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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萱]海角尋美里(曾經滄海4)[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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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30 02:10:5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簡介:

懺悔男人何海胤的尋愛宣言──
美里,妳好嗎?分手四年了,我沒有一天停止想妳……
自從失去她後,思念化為動力令他脫胎換骨,
他回到父親公司接下重擔,從頭學起直到成為執行長,
變得成熟有責任感,只盼還有機會給她一個安定的家,
好不容易得到她的消息,他千里迢迢來到這小村莊,
然而曾傷她太深,終於見到她時,她也已經變了,
由溫柔婉約的小女人變成對他充滿防衛的刺蝟,
不過沒關係,她不收留他住下,他照樣有方法賴著不走,
她故意餐餐煮他不吃的菜,那就換他去幫忙買食材,
見她騎機車受了傷,他心中的驚懼心疼無法形容,
堅持照顧她除了愛她,更是想利用這段時間挽回她,
雖然對他仍有情,她卻因沒信心再擁有幸福而抗拒復合,
但他絕不放棄,這次不管她又躲到哪,海角也要尋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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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30 02:11:2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曾呈羿、傅經雲、紀滄廷、何海胤四個人的交情源於當兵時期,是軍中同袍兄弟。

  但,他們可不是因興趣或個性相似才會走在一起,而是老被當時他們那個歷經女友兵變、整天咳聲嘆氣的瘋子班長找麻煩——只因為他們長得高大、英挺、帥氣,和拐走他女朋友的傢伙同型——才會因同病相憐而成為莫逆之交。

  在軍中時,瘋子班長老愛叫他們四人為「曾經滄海」,因為從他們四個人的名字中各取一字,竟剛好可組成「曾經滄海」這四個字。

  所以在軍中,他們莫名其妙成了別人口中的「曾經滄海」四人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當然有難的機率較多。

  雖然莫名其妙,但他們四個卻因此成了莫逆之交。即使在退伍後因各自人生規劃不同失聯好幾年,亦不影響他們四人深厚的友誼。

  只是當多年後再度聚首,四個人無意間談起何時結婚這個話題時,竟一個個相對苦笑。因為他們作夢都沒想過「曾經滄海」這詞會像個詛咒般一一降臨在他們身上,四人無一倖免。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在坐的何海胤對此感受尤其深刻,因為自從她離開之後,他的心便再也不曾為任何人事物心動過,有如一攤死水,麻木不仁。

  現在的他唯一等待的、覬覦的、盼望的,便是能得到有關她的消息,然後早日找到她、挽回她,讓一切回歸正途。

  天涯茫茫,地角悠悠。

  夏美里,妳到底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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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30 02:11: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青山蒼翠,白雲繚繞,炊煙裊裊。

  眼前這一片風景完全就是一幅世外桃源的模樣,讓每個第一次來到此地的外鄉人都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不過對何海胤來說,此刻的他根本緊張到沒心情欣賞風景。

  美里就在前方的村落裡嗎?

  整整四年不見,她好嗎?

  她還是一個人嗎?

  在見到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他,她會有什麼反應?是否還願意回到他身邊?

  他很緊張,也很惶恐、害怕,不確定如果她身邊早已有人陪伴的話,他該怎麼辦?又如果她對他早已忘情忘愛,見面只當他是普通朋友或陌生人的話,那麼他又該如何面對?

  雖然過去這幾年他始終對她念念不忘,但這並不表示她也和他一樣,尤其當初他們又是在不歡而散的情況下分手的,這令現在的他更忐忑不安。

  車子緩緩地駛進山腳下炊煙裊裊的小村莊,他的心跳卻愈跳愈快,快到幾乎要讓他難以承受的地步。

  終於,他再也遏制不住的將車停靠到路邊,打開車窗,然後閉上眼睛用力的深呼吸,安撫自己躁動的心。

  冷靜一點,他告訴自己,沒有什麼好擔心害怕的,只要她還未婚,還是一個人,他就還有機會。

  不,應該說即使她已婚,身邊已有他人陪伴,但她若生活得不開心、不快樂、不幸福,他一樣也是有機會的。

  過去因為自己的不成熟,讓她吃了許多苦,今後說什麼他也要讓她幸福快樂,即便最後能陪在她身邊的人不是他,他也義無反顧。

  慢慢地深吸一口氣,當他再度睜開雙眼時,眼中頓時多了堅定,少了徬徨。

  前方,有個老人家踽踽的走在路邊,他下車上前問路,總覺得這裡的路標很難找。

  「老人家,可不可以請問一下?」

  「年輕人,你是誰呀?我怎麼從來都沒有看過你?」老人家抬頭看他。

  「我是外地來這裡找人的。請問這村裡是不是有一個女生叫夏美里?」

  「你叫什麼名字呀?」老人家聲音有點大的問。

  「我姓何,是美里的朋友。」他答道。

  「來這裡做什麼的呀?」老人家問他。

  他輕愣一下,心想他剛剛不是已經說他是來找人的嗎,難道老人家沒聽見?

  「我是來找人的,請問這是不是住了一個名叫夏美里的人?她家在哪裡?」他回答,同時再次向老人家詢問道。

  「你說什麼呀?」老人家看著他,側耳大聲問道。

  至此,何海胤總算明白眼前這位老人家肯定有重聽,難怪始終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我說我來找人的,夏美里,請問她是不是住在這鎮上?」他加大音量對老人家說。

  「啊?找人?這裡不是美里鄉呀,這裡福林鄉呀。」

  何海胤無言以對的看了一眼天空,好想知道這老人家是怎麼聽人說話的?

  「夏美里。我要找的人,她的名字叫夏美里。」他再度加大音量,幾乎可以說是用吼的對老人家說。

  「啊?夏美里?你說你要找的人叫夏美里是不是?」

  「對。」他點頭道。謝天謝地,終於不再雞同鴨講了。

  「喔,美里呀,讓我想一想……」老人家不疾不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們這裡有美麗、美華、美琪,還有那個阿旺家的小孫女叫什麼來著的,是美玲還是美美啊?我一時間怎麼想不起來了?唉,人老了就是這麼不中用,連想個名字都想不起來,想當年呀……」

  老人家說著說著,竟然就突兀的話起了當年。

  何海胤深吸一口氣,命令自己耐心點,千萬不能對老人家發火。

  只是忍了又忍,眼見老人家愈說愈起勁,他終究還是忍不住的開口打斷她。

  「老婆婆,妳還沒告訴我夏美里住在哪裡,她家要往哪兒走。」他提醒道。

  「夏美里?她是誰呀?」老人家呆愣了一下,一臉茫然的問道。

  「我要找的人。」他耐著性子說。

  「你要找的人?誰呀?」

  「夏美里,她的名字。我聽說她住在這個小鎮裡,她不是本地人,大概這麼高……」他在自己肩膀上比了一下。「她臉小小的,皮膚很白,笑起來有個酒渦,還有一對虎牙,很可愛。老人家,妳知道她住在哪裡嗎?」

  「不知道。」

  老人家乾脆又直接的回答,讓他呆了一下。「不知道?」

  「我不記得村裡有叫美里的人,只有美麗、美華、美琪和美君——對了,阿旺的孫女就叫美君啦,我終於想起來了!這名字還是我老伴幫忙取的,我剛才怎麼會想不起來呢?真的是人老了就——」

  「老婆婆,妳確定這裡沒有人叫美里?」何海胤打斷老人家,臉上滿是不信的神情。

  許志凱再三向他保證自己絕對不會認錯人,而為了證明沒認錯,許志凱說他還找了好幾個居民打聽她的名字,然後證實了她就叫夏美里沒有錯。許志凱甚至還偷偷地照了張她的照片給他看,雖然距離遠了些,但是沒錯,是她。

  許志凱或許會認錯人,但他不會,所以,他不相信老人家說的話。

  她一定在這裡,只是眼前這個老人家不知道,又或者是因為年紀大了搞不清楚狀況而已。

  「老婆婆,謝謝。」他當機立斷的道聲謝,轉身就走,決定還是靠自己好了。

  車子放慢速度在村落裡兜了兩圈,何海胤終於找到被藤蔓遮蔽住的路標,找到正確的方向。

  到這裡之後,他才相信許志凱沒有騙他,這裡的手機幾乎收不到訊號,衛星導航完全沒作用,只能當裝飾。

  順著路標往前方開去,勉強能會車的鄉間小路在轉了個彎之後變得更加狹小,讓他不禁擔心起自己會不會走錯路了?若真走錯路,前方會有地方讓他將車掉頭嗎?

