部在十六師和四十四師特種大隊騷擾和阻擊下姍姍來遲,獲悉內鄉之馬致仁師已全軍覆沒,切齒痛恨之下剛在縣城西面擺開突擊陣勢,第五軍團一千餘強悍阻擊部隊突然盡數撤走,劉汝明先是不明所以急令各部就地警戒嚴防對手之陰謀詭計,隨後醒悟過來指揮大軍全速趕赴內鄉,一路上果然順順利利毫無阻隔。

待所部控制內鄉縣城,劉汝明等十餘名將校進入其中方才得知,第五軍團萬餘人馬已在一個多小時前大呼小叫慌忙向東南方向撤退,扔下俘虜的兩千餘名官兵不聞不問,敵軍除了掠走輕機槍、花機關鎗之外,被他們繳獲的十二門火炮、七十餘挺重機槍、數千支步槍和大量彈藥物資竟然全都棄之不顧,似乎是出現了什麼巨大變故,走得非常急。

略作沉思,劉汝明精神大振,左右將校也紛紛判斷,定是曹浩森副總參謀長率領的五個師重兵擊破新野、鄧州防線,攻向荊襄了,劉汝明命令兩千餘散兵立即拿起武器,分散打入本軍各部,全軍進食乾糧,隨時做好奔赴南陽戰場的準備。

生性謹慎多疑的劉汝明趁休息間隙致電南陽,詢問當前戰局進展,十分鐘後曹浩森親自復電,五師主力已收復新野,現正全力以赴攻打李家崗和鄧州,催促劉汝明部快速東進,趕赴戰場。至此劉汝明不再猶豫,果斷傳令全軍啟程,飛速趕赴南陽戰場!

西距內鄉縣城僅八公里遠的灌張鎮,五百餘戶居民被友善的十六師官兵悉數勸離,男女老少肩挑手抱慌張向東轉移,官兵們開始有條不紊地清理檢查,不敢漏掉一人,不久後這裡就將成為炮火連天的伏擊戰場。

四十四師師長顧長風與尹繼南等人登上城西石崗,遙望周邊地形,向各自的傳令官下達一個個命令。

不一會兒,一直潛伏於南陽城西三十公里擔任掩護和警戒任務的鄧斌率新九師將領策馬到來,養精蓄銳戰意高昂的新九師一萬二千官兵也從東、南兩個方向源源而至,三個主力師十餘名將領緊張商議片刻,一個由三萬兩千將士構成的碩大伏擊圈悄然展開,十六門火炮被擺在鎮南的東嶽廟,四百多門八一、六口徑的迫擊炮和上千挺輕重機槍各就各位,嚴陣以待,一千餘名特種大隊弟兄則留在西面的苻嶺兩側的荒山野嶺中,等候戰鬥打響立即出動,收緊狹窄的袋口,用地雷和強大的自動火力阻擊殘軍北逃。

中午十二點四十分,鄧州城,第五軍團前線指揮部。

城北五公里外炮聲隆隆,硝煙遮天蔽日,丁志誠率領的暫一師一萬一千官兵、十六師和四十四師留下的兩個炮團、從城中率領新十四師第一旅四千餘名弟兄馳援城北的趙東全旅將士,隔著九公里長、五米寬、兩米深的壕溝,與曹浩森親自指揮的兩個師敵軍已經激戰了三個半小時。

守軍得益於強大炮火的優勢,從一開始就給洶湧而至的敵軍巨大殺傷,大量裝備的輕重機槍構築成一片密集的火力網,曹浩森部發起兩萬人的三次衝鋒均被打退,逶迤蜿蜒的九公里長的壕溝北面留下了三千多具西北軍的屍體,零零落落的大刀四處丟棄,偶爾幾把深插地面的大刀樹立在陽光下,繫在刀把上的紅櫻獵獵飄蕩,極為顯眼,屢屢受挫的西北軍不得不暫時停止進攻歇息片刻。

「報告司令:劉汝明部已進入左路軍三個師將士的伏擊圈,戰鬥已經打響!」劉卿抑制住心中的興奮之情送上電文。

指揮部裡的眾將校齊聲歡呼,長久的壓抑和等待後,甚至有人緊緊地抱住了身旁的同伴一起跳躍,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安毅不為所動,接過電文看了一眼,輕聲歎道:「還是繼南和虎頭細心啊!伏擊點沒有選在地形優越的苻嶺一帶,而是定在寬闊平坦的灌張鎮,除了精確計算敵軍總體行軍的疲勞度、麻痺敵軍之外,就是要讓敵軍的火炮擺在五公里的空曠之地無所遁形,利用他們三個師火力強大的優勢,以逸待勞,一點點收緊包圍圈。只要鄧斌的炮團擊潰敵軍毫無防備的炮兵,此戰就沒有什麼懸念了,弄不好,連劉汝明這員西北軍中有數的大將都會被俘或者喪命於亂軍之中。」

「還是多虧司令想出將計就計的妙策,建議左路軍故意示敵以弱,引誘劉汝明部放鬆警惕高速東來,如今敵人果然成了甕中之鱉。司令反應迅速,隨機應變,我等受益良多啊!」趙瑞嘖嘖稱歎。

「師兄,你怎麼也學展到他們溜鬚拍馬?這樣可要不得啊,我還指望著你隨時警醒我,不要犯錯誤呢!」安毅向趙瑞翻了個白眼,示意喜笑顏開的一眾將帥圍上來:

「諸位,不用管繼南的左路軍了,四個小時內定會傳來捷報。請大家把全副精力轉到李家崗和咱們的鄧州戰場,李家崗方向有張存壯將軍和朱世貴將軍的兩個師堅守,還有教導一師作為後援,范小泉將軍兩個旅幫助運送彈藥和負責後勤事務,關隘以北狹窄的扇面地形制約了敵人的攻擊規模,敵人三個師的兵力無法盡數擺開,只是,進攻的三個師均為西北軍嫡系中的主力師,火炮齊備,彈藥充足,將士悍勇堅忍不拔,我非常擔心十七師和新十師弟兄傷亡會不斷增大。」

「司令請儘管放心,屬下三次檢驗李家崗一線六公里防禦陣地,工事修築質量優良,兩兩相隔百餘米的六十餘個碉堡暗堡均為鋼筋水泥構築,若非炮彈直接命中實難以摧毀,各師三個炮陣均架設在堅固陣地南面半坡高地,完全可以壓制敵軍炮火,配備到排一級的眾多六迫擊炮可居高臨下威力巨大,敵人就是想攻到陣地前三百米都異常困難,更不要說擊穿我軍防線了。若是敵軍一味攻堅,兵力消耗絕對高於我守軍五倍以上,加上敵軍匆匆而來運輸線路漫長,我軍補給就在陣線南面,彈藥物資唾手可得,兵力補充轉眼即至,對比之下勝負已決,敵軍除了無謂消耗,只能知難而退。」作戰處長李福強自信滿滿地說道。

趙瑞微微一笑,指向地圖上的南陽:「諸位,咱們此戰的最終目的在這兒,而其中關鍵不在李家崗,而在鄧州!

司令,屬下建議,下一波敵軍攻擊發起,我中路前線各部可趁交戰激烈、硝煙瀰漫視野受限之際,以團為單位分批撤出長壕以南陣地,讓敵人越過長壕打進來,我軍憑城堅守,最大限度地吸引敵軍主力攻城。

我方只需堅守到子夜時分,要是曹浩森還不下令攻城主力撤圍急退至南陽,等繼南的十六師、長風的四十四師、鄧斌的新九師結束戰鬥轉身撲來,他們就會被我五個師將士殲滅於鄧州堅城之下,屆時我軍揮師北上,即可輕取只有一個旅兵力把守的南陽。」

「同意!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冒這個險值得!」安毅大聲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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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六章 大逆轉(三)

入夜,鄧州城北夏集鎮,西北軍第三路軍前線指揮部。

鎮子內外人影穿梭,一片忙碌,數十架大車滿載彈藥,快速北上,一隊隊衣衫襤褸精疲力竭的官兵排著長蛇般的隊形,穿過鎮子向北撤退,一輛輛回程的大車運送成百上千撤下戰場的受傷官兵,從南面進入鎮子,車板上的血水不停流淌,一路灑落在塵土飛揚的黃土路上。

接到撤退命令的指揮部裡電話鈴聲、電波聲、呼叫聲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將校神情惶恐,腳步匆匆,代理三路軍司令曹浩森面無表情地坐在帥椅上,凝視桌面上的電文,眉頭緊鎖,額頭上滿是汗珠。

本以為會一攻而下的李家崗竟然出乎意料地堅硬,成為了二十六師等三個主力師的血肉磨坊,一天的進攻往山下填進去四千七百餘將士性命,九千餘輕重傷官兵擠在新野城中聽天由命,算起來三個師沒了一個整師,守軍陣地仍然堅如磐石,無法撼動分毫,衝鋒距離敵陣最近也不到一百米。

