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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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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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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24 01:20:20
第九〇五章 強悍的炫示(三)

一輛噴塗迷彩色的漂亮敞篷越野車從南看台中間門樓式出入口中間勻速開來,在東看台前方逐漸減速,直奔正北檢閱台而來。

車上的閱兵總指揮葉成中將換上了新式春夏迷彩軍裝,頭戴同色鋼盔,全副武裝、英姿勃勃屹立在敞篷車上。

葉成這一身打扮,讓有心人立即意識到,下去的節目恐怕更精彩了。

葉成的這輛敞篷座駕,外觀明顯有別於美國道奇吉普,全車線條更為簡潔流暢,感觀硬朗,外形霸道,水箱前的五條寬大的豎式格柵和兩組方形大燈,構成沉穩的前臉,加大的越野輪胎,在輪廓分明的擋泥板下四平八穩,似乎蘊含著澎湃的力量。

這款專門為軍隊研發的多用途中型四輪越野車,七個月前就由南昌江南汽車製造廠分出大半技術骨幹和來自美、德兩國的一百二十餘名工程師、技師匯聚敘府,聯合設計製造,在招聘而來的名不見經傳、卻擁有真才實學的美國通用汽車工程師哈特.費爾哈伯自有設計圖紙的基礎上,使用德國梅賽德斯公司轉讓技術生產的新型大功率3800cc六缸汽油發動機,融合美國道奇公司的四輪全時驅動技術,經過五個多月的反覆改善,終於定型,葉成乘坐的這輛,就是兩輛試制樣車中的其中一輛。

遺憾的是,由於關鍵的發動機分廠、變速箱分廠需到年底才能投產,安毅在年初採納哈特.費爾哈伯的意見,借緊急進口容克公司戰機的機會,順帶從梅賽德斯公司購進五十台發動機和配套的變速箱。

樂曲停止,萬眾矚目。

葉成的座駕,一直開到檢閱台正前方停下,車上的葉成抬手敬禮,用洪亮的聲音向屹立台上的安毅高聲稟報:

「司令同志,參加閱兵儀式的川南駐軍第二十四軍、川湘滇黔邊區警備部隊、川湘滇黔邊區航空部隊、川湘滇黔邊區武裝警察部隊,業已準備就緒,請訓示!」

安毅回了個標準敬禮,大聲下令:「閱兵儀式可以開始——」

「是——」

葉成和安毅宏亮的聲音,在高音喇叭的傳送下,響徹全場,在敘府城上空久久回蕩。

葉成回答完畢,敞篷車緩緩啟動調轉方向,端正地停在紅地毯盡頭的跑道邊沿,葉成宏亮的聲音再次響徹四方:

「立正——」

早已進場排列在檢閱台下方的兩百四十人軍樂隊,奏響了安家軍軍歌《精忠報國》的雄渾樂曲,南看台中間的大門裡,身材高大的旗手在校官的護衛下,高舉著青天白日旗,齊步向前。

緊隨其後的三名將官,同時高呼口令,率領兩百四十四名陸軍、航空兵、警備部隊組成的儀仗隊,肩扛裝上明晃晃新式三稜刺刀的嶄新步槍,邁著雄健的步伐,齊步走來。

二百四十四名儀仗隊將士身穿代表陸軍的松綠色、航空兵的鐵灰色、警備部隊的黑色特製禮服,頭戴同色鋼盔,腳蹬黑色高腰皮鞋,隊員身高均在一米七八至一米八二之間,一出場就引起全場轟動。

聚集到漢白玉欄杆後面的李濟深、朱培德和張弘欒這樣的沙場老將,也從來沒有看見過如此整齊劃一的隊形,儀仗方隊的松綠、鐵灰、深黑三個層次,在陽光下異常分明,猶如一面緩緩移動地的三色旗幟,勻速前行。

整個方隊橫看成行,豎看成列,側看還是猶如一條直線,紋絲不亂。

二百四十四名隊員邁開的步伐整齊劃一,堅定有力,高腰皮鞋每邁出一步,都如同時鐘秒針一樣準確勻速,一聲聲沉悶而又雄渾的步點聲,一次次撞擊著全場兩萬多軍民的心房,令人心跳加速,熱血沸騰。

看台上鴉雀無聲,唯有轟隆的腳步聲在回蕩,廣播室裡的葉青和韓玉幾乎看呆了。

儀仗隊進入直道,回過神來的韓玉用力嚥了咽喉嚨,激動地介紹起來:

「我軍儀仗隊邁著堅定整齊的步伐走向觀禮台,走在最前方的威武旗手,是我軍功勳部隊四十四師特種大隊大隊長齊修平上校,這位在北伐戰爭、統一戰爭、淞滬抗戰、長城抗戰中立下赫赫戰功的人民英雄,正是我軍無數功臣的優秀代表。他身邊的兩名護旗手,分別是司令部軍需處邵哲夫上校、軍隊總醫院一等功臣劉美蘭少校……」

全場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三面看台上彩旗揮舞,歡呼陣陣,身高一米九五、像座鐵塔般的齊修平咧開大嘴,露出了潔白的牙齒,樂得嘴角都快扯到耳根了。這位每一戰都身先士卒、勇往直前的猛將,此刻心裡想的卻是左側觀禮台上的年邁父母,是否看到他們爭氣的兒子?

護旗手邵哲夫一臉嚴峻,目不斜視,在淞滬戰場和華北戰場因連續搶救傷員兩次暈倒在手術室裡的女軍醫劉美蘭,臉上全都是自豪的笑容。

「走在儀仗隊前面的指揮官,分別是寶鼎勳章獲得者、十六師中將師長謝馳將軍。謝馳將軍畢業於保定軍校九期炮科,是我軍建軍初期的功臣,是我軍身經百戰的高級指揮官;緊隨謝馳將軍的是,三次雲麾勳章獲得者王敘倫少將,總司令部直屬大隊大隊長、士官學校特種專業教官、全軍著名神槍手安晉上校。二百四十四名儀仗隊員分別代表我軍主力部隊、警備部隊和航空兵部隊官兵……」

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走入檢閱台範圍的謝馳高昂著頭顱,用怒吼般的聲音大聲下令:「槍上肩——敬禮——」

「一、二——」

整齊得如同刀切般的儀仗隊伍,齊聲高呼,兩聲悅耳的鏗鏘過後,儀仗隊端起步槍,斜指前方,抬高步子,在蓋過樂曲聲的響亮腳步聲中,齊齊望向檢閱台方向。

安毅和楊斌等將領全部立正回禮,目視著令人驕傲、震人心魄的儀仗隊邁步前行,周邊將領也都舉手敬禮,臉上滿是欽佩之色。僅僅第一個亮相的儀仗隊,就給眾將帶來極大的震撼,如此整齊劃一的步履,如此堅毅頑強的精神面貌,如此彪悍勇猛的精銳,放眼全國軍隊,無人可比。

安毅悄悄鬆了口氣,精心準備了一個多月的秘密武器,一拿出來就取得預期效果,安毅心裡非常滿意,唯一的遺憾便是三軍中沒有海軍。

葉青動聽的聲音終於響起:「現在正走向檢閱台的是,獲得中央軍委授予飛虎戰旗的功勳師四十四師方隊,參加閱兵的三百六十名官兵全都是擁有赫赫戰功的英勇將士。走在方隊前面的,是四十四師功勳旅參謀長關山上校,在遼西抗戰中,畢業於士官學校第一期、黃埔軍校六期的關山上校在旅長王敘倫將軍受傷之後,沉著冷靜,指揮所部打退了日寇第七獨立混成旅團四次瘋狂的進攻,圓滿完成阻擊任務……」

「持槍——敬禮——」

「殺——殺——殺——」

震天的怒吼轟然響起,全副武裝、手握各種武器的三百六十名將士身上散發出的凌厲殺氣,把軍樂隊震得手足失措,歡快的樂曲戛然而止,也震懾了全場軍民,每一個觀眾均心頭狂跳,一時間竟然忘了歡呼鼓掌,直到隊伍通過檢閱台,全場的歡呼聲才再次響了起來。

觀禮台上的李濟深和朱培德也為之一震,兩人相視一眼,會心一笑。李濟深低聲說道:「安家軍果然了得,沒有千錘百煉,不可能有如此濃重的殺氣,恍惚間,我似乎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這個顧瘋子帶兵果然有一套啊。」

「同感、同感啊!」

朱培德說完,羨慕地望向整齊離去的四十四師方隊,一晃眼,猛將夏儉率領的三十九師方隊隨之到來。

主力部隊的七個方隊過去之後,接踵而來的武裝警察方隊讓人無比驚訝,熟悉武器裝備的蔡忠笏,一眼就看到第一排武裝警察手上全都是雷明頓五連發散彈鎗,這種在近戰巷戰中威力巨大的武器竟然出現在川南警察手上,讓蔡忠笏感到非常不可思議,他一把扯過隔著蔣鼎文的尹繼南:

「尹老弟,丁志誠的麾下什麼時候開始裝備的美國雷明頓武器?」

心中自豪卻也異常傷感的尹繼南低聲解釋:「蔡大哥仔細看看槍管和槍托……看見了吧?這種槍更短,槍托形狀更類似前面三十九師手上的改進型衝鋒鎗,是在雷明頓基礎上仿製改進的,更適合武裝防暴警察使用,各師特務團也有少量裝備,反應很不錯。」

蔡忠笏再問:「後面兩排官兵手裡捧著的又是什麼武器?怎麼像是鼓式彈夾啊?」

「那是轉盤式榴彈發射槍,可發射榴彈、煙霧彈和毒氣彈,有效距離約在一百二十米左右,兵器研究所對這批初期產品並不滿意,只有少量裝備警察部隊,估計改進實驗還在進行之中,只是……恐怕小弟很難看到以後研製出的新武器了。」尹繼南非常傷感地歎了口氣。

蔡忠笏馬上安慰道:「別跟老哥訴苦,你是小毅的生死兄弟,讓他把心切給你一半他都不會皺眉頭,分什麼你我遠近?這次你不也是從南京趕來了嗎?也沒見誰出面攔阻。以後想來你就來,敘府飛機直飛南京了,方便得就像去郊遊一樣,呵呵……哎呀,我的天吶……這是什麼戰車?我以前怎麼從來沒看到過啊?」

正說話的時候,「轟隆隆」的戰車馬達聲傳來,十二輛體型寬闊低矮、外形全是傾斜式裝甲的六輪戰車,呈三四排列的隊形,整齊開來,上方呈梯形的炮塔前部,竟然伸出了三七速射炮炮管,頂部一位全副武裝的士兵緊握德制g15機槍,陣陣青煙中的戰車,全都塗上了色調偏冷的四色迷彩。

隨著解說員的介紹,右側看台上的數十名歐美工程師和百餘名安家軍軍工技術人員激動地站了起來,齊聲歡呼,望著自己親手研究製造的「獵豹二型」裝甲突擊車,無比自豪。此時此刻,他們更為期待中德合資、即將竣工的瀘州拖拉機廠盡快投產,以便能造出真正的、適合中國實際運用的坦克,在中國軍工發展史上,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台上將領們聽說這是安家軍兵工廠自行設計製造出的攻堅利器,無比震驚。台下眾多外國記者雖然知道在華北抗戰中安家軍曾動用了輪式裝甲戰車,但從未見到過,特別是今天亮相的還是升級換代的新產品,驚愕之餘,如獲重寶,爭相拍攝。很快幾位軍事記者便確信目前世界各國研製的戰車中尚未有如此獨特的外形設計,細細一想便發現,安家軍自行設計的這種戰車,在理念上確實非常獨到,最顯眼的一點是,子彈或者小型炮彈擊打在傾斜式裝甲上,威力將會大為降低。

緊接著,十二輛用美國道奇中型吉普改裝而成的車載式中迫擊炮車整齊開來,緊隨其後的是組裝的德國重卡牽引著十二門同樣來自德國特許生產的克虜伯120重炮,重炮方隊的背後,則是屠智榮將軍率領的十二輛功勳防空戰車。

歡呼聲震耳欲聾,全場彩旗招展,掌聲經久不息,屠智榮的名字在全場軍民的齊聲歡呼中,傳到十里開外。

忽然,天空中的轟鳴聲由遠而近,很快蓋過了全場的掌聲歡呼聲,隨著葉青和韓玉激動的聲音響起,兩萬餘軍民齊齊昂首遙望,三架銀白色的戰機以超低空飛行的方式,飛速而來,全場隨之萬眾歡呼,歡欣雀躍,觀禮台上的安家軍眾將校,臉上露出無比自豪的笑容。

一波波戰機編隊飛過,驅逐機、轟炸機、偵察機、運輸機……四個編隊共四十二架戰機掠過蔚藍的上空,很快提升高度,向西面的翠屏山方向飛去。

正當人們以為飛行表演就此結束的時候,一架大型轟炸機從東面飛了過來,接近體育場上空的時候,機尾突然蕩出一根銀白色的長索,長索在空中蕩漾兩下,突然飄出一面碩大的紅色旗幟,旗幟上那只插上翅膀的銀色飛狐,清晰地展現在兩萬多軍民的視野裡,全場再次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直衝雲霄,久久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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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〇六章 最强音前奏

安家軍在敘府舉行的盛大的閱兵儀式,產生的影響很大,國內新聞界不由得想起中原大戰前,蔣介石與馮玉祥、閻錫山衝突公開爆發的前夕,西北軍和晉綏軍分別舉行的閱兵和演習。各地方軍閥勢力對安毅的突然強硬,深感震動,均猜測安毅與他的蔣校長之間的矛盾已日益尖銳,否則安家軍斷然不會以閱兵昭彰其志。

尤為引人矚目的是,根據鋪天蓋地的新聞報道,以及安家軍那個信號覆蓋大半個中國、對全國民意擁有巨大影響力的廣播電台的連續報道,安家軍的此次閱兵規模極為驚人,除亮相人數只有一萬五千餘人之外,其他如武器裝備、組織方式、精神面貌以及所顯示出的強悍戰鬥力和凝聚力,遠遠地超過十年來任何一個地方武裝舉行的閱兵儀式。

這次參加檢閱的將士,包括安家軍陸軍主力部隊、警備部隊、航空兵部隊和武裝警察部隊,幾乎全都是戰功赫赫、經驗豐富的百戰之師,一次就出動最新研製成功已經量產的十二輛最新型號的輪式坦克、二十四輛防空戰車、十六輛裝甲突擊車、十二門牽引式重炮、十六輛新式車載迫擊炮以及四十二架各式戰機,首次公開了敘府兵器研究所最新仿製成功的通用機槍、榴彈發射槍、稱為「某重點型號」的新式衝鋒鎗和狙擊步槍等新式武器。

安家軍在閱兵儀式上所展現出來的強大戰鬥力和威懾力,是目前中國任何一個軍事集團無法企及的,很明顯,安家軍的目的是向外界炫示他們的強硬立場,展現他們堅忍不拔、永不妥協的精神。

更為重要的是,中外各界通過這次閱兵,終於看到了安毅集團擁有堅實的工業基礎,特別是在軍工研究與製造領域,擁有先進的技術和強大的生產能力。這次閱兵還意味著,一旦戰爭需要,裁軍十二萬之後仍然擁有十萬精銳的安家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擴軍,並形成戰鬥力。

美國著名女記者卡普蘭的報道最為深入典型,經美國《紐約時報》全文刊登之後,立即被歐美數十家報紙雜誌轉載,卡普蘭在報道的結尾寫道:

「……虎踞中國大西南的安毅軍事集團,通過此次令人耳目一新、同時也深感震撼的盛大閱兵,無比自信地向全中國乃至全世界傳遞這樣一個信號:擁有光榮歷史和傳統的安家軍具有堅定的信念,擁有巨大的發展潛力和驚人的凝聚力,從這一天開始,這個全中國第二大軍事集團,將以嶄新的姿態,正式登上中國的歷史舞台……」