  還好,車子又往前開了五分鐘後,眼前景色豁然開朗,一個約莫十幾戶人家居住的小村子驀然出現在他眼前。

  一眼望去,村中最明顯的建築物是一棟兩層樓,房子外牆都貼滿了大紅色磁磚的洋房,和許志凱說的一模一樣。

  他終於到達目的地了。

  ※ ※ ※

  「美里。」

  突然響起的聲音輕輕地,感覺像風從遠處帶來的聲音,有種飄忽不真實的感覺,似幻似真。

  夏美里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幻聽了,因為她在這小村莊裡住了三年多,早已習慣大家吼來吼去的說話方式,不記得村裡有人懂得輕聲細語這門學問,所以……她真的幻聽?

  她疑惑的將視線從小說上移開,為確定自己是否有幻聽而轉頭循聲看去,下一秒,她渾身一僵,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呆若木雞。

  何海胤?

  她現在不僅懷疑自己有幻聽,還有幻覺。

  離不開線上遊戲的何海胤,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個沒有網路、連手機訊號有時候都收不到的窮鄉僻壤呢?

  眼前的他一定是她的幻覺,一定是。

  她一邊告訴自己,一邊閉上眼睛,心裡默默暗數到五之後再緩緩睜開雙眼,然後再度渾身一僵。

  他沒有消失,依然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接著筆直的向她走了過來,停在她面前。

  「嗨。」他說。

  「嗨。」她抬頭看著他,反射性的回應,卻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說什麼。

  好巧?好久不見?你好嗎?

  一般人照理是可以說這些話的,但是當年他們倆可以說是不歡而散,分手後理應形同陌路才對,她一點也不想矯情的說這些場面話。

  對他,雖已分手四年,但她心情依然難平,只是那是愛或恨就很難說了。

  過了一會兒,見他依然站在她面前默然不語,她只好先開口打破沉默。

  「你特地跑到這兒來,找我有事?」她面無表情的出聲問道,不相信這會是巧合。

  原因一,這裡沒有風景名勝可以吸引外人來尋幽訪勝。

  原因二,他臉上並沒有任何乍見到她的驚訝,只有沉穩,好像他為這一刻已經準備多時的感覺。

  「好久不見,妳好嗎?」何海胤目光定定的看著她,想將她四年來的變化看個仔細。

  她的頭髮長了,臉色看起來健康紅潤,人也豐腴了不少,整個人看起來更美了。

  看樣子過去這幾年她過得挺不錯的,至少樣子看來比待在他身邊時要健康快樂許多,不再像以前在他身邊時那樣蒼白瘦削,也不再愁眉苦臉,一副悶悶不樂、苦大仇深的模樣。

  離開他對她而言真的是一件再正確不過的決定嗎?雖然傷人,但事實似乎就是如此。

  「你大老遠跑到這裡來,不是只為了要和我說這句廢話吧?」

  她諷刺的回答令他有些錯愕。

  以前的她從來不會這樣說話的,總是輕柔婉轉,不管他做錯什麼事也不忍苛責,只會小心翼翼的對他道德勸說,從不曾這樣譏諷他。

  「妳好像有點變了。」他看著她說。

  「不是變了,是長大成熟了。」一頓,夏美里不由自主的又諷道:「我可不像某人可以一直活在夢想中,不必長大,也不必學習成熟懂事。」

  這是諷刺,絕對是赤裸裸的諷刺。何海胤有些難以承受她刺蝟般的改變。

  「妳以前不會這樣說話的。」他仍望著她說。

  「那是因為我以前還是個只會作夢的小笨蛋,而現在長大了。」她自嘲的輕撇了一下嘴角。

  他頓時苦澀的無言以對。

  「好了,廢話少說,你到這兒來找我有什麼事?沒事的話就請回吧。老實說,我並不希望再和你有任何瓜葛。」她直截了當的說,好像多浪費一分鐘在他身上她都不願意。

  何海胤勉強自己不露出受傷的表情,因為這是他應得的,她還願意和他說話、沒裝作不認識的請他吃閉門羹,他就該額手稱慶了。

  「妳還在生我的氣嗎?」他看著她啞聲問道。

  「我們都已經分手這麼多年互不相干了,為何我還要生你的氣?」她有些失笑又有些嘲諷的回答。「好了,廢話少說,說出你的來意吧。」

  他沉默了一下,誠懇的說:「妳在趕時間嗎?如果不趕時間的話,我們談一談。」

  夏美里秀眉輕挑,不懂兩人之間在分手四年之後的現在還有什麼好談的。

  「我雖然不趕時間,但卻不認為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她直接的給他一枚釘子碰。

  「我認為有。」

  她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

  「你想談什麼?」看在他千里迢迢跑到這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鄉下來找她的分上,她決定給他一個機會。

  「分手之後這幾年妳過得好嗎?」他問她。

  「很好。」

  「身體呢?當年——」

  「我不想談當年的事。」她冷漠的打斷他說,「如果你想談的是當年的事,那就免了,畢竟那都已是過去的事,我不想談,也已經忘記了。」

  「真的忘記了嗎?如果真的忘記了,妳還會用現在這種態度對待我嗎?」他苦笑道。

  「你要我用什麼態度對待你?」她避重就輕的反問他。「你既不是什麼名人,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和我也沒有任何特殊關係,請問你要我用什麼態度對待你?」

  「沒有關係嗎?我們曾經交往過、像夫妻一樣的生活過——」

  「我說了,我不想談當年的事。」她沉下臉,打斷他說。

  「我一直想對妳說一句話,雖然它晚了好些年,也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更無法彌補當年我所犯的大錯,但我還是想跟妳說……對不起。」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由衷說。

  她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的望著他。「這就是你來這兒的目的嗎?那好,既然你想說的話都說了,而我也聽到了,你可以走了。恕我不送。」

  「這只是目的之一。」

  她不由自主的咬緊牙關。「好,之二是什麼?快點說,說完快點滾。」她不客氣的表示。

  「妳似乎一直想趕我走?」

  「那是因為我知道要你待在一個沒有網路、不能上網的地方有多痛苦、多難挨,無能無德的我可不敢勞你為我犧牲你寶貴的時間待在這種地方。」她嘲諷道。

  「我並不急著離開。」

  我卻希望你快點走,並且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她在心裡尖叫的應道。

  「你不急著離開是你的事,我可沒有義務得陪你,所以,如果你沒有話要對我說了,那麼請你離開,不要在這兒打擾我看書的興致。」她直接對他下逐客令。

  「為什麼我總覺得妳一直在企圖趕我走?」他盯著她再次說道。

  「因為我不想看見你,可以嗎?」她激怒的答道。「我最後再說一次,有話就說,沒話就滾。」

  他看著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點點頭。

  「好吧。不過在說之前,我想先知道一件事。」他說。

  「什麼事?」她忍耐的問。

  「妳結婚了嗎?」

  「這事應該與你無關。」她冷聲道。

  「與我想說的事有關。」他堅持。

  她怒瞪著他,不禁猜想他到底要和她說什麼,又和她結婚與否有何關聯?

  「有什麼關係?」她問他。

  「妳先回答我,我再告訴妳。」

  她抿了抿唇瓣,一點也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她結婚與否到底干他何事?