曹浩森親臨前線指揮的鄧州戰場同樣傷亡慘重,投入兩個師兵力、發起數小時猛攻始終無法越過守敵提前挖掘的長壕,五千多具將士的屍體仍無法將長壕填平,好不容易在中午時分再次組織全軍奮力一擊,終於衝破守軍防線越過戰壕,西面劉汝明部的求救急電卻在此時飛來,大吃一驚的曹浩森意識到危險,立刻下令全軍撤退,卻被無孔不入的守軍抓住機會衝出城垣實施大反攻,打到城下的一個旅再也沒能逃到長壕以北,苦戰一天的兩個主力師至今仍被鄧州追兵死死纏住,所有火炮和重武器盡數丟失不算,在敵軍猛烈火力打擊下的兩師官兵就是想逃也難以抽身,狡猾的敵人保持距離,緊緊跟隨,用大量裝備的輕重機槍和迫擊炮不停轟擊,數以千計身穿迷彩軍服的敵軍官兵通常會踏著炮彈的落點衝上來狂射一番,待混亂的弟兄們穩住陣腳反擊他們又退了,被殺紅了眼悍不畏死的弟兄們一旦追過去,就會招來比雨點還要密集的機槍掃射,寬闊的戰場上倒下的幾乎全都是自己西北軍將士的屍體,越打人越少越打越心驚,許多軍旅多年豪言看破生死的官兵,在這塊殘酷的戰場上第一次流下絕望的眼淚。

侍衛兩次催促撤退曹浩森都沒動,此時他所面對的不是進退而是生死,他腦子裡一片茫然。之前他就不願意前來擔任這個第三路軍司令,並極力反對大帥孤注一擲的冒險計劃,可絕對權威的大帥沒給他任何分辨的機會,和多年來一樣一言九鼎軍令如山,曹浩森只能硬著頭皮走馬上任,送走了傷亡慘重、精神萎靡的老夥計龐炳勳,帶著兩個半養精蓄銳的主力師進駐南陽,尚未坐穩就接到總司令部的急令:全力以赴攻擊李家崗和鄧州!

曹浩森知道大帥很急,東山再起的桂系霸主李宗仁揮師北上,迅速攻克衡陽、長沙,何健被白崇禧、張發奎打得暈頭轉向,慌不擇路,大步倒退至汀泗橋才站住腳跟,匆匆收攬逃散各部結陣抵抗,可是,北伐初期名震中外的汀泗橋一役,就是李宗仁和張發奎指揮下創造的奇跡,攻堅的主力如今仍然是李宗仁的第七軍和張發奎的第四軍,不得不說世事如棋,造化弄人。明眼人都知道,何健的失敗只是時間問題,李宗仁士氣如虹的大軍將會再次殺回武漢,重新控制兩湖進而問鼎天下。正因為出現如此微妙的局勢,大帥才在轉眼之間急調五個師主力開赴南陽,企圖集七個半師七萬餘精銳將士之力,一舉擊潰中央軍第五軍團防線,隨後不管不顧掉頭東南,搶在李宗仁前面佔領武漢,以換取最大利益。

可是,誰也沒料到如今竟然會是這樣一個結局,中央軍第五軍團如此的堅毅,如此的悍勇,臨時聚集的七個師在年輕將領安毅的指揮下,竟然膽大包天地打起了時間差,而且打得那麼的聰明和迅速。

直到對方發起總攻,曹浩森才明白安毅早已看清本軍的意圖,或者說是早就設想到有這樣的可能,竟然提前挖掘了九公里長的壕溝,構築起了堅固的李家崗阻擊陣線,早早地就立於不敗之地。

曹浩森指揮進攻受挫屢屢碰壁,看到兩個前線源源不斷送到的苦澀戰報,才突然想起敵軍司令長官安毅是工兵連長出身,北伐初期就以工兵專業技術和理論的獨創和改良,成為全軍工兵學習的楷模,曹浩森根本就沒料想到,比他們的主帥更為年輕的第五軍團表現如此出色,軍紀嚴明,步調一致,打得果斷凶狠卻又靈活自如,放眼全軍,有幾個為將者擁有如此威信和才華?

敗了,兵敗如山倒!

一切已經過去,一切都成為無可挽回的事實,曹浩森縱有通天之力也無法挽回,他深知西北軍的習慣,深知南陽戰區的慘敗將會產生多大的影響,哪怕此番運氣特別好能勉強保住三個師固守南陽,戰敗之罪也無可赦免,雖然一直以來他都竭力主張謹慎監視鄂西第五軍團,採取防禦策略固守南陽,將有限的兵力用到大戰最為激烈的豫東南和豫皖主戰場,雖然他臨危受命率部進駐南陽之後仍然不願意主動出擊,可是,一道命令就毀掉他的所有計劃和主張,讓他轉眼之間成為危害整個戰局的敗軍之將,馮大帥只需一個損兵折將的理由,等待他的除了槍決,絕不會有第二條出路,從古至今戰功彪炳者難求,替罪羊滿眼都是。

「參座,走吧,再不走來不及了……」忠心耿耿的侍衛長再次催促。

「走?往哪兒走?」

曹浩森搖搖頭慘然一笑,緩緩站起低聲吩咐:「把幾個師長副師長都叫來,我要和他們說說話,或許這是我和他們最後一次說話了……快去吧!」

「是!」

侍衛長遲疑了一下,轉身而去。

第二天中午,徐州彭城大營,中央軍總指揮部。

「報告總司令,安毅將軍急電!」葛敬恩臉上掩藏不住的喜悅展露無遺。

「快念!」

蔣介石站起來,目光炯炯地盯著葛敬恩,十餘名與會將領隨之站起,滿眼期盼。

「我軍將士兩日晝夜苦戰,接連擊潰劉汝明部兩個師、南陽戰區敵軍暫九師、二十六師及三個混成旅,前後殲敵兩萬八千餘人、俘敵三萬餘眾,截止本日上午十點四十分,張存壯將軍率左路軍新十師、十六師奮勇反擊,開抵南陽城東形成合圍,尹繼南將軍率十六師、四十四師乘勝追擊,封鎖南陽西、北方向,鄧斌將軍率新九師、新十四師開至城南,城中殘敵九千餘人眼見大勢已去,放下武器停止抵抗,守敵已派出將領出城協商投降事宜。五軍團擬將前線指揮部由鄧州遷至南陽,以便下一階段戰事指揮。學生,安毅……」

滿堂一片歡呼,陳儀等將領紛紛來到蔣介石身邊,齊聲恭祝,說此捷報是繼凌晨胡家林獨立師和張承柱騎一師在友軍配合下,攻克界首直插商水之後的又一轉折性大捷。

葛敬恩連忙說南陽大捷意義更為重大,由於南陽大勝,促使漯河、葉縣守敵不戰而潰,北撤至許昌構築新防線,第三軍團終於打破僵局全線北上,豫南至此盡入我軍之手,從今以後洛陽就將處於我第三、第五軍團兵鋒之下,西北軍原本孤注一擲想拿下武漢進而盤踞兩湖的企圖徹底落空,隨之而來的惡果將會無限放大,我軍各部自此止住頹勢,很快便將進入整體反攻階段。

眾將興奮莫名,蔣介石反而非常平靜,他指示陳儀立刻將南陽大捷向全國通報,授予第五軍團師長及以上將領各級雲麾勳章,晉陞第五軍團左路軍總指揮、四十四軍參謀長張存壯、右路軍總指揮尹繼南、四十四軍副軍長鄧斌中將軍銜,重獎第五軍團八十萬元,命令第五軍團將其餘有功將士編訂成冊,上呈軍政部,中央軍委及總司令部將一併予以嘉獎表彰。

「報告總司令,第三軍團司令何長官密電。」少將參謀將電文雙手呈上。

「哦?」

蔣介石接過電文,連看兩遍,高興地下達命令:「立即致電雪舟(何成浚字)將軍,用飛機把明魏(曹浩森字)先生送來,我要親自到機場恭候,哈哈……煥章兄啊,你既然容不下明魏先生這等賢才,小弟就要感謝你成全恭敬笑納了……」

南陽,第五軍團前線總指揮部。

「司令,軍委和總司令部聯名發來嘉獎電……」

「放在桌上吧。」

安毅頭也不抬,難過地反覆閱讀胡家林發來的密電,大獲全勝的喜悅早已蕩然無存。

界首一役,獨立師和騎一師傾盡全力,獨立師擔負主攻,騎一師長途奔襲側擊敵右翼,打到最後陷入慘烈的白刃戰,兩師弟兄付出巨大代價,才在友軍兩個師的協同下攻破西北軍張維璽三個師防線,為友軍攻打商水立下汗馬功勞。