正在廣州召開會議的南方各路軍事集團和政治集團的領袖,在川南舉行閱兵式的當天晚上,停止了會議議題,對驟然改變的政治局勢展開專題討論。

晚上八點整,各路豪強齊聚在昔日的廣州中央政府會議廳裡,通過碩大的美國產收音機,靜靜聆聽川南人民廣播電台的新聞廣播,與會者神色各異,喜憂不同。

當聲音清脆的女播音員說到「著名教育家、社會活動家、黨國元老馬君武先生一行,在著名教育家、法學家、西南政法大學校長蔣雲山先生等人陪同下,於今日下午對西南理工大學進行訪問考察」時,粵軍統帥陳濟棠、代表福建十九路軍的陳銘樞等人,全都情不自禁地望向臉帶微笑的李宗仁,以及神色自若波瀾不驚的白崇禧。

在場的人都非常清楚,數日前李濟深應世侄安毅的邀請,和從南洋匆匆到來的歐耀庭一起,到廣州機場乘飛機飛往南寧,計劃從南寧飛昆明,再前往敘府。但是,誰也沒料到,廣西大學校長馬君武竟然也去了敘府,難道說廣西和川南之間,有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約定?眾人想到這兒,顧慮重重,均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警惕。

李宗仁也不管一雙雙充滿猜忌和疑慮的眼光,指了指橢圓長桌盡頭的收音機,笑著示意大家繼續聽廣播。

胡漢民微微蹙眉,隨即若有所思地低下頭,陳濟棠肚子裡暗罵一聲老狐狸,便轉過臉去。陳樞銘則是微微點頭,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得益於去年一二八淞滬抗戰期間十九路軍與安家軍之間的真誠合作,回到福建悶頭練兵的蔣光鼐和蔡廷鍇,一直與「親密戰友」安毅保持秘密來往,除了正常的新特藥和武器貿易之外,江南集團生產的機器設備、從歐美進口的車輛和原材料,一直通過江南集團發達的海運源源不斷地送到十九路軍手裡。截至目前為止最大的一項交易,是江南集團賣給十九路軍一個加強團的先進武器裝備,包括三百支中正一式衝鋒鎗、二十四門六和三十六門八一口徑迫擊炮、十二挺仿德制通用機槍、一個營的新式工兵裝備和七十萬發各式槍彈炮彈。十九路軍則根據江南集團的委託,將相應價值的鎢礦裝上德國魯麟洋行的貨船即可,雙方一直合作得非常愉快。

長達一小時的新聞播報結束,胡漢民示意秘書關掉收音機,眾人也不說話,再次望向臉帶微笑莫測高深的李宗仁。

李宗仁站起來,大大方方地告訴大家:「大家別用這種眼光看著我,這回不但馬君武先生去了川南,我們主管國計民生的副省長黃以行(黃旭初)也以任公學生的身份去了,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要加強與安毅集團及其聯盟勢力的經濟合作,我們廣西那個地方七分石頭一分土,實在太窮了!十萬官兵一年只有兩套服裝,一年四季都穿草鞋,要是再不做點兒生意,連稀粥都喝不上啊……」

……

太原,晉綏軍總司令部。

巍峨的正殿右前方,豎起一根十二米高的粗壯電線桿子,高聳的桿子頂端,是一組接收天線。總司令部專用會議室裡,晉綏軍的靈魂人物閻錫山、商震、徐永昌、孫楚、趙成緩等人齊聚一堂,同樣是收聽完川南人民廣播電台八點開始的新聞廣播,隨即展開討論。

徐永昌、商震等人與安毅早在二次北伐期間就認識了,晉綏軍騎兵司令趙成緩則在華北抗戰後期,護送軍糧到保定兵站交割手續時,與安毅見過一面並一起抽了兩根煙,因此在座將領中,近半數都熟悉總是臉帶微笑、彬彬有禮的安毅,知道這個年輕的將領不但打仗精明,而且對任何敵人都毫無畏懼。只是誰也沒想到,數年來在歷次國內戰爭、對日作戰中立下赫赫戰功、對蔣介石一直忠心耿耿言聽計從的安毅,竟然會在這次涉及自身利益的政治博弈中如此的堅決和強硬。

眾將你言我語,一陣唏噓,閻錫山擺擺手,嚴肅地說道:「安毅這次很給我們面子,對我們派駐敘府的《晉陽日報》兩名記者非常照顧,這兩天還特意派出一個無線電小組,協助我們的記者及時發回了十幾份閱兵的報道和川南經濟發展的報道,我們才有這麼及時詳細的情況瞭解。

「但是,諸位千萬別忘記了,安毅之所以會這麼做,除了向咱們表示出一種友好姿態之外,就是想讓我們知道他的想法,知道安家軍和整個川南政府的想法。大家把眼睛睜大點兒,不要為某些表面上的東西迷惑,多想想安毅更進一步的目的是什麼?他想和我們形成怎麼樣的關係?我們又該如何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能夠獲得什麼樣的利益?想明白這些,其他什麼都不用想了。」

眾將深以為然頻頻點頭,深思不已。

商震想了想,含笑建議道:「司令,不如明天把屬下的旅長孫嘉奇叫回來,讓他辛苦一趟,到敘府去會會他的老同窗,看看能不能把一兩樣新式武器彈藥的生產圖紙給弄回來?屬下覺得咱們的兵工廠需要繼續升級改造,而最好的機床和技術,只有安家軍的兵工廠才擁有,在北平期間,他送給咱們的一千六百發高爆迫擊炮彈,都是他們自己生產的,三種引信的效果和質量讓我軍上下讚不絕口,比起法國人和比利時人的都好用。

「從目前局勢來看,蔣委員長佔據中央的大義名分,還是很有優勢的,政治上咱們不好表態,可眼下這個難得的做生意的機會要是輕易放過就太可惜了。屬下想,安毅這個時候之所以會接觸桂系,並公開強調大力發展與周邊地區和省份的經貿關係,明擺著就是向蔣委員長施壓,估計蔣委員長此刻已經急得蹦蹦跳了。」

商震話音剛落,會議室裡哄堂大笑,閻錫山也笑逐顏開,頻頻點頭。

徐永昌同意商震的意見:「啟予的這個建議很好,以蔣委員長的性格分析,他絕對不能容忍安毅這個得意門生如此強烈的回應,肯定要在別的什麼地方對安毅下手,前一陣子鬧得沸沸揚揚剛剛解決不久的江南集團偷稅漏稅事件,恐怕只是蔣委員長系列手段中的一環。因此屬下估計,不管江浙財團如何調停,也不管中央軍內部的意見分歧有多大,蔣委員長對快速崛起已經嚴重威脅他的統治的安毅集團的打擊勢在必行,至少在短時間內,這個尖銳的矛盾將無法調和……這樣,就給我們提供了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要是不好好利用一下,就說不過去了。」

閻錫山暢聲大笑,轉向商震問道:「啟予,聽說你麾下猛將孫嘉奇在黃埔時,就睡在安毅的隔壁床上,是嗎?」

「是的,停戰協議簽署後咱們一起喝酒時說到掛冠而去的安毅,孫嘉奇那小子喝得高興說出他和安毅之間的一些事情,他說在黃埔時工兵科所有人都不富裕,只有安毅最有錢,很多人經常偷他的煙抽,安毅發現後嘴巴上不饒人,可暗地裡時常悄悄送給不富裕的同窗一兩包煙,包括他孫嘉奇,沒少得到安毅的照顧,所以品學兼優的安毅很有人緣,也好說話,只要是安毅認定的兄弟,他能夠把心掏給你。」商震頗為感慨地說道。

趙成緩插了一句:「確實如此,安毅很好說話,沒有任何的架子,做起生意來從不會讓對方吃虧。比如上次的幾萬噸糧食,他嘴上說不管不顧,讓何敬之他們自己想辦法解決,但轉個身卻悄悄派人給咱們送來支票,從這件事來看,安毅人品好,有信用,值得一交。」

「嗯……」

閻錫山滿意地點點頭:「這樣吧,立即把孫嘉奇叫回來,隨時等候命令,等會兒我就親擬一份電文發給安毅,要是他樂意的話,我想讓太原廠組織一個參觀小組去學習取經。還有件事是庸之先生私下告訴我的,安毅從去年開始,一直從德國進口飛機發動機和關鍵設備,又請來歐美各國數百個工程師和技師,在他的敘府建起了飛機廠,而且現在已經能自行生產出飛機了。我這才知道,年初抗戰他的兩個航空大隊打得很慘烈,飛機損失過半,可他在短短三個月時間裡,就突然多出幾十架先進飛機,原來都是從這裡出來的。

「由此可見,安毅的工業基礎已經很了不起了,遠遠地走在了我們的前頭,所以我們必須與他合作,而且盡可能多地展開全方位的合作,包括軍事教育方面等等,盡一切努力壯大我們自己,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眾將齊聲答應,徐永昌沉思片刻,再次建議道:「司令,是不是悄悄地進行?這個時候,咱們最好還是不要刺激南京方面。」

「怕什麼怕?這個時候咱們動靜鬧得越大,對老蔣的刺激也就越大,就能獲得更大的利益。眼下老蔣的東南西北到處著火,麾下第一大將安毅變成了他的對手,這個時候咱們要是不表示表示,何時才能從老蔣碗裡刨出點兒東西啊?」

閻錫山毫不在乎地幽默回答,引來眾將一陣開心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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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〇七章 狂風驟雨顯崢嶸(一)

廬山牯嶺,蔣委員長官邸。

拂曉時分,小雨漸漸停歇,輕紗般的裊娜薄霧,緩緩湧動,天上深灰色的雲層散去,魚白色的天際在滿山迷蒙中漸漸放亮。

楊永泰等七名委員長心腹重臣結伴走出官邸,三三兩兩邊走邊談,趕往下方的新落成的中央政府行館。

蔣介石走出官邸一樓西南側的會議室,在門口伸展雙手,活動一下疲憊的關節,深吸了口氣,穿過寬敞質樸、設施簡單的正廳,步入東面的辦公室兼書房,坐下後示意跟進來的機要侍從官文強把文件放到書桌上。

蔣介石提起毛筆,在硯台上略微轉動,潤筆完畢,頭也不抬地吩咐:「打開窗戶的紗簾,上午的空氣很清新。」

文強沒能答應,宋美齡的聲音已經響起:「我來吧,念觀,開了一夜的會你也累了,快去休息,這兒有我呢。」

文強點了點頭,輕輕退了出去。

身穿一身純白無袖純白暗花旗袍的宋美齡麻利地拉開兩面寬大窗戶的紗簾,望了一眼東方天際被尚未升起的朝陽染成橘紅色的美麗雲朵,回到蔣介石身邊,輕柔地為他按摩肩部:

「霧散了,今天會是個好天氣……達令,先用早點吧,你也該休息一下了。」

蔣介石緩緩靠在椅背上,抬起手覆蓋在宋美齡柔美的手背上,閉上眼睛,溫存地說道:「睡不著啊!前天海軍的海圻、海琛、肇和三艘戰艦,在陳濟棠的陰謀利誘下叛逃南下廣州,弄得整個海軍人心浮動,惶惶不安。

「好不容易壓住這個消息,緊接著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馮煥章又再通電全國,歷數我多年前的是非,說我蔣某人只會向日本人和列強卑躬屈膝,謀害自己人卻是如狼似虎,迫不及待,一次又一次在全國各界乃至國際上為我抹黑。儘管如此,我都沒生氣,也知道江河日下的馮煥章除了那張嘴之外,不再對我構成任何的威脅。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我那個得意門生,一直讓你引以為傲的干女婿突然發神經了,在這要命的時候,他竟然借士官學校畢業典禮之機,舉行盛大的閱兵儀式,出動了抗擊日本人的時候都沒出動過的各式先進武器裝備,向天下人耀武揚威,引發全中國、全世界一片嘩然,因此而產生的連鎖反應就要出現,我都無法想像會到何等惡劣的程度……知道嗎?他是在向我示威啊!」

「達令,你可千萬不能生氣,不能生氣!」宋美齡看到蔣介石臉色突然發青,胸膛急劇起伏,連忙抓住他的手,和聲勸慰。

蔣介石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強壓住胸腹間激蕩的憤怒和失望。昨天中午接到川南閱兵的密報之後,蔣介石除了失手掉下毛筆之外,並沒有如眾人預料的那樣大發雷霆,也和現在一樣閉著眼睛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冷靜命令侍從室立即召集相關人員,舉行緊急會議。

這個研討如何應變的會議從昨天下午一直開到今日清晨,期間,歐美三個國家的駐京領事官來電詢問,從反應來看,歐美各國普遍顯得非常憂慮。

隨著詳細完整的秘密報告一份份送達,蔣介石和心腹智囊們意識到問題越來越嚴重,如果處理不好,就會因此引發整個局勢的急劇動蕩和政治危機,甚至有突然引發全國性內戰的可能。

越是危急關頭,一個英明的領袖越不能表現得驚慌失措,言行失控,因此,蔣介石一直強忍怒火沒有生氣,至少到現在為止,他仍然保持著應有的冷靜和風度。

然而,此時蔣介石的心裡很不踏實,他之所以連個盹都不打一下,其實是在等候一個重要的結果。他要以更強硬的立場、更堅決的態度,對執迷不悟妄圖擁兵自重形成實質上分裂割據的安毅集團,展開針鋒相對的懲處和打擊。

如果少年得志、居功自傲的安毅和他的那些無知將領再不幡然悔悟,蔣介石就會立即啟動第二套計劃,採取多管齊下的方式,對安毅集團展開堅決打擊。

第二套計劃的主要內容包括兩方面內容:

第一方面:啟動積極外交工作,讓歐美列強和全國各大財閥辨明形勢,看清楚誰才是中國的領導者和決策者;分步驟逐一切斷安毅集團的對外貿易線路,秘密召開中央政府經濟工作會議,以中央決策方式,對安毅集團的金融業、工商業展開政策性的壓制;同時以整頓全國進出口貿易秩序的名義發出公告,再以加強稅政征管的措施,變相封鎖長江中下游航道,對過往商船進行嚴格的安全檢查和關稅徵收稽查,用光明正大的手段,緩緩收緊套在安毅脖子上的經濟繩索,最終達到迫使安毅及其集團全面妥協的目的。

第二方面:秘密派遣黨政軍特派小組,前往重慶、成都、長沙、昆明、北平、太原和西安,通過積極的斡旋和利益的分配,包括對各方割據勢力進行高官厚祿的收買利誘,承諾給予重要的地方軍閥大筆「特別軍費」的撥付,提升地方軍閥的政治地位,盡最大努力孤立安毅集團,甚至引發周邊武裝勢力與安毅集團的軍事衝突。

就在半小時前,經過緊急會議的反覆討論,徹夜權衡,蔣介石果斷地下達了以牙還牙、立即併吞鄱陽湖水警師,以及安家軍防空部隊的系列命令:

以剿匪司令部的名義,命令鄱陽湖水警師師長路程光、參謀長穆追憶立即趕來廬山,出席緊急召開的軍事會議;以海軍司令部的名義,命令海軍長江艦隊,立即封鎖湖口至長江航道,禁止一切船隻通行;同時命令軍事委員會軍政部、訓練總監部聯合下文,把京城對面一江之隔的原獨立師六合大營收回軍委直屬,從華北戰場撤回後奉命駐紮在六合大營擔任首都防空任務的安家軍防空旅第一團,即日起接受軍政部整編。爭取在最短時間內,將這個安毅一時顧及不到的防空團,改編為首部衛戍司令部直屬防空團。

上午七點五十分,湖口,鄱陽湖水警師司令部。

寬大的辦公室裡,三十二歲的少將司令路程光緩緩站起,緊緊盯著站在面前的副司令兼黨代表袁樹堂,直到袁樹堂心虛之下把視線移開,路程光才冷冷地問道:

「袁副司令,大家兄弟一場,我不想為了不應該由你承擔的責任傷了彼此的感情。別的話我也不說了,最後問你一次,剿總在這個時候突然命令我路某和參謀長上廬山,到底是什麼意思?」

「司令多心了,哈哈……估計也就是個尋常的剿匪會議吧,要不是等會兒中央黨部黨務工作檢查小組要來,屬下也想和司令一起去的。」袁樹堂終於鐵了心離心離德了。

「你這……」

「冷靜點,追憶!咱們犯不著動這個卑鄙的小人物。」

路程光一把拉住怒火萬丈的參謀長穆追憶,示意站立在門後的機要處長兼特務團長蘇鐵名上校過來:

「老蘇,通知你的特務團,立即把基地碼頭和湖口前沿碼頭封鎖起來。再通知水警第二旅的老顏、陸戰一旅陸林海、陸戰二旅方繼德,一個小時之內做好一切出發準備。」

「是!」

北伐初期就從湘西進入安家軍的蘇鐵名二話沒說,扭頭就走。

路程光拉著穆追憶的手,鄙夷地掃了一眼渾身是汗的袁樹堂:「追憶,你去通知一旅長孫德龍、軍需科長周萍源幾個黃埔一系的主官,讓他們馬上過來開會,咱們實話實說,好聚好散,如果誰敢阻攔,就別怪咱們不講交情了!」

穆追憶點點頭,望向滿臉蒼白的袁樹堂:「這孫子怎麼辦?」

「讓他出去,我不信他能翻天,再有半小時,那個來接收咱們水警師的中央黨部特派小組和南昌行營政治部的一個連憲兵,就要乘坐07號運輸船到來,正好一起拿下,押到咱們的指揮艦上一起走!老子今天倒要看看,誰他娘的敢把老子怎麼樣!」難得發火的路程光憤怒起來,顯得格外猙獰。

穆追憶和路程光再也不看袁樹堂一眼,也沒有下他的配槍,非常不屑地走出辦公室。

雙腿發軟的袁樹堂嚇得微微發抖,聽到腳步聲遠去,立刻撲向桌上的兩台電話機,飛快猛搖三圈,拿起聽筒,竟然連電流聲都聽不到。

袁樹堂再次搖響另一部內線電話,想通知一旅長孫德龍千萬別來,沒想到這部電話也沒有半點兒反應。

袁樹堂幾乎是神經質地連續搖動電話,反覆數次之後終於徹底絕望,猛然間意識到整個行動已經洩密,路程光和穆追憶以及蘇鐵名這些死忠於安毅的將校,早已經掌握並做了周密的防範,看來路程光真的要率部沿江而上,投奔安毅去了。

想到這裡,袁樹堂猛然打了個冷戰,突然意識到如此絕密的計劃變成這樣將會出現的惡果,至少中央黨部調查局會對水警師唯一知道內情並肩負重要使命的袁樹堂,召開嚴厲的隔離調查甚至審訊。

一顆顆冷汗從袁樹堂光亮的腦門和脖子上冒了出來,他終於明白路程光一大早把他找來談話的用意何在,不由得絕望地痛呼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外表嚴厲、不苟言笑的路程光其實是個非常重感情的人,剛才的一番話,正是給袁樹堂最後一個機會,做夢都認為自己能夠高昇的袁樹堂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從此成為水警師大多數將士的敵人,成為強大的安家軍的敵人,若是說敵人一詞太過嚴重的話,至少袁樹堂將成為安家軍全體將士唾棄的對象。

二十分鐘後,江南造船廠遷往瀘州之前建造的最後一艘快速運輸船07號船,出現在水警師基地碼頭東南方的水域。

船上三名中央黨部調查局特勤科幹事神色嚴峻,在這樣的大熱天還身穿深藍色中山裝。三人遙望歷歷在目、停著兩艘美國進口炮艇的寬闊碼頭,暗做準備,三人中的科長臉色嚴峻,不停與身邊畢業於黃埔三期的憲兵中校說話,詢問路程光和穆追憶是否已經啟程趕赴廬山?

憲兵中校心中不屑,臉上卻堆滿笑容,說請科長儘管放心,說他非常熟悉路程光和穆追憶這兩位水警師老大是標準的軍人,從來都是遵守軍令的楷模,此時恐怕已經到了廬山腳下的碼頭了。

運輸船靠向異常平靜的碼頭,幾名值班官兵接過船上拋出的纜繩,熟練地纏繞在粗大的鐵樁上。

一百五十名憲兵在中校的率領下,跳下碼頭,快速集合。

黨部的三位幹事靜立片刻,戴上禮帽,趾高氣揚地下船,走到碼頭以內十幾米處停下腳步,四處看了看,不見袁樹堂前來迎接,臉型消瘦、面相陰鷙的科長很不高興地詢問走過身邊的一位士兵:

「站住!你,過來……你們的黨代表去哪兒了?」

士兵咧嘴一笑,指向高大的三百噸快速巡邏炮艇:「黨代表我不知道,不過我們路司令和穆參謀長倒是過來了。」

科長和身邊兩人大吃一驚,轉身一看,全副武裝的路程光和穆追憶帶領十餘名特種精銳大步走來,科長立刻意識到危險,扔掉手裡的公文包就想要拔槍,這時他身邊毫不起眼的士兵手裡的柯爾特手槍已經頂在了科長的太陽穴上:

「別動,否則打死你就像打死條野狗。」

憲兵們大吃一切,立刻端槍對準站在三個黨部幹事面前的路程光和穆追憶,嘴裡大喊「不許動」「警告你們立即放下武器否則後果自負」等等。

路程光皺了皺眉,指指水邊的大船:「你們自己拿主意,有種就向老子開槍!」

憲兵中校和百餘憲兵抬頭一看,頓時傻眼了,十幾挺輕重機槍早已架在數十米長的船舷上,黑洞洞的槍口正指向自己。

就在憲兵們魂飛膽喪的一剎那,一陣整齊的號子震天響起,陸戰旅旅長陸林海率領一個團全副武裝的將士,列隊跑步進入碼頭。

隨著陸林海的一聲令下,憲兵中校和他的一百五十名麾下被盡數繳械,略有掙扎就是劈頭蓋腦的一陣槍托,轉眼間所有憲兵無一敢動彈。

路程光看都不看三位被剝去上衣、赤裸著上身的幹事一眼,吼出句「全體出發」,就率先走向指揮艦。

碼頭上的陸林海再次大吼一聲,憲兵中校包括他的一百五十名部下,全身搜查後被剝去上衣,接著一個個押送到停靠在長長碼頭上的十幾艘大小艦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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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〇八章 狂風驟雨顯崢嶸(二)

上午八點四十分,敘府岷江機場。

安家軍航空司令部的二十五架驅逐機、四架大型轟炸升空四十五分鐘之後,兩輛軍隊的中吉普徐徐開進機場,整齊地停在停機坪邊沿。

第二輛車裡郭懺、朱平之等人提著行李,鑽出車廂,站在車外望了一眼等候自己幾個人的飛機,看到陳成三人還在第一輛車內沒有下來的意思,不由著急起來。

前面車裡坐在後座上的蔣鼎文、陳誠、蔡忠笏正在發火,要求安毅必須給個解釋,否則堅決不下車。陳誠三人來到敘府至今,都沒機會與安毅說上正事,蔣校長交給的任務尚未完成,一大早就被安毅拉來機場要送走,怎能不生氣?

坐在駕駛位上的安毅一直微笑著忍受三人責罵,等三人稍微安靜,安毅收起笑容,頗為難過地解釋道:

「三位大哥,繼南昨晚就趕回南京去了,今日再送別你們,小弟心裡也很難過……不過,這並不是小弟不懂事,而是校長已經不需要三位大哥從中斡旋了,所以我只能把三位大哥送回去。恐怕你們還不知道,早在三位大哥啟程來探望小弟之前,校長就已經制定好了周密的方案,要對我安家軍序列的鄱陽湖水警師動手,而且就在今日凌晨五點二十五分下達了行動命令。」

「什麼?」陳誠大吃一驚,眼睛睜得圓圓的。

蔣鼎文激動地吼起來:「小毅,你胡說什麼?我瞭解你的校長,這絕對不可能!」

只有蔡忠笏懵懵懂懂,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知該如何是好。

安毅搖頭慘然一笑:「這樣的事情,小弟能胡說八道嗎?實不相瞞,校長先是以開會為借口,企圖把我水警師師長路程光和參謀長穆追憶騙上廬山,由中央黨部派駐的黨代表兼基地副司令袁樹堂做內應,配合中央黨部黨務調查局特勤科三人和南昌行營一百五十一名憲兵,對水警師進行吞併。

「三位大哥可以想像,只要路程光和穆追憶離開,留在湖口基地的水警師最高長官袁樹堂和中央黨部的人,就能命令水警第一旅旅長孫德龍、以及這幾年先後加入我水警師的黃埔前幾期效忠於校長的一批團營長調動起來,進而對忠於小弟的其他弟兄進行繳械鎮壓,水警師從此將不復存在。

「三位大哥想必都很清楚,水警師對小弟的南昌工商業基地多麼重要,而且水警師大部分弟兄,都是跟隨小弟從北伐一路殺出來的,數年來為江南集團的快速發展保駕護航,在西征桂系、中原大戰、淞滬抗戰中立下赫赫戰功,作用之大,無所替代啊!

「校長打擊水警師,就是打在小弟和江南集團的軟肋上。可校長還是失算了,有人提前把消息透露出來,水警師急報給小弟,小弟無話可說,只能讓他們自己決定自己的前途。結果,一個小時前他們來電,說全師三個旅約七千餘弟兄嚥不下這口氣,已經扣押了中央黨部的三個人和一百五十一名憲兵,要開船來川南。

「諸位大哥,你們說,事情已到了這等地步,小弟還能說什麼?你們留在這兒還能起什麼用,不如回家來一個眼不見為淨好些……」

陳誠三人無比震驚地看著安毅,蔣鼎文突然前撲,猛然抓住安毅的領子:「老子不信!絕對……嗷……」

前排副座上的沈鳳道不知怎麼做到的,一下子就讓情緒失控的蔣鼎文觸電似的鬆開手,彈回到後座上,安毅、陳誠和蔡忠笏尚未反應過來,沈鳳道已經微瞇雙眼,冷冷地看了蔣鼎文一眼,略帶警告地說道:「蔣兄,得罪了!」

蔣鼎文捂著發麻的肩膀,顧不上與沈鳳道計較,再次著急地詢問安毅:「小毅,你說的全都是真的?」

「大哥,這麼多年來,小弟何時對你說過一句謊話?況且這麼大的事情很容易被拆穿,你以為我有那麼笨嗎?」安毅有些無奈地回答。

蔣鼎文慌忙轉向陳誠:「辭修兄,怎麼辦?」

陳誠略作思考,果斷回答:「銘三兄,你立即乘飛機回去覲見校長,小弟和誨臣留下來!記住,一定要盡快見到校長,告訴他,師生之間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決不能做下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啊!」

「好!」

蔣鼎文咬牙答應下來,深深地看了安毅一眼,搖頭歎息一聲,猛然推開車門鑽出車廂,想想不放心,兩步來到駕駛室窗外,低下頭向安毅招了招手。

安毅連忙開門下車,沈鳳道無聲無息地站到了安毅身後。

蔣鼎文一臉肅然,輕輕把手搭在安毅的肩膀上,諄諄叮囑:「小弟,你可千萬不要衝動,大哥知道你委屈,心裡有氣,可你也不能怪罪校長啊!是他身邊那些佞臣在作祟,而不是校長。你想想看,校長是如何對待蔣先雲和陳賡的?何況你一直是他一手栽培、看著成長的愛將,他時常對我提及當年南昌之役你重傷下水扛起斷橋的情景,每每因此而黯然淚下,你和校長之間的感情,不比愚兄和校長之間的感情淺啊!」

安毅動情地點了點頭:「大哥,你放心,只要校長不趕盡殺絕,小弟就不會公開翻臉,還仍然把他當成自己的師長,把他當成黨國的領袖,遇到抵抗外辱之時,只需要他一聲令下,小弟就會帶著麾下弟兄,捨生忘死,一往無前。可是,要是校長不念舊情,或者下令傷害了小弟的任何一個兄弟,那就別怪小弟衝動了。」

蔣鼎文痛苦地搖了搖頭,緊緊捏了安毅肩頭一把,看到安毅身後沈鳳道那警惕的目光,黯然一歎,無力地鬆開手,轉身離去。

安毅目送蔣鼎文和他的副官朱平之乘坐的飛機直上雲霄,消失不見,轉過身來,才發現陳誠和蔡忠笏不知何時站到了自己身後,沈鳳道則是一臉恬然波瀾不驚的樣子。

安毅苦笑一下:「兩位大哥,你們這又是何必呢?不如這樣吧,待會兒我先讓人把兩位大哥送到賓館,晚上到家裡坐坐,咱們好好談談……現在小弟得趕回司令部看看,否則不放心。」

「別想落下我們,你去哪兒我去哪兒,直到你好好坐下來,和愚兄鄭重地談談。」

陳誠打定主意,寸步不離,緊跟安毅。他知道安家軍擁有全國最先進的無線通信設備,隨時可以與遠在千里之外的各部進行聯繫,一個多小時前反出鄱陽湖的水警師,已到了非常關鍵的時刻,一個不好,很可能擦槍走火,釀成空前大禍。

安毅定定地站立在陳誠面前,矮小的陳誠毫不客氣地抬起頭,直視安毅的眼睛。

良久後,安毅不由得暗自欽佩陳誠的膽略和高度的責任心,心想讓陳誠見識一下先進的指揮系統也好,或許對今後他指揮部隊抵抗外辱會有所幫助,安家軍數年來勤於總結、不斷改良的先進指揮系統和手段,肯定會對陳誠有所啟發。

九點零五分,湖口主航道。

朝陽下,水警師十九艘大小船隻,分成兩組隊形,以間隔一點五公里的距離,衝開粼粼波浪,高速駛向鄱陽湖與長江交匯口。為首的三百噸巡邏炮艇指揮艙裡,不時響起聲聲急報:

「距離前方炮艦約為八百米,對方緩慢拉開隊形,企圖封堵我主航道……」

「對方繼續打出命令信號,嚴令我們立即返航,否則他們將奉命開火!」

「請司令訓示,是否減速?」

水警師二旅長兼艦長顏開泰粗聲粗氣地詢問身邊舉著望遠鏡的路程光。

路程光仍然仔細觀察,命令卻鏗鏘有力:「保持航速。」

「是!保持航速!」

顏開泰通過話筒,向輪機手傳令,完了低聲罵出一句「日他奶奶」。

路程光放下望遠鏡,轉頭看了顏開泰一眼,再次命令:「通知參謀長及後隊各艦長,加速前進,尾隨本隊快速通過湖口主航道!」

「是!」

間隔數秒,路程光看到前方成品字形緩緩逼來的長江艦隊一艘四百五十噸級的炮艦和兩艘一百八十噸近岸炮艇,眼中寒光一閃,再次果斷下達命令:

「各艦艇注意,所有火炮瞄準前方主艦;陸戰隊一旅機炮營、二旅機炮營做好齊射準備,全體立即進入臨戰狀態!」

「是!全體立即進入臨戰狀態!」

隨著作戰命令的迅速下達,前隊指揮炮艇和三艘五十噸級巡邏艇上的主炮、機關炮全部瞄準越來越近的攔截艦艇,各艦艇甲板上,一門門迫擊炮飛快架設完畢,在各自指揮官堅決有力的聲聲口令中,不斷修訂打擊諸元。

受命攔阻水警師的四百五十噸級「鎮湘號」陳舊的甲板上,一片慌亂,前方一馬當先高速開來的三百噸級指揮艇高高翹起的艦艏,在船員的眼中似乎變得越來越大,距離本艦已經不到兩百米,而且還在快速縮短距離,嚇得「鎮湘號」炮艦上的海軍官兵大喊大叫,到處亂躥。