  「這個問題有這麼難回答嗎?」他說。

  「沒結。」她瞪他。

  「有男朋友嗎?」他再問。

  「你到底想做什麼?我結婚沒、有沒有男朋友關你屁事?」她生氣的說,「想知道我有沒有男朋友是嗎?好,我告訴你,因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自從和你分手之後我就沒再交過男朋友了,你滿意了嗎?」

  「滿意。」他遏制不住欣喜的表情,激動地握住她的雙手道:「妳剛才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來意嗎?我是為挽回妳才到這兒的。美里,回到我身邊吧,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她瞠目結舌的瞪著他,整個呆住。

  ※ ※ ※

  夏美里在十二歲前曾經擁有過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十二歲後,因為爸爸上班的公司外移至大陸,爸爸也不得不長期待在對岸,使得原本的三口之家頓時冷清不少。

  不過即使如此,她作夢也想不到本來幸福美滿的家,會在短短三年後分崩離析。

  說起來一切經過都既公式又普通,普通到讓人聽了整個過程之後只會輕輕地喔一聲,然後就懶得再有其他反應了,因為情況太常見了。

  到大陸工作的老公因長期寂寞難耐而包二奶,二奶野心勃勃想被扶正,便找上正宮夫人談判,導致原本幸福圓滿的三口之家從此破碎難圓。

  而她,也是在那段時間從一個原本品行兼優的模範生,變成老是蹺家的叛逆少女。

  她就是在那段時間認識了何海胤,進而與他相戀和同居。

  她很愛他,不僅因為他是她的初戀,更因為她可以從他身上感覺到從原生家庭中失去的關愛與溫暖。

  父母的感情生變、家庭破碎,讓她變得叛逆、難以相處,無時無刻不像隻刺蝟般的到處扎人,連在網路玩線上遊戲也一樣,搞到最後,就是她這個新人菜鳥被人四處追殺。

  當時腦子有問題的她不僅沒因此退縮,反而信誓旦旦的發下「你殺我一人,我殺你全家」的狠誓,結果當然是被嘲笑了。

  不過當她將自己的照片Po上網,說出願意以身體為代價,公開徵請神級高手幫她殺人之後,那些曾經追殺過她的人就笑不出來了。

  她長得很漂亮,有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吹彈可破的白皙皮膚、黑得發亮的頭髮,感覺就像個洋娃娃一樣,所以照片貼出後,立刻引起一陣騷動,有人讚美她漂亮,也有人質疑照片上的美眉根本就不是她本人。

  路人甲的質疑她完全不在乎,但是當遊戲中數一數二的大神級人物冒出頭來懷疑她的真偽時,她就不得不為自己的誠信發聲了。

  對方要求見面以驗明正身,她立刻說可以,然後決定時間、地點,相約見面。

  她從沒想過大神的長相,因為那時的她滿腦子都在想報復,想傷害他人,也傷害自己,然後看看以前將她視若珍寶、小心呵護的爸爸媽媽,是否會為她擔憂、為她心疼?

  可惜她沒等到她想要的,爸媽始終忙著吵架,忙著對簿公堂吵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時間理會她。

  最後,她所想要的關心、心疼、擔憂與在乎,竟然是從一個陌生人那裡獲得。

  陌生人的網路ID名為「海王胤」,在線上遊戲世界裡大名鼎鼎,而這也是為什麼當初她會二話不說就點頭答應與對方見面的原因,因為只要大神肯出馬,肯定能大殺四方,讓那些曾經追殺她的人全部血流成河。

  只是她作夢都沒想到,大名鼎鼎的神級高手竟會是一個才大她幾歲的大男生,而且還是個高大挺拔的大帥哥。

  見面後,這位大神帥哥再三確定她就是網路上留言徵請殺手、願意用身體為代價的Po文者後,不喜反怒,反而直接把她狠狠地教訓了一頓,罵到她哭得不能自己,最後,見她寧願進警察局也不回家,他只能把她給撿回家了。

  從此之後,她就這樣賴上了他,賴著不走,賴著和他同居,賴著和他相戀,最後卻因故不歡而散,從此天涯各一方。

  這一場戀愛為期並不短,而是長達了整整五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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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30 02:12: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夏美里呆若木雞的看著眼前這張較四年前更為英挺俊帥、成熟穩重的臉,感覺既荒謬又可笑。

  他竟是到這兒挽回她,請她回到他身邊的?!哈哈哈……這是笑話吧?太好笑了!

  分手整整四年,其間連一次見面、一通電話都不曾有過,四年後他突然冒出來開口就說要復合,這不是笑話是什麼?

  就算不是笑話,是認真的好了,他又把她當成什麼了?可回收資源嗎?要丟要收全憑他心情好壞?

  夏美里原本勉強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對他口出惡言,或是直接進屋去拿掃把出來趕人,但在聽他說明自己的來意之後,她整個人頓時火冒三丈。

  「滾!」她怒不可遏的咬牙迸聲道。

  「美里?」

  「你當我是什麼了?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狗?還是可回收再利用的垃圾,心情不好的時候隨手一丟,心情好就撿回來利用?你可以厚臉皮不要臉,但是我沒有那麼賤不要臉。你走,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滾!」她用力的推他。

  她突然有如火山爆發的怒火令他無言,只能靜靜地站在原地,沉默以對。

  夏美里用力的呼吸,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重新掌控住自己的情緒。

  「請你離開,不要再到這兒來了,我不想再見到你。」她冷冷地說。

  「給我一次補償你的機會。」他懇求道。

  「我不需要你的補償。」

  「但是我需要你。」

  「你需要我什麼?」她忍不住嗤之以鼻的嘲諷道:「事實證明你當初說的話一點也沒錯,你一點也不需要我,少了我你也不會死,只會更逍遙自在,看你現在的樣子就可以證明了。」

  以前的他雖然長得又高又帥,但由於過度沉迷線上遊戲,不是宅家裡就是宅網咖,整體給人的感覺總是有些不修邊幅與邋遢。

  但是看看他現在,整個人西裝筆挺、精神奕奕,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樣,這讓過去在他身邊勞心勞力為他打點一切的她頓時成了一個笑話。

  過去的她真的太自以為是、太可悲了。

  「以前的我是個混帳,說的都是混話。」

  「不,你說的都是實話,過去是我太自以為是、太自不量力了。」她自嘲的說。

  「美里——」

  「請你離開。」她不想再多說,打斷他下完逐客令後,便起身轉身準備進屋去,怎料手腕卻猛然被他拉住。她回頭看他,冷冷地說:「放手。」

  「我不會放棄。」何海胤深深的看了她一會兒,堅定不移的對她說完這句話之後,才鬆手放開她,然後和來時一樣突然的轉身離開。

  她怔怔的目送他離開,直到他的身影完全走出她的視線範圍後,這才猛然回過神來,緊抿著唇瓣,轉身進屋。

  我不會放棄。

  他臨走前留下的那句話不斷地在她腦中迴盪著,甩不掉。

  她咬緊牙關,想不透他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在分手四年之後才忽然冒出來說要與她復合?他到底在計劃什麼?

  難不成……

  她的表情驀然變得有些怪異。

  難不成他是因為缺錢,缺到想找她這個笨蛋騙她結婚之後,再替她買高額保險來謀財害命?這種案例社會新聞上不是沒有,但是才幾年不見而已,他應該不會變得如此喪心病狂吧?

  不,不會才對。看他剛才人模人樣、紅光滿面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個缺錢的人,她就算對他有怨有恨,也不該將他想得如此不堪。所以,他到底想做什麼?好端端的為什麼又要突然冒出來攪亂一池春水呢?

  回到他身邊?這真的是一件令她好想望卻又不敢做的事。

  過去她真的很愛他,愛到心都痛了。

  但是她也恨他,恨他讓她恨他、讓她無法輕易原諒他,更恨他讓她永遠無法再擁有幸福、擁有美夢,擁有能與他共組一個美滿家庭的機會。

  曾經她擁有過一個幸福美滿的家,當它破碎時,她曾千方百計的想阻止、修復它,後來才知破鏡難圓,覆水難收。

  之後,她遇到他,和他同居相戀後,她對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有了全新的想法與期待,這一回她不想再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她決定要靠自己建立一個美滿幸福的家。

  只是這個美夢才成形,就被他狠狠地掐死捏碎了……

  過往的記憶紛至沓來,讓她的心情沉重無比。

  她拿起小說試圖想用閱讀來轉移注意力,無奈根本連一行字都看不下去。

  她閉上眼睛用力的深呼吸,一次、兩次、三次……直到感覺自己的心情好像沉靜了一些之後,這才再度拿起小說來看,但,結果還是一樣。

  她惱怒的把手上的小說丟開,整張臉埋進手掌裡,忍不住悶聲尖叫。

  「啊——」

  她不發洩不行,因為她已經快被愈來愈多的負面情緒給淹沒了。

  是我逼你的嗎?我有叫你做嗎?