獨立師此役戰死三千餘官兵,負傷弟兄多達六千餘人,騎一師僅剩五成將士,獨立師騎兵團團長簫無腹部中彈,團副李躍武被炸彈炸暈至今仍昏迷不醒,從黃埔各期補充進入獨立師的營連級主官沒了一半。

安毅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直堅持不打無準備的仗,尤其不打那種用人命堆砌戰功的攻堅作戰,歷來主張在運動中尋找戰機殲滅敵人,但自己的王牌卻被軍委和第三軍團那批人如此糟蹋,讓他痛心疾首之餘,卻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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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七章 對峙

換上身乾淨軍服的尹繼南悄悄來到黯然神傷的安毅身邊:「大哥,虎頭、趙師兄和張大哥他們正在緊張佈防,朱世貴大哥巡城安撫百姓,各師各旅也在休整,戰死的六千餘名弟兄已經悉數淹埋,各部一萬六千餘名受傷弟兄已經絡繹集中鄧州野戰醫院,諸事基本安排妥當,只是……你得出去走走,俘虜的敵軍將校是留是放,三萬餘西北軍俘虜官兵如何處置,都要大哥拿個主意。」

安毅回過神來,長歎一聲:「還是按照老辦法,年輕軍官留下,其餘人等發給盤纏禮送離開,三萬多俘虜由我軍團司令部政訓處、各師政訓科和豫陝籍弟兄去做做工作,願意留下的集中起來,開往襄樊休整待編,不願意留下的發兩個大洋讓他們離開。」

尹繼南想了想,安慰道:「大哥,獨立師和騎一師的事情咱們暫時管不了,也不能管,否則會引起總司令猜疑的。況且此次他們立下大功,司令部那些大佬看在眼裡記在心裡,肯定會多加照顧的,咱們還是多關注一下當前的戰局吧……下一步該怎麼辦?咱們的北進計劃何時啟動?」

安毅站起來:「還得等,根據劉昊他們破譯的西北軍調遣電報,西北軍駐陝各部正在奉命開赴豫西,估計接下來還有幾場硬仗要打。南陽失守,七萬嫡系部隊潰滅,遭受奇恥大辱的馮大帥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咱們等著他們送上門來,好好招呼他們,再來幾次殲滅戰!咱們不打則已,要打就打怕他們,打服他們。

等接連打上幾仗,他們的兵力就該消耗得差不多了,豫陝各地的軍民暴動將會風起雲湧,咱們看準機會驟然發動,屆時大軍一出,誰也休想再擋住咱們!」

尹繼南欽佩地看著安毅,連連點頭,眼裡滿是欣慰——高瞻遠矚、運籌帷幄,這才是自己熟悉的大哥啊!

……

一架德制容克運輸機在襄陽城上空盤旋兩圈,對準城東臨時修建的跑道,穩穩下降,不一會兒,身穿美制飛行服裝的西南航校飛行教官林飛跳下熄火的飛機,與副手低語兩句,就坐上迎接的軍用卡車,開向安毅等人站立迎接的方向。

由於李宗仁大軍的節節勝利,致使湖南全線告急,張存壯率領的三個助戰師奉中央軍委之命,已於攻下南陽的第二天盡數南下救援。

湘西是安毅苦心經營的根據地和大後方,這個節骨眼兒上絕對不能不管不顧,東面要防止佔領長沙衡陽的桂系乘勝攻打湘西,西面還要防備川軍劉文輝部與桂系串通一氣趁火打劫,南面還要壓迫投向汪精衛陣營蠢蠢欲動的貴州軍閥毛光翔,配合黔西石珍部穩定貴州大局、鉗制各方心懷叵測者,因此四十四軍三個師急需迅速返回應對危局,大批繳獲的舊式槍炮也隨之運往湘西兵工廠。

這樣調動之下,第五軍團只剩下亟待補充兵員的四個師,其中的新十四師還是個由俘虜改編剛剛成軍的新編師,雖然安毅依靠自己的威信,讓全師官兵為自己打了一場漂亮仗,但是該師若不整訓改造,仍然脫不了舊軍隊氣息,而進行改造就必須補充大批中低級軍官,並將軍中表現優異者送到南昌士官學校或者湘西基地接受培訓。

林飛這次駕機到來,一是開闢湘西至鄂西的新航線,一是把張存壯和鄧斌二將迅速接回湘西軍部,以便提前制定出應對方案,並各自統帥一部,嚴陣以待。

卡車尚未停穩,林飛飛身躍下車頭,幾步跑到安毅面前敬禮報到,安毅回了個禮,笑著問道:「怎麼樣?新的崗位還適合你吧?」

「謝謝司令!航校已經招生完畢,一切步入正軌,十二架各式飛機盡數到位,一周來,航校協助四十四軍對入湘桂軍展開頻繁偵察,並散發傳單,瓦解敵軍士氣,屬下跟隨兩名德籍教官還進行了三個航次的投彈轟炸,將進攻常德之敵阻止在六十公里之外,敵軍見我部有飛機助戰,折而向北放棄了進攻常德。」林飛大聲回答。

安毅聽了非常開心:「很好,初戰就告捷,為航校樹立了榜樣,此戰結束,軍團會對有功之人予以嘉獎,再接再厲吧!對了,稟一怎麼樣了?」

「黃隊長委託屬下稟告司令,待司令的新座機抵達,他將會給司令做專職飛行員,並按照約定教會司令開飛機。」林飛笑道。

安毅眉開眼笑:「好啊!我等著那一天到來,哈哈……張大哥、鄧斌兄,湘西及周邊大局就靠你們了,等打完這仗,小弟就去和大家聚聚,好好地喝上一杯!」

張存壯伸出大手:「湘西有我四十四軍七萬將士在一日,桂系和毛光翔就翻不了天,賢弟請儘管放心。倒是你自己要多加珍重,我軍三個師盡數南下向西,南陽一線賢弟兵力就不佔優了,而且連番苦戰,士卒急需休整,諸多事務無法為賢弟分憂了。」

「張大哥請儘管放心,小弟會謹慎從事的。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西北軍至少尚有五日時間才能到來,集結於洛陽一線的三個師也不敢輕舉妄動,有三天時間準備,小弟就能緩過勁來。」安毅抓住張存壯的大手緊緊一握。

張存壯點了點頭,長歎一聲:「南陽至荊襄連番鏖戰,愚兄和我軍三個師弟兄受益無窮啊!從陣地戰到破襲戰,從防禦戰到追擊戰,還有特種作戰的輔助運用等等,都令我等銘記在心,三個師將士也因系列作戰經受考驗迅速成熟,再也不是昔日的地方守備部隊了。

賢弟、繼南、虎頭,還有朱兄,謝謝了!存壯代表三萬八千弟兄感謝大家,感謝友軍將士們!」

「張老弟,你別和咱們客氣,要感謝的話,哪天請老哥到你的湘西老巢喝一杯看一看,老哥可是聽說湘西山美水美人更美,道路四通八達,工商業蓬勃發展,人口急劇增加民眾安居樂業,再有一兩年恐怕就快趕上老南昌了,哈哈!」

朱世貴笑容可掬地與張存壯握手,顧長風和尹繼南也上前與張存壯告別。

鄧斌緩緩走到安毅面前,望著安毅,臉上全是不捨之色:「師座……」

安毅心頭一熱,臉上卻笑容依舊:「你現在和我一樣都是中將了,中將就要有中將的樣子。」

「不,師座,你永遠是我的老大!沒有師座,屬下就沒有今天,就沒有一個個的戰功和一個個百年不遇的機遇,屬下永遠銘記師座的栽培!永遠都是師座的兵!」鄧斌動情地說道。

安毅微微一歎:「你我是老鄉,又是一起摸爬滾打逐漸發跡的兄弟,在戰場上有上下之分,在生活中卻沒有,這點你要記住嘍。還有,這次回去你將擔負川南一線的指揮重任,肩上的擔子不輕,遇事多和欒叔和張大哥商量,還要盡快給我派來兩百個士官,這些都得靠你了。」

「師座請放心,屬下定會全力以赴!」鄧斌重重點頭。

安毅伸出,代我向弟兄們問好。」

鄧斌沒有握手,而是抬起手端端正正地給安毅敬禮,安毅立正回了個禮,目送他和張存壯坐上汽車開到飛機邊上,直到飛機起飛消失在遠方天際,這才和弟兄們一起乘車離開機場,返回城北給四千餘俘虜官兵送行。

北門外,四千餘俘虜換上乾淨的軍服,整齊列隊,安毅和尹繼南、顧長風、朱世貴等十餘名將領走到隊伍前,向站在隊伍前方的七名西北軍將校回禮。

暫五旅少將旅長鄭泰來等人凝望年輕的安毅和他身後同樣年輕的一群將領,個個心情複雜,無法言語,他們是被俘或是主動與自己的弟兄們待在一起的軍官,師長參謀長們早已在危機降臨前扔下所部弟兄逃之夭夭,不知所蹤。

