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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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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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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3 01:09:05
第五九〇章 赤誠的托付(一)

次日上午,送走朱培德一行的安毅沒有第一時間返回司令部,而是在衛隊的陪同下,騎上心愛的戰馬,奔赴城西七公里的菜壩機場。

這座在黃土上平整夯實的簡易機場,原屬於「敘南王」劉文彩所有,如今連同城中的兩座公館、兩大碼頭、糖煙酒公司、鹽務局、五家錢莊、三百六十餘座臨街旺鋪、三家大型典當行、五座客棧、三座軍營和兩座府衙一起,都成了安毅第五軍團的財產。

劉文彩逃離敘府的時候非常匆忙,用輪船、汽車、馬車運走了三千多箱金銀財寶和貴重物品,但還是有大量財富無法及時轉移,被迅速到來的第五軍團所佔據,僅兩個錢莊、一個鑄幣廠和三家典當行繳獲的金銀就高達四百三十餘萬元,古董字畫以及房產折合大洋高達千萬之巨,安毅和他的弟兄們對經營川南十餘年的劉文輝、劉文彩家族的富有程度瞠目結舌,對之前沒有能算計到劉氏家族財產轉移速度如此之快而深為懊悔。

不過能有現在的收穫,安毅還是比較滿足的,遙望機場寬闊的跑道,以及通往市區的七公里沿江大道,安毅甚至對劉文彩產生了幾分敬佩。

七公里長八米寬的沿江大道,結實平整,兩旁竹木繁茂,排水系統相當完善,只需從上海運來幾船柏油或者從湘西水泥廠拉來水泥,就能將這條重要道路鋪設成一條高標準的專用公路。

機場南面依山建有兩排高大的庫房,最高的那棟三十米長二十米寬的庫房空蕩蕩的佇立在風中,裡面的飛機已經不在,只剩下十幾個大油桶整齊地擺放在高牆邊。劉文彩的那架飛機是去年三月才從德國購進的,與馮玉祥購買的四架飛機同一批到貨,型號為容克f13,只能乘坐四人,如今已經飛往成都,空空蕩蕩的機場上分散佈置著第五軍團一個營的駐守官兵。

「司令,此處地勢平坦,足有千畝,周圍山勢低緩,依山伴水,看來劉文彩建這個機場請來不少能人勘定和修建,咱們只需在現有基礎上稍微擴建一下,把西面的臨江三角地帶封閉起來,南面的矮山上建起指揮塔和燈塔等附屬設施,再調來一個團的警衛部隊防守,就是一座不下於南昌機場的大型軍用機場了。」趙瑞低聲說道。

安毅點點頭,翻身下馬,與趙瑞並肩走向江邊警戒哨所在的小涼亭:「前幾天我詢問了原府衙建設局的那位祁老先生,他對我說這個機場有個非常獨特的地方,每年起霧的季節,南面的真武山和江北的豆子山到赤巖山一帶白霧繚繞,夾在之間的這個三面環水的機場卻沒有霧,說是塊真武寶地,得天獨厚,現在瞧瞧真像那麼回事!

我估計是此處地域開闊,風力輕緩而不受重山阻隔,這才使得此地極少大霧聚集的緣故,可不管怎麼說,此地建機場確實很好,可見劉氏家族的確是花費了一番功夫的,不過咱們也不忙著改建擴建,一萬五千工程兵正在擴建通往周邊各縣的道路橋樑,鄭經綸先生和瑞典的兩個專家組下月初才能到來,勘測瀘州、敘府兩地的四座大橋建橋點,至少需要兩個月才能確定,四座大鐵橋建起來恐怕要等到明年底甚至後年中才行,等局面安穩下來,各師工程兵還要疏通行道,炸掉江面狹窄處的一座座礁石,豎起一座座航道標誌,才能讓千噸級的貨船開到敘府,此外還得擴建瀘州南碼頭、敘府西碼頭和南碼頭,沒有兩年時間,如此龐大的建設辦不成啊!」

「一下子上馬這麼多項目,還有援建川南各縣鎮的水庫和灌溉水渠,錢夠用嗎?」趙瑞擔憂地問道。

安毅微微歎了口氣,搖搖頭道:「唉,難啊!幾個月打下來,悄悄積攢的繳獲僅有六百餘萬元,現有的鴉片和預計三個月內收繳的鴉片預計有七百萬,還不夠現有工程預算的三分之一,再加上我們已經高調承諾兩年內不徵收川南民眾一分錢的農業稅和人頭稅,取消了劉氏家族原有的三十一個稅種,只徵收商業稅和交易稅,就算把整個川南三萬多畝土地和瀘州、敘府的五百餘座旺鋪都拍賣完,也只能勉強湊足這筆巨大的建設資金,可這至少得需要一年時間!在此期間,咱們八萬弟兄的吃喝拉撒要錢,練兵要錢,建士官訓練基地和川南醫學院要錢,擴建劉文彩的那個火力發電廠和擴大煤礦產量要錢,隨便動一動都是錢啊!」

趙瑞沉默無語,過了好一會兒才悠悠道:「我算服你了,這樣的環境下你仍然有膽量準備全面剷除川南的鴉片種植和交易,把佔四川鴉片年產量一半的罌粟全剷除了,你從哪兒弄錢啊?」

「如今可以動腦子的只剩下瀘州鐵礦和南面的銀礦了,這是最快來錢的地方,還有就是利用目前高度自治的有利時機,盡快成立遍佈川南的工商業銀行,慢慢向黔西、湘西和雲南輻射,吸收民間資本用於建設;弄幾個商品批發市場,在現有市場的基礎上稍微改造一下,花錢不多,把南昌和江浙等地的各種商品運過來,讓瀘州和敘府各地的民眾賣到四方少數民族聚集地區,換取少數民族傳統開採和冶煉的金銀銅錫,等張熹和歐先生幫忙購買的三套最新的印鈔和鑄幣設備運來,就開始印製和鑄造銀元,只有這樣多管齊下籌措資金,才能勉強應付得了。」

安毅詳細地向趙瑞解釋,他隱隱預感到隨著第五軍團兵鋒益盛,深恐再培養出實力軍閥的老蔣絕對不會讓他長期待在川南,所有有意無意地把自己的整套設想向才華橫溢忠誠勤懇的趙瑞灌輸。

趙瑞並未體會到安毅的良苦用心,驚訝地看著安毅:「這麼複雜的系統事務,需要找多少人才來實施啊?」

安毅苦笑一下,望向波濤滾滾的江面,有些悵然地說道:「是需要很多人……不過你放心,我已經讓周崇安過來幫忙了,老南昌的整個經濟佈局和發展過程,就是他和張熹,以及江南集團的智囊們一起精誠合作弄起來的,他們比我們誰都更加專業。還有,你別忘了我們理工大學財經專業的上百畢業生即將走向社會,由他們一起來組建川南經濟發展委員會,我來擔任這個名義上的主任,這樣班子就算搭建起來了。

你也不能躲懶,還得進來當個把關監督的副主任,再從士官學校即將畢業的特別班中調來十個八個老兄弟,從軍中挑選百十個忠耿堅定有文化的弟兄成立川南軍政監察局,負責對整個川南的軍政、民政機構進行監督檢查,還擔心什麼做不成的?」

「這樣就好,看來什麼事你都有了充分的考慮,真是難為你了……」

趙瑞走出幾步,突然意識到什麼,拉住安毅的袖子停下,盯著安毅的眼睛嚴肅地問道:「等等!你剛才跟我說這麼多是什麼意思?我只是你的二十四軍參謀長,負責軍事這一塊,就算第五軍團不被取消,我也只是你的司令部參謀長,從來沒有涉及什麼民政事務,你今天突然跟我說這麼多,到底是為什麼?」

安毅莞爾一笑,認真地看著趙瑞:「除了軍事,難道你就不願意多瞭解點其他領域的事情?仗總有一天會打完,我們這些軍人總有一天會離開軍隊,難道你想學那些寓居上海租界、天津租界的各軍遣散將領一樣,天天打麻將喝酒閒聊,幹不來任何有益國家民族的事情嗎?」

「你這分明是在狡辯!師弟,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想到什麼了?」

趙瑞固執地盯著安毅的眼睛,一年多來的相處和並肩作戰,他與安毅深深瞭解,惺惺相惜,彼此間情誼深厚親如兄弟,對安毅的性格和習慣異常熟悉,因此安毅略微的反常言行都逃不過趙瑞敏銳的眼睛和優秀的感知力。

安毅收起笑容,搖頭微微歎息,拉著趙瑞走進小亭,揮揮手讓敬禮的哨兵退開,一屁股坐在石條凳上,望向滔滔岷江:

「坐吧,師兄,咱們坐下慢慢說……雖然你沒說什麼,但是我看得出來,你想到了很多,不但想到了我第五軍團接下去的命運、想到了二十四軍和剛理順的川南警備司令部,估計你也想到了整個川南的局勢,否則你就不會有心情和我談這麼多了,對吧,師兄?」

「是想得很多,可我覺得肯定還是沒有你想的多。」趙瑞靠在柱子上,掏出香煙分給安毅一支。

點上煙深吸一口,安毅轉向大江,低聲說道:「師兄,如果撤消了第五軍團,你想校長會如何安置我?」

趙瑞有些無奈地回答:「說真的,我不知道!估計校長已經被何敬之和那個陰謀家楊永泰的讒言說服了,否則不會在雲南尚未徹底征服、四川尚未完全平定之時,急於卸磨殺驢,削蕃奪權,何況咱們第五軍團還是他的嫡系部隊,軍中將校一大半以上全部出自黃埔,這麼幹著實讓人心寒!說實話,我心裡非常憤怒,甚至有乾脆就當個軍閥的衝動!」

安毅大駭:「師兄,咱們兩個說說就行了,你可千萬別對人說出剛才這番話,更不能讓弟兄們看到你有任何的衝動和不滿,否則絕對會引發巨大混亂,後果不堪設想啊!

師兄請冷靜一下,想想換做你是校長,你會怎麼做?如今我安毅麾下擺在明面的兵力就高達八萬,而且全都是國內一流的精兵,在討桂討唐、中原大戰、西南征伐這一系列戰役中,擁兵近十萬的湘西部隊和擁兵六萬的黔西部隊對我安毅密切配合,言聽計從,要是我安毅哪天一怒之下高舉反旗,聯合勢力就是二十餘萬軍隊啊!

尤為可懼的是,這二十餘萬實行新式教育、經過新式訓練的軍隊能夠自給自足,擁有自己的兵工廠和其他眾多輔助企業,還有自己的航空兵和少量的水面艦艇,方圓數百公里的東面地盤是驕傲不遜的桂系李宗仁,北面是貌離神合的四川各勢力,要是一旦反叛,危害之大絕對不在馮、閻之下。

這種可能存在的危險經過某些人反覆挑撥,在校長心裡猶如一團沉甸甸的烏雲,越來越濃,越來越大。屢屢經歷分分合合打得自己精疲力竭的校長寧願信其有不願信其無,或者本著上位者之心疑慮重重深恐萬一,進而再也不能給予任何的信任,不惜任何代價也要實施令我第五軍團將士心寒的系列分拆和削權。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遇到今天這種傷心局面確實是不可避免的,誰讓我們表現得不平庸一些?」

「也許你的話有道理,可那也只是一種借口,一種莫須有的假設,我第五軍團連年征戰,戰功赫赫,忠於先總理的三民主義,忠於中央,忠於校長,可如今竟然落到這樣的結局,別說弟兄們想不通,就是我也難以忍受。

不瞞你說,昨晚我一夜無眠,數次想到要是我們真的被壓制,乾脆反他娘的算了!天下造反的何止一個?放眼如今的全國,造反何處不在?我就不信憑借如今咱們的基礎和實力,就不能闖出一片新天地來!難道你這孫子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這種窩囊氣?」

趙瑞越說越激動,說到後面赫然站起,對著安毅怒吼起來。

安毅難過地閉上眼,靠在柱子上頹然歎息:「師兄,如今列強環視,內戰方息,千萬災民仍在死亡線上苦苦掙扎,日本人磨刀霍霍侵略在即,你卻為了咱們一個集團的利益如此激動,難道師兄想做民族的千古罪人嗎?」

趙瑞全身一震,僵硬地站在安毅面前,一張臉時紅時白,變化不定,好久才倒退一步,頹然坐下,攤開四肢,轉頭望向滔滔江水,一雙眼裡蓄滿了委屈而傷痛的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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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一章 赤誠的托付(二)

第五軍團四個師五萬餘將士將昆明城三面合圍,與城外三道戰壕裡的龍雲部兩萬餘驚恐萬狀的官兵相互對峙,守軍從望遠鏡中清楚地看到三個炮團數十門黑洞洞的炮口指向自己所在的天空,腦袋上還不時飛來幾架機翼上畫有青天白日徽章的飛機,巨大的轟鳴聲攪得全城軍民人心惶惶,寢食不安。

已經順利進入昆明城的朱培德、李鴻祥四處奔走,臨時官邸裡各界賢達雲集,天天聚會,苦口婆心地規勸龍雲和他的將士們認清形勢,放棄抵抗,以免歷史名城昆明毀於戰火,生靈塗炭。

在中央任命下連升三級一躍成為一軍之長的盧漢和一群同樣名利雙收的滇軍將領連聲附和,處處給昔日的老長官龍雲使絆子,本來想付出些代價下放些權利換取舊部重新聚集於自己麾下,高呼「滇人治滇」企圖擊敗中央軍的合圍捲土重來的龍雲江河日下,逐漸陷入絕望之境地——到了這個時候,就算他想誓死一搏也都沒有了膽氣,因為從三面包圍自己只留下南面讓自己選擇的第五軍團不是一般的武裝部隊,而是身經百戰攻無不克、素以鐵血手段著稱的強悍的安家軍。

從南向北的道路上,奔馳著一個個全副武裝的馬隊,第五軍團各師主官在衛隊的護送下,策馬趕往滇北重鎮昭通,軍團司令長官安毅正在前往昭通的路上,緊急召集各師正副師長、參謀長參加重要軍事會議。

雲南第二大城昭通城居於雲嶺高原與四川盆地的結合部,山高谷深,群山莽莽,素有「咽喉西蜀、鎖鑰南滇」之稱,是雲南連接長江流域和川湘各地的重要門戶,是內地入滇乃至南下東南亞的便捷通道,據說昭通人幾乎都是古代被廢貶發配而來,祖籍大多是南京或江浙一帶遷移過來的,子孫後代秉承先祖優秀的基因以及逆境奮起的精神,經昭通的沃土孕育,兼具不折不撓的頑強意識,因此近代雲南的偉人幾乎全部出自昭通,如唐繼堯、龍雲等統治雲南的將領全部是昭通人。

今日,昭通城裡的民眾突然發現今天的氣氛與往日截然不同,艷陽下,全城內外幾個主要路口佈滿頭戴鋼盔、荷槍實彈的中央軍官兵,府衙東面的軍營塵土飛揚,戰馬長嘶,進城之後從不擾民的官兵們似乎個個都收起了友善的微笑,一雙雙眼睛警惕地注視著來往行人,一個個手不離槍,神色嚴峻。

經驗豐富的長者們看到這幅情景,立刻意識到城裡來了大人物,連忙告誡家人和親戚不要外出滋事,否則惹出禍端來誰也挽救不了。

雕樑畫棟古色古香的中軍大殿正中央,擺上了一排整齊長桌,深綠色的厚軍毯覆蓋其上,顯得整齊潔淨,身穿迷彩服的安毅坐在首位,與左右的參謀長趙瑞和副軍長兼前敵總指揮尹繼南低聲商議,一個個龍行虎步的將軍大步入內找位置坐下,把腦袋上的軟帽和鋼盔摘下整齊地擺放在桌面上,用眼神表情相互致意,靜靜地等待司令安毅發話。

「既然人到齊了,現在就開始吧。」

安毅掃視一圈,低聲吩咐趙瑞。

趙瑞站起來大聲宣佈會議開始,南下作戰的十六師代師長謝馳、四十四師師長顧長風、二十四軍師長趙東全、二師長楊烈分別匯報各部入滇作戰情況。

安毅對各部的表現頗感滿意,輪番讚揚幾句,大聲說道:「諸位,也許大家有些奇怪,為何軍團作戰會議沒有將四十三、四十四兩軍的兄弟部隊主官招來,朱世貴大哥的十七師也沒有派人出席,只有我二十四軍和軍團直屬兩個師的主官?下面就給大家解釋一下……參謀長,你念一下總司令部的相關命令。」

「是!」

趙瑞打開文件夾,大聲宣讀:「總部電令:即日起,第十七師脫離第五軍團序列,轉屬滇軍三十八軍編制;中央直屬部隊第十六師、第四十四師即日起撤離雲南,返回川南駐防,第十六師駐紮敘府、第四十四師駐紮瀘州;原二十四軍三個師編製保持不變,三日內陸續撤離雲南,返回駐地,軍部所在地為南溪縣城,二十四軍第一師師部駐地為長寧、第二師師部駐地納溪縣城、第三師師部駐地高縣;另,取消二十四軍政治部,成立直屬政訓處,政訓處長為劉琨上校。此令!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民國二十年四月十五日。」