  不要說得那麼冠冕堂皇,說穿了就是嫌我沒有錢,如果我有錢,你會這樣鬧嗎?

  結婚?像我這樣不務正業、沒固定收入的男人,你敢嫁我還不敢娶咧。

  孩子?我們自己都快要養不起了,哪有錢養孩子?

  如果不小心有了該怎麼辦?拿掉就是了。

  我希望你拿掉。

  拿掉……

  拿掉拿掉……

  拿掉拿掉拿掉……

  「夠了!停下來,停下來!」夏美里摀住耳朵,大聲的叫道。「停下來……」她嗚咽的哀求,淚水再也忍不住的從眼眶裡滑落,濕了臉頰。

  曾經,他們有一個孩子,一個來不及成長出世就被扼殺的孩子。

  那是壓垮他們感情的最後一根稻草。

  從那一刻起,她對他的愛正式邁向心死絕望。

  其實她不是不曾給過他機會,在走進醫院、躺上手術台之前,她給過他機會;在她為他墮胎後,直到分手前,她也給過他機會;還有在提出分手的那一刻,她也給過。

  她一直都在給他機會,希望他能做些什麼挽回她的愛、她的心,結果卻只證實了那句話——期待愈大,傷害愈深。

  說實話,一直以來她都知道他想拿電玩當工作,做個專職的職業玩家,而她也沒有反對。

  有夢想很好,逐夢踏實更好,只是當這個夢逐了五年,卻仍找不到一塊踏實之地時,他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現實面,放棄那不切實際的夢想了?

  沒錯,她承認他在電玩方面非常有慧根,任何遊戲都能快速上手,只要給他時間,他一定都能成為遊戲裡數一數二的大神。

  她也曾為此對他崇拜不已,覺得他真的好厲害。

  但是,那是十七歲對二十歲的崇拜。

  當她成長到二十二歲步入社會,每天在那邊為柴米油鹽醬醋茶苦惱不已,而他二十五歲卻仍沉迷線上遊戲,每天還是夢想著靠遊戲打出一片天時,這教她情何以堪?

  她不是一個不能吃苦的女生,因為愛他,她可以一肩扛起家計無怨無悔,但是他真的千不該萬不該以沒錢養孩子為由,就希望她去墮胎。

  在她看來,錢根本就不是問題,只要他願意去找一份收入穩定的工作,即使薪水只有兩萬塊也行。她不信每個月多兩萬塊的收入,還會養不活一個孩子。

  可是他願意嗎?

  他想過嗎?

  他就只說了一句「沒錢養孩子」,就徹底的否決了他們孩子的生存權。

  她一直都在給他機會,等他改變心意,等他成熟懂事,等他願意面對現實,不再不切實際的依靠夢想而活,能正視她的存在、她的心情、她的感受,但是,她始終都沒有等到。

  術後在病床上醒來的那一刻,她真的是哀莫大於心死。

  然而心死了,感情卻仍不想放棄,畢竟那是長達五年的愛戀。而且排開孩子與工作這兩件事不談,他一向都對她很好,溫柔、體貼、浪漫,是許多女生心目中的理想情人。

  所以,她又說服自己再給他一次機會,只要他願意腳踏實地的去找一份工作做,讓生活穩定下來的話,他們還是會有未來的。

  可惜一次又一次的機會,換得的只有更心碎和更傷心而已。

  她終於開口說要分手,他在愕然震驚之餘竟也沒有挽留她,只是將話說得好絕情好刻薄,讓她每回想起都心痛難抑——

  反正你就是嫌我沒錢,我知道。

  我也不想多說什麼,因為這是事實,只是我沒想到你竟然也會變得這麼勢利。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成熟懂事,那我寧願不要。

  我醜話先說在前頭,你走後就別想再回頭,因為我不習慣吃回頭草,也沒有做資源回收的興趣。

  給你一個忠告,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因為這世上沒有誰少了誰會活不下去,少了你我不會死,只會更逍遙自在而已。

  最後我祝你早日釣到金龜婿,如願以償的嫁進豪門,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奶奶。

  美夢成真!

  她始終忘不了當他對她說出「美夢成真」那四個字時,那極盡諷刺的模樣。

  釣金龜婿?如願以償的嫁進豪門?

  他明明就知道她不是拜金女,為什麼還要這樣說她?這樣傷害她?

  如果她真如他所說的拜金,真想當一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貴夫人、少奶奶,她還會任勞任怨的待在他身邊五年之久嗎?待在始終沒有工作、沒有固定收入,平日生活開支十之八九都靠她薪水支出的男人身邊,會嗎?

  也許他的回答是「會」,因為他有一個有錢的爸爸,雖然他的父母和她的一樣已經離異了,但他父親就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所以他遲早都有財產可分。

  因此若她真的那樣質問他的話,恐怕他真會說她待在他身邊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

  總之,他們的戀情在相戀五年後終於走到了盡頭。

  她在離開他時,真的是身心俱疲、哀莫大於心死。

  不過即使如此,老天也沒有放過她。

  拜網路與多事的共同朋友所賜,即使分手後,他的消息依然有如雪片般飛來,不斷地在她傷口上灑鹽。

  他和辣妹調情的照片、他好像交了新女朋友的訊息、他又征服了一款新遊戲的消息,甚至連他又賣了什麼寶物、賺了多少錢,都有人傳訊貼文告訴她。

  她真的好痛苦,本以為分手就代表了結果,沒想到卻是另一種痛苦與折磨的開始。

  這也是為什麼她最後會遠離城市,躲到這個網路不發達、連手機訊號都收訊不良的鄉下地方來的原因了。

  分手四年,她在這個小村莊裡住了三年半,平靜又安詳的三年半。

  她原以為她的人生會就此定案,會像過去三年半的生活一樣,就這樣平平凡凡、安安靜靜的在這個寧靜的小村莊裡終老一生,怎知他竟會突然出現,還信誓旦旦的揚言說要挽回她,搞得她心煩意亂。

  不管他的目的為何,她想,她的平靜生活恐告結束。

  ※ ※ ※

  天空一片晴朗蔚藍,遼闊得讓人看了心曠神怡,但這人絕不包括夏美里在內。

  她的心情很鬱悶,超級鬱悶,無敵鬱悶,鬱悶乘以N次方。

  從何海胤突然出現至今已過了整整一個星期,他就像流星劃過天際一閃而逝,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說真的,這對她而言是件好事,他永遠不要再出現最好。

  她的理智雖然這麼想,心情卻莫名其妙的鬱鬱寡歡,最糟糕的還是他臨走前所說的那句話,活像個緊箍咒般的影響著她,讓她不僅為它輾轉反側徹夜難眠,還動不動就產生幻聽,疑神疑鬼的東張西望,好像他隨時隨地都會像上回一樣忽然冒出來。

  他說他不會放棄,那一定是為了整她、嚇她、戲弄她才故意說的,只有她會傻傻地信以為真,並被它所困擾。她真是個大白痴。

  愈想愈鬱悶,靠牆而坐的她忍不住微微側身,自我厭惡的用頭撞牆。叩、叩、叩……

  「你在做什麼?」

  竟然又幻聽了?真是夠了!

  自我厭惡感加深,她頭撞牆的力道也跟著加大了起來。叩、叩、叩--

  腦袋突然撞到一個柔軟的東西,她還來不及反應,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耳邊就響起一道微怒的聲音。

  「你到底是在做什麼?」

  她先是呆滯,然後才難以置信的慢慢抬頭看。

  何海胤?

  竟然是他?!

  他居然真的又出現了,這個混蛋傢伙!