被俘以來的四天四夜,西北軍所有將校除了不能離開城中大營外,他們與士兵們待遇一樣,可以在營中四處走走,提出申請能獲得前往探視本部官兵的機會,只要不反叛暴亂、企圖逃跑,就是開口罵娘也不會受到任何的懲處。

負責看守俘虜的第五軍團警衛團和憲兵大隊官兵一個個軍紀嚴明,不苟言笑,但卻不會打罵任何一個官兵,相反,一隊隊身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在俘虜中忙得汗流浹背,給傷員換藥,給病號看病,還拿出西北軍中只有軍官才有資格享用的珍貴藥品給任何一個需要的官兵醫治,原本滿腹怨恨仇恨滿腔的官兵們消停了,無論如何不得不承認安家軍的文明與仁義,如果換成自己,那些受傷的俘虜恐怕早就被拋棄,更別談每日兩餐優厚的伙食了,軍官們還能領到一包好煙和火柴。

令這四千多一心要走的西北軍官兵感動的是,不管軍官士兵,每人都獲得兩個大洋遣散費,衣服破爛的官兵均能獲得舊式軍裝的發放,身上有傷的弟兄還獲得好脾氣的醫生護士贈送的藥品,負責任的醫生護士們諄諄叮囑及時換藥,吩咐那些傷口未癒合的傷兵弟兄別碰水、別讓傷口發炎,傷口拆線時要把剪子和刀子放到火上燒一陣滅掉細菌……照顧得無微不至猶如對待自己的弟兄一樣,其結果是,兩萬四千弟兄毅然選擇加入了安家軍,尚有三千餘傷重弟兄仍在醫院接受人家的救治。

安毅放下手,掃了一眼軍官們,走到鄭泰來面前站住:「鄭將軍請多保重,咱們後會有期!」

鄭泰來嚥下口唾液:「安將軍,你就不擔心我們幾千弟兄回去之後,再扛起槍來和你們干仗嗎?」

「不擔心,真來了咱們再打一場,躲不過的事情不如去面對。你我都是軍人,分屬不同陣營,大家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才相互拚命的,嚴格來講,個人之間談不上任何的仇恨,甚至心底裡存在同室操戈的陣陣隱痛,可你不能不打,因為你要服從命令,我也不能不打,不打敗你們,襄樊南北碼頭和老河口堆積如山的糧食藥品就送不到豫陝甘等災區,不打敗你們,你們的大帥還會為了自己的利益拒絕中央的領導,拒絕中央派遣官員進駐西北各省各縣,你們的上層官員不懂民生不恤民情也罷了,還要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仁德模樣,還會繼續割據西北數省稱王稱霸的。

你也看到了,放眼豫陝甘寧各地,天怒人怨,還搶奪我們運送給災民的糧食,最後竟然封堵災民南下求生的唯一活路……我不想說了,公道自在人心。這次讓你們回去,我們就做好了再次和你們沙場相見的心理準備,可是,有句話我要告訴你,投入我安毅麾下的三萬多兄弟,從此以後將成為我安毅信賴的兄弟,我將指揮他們和你們拚命,到時候你我都睜眼看看,是他們打死我,還是打死你。」安毅毫不客氣地回答。

鄭泰來身後數名將領怒目而視,安毅鄙夷地掃了他們一眼,後退一步,向一旁的憲兵大隊長做個手勢,憲兵們的口哨聲隨即響起,數千官兵被有序地引上大道,排著隊緩緩離開南陽向北行進。

鄭泰來慘然一笑,大聲說道:「安將軍坦蕩,我鄭某領教了!不過安將軍請小心,相信不久我們會再見面的!」

「我等著!不過,安某也想提醒鄭將軍一句,你們至少要走七天才到洛陽,在這七天之內,兩軍基本處於對峙狀態,整條漫長的戰線不止南陽一處,你們西北軍需要喘口氣,我們中央軍也要休息一下。在再次開戰之前,你們根本沒有任何的可能與安某相見。

再一個,安某聽說西北軍治軍嚴謹,頗講政治,被俘歸來的官兵都要受到嚴格的審查,安某衷心祝願諸位能再次獲得上峰的信任,能再次拿起槍帶上兵,成為快意沙場的職業軍人!諸位,一路保重!」

安毅說完,舉手敬了個禮。

轉身要走的軍官們身體突然變得僵硬起來,回頭看了含笑敬禮的安毅,歎息一聲扭頭就走。

鄭泰來苦笑著立正,向安毅緩緩致禮,放下手極為落寞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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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八章 心理攻勢

南陽之戰所帶來的影響日漸顯現,西北軍南下企圖打通荊襄一線直撲武漢的戰略目的沒有達到,在兵力拮據的情況下抽調的七個半師被中央軍第五軍團各個擊破,殲滅的殲滅,俘虜的俘虜,還有萬餘逃散潰兵仍散佈在廣袤的豫南大地上,這一好高騖遠不切實際的戰略失敗,使得蘭封、許昌兩個主戰場失去後備兵力的支持,在中央軍源源不斷開上戰場的新力軍面前,整個戰線從此轉入了戰略防禦。

南陽之戰的消息傳到蒲圻桂軍司令部,李宗仁和白崇禧面面相覷,一句話也不說,張發奎則大呼怎麼可能?連忙衝到地圖前細細查看,說定是老蔣散佈謠言蠱惑人心!可不一會兒,隱藏在武漢行營中的內線給李宗仁發來密電:

第五軍團三個師已經離開南陽,全速開往湘北,其中四十四軍新九師乘運糧船隊順漢水而下,直抵武漢,隨後將沿鐵路增援汀泗橋。

李宗仁心中無比憂慮,立即與眾將緊張商議,無奈小諸葛白崇禧和張發奎一樣力主攻打武漢,根本就不擔心面前突然增加的第五軍團三個師強敵,可李宗仁卻不一樣,數日來湘西四十四軍的飛機騷擾不斷,投下大量傳單,奉勸八萬桂軍官兵返回廣西不要打內戰,有消息先是逃進湘西的何健兩個師已經在四十四軍幫助下聚攏,添置了彈藥物資,準備自常德一線展開反擊,若是這個時候第五軍團三個師再次開進戰場,別說攻打汀泗橋了,就是回家的後路恐怕都會被截斷。

由於意見分歧很大,連續開了兩天的會議都無法形成共識,李宗仁看到時局緊急,只能作出妥協,剛要同意白崇禧、張發奎的意見,南面的急報突然接踵傳來:

退入湘東的何健兩個師猛烈攻打平江,中央軍蔣光鼐、蔡廷鍇、李韞珩三個師正在從粵北和贛東挺進衡陽;本答應出兵牽制湘西四十四軍的貴州毛光翔部發生內訌,支持王家烈的軍隊與支持毛光翔的軍隊在貴陽打起來了。

李宗仁等人大吃一驚,沒想到蔣介石會放著江西的紅軍不打,將三個主力師盡數調入湖南,如果衡陽不保,自己的八萬大軍失去退路,將會成為無根的浮萍,陷入中央軍優勢兵力的四面包圍之中。

情急之下,李宗仁再也不徵求任何人的意見,一道命令就讓全軍從鄂南、湘北,盡數撤往長沙。

此時的第五軍團反倒成了全軍最為輕鬆的部隊,由於大戰方停,手裡三個師又調離南陽一線,中央軍委和總司令部命令安毅原地休整,急徵兵員,盡快補充戰力投入戰事,慷慨的蔣總司令還一次性送來擴軍兩個師所需的一百五十萬元軍費,連同前兩次的重獎一起,讓安毅比任何一個軍團司令都更富有,各次戰鬥繳獲的槍炮物資折合一百四十萬元左右,安毅只需再添點兒軍裝鞋帽和輕重機槍,就能輕輕鬆鬆組建兩個師,獎金盡數發放到參戰官兵,一百五十萬的擴軍費則被轉入江南集團的賬戶,成為湘西兵工廠採購火炮和高炮製造設備、原材料的專用資金。

安毅和他的將領們站在王府後花園規模宏大的假山頂上,這座建於明初,用太湖運來的山石堆砌的假山是整個南陽城的制高點,登高俯瞰,全城進入眼簾。歷史悠久的南陽古稱宛,坐落在三面環山南部開口的馬蹄形盆地之中,因位於伏牛山之南、漢水之北而得名。明朝初年,南陽是朱元璋第二十三子唐定王朱桱的封地,在南陽城內建造了規模宏大的唐王府,規模宏大,氣勢恢宏,歷經數百年風雨依舊保存完好,如今成了安毅第五軍團的前線總指揮部所在地。