指揮艙裡,大副臉色變得慘白,高聲叫罵起來:「他媽的鄱陽湖土匪,居然毫不減速……」

「左滿舵!全速規避!左滿舵……」

「鎮湘號」在船長竭斯底裡的大喊中緩緩轉向,路程光指揮的炮艦卻毫不減速,以一往無前的氣勢,轟然撞來,終因「鎮湘號」規避太遲,橫甩出的艦艉被高速前衝的水警師指揮艦一頭撞上,「彭」的一聲巨響轟然響起,指揮艦艦艏撞開「鎮湘號」艦艉之後,在一片飛濺的火星和青煙中猛然抬起,再重重落到水面上,砸出兩道數十米長、十餘米高的水幕,搖晃幾下,繼續高速前進。

緊隨其後的船隊已經變成狹長的雁式隊形,在劇烈傾斜、大幅度搖晃的「鎮湘號」激起的重重波浪中,緊緊跟隨急速航行的指揮艦,揚長而去。

左舷兩次從湖面彈起來的「鎮湘號」,仍在反覆搖晃之中,險之又險地躲過了傾覆之災,可破裂的蒸汽鍋爐冒出了沖天白霧,炮艦在自身激起的巨浪中上下起伏,失去動力,甲板上滿是被撞得鼻青臉腫、一身污濁的海軍官兵。

從英國海軍學校留學回來的艦長林崇昌滿臉油污,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帽子都顧不上揀,扶著艙壁,幾步躥出指揮艙,對著已經遠去的水警師指揮艦上那高高飄揚的司令旗號,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吼道:

「我操你媽的路程光——」

鼻子被撞得流血不止的大副重新戴上大蓋帽,飛快跑到尾炮旁邊,憤怒地遙望,發現自己的兩艘陳舊小炮艇早已嚇得遠遠避開,路程光率領的滿載官兵的船隊,已盡數轉入長江航道,逆流而上。

大副剛要破口大罵,三十多歲的炮長來到他身邊,拉著他的袖子指指後方,只見水警師的後隊在又一艘美國進口的三百噸快速巡邏炮艇的率領下,劈波斬浪,高速而至,船上的雙聯主炮黑洞洞的炮口早已指向本艦,船舷上,十幾門迫擊炮和雙聯機關炮也都做好了發射準備。

炮長搖搖頭歎了口氣,低聲勸道:「長官,還是算了吧,咱們犯不著和安家軍傷和氣,再者說了,要是真幹起來,咱們區區三艘老舊破船,能幹得過人家嗎?長官你看……至少有四五十門迫擊炮在對準咱們,還有那麼多輕重機槍和雙聯機炮,用巡邏快艇加載迫擊炮增強打擊火力的戰法,可是人家水警師第一個發明的,而且那幫打炮像是不要錢的瘋子,已經練到了兩公里內三炮齊發十輪七中的水平,雖然不一定打得沉咱們的船,可是一片迫擊炮彈砸下來,甲板上恐怕剩不下幾個兄弟了……」

「滾!你給老子滾……」

「程畿冉——」

船長的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到——」

大副連忙轉身衝向指揮艙。

「立刻給老子向司令部稟報,還要向蔣委員長稟報,要求飛機援助,炸沉水警師!炸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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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25 03:25:12
第九〇九章 狂風驟雨顯崢嶸(三)

「啪——」

蔣介石聽完海軍急報,憤怒之下豁然站起,揮掌猛擊書桌,震得筆架水杯嘩啦啦跳動:「目無軍法,十惡不赦!傳我命令:南昌機場第三航空大隊立即起飛,給我炸沉路程光的指揮艦!此等叛逆不除,何以昭彰法紀,何以震懾全軍?!」

眾將驚慌失措地肅立兩旁,楊永泰咬咬牙,上前一步:「委座,要出動航空隊,必須同時控制南昌機場南面那個安毅的守備團,該團一直作為安毅的航空部隊留守團,負責為過往和臨時進駐的本部戰機提供地勤和安保服務,該團武器精良,通信設備齊全,若是……」

楊永泰說到這兒閉上嘴,眾將微微吃驚,不敢言語,唯有葛敬恩厭惡地瞪了楊永泰的背影一眼。

蔣介石猛然醒悟,再次發出憤怒的命令:「立即命令南昌行營衛戍部隊,火速包圍該部,全部予以繳械!我倒要看看,安毅是否頭上長角了!」

「是!職下這就去辦。」

楊永泰親自接下這個任務,他一邊走向機要室,一邊無比痛心地仰天長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

臉色鐵青的蔣介石怒火未減,看到滿堂將領仍然誠惶誠恐地肅立堂上,惱怒之下,再次發作:「你們沒有用!不堪大用!還站著幹什麼?立刻前往會議廳,做好一切臨機指揮的準備!」

「是……」

眾將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低下頭參差不齊地答應,轉過身迅速走出大門。

來到外面的大廳,葛敬恩悄悄抓住王世和的手,拉到一邊:「快去通知夫人,否則就要天下大亂了!」

王世和痛苦地點點頭,快速轉身,一陣小跑奔向後院,對正在澆花的宋美齡急聲稟報。

宋美齡花容失色,連呼「愚蠢」,手中精緻小巧的花灑「彭」的一聲掉落地上,手也不擦快步走向書房。

九點三十分,敘府翠屏山下的安家軍司令部。

安毅大步走進寬闊的指揮大廳,葉城、顧長風、夏儉、謝馳與參謀處十餘名將校齊齊敬禮,看到跟隨在安毅身後的陳誠和蔡忠笏,面面相覷非常驚訝。

安毅也不解釋,大步走到眾將中間,掃了一眼牆上懸掛的大型地圖,上前一步,仔細查看用小旗標注的水警師位置。

「報告!」

情報參謀劉卿輕輕推開顧長風,站到安毅身後,望了一眼擠上來的陳誠和蔡忠笏,立即閉上嘴。

安毅等了一會兒沒有聲音,轉過身一看頓時明白,向劉卿點點頭,一臉平靜地說道:「沒關係,辭修將軍和誨臣將軍不是外人,說吧!」

劉卿挺胸抬頭,停頓片刻大聲回答:「是!二號基地發來急報,南昌機場第七航空大隊三架霍克二型戰機、第二航空大隊兩架容克33改型轟炸機,於九點二十六分緊急起飛,航向正北。」

安毅微微吃驚,眾將立刻緊張起來。

已經升任司令部參謀長的葉成沉聲問道:「轟炸機是否掛彈?」

「回參謀長:電報上未作說明,屬下已經致電要求匯報進一步情況。」劉卿回答。

安家軍空軍司令部司令黃稟一看到葉成和安毅同時皺眉,主動上前大聲回答:「司令、參謀長,屬下認為五架起飛戰機理應實彈出擊。根據航空署及航空司令部、剿總聯勤指揮部的戰時規定,每個航空大隊必須保持三分之一戰機值班,第二航空大隊是轟炸機大隊,第七航空大隊是驅逐機大隊,兩個大隊因江西剿匪需要一直駐紮南昌機場,所以飛赴正北方向的五架戰機,只能是這兩個大隊的值班飛機,否則,以目前軍委所屬航空兵各部的訓練和裝備水平,從下令到裝彈、預熱、檢測等程序到起飛,整個過程至少需要三十五分鐘。

「至於為何只有六架戰機起飛,屬下大膽猜測,完全是因為軍委所屬各航空大隊戰機老舊,缺乏維修養護的技術力量,再一個就是在長時間的剿匪作戰中使用過度,又無法更換大量易損部件所致。如果屬下計算不錯的話,駐紮南昌機場的兩個航空大隊,目前尚能一戰的戰機不超過十五架。」

眾將連連點頭,安毅靠近葉成低語幾句,轉向黃稟一含笑下令:「稟一,水警師的安全護衛任務,就交給你和葉參謀長共同指揮了,有信心嗎?」

「保證完成任務!」

黃稟一立正敬禮,隨後緊跟在葉成身後,越眾而去。

陳誠和蔡忠笏跟隨安毅進入猶如大雄寶殿般的三層司令部,再穿過戒備森嚴的大堂,進入長滿參天大樹的寬闊後院時,就對整個氣勢恢宏卻又非常隱蔽的總司令部由衷讚歎,通過兩重崗哨進入隱藏在山體內部近三百五十平方米的指揮大廳之後,琳琅滿目排列有序的無線電指揮系統、三面牆壁上幾乎涵蓋全國省份的精緻軍事地圖、以及巧妙利用立柱分割的空間呈兩個品字形擺放的碩大沙盤,所以的一切,無不讓陳誠和蔡忠笏眼界大開,無比羨慕。

最讓陳誠印象最深的是,一組組的參謀人員圍坐在自己的區域裡,有條不紊地展開自己的工作,一張張表格和文件不停地傳送到作戰處處長和情報處長手裡。陳誠粗略默數一遍大廳裡有序分佈在各處的參謀人員,竟高達八組六十餘人,如此規模,實在令陳誠難以想像,頓時生出可望而不可及的洩氣感,兼之置身於十餘名殺氣騰騰的猛將之中,陳誠和蔡忠笏一時間氣勢不知不覺為之所奪。

直到葉成和黃稟一走進大廳西側那扇寬闊的大門時,陳誠才回過神來,立刻意識到安毅的航空部隊就要出動,針鋒相對地應付中央的戰機,如不加以制止,整個事件由此將走向更加危險的境地。

陳誠再也不顧什麼規矩和客氣,兩步走到安毅面前,異常嚴肅地問道:「小毅,你真要與整個中央軍為敵嗎?」

眾將一愣,隨即露出不滿之色。

安毅微微一笑,拉著陳誠走到地圖前面,拿起橫置在架子上的指揮棒,指向長江中游地形圖上的九江:

「大哥請看,那五架戰機肯定是奉校長之命緊急起飛,要在這個江段攔截或者攻擊路程光水警師的船隊,說實話,沒有校長的命令,海軍和空軍都不會為難我安毅,因為他們在長達數年的時間裡,多次獲得我軍各部方方面面的幫助,就拿進駐南昌機場的兩個航空大隊來說,要是沒有我們的工程師和技師無私幫助,他們至少提前報廢六架戰機了。

「所以,小弟命令麾下航空大隊趕過去露個面,相信只要那五架戰機看到我軍的戰機,就有理由不再執行校長的命令了……大哥,你得體諒小弟的一片苦心才是,小弟也不願打啊,真打起來,最高興的還不是全國各路蠢蠢欲動的梟雄,而是恨不得咱們立刻大亂的小日本!這點覺悟,小弟還是有的。」

陳誠頓時鬆了口氣,蔡忠笏對航空兵不怎麼瞭解,著急之下,立即上前問道:「你們的飛機能趕過去嗎?要是那五架飛機嚴格遵守命令發起了攻擊,你們怎麼辦?南昌至九江水域不到一百公里,你們距離九江水域上千公里,來得及嗎?」

安毅搖頭莞爾一笑,沒有回答,被安毅正式任命為二十四軍軍長的顧長風不屑地笑道:「誨臣兄多慮了,哈哈!說不定這會兒咱們的第一梯隊三組新式戰機,已經在九江上空恭候多時了,對付那幾架飛得慢吞吞的破飛機,根本就不需要火力威脅,如果那些孫子不知趣而退,咱們的戰機只需飛到那幾架破飛機上方,扔下幾張漁網就能讓它們去見閻王。」

眾弟兄聽了暢聲大笑,蔡忠笏惱火地瞪著顧長風:「虎頭,你這孫子說大話也不怕牙疼啊?」

指揮大廳裡一干弟兄看到蔡忠笏急得滿臉通紅,忍不住再次笑了起來。

陳誠用胳膊肘撞了蔡忠笏一下,在他耳邊低聲解釋:「別丟人了,你沒看人家早有防備了嗎?他們在宜昌有個大型兵站,兵站後面就是個設施齊全的機場,去年你曾去過那兒調火炮的,怎麼如此健忘?」

蔡忠笏恍然大悟,拍拍腦袋尷尬地抬起頭,看到眾將都轉向地圖仔細聽安毅分析當前的情況,沒有任何人看他的笑話,不由得對友善隨和的安家軍弟兄暗自感激。

安毅講完,吩咐弟兄們各忙各的,拉上憂心忡忡的陳誠和蔡忠笏,領到隔壁的休息室,侍衛長林耀東已經沏好一壺茶,看到三人進來,樂呵呵地給每人斟上一杯。

安毅看了一眼低頭沉思的陳誠,攀上他的肩膀,低聲開解道:「大哥別發愁,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糟糕,咱們喝杯茶等候消息就是了。」

「唉……」

陳誠長長地歎了口氣,看到蔡忠笏和林耀東一起趴在窗戶前,翹著個大屁股指著窗外景致,非常好奇地問這問那,一臉笑容沒心沒肺的樣子,不又得連連搖頭,又是一聲長歎。

……

九江空域突然間無比熱鬧,一架銀白色的容克a20d2型戰機盤旋於七千五百米高空,不一會兒突然大幅度地轉向,在空中劃出條優美弧線,隨即向南俯衝,在四千米高空搖晃兩次機翼,再次提升高度。

兩個同樣機型組成的三機編隊,很快便調整好姿態,分別在三千八百米高度和兩千米高度全速向南飛行。

中央軍航空大隊的五架戰機正以兩百二十公里的時速,編隊飛向九江上方,突前的霍克二型指揮機上的第七航空大隊大隊長王伯岳首先發現異常,尚未做出應對決定,三架銀光閃閃的戰機迎面衝來,閃電般的速度和悍不畏死的自殺式舉動,嚇得王伯岳哇哇大叫,後座上的助手同時尖叫起來:「安家軍的a20……」

跟隨在王伯岳指揮機身後的兩架僚機和兩架轟炸機,也先後發現了安家軍的戰機,飛行員們驚愕之餘,也都暗自慶幸——駐紮南昌半年多來,航空兵所有的弟兄沒少獲得安家軍的關照,只要自用或者少量索取,任何的緊缺商品甚至價格昂貴有價無貨的特效藥,都能從安家軍機場守備團弟兄手裡弄到,因此誰也不願與安家軍為敵。

一小時前接到命令時,整個航空大隊上上下下均無比震驚,但在長官的呵斥下,不得不硬著頭皮起飛,不過大家幾乎都不約而同地打定主意,等會兒搜索到水警師時,把炸彈扔得遠遠的,把機槍射到岸邊去,寧願回去挨罵也不願得罪義氣深重的安家軍弟兄,何況大家心裡都明白,恩怨分明、性如烈火的水警師官兵要是出現死傷的話,安家軍定會採用陰狠殘酷的手段進行報復,那是每一個人都無法承受的。

此時的王伯岳,也和同行的飛行員及助手們的感覺一樣。當他正要做出個撤退的姿態通知後方的編隊時,安家軍的六架戰機已經完成兩翼迫近動作,與中央軍的五機編隊同向同速而飛,就像是特意來保護五架戰機一樣。

王伯岳望著兩側清晰看到飛狐標誌和機身編號的高性能先進戰機,哭笑不得,就要搖動機翼命令返航,一架銀白色戰機突然從側後方向追了上來,略作調整,就在王伯岳座機左側不到二十米的地方齊頭並進。

王伯岳轉頭看了一眼機身編號,立即望向對方透明的座艙,就見老朋友林飛眉飛色舞地熟悉笑臉。

王伯岳氣得向林飛揮舞拳頭,林飛張嘴大笑做了個「回去吧」的手勢,很快提升高度,衝向前方,在空中做出連續橫滾的高難動作,接著飛速攀升,繞了個三百六十五度的大圈才過足隱,改為向北方平飛,緩緩減速。