  新仇加舊恨讓她一把拍開他護在她腦袋上的手,氣衝衝的站起身來。

  「你幹什麼?」她怒聲道。

  「我才想問你在幹什麼,為什麼要拿頭撞牆?受傷了怎麼辦?」他眉頭緊蹙,表情嚴肅的盯著她說。

  「受傷了也是我的事,誰要你多管閒事?」她抬高下巴,一臉不快的回答道。

  何海胤情恍惚了一下,因為她現在的模樣就像九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不屑、一樣不馴,一樣一副要與全天下人為敵的樣子,讓他不禁懷念了起來。

  「雖然過了近十年的時間,你和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一樣,幾乎都沒有變。」他有感而發的對她說。

  「那全是假象,因為我的心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不止,而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真是謝謝你了。」她冷嘲熱諷的回應道。

  「對不起。」他胸口微窒了下輕聲說,因為除了這三個字,他實在無話可說。

  「我不想再聽到這三個字,它對我來說只是於事無補的廢話而已。」她嗤之以鼻的道。

  「我會補償你。」他說。

  「我不要你的補償,只要你離我愈遠愈好,最好是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她冷聲道。

  「這點我沒辦法答應你。」他搖頭拒絕。

  「為什麼沒辦法?」她怒目相向。

  「因為我沒辦法忘記你,沒辦法想像沒有你的下半輩子自己會過著怎樣的生活。」他深深地凝視著她說。

  「哈哈哈,很好笑。」她大笑三聲,帶刺的說:「你過去四年不就是一直過著沒有我的生活嗎?在我看來,這對你來說簡直就是如魚得水、逍遙自在,你又何必言不由衷?至於沒辦法忘記我,這應該是一個笑話吧?很好笑。」說完,她咧嘴給了他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對於她的反應,何海胤沒有絲毫內疚或生氣的跡象,始終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等著她將話說完之後才再次開口。

  「或許你不相信我說的話,但是我說的都是實話。」他誠懇的凝望著她說。

  「過去四年來,我沒有一天忘記過你,事實上,我一直在找你,從我們分手後的第七個月開始就一直請朋友幫忙打探你的消息,但卻始終找不到你。直到半個月前,許志凱因為迷路,誤打誤撞的跑到這個偏僻鄉下看到你,我才知道你原來躲在這裡。」

  「躲?笑話!誰躲了?」她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毛都豎了起來。

  「口誤。」他真的有種回到九年前第一次遇見她的感覺。

  不過,他喜歡她現在活力十足的模樣,不喜歡他們分手前那段時間,她鎮日愁眉不展、鬱鬱寡歡的模樣。

  當然,她那時會變成那樣全是他的責任,錯都在他,他責無旁貸,怪不了任何人。

  「你以為你說那是實話,我就要相信?就會改變主意回你身邊?」她嗤道。

  「我沒有這樣以為,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真的從沒忘記過你。」他認真的說。

  「那又如何呢?」她臉上嘲諷的表情更加明顯。「你還不是照樣交女朋友,照樣和年輕美眉搞曖昧、花天酒地的?還是你想說你沒有,和我分手至今,你始終潔身自愛,守身如玉的沒碰過其他女人?」

  何海胤呼吸微窒,不由自主露出一臉尷尬的表情。

  「我承認自己曾經荒唐過一陣子,但那完全是為了遺忘痛苦、遺忘你的關係。」他說。

  「真是個好理由。」她撇嘴道。

  「對不起,我錯了。」他立即認錯。

  「你用不著跟我道歉,你高興和誰交往、和誰同居是你家的事,你高興就好,與我無關。」她一臉冷漠的說。

  「我發誓以後除了你之外,我不會碰任何女人。如違此誓,絕子絕孫。」他看著她,驀然發誓道。

  她聞言,頓時臉色整個大變,遏制不住的朝他吼道:「誰要你發這種毒誓的?!把話收回去!收回去!」

  何海胤楞楞的看著她,被她激烈的反應嚇到。

  「快點把話收回去,把話收回去!」見他沒有表示,她激動的抓住他又叫了一次。

  「我不要。」他拒絕道。「我對你是認真的,誓言也一樣。如果我以後再碰你以外的女人,就讓我絕子絕孫。」

  「你……你……你走!」她面如死灰的瞪著他,氣急到說不出話來,只能下起逐客令,眼不見為淨。

  「我說了我不會放棄,自然不會走。」

  「你……好,你不走,我走!」說完,她氣衝衝的用力將他推開,大步走進屋裡,再「砰」的一聲用力把大門關上。

  門外一片沉靜,門內則全是她自己氣急的呼吸聲。

  他沒有跟過來嗎?

  我不會放棄。

  他竟又說了一次,他是認真的嗎?

  如果我再碰你以外的女人,就讓我絕子絕孫。如違此誓,絕子絕孫。

  他到底是不是認真的?為什麼要發這種毒誓?她真的不想害他絕子絕孫,從來都沒有想過,真的沒有。

  夏美里背靠著大門,閉上眼睛,卻阻止不了眼淚從眼眶裡滑落下來。

  絕子……絕孫……

  他可知道只要和她在一起,不管他有沒有發下那種毒誓,此生他都將會絕子絕孫,因為她得了不孕症。換句話說,她這輩子不可能再懷孕,再幫他生小孩了。

  夏小姐,每個人的體質都不一樣,像你這樣只墮過一次胎就誘發不孕的案例雖少,但也不是沒有過。

  一般子宮內膜應有8公釐以上的厚度,你的子宮內膜本來就比一般人薄,是屬於較不易受孕的體質。

  你上回墮胎前,醫生難道沒告訴你這些,要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嗎?畢竟以你的情況,要自然受孕實屬不易。

  墮胎後,她的經期變得極為不規律,每回來時總是疼痛難抑,原本她以為那跟她的情緒不穩有關,不料在與他分手半年之後,情況依然沒有改善,她為此去了趟婦產科,卻意外得到這麼一個青天霹靂的答案--

  不孕。

  她不願相信,拒絕相信這麼殘忍的一件事,她才二十二歲而已,怎麼可能會得到不孕症?她不相信!

  然而事實就是事實,不管她換到第二間、第三間或第四間婦產科,檢查結果都是大同小異,醫生所說的話也一樣。

  以你的情況可能很難再受孕。

  你要懷孕恐怕很難。

  是可以用藥增加你子宮內膜的厚度,沾黏處也可動刀剪開,但即使做了一切可以做的努力,也不能保證一定能夠拉回你的生育能力。機率可能不到百分之五十。

  想起醫生對她說的話,她淚流滿面的捂住嘴巴,無力的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再也克制不了心痛的將臉埋進曲起的雙膝間,無聲的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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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30 02:12: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太陽逐漸西下,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

  夏美里從早上十點多進屋後,就沒再踏出家門一步。

  原因有兩個,一是因為她不確定何海胤是不是還在外頭,她暫時不想再面對他;二則是因為她的眼睛哭得又紅又腫,根本沒辦法見人。

  不過眼下天都黑了,從上午到現在也過了好幾個小時,他應該早離開了吧?

  其實如果可以,她很想就這樣關在家裡一輩子,永遠不見人、不見他,直到他對她失去耐心,放棄她為止。

  不過她也知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至少她現在就得出門去把早上晾在外頭的衣服收進來,還得到村長家去借電腦寄封E-mail。

  偏僻的小鄉村裡只有村長家有電腦可以撥接上網,她每回完成一本稿子就會去借電腦寄信,頻率大概兩、三個月一次吧。偶爾則像今天一樣,因為稿子有些小問題需要修改重寄,這樣時間上就會有些急迫,沒辦法拖欠太久。

  寫作是她的兼職,她的正職是鄉里唯一一所國小的行政人員,因為她是從北部大城市來的,懂得較多,能力又強,所以非常受到村民的依賴。

  這份正職工作的收入雖然不多,但很有被需要的感覺,她喜歡這種感覺,也喜歡這個單純的小村落。這裡讓她再度感受到擁有家人的滋味,即使大家都沒有血緣關係,也沒有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可關心和笑容都是那麼的真實不虛偽,這才是所謂的家人、真正的家人,不是嗎?