趙瑞話音未落,弟兄們一片嘩然,這個說直屬總司令部吃飽沒事幹還是怎麼的竟然管二十四軍一個師的駐地設置?那個說剛剛抵達昆明城外不讓看一眼就命令撤退是怎麼回事?會場吵吵嚷嚷,抱怨聲不絕於耳。

楊烈雙眉緊凝,大聲詢問趙瑞:「參謀長,這個劉琨是何方神聖啊?」

趙瑞不緊不慢地回答:「中央黨務調查處第二科上校副科長,蘇州人氏,畢業於黃埔二期步科,北伐後一直在中央黨部電訊培訓班擔任督導一職,今年初剛剛晉陞的副科長。這次劉琨上校將作為中央黨部直屬特派員進駐川南,兼任川南綏靖公署督導專員,負責整個川南中央所屬部隊、二十四軍、川南警備部隊的政治督導任務。」

「這孫子我熟悉,一副道貌岸然油鹽不進的樣子,走到哪兒禍害到哪兒,中央黨部派他來川南,不會是來添堵的吧?」

四十四師副師長顏耀寰少將不滿地直嚷嚷。顏耀寰是浙江寧海人,同樣畢業於黃埔二期步科,原為軍政部上校參謀,對打仗不行搞陰謀卻有一套的劉琨非常熟悉。

顧長風聽了自己副師長的話,虎目一瞪:「老顏,你確定?」

「我何時有過虛言?劉琨那孫子在軍校時就特招人恨,二次東征整個區隊弟兄打得老爹姓什麼都忘了,這孫子竟然還有心機為了受傷臨死的弟兄偷個地裡的紅薯充飢向上峰打小報告,就連青年軍人聯合會的那些無比廉潔的師兄弟都恨不得宰了他。不過這孫子倒也有個優點,就是他娘的記性特別好,什麼東西看一兩遍就記住了,各門功課成績拔尖,自己也能做到沒把柄,你罵他他跟你辯論一天一夜都行,打他他肯定不還手,但絕對會去告狀……狗日的,怎麼會攤上這孫子……」顏耀寰惱火得直罵娘。

「顏副師長,你怎麼回事?跟虎頭共事就學會滿口的粗口話,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安毅不滿地責怪。

「對不起,司令!屬下定會注意。」顏耀寰立即致歉不敢再罵。

顧長風可不管,他轉向安毅疑惑地問道:「龍雲還沒投降,咱們五個師怎麼就先撤了?這仗還打不打了?」

「誰說龍雲沒投降?他已經致電總司令,願意前往總部任職,並請求帶上他的一個師死忠將士前往南京,總司令答應了,現在整個雲南已經安定下來,以後也沒仗可打了,否則怎麼會命令撤退?」

安毅平和地回答,悠閒地掏出香煙點上一支。

「司令,你慢點兒抽……既然是這樣,你來個電報不就行了,用得著急巴巴趕來昭通開這個會嗎?定是有什麼事情,對吧?」

顧長風敏銳地意識到今天的會議有些不對勁,再看到斜對面不善掩飾的李福強和丁志誠兩人一副懊惱沮喪的表情,似乎突然間預感到什麼。

安毅強忍波動的情緒,冷冷地掃視一圈,大聲說道:「根據軍委、總司令部、參謀本部的決定,第五軍團從即日起撤銷,原屬第五軍團參戰的各師返回各部,恢復原有之隸屬關係……諸位別這麼看著我,說起來咱們的第五軍團早就該撤消了,其他四個軍團早在去年大戰之後就陸續撤銷,各部回歸原地,只是因為我第五軍團肩負統一西南的重要使命,這才推遲到今天的。如今四川平定,我中央軍六個師進駐四川,雲南又順利回歸中央領導之下,滇軍各部相互諒解已經達成共識,並將新政府組建方案上呈中央政府和中央軍委,戰事至此結束,我們應該為此感到高興才是,否則繼續打下去要多死多少人啊?好了,這些道理大家都知道,嚴格遵循總部命令就行了。」

「慢!」

顧長風緩緩站起,凝視安毅,一字一句地問道:「老大,軍團司令部撤銷了,你的新職務是什麼?」

「對啊,老大,到底是怎麼回事?莫不是像二次北伐在濟南戰後那樣要剝奪你的軍權了?」

晉陞代理副師長的吳立恆少將也站起來了,謝馳、楊烈、鄧傳祥、顏耀寰等將領紛紛起身詢問,一個個表情凝重,眼裡露出混亂、恐慌和憤怒的複雜神色。

安毅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他原本想幾句話安撫下來再單獨找顧長風談,由於與指揮作戰的前敵總指揮尹繼南交流各部撤退秩序,一時間竟然忘了出去攔住顧長風,這時才記起後悔也來不及了。

「坐下,坐下!激動什麼啊?啊?全都給我坐下!想犯上是不是?」

安毅板起臉大聲呵斥,等弟兄們不情不願地坐下,才望向筆直站立的顧長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故作輕鬆地說道:

「放心,本座就要高昇了,沒你想得那麼嚴重!這次回南京,我應該會出任參謀本部次長,兼中央陸軍學校代理教育長,張治中將軍他調,在新任教育長到來之前軍校的一切事務由我說了算,軍銜也升了半級,中將加上將銜。

我到了總部後,雖然暫時和大家分開了,但在各種會議和軍政決策中能夠多照顧大家一些,還有鬍子的獨立師以及各部友軍……」

「彭……嘩啦啦!」

未等安毅把話說完,顧長風一掌擊碎面前的桌子,怒吼起來:「狗屁陞官啊!這分明是明升暗降、明升暗降!好端端的第五軍團,戰功赫赫忠心耿耿的第五軍團,就這麼說沒就沒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老子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以前也有過這樣的事情,但我以為總司令會念著我們的好處,多多體諒一番,我操他娘的竟然這麼快就卸磨殺驢了!

想想真憋屈啊,第五軍團數萬將士數月征戰,粘血的征衣未解、數千將士屍骨未寒,總司令和中央那幫狗日的就迫不及待地削權了,竟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分拆咱們患難與共的第五軍團……老子今天終於明白了!終於明白馮玉祥、閻錫山和李宗仁他們的切身感受了,狗日的中央,狗日的南京政府……老子不幹了!老子反他娘的!大不了老子也上井岡山,去不了老子就霸佔湘桂川滇,老子再次上山為匪,有本事就派大軍來清剿老子,看看到底是誰笑到最後……」

「放肆——彭!」

安毅重重一拳砸在桌面上,站起來怒視顧長風,大聲吼道:「顧長風,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你還是個堅定的革命軍人嗎?你把第五軍團的將士們當成什麼了?當成你稱王稱霸的工具還是你私人的軍隊?你心中還有沒有國家、民族的利益?還有沒有大多數人的利益?你告訴我!」

安毅的怒吼聲鎮住了滿腔怒火躍躍欲試的弟兄們,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再開口,安毅緩緩掃視一圈,收起怒氣,揮揮手,對弟兄們低聲說道:

「各位回去執行總部命令吧,老顏,你負責四十四師的撤退事務,虎頭留下來我另有安排……怎麼?你們一個個翅膀硬了,都想抗命?奶奶的,老子現在還是第五軍團司令,你們就這麼不給面子,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收拾你們?」

眾弟兄相視無言,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先後告辭離去,尹繼南和趙瑞等人也低下頭結伴而出,留下一直巍然站立的顧長風和安毅兩人。

眾弟兄剛剛走出會議室大門,就聽到耳畔傳來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心中一痛,全都情不自禁地放緩了腳步。

驀然回首間,只聽到從來都是流血不流淚的顧瘋子竭斯底裡的聲音似乎被摀住了,時斷時續:

「……老大……我顧長風離不開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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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二章 赤誠的托付(三)

夜風陣陣,燭光恍惚,安毅和顧長風坐在矮桌兩邊,默默把盞共飲,兩人一杯杯地喝,誰也沒有說話。

三瓶敘府老窖見底,桌面上的三小碟菜和一蠱子野菇湯已經變冷,安毅飛快抓住剩下的一瓷瓶烈酒移到面前,吩咐小九續上兩根蠟燭,歎了口氣,緩緩除去瓶口紅蠟,拔出瓶塞,往顧長風杯裡倒滿:

「慢點兒喝,吃點東西再喝,這麼喝下去非得喝死不可。」

顧長風彷彿沒有聽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擦擦鬍子上的酒漬,一張英俊堅毅的臉仍然是那麼蒼白,雙眼定定望著自己的酒杯,還是一言不發。

安毅搖搖頭,放下酒杯,稍微躊躇一下,這才低聲說道:「虎頭,我理解你此時的感受,其實我心裡和你一樣難受。今天開會繼南比你們先到一小時,他看完電文一臉索然走出指揮部,半個小時後才回來,說是洗臉去了,但我知道他心裡也難過,這不單止是我離開的問題,還因為數年征戰生生死死無怨無悔,卻得不到信任的痛苦和失落,還有就是對中央、對領袖的失望,對這個革命軍隊的失望,種種複雜的情感糾集在一起,鐵打的漢子也受不了啊……」

安毅不知不覺又往兩個空杯子裡倒酒,自己提起面前的杯子一飲而盡,重重吐出口彷彿隨時可能燃燒的酒氣,接著說道:

「說實話,我也委屈啊!但細細一想,有氣也不敢發,這倒並不是我有多麼高尚多麼的豁達,而是一種深重的危機感時時刻刻壓在我心頭……記得我跟你說過日本人總有一天會全面挑起戰爭嗎?其實二次北伐的時候你應該就知道了,濟南發生的那一幕幕,真是奇恥大辱啊!還有他們的輪船軍艦屢屢撞沉咱們的民船甚至軍用運輸船,咱們羸弱的政府除了抗議外什麼也不敢做,人民敢怒而不敢言,不單止如此,日本人還敢公然在東北軍的眼皮子底下強奸殺人,強佔東北軍的戰略重地山海關檢查站,四十餘萬眾的東北軍上上下下卻不敢吭一聲,這一切極大地助漲了日本的囂張氣焰!

所有這些都是日本大規模侵略中國的前兆,要是我沒猜錯,不出兩年日本軍隊就會製造事端,開始增兵侵華,國家民族的危難迫在眉睫……反觀我們呢?中原大戰死傷百萬將士,從長江到黃河再到珠江流域,大半個中國都處於炮火之中,上億人民飽受戰爭苦難,連活下去都困難,更不要說發展經濟民生整訓強軍以應付侵略了。

如今好不容易停戰了,還初步解決了西南問題,這個時候咱們能為了自己的利益輕起戰火嗎?」

顧長風聽了長歎一聲,從安毅手中接過酒瓶,給安毅倒滿,兩人碰了一杯,開始拾起筷子。

安毅吃下兩口野菜,放下筷子,又道:「今天你的表現非常不好,別怪我當場罵你,你想想看,要是這話傳揚出去會引發什麼後果?也許你認為滿堂都是自己的生死弟兄,沒人會傳出去,可是你想過沒有?所有弟兄心裡都不好受,穩重如老李看到電報時都連摔三個茶杯,更別說楊烈、老顏這兩個坦誠耿直的老兄弟了,要是某個弟兄回去想不通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傳到某個別有用心的小人耳朵裡,誰能擔保不會傳到中央和蔣總司令耳朵裡?

中央黨部特務們的發展速度你是知道的,如今就連地方軍隊他們也要插手進來,何況是你四十四師這樣的中央直屬師?再一個,你嚷嚷著要造反要上山落草,可見你對自己也沒有多少信心嘛……」

「你竟然說我沒信心?太瞧不起人了吧!」

顧長風瞪了安毅一眼,再次端起酒瓶。

「呵呵,你本來就沒有信心嘛,要是你有信心,哪裡用得著上山落草啊?開明車馬炮幹他娘的就是了,在哪兒不能打仗,偏偏要跑到山上去打?」安毅鄙視地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顧長風重重放下酒瓶:「老子只是打個比方而已,真要幹起來,中央直屬部隊還沒哪個入得了老子的法眼!」

「好,就算是這樣吧。」

安毅笑著說道:「那我問問你,你顧長風要是振臂一呼,你的四十四師能有多少人跟你去和中央軍拚命?怎麼,心裡沒把握吧……這就對了,你四十四師幾乎一半的中低層軍官來自於黃埔,就算以你我的威信能夠把大部分人收攏在一起,可又會有多少官兵願意跟著我們干呢?至少江浙籍的大多數中低級軍官心裡是不願意的,因為黃埔軍校的教育使然,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如今不單純是三民主義,還夾帶著咱們蔣校長的大批私貨,一個簡簡單單的校訓親愛精誠,就會讓無數人迷失,加上北伐後軍隊對領袖忠誠的教育和各種政治性很強的灌輸,大多數軍官都只知道中央政府和蔣總司令,就連西北軍和晉綏軍那些名震全國的將領如今都蜂擁歸附蔣校長麾下,為了生存為了利益為了發展,已經喪失了原有的立場和信仰,你還能指望有多少人能具有共產黨的堅定理想?

退一步講,就算我們可以輕易地實行共產黨的政治教育方式,可是還得用多長時間來準備?別忘了全國各部軍閥都吃過咱們的虧,要是真造起反來,那些人會不會拍手稱快的同時背後給咱們一刀?

綜合考慮一下,你就會知道造反沒有前途,至少在目前這個內憂外患的生死存亡關頭,不能動這種心思,否則可能會死得很慘,不但不能達成我們驅除外辱、復興中華的理想,還會留下個千古罵名。」

顧長風難過得連連搖頭,沮喪地說道:「罷罷罷,老大,算我錯了,這總行了吧?你就說說咱們下一步該怎麼辦吧!」

「忍!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安毅自嘲地笑了笑,接著說道:「我雖然被調離川南,可是他們不敢抽走你和繼南的兩個師,不敢再拆散咱們的二十四軍,他們還需要我們這支能打硬仗的軍隊留在川南,對北威懾四川各路軍閥,對南策應德叔的新政府和中央盡快收回雲南整個統治權。

如果你們直屬中央的兩個師撤離了,二十四軍就很有可能慢慢被周邊勢力同化,如果中央調來別的部隊,又擔心遭到周邊各部勢力的壓制擠兌,還徹底把我安家軍得罪到家了,西南錯綜複雜的局勢就無法讓他們輕鬆自如掌控,至少在沒有完全掌握川滇黔三省的控制權之前,他們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絕,唯有保留仍然忠於他們的二十四軍和你們兩個師,善待我安毅,一切都不能做得太過,才可以穩住已經成為一方豪強的湘西和黔西,進而保住整個西南的安寧。

這,就是為何在我調離之後,把繼南提升為二十四軍副軍長並代理軍長職務的原因,中央是把二十四軍和你們兩個師看成一個整體了,川南地區加起來五個甲種師,不多不少,正好合適。」

顧長風想了想,有些不解地問道:「怎麼沒算上咱們兩個師的警備部隊?」

「他們那是看不上眼,都以為咱們的警備部隊也和各地的保安部隊一樣,不知道咱們的警備部隊與主力師可以隨時互換身份上戰場,他們唯一認可的是煥琪的南昌警備師,因為煥琪的這個師出過場打過幾個漂亮仗,其他如夏儉的贛中警備部隊他們全都看不上眼,十足的官僚加蠢材!

這次蔣總司令順水推舟,把煥琪的警備師轉入德公的三十八軍,再把朱大哥的十七師轉進去,兩個師三萬人都是一等一的甲種師,足夠德叔威懾其他滇軍的,何況德叔還可以再添一個師,麾下還有只能依附德叔才能生存的胡若愚部一個師,威懾統治雲南足夠了。」安毅笑道。

顧長風憂心忡忡地說道:「既然他們能動歪腦筋把煥琪的南昌警備師弄走,恐怕就會想方設法拆撒老楊和夏儉的九個警備旅,不得不防啊!」

安毅苦笑起來:「你這個顧慮稍微晚了些,其實他們早就開始動手了,南昌站密報,楊永泰和鄧文儀幾個月來數次悄悄聯繫老楊,想說服他與咱們劃清界限,效忠中央,效忠蔣總司令。」

「老楊答應了嗎?我怎麼不知道居然還有這種事情發生?」顧長風著急了。

安毅搖搖頭:「我也不清楚,老楊不說我絕對不會問,今年年底最遲明年春天,葉成、楊飛、曲慕辰就會從德國留學回來,這幾個有實戰有理論的將才估計也早已在蔣總司令的名單之內了,今後如何我真不好說,但咱們必須牢牢把握現在,千萬不能在逆境中沉淪,一定要想方設法把川南建設成為第二個老南昌,成為將來咱們盤踞十幾二十年的穩固根據地。

基於這一目標,你、繼南、老李、老丁、鄧斌等生死弟兄要主動承擔起重任來,一定要咬著牙悄悄壯大自己,不要在乎一個名分的得失,如今雖然沒有第五軍團的番號了,咱們不是還有七個實實在在的主力師在手上嗎?這與第五軍團存在有何區別?