夕陽餘暉將南陽城鍍上了一層金光,城南白河南岸的棗林大營如今則成了第五軍團兵站,丁志誠的暫一師也駐紮在大營裡,暫一師已經獲得正式番號,更名新十五師,兵員已補充到一萬四千五百人的編制,全師休息三日之後開始了緊張的訓練,師直教導團還要擔負兵站的安全保衛任務。

自南向北通往南陽的道路上,上百輛卡車滿載著沉甸甸的糧食、藥品緩慢前進,站在王府假山頂上已經可以清晰看到南面道路上飛揚而起的塵土,通過望遠鏡瞭望,立即發現道路兩旁的行進隊伍一眼望不到頭,延綿數十里,全都是身穿新式迷彩軍服的安家軍官兵,由兩萬四千俘虜改編而成的兩個新編師正在各級主官的帶領下遠遠開來。

朱世貴的十七師駐紮城中,擔負衛戍警戒治安維持重任,還守著軍團設在南關、北關的兩大物資倉庫。全師各部表現非常不錯,官兵們駐紮江西之時就已經開始實施模範營那一套制度和教育,全師各級軍官都經過士官培訓基地的輪訓,保持著軍紀嚴明、愛民惠民的優良作風。

三天來,該師官兵與駐紮西城外的顧長風四十四師、駐紮北門外的尹繼南十六師弟兄一起,將髒亂不堪的南陽城收拾得乾乾淨淨,並拿出糧食與城區街道的百姓一起架起了三十多個粥棚,救濟那些揭不開鍋餓得走不動的貧苦百姓,還從無比繁忙極度緊缺的師衛生隊中抽出醫療小隊為民看病治病,送醫送藥,用實實在在的惠民行動和大量的政治宣傳贏得了南陽人民的接受和衷心擁護,使得本就聲名遠播的安家軍仁德之名再次遠播。

朱世貴對百姓們稱自己的軍隊為安家軍不但沒意見,反而十分高興,在他眼裡,安毅和自己一樣都是主公朱培德的子侄,自己又和安毅情同手足,自己的軍隊理所當然和安毅的軍隊是親兄弟,安毅比自己有能耐有名聲,所部被稱之為安家軍沒什麼不妥,麾下將士也早在心底裡把自己當成了安家軍的一員,特別是戰役勝利之後,這種發自內心的歸宿感和自豪感急劇膨脹,官兵們臉上充滿了自信和驕傲。

「朱大哥,憲兵團向我反應,十七師弟兄什麼都好,就是喜歡逛窯子,你手下那個叫朱世明的猛將昨夜在天韻樓一人就包了三個妞,也不怕折斷腰啊?」安毅的話惹來周圍弟兄一陣哄笑。

朱世貴笑容可掬地撓撓光腦袋,有些尷尬地說道:「世明是我本家堂弟,我給益公當侍衛長的時候這小子就跟著我,從小學功夫,槍法也不錯,打起仗來喜歡光著膀子抱挺機槍衝在前面,帶兵有一套。去年底從士官學校特別班出來後人變多了,連益公都欣慰地說他變得成熟穩重了,可就是好色的毛病沒改,在南昌時我聽麾下弟兄咬耳朵,說他的三個婆娘每個晚上都被他折騰得咿呀鬼叫的,害得左鄰右舍的弟兄們總被自己婆娘翻白眼。」

眾弟兄又是哄堂大笑,安毅笑完搖搖頭不再談這事,他知道朱世貴回去後定會嚴加管束的,於是就把話題轉到鄧州城裡病癒和尚在醫治的三千多俘虜身上:

「昨晚軍團政治部主任展到向我提了個建議,說不如把那些傷勢痊癒的俘虜弟兄全都派回自己的家鄉,發給他們一筆錢回去招兵買馬搞破壞,拉到十個人就任命他為班長,拉到一百個人就封他為連長,要是能策反當地駐軍,就保送到士官學校特別班進修,出來就給個校官。諸位覺得,展到的這個建議如何?」

眾將收起笑容,認真對待,顧長風想了想說道:「我看可以,北伐之初我軍不正是這樣做的嗎?如今蔣總司令不也在山東、河南等地搞這一套嗎?只要能瓦解敵人對我有利,怎麼做都是對的。」

尹繼南糾正顧長風的話:「短期內固然不錯,可留下的隱患也很多,比如目前豫西、陝南等地的幾十股土匪,原先都是走投無路的窮苦弟兄,可如今近半慢慢變成打家劫舍草菅人命的頑匪了,不管官府宗族還是平民百姓他們都搶都殺,這樣的隊伍怎麼能收下?

小弟原則上同意展主任的建議,但要加上一條,著重宣傳我軍已經運來大批賑災糧和藥品,想運到甘陝豫西又沒辦法,讓民眾自己覺醒從而採取行動,只要消息傳到豫西陝南各鄉鎮,就會迅速傳播到四面八方,兵力空虛的西北軍就是想阻攔過來運糧活命的鄉親都沒辦法,只要鄉親們能過來領糧食,咱們就把倉庫裡剩下的日本步槍、老套筒、漢陽造和大刀片子發給他們,讓他們武裝運送糧食回鄉,這樣一來,駐紮陝南豫西的少量西北軍不用咱們打估計都完了。」

「好計策!」

弟兄們大聲讚揚起來。

趙瑞補充道:「再油印一批簡單易懂的傳單,落款不要寫什麼國民革命軍,就寫安家軍,發給一批批返回的俘虜兵弟兄四處張貼,廣為傳送,再以我第五軍團長官部的名義給每一個回鄉的弟兄一張證明,讓他們取信於自己的父老鄉親,更好地開展策動和宣傳工作。」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便將一大堆意見匯總起來,安毅也不願再待在假山頂上看什麼日落景色了,率先下山返回前院會議室,吩咐侍衛長林耀東,立即通知各師團長以上軍官趕來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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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九章 政治攻勢

南陽城內外各軍營的百餘名團級以上主官接到急令,立刻放下飯碗整裝出發,騎馬的騎馬,跑步的跑步,半個小時內全都集中在寬闊肅穆的王府議事堂裡。

坐在主席台上的朱世貴掃視一圈,低聲詢問安毅:「老沈怎麼沒到?像是幾天不見他影子了。」

安毅低聲回答:「老沈出自武當門下,打下南陽我就讓他回去一趟,儘管他剛升少將,但這回也算是衣錦還鄉,離開師門和家鄉這麼多年,也該回去看看了。」

「哦……我明白了!還是賢弟想得周到,老哥我也是十年沒回家看看了,什麼時候我也得回去看看……」朱世貴感慨地點點頭。

安毅笑著說道:「朱大哥,等打完這仗揮師西南,我把你部調到安順駐防怎麼樣?那裡離家近一些,回去方便多了。」

「安順?」

朱世貴驚訝地望著安毅,從安毅含笑而視微微點頭的神態中突然明白了什麼,激動得一巴掌拍在安毅大腿上,用川滇話大聲叫道:「他媽個巴子,老子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安毅疼得齜牙咧嘴,一把推開朱世貴,氣得低聲罵起來,下面近兩百弟兄只聽到「啪——」的一聲脆響,再看到安毅滿臉痛苦之色,全都嚇得停止交談。

朱世貴這才發現自己失態,嘿嘿一笑,站起來指指台下眾將校:「看什麼看?聽我口令——立正——坐下!」

「嘩啦啦」一片響聲,一百多將校挺胸拔背,肅容正座,沒有一個敢吱聲。

……

六十餘名中外記者在中央警衛部隊一個連官兵的護送下,乘坐長江艦隊的武裝運輸艦,從南京逆江而上,至武漢停留一晚,次日上午轉入漢江,開赴襄樊採訪。

這個由歐美五國記者再三申請、由南京中央黨部組織的戰地記者團得到了蔣介石和五院院長的極大重視,外交部特意派出兩名處長隨行,啟程前中央黨部秘書長陳立夫、留守南京的參謀總長朱培德、身在歸德前線的蔣介石等人親自致電安毅,要求安毅和第五軍團官兵熱情接待,妥善處理,一定要把三個政治任務圓滿地完成。

三個政治任務是:維護革命戰爭的正義性;維護黨國形象和革命軍隊形象;弘揚中央政府在救災賑災中全力以赴、心懷萬民始終如一的優秀事跡。

被責令全力協助接待代表團採訪的宜昌行營還派出政訓處副處長等官員,來到南陽與第五軍團政治部商議具體接待和宣傳事宜,要求貼標語掛橫幅,組織民眾突擊教育,以應對中外記者的採訪。