  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再搖了搖頭,甩開因「家人」這字眼而逐漸凝結的鬱抑。

  現在的她為了何海胤的事已經夠煩夠鬱悶了,實在沒必要再讓遠在天邊、就快要形同陌路的父母來軋一腳,她沒這麼自虐。

  再次深吸一口氣,她動手打開大門,然後頭一抬就呆住了。

  門外,何海胤一邊抓著癢,一邊尷尬的笑著對她打招呼。

  「嗨。」

  她無言的瞪著他,壓根沒想到他竟然還沒離開,而且看他衣服狼狽的模樣,他似乎一直待在這裡沒有走。

  突然間,她感到一陣惱怒,正想開口對他發火,不料--

  「你有沒有東西可以吃?我肚子好餓,早上到現在只喝了一杯咖啡而己,胃已經開始痛了。」他可憐兮兮的看著她說。

  夏美里用力的瞪他,真的很想發火,想對他吼叫說「你就算餓死也不關我的事」;想叫他快點滾,不要再到這裡來;想說胃痛活該……

  她想了一堆想說的話,最後說出口的卻是--

  「進來。」

  她真是恨死自己的心軟了。

  囡為生氣,她在廚房裡的動作特別粗魯大聲,乒乒乓乓的迅速煮了一碗雜菜麵端給他之後,她丟下一句「吃完就請你離開」,然後便逕自轉身出門,先將晾在外頭的衣服收進來,接著就直接去了村長家,沒再理會他。

  這個小地方沒什麼小偷,就算有,她家裡也沒什麼東西好偷的,所以她一點也不在意大門有沒有鎖的問題。

  她在村長家窩了三個多小時才回家,若非習慣早睡的村長夫婦已經哈欠連連,她會窩更久。

  從村長家一路散步回家,陪伴她的除了蟲鳴聲與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之外,只有寧靜與安詳--如果她能徹底忘了何海胤的事的話。

  已經快要十點了,她都讓他吃了一整天的閉門羹,他也應該要離開了吧?

  帶著這個希冀,她緩緩地靠近自己的家。

  在庭院中沒看到他的人影時,她鬆了一口氣;在推開家門看到裡頭也空無一人時,她整個人大放心;只是當她走進屋裡,轉身關門卻看見一堆疑似行李的東西堆放在客廳的牆角時,她真的差一點就失控尖叫。

  那個傢伙呢?為什麼把他的東西放在這裡?他人呢?

  她怒氣衝衝的轉身走向廚房,只因為出門前他人在那裡,但現在--當然不在了。

  她迅速地在屋子裡轉一圈,廚房飯廳裡沒人,客廳裡沒人,浴室廁所裡沒人,這屋子裡只剩下儲藏室和她房間她還沒找過,他該死的不會是在她的房間裡吧?

  她大步的走向房間,用力把門打開,只見那個傢伙竟然真的在她房裡,而且還躺在她床上呼呼大睡?!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快要被氣炸了!

  「起來!你給我起來!」她大步走上前,用力的搖晃他。

  何海胤輕吁一聲,愛睏的睜開眼睛,低喃的說:「你回來啦?」

  「你為什麼在我床上?誰准你睡在我床上的?起來。出去。我叫你吃完就離開的,你是聽不懂人話是不是?你還不起來?」她火大的吼道。

  「我好累,你先讓我睡一覺好不好?」

  「你不要得寸進尺,給我起來!起來!」她怒不可遏的用力拉他,終於將他從躺著的姿勢拉坐起來。「你還不下來?」

  「我真的好累。」他委靡不振的坐在床上說,「上星期從你這裡回去後,我為了把工作交代整理告一段落,每天都睡不到四個小時,昨晚甚至通宵達旦只瞇了一個小時。」

  「那是你的事,快點起來。」她強迫自己狠心道。她是絕對不可能讓他睡在這裡的。

  他用小狗般可憐又無辜的表情看她。

  「快點起來。」她視若無睹的再次冷聲催促他,不想重蹈覆轍。

  如果她之前夠狠心,管他是肚子痛還是胃痛,全都坐視不理的直接將他趕走的話,那麼她現在也不用這麼生氣和頭痛了。

  「好吧。」見她沒有絲毫心軟的跡象,他動作緩慢地起身離開她的床。

  「出來。」她對他說,然後轉身走出房間,來到客廳。

  他乖乖地跟在她身後。

  「那是什麼東西?」到了客廳後,她指著牆角那堆東西冷著臉問他。

  「我的行李。」他老實回答。

  「為什麼它們會在我家裡?」

  「你要聽實話還謊話?」

  她生氣的瞪著他。

  「好吧,那我兩個都說。」他自以為幽默的折衷道。「謊話是我找不到住的地方。實話是,比起找到那個地方,我更想住在這裡,所以它們才會在這裡。」他指了指那堆由一個大型行李箱和兩個紙箱構成的行李對她說。

  「把它們拿出去。」她沉聲命令。

  「至少今晚讓我住這裡。」他乞求道。「你應該知道這裡的人都很早睡,你要我現在去敲人家的門,把老人家從睡夢中吵醒嗎?」

  她輕輕地皺起眉頭,知道他說的是實話,這裡的人都很早睡。

  但是要因此就讓他留宿在家裡,她實在辦不到,因為有一就有二,再加上他得寸進尺的個性,天知道他會不會就此賴在這裡不走?她一點也不想冒險。

  「你可以去車上睡。」她冷酷的說,「我知道你一定是開車來,否則這些東西也不會突然冒出來。快點把它們拿出去,我要休息了。」

  「只住一晚而已。」他請求的說。

  「你不肯動手嗎?那好,我幫你拿。」她不為所動的對他說,接著便直接將那堆行李往大門外搬。

  何海胤無奈的嘆了口氣,只好動手幫著她把自己的行李往外搬。

  兩個紙箱、一個大行李箱,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從屋裡移到屋外。

  夏美里滿意的鬆開眉頭,然後丟了句「慢走」給他,就想將大門給關上,準備休息。

  「等一下。」

  門關到一半,被他用手擋了下來。

  「幹麼?」她的眉頭不由自主的又皺起來。

  「借蚊香或殺蟲劑,有嗎?」

  「等一下。」她沉默了兩秒才說,然後轉身走開,回來時手上多了一盤蚊香,蚊香上還附了個打火機。「拿去。」她將那盤蚊香遞給他。

  「謝謝。」

  她二話不說,退後一步後直接把門關上。

  面對著被關上的大門,何海胤自嘲的撇了撇唇,告訴自己:你活該,這就是你當年不知惜福又不懂事的報應。她沒拿掃把趕你,還肯借你蚊香,你就該偷笑了。

  輕嘆一聲,他轉頭看著自己的行李,再看,向放在屋簷下那張他今天坐了一下午的藤製坐椅,它的高度和那兩個紙箱,以及橫立的行李箱幾乎一樣高。

  將它們排一排,至少他就有一個能將雙腳伸直睡覺的地方,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天無絕人之路」呢?

  輕扯了下嘴角,他將蚊香點上,開始動手「組床」,然後「上床」睡覺。

  他是真的很累,累到沒辦法感覺舒不舒適,閉上眼睛不到一分鐘就睡著了。

  初夏寧靜的夜晚,正好眠。

  ※ ※ ※

  夏美里搬到福林鄉之後,就養成了早起運動的習慣。

  她並不是為了愛美,也不是為了瘦身,單純只是想讓自己有個健康的身體,因為只要身體健康,說不定她的不孕症能奇蹟似的不藥而癒。

  她知道這或許是個不切實際的夢想,但是它既不花錢,也不犯法,還能讓自己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她為什麼不能試試看?

  所以早上六點起床,出門慢跑一個小時,再回家漱洗、吃早餐,然後在七點四十分準時出門,騎車到學校去上班,這早已成了她的習慣。

  早上六點多一點,她打開大門,習慣性的先深呼吸一口氣,感受早晨空氣中清新的味道,之後才跨出家門,轉身關門。

  突然間,她的動作一頓,感覺剛才好像看到了很奇怪的畫面,是眼花嗎?

  她疑惑的將視線往回拉,接著定格停在屋簷下原本放著藤椅的那一處,目瞪口呆。

  那是什麼?