再一個,前面這一兩年的各項投入相當大,包括為老南昌陸續遷來的重要工廠修建新的廠房、宿舍、學校等設施,很可能要勒緊褲帶過一兩年苦日子,但是軍隊建設一刻也不能放鬆,我這裡先打個招呼,你要有充足的思想準備。」

「放心吧,我又不是沒受過苦,有什麼事情你儘管交給我,我會努力完成的。」顧長風慨然說道。

安毅倒上酒:「你不但要協助老李辦好士官基地,還要為民政建設保駕護航,培養軍事人才的同時,率領你的四十四師積極參與地方建設,還要與劉卿、老李、老丁一起負責組建情報局,對外稱之為士官基地軍事研究所,用軍事理論研究做幌子。

我回去之後,會把老南昌士官學校的整個研究班子給你搬過來,還有那幾十個白俄專家,繼南太忙就不用他太過操心了,你要主動承擔起來。另外,你還要積極配合繼南和鄧斌、老丁的警備司令部展開轟轟烈烈的禁煙運動,絕不能讓川南的良田和耕地再種一株罌粟,要把川南建設成為咱們的大糧倉,去年開始到現在都沒減輕的大災荒你也看到了,總不能全靠從國外進口糧食救濟,如果咱們的軍隊連糧食供應都無法保證,還打什麼仗?」

「明白了!」

顧長風舉杯與安毅一碰。

安毅再嚥下一杯,眼皮沉重起來,眨眨眼無比艱難地說道:「這兩天大批中外記者就要到達敘府,採訪完了他們要去昆明……這個考察團是中央政府和黨部、軍委聯合組織的,為的是宣傳他們統一西南的豐功偉績,呃……奶奶的!既然他們找咱們的不痛快,咱們也讓他們不痛快一次……呃……」

顧長風終於露出笑容:「老大有辦法了?」

「有了……這次咱們大規模宣傳禁煙……呃……把庫房裡的一千多擔煙土……呃……全他媽拿出來,呃……燒他娘的,同時頒布嚴苛法律,種植鴉片和走私鴉片,統統給老子槍斃了……」

安毅習慣性地把手伸向酒杯,顫抖地斟滿酒,再次一飲而盡。

顧長風喝完一杯,眼睛也迷糊了:「可惜啊……一千多擔鴉片啊……那可值上百萬大洋……別這麼幹,傻逼才這麼幹!」

「你才傻逼……只要老子一把火……呃……全國的鴉片價格就會上漲幾成,呃……如今雲南的一半是咱們的了,加上湘西、黔西,中國的鴉片煙土的一半定價權在咱們手裡,明白了嗎……傻逼……呃……」

安毅話沒說完,腦袋一偏,重重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顧長風下意識地站起來彎腰去扶,只覺得安毅的身子重如千鈞,顧長風罵了幾句,身子一軟,撲在安毅大腿上睡著了,小九和沈鳳道進來一看,顧長風嘴裡仍在嘀嘀咕咕:「你才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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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三章 這個女人不尋常

淅瀝瀝的春雨下個不停,薄霧縈繞的江河、煙雨淒迷的山巒,靜謐清新。

消停了半個多月的戰火,並沒有在民眾的擔憂中重燃,從瀘州到敘府的所有縣鎮,都駐紮或多或少的身穿迷彩軍服的官兵,每一個鎮子都張貼了川南綏靖公署的文告,友善客氣的官兵們口音混雜,來自大江南北,卻沒有一個擾民,不少操著一口親切鄉音的川籍官兵還走進尋常百姓家門,問寒問暖,送醫送藥。

一周之後,人們才相信這是真正的安家軍,是整個四川民眾都知道的北伐傳奇名將安毅將軍的隊伍,更讓民眾津津樂道的是,安毅將軍原本是出自灌縣(今都江堰市)的一個貧困潦倒的流浪少年,打了很多仗,全國所有的大帥幾乎都被他的安家軍給打怕了。

隨著驚慌擔憂的氣氛逐漸消失,各縣鎮之間的道路行人商賈開始慢慢增加,穿梭江面的漁船貨船也逐漸增多。

來往民眾驚喜地發現,原本水陸通道上的一道道收稅關卡消失不見了,只是在每個縣鎮主要出入口和交通要道口、交叉路口保留有崗哨,但是那些威嚴卻又和善的官兵沒有像原來凶神惡煞的保安團那樣人人徵稅,幾乎每一個路人都要搜身檢查,遇到漂亮的女人還要調戲揩油一番,稍有反抗就拳腳相加甚至關入大牢,惹得天怒人怨。

而安家軍的官兵們只是嚴守崗位,默默地注視過往行人和貨物,偶爾把其中某個青壯或者商賈叫停,詢問身份、來路和去處,不斷告訴民眾回鄉後盡快與鄉親們商議好,推舉出村長和保甲長前往縣城開會,以便川南綏靖公署和各縣統計人口,執行免稅兩年的新政,安排各村修通縣道的道路。

新政府將支持川南所有民眾大力修建農田水利設施,主要是幫助修建水庫、水渠、儲水地窖,修路修水渠水庫水窖的所有開山炸藥、水泥甚至工具,都由各地縣政府無償提供,警備部隊和駐軍都會抽出時間幫忙。

敘府城中心氣派奢華的府衙,如今成了川南綏靖公署所在地,東院的議事廳寬敞明亮,數十名來自川南各縣的名流賢達聚集一起,與名震全國的安家軍主帥安毅、綏靖公署主任尹繼南、秘書長鄧傳祥、軍政參謀長趙瑞、公署黨務專員劉琨和各師主官一起展開座談。

尹繼南連續宣讀了十一份中央電文,隨後吩咐工作人員將事先油印好的一份份《川南綏靖公署施政綱要》下發到每一位代表手裡,耐心地等待大家閱讀討論,提出意見。

這份施政綱要引發的震動,遠遠地超出安毅和他的將領們預料之外,僅一個兩年的免稅政策,就讓絕大多數代表驚訝得合不攏嘴,一個個不可置信地望向安毅等軍人,其他諸如支持農業、注重教育、振興工商等系列優惠政策,無一不是前所未有花錢巨大的驚天舉措。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都不知道川南新政府在取消三十多種稅收的條件下,到哪兒去弄這近乎天文數字的建設資金,如何去實施項目眾多、花費巨大的公益設施。

在代表們公推的祁老先生詢問下,一絲不苟的尹繼南耐心地向與會者一一解釋,當大家得知已經擁有的八百萬建設資金大半是來自對劉氏家族軍隊的繳獲和房產沒收之後,無一不對安家軍和新政府的慷慨仁德齊聲讚頌。

安毅卻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了不起,兩手虛按示意大家安靜,用所有人都熟悉的川音請求祁老先生擔任綏靖公署的民政局長。尹繼南接著誠懇地承諾,將由祁老先生全權負責組建各縣民政科,並由在座的各位推舉出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擔任政府教育局長,以便能更好地協助和監督新政府的行政事務,將《發展綱要》中的各項具體措施盡快予以落實,真正讓川南民眾獲得休養生息的發展機會。

新政府頒布的一系列惠民政策,像長了翅膀一樣,很快傳遍川南各地,重組的川南商會喜氣洋洋,滿懷信心。

最先成立的警察局的警察們開始登記戶籍,準備印製和發放統一的戶口本和身份證,儘管這些技術要求極高的證件至少還有半年時間才能從老南昌的警備部隊印刷廠出來,但是安毅未雨綢繆、先行一步的遠見卓識,顯然極其重要而且具有深刻意義,原本許多人以為此項繁重複雜的舉措得不到民眾的重視和配合,安毅一條計策就把問題解決清楚了:

半年之後,川南政府將向所有民眾提供低價醫藥、發放救濟、徵兵徵稅和例行檢查,都必須擁有川南警備司令部發放的身份證,無證者將不能享受川南民眾擁有的法律保護、政府救濟和農業輔助,不能擁有土地、商舖和任何的產業,沒有各種選舉權和被選舉權,沒有提請法律幫助的權利。

四月二十八日,中央政府、中央黨部、中央軍委組織的中外記者團一行一百二十餘人由南京逆流直上姍姍到來,記者團從重慶開始,一路視察訪問,歷時九天才乘船進入瀘州地界。

自從進入瀘州水域,記者團的兩艘小客船就只能走走停停,在川南警備司令部水警師的兩艘巡邏快艇引領下,費勁地通過一個個爆破區。

負責瀘州段接待任務的警備司令部副司令鄧斌中將告訴記者團負責人和中央官員:由於川南警備司令部負責的這兩百公里水道存在四十餘個明暗礁複雜區域,千百年來只能勉強通行三百噸貨船,警備部隊以及駐軍各師工兵部隊奉綏靖公署命令,必須在半年之內疏通行道,工程結束之後,每年將會有十個月的時間能輕鬆通行兩千噸貨船。

自進入川南綏靖公署管轄地域開始,中央官員和記者們時常能看到兩岸緊張施工的工地,看到工地上樹立的表明施工路段和倒計時的大標語,逐漸明白三萬餘人的工程兵團已經在川南各縣之間開始了轟轟烈烈的道路修建擴建,這種在全中國都極為少見的建設熱潮,令中央官員和記者們感慨萬千,但是有一點似乎大家都很清楚,那就是只要是安毅和他的安家軍想做的就一定能做到,老南昌、鄂西、湘西的經濟奇跡和發展速度,無一不證明了安家軍的能力和雄心壯志,證明了這支與全國軍隊迥然不同的軍隊身上,所具有的那種一切以國家、民族利益為宗旨的「模範營精神」。

中央官員和中外記者並沒有看到安毅、尹繼南前來瀘州迎接,官員們心中頗為不快,覺得太不給自己面子了,記者們則細細思考其中的奧秘。

此時消息靈通點兒的記者們幾乎都已知道,功勳卓著的安毅被迫離開了自己的軍隊,離開了他一手打下來的川南,明升暗降即將前往中央軍委任職,因此都能理解安毅的失落與不快,所以對安毅沒來迎接也沒有太大意見。

船隊經過正在三千餘軍民緊張施工的瀘州南北碼頭時,鄧斌中將歉意地向記者團一行告別,並沒有請記者團上岸休息和例行採訪,立即將記者團的船隊交給警備部隊參謀長丁志誠將軍率領護送,又累又餓的中央官員和記者們只能繼續啃乾糧喝開水,跟隨在丁志誠的快艇後面繼續逆江而上,向百公里外的敘府前進。

第二天凌晨三點,船隊抵達敘府城東最大的東碼頭,尹繼南率領公署十餘名將校前來迎接,將記者團一行安排到如今已經歸政府所有的最大客棧「敘府賓舍」,安毅的影子依然沒有出現。

中央黨部官員廖梓昌處長忍不住詢問安毅在何處?尹繼南客氣地回答:第五軍團已經正式撤銷,安將軍已經調離,與川南綏靖公署和軍政界皆無直接關係,如果處長想要拜訪安將軍的話,可在明日下午舉行的禁煙大會上與我們的特邀嘉賓安毅將軍見面,之前請恕尹某無能為力。

一貫頤指氣使的廖梓昌愣住了,之前他設想過第五軍團將士可能出現的不滿情緒,但他沒想到素以穩健持重、被蔣總司令贊為最具服從性和發展前途的年輕將領尹繼南態度竟然如此冷淡,聯想到一路上受到的規規矩矩卻又不冷不熱的待遇,精明的廖梓昌識趣地閉上了嘴巴,收起了高高在上的欽差架子——他心裡很清楚,無論是在安毅創立的獨立師還是雲集川南的安家軍,甚至在幾乎全是安毅舊部執掌的江西警備部隊,任何人都不可能仗勢欺人、謀求超越規定之外的待遇,除非是他們的朋友,他們的朋友根本不用自己開口就能享受到最好的接待和工作協助。

疲憊不堪的記者們洗漱完畢,全都選擇入睡,只有一位精力旺盛年輕美麗的美國記者除外,她洗完澡換上乾淨漂亮的連衣長裙,下到大堂禮貌地向警衛部隊帶隊上尉說明自己的身份,請求盡快能見安將軍一面。

姓孫的上尉出身於設在南昌的中央陸軍士官學校,之前幾次見過渾身散發出魅惑氣息楚楚動人的卡普蘭小姐,南陽戰役時孫上尉就在司令部警衛團當值,知道司令安毅與卡普蘭之間的友好關係,很快就請示上峰獲得批准,親自駕駛那輛繳獲後修好的小型卡車將卡普蘭送到翠屏山東麓的一座莊園門口。

安毅的侍衛長林耀東已經站在門口含笑迎接,親切地把卡普蘭領進院子來到客廳,端上茶水告訴她司令仍在召開會議,估計半小時內就會結束。

晨曦灑在翠竹環繞、繁花似錦的幽靜小院裡,一陣悠揚的鐘聲從翠屏山上的千佛寺方向隱隱傳來,正在欣賞美景的卡普蘭抬起頭,仰望蒼莽延綿滿是綠意的高山,心曠神怡間安毅的腳步聲隱隱傳來。

卡普蘭轉過身,晃眼看到一群將軍絡繹消失在小院門口,大步上前,給了安毅一個親切擁抱:「親愛的安,見到你我真激動。」

「你要再不鬆手我會更激動。」

安毅開了句玩笑,兩人分開後他握著卡普蘭纖秀白皙的小手,低聲問道:「剛到也不休息一下,是不是有什麼緊急事情想對我說?」

卡普蘭有些羞澀地點了點頭:「陪我走走好嗎?這個小花園實在太漂亮了!全都是大自然的氣息與勃勃生機,令人安謐舒適,心情安逸,我喜歡這裡……安,我知道你很忙,也知道五月一日前你必須到達南京就職,所以有些事只能抓緊時間告訴你。安,你是否打算將一萬多白俄送到這座偏遠而美麗的城市居住?」

安毅微微吃了一驚,停下腳步,凝望卡普蘭碧藍如海的嫵媚眸子:「你從何處得到的消息?」

「別忘了我姐姐姐夫都在老南昌工作,離開南京前,我姐姐和我通了個電話,告訴我老南昌的一批歐洲醫療專家和百餘名正在實習的醫學院學生將很快轉來川南的敘府,連同原本屬於警備部隊訓練基地的整個野戰醫院的人員設備,也都將陸續遷移過來,成立川南軍醫院和籌建川南醫學院。

我姐姐請求我代為轉告將軍,她和阿爾弗雷德都想來到川南工作,請求將軍批准。」卡普蘭解釋道。

安毅有些不解地問道:「現在的南昌經濟商貿發達,生活便利,交通更是四通八達無比快捷,各項條件不是更好嗎?為什麼會想到這裡來?如今整個川南一窮二白,要達到南昌的水平,起碼得三到五年時間!」

「這片土地上戰火頻頻,民眾困苦不堪,敘府城中的基督教堂主持牧師不願意再留下來,加之他的任期已滿,接任的牧師是阿爾弗雷德的大學同學,即將從上海啟程過來重組教會。

你知道的,阿爾弗雷德和我姐姐都是虔誠的基督徒,他們立志將全副身心都奉獻給仁慈的上帝,還有他們的恩人——你!如果能獲得將軍的許可,我姐姐他們將會感激不盡,以後會有源源不斷的志願者到這塊熱土上參與建設,羅馬教廷和歐洲教會也將會陸續給予將軍的川南地區大力援助。」

卡普蘭非常誠懇地望著安毅。

安毅來到敘府的第二天就去過城中北大街魯家園東側的基督教堂,也為歐美教會無孔不入的侵蝕力感慨良多,原本他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此刻聽卡普蘭這麼一說,頓時感覺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雖然全國各地和國民政府都對基督教、天主教、新教等教會的進入持歡迎態度,蔣介石、馮玉祥這樣的大人物也都是基督徒,就連他安毅胸前也有個令他無比傷感的十字傷疤,但是,教會如此的急不可耐和卡普蘭為此奔走的積極態度,還是讓安毅聯想到很多。

「這是好事,我當然會同意。要是阿爾弗雷德夫婦願意過來,我將力薦他擔任川南醫學院的副院長,你覺得怎麼樣?」安毅笑著回答。

「太好了,安!親愛的,你讓我無比感激……」

卡普蘭再次撲進安毅懷裡,摟著安毅的脖子,在他左臉上深情一吻。

送走了卡普蘭,沈鳳道出現在安毅身邊:「這妮子不簡單啊!美國籍記者,猶太人,教會,穿針引線者……這一切不會意味著什麼吧?」

安毅腦子裡還回味著卡普蘭那誘人的火爆身材和銷魂蝕骨的少女體香,聽到沈鳳道的話,他笑著說道:

「既然人家願意,就讓人家來,如果我預料不錯,卡普蘭的身份絕不一般。我不敢斷定阿爾弗雷德教授是否擁有更深一重的背景,但我預感到卡普蘭很可能幫助美國政府工作,我們只需暗中警惕緩緩調查即可,能相互利用就利用,不能利用就拋棄,對付區區一個教會,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事。」

沈鳳道微微一笑:「下午出席完禁毒大會就走?」

「對,先飛湘西乾城,石珍大哥已經到那兒了,來接我們的飛機中午就會到達,開完會我們就走。這次在湘西停留兩天,把大計方針確定下來我才放心,此後,湘西、黔西和川南將會連成一體,實施共同的法律,開設同一個字號的銀行,開通所有的道路和貿易往來,爭取在五年之內形成一個最具活力的經濟區,為咱們應對所有的戰爭提供堅實的經濟與政治基礎。」安毅低聲回答。

沈鳳道搖搖頭:「你真覺得小日本的侵略試探很快就會開始?」

「不是很快開始,而是已經開始了,只是絕大多數中國人都感覺不到罷了!從天津站和北平站發回的情報看,陷入深重經濟危機的日本人已經急不可耐,頻頻在東北地區製造事端。還有就是江西和鄂西,由於我們的存在,日貨幾乎沒有市場,可是其他地區日貨卻越來越氾濫,九江的日本正金銀行竟然直接找上門來,請求與咱們江南集團合作,願意提供咱們急需的大筆貸款,這讓我很吃驚。在目前日本本土急需貸款的情況下,小日本竟然便宜咱們這個高舉民族工業大旗的江南集團,其中內情令人深思啊!小日本要不是有恃無恐,覺得所有的投入將來都可以輕易收回,怎麼會幹這種幫助敵人發展壯大的買賣?」安毅憂心忡忡地回答。

沈鳳道長歎一聲:「回到南京也許就能弄明白了,你先睡會兒吧,已經三天兩夜沒合眼了,再不休息對身體不好,你練了三年,功力正處於上升期,這一段時間不能太過勞累。」

「好吧,我瞇一會兒,午飯時叫醒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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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四章 小小的宣洩

「不像話!不像話!校長你看……除了《中央日報》,幾乎所有的報紙全都把川南禁煙稱之為繼林則徐虎門銷煙後的又一大歷史壯舉,輿論製造的影響力竟然遠遠超過了中央統一大西南的豐功偉績,這、這……這安毅也太不安分了,臨別之前竟還弄出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來。」

陳果夫惱火地把一沓報紙遞到蔣介石案頭。

蔣介石移開文件,拿起報紙細細觀看,對安毅竟然當著五萬多川南軍民的面燒燬一千二百多擔鴉片煙土深感震驚。

蔣介石知道安毅一直在暗地裡走私鴉片,因此牟利甚巨,可他萬萬沒想到安毅這次竟然怒燒鴉片,川南綏靖公署還定出種植和經營鴉片立即處決並沒收全部家產的嚴苛法律,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蔣介石想了想,突然明白過來,他認為一定是安毅因為被剝奪軍權而以此洩憤,以安毅的性格,很可能在將來斷絕鴉片的經營,進而轉為血腥禁煙,如此一來,所產生的連鎖反應恐怕更大,並非只有鴉片產地西南西北受震動,連全國鴉片消費市場恐怕都得上躥下跳,外表溫和內心強硬的安毅可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的,何況禁煙還有中央政府的法律支持,他真弄起來,誰也不敢說他個不字,由此可見,這傢伙的城府越來越深了!