「漂亮啊!林飛長官果然是軍中公認的第一高手,小弟就服他一個!」王伯岳的助手大聲讚歎。

王伯岳沒好氣地叫起來:「廢話!沒本事他能打下,別他娘的丟人現眼了,本來這個愚蠢的命令就讓老子一肚子怨氣……」

十五分鐘後,安家軍第二梯隊七架戰機飛抵目標空域,接替林飛的第一梯隊,繼續對南昌方向進行監控。

林飛率領機群沿著長江編隊西飛,經過水警師船隊上空時,七架戰機降低高度,搖動機翼,表示問候。

船隊裡數千水警師官兵全都站在甲板上,揮動帽子和戰旗,齊聲歡呼,向掩護自己全身而退的航空兵弟兄們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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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〇章 狂風驟雨顯崢嶸(四)

「報告司令:路長官來電,水警師艦隊在我軍戰機輪番掩護下,已順利駛離九江水域,全體官兵向航空大隊弟兄致以衷心感謝。」

總司令部政治部主任展到進入休息室報告。

安毅和陳誠頓時放下一大心事,高興地站起來,走出休息室。

陳誠臉上的苦悶和焦慮,瞬間被幾許笑容所取代,不由得佩服安毅和他的弟兄們對局勢的精準分析,以及對麾下部隊出色的掌控能力。

「再過兩個小時,程光他們就能到達潯陽上游三十六公里的龍坪碼頭,這裡有他們原先常設的一個補給站,陸戰二旅有一個連的弟兄駐紮此處。情報處正在與程光聯繫,確切消息稍後即到。」

葉成指著地圖上標出的航線,向安毅匯報。

安毅點了點頭:「要不是洪水剛退,水流仍然湍急,船速還能再提高三分之一……沿途安排如何?」

葉成猶豫了一下:「唯一不能確定的是武漢上下兩百公里水域,那裡是何成浚控制的地盤,我們沒有與他聯繫。」

安毅沉思片刻,毅然決定:「以我的名義致電何成浚,請他高抬貴手,說我安毅來日定當重謝!老沈……」

「到!」

一直沒見影子的沈鳳道像是突然冒出來一樣,來到安毅面前立正待命。

安毅低聲吩咐:「你立刻開車去政法學校,欒叔和道叔、德叔他們陪著廣西客人在那兒參觀座談,你請欒叔他老人家致電給返回湘西的存壯大哥,派出兩個轟炸機中隊,滿載彈藥,飛赴宜昌機場,暫由我軍統一指揮,另外……」

安毅貼上去,在沈鳳道耳邊一陣低語,沈鳳道頻頻點頭,轉身而去。

聽到安毅的兩個命令,再看到安毅如此隱秘的佈置,陳誠剛放下的心再次懸了起來,他非常清楚何成浚的性格,這位與蔣委員長同是畢業於日本振武軍校的師兄弟,資歷深厚,城府極深,帶兵打仗不行,搞政治卻是個難得的高手,而且此公是蔣委員長的忠心追隨者,數年來其他各省大員走馬燈般更換,唯有此公穩坐湖北省第一把交椅,以武漢行營主任的身份執掌黨政軍大權號令湖北,由此可見蔣委員長對何成浚的重用與信任。

如果蔣委員長繼續堅持強硬態度的話,何成浚肯定會奉命在武漢水域排兵佈陣,對反出鄱陽湖、沿著長江逆流而上的路程光水警師船隊,展開武力攔截,甚至猛烈打擊。

而安毅的應對,又讓陳誠無言以對,先禮後兵的做法沒有什麼不妥,但是派出兩個轟炸機中隊以防萬一的舉措,明擺著要是水警師受到襲擊的話,安毅肯定會毫不猶豫展開報復,別人不知道安毅的決絕,陳誠卻是深有體會的,何況第十一、第十二航空大隊的轟炸機中隊遠非中央直屬航空部隊各大隊可比,一個中隊擁有的轟炸機數量就是八至十二架,幾乎等同於中央直屬一個轟炸機大隊擁有的轟炸機總數量,而且全都是德國最新式的大型飛機,若是真打起來,路程光水警師損失肯定不小,恐怕何成浚的武漢行營和所屬各軍營,也會被憤怒的安家軍戰機夷為平地。

就在陳誠緊張考慮如何調解、是否立即致電蔣委員長請求放過安毅一馬的時候,司令部情報處處長劉卿急切而來大聲通報的消息,就像一盆冰冷的雪水,瞬間把陳誠澆了個透心涼:

南昌行營衛戍司令部的三個團加上憲兵司令部的一個大隊,共計四千五百餘官兵,突然將駐紮南昌軍用機場的安家軍守備部隊團團包圍,強橫的安家軍守備團官兵立刻佔據有利地形,擺出了一副魚死網破的拚命陣勢。由於與守備團一同駐紮在機場的還有十七名歐美各國飛機專家,衛戍部隊至今不敢進攻,雙方兵刃相向,仍在緊張地對峙之中。

指揮大廳裡怒吼聲如雷,罵聲不絕,一個個虎將滿臉憤怒,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唯有安毅雙唇緊閉,一言不發,但是他鐵青的面孔和寒光閃閃的眼睛,已經將他心中的震驚、憤怒和失望表露無遺。

陳誠和趕到身邊的蔡忠笏面面相覷,目瞪口呆,面對滿堂將校的燃燒怒火,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夏儉一拳擂在桌面上,「彭」的一聲巨響壓倒了一切怒罵聲:「罵個吊啊?能罵得南昌那邊解圍嗎?都給老子住口……司令,屬下請求司令立即給南昌基地守備旅長孫小旺下達命令,讓他緊急集合麾下分散駐紮的四個團弟兄,抄傢伙趕赴機場!老子就不信,衛戍部隊和憲兵隊那些孬種能抗得住!」

眾將校全都望向安毅,顧長風冷冷地說道:「我建議,同時電令南昌城和老南昌情報站,立即動員各大工廠、航運公司、各大社團的退伍老弟兄,按照原有建制組織起來,由江南兵工廠的老弟兄負責快速分發武器和手榴彈,不夠就從各個警察局借用一下,趁亂包圍南昌行營、省政府、市政府和憲兵司令部,只要中央軍各部敢開槍,就讓戰火燒遍整個南昌!」

「幹他娘的!」

眾將校再次怒吼起來,嚇得陳誠和蔡忠笏臉色發白,卻又毫無辦法,只能寄望於安毅千萬不要被這群瘋子的意見左右。

安毅緩緩抬起頭:「坐下!全都給我坐下……罵娘有用嗎?如果按照夏儉和虎頭的意思干,一旦出現個小小的意外,整個南昌城和老南昌必將燃起沖天戰火,數百萬民眾就會無辜受累,生靈塗炭,咱們嘔心瀝血奮鬥了六年建成的老南昌工業基地,就會在轉眼之間化為烏有,咱們為之奮鬥的崇高目標,也會隨之灰飛煙滅。

「更為要命的是,咱們在場的所有人,以及承載全國人民的信任與希望、在統一祖國和抵抗外辱的歷次戰爭中立下赫赫戰功的光榮軍隊安家軍,從此將成為全國人民唾棄的公敵!弟兄們,你們想到這一點沒有?」

「歹毒啊!那個人恐怕就是看準了咱們的這個軟肋,摸清了咱們的顧忌與不忍,才敢這麼不計後果一再發難的!」

葉成幾乎是咬著牙說出心中的無奈與悲憤。

滿堂一片沉默,只聽到沉重的呼吸聲,一雙雙不甘的眼睛,再次望向咽喉不住蠕動的安毅。

安毅深吸口氣,大聲下令:「劉卿,以總司令部以及我本人的名義,致電機場守備團團長唐川中校,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放心吧,沒有人敢傷害咱們任何一個弟兄。」

「是……」

弟兄們無比沮喪,再次抬起頭時,怒火更甚,似乎要衝到安毅面前立刻討個公道一樣。但懾於安毅冰冷的目光和不怒而威的氣勢,眾將校只能拚命忍著,只有陳誠和蔡忠笏如釋重負,悄悄擦汗。

安毅緩緩走到台階上,望著牆上的大型地圖,突然轉過身,大聲吼道:「展到——」

「到——」

嚇了一跳的展到疾步上前,並腿立正。

安毅面無表情地緩緩下令:「立即致電給返回上海的周崇安先生,內容如下……請記錄:江南集團董事安毅認為,中央政府以江南集團偷稅漏稅事件,無端向江南集團發難至今,江南集團從未獲得中央政府有關部門的任何正式回應和情況說明,表明中央政府對江南集團抱有深重的歧視和敵意。根據昨日《中央日報》大篇幅的報道,中央政府正在討論的經濟政策調整預案,已經嚴重傷害到民族工業的基礎;其次,在連年的天災人禍、內外戰爭以及全球性經濟危機中,江南集團的經營環境迅速惡化,經營虧損連年增加,已經到了瀕臨破產的邊沿。基於以上原因,安毅鄭重而強烈地建議集團執行董事、總經理周崇安先生,立即展開新聞發佈會,宣佈如下決定……」

滿頭大汗的展到意識到問題的嚴重,連忙招來麾下三個參謀一同記錄。

安毅已經完全冷靜下來,非常平靜地下達一連串命令:

「第一、自八月一日起,江南集團將關閉江西省內除礦產冶煉業之外的所有企業,待資金籌集到位以及經濟環境改善之後,再召開董事會議,決定企業前途;第二、基於債務及經營環境不斷惡化,江南集團已經無力支撐江南理工大學、江南醫學院、江南職業技術學院等院校的正常運營,自決定公佈之日起,停止一切招生工作,同時對三所院校的進行會計審計和資產評估,歡迎社會各界有志於教育事業之仁人志士,前來洽談產權轉讓事宜;第三……」

「啪——」

展到手中的鋼筆掉到地上,好一會兒才伸出發抖的手撿起來,滿頭的冷汗,源源不斷順著他的脖子流下,胸前和背後濕透一大片。

安毅靜靜等候展到重新握穩筆桿,再次用他平靜得冷酷的聲音發出命令:「第三,國民工商業銀行主要董事安毅,再次明確向各界宣佈,即日起轉讓所擁有的國民工商業銀行百分之四十股份,如若董事會再次拒絕,安毅將以法律訴訟的形式,向銀行總部所在地上海高級法院提請仲裁!完畢!」

展到敬了個禮,默默率領三個部下走向電訊科。

全場死一般寂靜,只聽到展到幾人匆匆的腳步聲,已經意識到全方位鬥爭進入白熱化的眾弟兄,大氣都不敢喘,終於知道老大不惜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氣魄,祭出一直隱藏在身後的殺手鑭了。

陳誠的一張臉已經沒有半點兒人色,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叫做壯士斷腕,突然發現安毅遠比他想像的更為陰鷙可怕。

此刻的陳誠,已經無法預料安毅的決定將產生的災難性後果會達到什麼程度,但他深刻地意識到,一旦周崇安遵命召開新聞發佈會,將安毅的決定以江南集團董事會的名義公之於眾,本來就無比脆弱的中國經濟,將會迅速倒退,無數的民族工業企業和數千萬產業工人,必將陷於巨大的恐慌當中,蔣委員長手中債台高築、無比脆弱的南京政府,很可能因此而回天無力,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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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一章 狂風驟雨顯崢嶸(五)

    南昌軍用機場個於南昌市和老南昌縣之間,近年來由於經濟的快展,已經成為全國第二大工業基地的老南昌城區範圍成倍擴大坐落在寬闊公路東側的南昌軍用機場南面和西面,已被林立的工廠和住宅區所包圍。

    從上午八點開始,連接南昌市和老南昌的寬闊公路,突然熱鬧起來,過往車輛全都在裝備精良的憲警彈壓下靠邊讓道,滿載全副武裝的中央軍官兵和白盔憲兵的運兵車隊,絡繹不絕,從南北方向奔赴機場。

    道路兩旁和機場周圍的大批工廠工人以及居住在附近小區、村莊的民眾,非常驚訝,數年來從未遇到如此緊張的氣氛,驚慌之餘,不由得逐漸向機場圍攏,想看個,究竟,卻在距離機場兩百米的各個大小道口,被神色凝重、如臨大敵的衛戍部隊官兵和高大魁梧的憲兵阻攔在外。

    上午九點,聚集在機場周圍的工人和附近民眾越來越多,各種傳言也都塵囂直上,有的說是外國元首要來南昌訪問視察;有的說很可能是安家軍又從什麼地方弄到先進的飛機了;更有甚者說是中央軍抓到了上千個大頭目,全都用飛機送到這裡關進老南昌軍事監獄。

    傳言越來越多,民眾的好奇心也越來越重,截至上午十點,聚集在機場周圍警戒圈外的民眾已經達到一萬五千餘人。

    十點剛過,確切的消息終於傳遍四方:蔣委員長要對安毅將軍和安家軍下手了!

    消息如風刮過燦九一般,黑壓壓的圍觀人群立刻躁動起來,這個說要不是有安毅將軍哪有我們今天的安樂?那個說安家軍保家衛國,打日本從上海打到東北關外,沒有一個官兵貪生怕死,殺敵無數自己也死傷慘重,這樣的軍隊怎麼可能造反?

    很快,老南昌醫院裡數千安家軍悄兵的事跡再次被搬了出來,對敵人如同殺神、對父老鄉親如萬家生佛的安毅將軍再次被傳頌,無數的工人和農民立刻為安家軍抱不平,很快民意對安家軍的同情與支持,已經到了不用追究任何原因的程度。

    隨著憲兵喊話的大喇叭裡傳來的內容越來越多,周圍荷槍實彈的官兵神色越來越緊張,更證實了四五千中央軍和憲兵團團包圍的,就是安家軍守衛機場的守備團,可這個團由於堅持不懈地貫徹「模範營」精神,練值班之餘,常常為周圍百姓干力氣活,兩年來輔助孤寡、修橋鋪路從未間斷過,周圍數千民眾都對那個高大健壯、能唱出最好聽歌曲的團長唐川無比熟悉,百姓們甚至能叫出許多普通官兵的名字,此刻得知蔣委員長要剿滅安家軍守備團的官兵,民眾心裡怎麼會願意?

    人越聚越多,很快突破兩萬餘人,隨著散佈其間從安家軍退伍的工人憤怒的吶喊與聲討,強大的民憤民怨逐漸聚集,很快激動起來。

    包圍機場的衛戍部隊官兵和憲兵們頓時大驚失色,他們本來面對安家軍守備團佔據有利地形架起的機槍、衝鋒鎗、四門庫存的航空雙聯機炮就無比頭痛,要是外圍黑壓壓一片的民眾再鬧騰起來,真不知道會生什麼慘案,又該如何收場。

    更讓官兵們惱火的是,衛戍司令部的那群長官和中央黨部、南昌行營的大官們直到現在仍然糾纏不清,是進是退,竟然沒個消息傳來。

    就在衛戍部隊和憲兵們接到命令,準備彈壓越來越躁動的民眾之時,五輛重型軍卡悄悄從西南面的張村小道出現,進入較寬的路面後立即加速,咆哮著衝向機場南面五百餘米的包家嶺。

    五輛車開到嶺下,尚未挺穩,從車上飛身跳下兩百餘名頭戴鋼盔、身穿迷彩軍裝的彪悍官兵,兩百餘人幾乎全都身背中正一式衝鋒鎗,一個個扛著捷克式輕機槍、黑乎乎的迫擊炮管和一個個沉重木箱,以令人膛目的度,飛快衝上六十餘米高的山嶺頂部,沿著八十餘米長的起伏山勢,迅擺開陣型,轉眼之間就架起了三十六門八一迫擊炮、十二挺輕機槍,其中一個全都扛著狙擊步槍的十二人小隊,迅散開臥倒,掏出瞄準鏡熟練地安裝起來。

    位於一點二公里外的機場西南角,十餘輛大小汽車圍著三層高的機場警戒塔樓,凌亂不堪地擺開,由南昌衛戍司令部、南昌行營、憲兵司令等部門組成的聯合指揮部就設在這裡。

    塔樓第三層半敞開式的觀察哨位上,六名將校和三名身穿便服的黨部官員仍在激烈討論,想方設法盡快把十七個洋人先請出來,否則只要動手後出現傷亡情況,就是極為嚴重的外交事件。

    「司令快看!肯定是安家軍的老南昌界守部隊。」

    一群將領及黨部大員聞聲抬起頭來,順著憲兵司令黃鎮的副官指引的方向望去,隱約看到東南方向最高的突起山坡上,人影晃動,立刻意識到出現異常情況,眾人連忙找來望遠鏡仔細觀察。

    這一看讓眾人大吃一驚,一點二公里距離處的景致清晰可見。坡頂上散佈的身穿典型的安家軍夏季迷彩軍服的官兵不下兩百人,或是半跪或是匍匐在幾十門迫擊炮和眾多輕機槍旁。黑乎乎的迫擊炮管斜指藍天,每一門迫擊炮後面前有一個人從打開的彈藥箱拿出炮彈,安裝引信。輕機槍對準的是下方四百米左右將安家軍守備團大門重重包圍的衛戍部隊,迫擊炮則大部分對準了機場。

    南昌行營政治部副主任憤怒地轉向衛戍部隊副司令董文釗:「為什麼不在那個高地佈置警戒哨?。

    黃埔二期畢業的南昌衛戍部隊副司令董文釗長得白淨矮胖,聞言一張臉頓時通紅起來,他怎麼會想到安家軍留守部隊膽子如此之大,而且會選擇這樣的方式,佔領距離機場五百米之遙的不起眼村子裡的高地形成威脅?