  雖然事實就擺在眼前,畫面清楚明確,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何海胤?他竟然睡在那裡,一整晚露宿在她屋外的屋簷下?!

  老天!他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是想裝可憐給她看,令她心生不忍,最後再讓他予取予求嗎?

  這個可惡的傢伙,太可惡了!

  她又氣又怒的朝他走去,腳步卻只邁開一步就猛然停了下來。

  不要理他,當作沒看到。

  一個聲音這樣告訴她。

  只要不理他,不管他做什麼都對他視而不見,久了他自然會放棄、會離開。

  你希望他放棄離開吧?那就當作沒看到,不要理他。

  瞪著因涼意而微縮著身體睡覺的他一會兒,她終於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將跨出去的腳步收回來,再將關到一半的門關好後,毅然決然的轉身慢跑離去。

  接下來一個小時的慢跑行程裡,她在腦海中不斷地重復念著「不要理他」這四個字,就像是想替自己洗腦一樣。只是這樣……真的有效嗎?

  當她慢跑回去時,他已經醒來,正坐在藤椅上伸懶腰。突然看見她從外頭回來,他整個人呆了一下。

  「你怎麼會從外面回來?」他表情呆滯的問道。

  她沒理他,逕自進屋去。

  一如每一個上班日,她在慢跑回家後會先沖澡,然後再做早餐吃,吃完早餐之後才去上班。今天當然也不例外,只是--

  「呃,抱歉,我只是想來問個問題,問完就走。」私闖民宅的傢伙說。

  「什麼問題?」她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繼續低下頭做她的三明治早餐,接著似乎聽到一個疑似嚥口水的聲音。

  她抬頭看他。

  「呃,我想問這附近哪裡有賣早餐?」他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表情問道。

  她無言的看著他,這種全村加起來不到三十戶人家的鄉下小地方,哪裡有什麼早餐店呀?家家戶戶都嘛自理,他壓根就沒搞清楚狀況。

  「美里?」何海胤出聲喚道。

  「這裡沒有早餐店,市區裡才有,你從這裡開車過去大概四十分鐘能到。」她說。

  他張口結舌的看著她,半晌才脫口道:「你在開玩笑?」

  「我沒有。」

  他繼續張口結舌的看著她,然後再看向她手中的自製三明治,吞嚥了下口水,期望她能善心大發的邀他一起享用,但她卻始終沉默不語。

  「沒有早餐店,那麼這小鎮上有便當店或麵店嗎?」他問她。

  「有一間老王麵店,但它十一點以後才開始營業。」

  「十一點嗎?那好吧,我想再等個三、四個小時,我應該還不至於會餓死才對。謝謝。」說完,他頹喪的轉身離開。

  夏美里一動也不動,突然只覺得好生氣、好生氣。

  不要理他。她告訴自己,不管他是想餓死,或者是胃痛痛到死,都與她無關,還是快點吃早餐,吃完早餐後還得出門上班。

  嗯,沒錯,不要理他,不關你的事,不關你的事,不關你的事……

  她的腦袋開始重復這五個字,一次又一次,但是依然阻止不了她轉身重起鍋爐,再煎一份火腿蛋的舉動。

  反正多做一份三明治也花不了多少時間,總比有人餓昏或胃痛昏在她家院子裡,最後搞到全村皆知要好吧?她這麼告訴自己。

  重點是,她一點也不想成為村民茶餘飯後的新八卦主題。

  沒錯,就是這樣。

  找到合情合理的理由後,她幫他做起早餐就更加心安理得,沒有任何負擔了。

  迅速多做一份火腿蛋三明治後,她已沒了悠閑吃早餐的時間,只能將自己那份裝進塑膠袋裡,帶到學校去吃。

  至於他那份她同樣用塑膠袋裝起來,然後在出門上班時順手丟給他。

  「拿去,下不為例。還有,我希望在我下班回來的時候,你已經不在這裡了。」說完,她直接轉身就走,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 ※ ※

  下午五點,夏美里離開學校下班回到家時,院子裡己看不見那人的身影和他的行李,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也不想知道,只希望他最好從此別再出現,還給她原來的清靜生活。

  然而,她的希望卻只維持了短短的兩個多小時就徹底幻滅了。

  七點半的時候,她剛好吃完晚餐,正準備卷起袖子來洗碗盤時,屋外突然傳來村長的聲音。

  「美里呀,美里?你在家嗎?」

  「是。」

  她應聲前去開門,同時疑惑的想村長怎麼會在這時間跑來找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這麼一想,她的動作又更加快了些,迅速將門打開,接著便看見村長和另一個人一起站在她家門前--那個她先前還在希望最好從此別再出現的人。

  「美里呀,你吃晚飯沒?我這個時間來,不會打擾到你吃飯吧?」村長呵呵笑道。

  「不會,我已經吃飽了。」她對村長搖了搖頭,不懂這兩人怎會是在一起?是湊巧嗎?

  「吃飽就好。來,我跟你介紹一個人,是剛搬到我們村裡的新朋友,他叫何海胤,你可以叫他阿海。」村長以他的大嗓門說道。

  「……」夏美里一整個無言以對。阿海?

  「村長,我說我和美里認識你忘了嗎?」何海胤開口說。

  「對,呵呵,瞧我多喝兩杯就忘了這事,你們倆竟然認識,多巧的緣分呀,呵呵呵……」

  「村長,你是不是喝酒了?」夏美里眉頭輕蹙,此時才聞到從村長身上傳來的陣陣酒味。

  「只有喝一點點啦,你不准跟我老婆打小報告喔。」

  「村長身上酒味這麼重,即使我不打小報告,村長太太也會發現的。」

  「不會,我會等酒味散了再回家。」

  「太晚回去不怕村長太太擔心,會到處找你嗎?」

  「我剛才給她打過電話,她知道我在阿海這裡,很放心啦。我老婆她呀,喜歡阿海喜歡到我都快要吃醋了,若不是我們只生了兩個兒子沒生女兒,阿海肯定逃不了,一定會成為我們家的女婿--」

  「咳!村長,你離題了。」何海胤忍不住輕咳了一聲,打斷愈扯愈遠的村長。

  「對,離題了。」村長楞了一下,頓時想起自己到這兒來的目的。「我想我剛才在老王那裡喝的真是有點多了。我們現在來說正經事,美里。」

  「進來坐下再說吧,村長。」夏美里嘆息的開口道,沒辦法讓有些站不穩的村長站在門外和她說話。

  「好、好,我順便借個廁所,剛才真的喝多了。」村長呵呵笑的點頭道。

  夏美里退後一步讓村長進門,看他熟門熟路的直接往廁所的方向走去。

  她將視線收回來,轉向她很不想面對卻又不得不面對的人。

  「你想幹麼?」她直截了當的問他。

  「你沒跟我說老王煮的麵很難吃。」何海胤對她皺眉道。

  「你並沒有問我這個。」她神情冷淡的說。

  他嘴巴張了張,最後還是只能自認倒楣。「算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到底想幹什麼?為什麼帶村長來我這兒?」她冷聲道。

  「不是我帶村長來的,是他帶我來的。」他說。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但我說的是實話。」

  她目不轉睛的看了他一會,終於決定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來這裡做什麼?