看完所有的報紙頭條,蔣介石沒有半點惱怒,反而和顏悅色地示意陳果夫坐下:

「這分明是好事情啊!安毅做得很好,雖然報紙上一再歌頌他的戰功和貢獻,但是安毅在接受採訪中並沒有渲染自己的功勞,也沒有發表任何的怨言,幾乎所有輿論都註明這個川南銷煙的壯舉,是由川南綏靖公署舉辦的、是在中央領導下完成的,你我都有份榮耀在裡面嘛!

綏靖主任尹繼南的談話中數次提到中央政府、提到我對川南綏靖公署的支持,這一切都很有見地地予以表明:統一大西南只是中央英明決策的初步實現,任重道遠。尹繼南在講話中強調了參戰各師英勇將士的貢獻,闡述了中央的大力支持,還有我這個總司令的英明領導,並沒有提及自己所取得的成就,也沒有提到安毅,更沒提起那個敏感的已經撤銷的第五軍團,這一切充分說明我這個年輕的學生已經成熟起來了,他比安毅和其他將領更能顧全大局,更能體會到我本人和中央的一片苦心,從這些方面來講,是件大好事!

而且,值此西南地區收歸中央領導的關鍵時刻,川南綏靖公署大張旗鼓地進行銷煙禁煙運動,也能給我們的中央軍隊和中央政府臉上增添光彩,充分表明我們的政府是正義的政府,是個負責任的政府,是文明世界不可缺少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同時,這個舉措還可以有效打擊黨內異己分子,上海、杭州等地媒體數次揭露鴉片走私案與我官方人士有染後,某些人不是說我們政府和軍隊蛇鼠一窩,製毒販毒一應俱全嗎?現在結果如何?川南銷煙大家是親眼所見,根本就不用我們費神去解釋了!

祖燾啊,你不需要被那些喜歡追求轟動效應的記者言論所左右,身為黨國要人,應該大度一點,眼光看得遠一些嘛。」

「可是,這與我們中央黨部和中央政府的初衷不一樣啊!好好的一個宣傳計劃,就這樣被打亂了,我看那個廖梓昌真是不堪勝任宣傳處長之職,根本就沒有把握好輿論導向,回來後把他調到西北去算了。」陳果夫把氣撒到下屬身上。

蔣介石點點頭:「確實存在掌控能力的問題,這事就由你做主吧……佈雷,安毅的飛機什麼時候到?」

剛入內的陳佈雷上前一步:「已經降落機場,半小時後軍委幾個將軍會把安毅迎到總部來。」

「嗯,吩咐各部主官集中大廳迎接,搞得隆重點,熱鬧點,大門口和大廳主席台多擺幾盆鮮花,我們的功臣凱旋歸來,應該讓他享受到最高的待遇,讓葛次長把歡迎詞交給何敬之部長宣讀,我親自給安毅授勳晉銜。」蔣介石細細吩咐。

陳佈雷應聲離去,陳果夫搖搖頭,輕輕歎息一聲:「校長,安毅能坦然接受中央的新任命,也真是難為他了,不管他心裡是否高興,他所表現出來的冷靜與服從無可挑剔,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胸懷,十分難得啊!」

蔣介石連連點頭,臉上滿是欣慰:「安毅沒有辜負我的期望,不愧是我最看好的學生。祖燾,你和他關係也很好,你應該瞭解他的為人才是,這傢伙雖然愛面子重感情,可他有一個最大的優點,那就是沒有官癮。讓我看不懂的是,這傢伙像是慢慢熱衷於搞地方建設了,要是沒有一個個戰爭威脅,我還真願意讓他出任一方大員,讓他去隨意發揮,盤活地方的經濟民生。

不知道你發現沒有,安毅似乎在這些方面有天賦,把老南昌弄起來之後,他積累了不少經驗,不但幫助張弘欒把貧瘠的湘西治理得生氣勃勃,而且駐紮鄂西兩年也把鄂西的發展基礎鞏固起來了。據密報反映,他離開鄂西之後,各界代表都詢問他何時返回駐地?可見鄂西民眾是真心感激他的。」

陳果夫贊同地點點頭:「安毅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只是這傢伙黨性還不夠,只要他管轄的地區,從來沒有搞過一次黨務宣傳,沒有發起過一次黨務宣傳集會,與其他主官相比差得太遠。」

「你說得不錯,這是他最大的弊病,也是我對他最不滿意的地方。劉琨到達川南一周之久,數次登門求見,安毅竟然拒不接待,他這一態度顯然已經影響到原第五軍團各師將領了,劉琨為此致電向我訴苦,說工作難以開展,跟他去的十幾個人連個固定的辦公地點都沒有,要不是尹繼南顧全大局妥善安排,恐怕此時劉琨他們還露宿街頭呢,安毅這點很不像話,不像話!」蔣介石惱火地站起來。

陳果夫無奈地連連搖頭,苦笑道:「這傢伙可真難辦……不過,這樣一來倒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安毅還是不夠成熟,敢做敢當的臭脾氣沒有改變,這樣直來直去,總比那些老奸巨猾、虛以委蛇的軍中老將和地方大員要坦蕩得多。」

蔣介石沉吟一下,突然笑了起來:「這傢伙……不過這樣也好,人無完人嘛,如果他真的處處迎合於我,表現得完美無缺,我倒要懷疑他別有用心了,如此甚好,甚好,哈哈!你也準備一下吧,估計他快到了。」

「是!」

隆重而又盛大的慶祝中央政府統一西南暨授勳晉銜儀式終於完畢,被要求和所有人以及幾十個人分別照相的安毅一直保持著燦爛的笑容,臉都快抽筋了,喧囂冗長的儀式方才告一段落。

剛剛被任命為參謀本部參謀次長、獲中將加上將銜的安毅走向大廳角落,與出席儀式、滿臉欣喜自豪的姐姐龔茜舉杯低語,絲毫不管滿堂的外國使館官員、各部同僚和眾多記者。

大家看到安毅與秀色撩人的龔茜獨處一角,也不好意思前往打擾,只有忙完手頭採訪工作的葉青才敢於衝過去加入兩人中間。葉青一臉慶幸,說好在此次沒有隨團前往西南地區,否則就會與安毅擦肩而過滿腹遺憾了。

三人聊得正高興,總部參謀前來通知安毅到二樓參加臨時會議,說校長和各部部長都等著。

安毅只能無奈地與兩位美人道別,戴著蔣總司令親手給換上的三顆金星領章和兩枚耀眼的勳章離去,走上二樓,安毅剛要摘下胸前的勳章,陳儀正巧走來,熱情地拉上安毅的手,一同走進會議室,安毅只好作罷緊隨其後,坐在葛敬恩邊上,恭敬地等候蔣介石發表講話。

這次臨時舉行的會議議題很簡單,就是對晉陞參謀次長兼代理中央軍校教育長的安毅的分管工作進行安排,以及最近總部小規模人事變動的情況予以說明。

蔣介石几句話就講完了,沒有任何人敢於對他的決定表示異議,安毅也樂得這樣,盼望會議快點兒結束,好早些回去與兩位美人兒聚聚,吃頓豐盛的晚飯,然後帶上兩位佳人驅車去自己的電影院看看電影。

去年張熹在好萊塢大肆揮灑鈔票,除了購進閃電電影公司拍攝有聲電影外,還斥資十萬美金擁有了迪斯尼電影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信任與支持華特.迪斯尼和羅伊.迪斯尼兩兄弟繼續管理公司事務,從事動畫電影創作。資金得到充分保證的迪斯尼公司在今年年初推出了米老鼠系列的新影片《米老鼠和大巨人》,立即風靡了整個美國,如今新片包括前作《瘋狂的飛機》、《騎快馬的高卓人》、《威利號汽船》一起被東方影業公司打包引進,上海、杭州和南京等地的影院正在熱映中,這次安毅就是想和龔茜、葉青一起,好好放鬆一下。

誰知道安毅的願望很快就落空了,陳儀不經意提起第一次剿匪失敗致使十八師重組困難的問題,剛剛從南昌剿匪前線趕回來出席會議的剿匪總指揮何應欽馬上接了下去,話語又多又囉嗦,幾乎全都是叫苦,一會兒說兵力不夠,一會兒又說那些新加入中央軍的雜牌部隊戰鬥力低下人人自保、陽奉陰違停滯不前。

安毅耐著性子靜靜聽著,誰知聽了一個多小時,何應欽的婆婆嘴還在動,當下搖了搖頭,忍不住掏出香煙點上一支,吸了兩口看到個個望向自己似乎都嚇了一跳,這才想起蔣介石出席的會議任何人都不許抽煙,連忙熄滅香煙,向蔣介石和眾人道歉。

眾人笑了笑沒有說什麼,何應欽剛才被迫在儀式上致賀詞讚揚安毅,加上自己剿匪進展不暢處處受挫,被朱毛紅軍打得暈頭轉向又被雜牌軍逼得滿肚子怨氣,看到安毅犯忌,立刻幸災樂禍地冷笑:

「安將軍可以啊!勞苦功高,想必抽完一支煙也是可以的,校長這不是也沒責怪嗎?哈哈!」

安毅強忍滿肚子氣,平靜地笑道:「對不起,何將軍!對不起,諸位,安毅再次檢討!」

安毅站起來再次鞠躬,眾人忙說小事一樁別提了,時間緊張還是說說戰事吧。蔣介石望了安毅一眼沒說什麼,何應欽心裡微微驚訝,閉上嘴默默沉思安毅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

眾人議論了十幾分鐘,何應欽突然提出一個令大家都想不到的合理建議:「總司令、諸位,在歷次剿匪中,航空隊所起到的作用甚大,在偵查敵情、投彈助戰、散發傳單瓦解赤匪、指明方向協助情報傳遞等方面作用明顯,只是我航空署飛機數量實在有限,大部分飛機因年長老舊已經無法服役,一部分飛機正在杭州、上海修理,因此沒有起到現代戰爭中應有的空地協同作用。

鑒於目前江西剿匪戰事的需要,本人建議徵用西南航校的所有飛機參戰,從乾城機場直接轉場南昌,歸由剿匪司令部統一指揮。另外,西南航校從德國訂購的十二架各種飛機已於一周前盡數抵達湘西,航空署也已對此提請總部和軍委注意,按照軍委規定,所有航空飛機必須盡數交給航空署統一使用和管轄。

考慮到西南航校是四十四軍張弘欒將軍與安毅將軍共同建立,可以留下三至四架教練機和一家大型運輸機做教學訓練用,其餘應按照規定,應該上繳航空署統一指揮和管理。」

眾將帥全都望向安毅,安毅嘿嘿一笑,平靜地表態:「可以,只要返還本人五百萬投資,屬於本人擁有的一半飛機即可拿去,另一半嘛,就麻煩何總指揮到湘西乾城去找張弘欒將軍要了,本人沒意見。」

眾人頻頻搖頭,蔣介石也沒有表態,何應欽被安毅將這一軍頗為惱火,一肚子氣再也壓不住,站起來呵斥安毅:

「安將軍,你還是不是黨國軍人?你還有沒有一點兒革命軍人的覺悟?是否安將軍自恃戰功而狂妄自大,目無尊長盛氣凌人,將黨國利益置之腦後了?」

安毅臉帶微笑,緩緩站起,一步步走到何應欽面前,葛敬恩看到安毅眼中一閃而逝的寒芒大呼不好,站起來大喊冷靜撲向安毅,誰知安毅突然加速,只聽何應欽哀嚎幾聲摔倒在地,一陣拳頭打在肉體上的結實撞擊聲接連響起,將領們全都撲上去勸阻,整個會場一片混亂,怒火萬丈的蔣介石站起來時一切都已結束,何應欽倒在地上滿臉是血,硬是咬著牙關一句不哼,可也站不起來。

安毅輕輕推開驚慌失措拉住自己的眾將,從容整理風紀最後扶正胸前的兩枚勳章:

「敬之將軍,安毅要是將黨國利益置之腦後,怎麼會有這兩枚一級勳章?我安毅雖然是個末學後進,出道的晚,也沒有到什麼日本軍校進修的經歷,可是,我安毅打的仗不比你少,獲得的勝利不比你少,就是這樣的勳章也比你多得多,怎麼說貢獻也比你大,你唯一超過我安毅的就是一把年紀!