軍團政治部主任展到少將深知安毅的脾氣,委婉拒絕了宜昌行營政訓處官員的要求,表示除了加大宣傳力度外,一切均需順其自然。政訓處副處長苦求不得,急忙求見軍團司令安毅,安毅看在曾擴情的面子上接見這位法國留學回來的政治學博士,聽他說到一半惱火不已,一口拒絕他的要求,並命令他立刻離開戰區返回宜昌。

副處長沒想到一向好脾氣的安毅竟然會下達逐客令,嚇得灰溜溜地告辭,找到展到詢問是怎麼回事?展到無奈地告訴他:司令別的事情都能容忍,就是不能容忍欺上瞞下弄虛作假,軍中幾個本來挺有前途的校官,正是因為犯了這個大忌而被撤職查辦,最後被趕出了第五軍團。

遭受重創的西北軍不甘失敗,匆忙調集兵力趕赴洛陽、嵩縣和商南,駐紮洛陽的暫二師在南陽之戰中被安毅擊潰了一個旅,看到大軍到來,立即遵循西北軍總司令部發出的「積極防禦伺機殲敵」的作戰指導思想,在騎兵司令鄭大章將軍夜襲歸德機場的優秀事跡感召下,湊足八百騎兵,悄然出動,繞道嵩縣東南的石人山荒野道路,以一往無前的氣勢突然襲擊駐紮鎮平的四十四師一三旅,企圖以迅雷般的霹靂手段,一舉端掉一三旅指揮部。

黎明時分,八百精騎撞破兩道稀拉鬆懈的崗哨,迅速衝進鎮子中央,前頭騎兵突然接二連三倒地,人仰馬翻,鎮子各條道路上滿是深敲地下的一米高粗木樁,木樁之間繫著一根根粗大的絆馬索,領軍的騎兵團長驚呼中計,大喊撤退,可「退」字未出口一顆子彈已打爆了他的腦袋,明亮的火把驟然點亮並飛向馬群,街道兩旁的屋頂上、院牆上突然架起一挺挺機槍,準確的步槍子彈從四面八方如密雨飛來,轉眼間百餘名騎兵栽倒馬下,受驚的戰馬長嘶狂跳,掉到地上的騎兵來不及爬起來,就被沉重的馬蹄踩踏得劇烈嚎叫,馬上的騎兵魂飛膽喪,有的提起輕機槍、花機關鎗向四面瘋狂掃射,有的勒轉馬頭猖狂逃命,可最終沒有一個逃得掉,沒跑出突然用腰桿粗巨木豎起五道柵欄的鎮北橋頭,就被四百餘名早就到位的特種大隊弟兄射落馬下。

僅僅二十分鐘時間,西北軍八百精騎傷亡殆盡,一三旅戰死十一人、負傷三十餘人,此役繳獲的一千三百多支機關鎗、花機關鎗和駁殼槍被旅長王敘倫笑納,六百餘匹體態雄健的戰馬被集中起來,一百五十多匹死傷戰馬盡數送給了一年沒吃到肉的鎮民,引來一片熱烈地歡呼。

剛剛積功晉陞少將旅長的王敘倫沒有忘記軍規,將五百匹戰馬送到城西臥龍崗師部孝敬師座顧長風,顧長風挑出三十匹好馬送到總指揮部贈給一干弟兄,其餘盡數收歸自己的特種大隊所有。

對此軍團司令安毅沒有任何意見,反而重獎了王敘倫一三旅五萬大洋和五十箱香煙,分配給一三旅十二個晉級校官的名額,誇獎一三旅打得聰明打得漂亮,號召軍團各師向一三旅學習。軍團政訓處的軍官們把這一戰績和司令安毅的重獎略作整理,帶到新十四師、新十六師、新十七師廣為宣傳,聽得三萬多投誠而來的官兵們目瞪口呆,卻又羨慕不已。

新十四師、新十六師、新十七師三個新編師幾乎都是清一色的投誠西北軍老兵,趙東全在安毅的力薦下,晉陞新十四師少將師長,從江西省保安司令部調來的第四旅旅長楊烈晉陞新十六師少將師長,從贛中保安司令部調來的參謀長楊立邦晉陞新十七師少將師長,三個師分別駐紮城東王營、城中醫聖祠、城南郭莊軍營。

三個新編師三萬八千弟兄從到來的第一天開始,就接到軍團司令部通知,一個月內不用參加任何的作戰,隨後官兵們發現此後連續一周沒有安排安家軍所部那奢侈之極的射擊訓練、沒有了高強度的越野訓練,也沒有複雜的戰術訓練,全都緊閉營門,開始嶄新的基礎訓練:

上午出操,吃完早飯開會憶苦思甜,對比新軍隊與舊軍隊的不同之處,官兵們被要求輪流說說自己的感受,接著便是嚴格而又枯燥的隊列訓練;午飯後繼續隊列訓練,下午四點開始舉行全師訓練評比,每個團表現最好的連隊被拉出來進行隊列比賽,評比完畢現場予以獎勵,獎勵完畢學習唱歌一小時然後吃晚飯,晚飯後學習操典,背誦軍規軍紀。

每三天全師官兵集中一次,聽軍團司令部將領訓話,每三天出去一次為駐地附近的老百姓修房子、挑水、打掃街道,整理公共道路、挖茅坑搭茅房、給孤寡婦孺送糧食送油鹽,晚上回來後各連分別召開會議,每個人都要談談自己的心得體會,然後就是學習安毅的講話,學習模範營精神,議議自己所在的部隊與真正的革命軍隊之間有何差別?

晚上的連隊會議結束後,連長和指導員還要把會議紀要送到師部政訓處,接受政訓部長官的詢問和指導,改掉不足糾正錯誤,再把新的教育方式和新的指示精神帶回連隊,認真予以傳達。

各師的連長們大半都是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和湘西士官訓練基地調來的優秀基層軍官,小部分是由士兵們共同推薦的優秀帶頭人,師部對所有軍官全都一視同仁,軍餉和物資發放全都是中央軍最高水平,使得自尊覺醒受到關懷的將士們感激莫名,訓練和學習分外賣力。

安毅和他的弟兄們看起來十分輕鬆,其實沒一個閒著,由於南昌基地順利破譯了西北軍、桂軍等各部隊的無線電通訊密碼,大量的情報湧向安毅的軍團司令部,劉卿的情報處七十二名弟兄超負荷地運轉起來,一份份匯總情報絡繹送到安毅手上,害得作戰處、政訓處和軍需處各級主官隨時都處於待命狀態。

半個月下來,劉卿的雙眼凹下去不少,展到的眉頭也出現了細微的皺紋,就連連續參加三次特種作戰獲得破格晉陞的軍需處新任上校處長張揚,也跑得大腿幾乎細了一圈,改騎馬後大腿內側磨出了血泡,已經足足四天不敢去天韻樓泡妞了。

從襄樊坐車趕來的記者團一行已經到了南面的鄧州,展到跑到王府匯報卻沒見著安毅,問明安毅的去向後又連忙趕到南關軍營,操場上的情景令展到非常意外,不但各師政訓科軍官都在,各師的團副、營副教導員們也都集中於此,排著整齊的隊伍仰望高台處,跟著安毅學唱新歌,司令部參謀長趙瑞、作戰處長李福強等數十名將校也都整齊地站在隊伍中間,伸長脖子扯起嗓子跟著安毅一起吼。

展到大感有趣,悄悄走到高台後面,低聲詢問侍衛長林耀東:「小九,這是幹什麼啊?司令那兒來的興致?」

「別提了,小弟都站在這兒三個鐘頭了,司令在上面教得汗流浹背,灰塵估計都快喝了五大碗,就十幾句簡簡單單的歌詞,這幫傢伙竟然唱到現在也沒能讓司令滿意。要是鸚鵡在這兒就好了,那孫子什麼歌只要聽上兩遍就能唱,教人也特別快,悟性超強,有他在司令哪裡用得著這麼辛苦?聽說那孫子在獨立師打界首時受傷了,不知道現在恢復得如何,是不是傷著命根子了。」林耀東苦笑著搖了搖頭。

展到莞爾一笑,就聽到安毅略微沙啞的聲音吼了起來:「諸位,咱們最後再來一遍,要是再跑調,老子也不教了,罰你們脫掉上衣繞著這個軍營跑上十圈!這麼簡單的曲調都學不好,軍規軍紀也是你們都記熟的,沒道理唱不會啊,都給我老實點兒,思想別開小差……」

眾人嚇得全都伸長脖子,四處看看不少野戰醫院路過的女兵在捂嘴偷笑,站崗和休息的數千弟兄全都遠遠看著,一個個臉上全是幸災樂禍的笑容,眾將校心想要是大庭廣眾之下真被剝光了罰跑十圈就丟人了,傳出去麾下弟兄笑話沒關係,恐怕以後和中央軍系列中其他友軍見面就不舒服了,一個個再也不敢怠慢,全都打起精神,緊張地望向高台上的安毅。