    南昌衛戍部隊自組建以來,從未遇到過今天這樣複雜的情況和瘋狂的對手,而且中間還涉及十幾個洋人的生命安全,讓他這樣一個小小的少將副司令,如何能夠做到面面俱到?

    軍委直屬憲兵司令部副司令兼南昌憲兵司令部司令黃鎮放下望遠鏡,二話不說,轉身就下樓。

    眾人見狀吃了一驚,連忙問怎麼回事?

    黃鎮的副官在狹窄的樓梯口停下腳步。慌忙解釋:「長官們快撤,東南方向的山坡上有三門迫擊炮瞄準了我們這座塔樓,若是情況突變,安家軍那群瘋子可是什麼都敢幹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不到半分鐘,塔樓上的所有人都跑了個精光,山坡上巍然站立的孫小旺守備旅特務營營長哈哈大笑,命令三門迫擊炮調整方向,對準機場北面一公里左右的指揮塔。隨後走到後下方。接過通信員遞過來的話筒。大聲向坐鎮老南昌的旅長孫小旺匯報情況。

    安家軍機場守備團觀察塔樓上的四個方向,均露出一截黑乎乎的機槍口,指向四周匍匐在各種掩體後、不敢動彈的衛戍部隊官兵。

    三棟兩層宿舍樓二層的窗口,竟然伸出了裝在戰機上的雙聯機關炮。八百多名安家軍官兵,全都抄起了傢伙,嚴陣以待,其中戰力最強的一個特種分隊七十五人全都失去蹤影,只剩下分隊長姚紹洲跟隨在團長唐」身邊。

    兩人大大咧咧,四處巡查,叨著根煙走過四周密密麻麻的槍口之下,這裡看看,那裡瞧瞧,對站在遠方一臉著急卻又無可奈何的中央軍飛行員朋友們招了招手,這才回到值班室大門前的竹椅上坐下,和坐在對面的兩個不拍死反而覺得很有意思的洋鬼子輕鬆聊天。

    周圍距再不到百米的衛戍部隊上千官兵見此情景,又好氣又好笑,就是誰也不敢打響第一槍,且不說唐川讓六個不要命的士兵扛著個三挺通用機槍和三箱子彈,在合圍前爬上了高高儲油罐頂部。擺開架勢,威脅到整座機場,只說合圍之後先是慌張躲避,不一會兒卻若無其事抓著兩個大酒瓶坐在門口看熱鬧的兩個洋人,萬一不小心打死其中一個,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槍械師迫克布萊曼是美國人,專門負責航空機槍和機炮的維修與安裝,這個穿著很像西部牛仔的二十八歲美國痞子出奇的膽大,當衛戍部隊將安家軍守備團整個。地盤重重包圍之後,唐川立即把十七名外國專家叫到一起,禮貌道歉說明情況,誠懇地請求專家們為了各自的生命安全,立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誰知道唐川的話說完,十幾個來自美國、德國、瑞典等國家的專家們出奇地圍在一起,略作商量,當即表示全部留下來,絕對不會在危難之時離開對他們非常友善、已經結下深厚友誼的守備團官兵,而且他們非常樂觀地堅信,只要他們留下,就能迫使莫名其妙突然起重兵包圍的部隊不敢輕易開槍。

    唐」和團副鄧金榮反覆規勸無效,只能讓專家們進入宿舍休息,不要出來,以免生意外。

    大多數專家均聽從唐」的安排,回到宿舍打撲克的打撲克,平國際象棋的下國際象棋,喜歡喝酒聊天的則聚在一起,邊喝邊談論這起突事件,唯有年輕的美國佬迪克和他的朋友布萊恩不安分,執意把兩張長長的竹沙搬到門口,邊喝酒邊聊天邊看熱鬧,弄得唐川和弟兄們無可奈何,卻又感激不已,知道這兩個平時喜歡和弟兄們一起出去喝酒、一起去周邊村子鄉親們家裡做客的美國佬也有一副俠肝義膽和哥們兒義氣。

    迪克再次望向正北方百米外急得團團轉的衛戍部隊幾個校官。微微搖了搖頭,轉向坐在對面的唐」看到唐」竟然掏出指甲刀,悠閒地修起了指甲,禁不住哈哈大笑,用蹙腳的中國話樂呵呵問道:

    「唐,你這小子,公然違抗安將軍的命令,不向你的士兵們傳達放平武器的指示,你不怕被嚴厲的軍法處分嗎?」

    唐川停止剪指甲,望向對面的迪克和非常感興趣的布萊恩,異常嚴肅地回答:

    「怕!我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很嚴重,嚴重到很可能因此而被開除軍籍,甚至把弟兄們的性命賠上,但是我更怕被全軍弟兄們視作膽小鬼,何況,我感覺安司令雖然向我們下達了放下武器停止抵抗的命令,但這絕對不是他的本意,因為從安司令建立起我們這支光榮的軍隊以來,就從未向任何的強權妥協過。

    「再者,我覺得自己有把握控制事態的展,我有這個自信。還有一點,也許你們都不知道,我們有一個旅九千餘名弟兄駐紮在南面老南昌城區郊外的三個地點,整個大南昌地區的各大工廠、各個公司和每一條街道上,幾乎都有我們安家軍數年來的退伍兵老弟兄,人數高達三四萬人,只要他們知道我們被重兵包圍了,他們就會放下一切工作,前來增援,要是我投降了,這輩子再也沒有勇氣面對任何一個弟兄了。我這麼說,你們能理解嗎?」

    迪克和布萊恩同時豎起大拇指,齊聲高呼「牛逼」唐川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一旁的分隊長姚紹洲看得有趣暢聲大笑,迫克和布萊恩也笑了起來。

    百米外的上千衛戍部隊官兵聽到四人一陣暢快的笑聲,驚愕得相互對視,槍口也情不自禁地垂下了,包圍圈後的幾位校官雖然生氣,但也非常佩服唐川和姚紹洲的膽略和氣概。

    「唐,聽說你在新年的時候,參加了南昌地區的藝術表演,獲得男聲獨唱第一名,是嗎?」身材中等、體型偏疼的布萊恩突然問道。

    唐川有點兒意外,但還是點點頭:「有這麼回事,當時是軍民新年聯歡晚會,我代表我們安家軍駐南昌部隊上台演唱,我唱的那歌是我們安司令教會我的,旋律很優美,就是弟兄們洗澡時經常唱的那《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安司令說這歌是他一個朋友寫的,他的朋友名叫蔣大為,年輕時也當過兵,早幾年已經移民加拿大了,可惜我沒見過蔣先生,真希望以後能聽到他的聲音。」

    「加拿大?那個。地方窮山惡水,許多地方常年氣溫都在零度以下,真不知道會什麼要移民去那兒」迫克不解地搖了搖頭,隨即笑著問道:「唐,聽說你原來說話是那個」,那個什麼?」

    「中國人稱之為結巴。」布萊恩提醒道。

    「對對!這個詞彙不好音,」你原來結巴,對嗎,唐?」迫克明晏是戲詩唐」

    唐川卻沒有半點兒的不好意思:「你說對了,說起來我還因禍得福呢!我原來一緊張就結巴,直到司令建議我唱歌糾正,我才開始懷疑地進行嘗試,結果在跟隨司令一個月的時間裡,天天唱,偶爾司令還會拉起手風琴和我一起唱,沒想到我隨後進入士官學校高級班之後,結巴的情況突然好了,還多了個唱歌的特長,真走出乎人意料啊!」

    迪克和布萊恩不可置信地對視一眼,正想要問個究竟,就聽到外面人聲鼎沸,吼聲震天。

    四人連忙站起來,望著四周開始騷動的衛戍部隊官兵好一會兒,唐川轉念一想,突然說了聲抱歉,轉身跑向值班室後方的通信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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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二章 狂風驟雨顯崢嶸(六)

廬山牯嶺,中央政府行館。

寬闊的會議室幾乎與國民黨軍政機構的所有會議室一樣,在主席台正上方懸掛著先總理的畫像,畫像兩邊分別是國旗和黨旗,牆壁和柱子上裝飾精裱的字幅均為中山先生名言,整個環境顯得莊重肅穆。

鄧文儀的匯報結束,圍坐在長條形會議桌兩旁的十餘名黨部大員和將領噤若寒蟬,憂心忡忡,坐在蔣介石左下首第一位的陳立夫剛上廬山不到一小時,尚未有機會向蔣介石匯報南京、上海方面的情報就參加會議到現在,面對南昌機場對峙局勢的迅速演變,同樣是束手無策。

一眾文武官員仍在保持沉默,坐在陳立夫身邊的第一智囊楊永泰望了一眼寬闊桌子對面低頭沉思的軍政次長曹浩森、臉如冰霜看向自己的目光總有幾絲不善的參謀次長葛敬恩、抬頭仰望天花板彷彿上面有什麼美好景觀值得長時間留戀的訓練總監兼代理軍事參議院長賀耀祖,搖了搖頭,再次轉向成功化解「廣州危機」後於上午九點趕到廬山匯報情況的內政部長黃紹竑,發現他眉頭緊鎖,一臉憂愁地想著心事。

看到沒有人回應自己的目光,楊永泰不由得情緒低落,暗自感歎。此刻的他,已經有了很不好的預感,若是無法迅速驅散機場周圍越聚越多的民眾、迅速結束南昌機場令人尷尬影響越來越惡劣的軍隊對峙,自己定將會成為系列失敗行動的替罪羊而被推出去。

蔣介石臉色鐵青,目光冷峻,挺胸拔背端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發,心裡的憂慮與憤怒卻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在所有的行動計劃執行前,蔣介石都能從大局上反覆權衡,做到成竹在胸,只是沒想到這一次在執行的過程中,竟然會出現一系列問題,一個個看似嚴密的計劃在行動中總是接二連三地受挫,五架飛機沒見到叛逆的水警師艦艇就被安家軍成倍的先進戰機驅趕回來的報告,已經讓蔣介石勃然大怒,若不是夫人宋美齡及時趕來,百般開解,恐怕這個會至今仍沒有開成。

有道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蔣介石宣佈會議開始,坐下後還沒有十分鐘,南昌機場繳械行動失敗的消息接踵而來,於是這個需要解決很多問題的重要會議,立即變成了解除危機的專項會議。

此時此刻,蔣介石心裡的怒氣再次堆積,可更多的是,對麾下文武官員的能力和敬業精神缺乏的極度失望。此前一直被他視為忠心耿耿可堪重用的精銳部隊之一南昌衛戍部隊、以及全權指揮這一行動的南昌行營政治部和憲兵司令部的官員竟如此無能,什麼都考慮到的蔣介石事先卻未充分考慮到這一點,也沒有料到安家軍區區一個團的守備部隊,竟然如此強橫,敢置軍委和自己這個委員長的命令於不顧,更沒有料到的是,身在千里之外的安毅不但做出了軍事上的強硬回應,還迅速把手伸向了安家軍根基極為深厚的南昌,陰險毒辣毫無顧忌地把自己親自下令的一個小小軍事懲戒行動,挑撥成一場波及整個南昌地區的軍民動亂,甚至會更為惡毒地把這一危機揉捏成一場波及全國的政治危機的導火索。

蔣介石心境極為煩亂,他再次意識到,自己還是輕視了安毅的政治智慧,輕視了聚集在安毅身邊越來越多的能人異士,一直以來安毅在軍事上過人的才華和在戰爭中的愛憎分明、一往無前的行事風格,巧妙地掩蓋了他的政治能力和逐漸膨脹的野心,以至於如今針對安毅及其集團展開打擊的所有失敗行動加起來,都沒有安毅在政治上的「崢嶸畢露」,讓蔣介石擔憂,也無比的憤怒和懊悔。

蔣介石甚至在痛苦地自責,安毅今天之所以羽翼已豐有恃無恐,最大的原因還是自己一直放任和失察的結果。

因此,此刻的蔣介石,並沒有罵任何人的娘,也沒有對外表鎮定、內心卻六神無主惶恐不安的楊永泰產生任何的惡感——忠心耿耿、滿腹韜略的楊永泰雖然說有失誤,也有自己的私心在裡面,但是在對待安毅及其集團的問題上,楊永泰是所有人中唯一一個早有預見和危機感的人,這樣的人才,蔣介石不但不會責罰,還打算繼續提拔和重用。

凌亂而又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尷尬壓抑的沉默氣氛,強作鎮定的侍從室通信參謀輕輕走到長桌盡頭的鄧文儀身後,默默遞上一份電文,隨即悄悄看了一眼一臉木然的蔣委員長,轉身離開。

鄧文儀皺起眉頭,將顛倒的電文擺正,看到致電人竟然是仍滯留在敘府的陳誠,立刻意識到這份電文的重要性。

十秒鐘不到,鄧文儀臉色大變,一把抓住電文,霍然站起——站起時「砰」的一聲撞翻了身後的木椅也不管不顧,幾乎是一陣小跑地來到蔣介石身後,雙手遞上電文時竟然顫抖起來。

一眾文武見此情形大吃一驚,相互看了一眼,隨後所有目光全部集中到蔣介石接過電文的手上。

蔣介石對鄧文儀的失態有些不滿,但看到他充滿憂慮甚至驚懼的眼神,心中一動,迅速接過電文細細閱讀。

才看了幾個字,蔣介石的身軀便顫抖起來,臉色鐵青,好一會兒才控制住。他認真地讀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緩緩將電文折疊整齊,放入上衣兜裡,環視一眼會議桌前滿臉期盼的一干文武官員,慢慢站起,宣佈暫時休會半小時,說完轉身離開會議室,留下一群面面相覷、心懷忐忑的文武揚長而去。

宋美齡正在二樓臥室沙發上看書,樓下書房裡傳來的一聲巨響,嚇得手中的書本應聲而落。宋美齡顧不上撿起書本,飛快地站起來疾步下樓,越過書房門外垂手而立驚慌失措的侍從室親隨,跑進書房一看,嚇得連忙上前抱住盛怒的蔣介石,用盡力氣,才把蔣介石推到沙發上,連聲安慰詢問原因。

良久,蔣介石的目光從踢倒的桌子和滿地散落的筆墨文件上收回,痛苦地注視宋美齡含淚的眼睛,嘴角抽動幾下,緩緩掏出陳誠的電文,遞給愛妻:

「達令,你先看看吧,看完後你飛一趟上海,立刻就走。」

三分鐘後,宋美齡呆呆地坐在蔣介石身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蔣介石從她垂下的手上收回電文,重新折疊好,放進上衣口袋:「達令,上海工商界各大財閥都是江南集團屬下企業的股東,與安毅的關係純粹是利益的關係,這種關係雖然是赤裸裸的功利主義,卻遠比其他關係都要緊密得多,至少在目前我四面受敵、舉步維艱的困境下是這樣。所以無論如何你要辛苦一趟,我等會兒就致電靜老和馮先生、杜先生,求他們幫我這個忙,如果不能及時制止周崇安召開記者會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回過神來的宋美齡臉色慘白,傷心的淚水再次流下:「安毅怎麼能這樣啊……他怎麼能這樣卑鄙、這樣無所不用其極啊……他原來不是這樣的……」

蔣介石緊緊擁著痛苦的妻子,鼻子一酸,連忙仰起頭來,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低下頭,輕輕扶著宋美齡顫抖的肩膀:

「安毅既然允許辭修發回這封電報,說明他沒有把事情做絕,而是在警告和威脅我,而且是從無有過的、堅定決然的最後通牒。這一招狠毒啊,一下子就打到了我最薄弱的環節,要比他指揮千軍萬馬踏平一兩個省都要來得可怕。

「如果我不向他妥協,他絕對會這麼幹,而且肯定還有一個個我現在無法想像的、極為惡劣手段使出來。他不惜損害自身的巨大利益,目的就是迫使我退讓,這充分表明,他已經看準了我會選擇退讓,也不得不退讓,否則整個南昌地區將會因此大亂,剛剛止住頹勢的全國經濟將會崩潰,遊行示威動很快就會席捲全國,胡漢民、李宗仁、陳濟棠、馮煥章、閻錫山等野心家和見風使舵的各路軍閥,就會聚集在馮煥章和胡漢民之流鼓吹的聯合政府之下,把我推翻之後再次瓜分全國黨政軍工學商領域的利益,我的軍隊將會陷入迷茫,四面受敵,幾十萬軍隊包圍圈中垂死掙扎的共產黨紅軍就會絕處逢生,到了那個地步,你也只能跟我回奉化老家清苦度日,至於此後整個國家是否再陷入曠日持久的內戰,是否會被共產黨赤色政權所把持,是否會再次招來歐美日列強的聯合侵略,都與我們無關了。」

「我去!我馬上去!」

宋美齡擦去淚痕,一臉決絕地站了起來,溫柔地替蔣介石扣上胸前蹦開的扣子:「達令,答應我,千萬不要再這樣發火了!適當的退一步沒什麼,既然安毅肯讓辭修轉達他的計劃,證明了他同樣也不願意把事情做絕,至少他還念著昔日的情義,我們根本就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豎起這樣一個強敵的。」

蔣介石搖頭苦笑一下:「罷了,罷了……我答應了,等會兒我就下令衛戍部隊收兵回營,還要派出專機把賀耀祖、黃紹竑派到安毅那裡去,這兩個人和安毅交情不淺。然後我再給朱培德去個電報,安撫鼓勵一下,他是個精明人,又是北伐功臣黨國元老,知道怎麼做。我們多管齊下共同努力,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危機平復。」

宋美齡欣慰地點了點頭,隨即徵詢道:「用不用給在法國訪問的子文發去個電報?在很多方面,他和安毅理念相近,相互間的關係要比外界瞭解的深厚很多,他肯定能影響到安毅的決策。」

「好吧,這個電報由你來發……其實,除了安撫江浙財閥和工商界之外,其他手段都是多餘的,安毅這個人非常聰明,也非常狡詐,只要看到我退讓,他就會借坡下驢,偃旗息鼓,甚至賺了便宜還賣乖,唉!你以為他就不心疼自己在南昌地區的龐大產業和人脈嗎?以前我太忽視他在政治上的能力了……」

……

上午十一點二十分,南昌軍用機場。

隨著一聲聲集合哨的響起,衛戍部隊官兵如釋重負,全都收起武器,分部集合,對安家軍守備團長達一上午的重重包圍,隨之宣告結束。

數萬情緒激動的民眾聽到喇叭裡牽強的解釋和立刻宣佈撤兵的消息,頓時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看到自己熱愛的安家軍轉危為安,已經非常滿足,紛紛按照衛戍司令部的要求讓開大道,朝飛快開走的車隊和跑步離開的中央軍和憲兵發出噓聲和謾罵聲。

停在機場大門內的黑色福特轎車裡,憲兵司令黃鎮自鑽進去到現在就沒出來過,十餘名身材高大的憲兵圍在轎車四周,緊張地四處觀望。

人群慢慢退開,閃開了一條大道,黃鎮連忙命令司機跟在十幾輛憲兵隊的運兵車後面,返回南昌。

黃鎮之所以如此小心謹慎,是因為他從西南面的警戒塔樓撤下之後,至少發現了三個隱藏得非常好的狙擊手,陽光下狙擊步槍瞄準鏡一閃而沒的亮光,不但讓黃鎮心驚膽跳,就連接到黃鎮悄悄通報後的幾個黨部大員也都魂飛魄散。

並非他們膽小如鼠,而是安家軍官兵的鐵血與瘋狂,傳播日久,他們誰都不敢保證五六千對峙的軍隊不會因為緊張、或者因越來越多的民眾衝擊而發生走火,只有一點他們可以確定,只要一聲槍響,安家軍的瘋子就會動手,與其冤枉地成為槍下鬼,還不如自己小心點兒嚴密提防。

否則,就算事情平復之後打死人的安家軍官兵會受到處罰,但是這些最大不過是中校團長的官兵性命,遠遠不及顯赫的將軍和黨部大員的生命來得珍貴,要是真的被這樣打死的話,就死得太冤枉、太不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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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三章 凌厲一擊震群雄

蔣介石派出特使乘專機趕赴敘府之時,安家軍中位高權重的前輩級人物勞守道也登上了專機,趕回局勢混陸亂陸的南昌。

身負愛婿重托的歐耀庭、懷揣安毅密信的陳誠和蔡忠笏,也帶著秘書和隨從,同機趕赴南昌。

此時的南昌局勢,遠比安毅預料的要嚴重得多,包括江南集團所有工廠在內的工商企業均已停工,與江南集團利益攸關的老南昌商會為聲援安家軍舉行的「自發陸性陸」罷市,已在短短的時間內波及全城,即將放暑假的三所大學上萬師生,已經走上街頭,遊行示威,成百上千的產業工人在工會的組織和鼓動下,從四面八方彙集一起,加入不斷壯大的遊行隊伍。

因調集衛戍部隊、憲兵部隊包圍軍用機場致使兵力空虛的南昌城,各校師生、工商從業者和貧苦市民在或明或暗的進步團體高效組織下,突然發起了聲勢浩大的遊行示威活動。

時至下午一點半,南昌城中的遊行隊伍以驚人的速度增加到八萬餘人,情緒越來越激動的學生和工人,已將南昌行營、江西省陸政府陸、憲兵司令部大營等軍政機關圍得水洩不通,「反對專政」、「反對強權」、「要民主要自由」的遊行口號逐漸變味,很快發展到「打倒蔣介石」、「打倒專制暴政嚴懲貪官污吏」、「嚴懲簽訂《淞滬協定》、《塘沽協定》的賣國賊」……

中午一點四十分,走下飛機的勞守道獲知局面失控,頓時焦慮萬分,就在機場守備團辦公室內,對前來迎接的守備旅旅長孫小旺、在機場被包圍後最先策動民眾上街遊行的守備旅參謀長葉清風、老南昌商會正副會長等十餘頭目下達死命令: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必須在兩個小時之內,讓我們的官兵回到營房,讓所有工人回到工廠和家中,讓近萬師生回到校園,讓老南昌所有商舖開門營業,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意識到很可能出現大規模流血事件的眾頭目,轉眼間走了個乾乾淨淨,勞守道叫住葉清風,悄悄吩咐,讓他立即與南昌情報站站長許一塵取得聯繫,設法通知南昌城裡的各界朋友,適可而止,立即結束遊行示威,否則事情將會發展到不可收拾。

葉清風領命而去,勞守道這才放心地和笑著觀望地歐耀庭一起,跟隨守備團團長唐川等人,到後院向十七名外國專家致歉,隨後一同走到寬闊的跑道上,慰問看望集合完畢的八百餘官兵。

從沒有在公開場合發表講話的勞守道,站在八百多名全副武裝、渾身被汗水濕透的將士面前,非常激動地連連點頭:

「弟兄們,你們都是好樣的!我剛從敘府回來,你們的司令安毅、參謀長葉成、以及顧長風、夏儉、謝馳、丁志誠、李福強、鄧斌等所有長官,委託我給大家帶幾句話:弟兄們,你們是我軍最優秀的將士,是擁有陸模範營陸光榮傳統和頑強精神的優秀部隊,是全軍的驕傲,全軍將士記住了你們的功勞,並以你們為學習的榜樣!」

八百餘將士群情激動,掌聲如雷,一張張彪悍的臉上滿是自豪。

簡短地的訓話完畢,唐川率領數名校尉,把勞守道和歐耀庭送上汽車,在車門關上的一剎那,唐川彎下身子,忐忑不安地低聲詢問:「道叔,小侄違抗了軍紀,司令會如何處置小侄啊?」

勞守道瞟了唐川一眼,黑著臉回答:「急什麼?軍法處的人很快飛過來,到時候你不就知道了嗎?」

「等等啊!道叔,你老就透陸露陸一點兒吧,小侄這心裡……」唐川急得又快要結巴了。

勞守道歎了口氣:「我不知道你們司令怎麼處置你,不過,按理說你有過更有功,而且不少長官為你小子求情說好話,估計不會有什麼大事。可你小子得注意點兒了,你的隊伍剛剛在與數倍於己武裝的對峙中獲得勝利,將士們個個信心百倍傲氣十足,這個時候最得意忘形也最容易出事,你這個團長要是不立即潑上幾盆冷水,把弟兄們的傲氣給打掉,出了事情恐怕誰講情也沒有用了,明白嗎?」

「謝謝道叔!小侄立即召開全團排長以上工作會議。」

唐川心中大定,滿臉喜悅,樂呵呵地立正,給勞守道敬了個標準的軍禮,目送勞守道的車子在前後兩輛本部軍車的護送下開出南大門,立即轉身向身後的營長營副下達開會命令。

勞守道豐富的人生經驗和驚人的預見力,很快得到印證。

下午四點三十分,隨著駐紮在牛行車站休整的中央軍五十二師開進南昌城,一場凌厲的血腥鎮壓突然開始。

五十二師一萬一千兵力與龜縮在城中三個大營的南昌衛戍師、憲兵大隊、省陸政府陸保安司令部警衛旅一萬三千餘官兵來了個內外夾擊,到處是軍警揮舞的棍棒,滿目可見帶血的槍托,轉眼間整個南昌城血雨腥風,哭號震天,數萬學子和民眾在如狼似虎的中央軍官兵和軍警的鎮壓下,驚恐奔突,全城槍聲不斷,吼聲不絕,地上到處是散落的鞋帽和一灘灘血跡,放眼望去,滿目淒涼,一片狼藉。

僅僅一個多小時時間,近百名遊行群眾死於非命,數千人受傷,三千餘名學生領袖、進步團體代表和革命分子被抓捕,二十餘個「共黨地下情報站」被查封,搜出大批「非法電台武器彈陸藥陸」、各種印刷機器和大量「反革命傳單」。

唯有及早散去的老南昌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得益於勞守道的提前佈置,也得益於江西省保安司令部二旅、警察局與江南集團和安家軍的良好關係,近萬名保安部隊官兵和數百警察友善地注視著工人返回工廠、市民返回家中。唯有執拗而熱血的近萬學子不願放棄,最後在學校老師教授和安家軍守備旅一個團的官兵反覆做工作的情況下,才不得不離開主要街道,返回校園。

饒是如此,南昌地區自安家軍進駐以來難得的安寧時光和穩定的社會環境就此不再,對陸騷陸陸亂陸和鎮壓的恐懼迅速瀰漫,隨之而結束的,是老南昌人民僅僅享受了五年多的「黃金年代」。

次日上午,震驚全國的南昌「鎮反消息」經《中央日報》、《民國日報》、中央廣播電台等十餘家媒體的報道,讓全國上下成千上萬人目瞪口呆:

南昌行營以及江西省陸政府陸以反革命罪、通匪罪、陰謀叛陸亂陸罪、搶劫罪等等罪名,以迅雷之勢集體槍斃了一百四十二名「罪大惡極」的罪犯,並對近千「罪犯」判處有期徒刑。

與鎮反消息同時出現在國內各大報紙上的另一個重要消息:國民工商業銀行於昨夜八點,在上海大華飯店召開記者會,全體股東就不久前安毅董事提出辭去董事職務並轉讓所持股份的要求,董事會經反覆討論最終達成一致進決議:

一、拒絕安毅董事的辭職要求;二、同意江南集團總經理周崇安先生,以每股三點五元的價格,收購安毅董事所持股份的百分之八十,股份收購金額為七千四百五十萬元,周崇安先生以持有國民工商業銀行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自動成為銀行董事;三、國民工商業銀行正在對全額收購江南集團旗下的江南制陸藥陸廠這一重大項目展開討論,一旦形成決議,即向社會各界宣佈,並呈報中央陸政府陸實業部備案。

後一則消息基本上被全國絕大多數民眾所忽視,可是對全國工商界和金融界而言,其深重影響遠遠超過了死傷幾百人的鎮反事件,用石破天驚來形容也毫不為過,原因是江南制陸藥陸廠不但在國內赫赫有名,在國際上也是聲名遠播的著名企業,該廠生產的磺胺系列陸藥陸物和青黴素等陸藥陸物,每年創造的產值和利潤高達數十億元,一旦國民工商業銀行順利收購江南制陸藥陸廠,就意味著原本獨資的江南制陸藥陸廠從此成為名震全國的六家財閥共同擁有,其中包含的深遠意義無法探究。

與江浙地區和南昌地區的沸沸揚揚和風聲鶴唳完全不同的是,位於川南敘府的安家軍司令部裡一片輕鬆,安毅和眾將校剛剛為水警師平安通過武漢江段放下心來,就接到了南昌行營血腥鎮壓和凌厲處決的急報。

不用任何人提醒,弟兄們都明白蔣委員長終於忍無可忍揮刀立威了,而且看到了這份罕見的殺伐果斷背後的警告意味。

眾將正在頻頻歎息,久違了的蔣委員長的電報突然到達:委任參謀次長安毅為廬山訓練團總教官!

眾兄弟聽安毅讀完電文,一片嘩然,葉成對蔣委員長拿得起放得下的這份絕高涵養,欽佩萬分,頻頻長歎之後由衷而言:

「這就是人與人的區別,憑良心說,我再修煉八輩子,恐怕也難以達到蔣委員長的一半修為啊!」

數日來一直陪同各省客人參觀訪問並與「安家軍保持距離」的楊斌微微一笑,轉向坐在對面默默思考的安毅說道:「看來蔣委員長是不願讓你辭去參謀次長的職務啊,哈哈!你去不去廬山?」

安毅苦笑著搖了搖頭:「委員長明知我不會去,仍然發來這份任命,彈指一揮,就讓我變得十分被動。去的話,得面對數以百計的軍中前輩和黃埔師兄,得履行總教官的職責和義務,針對下一步的剿匪作戰發表自己的意見,還需要對參謀本部總結的一系列山地戰、破襲戰、特種作戰等理論和戰例展開討論,甚至要給前來培訓的軍長、師長們傳授我軍經驗。

「如果僅僅如此倒也罷了,可萬一校長暗自授意,讓黃埔那些忠於他的師兄們集體向我發難,我該如何是好?渾身張嘴都說不清啊!