你別怪我安毅揍你,因為你確實欠揍!李德鄰、馮煥章、閻百川的大軍我安毅都照打不誤,別說你這個敗軍之將了,以後少惹我,否則大家都不舒服!」

安毅說完整整衣服,走到自己的椅子後拿起軍帽戴上,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眾人這個時候才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葛敬恩和林蔚連忙去攙扶何應欽,所有人都神色複雜地注視著蔣介石。

蔣介石臉色鐵青,重重一拳擊在案上:「無法無天、無法無天!必須嚴厲處理……我要撤他安毅的職!關他起來……來人……傳我命令,立即緝拿安毅,押送至中央軍校嚴加看管,等候進一步的嚴肅處理!」

「是!」

侍衛長王世和與嚇得半死的警衛團長匆匆跑了出去。

半個小時後,怒氣未消的蔣介石獨自呆在辦公室裡生氣,王世和低著腦袋進來稟報:「校長……」

「抓到那個狂妄之徒了沒有?」蔣介石問道。

「沒有……警衛團發動全城憲兵隊找了很久才找到,現在正在做安師弟的工作讓他快點兒上岸。」王世和低聲回答。

「上岸?他躲到哪裡去了?」蔣介石惱火地扔掉手中文件。

「安師弟出去之後,坐上轎車直接開到燕子磯,暢遊長江去了……」

「什麼?娘希匹!老子要剝了他的皮……傳我命令:撤銷安毅參謀次長職務,撤銷中央軍校代理教育長職務,撤銷他的軍銜,黨內嚴重處分!」蔣介石怒吼起來。

陳佈雷連忙上前:「總司令,別的職務撤銷都沒關係,就是參謀次長不能撤,下午剛剛向全國通告,各國使節也都接到通知了,要是撤銷的話……」

「別說了!先把他抓起來,關進軍校禁閉室!影響惡劣,罪在不赦!娘希匹……」

王世和低聲勸道:「校長,與會將領定會謹遵校長命令,絕不會將此事透露出去,學生也對當值侍衛進行教育,重申校長命令:事關國家機密、洩密者嚴懲不貸!」

「你……還站著幹什麼?快去把那個無法無天的混蛋抓回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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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五章 一堂值得深思的課

淅瀝瀝的小雨一直不停地下著,天地間一片蒼茫。安毅躺在中央軍校內自己小樓的長凳上,優哉游哉地與沈鳳道幾個就著板鴨喝著小酒。

本來安毅是要被關進禁閉室的,但是細心的師兄王世和直接將安毅送入了他的小樓,留下兩個衛兵守住大門就算是關禁閉了,回去後報告蔣介石說不能關進禁閉室,否則軍校教職工和學生問起來不好辦。

此時的蔣介石氣消了很多,想想安毅立下的赫赫戰功,再想想獨立師以及川南、雲南、湘西、黔西那些安毅的老部下,覺得事情鬧得太大會不好收拾,點點頭認為王世和想得周到,誇獎幾句走出辦公室回家設宴,給鼻青臉腫明日就要飛回南昌指揮剿匪的何應欽壓驚。

有意思的是,蔣介石的「憩廬」與安毅的小樓不到百米距離,當蔣介石舉杯邀約暢飲的時候,安毅也在自己的小樓裡和弟兄們舉杯,此刻唯一的遺憾是不能自由地走出小樓,不能履約與兩位美人一起去看電影,為此安毅在電話裡低聲下氣地向龔茜和葉青解釋良久,昧著良心說緊急軍事會議恐怕得接連開上幾天,在這期間根本就沒法離開。

這天早上天剛濛濛亮,身穿整齊戎裝的安毅筆直地站在「憩廬」大門口,任由梅雨季節稠密的細雨將他全身淋濕。

幾名在崗的侍衛一半以上是黃埔師兄,均已獲知英名蓋世的安師弟重拾流浪街頭時的江湖作風,將原教育長兼老長官何敬之將軍痛扁了一回,所以一個個看到安毅就想笑,心中對這個師弟敢愛敢恨天王老子也不怕的風格欽佩不已。

可是,看到安毅繃住臉默默地站在廊前雨幕中,眾人心痛之餘卻沒有誰敢過去相勸,知道被禁足一周的安毅剛剛獲得解禁,雖然中將加上將銜還在,軍校代理教育長的殊榮卻沒了,參謀次長的官職保留,但是卻沒有了具體分工和權力,還被以莫須有的罪名在黨內記大過處分一次,目前只能留在軍校給將軍班和學員們當個戰術教官。

宋美齡坐在餐桌旁,拿著叉子久久不動,始終注視著紗簾外安毅筆直站立的可憐身影:「達令,安毅都站在那兒兩個多小時了,你就出去給他句話吧,看來這回他是真心認錯了。」

「他認錯?這小子強得很,昨晚軍政部的人去向他宣佈處分,他一言不發,沒有任何的悔改意思,讓他繼續站吧,多淋淋雨能讓他冷靜點兒。」

蔣介石用手拿起塊麵包,慢慢吃了起來。

宋美齡歎了口氣:「這兩天正在開中央全會,各界各地的代表們都知道安毅回南京來了,也都想見他一面,特別是江西、湖北、河南和西北各省的代表,個個都感激他,要是不放他出去不好應付,何況他安毅還是中央候補委員,總不能在這麼重要的會議期間,連續請這麼長的病假吧?當心代表們不相信啊,之前外界就有很多不好的傳聞,廣州的汪精衛那幫人更是大造輿論,拿安毅的職務調動使勁做文章,污蔑達令剝奪有功將領的軍權,進一步加速獨裁統治。」

蔣介石無奈地放下半片麵包:「你說說這傢伙哪裡有一點一軍之將的樣子?簡直是個小流氓、小癟三,我沒想到他真敢幹,而且當著我和那麼多軍中大員的面,還好,他下手有分寸,敬之只是皮肉之傷不礙事,否則豈不誤了剿匪大計?」

「噗……」

宋美齡連忙用潔白的餐巾摀住嘴,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她覺得安毅雖然荒唐,可卻又是那麼地率真可愛,想起那晚何應欽鼻青臉腫唉聲歎氣,卻還要裝著大度原諒安毅的樣子,宋美齡就覺得越發有趣,看到蔣介石翻了個白眼,她也止不住笑意。

蔣介石喝下口水,連連搖頭:「算了,算了,你想笑就笑吧,但不能當著安毅的面笑,你這個師母要嚴肅地批評他才行,否則他的屁股要翹上天去了,唉……這傢伙,軍事水平沒的說,訓練軍隊治理地方也有一套,可就是太記仇了,果夫悄悄對我說,如今總部和黨部那幾個大員都還後怕,誰也沒想到安毅這麼野,說打就打,事前毫無徵兆,軍閥都還知道要面子顧忌身份,他倒好,臉都不要了。」

宋美齡忍不住又是一笑,笑完頗為感慨地說道:「這也不能全怪他……有時候想想安毅怪可憐的,出生沒幾天就被親生父母拋棄,尚未弱冠撫養他的善良老人又去世了,他從小就沒有獲得該有的親情,一步步走到今天,已經很不容易了!

達令,原諒他吧!去跟他說句話,讓他快回去換衣服,然後就當做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讓他出席會議,然後回軍校教書去。我相信他已經知道自己錯了,否則也不會天沒亮就自責地站在門口到現在。」

蔣介石看了看表:「都快三個小時了,他身子骨不好,在南昌、江北和北平又先後受過重傷,再淋下去真有可能會生病。這樣,你去吧,你是他的師母,他非常尊敬你,你去說好些,我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好吧。」

宋美齡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門外,數分鐘後再次回來,搖搖頭無奈地對蔣介石說道:「這孩子太強了,達令,他說他錯了,如果校長不能寬恕他,他就一直站著。」

「娘希匹!威脅我是不是?」

蔣介石惱火地大步走向門外,宋美齡連忙跟上,以防蔣介石發火,誰知道蔣介石看到淋成落湯雞一般的安毅,頓感心中一軟,似乎看到了安毅在南昌之戰中跳進冰冷的贛江,用肩膀扛起浮橋疾呼王世和快帶自己撤過浮橋的情景,鼻子一酸,仰頭望向灰濛濛漫天細雨的天際。

好一會兒蔣介石才低下頭,靜靜地望著安毅,低聲吩咐:「回去吧,換衣服,八點半開會。」

「謝校長!安毅……安毅滿懷愧疚,接受什麼處分都心甘情願。」安毅一臉沉重地低下了腦袋。

蔣介石輕聲歎息:「已經處分過了,這事兒就不要再提了。出席完今天的會議,明天開始回軍校授課,當教育長你不夠格,上專業課還是很受歡迎的。」

「是!」

安毅立正敬了個禮,非常正規地原地轉身,邁著軍人的步伐,走向濛濛細雨中的自家小樓。

宋美齡感慨地歎了口氣,一時間琢磨不透這對師生之間怎麼會幾句話就解決問題,自己剛才說了近百句話怎麼都不頂用?

國民會議第一次正式會議開始,坐在軍人席上的軍委各部老大看到坐姿端正、一絲不苟的安毅就想笑,安毅卻似從未發生過什麼一樣,仔細傾聽台上的主席團主席於右任關於《約法及實業建設程序》及《慰勞將士嘉勉僑胞》的報告,周邊不少代表都悄悄望向年紀輕輕卻坐在軍政席前排的安毅,眼裡滿是崇敬和喜愛,哪裡知道一周前發生的那件不可思議的事件。

拖拉冗長的會議終於結束,安毅依照蔣介石的意思,再次請「病假」,悄悄返回到厚載巷的辦事處,處理堆積一周的大小事務,忙到晚上才換上便服趕到隔壁龔茜家吃飯,晚上與龔茜、葉青兩人悄悄溜進鼓樓街口的「京華影院」觀看影片《米老鼠和大巨人》,完了三人又興高采烈地去逛夫子廟吃夜宵,一直玩到深夜十一點才一同返回龔茜家裡。

葉青留了下來與龔茜夜話,安毅返回隔壁整理南昌發來的各種情報,準備給黃埔將軍班的學員們好好上一堂生動的戰略戰術大課。

第三日下午兩點,距離上課時間還有半小時,中央軍校禮堂裡已經將星雲集,座無虛席,一百餘名將軍班學員、數十名能抽出時間的軍校各科教官、五百名軍校正則班優秀學生齊聚一堂,十餘名歐美日軍事教官也興致盎然地端坐台下,等待闊別已久的安毅將軍即將講授的第一堂課。

安毅的戰略戰術課,歷來深受中央軍校師生們的歡迎和推崇,加上安毅身經百戰,實踐經驗相當豐富,能夠深入淺出貼近實際、用簡單而又生動易懂的語言將每一內容講解得清晰易懂,令學生們印象深刻,受益匪淺。

兩點三十分,身穿夏季迷彩作訓服的安毅準時進入大門,登上講台,七百餘名師生在值星官洪亮的口令中起立敬禮,安毅端正地回了個環禮,脫下軟帽正要講話,立即被全場熱烈的掌聲所打斷。

安毅知道掌聲是給自己和征戰大西南的將士們的,於是非常客氣地對著麥克風致謝,謙遜地請大家坐下。

「感謝大家!第七期學員因為戰事的需要,去年已經陸續畢業,進入軍中,其中的一百四十二人進入了原先的第五軍團,經歷了南陽戰役、洛陽戰役和川南各戰役,他們在近一年的戰鬥中逐漸成熟起來,其中積功晉陞的軍銜最高者為少校營長,出自我中央軍校表現的這樣優秀的軍官共十一名,目前已經成為駐川各師中的優秀軍官。

在座的除了本人的同僚和各友軍前來進修的同仁之外,大部分都是第八期的同袍,從第八期開始,軍校的學制改為三年,這是軍隊建設的需要,同時外面暫時也沒什麼大戰可打,想立功也沒什麼好機會,希望各位安心留下學習。」

安毅的話音剛落,台下一片笑聲,安毅環視一圈,平靜地說道:「也許有的弟兄想問,目前正在激烈進行的粵閩湘贛、贛鄂皖、湘鄂贛、湘鄂川黔等地轟轟烈烈的剿匪戰爭不是大戰嗎?我只能說是,而且會越打越大,短期之內不會有個結果。」

滿堂一片嘩然,歐美日教官們也驚愕地望著台上的安毅,都很難理解這個攻無不克、善打硬仗大仗的年輕將領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目前正在進行的第二次圍剿中央軍投入的兵力高達二十萬,以第十九路軍主力置於興國地區,向龍岡、寧都方向進攻;以第五路軍第二十八、四十三、五十四、七十七等師置於萬安、泰和、吉安、吉水、永豐一帶,向東固、沙溪方向進攻;以第二十六路軍主力置於樂安、宜黃地區,向大金竹、洛口方向進攻;以第六路軍主力置於南豐和福建建寧一帶,向廣昌方向進攻。另以駐閩新編第四旅、新編第二師盧興邦旅、第四十九師和駐粵第六十二師在贛閩、贛粵邊實施堵擊,總兵力十八個師又三個旅,合計二十萬大軍,去清剿還不到十萬的泥腿子紅軍,這樣懸殊的兵力對比、而且中央軍有過第一次圍剿的失敗教訓可吸取,安毅竟然不看好這次大規模的戰事,說出「仗會越打越大短期之內不會有個結果」的預言,等同於預測中央軍將會以失敗而告終,怎麼會不讓滿堂為之嘩然?

安毅耐心地等待會場安靜下來,毫不在乎地繼續自己的話題:

「今天這堂課,本人所要講解的內容就是關於對第二次圍剿的預測,從各個方面分析一下交戰雙方的優劣條件,根據各自所處的位置以及整個大戰場中各個分戰場的歷史人文環境、氣候、地理等諸多條件,嘗試性地做出個總體預測來。

在此我先聲明一下,我之所以用交戰雙方一詞並非是我沒有立場,而是便於大家站在一個客觀的角度進行探討,不用有意無意地帶上個人情緒;其次,我下面所有的講話內容僅是一次學術性研討,不含有任何政治目的、不與任何意識形態相關、不帶有偏見的傾向性主觀臆斷。請大家記住我的兩點聲明,這兩點聲明非常重要,因為學術上的錯誤是可以原諒的,意識形態上的錯誤要出大問題。」

眾人又是會心一笑,以前安毅上課也開過這樣的玩笑,為此政治部和政訓處的官員們對此也一笑了之,無可奈何,大家都清楚地知道安毅的聲明是什麼意思,狡猾的安毅總是先把所有的嫌疑撇開再說,所有人都聽到了他光明正大的聲明,於是誰也無法去打小報告了。

安毅言歸正傳,根據自己得自參謀部可在軍隊系統內部公開的戰報和南昌情報站發來的秘密情報,一點點地將第二次圍剿從發起到現在的各次戰鬥加以陳述:

從何應欽的「步步為營穩紮穩打」作戰方針講到有些部隊每天只前進二點五到二點八公里,從輕敵冒進被打埋伏到畏懼不前被螞蟻啃大象打殘,用一個個剛剛發生不久的戰例清楚無誤地告訴大家,沒有一個強有力的指揮集團、沒有一個行之有效的監督機制,同樣的命令可能就會出現多種執行情況,再加上極為僵化限制各作戰部隊發揮自身優勢的「步步為營穩紮穩打」的錯誤指導思想,此次大戰不會有令人期待的地方,正相反,缺乏對崇山峻嶺的深入認識、複雜的河流漲落規律、雨季雨量及植被特點、住民居住分佈情況、甚至糧食作物種植和一日兩餐等必要情況的瞭解,將成為進攻一方最主要的敵人,細細歸納也只是三個軍事傳統要素:天時、地利、人和!在這三大要素的基礎上才是裝備,而三大要素中最主要的「人和」在哪一方手裡?

兩個小時後,滿堂將校和學員聽得津津有味,卻又憂心忡忡,安毅沒有說出任何具體的預測,而是以一則小故事結束了今天的大課:

「四月份我在川南巡視戰場,下面部隊的電訊科長對我說,筆架山太高太過寬廣,森林盡數覆蓋,與對面相隔二點五公里的黃羊坳之間因地質問題無法進行無線電聯繫,兩個地方直線距離不超過三公里,走路卻要走八個小時的盤山小道,無法快速有效地進行聯繫。

科長話音剛停,黃羊坳上傳來一陣吆喝,聲傳十里,山谷回蕩,黃羊坳上住著的那戶人家的主人站在山頭上大喊,筆架山山腳下的這個村子裡很快走出個漢子,站在我前面五十多米的高坎上對著黃羊坳哇哇叫,我是四川人,聽得出他們喊的是什麼,原來兩人在傳遞消息,黃羊坳上住著的是老大,今天他打獵時套到了一隻獐子,要帶著家人下山和筆架山腳下的老二一家聚一聚,老大告訴老二馬上去買酒。

當時我那科長看傻眼了,我過去徵得同意留了下來,用我自己的酒當晚和他們一群人大醉了一場。黃羊坳上下山的大哥一家為了這餐酒,足足走了五小時羊腸山道,而我麾下的弟兄卻要用八小時,足足多了兩個半小時,原因是有一段捷徑隱藏在不起眼的密林裡,我們都不知道,只有他們自己人才熟悉。

諸位,今天的課到此結束,再見!」

滿堂全體起立,掌聲如雷,當天晚上本課內容就傳遍了軍校,很快傳到總部將校和蔣介石耳裡。

將帥們聽到後莞爾一笑,沒有誰當真,結果十天不到一個個失敗的消息接踵傳來,但是沒一個人為此承擔錯誤,也沒有一個失敗的將領願意檢討,唯獨十餘名來自歐美日的軍事教官大為震驚,一個個都在想方設法預約安毅,對戰事詳細進行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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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3 01:11:40
第五九六章 徒呼奈何

夜雨還在下個不停,安毅處理完劉昊送來的情報,將批示的文件整理好裝進卷宗,遞給劉昊,點點頭微微一笑。

劉昊把卷宗收進文件袋,從衣帽鉤上取下中校軍服,從容穿上,戴上帽子敬個禮無聲下樓。

轎車緩緩開來,劉昊望了一眼筆直站立在雨中的日本教官,微微搖頭鑽進轎車很快離去,心裡在想這高個子的小日本怎麼這麼能磨?安毅連續拒絕他三個晚上他仍然每晚都來,每次都要站到凌晨一兩點安毅熄燈之後才悵然離去。

小九給安毅端上杯新茶:「那個石川浩一還站在外面淋雨,這小子真他娘的頑固,連續三個晚上都這樣,恐怕你不答應和他推演,他會這麼一天天站下去。」

「唉……」

安毅長歎一聲:「美國佬來了,英國佬來了,德國的斯米切爾教官也來了,日本人也來了,就沒有一個中國學生和教官來找我切磋,可見……可見……老子心裡不好受啊!難道我們的軍人就那麼麻木不思進取嗎?就沒有一點的危機感嗎?我失望啊!」

沈鳳道捏著本書走進來:「估計你也不用這麼失望,有個學生連續幾個晚上都在外徘徊,熄燈號吹響前才跑回去。我觀察了很久,那傢伙像是苦孩子出身,靦腆得有點兒自卑,大前天晚上他想敲門,科林斯教官正好到來,他就迴避了,這幾個晚上小日本總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他來了更不敢靠近,猶豫一陣就回去了。」