安毅將喝乾的大海碗扔給身後侍衛,擦擦嘴,抬起雙手:「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預備、唱!」

「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一一切行動聽指揮,步調一致才能得勝利;第二不許欺負老百姓,保家衛國就是保人民;第三一切繳獲要歸公,努力減輕人民的負擔……」

歌聲整齊嘹亮,氣勢如虹,周邊看笑話的數千官兵和護士逐漸收起笑容,認真對待,第一次完整唱下來的數百將校一個個也非常高興和滿足。

安毅四處看了看,大聲下令:「營中所有官兵聽令,你們看了幾個小時的熱鬧,估計也都會唱了,下面再來一次,所有人都要唱,要天天唱,讓我們第五軍團所有弟兄都會唱,都要按照這個歌裡唱的去做,成為真正的革命軍人,成為真正的人民子弟兵!所有人注意,全都給我站出來,立正……聽我的口令: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預備——唱!」

歌聲再次響起,剛開始的時候還顯得頗為凌亂,逐漸越唱越整齊,越唱越嘹亮,官兵們個個仰起腦袋,唱得無比自豪,震天的歌聲從南關軍營傳出,在全城上空久久飄蕩……

全場沸騰,呼喊震耳欲聾,不少人跌跌撞撞跪下,淚流滿面,周邊警戒的弟兄看到如此感人的情景,鼻子發酸,任由八千多苦難弟兄大聲哀嚎哭泣,指天發誓。

台上的眾將感慨萬千,看到安毅恭恭敬敬給台下數千俘虜莊重敬禮,猶豫片刻,也都走到安毅身後,齊齊舉起手,給台下激動萬分深受感動的俘虜們敬禮,周邊數千警戒官兵全都把槍背到背上,巍然站立給面前的俘虜們敬禮,把一個個俘虜們感動得熱淚盈眶,許多感情豐富的俘虜官兵禁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深夜,東大營火把熊熊,亮如白晝,八千餘名俘虜已經編整成兩個旅六個團,除團長以上主官為軍團總司令部派遣的之外,副團長到班長均由原任軍官和各部士兵們共同推選的人選擔任。

六個大方隊前方均擺著一長溜寬大的桌子,桌子上整齊碼放嶄新迷彩軍裝、草綠色圓領內衣內褲、嶄新的厚底高幫新式膠底作戰鞋,從警備部隊和警衛團臨時調來的軍官們逐一給每一個投誠官兵發放成套服裝,最後責令全體官兵脫下灰色舊服裝換上新軍裝,全體開到城北大營領取武器。

令所有官兵無比驚訝而又自豪的是,第五軍團司令安毅親自擔任自己的師長,這支加入了一個工兵連和一個警衛營的新部隊也有了自己的新番號——國民革命軍新十四師!

次日下午,鄧州城。

安毅與新十四師一群將校漫步在城牆上,走到西北角的六角亭,安毅停下腳步,走到女牆開口處,遙望遠山隘口逐漸消失的運輸隊,身邊將校們相繼走到牆邊,凝望西北方,低聲議論起來。

新任新十四師一旅上校旅長趙東全獨自站在安毅身後三米左右,魁梧的身軀微微晃動,紫紅的臉膛神色複雜,濃眉下的一雙眼睛滿是感慨之色,他想了又想,緩緩上前,站在安毅側後低聲問道:「司令,如果可以的話請司令明示,為何會破格任命屬下為旅長?司令出於何種考慮?」

「因為你有這個能力。」安毅沒有回頭。

「司令,一夜之間你就給一旅下發一百八十挺輕機槍、三百五十支新式機關鎗,還裝備大批彈藥、手榴彈和價值數萬元的珍貴藥品,你就不怕我突然反叛,把麾下弟兄全都帶到馮大帥那邊邀功嗎?」趙東全再問。

安毅回轉身子,靜靜凝視趙東全的眼睛,趙東全巍然不懼針鋒相對,安毅想了想從右邊上衣口袋裡掏出封電文遞給他:「你自己看看吧,看完再說。」

趙東全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電文,打開一看濃眉斜飛,虎目炯炯:「簫無師弟……司令,簫無怎麼會認識司令的?」

「蕭無現在是獨立師騎兵團團長,早在二次北伐時他就加入我的麾下了。我看過你的履歷,前天給蕭無致電,詢問你趙東全的具體情況,他獲得你的消息高興萬分,上一封電報就對我說,你是他最尊敬的兄長,是保定八期騎科一百餘師兄弟中最令他欽佩的人,讓我好好待你,如果不願使用你,就把你送到張承柱將軍的騎一師效命。一小時後他又來一份電報,就是你手上這封,讓我轉交給你,估計他知道我不會放你走了,所以才再次來電問候你的。」安毅笑道。

「司令……」

趙東全喉頭上下蠕動,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安毅點點頭:「留下來吧,我知道你性格耿直,時常為了所部官兵的利益據理力爭,這才觸怒你的旅長裴景文,數年得不到重用,你又是那種能夠忍辱負重的執著漢子,相信總有一天會獲得施展才華的機會,可是,你想過沒有?西北軍中雖然保定一系將領不少,但沒幾個人願意提攜後進,馮玉祥這人什麼都好,就是看不起不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中低級將領,加上裴景文也不是西北軍嫡系部隊,要是沒有咱們的這次相遇,你要等待到什麼時候?

退一步說,就算你獲得重用,如今的西北軍能成為你為之死心塌地效力的部隊嗎?你家鄉在豫西洛南聶墳村,與你服役之地近在咫尺,你仍然不能保住自己父母妻女的性命,親人餓死之後你才得到噩耗,你心裡對西北軍感想如何還用我問你嗎?你不率部造反已經算是對得起西北軍,對得起裴景文了。」

趙東全鼻子發酸轉過身去,好一會兒再次轉過來,看到安毅再次扶著城垛凝望西北,上前一步低聲說道:「司令,謝謝你!」

「拿什麼謝我?」安毅還是沒有回頭。

趙東全長出口氣:「把鄧州交給屬下吧,城在人在,城丟人亡!」

安毅猛然轉身,欣喜地看著趙東全:「果然厲害,已經猜到我的佈置了,哈哈!令人欣慰啊!我也在這兒,和你一起守城,若是曹浩森真的孤注一擲率領大軍攻城,我就和你、和咱們新十四師九千五百弟兄一起共存亡,只要我們能夠頂住四十八小時,最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此戰過後,要是我們都不死,新十四師將會從此開始脫胎換骨,成為我安家軍中的一支勁旅,我安毅也就把新十四師完全交給你,我這個中將司令不能總是當這個師長吧?」

「司令……」

趙東全上前半步,舉起手莊重敬禮,久久沒有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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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〇章 希望之光(一)

「……從滿是傷員的空氣中瀰漫淡淡血腥味的鄧州乘車北上,五十七公里長的道路耗費了三個多小時,狹窄的公路儘管較為平整,但是由於運送賑災糧食和藥品到達南陽返回的軍用卡車絡繹不絕,會車時駕駛員需小心謹慎避讓才不會滑下道溝。進入南陽境內,道路上除了軍用卡車就是人力車,一隊隊衣衫襤褸的民眾或推或拉,將一輛輛各式各樣的破舊人力車努力駛往南陽方向。在我們的再三要求下,隨行的中央政府官員允許停車採訪,我們下車詢問幾個面目焦黃明顯營養不良的農民才知道,南陽也和鄧州一樣,設立了賑災糧食分配站,各村推舉的村長和保長均已先期到達南陽,村民們只要前往南陽找到自己的村長保長,就能按照人均十五公斤的標準,領回無償分配給各家庭的糧食。從小到大從未品嚐過災難滋味的我犯了個低級錯誤,輕率地詢問一位五十多歲的婦女為何不用牛馬拉車而用自己消瘦的肩膀?擔任翻譯的使館隨員比特先生和國民政府派來的翻譯官都沒有為我轉達這句話,比特先生指指道路兩旁被剝去外皮的成片枯樹,低聲反問我:樹皮都被當成食物吃光了,當地農民還能有牛馬嗎……

「汽車開下渡船,緩慢爬上碼頭,古老而寬闊的南陽城就在我們面前默默豎立,高大的城門上,美麗壯觀的重簷式門樓保存完好,沒有中國其他戰爭發生地四處可見的沙包工事和機槍,只有幾組身穿新式迷彩軍服的第五軍團官兵在城牆上巡邏,絲毫看不出這座古老的豫南名城剛剛經歷了一場雙方投入十七萬官兵的大規模戰爭……