「可是——要是不去的話,一來委員長可以問我個抗命不遵,至少可以對所有人說:大家看,安毅離心離德了!二來也顯得我心虛。唉……薑還是老的辣啊!委員長區區一份電報,就讓我陷於兩難甚至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處境,可見葉參謀長的感歎是何等的無奈了。」

顧長風也坐了過來:「這回看來真要慎重對待了,老蔣無奈之下不得不選擇退讓,可他隨後展開什麼樣的反擊,誰也不知道,比如今天他令人意外地來了個殺人示威,手段不可謂不堅決啊!咱們需要提前提防了。」

眾弟兄也紛紛圍過來,安毅想了想覺得還是該把某些事情說在前頭比較好:「諸位,我個人認為,至少在紅軍被徹底打敗之前,蔣委員長不會明目張膽地對我們下手,甚至連暗算都要小心翼翼,因為他的敵人不只是紅軍,華北未穩、兩廣欲叛、福建躁動、川陝混陸亂陸,這一切都是他必須解決的棘手問題,可以說,要是沒有這混陸亂陸的局面,委員長對咱們下手的時候我還真不敢和他叫板,只能逆來順受繼續當孫子,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時機,才有了我們的僥倖獲勝。

「所以說,在委員長沒能徹底打敗紅軍之前,我們都是安全的,而要打敗紅軍,我個人認為至少還得一年……這也就意味著咱們還有一年的喘息時機,這段時間如何利用,將非常關鍵。可讓人煩惱的是,蔣委員長不會讓咱們安安穩穩地發展,不會讓咱們一點點壯大,總會弄出各種各樣的手段攪得咱們不得安寧。比如突然讓我去廬山這件事,對他來說名正言順,合情合理,對我來說就極為頭痛了!」

眾弟兄頻頻點頭,紛紛苦思對策,卻拿不出什麼辦法解決。

楊斌搖頭莞爾一笑,站起來招呼道:「司令,乾脆別想了,走,咱們一起陪馬君武和黃旭初先生到兵工廠去轉一圈,他們最感興趣的就是這個,看完也許能賣點兒東西給他們,哈哈!」

「等等,楊大哥,還是你陪著行了,小弟得考慮如何答覆蔣委員長才是,否則不但名譽受損,還會引起很多的誤會,好不容易大家偃旗息鼓各退一步,不能再有任何的行差踏錯啊!」安毅確實頭痛了。

楊斌毫不在意地說道:「擔心什麼啊?我給你個最好的借口,哪怕全天下都知道是借口,可誰也挑不出陸毛陸病來。」

「說!」

安毅大喜之下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顯得非常期待,眾弟兄也全都望向了楊斌。

楊斌臉陸色陸一肅:「你們這是當局者陸迷陸啊!川湘黔邊黃漢的紅軍不是鬧得歡嗎?不是剛剛又打得劉湘的一個旅抱頭鼠竄嗎?劉湘不是兩次來電要求咱們和他聯合剿匪嗎?何況黃漢部還襲擊過我軍的運輸車隊,搶走大批武器彈陸藥陸和軍裝鞋帽等物資,這是全國皆知的,司令你只需通電全國、親自掛帥圍剿黃漢部不就得了?什麼培訓班比得上響應蔣委員長的剿匪號召要緊啊?」

眾弟兄豁然開朗,一個個眉飛陸色陸舞笑聲不斷,安毅二話不說,抓起軍帽跟隨楊斌興高采烈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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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四章 迅速成長的政客

下午五點開始,川南敘府古城振興路北面的綏靖公署大門前車水馬龍,行人穿梭,敘府各界代表和各種膚陸色陸的記者乘坐運行僅三個月的公共汽車、各式轎車甚至人力車,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參加綏靖公署舉行的招待宴會暨新聞發佈會。

有感於數日來安毅集團與中央陸政府陸之間凸顯的尖銳矛盾,以及來自南昌、武漢和南京等地的一系列驚人的軍事衝突傳聞,再加上安家軍聲勢浩大的閱兵儀式隱隱指向中央的目的昭然若揭,以及湘西地區、黔西地區、雲南省、兩廣的重要軍事集團首腦齊聚敘府,紛紛亮相,一周來進入敘府採訪的百餘名中外記者敏感地意識到,中國原本就撲朔陸迷陸離的政局,正變得更為複雜與嚴峻,因此採訪完閱兵儀式的大多數記者都選擇繼續駐留敘府,興奮地觀察,等待局勢的變化。

時至中午,中外記者和各地嘉賓突然接到綏靖公署對外聯絡辦公室的邀請函,記者們驚訝之餘,欣喜若狂,提前做好了充分準備,換上得體的盛裝,出席綏靖公署少有的招待宴會暨新聞發佈會。

環境幽雅、佔地寬闊的綏靖公署原為敘府縣衙門,這片四面臨街的封閉式建築群,始建於明朝初期,磚木架構的高大殿宇和重重院落,整齊排列,構成了極具中國傳統風格的地方行政中心。清朝中葉縣衙曾進行過大規模的翻修和擴建,此後由於清王朝的衰落,再也沒有進行過大的修整,清末至辛亥革命爆發後的二十多年裡損壞愈加嚴重。劉文輝佔據川南期間,對縣衙正堂及前後院進行過局部修葺,縣衙左右兩側院落和後側面向匡時街的軍營軍事駐兵之地,因得不到必要的維護而日漸頹廢,雜草叢生。

自安家軍進駐川南,尊崇民意,重組了川南地方陸政府陸,把軍事和行政中心設置於此,才開始聘請本地工匠和青壯,展開了大規模的修葺維護,在確保整個古老建築群統一和諧的基礎上,對東西兩個院落進行較大規模重建。古香古陸色陸設施齊全的東院,成為綏靖公署和縣陸政府陸兩套班子處理公務的專用場所;擴建一新的西院在朝小北街院牆中間建起一座樸實的大門,陸政府陸警察署的大牌子掛在上面;北面的軍營則成了警備司令部所在地;中間主體建築完全保持原有風貌,向南寬的闊大門左右掛上了「川湘滇黔邊區綏靖公署」和「敘府縣陸政府陸」兩塊牌子,門前的縣府街也被更名為振興路。

如今,高大威嚴、雕樑畫棟的縣衙大堂已經成為陸政府陸接待大廳,大廳東西的四套寬闊廂房,成為了財政局、民政局、建設局和教育局的辦公室,繞過大堂正北懸掛「正大光明」牌匾和雕飾雲彩朝陽的大幅幕牆,穿過油漆一新的後門,順著寬曠院子兩邊的迴廊,按品字形擺開的數十張圓桌出現在眼前,記者和來賓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分區就座,秩序井然有序。

令眾人倍感驚訝的是,兩個區域中間的三十餘米長桌上,擺放的竟是各式精美地道的西式自助菜餚和各種誘人的水果,提供的酒類除了剛剛樹立品牌的「敘府大曲」之外,還有難得一見的產自老南昌的德國啤酒。

如此奇特新穎的招待宴會,在整個中國並不多見,讓各地來賓和記者們意外之餘,興致勃勃。

六點整,隨著陸政府陸主持官員的大聲通報,安毅、楊斌、祁聖卿、蔣雲山等軍政長官陪同嘉賓李濟深、朱培德、黃旭初、馬君武、張弘欒、石珍、詹煥琪等顯要,魚貫而出。

令人驚訝的是,所有人都身穿簡樸的便裝,個個臉帶微笑,輕鬆自然,在全場熱烈的掌聲中,走到中央的一長溜桌子後,禮貌致意,依次就座。

招待會由享有「川南第一才子」之稱的新任民政局長董馥川主持,這位蜀漢尚書令董允的後代,正當而立之年,十七歲留學法國,苦讀六年獲得巴黎大學法學博士學位,再入德國柏林大學苦讀社會學和哲學,二十七歲回到四川大學任教,數年來因巴蜀內戰此起彼伏而遠離官場,潛心著書立學。

和馬君武、蔣雲山這些胸懷報國之志的勤苦書生一樣,自幼聰穎過目不忘的董馥川熟練掌握英、法、德三種語言文字,留德期間,著有德文版《中國百年之演變》一書,並因此書再獲柏林大學哲學博士學位,柏林大學哲學院對此書給予了高度評價,並納為該院東方哲學教材之中。一個月前,董馥川在摯友蔣雲山的極力邀請下,本著懷疑的態度返回故鄉瀘州,圍著幾乎認不出的故鄉走了一天,感慨之下欣然接受安毅的禮聘,出任綏靖公署秘書長兼民政局長。

安毅作為主人兼川南最高軍政長官,自然是第一個發表演講,他一開口,竟然分別詢問了兩名下屬縣議會代表累不累?得到誠實的答覆之後,安毅對兩名激動的代表點頭致意,又在笑聲中詢問德國記者魏科曼是否習慣川南陸潮陸濕的氣候和飲食?高大壯碩陸性陸格開朗的魏科曼站起來聳聳肩,回答說還不能適應紅辣椒,不過看到中間桌上的啤酒就完全適應了。

兩人的幽默對話,引發全場歡快的笑聲,安毅卻在這個時候把話筒移到了李濟深面前,懇請李濟深發言。

李濟深非常大方地笑了笑,出連日來在參觀考察中的極大觸動和感想,對川南陸政府陸的廉潔高效、全心為民讚不絕口,認為這就是中山先生三民主義的最好體現和實踐,接著他用了十五分鐘的時間,講述自己和參觀考察團在參觀兩所大學、機械研究所、輕工研究所、醫陸藥陸研究所、中德合資瀘州鋼鐵廠、瀘州造船廠、中美合資瀘州軸承廠、即將投產的敘府汽車製造廠等工廠和科研單位時,所產生的震動以及看到了振興民族工業的信心和希望。

最後,李濟深意味深長地說,川南及其周邊地區與兩廣的各方面合作前景極為廣闊,而且多方已就加強工商經貿等領域的合作達成了初步意向,他本人對此充滿信心。

李濟深飽含深意的一席話,引起了中外記者強烈的反響,沒等主持人董馥川接過話筒,美國記者理查德就迫不及待地站起來,致歉完畢,立即向李濟深提出個尖銳問題:

「請問李將軍,您剛才所說的西南地區與兩廣陸各方面合作陸,是否包含軍事上的合作?」

李濟深微微皺起了眉頭,在安毅不無擔憂的笑容中,沉思片刻,巧妙回答:

「兩廣軍隊與西南各部軍隊一樣,都屬於中華民國革命軍中的一部分,友軍之間的交流與合作,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比如,通過這次閱兵和前往士官學校參觀考察,我就深深感到兩廣軍隊在軍事教育和軍隊建設方面,與川南友軍、湘西友軍存在很大的差距,不排除我們回去之後,選派本部的教官和學員前來進修學習的可能。兩年來,直屬中央領導的各個師都這麼做的,相比之下,兩廣軍隊落在了各友軍之後,我們應該向中央直屬各友軍學習,及時彌補差距。」

面對老江湖李濟深的避重就輕,理查德一時間也沒有辦法,還想再問下去,主持人董馥川用英語說出的友善聲音響起:

「對不起,記者先生,我們可以遵照程序慢慢來,在座的每一位都很樂意與朋友們交流,若是無法輪到,也可以在十五分鐘後開始的宴會中自由地交談,謝謝……左側第三桌上舉手的美麗女士,你可以提問了。」

安毅無奈地笑了笑,這個美麗動人的尤物,正是自己的好朋友美國記者卡普蘭,安毅身邊的楊斌忍不住樂了,他含笑望向上任不到半個月的董馥川,董馥川剛才看到卡普蘭盯著安毅火辣辣的眼神,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搖搖頭,回給楊斌一個無奈的笑容。

卡普蘭非常優雅地站起來,對安毅陸露陸出個淺淺的笑容,隨即嚴肅地問道:「請問安毅將軍,從昨天起,從上海到南京再到武漢,都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效忠於將軍的鄱陽湖水警師在中央軍委的最新編遣中,以令人震驚的強烈反應加以拒絕,傳聞該師師長和參謀長率領一個水面警備旅、兩個陸戰旅駕駛二十餘艘巡邏炮艇,撞開了海軍艦隊的三艘炮艇的攔截,衝出湖口,逆流而上,中午時分已經到達宜昌軍用碼頭休整。

「更令人驚愕的是,根據知情人士透陸露陸,中央軍委負責人對此非常憤慨,在這個反叛的水警師衝破封鎖之後,下令空軍的五架戰機緊急起飛,計劃對該師實施打擊,結果與將軍領導的兩個航空大隊的數十架戰機在九江上空遭遇,五架戰機不得不放棄行動,集體返航,而南京陸政府陸和中央軍委對此仍然保持沉默。請問將軍,您對此消息如何評論?」

安毅輕鬆地點點頭:「謝謝你,卡普蘭小姐!你的提問非常及時,讓我省去很多麻煩,在這樣的情況下回答這一系列尖銳的問題,總比我專門召開新聞發佈會解釋,更有說服力,也更輕鬆一些,至少在座的朋友們不會懷疑你我私下提前準備好,串通一氣,糊弄大家。」

全場再次爆發陣陣笑聲,而且很多人笑得很曖昧。

卡普蘭愣了一下,頓時俏臉緋紅,頗為幽怨地瞪了安毅一眼,很自然地坐下,轉念一想又無法責怪安毅什麼,畢竟自己的問題太過唐突和尖銳了,換成中國別的地方軍閥,很可能當場就發作。

安毅在李濟深、黃旭初等人關注的目光中,似乎毫無顧忌,更沒有一點兒壓力,以非常誠實的口吻,張口就說出早就準備好的假話:

「這一系列傳言經過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把很多不相干的事情捆在一起之後,非常像真的,傳播之廣、誤會之大,在我軍歷史上從未有過。但也有個優點,現在的通訊發達了,人們對國家和軍隊更關心了,這是好事。本來我不想現在就回答這個牽涉到軍事機密的問題,但是考慮到再不說出來的話誤會更深,而且這一系列極為機密的軍事演習行動也已經結束,所以我可以坦率地回答……」

台下一陣驚呼,安毅不為所動,帶著誠實的討人喜歡的微笑,繼續說道:

「這是一個參謀本部策劃已久的、有著完善的方案和充分準備的、涉及到我中央軍委所屬海軍、內河水警部隊、空軍、沿江陸軍、通信兵等多兵種多層次的大規模聯合軍事演習,計劃的預設前提是,一旦日軍強大的海軍擊敗我長江艦隊,高速衝破江防,進入我國縱深區域打擊我們重要的工業基地時,我軍各兵種如何在艱巨而複雜的情況下,考驗我軍各部快速反擊和理智規避的應變能力,以及空軍各部的反應速度和相互協同能力。

「可以說,到目前為止,演習的目的已經達到,暴陸露陸出的許多問題和不足,我們各部正在總結之中,相信很快中央軍委相關部門就會向外宣佈這一消息。我現在擔心的是,我在無可奈何之下提前洩陸露陸如此機密的軍事行動,會不會受到中央軍委和我尊敬的蔣校長的處分?」

眾人又是一陣驚呼,緊接著掌聲一片,不管中外記者中的敏銳者是否相信安毅所說的話,但是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傳出開過一槍、死過一人的消息,這就意味著原來的各種傳聞,並不見得比安毅的解釋更為真實合理。

只有陸主席陸台上的知情者們心中暗自感慨,既佩服安毅的機智與城府,又對有苦說不出的安毅滿懷同情。而笑容可掬的安毅似乎沒有半點兒的不快樂,反而是興致勃勃地連續回答記者們提出的幾個中外合作工程項目的招標問題。

蔣雲山和身邊的黃旭初不約而同相視一笑,點點頭沒有說什麼,繼續傾聽安毅風趣的答記者問,心中讚歎安毅心機玲瓏藏而不陸露陸的同時,也深深感覺到年輕的安毅正在從一個單純的、才華橫溢的軍事統帥,迅速轉變為一個假話說得比真話還要真的可怕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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