「哦?你知道那小子的名字嗎?」安毅有些激動地問道。

「記得,炮科的陝西籍學員李君,像是沒字號,下巴有條傷痕。」時常跟隨安毅去授課總是坐在後排的沈鳳道記得很多學生。

安毅點點頭:「記起來了,這小子是臨潼人,從難民中擇優進入湘西士官基地,最後讓他考上第八期的,第八期中如此出身的僅此一人。他家境貧寒,父母已逝,全靠幫村裡私塾種地打雜活下來,舉目無親孤身一人,卻能將三個孩子和餓成皮包骨的教書先生夫婦一路攙扶逃到鄂西,下巴那道傷痕就是路上摔傷的,算是個意志堅強有情有義的漢子。你去,和值星官打個招呼就說我請李君,把他叫進來,我看他有何話說。」

「是!」

沈鳳道二話沒說立即下樓。

安毅想了想走下樓梯來到屋簷下,目送沈鳳道打傘離去,緩緩轉向石川浩一,上下打量他濕漉漉的全身,最後凝視他倔強的眼睛:

「石川君,這是何苦?你也知道我對貴國沒有任何好感,也不願與貴國人打交道,石川君作為日本陸軍大學的優秀畢業生,年方二十八歲就官至少佐,被派到我中央軍校擔任教官,至今已有兩年,難道還弄不清楚中央陸軍學校的水平和有限的潛力嗎?」

「感謝安將軍憐顧,石川不勝感激!將軍,石川認為,軍事指揮也是一種藝術,而藝術沒有國界,不管我是哪一個國家的人,都不應該受到將軍的輕慢和拒絕。石川之所以這麼站著請求,完全是因為石川敬慕將軍,欽佩將軍在中國戰場上創造的一個個奇跡,非常渴望能得到將軍的指教,將軍,石川有禮了!」石川深深彎下腰久久鞠躬。

安毅歎了口氣:「這個世界全亂套了,說不定將來我會與石川君在戰場上兵戎相見,不過,這並不是我拒絕石川君的原因。回去吧,洗個澡換身衣服再來,我擺酒等你,如果你願意的話。」

石川大喜過望,再次深深鞠躬,仰起頭邁著標準的步伐大步走向外籍教官宿舍區。

「大哥,你答應他了?」小九驚訝地問道。

「哪怕你是我的仇人,只要你能和他一樣能連續站在外面淋上三個晚上的雨,我也答應你。」

安毅搖頭苦笑了一下轉身入內,吩咐侍衛開車出去買些酒菜回來,坐在樓下的餐桌旁,開始緩緩擦桌子。

「報告教官,第八期炮科學員李君奉命前來,請教官訓示!」

李君控制自己激動的情緒,略微單薄的身體有些搖晃,眼中神色和微微顫抖的聲音,卻已經把他此時的心情表露無疑。

安毅點點頭:「坐吧,不用這麼正規,算是咱們之間的私下交流就行。」

「學生不敢……還是站著吧。」李君略長的方臉有些漲紅,微微翹起的堅毅下巴幾乎快貼到胸口了。

「叫你坐就坐吧,喝杯茶,把你想要對我說的話說出來,如果沒有什麼問題,你現在就回去。」安毅不在乎地說道。

李君果然不敢客氣了,拘束地來到安毅側邊,低聲致謝,緩緩坐下半邊屁股,惹得小九哈哈一笑,上去一把提起他再次輕輕放下:「坐正了,凳子上有釘子還是你長痔瘡了?」

李君的臉更紅了,雙手接過熱茶,對小九感激一笑:「謝謝長官!弟兄們都說林長官身手絕高,槍法如神,飛簷走壁如履平地,真羨慕林長官的能耐。」

「你這是說書啦?別那麼誇張,行了,司令問你話呢,回答問題吧。」小九拍拍他肩膀,走進廚房準備碗筷酒杯。

李君喝下口茶,鼓起勇氣望著安毅:「教官,學生來了幾次,看到有人拜訪就不敢進來敲門,學生只是想……想到破解山地圍剿作戰劣勢的一個法子,不知在大規模的戰事中能不能用到,又該怎麼用才能達到目的?」

安毅心裡非常高興,臉上卻是溫和的笑容:「思考是進步的開始,你能有這種獨立思考精神,難能可貴。說吧,說出來我聽聽,咱們可以探討一下。」

李君得到讚揚,心中大定,立即把心中所想詳細說出:「小時候我聽我爹說過,同治年間咸陽邊上的太白山區有股頑匪,時常出來打家劫舍,官府怎麼也奈何不得,攻進去損兵折將,守在外面又長年累月不是個事兒,弄不好冷不丁被頑匪摸出來收拾一下,弄得官兵在三年之內都徒呼奈何,後來換了個據說是江西籍的勞總兵,他一上任不急著剿匪,而是張榜安民,重金巡查路徑,隨後建起三十六個穩固的關卡,關卡建好之前,總兵揚言準備長期封鎖,裡面的老百姓嚇得全都出來買鹽巴和其他東西,誰知出來之後就不讓進去了,結果山裡的民眾擔心自己家人的安全,又都出來找,總兵照樣把所有出來的人全都送進騰空的大營裡嚴加看管,過了一個月沒人出來了,裡面的三千多頑匪看看不對勁開始進攻,但是每次都被打回去,那個總兵把每座關卡周圍的所有樹木砍伐一空,用來做柵欄和陷阱,頑匪們死傷慘重,無力進攻,總兵也不急於進去,而是讓數千被羈押的山民開始開墾田地,自給自足,等到秋收的時候就挑選幾個家裡有土匪的貧民進山招降,僅用了七個月時間,不傷自己的一兵一卒,也不傷一個百姓,就把剩下的兩千多頑匪全都招降了,接著率領南下去福建平叛,這幫頑匪感恩戴德個個拚命,立下許多戰功,後來聽說這個總兵得罪了朝廷,為掩護麾下弟兄逃跑被砍了腦袋,太白當地百姓知道後連哭三天,給他建了個祠堂。」

「這件事是真是假?或者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安毅突然問道。

「不不!教官,你是我們的恩人,又是我的老師,我怎麼可能會做欺師滅祖的事情?其實我爺爺就是土匪中的一個,因為我爺爺識字,成了勞總兵的親衛,我爺爺本要一起戰死的,但是按照勞總兵托付不能死,把掛在南昌城頭的勞總兵腦袋偷回太白,重塑金身,安葬建祠,讓勞總兵永遠和那些他說自己對不起的鄉親們在一起,我爺爺只能照辦,後來清廷追查,我爺爺更換姓名逃到臨潼鄉下,於是我家就落戶臨潼了。」李君如實回答,頗為傷感。

安毅心中震驚不已,沉思片刻低聲問道:「你的意思是,把那個勞總兵的方法用到江西剿匪上面?」

「正是,學生覺得,可以用教官傳授的明暗堡構築方式,實施外圍封鎖,十八個師二十萬大軍封不住五六個幾十平方公里區域的所有交通要道嗎?如今不同於冷兵器時代了,只要地形選擇正確,幾挺機槍就能阻擋一個連甚至一個營,全面封鎖的同時,還能與政治宣傳、收買分化和懸賞等辦法相配合,促使敵人內部生變,必要時和選擇秋季風高物燥之時,確定風險放火燒山,這樣一來,只需一年應該就能解決問題。」

李君膽子越來越大,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安毅緩緩站起,來回踱步,最後回到萬分緊張的李君身邊坐下:「你和誰討論過這些方法沒有?」

李君搖搖頭:「沒有,同學們不怎麼願意搭理我,估計是學生不會玩不會唱歌也不會打球,就喜歡自己讀書,特別喜歡讀教官編寫的書,感覺裡面有無窮奧妙。那天聽教官上大課,回來之後學生立即翻看教官寫的工兵科專業書和《山地作戰基礎》,獲得很大啟發,聯想到我爹講給我聽的爺爺的故事,就大膽地想出這個對策,想讓教官點評一下。學生的思路不知是對是錯,如果對的話,不足在何處?如此大兵團的多點作戰,又是山地戰,應該掌握哪一些原則?這就是學生想請教官指點的。」

安毅長歎一聲:「誰說我中華沒有奇才啊……」

「報告司令,石川快到了,酒菜也快到了。」侍衛低聲稟報。

安毅點點頭:「李君,留下陪我喝一杯,還有那個日本教官,你不想說話就別說,靜靜地聽就行,估計對你有益。至於你所提出的思路和問題,我可以告訴你,都是很好的,而且可行有效,不過真正的功力還在實踐,在將領的指揮和軍隊的素質。

從明天開始,你可以隨時到我這兒來,讀書交流都行,我這裡有幾本從軍以來親身經歷的每一次戰鬥戰役的筆記和心得體會,你可以在這兒隨便翻看。」

李君興奮得跳起來:「教官……教官,李君該怎麼感謝啊?說起來,李君這條命也是你給我的,教官……」

「行了,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大哥,我也是孤兒,但是我有很多兄弟,希望你也有很多兄弟。」

安毅說完微微一笑,轉身走向大門,禮貌地迎接石川,突然聞到一股獨特的味道,非常驚訝:「石川君,日本男人也喜歡灑香水嗎?」

「不不!將軍誤會了,這是我石川家族特有的規矩,進見或拜訪尊敬的人,必須換上熏香的潔淨衣服,以示尊重。」石川恭敬地回答。

沈鳳道低聲告訴安毅:「這是一種古老的香料,主料是艾草和龍涎香,還有兩種輔料也很珍貴,但不難找,只是製作和焙烤過程比較講究,你喜歡的話,下次上武當我給你帶點兒下來。」

石川大吃一驚:「這位沈將軍果然博學通達,石川向您致敬!尚請將軍多多關照!」

沈鳳道微微一笑:「你們談,我不善飲暫且休息,失陪了!」

石川連忙鞠躬,目送沈鳳道上樓,心中感慨不已,自己家族流傳百年的獨特香料竟然被人一語道破配方和工藝,怎麼不讓這位自詡傳統豪族的日本軍人驚歎。

「這位是……」

石川望向呆若木雞的李君。

安毅微微一笑:「我的弟弟李君,知道石川君要來,特意趕來聆聽石川君的教誨,哈哈……李君,幫忙擺杯子。」

「啊?哦……」

李君從幸福與感激的眩暈中清醒過來,忙不迭地走到小九身邊,在小九的低聲指點下忙碌起來。

石川在安毅的謙讓下鞠躬而坐,安毅示意站在一旁的李君坐到自己身邊的空登上。

拘束甚至有點兒自卑的李君情不自禁地走上去坐下,似乎突然增加了信心和靈氣,接過小九手中的酒瓶,恭恭敬敬地給石川倒上一杯,再給安毅倒滿,最後看到小九不願坐下,才給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滿,在安毅的提議和石川的感謝聲中,情不自禁端起杯,似模似樣地與兩位教官輕輕一碰,也學著安毅的樣子仰頭倒進喉嚨,頓時感到一股從未有過、難以抑制的辛辣猛然襲來,衝進鼻子肺腑滿腔皆是,一時間什麼斯文禮貌都顧不上了,彎下腰劇烈咳嗽起來,逗得安毅哈哈大笑,石川卻驚訝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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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七章 人才難得

樓外夜雨淅淅,樓內酒香四溢,氣氛輕鬆。

石川顯然是個善飲之人,對中國酒文化和茶道都有一定的瞭解,半瓶進賢醇酒下肚,石川漸漸放開了,雖然平日裡那種彬彬有禮極為生硬的表面禮節還在,但是語氣不知不覺輕鬆很多。

安毅應石川要求簡要介紹了西南戰事的大致經過,刪減了「西南計劃」的所有細節和具體作戰方式,只是按照時間順序做了大致介紹。

石川深為感謝,非常感慨地說想不到有朝一日能和名將安毅坐在一起,還能如此開誠佈公地探討剛剛結束的戰事。

或許是一種回報,或許是想加深安毅對自己的認識,改變對自己的態度,石川非常主動也很自然地把話題轉到當今中國的局面上,他從東北開始講起,一直講到西北、西南的權力真空和南京政府鞭長莫及的窘境,講到西南三省潛在的混亂因素以及地緣上的局限,甚至把英國人正在支持的西藏叛亂都連帶說出,最後把目光轉向近來形勢急轉直下的兩廣:

「……安君,陳濟棠將軍悄悄撤出廣西重鎮梧州,與半流亡的另一個政府領袖汪精衛先生建立了聯繫,使得身陷困境的李宗仁將軍不費一槍一彈,從容接手梧州,很可能因為這一重大變化,讓李宗仁將軍的軍隊財務問題大大改善。

從目前公開獲得的消息分析,兩廣似乎出現再度聯合的跡象,而背後牽線搭橋之人,很可能就是資歷深厚的黨內領袖之一的汪精衛先生。自從胡漢民先生因為約法之爭被蔣中正先生囚禁之後,古應芬等國民黨元老已經離開南京政府,聚集在廣州企圖另立新政府,就連對蔣中正先生較為支持的中山先生獨子孫科先生,也離開南京,避居上海,兩次公開呼籲釋放胡漢民先生,並與廣州方面保持密切聯繫。

由此推測,兩廣很可能成為中國下一個戰爭爆發熱點,屆時,恐怕又要安君出山了,哈哈!」

李君從未聽到過如此開闊的局勢分析,也從未有機會接觸到除了自己專業之外的這麼多綜合知識,只覺得石川教官是那麼的博學深遠,安毅教官是那麼的從容不迫,成竹在胸,李君腦海裡有待開啟的一扇扇知識大門,似乎就在安毅與石川的閒談中無聲開啟,一雙不大的長著單眼皮的明亮眼睛,熠熠生輝,閃爍著如饑似渴的求知光芒。

安毅敬了石川一杯,用公筷給他送上一段春卷,對連連致謝的石川微微搖頭:「石川君的情報來源相當豐富,分析客觀,目光獨到,相當精彩,若不是知道石川君來到中國僅兩年多時間,本人真以為石川君已經在中國生活了十年了。」

石川謙遜一笑:「安君過獎了,本人十七歲從軍到了貴國的滿洲,二十二歲退役考入陸軍大學,畢業服役的兩年時間又都在朝鮮,也就是連接滿洲的丹東地區,因此本人學會了漢語,對中國有了一定的瞭解,否則,本人也不會被派來這裡來出任教官。

古老的中國文化博大精深,越是瞭解,越覺得其精妙無比深厚幽遠,一個日本人要是想真正瞭解中國文化,恐怕窮盡一生之力也難以有所建樹啊!」

「本人對石川君的毅力和執著深為佩服啊!」

安毅心中憂慮重重,推測到石川原本服役的部隊除了關東軍之外不會有第二個,但是安毅沒有深究,日本人從甲午戰爭開始就沒有一天停止過對中國的全面侵略準備,石川只是千千萬萬居心叵測的日本人中的一個罷了,相比之下,中國的政客還在爭權奪利,軍隊派系叢生,貌合神離,割據仍然繼續,內鬥連年不止,弄得民生塗炭國力大損,自己縱有天大的雄心壯志也只能苦心經營早些準備,哪裡有什麼回天之力啊!

石川看到安毅眼中的落寞與冷淡,以為安毅錯誤地推測他的真實身份,想了想端起李君面前的酒瓶,恭敬地給安毅斟滿酒,放下酒瓶誠懇地說道:

「安君,有幸與安君共事多日,今天才能與安君促膝長談把酒言歡,確實令石川深有感觸啊!借此機會不妨與安君開誠佈公,以一個帝國軍人的人格尊嚴,說說石川的真實處境和身份,石川之所以在二十二歲獲得晉陞前退役,完全是對軍隊在滿洲的挺進行為不滿所致,回到日本沉思半年,苦苦抉擇之後才決定報考陸軍大學,因為除了從軍,石川不知自己能幹些什麼。

由於本人成績不錯,對中國也有所瞭解,在帝國與南京政府的友好交流協議簽訂後,才奉命離開朝鮮服役地來到南京,但是本人從未接受過任何的特殊使命,也沒有任何一個帝國軍隊情報機構與本人有過接觸,之所以對中國的情況有所瞭解,完全得益於每週一次到我日本帝國駐南京領事館述職所得,還有就是與軍校眾多同僚交談中獲益。石川從未有刺探中國軍隊軍事政治秘密的企圖和行為,只是根據現有的情報來源,做些私下分析總結。

在此,石川還能將一個剛剛在使館武官處看到的內部通報告訴安君,以表心意:前日,旅居大連的閻錫山將軍把二百萬巨款轉至香港,再從香港轉至廣州,受益人是誰,安君應該能推測到,而且相信安君也能從中看到下野的閻錫山將軍的心情,以及兩廣即將發生的變化。」

安毅向石川微微致意:「謝謝石川君!可惜如此重要的情報,對安某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安某如今和你一樣只是個軍校教官。請,安某敬石川君一杯,略表謝意!」

「請!」

石川一飲而盡,對慇勤倒酒的李君微微點頭,轉向安毅,露出個坦誠的微笑:「安君知道李宗仁將軍已經通過安南的法國人,購買了一批武器製造設備和鋼材,在廣西西南邊境城市龍州建起了一個兵工廠嗎?