「我們的車隊在城門口被全副武裝衣衫整齊的憲兵攔下,隨行的中央政府外交部官員和荊襄警備司令部官員下車出示特別通行證,憲兵們非常仔細地核對車號和人數,這才敬禮放行。遇到這樣嚴格的檢查,令我們這些歐美記者頗為驚訝,因為在中國的任何一個地方,只要是中央政府和戰區警備司令部官員的車隊,無不享受暢通無阻的免檢特權,四天前我們在武漢採訪幾個軍營,包括前往即將開赴戰場的錢大鈞上將組建的軍校教導師,都是武漢行營的憲兵車隊一路鳴笛護送,每到一個關卡守衛官兵都整齊列隊,我們坐著車在官兵們恭敬的敬禮中快速通過,唯有進入第五戰區開始,從水面到陸地每一個關卡我們都必須停下接受嚴格的檢查,官兵們非常嚴肅認真負責,站在檢查軍官身後的士兵雙手從未離開過自己的新式自動步槍……

「我就此問題詢問陪同的國民政府外交部官員周稟真先生,他含笑告訴我一個發生在古老中國兩千年前的故事:漢朝皇帝漢文帝為鼓舞士氣,親自到三路軍隊去犒勞慰問。他先到灞上再到棘門兩座軍營,這兩處都不用通報,見到皇帝的車馬來了軍營都主動放行,而且兩地主將迎接時慌慌張張,畢恭畢敬,送文帝走時也是親率全軍送到營寨門口。皇帝到了名將周亞夫的營寨,和先去的兩處截然不同,開道將軍和侍衛被攔在營寨之外,在告知天子要來慰問後,守衛的軍官回答:將軍有令,軍中只聽將軍命令,不聽天子詔令。等文帝到達派使者拿自己的符節進去通報,周亞夫將軍才命令打開寨門迎接。守營的士兵還嚴肅地告訴皇帝隨從:將軍有令:軍營之中不許車馬急馳。車伕只好控制著韁繩,不讓馬走得太快。皇帝非常感慨,從此重用周亞夫將軍,周亞夫將軍也以自己顯赫的功績、優良的品德成為中國戰爭史上的著名軍事家……

「聽完周先生的故事,我突然明白,我們即將有幸見到的中國最年輕的第五軍團中將司令安毅將軍,在很多人心目中的地位,遠遠超過了我們的認識……」

這是美國郵報記者法蘭克的採訪漫記,連篇刊登在美國多家報紙雜誌上,歐美各國媒體紛紛轉載這部優秀的長篇戰地採訪,被世界新聞界評價為較為真實而客觀地反映整個中國內戰和現實的紀實報告。法蘭克在每一篇連載章節後面都寫下一段感想,世界各國人民也從中看到了許多東西,熟悉了許多人物,包括未滿二十五歲就已榮升中將、指揮數萬軍隊取得一次次輝煌勝利的軍團司令安毅。

記者團進入第五軍團前線總指揮部時已是下午五點,所有人都受到第五軍團司令部官兵的盛情接待,軍團政治部在王府西院騰出兩排營房供記者們下榻,並周到地表示將從警衛團派出官兵擔負採訪過程中的安全保衛工作,承諾在整個戰區內,除了軍事禁區外,記者們想去任何地方採訪、想採訪任何人都不會受限制。

令記者們倍感新鮮的是,軍團司令長官安毅沒有身穿筆挺的將官服,沒有擦得錚亮的皮鞋,他和第五軍團所以官兵一樣,身穿結實的棉布迷彩軍服,高高挽起的袖子露出結實有力的胳膊,腳踏包裹踝關節的厚底軍用膠鞋,衣領上沒有中央軍將領喜歡佩戴的新式金色領章,唯一能表明他身份的是胸前的那塊通用名牌,要不是他一頭柔順飄逸的黑髮,幾乎和軍營裡全都剃成光頭的官兵們沒什麼兩樣,唯有腰間的寬闊武裝帶異常精緻漂亮,顯得價值不菲,上面佩戴一支江南兵工廠仿製的軍用手槍,整個人顯得嚴謹務實,英俊簡潔。

熟悉安毅的中國記者向各國同行們透露,這根別緻的特製將官腰帶是安將軍在北伐戰爭初期從敵軍將軍那裡繳獲的,當時安將軍還只是個工兵營長。

安毅舉行的接待晚餐簡單精緻,記者們高興地看到久違的烤麵包和做得相當美味的魚,不過除了魚和江南企業集團生產的豬肉罐頭,再也沒有其他肉類,更沒有記者們到哪兒都能享受的美酒。

晚餐前,記者們委託外交部官員趙處長向安毅提出集體採訪安毅的請求,被安毅禮貌地拒絕,但是同意在晚餐之後的茶話會上相互交流。

趙處長與安毅是老朋友了,這次大規模的內戰爆發以前,他與安毅一起作為中央特使前往潼關等地與西北軍主帥馮玉祥談判,兩人年齡相差十五歲,性格也差別很大,但是彼此間的關係非常好,兩人都有個鮮明特點,就是嚴謹務實,沒有時下官場上的那麼多花架子,一見面就像自家兄弟一樣自然,三言兩語就能把要辦的事情解決完。

六十餘名中外記者中,年輕美麗的美國女記者卡普蘭、中央社記者葉青、《大公報》和《東方新聞報》的三位記者是安毅的老朋友,與眾人禮貌地見面之後,安毅走到一個個老朋友面前,親切握手,低聲問候,他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很自然地與欣喜激動的卡普蘭小姐擁抱見禮,執手問候,引發在場官員和記者們的一陣驚訝和善意的笑聲。

輕鬆的晚餐過後,洗去一身塵土的記者們如約來到雕樑畫棟寬敞肅穆的會議室,軍團政治部主任展到向大家介紹說,這個地方原先是明朝王府的議政殿。

記者們興趣盎然,四處打量,對獨特的建築風格和裝飾物嘖嘖稱歎,只是沒有看到任何一件與軍事有關的東西,甚至連一張地圖都沒看到。

相繼見禮之後,坐在拼起的十米大桌正北面的安毅瞧瞧看了坐在左下方的葉青一眼,正好葉青也望向安毅,一雙嫵媚的眼睛裡滿是幽怨責備之色,安毅忍不住微微一笑,連忙轉過頭,卻又看到右側卡普蘭那雙勾魂的媚眼正在含情脈脈地凝望自己,只好微微點頭轉向身邊的趙處長低聲商議,隨即便宣佈座談會開始。

軍團參謀長趙瑞代表第五軍團簡要介紹了整個戰役的經過,趙瑞的俄語相當好,英語也不錯,但由始至終他都用國語向大家作介紹,由中央政府外交部的翻譯官用英語進行翻譯,趙瑞最後提到了三個投誠而來迅速組建的新編師,以及四十四師一三旅剛在南陽西面的鎮平取得的殲滅敵軍八百騎兵的勝利,一下子就把中外記者們的胃口吊起來了。

駐留中國十一年之久的英國記者鮑爾斯詢問趙瑞:「請問趙將軍,根據本人對南陽戰役的瞭解,你們的軍隊不但運動快速,而且打擊堅決,除了裝備先進之外,在軍事情報的取得方面似乎超過正在苦戰的任何一個軍團,趙將軍能否在這方面透露一些?」

一上來就面對涉及軍事機密的問題,趙瑞不知如何處理才是,感覺到自己衣角被輕輕拉動,連忙轉向安毅,與安毅低語幾句點點頭,笑容可掬地轉向鮑爾斯:

「經司令同意,我願意回答你這個敏感問題,由於西北軍將領之間在信仰、對社會現實的認識等方面產生巨大分歧,不願意幫助軍閥打內戰、不願意漠視成千上萬災民餓死病死的將領很多,其中部分非常有正義感的西北軍將領與我們取得聯繫,通過各種渠道向我們表示不願意同室操戈,同時也給我們提供了一些重要情報,因此,我們第五軍團在南陽戰役中能夠洞察敵情,把握先機,打出一個個漂亮仗,最大限度地避免雙方官兵傷亡,同時能將鄧州、南陽這樣歷史悠久人民眾多的城市完整地接收下來,從而能夠迅速高效地展開我們渴望已久的賑災救災行動,讓急需救助的千萬災區人民看到了生存的希望,能夠鼓起勇氣堅強地活下去。」

此言一出,滿堂為之嘩然,趙瑞後面一段漂亮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幾乎明白無誤地告訴大家,我們在西北軍中有自己的情報來源,用一句淺顯易懂的話說透,就是我們第五軍團在西北軍高級將領中有間諜,因此才能打出南陽戰役這樣的漂亮仗。

這一重大情況的透露,令中外記者興奮不已,卻又頗為驚訝,精明的英國資深記者鮑爾斯想得更遠更多,趙瑞的話是真是假鮑爾斯無法判斷也無法確定,但是鮑爾斯知道趙瑞此言一出,會給西北軍帶來什麼消極的影響,心中不禁對趙瑞、安毅和他們的第五軍團生出許多敬畏和欣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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