據石川所知,與安君情如兄弟的黔西四十三軍軍長石珍將軍,已經對廣西進行經濟封鎖長達一年之久,桂軍最主要的財富來源鴉片煙土由此被斷絕,為此,深陷資金困擾的李宗仁將軍在長達半年時間裡,沒能給麾下官兵發放一元軍餉,他如今卻花費巨資建立兵工廠,生產武器彈藥,這筆錢從何而來,安君不感興趣嗎?」

安毅微微吃驚,坐正身子,恭敬地向石川致禮:「還請石川君賜教!」

石川連忙客氣地回禮:「安君無需客氣,安君是石川在中國軍隊中唯一欽佩之人,不管安君如何對待石川,石川都會一如既往尊敬將軍,珍惜心中的一見如故之感,彼此交流也是出自真心自然而然。

安君,李宗仁將軍從隱居香港的李濟深將軍手裡獲得大筆援助,一個半月前,又在陳濟棠將軍手裡獲得一百八十萬元的暗中資助,而當時南京中央政府的報紙還在報道粵桂兩軍激烈交戰的消息,令人動容啊!安君,知道石川獲得這一消息時有何感受嗎?」

「請說!」安毅客氣地伸出手。

「石川想起了中國歷史上的三國時期,只覺得數年來的中國形勢,比起千年前的三國時代更為混亂啊!也許正因為如此,才有了博大精深的中國兵法的繼承發展,才有了那麼多的實踐總結和理論豐富,其中真諦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啊!」

石川長歎一聲,端起酒杯自飲一杯,放下杯子後還仰望上空感歎聲聲。

安毅心裡非常難過,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憂傷,給石川倒上一杯酒,與他輕輕一碰隨即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夾起一粒蠶豆慢慢嚼咬,絲毫感覺不到其中滋味。

「安君,如果南京政府討伐兩廣,石川認為只有將軍能夠勝任領軍征戰的重任,且不說安君舊部優秀的戰鬥力以及先進的山地戰訓練成果,只說指揮才華和治軍能力,非安君不足以勝任啊!換做其他將領指揮,在山勢延綿、地域複雜的兩廣戰場,恐怕又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

石川雙眼已經發紅,筆直的鼻子也染上微紅,薄薄的雙唇微微張開,嘴角掛著輕鬆的笑意,顯然酒精讓他放開了一切顧慮,也讓他的思維變得更為敏銳。

安毅知道石川想讓自己說出兩廣的戰略設想,略作考慮微微一笑,從容詢問:「石川君,如果讓您來指揮兩廣討伐戰爭,石川君將如何處置?」

石川一愣,隨即撫掌大笑,笑了好久才說安毅狡猾,收起笑容鄭重地回答:「石川有過想法但很不成熟,也沒有為此進行專門研究,真要是乾的話,無疑還是採取穩妥的常規戰,從海陸兩路發起戰事,形成多面夾擊之勢。當然,陸戰方面可以分兵多路,進行斷絕分割,憑借兵力優勢把整個大戰場分為若干個小戰場來處理,具體推進步驟和各戰場戰術佈置,你我都不用費心了,還有參謀長嘛!」

安毅聽了哈哈大笑,石川也快活地大聲笑了起來,兩人笑完齊齊舉杯痛飲,安毅放下杯子,不等石川開口詢問,主動說出自己的作戰思路:

「如果換安某指揮這場大戰,動用海軍是必須的,雖然中國的海軍如此弱小,但也聊勝於無。利用海軍運送兵力,集結於粵東潮汕地區,多少能牽制粵軍,令其不敢輕舉妄動。重點將放在廣西,先派出四個師出雲南取百色,走龍雲將軍東征廣西時的老路,但是拿下百色、田東之後,大軍不再東進而是南下,直取龍州和憑祥鎮南關,立即構建阻擊線,將桂軍退路悉數堵死,與此同時派出六個師,出湖南、貴州,兵分兩路,攻打桂林和慶遠(宜州),最後會師柳州,無論哪一路取得進展,只有五萬兵力的桂軍只能退到桂東一線,這樣一來,戰爭就差不多結束了。」

石川沉思良久,突然站起,興奮之餘撫掌長歎,隨後深深鞠躬提出告辭:「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感謝安君的賜教,今日一聚石川銘記在心!謝謝安君!夜已深石川不勝酒力,再不走就失態了,請安君海涵!」

安毅將石川送出門外,禮貌告別,回到酒桌旁坐下,默默自斟自飲,喝下兩杯抬頭望向深思的李君:

「李君,你現在心情如何?」

「我……我真害怕,想起教官提到過的日本軍隊的野心,我心裡很難過,為什麼總司令部和中央政府還這麼軟弱啊?日本人無處不在,連我們的軍校都有,我們卻沒有一點準備,萬一打起來怎麼辦啊?」

李君激動地望著安毅。

安毅點點頭:「有危機感就好,就怕你麻木。至於軍校為何還允許日本教官的存在,不是一兩句話能夠說清楚的事情,就像我和石川喝酒切磋,也不是一兩句話能夠解釋原因的。李君,你很有前途,好好學,我對你期望很高!」

「是!教官,李君也回去了,明天開始,李君只要有時間就來求教。」李君站起來。

安毅示意他坐下:「陪我喝一杯吧,下次你來我讓小九給你根鑰匙,我在和教育處以及你們炮隊隊長打個招呼,讓他們允許你在學習和訓練之餘多些自由支配的時間。我不在家的話,你也盡可進來讀書,還可以和留守的幾位侍衛大哥一起吃飯,學校的伙食太差,你沒日沒夜地學,營養要跟的上,還有就是留守的兩個侍衛大哥都是跟隨我征戰多年的好弟兄,他們出自道門,不但學識不錯,而且還有一身武功,你要是願意就拜他們為師學點兒武藝,說不定今後用得著。」

「我……學生……」

李君激動得不知怎麼說話了。

安毅搖搖頭:「別那麼客氣了,願意的話就叫我聲大哥吧,你也是孤苦伶仃一個人,等哪天有時間,我帶你去老南昌,有個前輩或許跟你有點兒淵源。」

李君激動地抓過酒瓶給安毅斟酒,自己也倒上一杯,恭恭敬敬地雙手端起,低聲喊了一聲大哥,隨即一飲而盡。

安毅啞然失笑,指著李君說道:「看,進步了不是?這一大杯足有一兩,你也不咳嗽了,哈哈!」

李君咧嘴一笑,飛快坐下,一面給安毅倒酒一面低聲問道:「大哥,要是真讓你率兵攻打兩廣,你會按照剛才對石川教官所說的方法打嗎……」

安毅笑而不語,李君若有所思,重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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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八章 不罷不休的算計(一)

新落成不久的南昌行營,坐落在百花洲畔,與安毅名下氣派精緻的「江南賓館」隔水相望,湖青柳綠,風景秀麗,合理的佈局中西合璧的建築風格,使得這個權利超越江西省政府的軍政機關備受矚目。

行營二樓的秘書長辦公室裡,楊永泰面對一份份密報,唏噓嗟歎:

廣東霸主陳濟棠眼看西南三省轉眼間被蔣介石拿下,數十萬川軍和滇軍在老蔣多管齊下的打擊利誘中分崩離析,膽戰心驚之下,早已停止對李宗仁桂軍的征伐,收起統一兩廣的雄心壯志,採取了暗中聯合抱團自保的策略,誰知道在汪精衛和李宗仁巧妙的逼迫之下,腦袋發熱的陳濟棠再也無法保持表面的中立地位,身不由己之下終於撕破臉皮豎起反旗。

在自詡為孫中山先生唯一合法繼承人的汪精衛和一群民國遺老失意政客的鼓動下,陳濟棠高呼反對蔣介石獨裁、反對南京政府、建立以汪精衛為首的中央新政府的口號,唐紹儀、汪兆銘、古應芬、林森、許崇智、李宗仁、李文范等人立即拉上陳濟棠一起聯名通電,要求蔣中正於四十八小時內下野,避居上海的孫中山獨子孫科見蔣介石越發獨斷專行,亦通電附和。

五月二十七日,汪精衛政府的廣州中央執監委員非常大會成立,通過國民政府組織大綱,推舉唐紹儀、汪兆銘、古應芬、孫科、鄒魯、陳濟棠、李宗仁、鄧澤如、許崇智、林森、蕭佛成、王寵惠、陳友仁、李烈鈞、熊克武、唐生智、蔣尊簋為政府委員。結果此舉換來全國各地和各軍將領的一片聲討聲,航空部隊和海軍也都加入軍事聲討的準備之列,陳濟棠後悔不已,但已騎虎難下,匆忙開始軍事上的相應佈置,以應對正在圍剿江西共產黨紅軍的中央軍猛然南下。

南昌行營秘書長楊永泰身體逐步康復已經扔掉了枴杖,與他同機出事的江西省主席魯滌平還在家中靜養,楊永泰這個總司令第一智囊只能臨時擔負起政府和行營的繁重事務。

令楊永泰頗為煩惱的是,現任南昌行營主任何應欽從三月份開始指揮二十萬大軍進攻紅軍以來,歷時三月寸功全無,損兵折將,特別是近半個月以來,第五路軍郭華宗四十三師在潭頭、水南、白沙一線戰敗,緊接著胡祖玉的第五師、毛秉文的第八師一路潰敗,現龜縮於廣昌一線,孫連仲部二十五師寸步難行,軍心浮動,郝夢齡第五十四師在沙溪中伏,損失極為慘重,這還不算,五路大軍中的三路還深陷進退不得的困局之中。

楊永泰坐在特製的軟椅上,愁眉緊鎖,望了一眼桌面上堆積如山的各種文件戰報,暗自歎息,轉向秘書,低聲吩咐他去把剛從前線視察回來的剿匪總指揮何應欽叫來。

來到南昌已經三月多月了,楊永泰被安毅無所不在的影響力所震驚,無論軍政民政,兵力多達九個旅的警備司令部和勢力雄厚影響巨大的江南集團相互配合,南昌行營就算是想邁出一步都非常困難。

這個江西警備司令部擁有強大的軍力、訓練有素的官兵、設施完善的駐地和訓練場所,還有自成一體的高效指揮系統,使得他們控制下的南昌地區各縣鎮從來不受共產黨紅軍的侵犯,但是他們也絕對不會幫助任何一支剿匪部隊,連情報交換都明言拒絕,更別說聯合作戰了。

開進江西境內的十餘萬大軍遠沒有當地警備部隊熟悉地形、氣候和民情,走到哪兒都戰戰兢兢,極為被動,可是警備部隊卻總以自身防務繁重無法抽調兵力為借口,不給予任何幫助,弄得楊永泰和何應欽惱火不已,卻又束手無策,因為這個借口明知是假卻堂而皇之,警備部隊的後台又是剛剛出任雲南省主席的原參謀總長朱培德,以及天王老子都不怕的安毅,沒有合適的理由根本就無法駁斥,甚至有可能引起極大反彈。

江南集團則是軍用物資的最大供應商,雖然安毅年初已經退出了江南兵工廠,這個已經成為全國首屈一指的兵工廠從此以後不再受江南集團的制約,但是兵工廠的整個兵器研究所、各分廠廠長和四百餘名技術人員已經全部離開,遷往蓬勃發展的湘西兵工廠,對此兵工署和南昌行營無比著急,卻又無能為力,因為這些技術骨幹和高級研究人員都捧著安毅的飯碗,幾乎全都是安毅一手培養和挖掘出來的人才,從骨子裡對安毅感恩戴德,忠心耿耿,因此寧願辭去高官厚祿和多年的軍職也不願意留下,使得江南兵工廠的技術能力和生產效率大打折扣。

再一個,已經分拆重組的江南集團在整個江西的經濟體系中仍然佔據著重要的領導地位,雖然分離出去的企業能提供從食品乾糧到衣服帽子、從士兵的腰帶到手裡的鐵鍬的大部分產品,但是關鍵的水陸交通運輸、倉儲中轉等實體依然牢牢地控制在江南集團手裡,沒有他們的配合,就是想走一步都困難。

雖然此前何應欽一氣之下把購自江南集團的五百輛大卡車均用於軍用物資運輸,可是汽車修理、燃油供應還得看江南集團的臉色,稍有呵斥就會遇到各種刁難,行營憲兵也不敢對這些刁民怎麼樣,且不說憲兵中很多本身就是安毅的學生,只說那個沒了半個手掌的贛中警備司令夏儉,這個軟硬不吃的狠人一旦發起怒來,憲兵他都敢抓回去關禁閉,麾下將士個個桀驁不馴,好勇鬥狠,根本不買何應欽和南昌行營的帳,原來魯滌平沒受傷時擔任行營主任還好些,處處得到警備部隊和江南集團的幫助,換成了與安毅素有舊怨的何應欽,一切都不同了。

因此,楊永泰基本上可以判定,一定是安毅暗中拆台使然,否則就是給江南集團和警備部隊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公然與蔣總司令直接領導的宜昌行營作對,雖然他們作對的方式和手段很是巧妙,讓人抓不到把柄,可值此非常時期,必須使用非常手段方能掃除所有障礙,為剿匪大業奠定堅實的基礎。

楊永泰深知不能魯莽,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牢牢地把握主動。

自從獲悉安毅竟敢當著蔣總司令和一群軍中老大的面痛打何應欽之後,楊永泰震驚了,他終於明白傳說中安毅睚眥必報的陰狠性格是真的,外人看來覺得安毅魯莽狂野沒有教養,可楊永泰不這麼看,他看得更深更遠,甚至佩服安毅看似卑劣卻無比有效的超常手段,因為安毅用了一種低下的策略,表明了一種明確而微妙的姿態,宣示了一種強硬而堅定的意志,這是任何一種手段都無法企及的,就算辦得到也沒有這麼直接和輕鬆。楊永泰也終於從中看到了安毅的可怕與深沉,看到了損害安毅利益可能帶來的潛在危機或者直接損害。

然而,楊永泰卻不能因此而退縮不前,安毅固然有自己的遠大理想和行事手段,楊永泰也有自己的滿腔抱負和滿腹才華;安毅雖然忠於國家忠於中央,楊永泰也認為自己忠於民族效忠領袖。

楊永泰不懼怕任何的威脅和矛盾,只是他的生長環境不同,受教育的方式不同,人生履歷也不同,他擁有自己獨特的處世方式和行事手段,更喜歡運用謀略迂迴進取,通過不溫不火卻又行之有效的方式去達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自到南昌行營上任三月有餘,毫無建樹,楊永泰認為自己不能再這麼一直迂迴下去,反正在取消安毅第五軍團、分拆安毅麾下部隊的問題上他已經徹底得罪了安毅,就不怕為了剿匪作戰、為了黨國大業再得罪安毅一次,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安毅無論如何憤怒,都不會像揍何應欽一樣揍他,更不會要了他的命。

楊永泰自認非常瞭解安毅,知道智力和功勳到了安毅這一層次的人,絕對不會對他做出愚蠢的舉動,至於安毅有可能的暗中報復,楊永泰不是沒有考慮到,畢竟安家軍的特種大隊名聲在外,取人性命於數里之外的優秀狙擊手比比皆是,不過楊永泰不怕,他相信安毅能夠理解他,就算不能理解他也不會要他的命,因為楊永泰深深地知道,嚴格來講安毅目前沒有一個敵人,安毅唯一的敵人只有日本。

「暢卿兄,你現在好點了嗎?」

文質彬彬的何應欽緩緩而入,關切地望著楊永泰不停揉搓的肩關節。

楊永泰禮貌站起,指向邊上的一排軟沙發:「謝謝敬之兄關心,不礙事了,有點酸楚脹痛純屬正常,沒感覺了才糟糕,請坐!」

何應欽謙和一笑,走到沙發邊緩緩坐下,楊永泰揮退奉上香茗的秘書,客氣地示意何應欽喝茶。

悠閒地品嚐片刻,楊永泰指指窗外,含笑詢問何應欽是否知道那棟漂亮的建築是誰的產業?何應欽冷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說那是南昌城最好的賓館,最奢華的銷金窟,邊上的精武會豢養著數百名武功高強的能人異士和江湖亡命之徒,三次擊敗前來挑釁的俄國、法國和日本拳師,是長江中下游流域五省中最大的民間精武會組織,獲得中央黨部社會部的首肯與支持,與江浙滬黑白兩道交往密切,與上海的青洪幫似乎也有聯繫,雖然從不欺男霸女擾亂治安,但是暗中行事恐怕不怎麼光彩,其背後的撐腰者還是那個安毅。

楊永泰莞爾一笑,感歎地說道:「敬之兄真是快人快語!由此可見總司令的這位得意門生實力有多強了,先不說名義上是江西省政府主辦實際上卻是江南集團一手把控的南昌之聲廣播電台,就說孝子亭西街口剛建起的那座南昌城最大的影劇院吧,裡面除了設置有豪華影廳放映電影外,還有一座配套的大型環形劇場,老闆許一塵原來是安毅獨立團時的一名干將,如今來自河北移民中的吳橋雜技團每週都在那裡進行表演,此外老南昌澄碧湖畔新建的豪華劇院、傳授武藝的滄州會館和緊鄰的雜技學校,其幕後也都有安毅的身影。

我們這位總司令門生從來都沒有忘記文化的發展與繼承,也從中源源不斷獲得了各種人才,對自身的宣傳也大有助益,不得了啊!

小弟眼下頗為感慨,若是這些民間團體配合一下咱們行營的黨務宣傳,對正在進行的剿匪大業予以一些力所能及的支持,恐怕你我二人的處境會好過許多,哈哈!」

何應欽連連搖頭,一臉的苦澀:「尾大不掉、尾大不掉了!朱益公和安毅苦心經營南昌地區數年,雖然如今兩人各有高就,但其影響力卻仍然巨大,隱隱仍是南昌地區的實際統治者。詠庵兄(魯滌平字)沒受傷還好說,安毅和南昌各界都還給他面子,處處都予以配合,可如今詠庵兄重傷未癒仍在靜養,人家就不給咱們什麼好臉色囉。難啊!難啊!」

「敬之兄,就算困難重重也無需氣餒嘛,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放任不管才是對自己不負責!」

楊永泰看到何應欽放下茶杯會意地坐近一點,又再陰陰一笑,從容不迫地說道:「敬之兄在第五軍團攻克昆明之前,就獨具慧眼準確預測,為總司令消除未來可能出現的隱患,使得西南大局逐漸形成總司令樂於見到的相互制衡的均衡之勢,為中央政府逐步收回權利緩緩進取立下了汗馬功勞,其心如同日月,其功惠及百年啊!

面對目前江西出現的困局,我軍將士連續苦戰數月仍然無法打開局面,你我愧對黨國,愧對領袖!至此危急關頭,你我二人何不再次精誠合作,共度難關,也好獨闢蹊徑打破目前的僵局啊?」

何應欽略微思考,隨即精神大振,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向楊永泰鞠了個躬:「小弟敬請先生賜教,還望先生暢所欲言,解我憂慮!」

「哎呀、哎呀!言重了、言重了!敬之兄與某同為一殿之臣,何須如此客氣,行此大禮啊?折殺小弟、折殺小弟了……」

楊永泰連忙站起,托住何應欽的雙手,親切地把他拉回位置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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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3 01:12:30
第五九九章 不罷不休的算計(二)

蔣介石放下胡家林請辭第九軍軍長的報告,站起來慢慢走到窗邊,靜靜思考。

胡家林親臨訓練場指導訓練,導致舊傷重發,住進了陸軍總醫院,檢查的結果確實是腹腔舊傷撕裂引發炎症出現積水,這一診斷使得蔣介石一時間不知該派哪一位大將前往江西,執掌被紅軍打得魂飛魄散的第九軍。該軍軍長王金鈺自從把第九軍番號接過來,就再也沒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如今引咎辭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如非西北尚待穩定,原任第九軍軍長蔣鼎文也是最佳人選。

考慮良久,蔣介石委決不下,再次回到座位上,翻閱楊永泰和何應欽秘密送達的緊急報告。

對於江西警備部隊的不配合,蔣介石早有看法,他不同意何應欽把戰敗責任簡單地推到當地駐軍不配合的問題上,也不認為江南集團在其中拖後腿,畢竟江南集團的絕大部分物資生產企業已經剝離出去,何應欽申訴的運輸公司早已經轉到了虞洽卿名下,與江南集團沒有半點兒關係,至於水運更不用提了,整個江西戰場物資的運送,水運比例不到兩成。

蔣介石對於這些情況還是非常瞭解的,但他沒有因此而責備何應欽推諉責任,通過第一次圍剿的失利和第二次圍剿的舉步維艱,共產黨紅軍的實力已經讓蔣介石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這個時候,他不會打擊何應欽和楊永泰的積極性。

秘密報告的第二部分卻引起蔣介石的極大重視,他以前完全沒有料到楊斌和夏儉麾下九個旅的警備部隊如此強大,細細一想,數年來共產黨紅軍從未攻入過南昌及周邊各縣的現實,蔣介石就意識到何應欽的匯報屬實,如果楊斌和夏儉的警備部隊稀稀拉拉戰力低下,恐怕早就被虎視眈眈無孔不入的紅軍多次打擊,哪裡還能守住那麼多鎢礦、銅礦產地,從容地為江南集團斂財?

蔣介石也從何應欽和楊永泰的報告中,看到了兩人都看不到或者是他們故意忽略的一個關鍵點:

正因為有了楊斌和夏儉這兩個智將悍將的存在,共產黨勢力才在數年中無法撼動南昌,就連地下情報站也無法立足南昌,從這點上講楊斌和夏儉功不可沒。特別是楊斌,這位出自浙江講武堂和保定軍校的浙江籍大將深受蔣介石器重,安毅西征期間,蔣介石秘密召見過楊斌,也派出心腹鄧文儀數次試探楊斌的態度,對楊斌的背景做過深入細緻的調查,得出的結論是楊斌忠於三民主義,忠於領袖,政治態度明確,擁有豐富的治軍經驗和作戰指揮經驗,是安毅舊部中的中流砥柱之一,各方面都無可挑剔,就差沒當面向蔣介石效忠了。

按照楊永泰與何應欽的意見,江西目前中央各部駐軍多達十餘萬,省會南昌和整個南昌地區根本就沒必要擁有三個師的警備部隊。

這一建議很能打動蔣介石,他知道何應欽的潛在意思是什麼,也知道如果能將這九個旅的警備部隊調去與共產黨紅軍作戰,起到的作用將會比目前歸順不久匆匆派去剿匪的北方部隊要大得多。

嚴格來講,這九個旅的保安部隊脫胎於安毅時期的獨立師和士官訓練基地,哪怕戰鬥力比不上胡家林的獨立師和尹繼南的十六師,也會超過北方部隊許多,特別是在他們熟悉的江西地區,這種優勢是其他部隊無法比擬的。

蔣介石擔心的是安毅和贛中警備司令夏儉的態度,畢竟,剛剛把安毅的第五軍團分拆掉,為此安毅把氣撒在了始作俑者之一的何應欽身上,如此不計後果的狂野態度,的確讓蔣介石十分頭疼,一旦安毅想不通再次解甲歸田,所產生的政治影響和連鎖反應將會十分巨大,尤其是自己器重的學生有可能因此而與自己反目成仇,想到這裡蔣介石心裡就很不舒服。

蔣介石充滿了矛盾,反覆思考之後他打算重新啟用十七師番號,將楊斌和夏儉的三個旅編入十七師,然後略加整訓,即開赴剿匪戰場,其他各旅或是保留,或是打散,就容易多了。可是,十七師重組容易,選將卻極為艱難,出自安毅舊部的部隊雖然作戰勇猛,悍不畏死,但卻有個相同的鮮明特點,每一個主官都是真刀真槍殺出來的,沒有資歷不受信任的主官無法駕馭強悍的各級下屬。

蔣介石也曾考慮由贛中警備司令部司令夏儉來擔任這個新編師的師長,可是夏儉不是自己黃埔一系出身的將領,也不是浙江一系或者麾下政訓系統的親信,在目前加緊軍隊血統改造的關鍵時刻,如果任命夏儉這個積功升至少將司令的湖南人執掌中央軍十七師,蔣介石怎麼也不放心,更不願把問題留到今後去傷腦筋。

本來楊斌是個最合適的人選,楊永泰上任南昌與楊斌多有交往,對同姓小老弟楊斌的能力和性格讚不絕口,也曾向蔣介石建議適當的時候應該給楊斌一個表現機會。蔣介石秘密召見楊斌之後,也對這位儀表堂堂性格穩重、同是浙江老鄉又是保定後期師弟的楊斌頗為讚賞,打算再找楊斌深談一次摸清他的政治立場,認可之後將楊斌派到川南,擔任極其重要的川南警備司令部中將司令和綏靖公署副主任,以便分擔一下年輕的尹繼南肩上的重任,同時也對尹繼南和川南各部駐軍起到監督制約作用,為保障川南軍政系統的絕對忠誠增加力度。

除了楊斌這個最佳人選之外,別人去均不合適,弄不好比如今中央特派員劉琨還不如,只有老城執重又是安毅起家部隊將領的楊斌是最佳人選,以楊斌的資格和楊斌與安毅及各級將校之間的良好關係,絕不會有人排斥他,開展工作也會減少阻力,得心應手。

如今朱培德已經將全副精力用到了故鄉雲南,其愛婿詹煥琪率領一個警備師護駕同往,今後長期駐紮不再返回,可以說朱培德的所有利益已經不在南昌,拆散江西警備部隊應該不會遭到朱培德的反對,唯有安毅的態度,令蔣介石深感頭疼。

由於蔣介石性格的局限性,他並沒有想到解決問題的最佳辦法其實就是直截了當地找安毅談,只要他開誠佈公地和安毅協商,也許就能換取安毅的讓步,因為在安毅的秘密計劃當中,江西地區所有的支柱性產業都會分期分批悄悄向湘西和川南轉移,安毅無法耗費三年時間再籌集到高達億萬的資金,到川南再建一個老南昌,因此就算安毅將所有的相關產業處理掉,至少也需要一兩年時間才行。在這樣一個大前提下,安毅有安毅的顧忌,無可奈何之下為保大局他也會做出聰明的讓步,可是,背著安毅干和他玩陰謀卻會適得其反,產生的巨大危害蔣介石並沒有看到,就連安毅自己可能也無法預知危害程度,只有一點可以肯定:只要安毅再受一次傷害,離心離德絕對無法避免,至於今後走上哪條路,誰也不知道。

蔣介石在艱難的選擇關頭,再一次想到了三個人:陳氏兄弟和久經考驗忠心耿耿的首席智囊楊永泰。

這倒並非是蔣介石對安毅如今的忠誠有何懷疑,而是因為安毅太年輕太過優秀了,這樣的人實在是上位者眼中的一把雙刃劍,誰也不敢保證若干年以後,功勞越來越大、閱歷越來越深的安毅,沒有問鼎王座的野心,而若干年後的天下如何,誰也無法預測,只能盡心盡力為明天創立良好的基礎。

陳氏兄弟受召雙雙而至,進來後剛坐下不久,風塵僕僕的楊永泰也從機場趕了過來,彼此間略微問候,隨即便進入討論正題。

蔣介石把自己的想法用盡可能溫和的方式說完,陳氏兄弟面面相覷,均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楊永泰卻成竹在胸端坐一旁,臉上露出從容淡定的微笑。

「祖燕,你似乎有什麼顧忌?」

蔣介石有些奇怪的問道。在他心目中,陳立夫出任黨部秘書長和組織部部長後,組建cc系,與哥哥陳果夫一起掌管了黨務大權,行事一向無所顧忌,但在對待安毅的問題上怎麼會如此謹慎?

陳立夫點點頭:「是的,校長,不止顧忌還有憂慮,近段時間黃埔一系領軍在外的帶兵將領只要回京公幹,都會去找失意的安毅喝一杯安慰他,反而是總部和部分黃埔一二期將校心裡幸災樂禍。

從表面上看,安毅落落大方毫無怨言,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心裡不痛快!雖然他幾次責備黃埔師友為他鳴不平很不應該,多次表示老是打內戰他也厭倦了,一心想好好安靜一下做些學問,好好總結幾年征戰的得失,但是從此可以看到安毅的影響力相當大,特別是在歐美各國和那些別有用心的反對派眼裡,安毅的利用價值越來越大。

一周前,屬下的調查處在郵件檢查中,發現李濟深從香港寫給安毅的一封信,於是便想方設法截住了安毅的回信,看完之後我們幾個忍俊不住,安毅用開玩笑的口吻,力勸世叔李濟深不要和那個弄個假炸彈炸出愛國者名聲的汪精衛來往,安毅說他和勞守道學會了看相,已經初步領略到道家玄學之精髓,一看汪精衛就是個漢奸相,嘴硬屁股軟,誰跟他混到一起誰倒霉……」

眾人聽了齊聲暢笑,蔣介石儘管看過安毅的回信,此時聽到老對手吃癟,也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

待大家笑聲稍歇,陳立夫接著說道:「反覆分析之後,我們得出一致結論,很可能是李德鄰、白健生請求李任潮為他們牽線搭橋,想緩和與安毅之間的緊張關係,因為安毅與其交情深厚的黔西石珍部把李德鄰的財路全斷了,原本桂軍每年三千萬的軍費大部分來自於與貴州的鴉片走私,約有三成來自於雲南零星的鴉片供應,如今雲南東北與廣西交界之商道再次被石珍部佔據,加上朱益之主政雲南後,新編的三十八軍第三師正好守住滇桂間僅剩的兩條商道,而新任第三師師長朱世傑又是對安毅親如兄弟言聽計從的猛將,絕對不會給當初幾次要謀算他們的李德鄰任何方便,與此同時,安毅又在盛產鴉片的川南地區放了把大火,以鐵血手腕禁煙,李德鄰他們所有暴利來源至此完全斷絕,哪裡還不急得跳起來?

根據情報顯示,原廣西省偽主席黃旭初大舉興建湘桂鐵路,這個耗資巨大的工程,兩年前就已經開始,當時李德鄰拍著胸口向八桂父老做出個保證的,兩年來卻因為戰爭修修停停,如今形勢好轉,李德鄰下令再次開工,估計就算路基修好也沒錢買鐵軌,如果安毅要求石珍、朱世傑兩部繼續封鎖下去,恐怕資金告罄的桂軍只能打一仗才能解決問題,可是說到打仗,他自認能打得過兵強馬壯勢力雄厚的滇黔湘三部大軍嗎?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們再削弱壓制本就已被壓制的安毅,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實在難以估計,弄不好安毅一怒之下索性投入對方陣營,西南和全國局勢將會立即糜爛,此前辛苦多年的成果瞬間化為烏有。

大家不妨想像一下,如果安毅登高一呼扯起反旗,其麾下舊部獨立師、十六師、四十四師、二十四軍和湘西、黔西各部會有如何反應,我中央軍其他各部有何反應,朱益之那裡又會有何反應?經過報刊雜誌、電影和廣播宣傳後的安毅及其安家軍,一向是我中央震懾地方的利器,如果連安毅都反了,誰還敢為中央效力,我們又可以相信誰?因此這事必須慎重對待才是,萬萬不可輕舉妄動。」

陳立夫的意見正是蔣介石最擔心的,陳果夫也對弟弟的分析表示認同。

楊永泰卻不以為意,揮揮手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知道安毅的性格,嚴格上來講,他只在乎日本人的反應,在國家和民族的利益上有諸多牽絆,必不會對中央的安排牴觸。其實嚴格來講,我們此舉並非是拆散安毅舊部,也不存在繼續壓制安毅的意思,在目前剿匪的關鍵時期,身為黨國軍人,又是總司令的學生,安毅如果像他承諾的那樣心中時刻裝著國家民族的利益,就不會在意這小小的調整,何況江西警備部隊雖然是安毅自己掏腰包組建的部隊,但更是黨國領導下的地方武裝力量,如果安毅有意見,也只會是投入組建警備部隊的資金無法收回的意見,以目前剿匪每月耗費四百萬軍費計算,補償安毅兩三百萬投入又有何妨?不是說安毅非常在乎錢財嗎?這不就妥了?只要給予安毅足夠的補償,想必他再不舒服也不會有任何怨言,這一點大家應該對安毅有信心才是。

其次,按照敬之兄的意見,可以從安毅舊部中調來一位與他關係融洽並尊重的人出任新編師師長,屬下以為這樣的人選不難,安毅舊部中擔任旅長、副師長的黃埔二三期同袍不下二十人,難道從中挑選一位德才兼備又忠於領袖的人這麼難嗎?不難!如果總司令一時拿不定注意,屬下倒有一個人選供總司令參詳。」

「哦?暢卿說來聽聽。」

蔣介石高興地問道,顯然楊永泰的一席話,正好撓到蔣介石的癢癢上了。

「總司令的優秀學生,從俄國伏龍芝留學歸來,在二次北伐、西征討逆、中原大戰中表現優秀、指揮若定的獨立師副師長魯逸軒少將!」楊永泰說完微微一笑。

蔣介石站起來走出幾步,轉過身重重點頭:「子昂非常不錯,我一時間竟然把他忽略了,他確實是員智勇雙全的將才,我同意了!想必安毅對此任命也不會有意見的,安毅非常尊重這位師兄,而且兩人還是俄國射擊教官僅有的兩名親傳弟子,關係非同一般。難為暢卿如此細膩,如此周到啊!」

楊永泰謙遜地致謝,看到陳立夫仍然不放心,想到何應欽還要接著謀取南昌警備部隊,眼睛骨碌碌一轉,再次向蔣介石建議:

「總司令,屬下還有一個建議。」

「暢卿請將!」蔣介石滿意地坐下。

楊永泰頗為慎重地說道:「既然總司令認為可行,最好能盡快把魯逸軒將軍和安毅同時請來宣佈命令,這樣一來安毅心裡舒服一些,接著把補償金一次性劃給安毅,也算校長對安毅的一片關懷了。

接下來,屬下建議讓安毅參加蔣百里將軍為團長、於本月下旬啟程赴歐美的軍事考察團,以安毅的名聲和赫赫戰功,兼之與歐美各國財團之間長期的貿易合作,想必會對整個軍事考察團多有裨益。

安將軍能借此機會看看各國的軍事水平以及工業發展情況,也讓心中煩悶的安將軍能借此機會周遊列國,散散心!代表團訪問的最後一站不是美國嗎?安將軍與歐先生的千金早已訂婚,正好讓安將軍去見見正在留學的未婚妻,一舉多得嘛,哈哈!」

蔣介石會意一笑頻頻點頭,陳果夫點點頭笑言可行,說這麼一來好處理多了,擔憂的陳立夫也為楊永泰的精明深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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