  「你剛才提醒村長說他說話離題了,所以你知道村長待會兒要說的正經事是什麼對不對?和你有關?」她瞇眼問道。

  他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瞪著他,怒不可遏的咬牙道,話一說完,就聽到如廁回來的村長聲音從後方響起。

  「咦?你們倆怎麼還站在那裡?進來呀。」

  夏美里深吸一口氣,勉強壓抑住怒火,率先轉身進屋。

  何海胤隨後跟進。

  「坐呀。」村長招呼兩人道,完全把別人家當成自己家了。

  「村長,你剛才說的正經事是什麼事?」夏美里一坐下,直接進入正題的開口問村長。

  「就是阿海跟妳搭伙的事。」

  「搭伙?什麼意思?」她有種非常糟的預感。

  「你也看到啦,阿海一個大男人哪會自己煮東西吃呀,所以我想反正你平常一個人吃飯也是要煮,就多煮一點,讓阿海在你這裡搭伙。以後阿海每個月都會付你伙食費,你吃飯時還有人陪,這樣一舉兩得多好,你說是不是?」村長呵呵笑道。

  「村長,我不習慣每天都要和一個陌生人一起吃飯。」她婉轉的拒絕。

  「還好阿海和你不是陌生人。」村長笑道。

  「村長,我平常要上班,沒有時間--」

  「我知道你要上班,所以星期一到星期五的午餐阿海會自己看著辦,你不用擔心。」村長認真的對她說。

  誰要擔心他了?夏美里差點怒吼出來。

  「村長,這件事我恐怕沒辦法幫忙。我想村裡應該有很多人願意讓何先生搭伙,用那筆伙食費貼補家用,麻煩你去找別人幫忙好嗎?」她委婉的說。

  「如果別人可以幫忙就好了。」村長輕嘆一聲。「阿海是從大城市過來的,我們當地人煮的東西他吃不慣,只有同樣是從城市來的你,煮的東西合他口味,所以只能拜託你了。況且,阿海就住在你隔壁,怎麼說你這裡都是最合適他搭伙的地方。」

  「隔壁?」她忍不住的尖聲道,轉頭瞪向何海馳。

  「對,可見你們倆多有緣。以後阿海的三餐……不對,早餐和晚餐就拜託你了。」

  「可是--」她開口想再找理由拒絕,卻才說了個「可是」就被村長打斷。

  「好啦美里,算村長拜託你了。雖說你不是我們福林鄉土生土長的人,但這幾年下來大家可沒把你當外人,你千萬別讓外地來的朋友說我們福林鄉沒人情味呀,就這麼決定了好嗎?」

  「福林鄉沒人情味」這頂帽子一往她頭上壓,夏美里就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了。她被強迫中獎了。

  她恨恨地瞪了何海胤一眼,後者眉開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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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30 02:13: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雖然被強迫中獎了,但夏美里可沒有因此而忘了想將何海胤趕走的決心。

  每天她都拿冷臉對他,對他愛理不理的,差點沒將他當成透明人對待。

  每天煮菜時,她都會特別為他精心設計菜色,例如明知道他喜歡重口味,她就故意煮得清清淡淡;明知他不吃苦瓜、青椒、茄子、紅蘿蔔之類的菜,她每餐都會煮,而且還專挑他挑食不太吃的菜來煮,她倒是想看看他能忍耐多久?

  他果然沒能忍太久,三天就受不了,只是結果卻和她想像的「憤而離去」有很大的差距。

  因為他竟然開始負起買菜的重責大任,三天兩頭買一堆他喜歡吃的菜堆在她家門口,讓她不煮都不行,只因菜會愈堆愈多,她若不想浪費丟掉就只能煮掉。

  至於口味清淡的問題,他也有解決的辦法,那就是自備各式調味醬料,例如醬油、胡椒鹽、沙茶醬、辣椒醬等等,真的讓人看了很生氣。

  俗話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些果然是真的,好恨。

  總之,想靠他在她家搭伙這件事趕走他的希望,她徹底落空了就是。

  除此之外,令她更氣憤的是,他連她早上運動的時間都要介入,還有連她到學校上班的時間他也能跟去,而且還在短短一個星期內就搶走她在學校裡最受人倚賴的人氣寶座。

  哼,會修電腦了不起呀?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堆二手電腦捐給學校了不起呀?她一點也不覺得了不起好不好!

  可是她不稀罕,並不代表其他人也會跟著她不稀罕,相反的,光是為了他捐了五十台二手電腦給學校的大事,就轟動了整個福林鄉,連鄉長都親自蒞臨前來感謝他,而她這個負責「大英雄」、「大善人」伙食的人,自然也被特別交代要好生伺候,不可怠慢他。

  想到鄉長還特地找村長陪同前來找她,對她說一堆要她不可怠慢貴客的話,她就一肚子火,車子也愈騎愈快,自己卻沒有發現。

  突然之間,前方路口滾出一顆球,一個小女娃緊接著追球而出,嚇得她緊急煞車,但由於車速過快,車子一時間根本停不住,眼看下一秒就要撞上小女娃了,她只能將車頭狠狠地轉到底。

  「砰!」

  一聲巨響,接連而來的是身體被拋出的劇震,與身體落地後的劇痛,接著才是腦袋一片空白的感覺。

  她曾聽人說過,大部人發生車禍,通常都記不起當時的情形,或者是記憶模糊,她倒是像在看慢轉影片般的清晰深刻。

  所以,她還活著嗎?

  她試著睜開眼睛,同時間聽到小女娃突然放聲大哭的聲音,以及趕到車禍現場村民的聲音。

  「天呀!發生了什麼事?小孩有受傷嗎?」

  「沒有。快去看看騎車的人,她為了閃這孩子,車子才會撞上電線桿的,快去看她傷得怎麼樣。」

  聽見小孩沒事,夏美里立刻放心的閉上眼睛,因為她實在是太痛了,尤其是剛才先著地的那半側身體。

  「喂,你沒事吧?」

  「小心,不要亂動她的身體,怕有骨折。小姐、小姐,你聽得到我說話嗎?小姐?」

  「聽得到。」她強忍疼痛,輕吟著勉強應聲。

  「太好了,還有意識。你覺得怎麼樣。可以動嗎?能坐起來嗎?」

  「好痛……」

  「你說什麼?我幫你把安全帽拿下來可以嗎?我會很小心,你若會痛就出聲。」

  對方說完,小心翼翼地幫她將頭上的安全帽拿下來,一看見她的臉,頓時驚叫出聲。

  「天啊,是美里小姐!是美里小姐!」

  「什麼?美里小姐?夭壽喔,阿旺家這小娃娃這下可闖出大禍了,快點打電話通知村長,快點。」

  「我去開車過來,得快點送美里小姐去醫院才行。」

  「你的是貨車要怎麼載?我已經叫人打電話叫救護車了啦。」

  「叫他們再打一次,說受傷的是美里小姐,叫他們車子開快一點。」

  「叫他們把醫生一起載過來啦。」

  「對對對,叫醫生一起過來才對,我去打。」

  夏美里感覺身體無處不痛,痛得她好想哭,但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純樸對話卻又讓她覺得好想笑,覺得好溫暖。

  「美里小姐,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你再忍耐一下,等一下救護車就來了。」

  「好。」她睜開眼睛,勉強應道,感覺自己的肩膀不是脫臼就是骨折了,只要輕輕一動就痛得刺骨。還有腳也好痛,手則已經痛到麻木沒知覺了,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發生了什麼事?」

  突然之間,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驀然穿過層層劇痛的包圍,落入她耳中,她強忍多時的淚水不知怎麼搞的,瞬間完全失控,整個決堤。

  「你是……」

  「是你,城市來的何先生。你來得正好,是美里小姐,美里小姐出車禍了!」

  「你說什麼?!讓開,快點讓開!」何海胤一聽,迅速排開圍觀者,衝到傷者身邊,本來他不信,卻在看到躺在路邊受傷者的臉時,登時震驚到面無血色。

  「美里……美里……」他蹲下身,輕輕的呼喚她,聲音裡盡是難以遏制的懼怕與震顫。他伸出手,發現自己的手顫抖不已。

  「別動她,怕有骨折。」旁邊有人出聲道。

  他伸手輕輕碰觸她的臉,看見她在他的觸摸下緩緩睜開淚濕的雙眼。

  「很痛嗎?」他柔聲問她。

  她沒有應聲,只是淚流滿面的看著他,讓他心疼不已。

  「再忍耐一下,救護車就快到了。」他對她說,因為他已經聽到從遠處傳來的救護車聲音。「放心,你不會有事的,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絕對不會離開。」他向她保證,聲音沙啞。

  「嗯。」她輕應一聲,再度緊緊地閉上眼睛,極力忍受疼痛。

  五分鐘後,她被抬上擔架,送上救護車,其間她只再睜開過一次眼睛,確定他仍陪在她身邊之後,就放心的閉上眼,痛昏了過去。

  ※ ※ ※

  夏美里這回摔得不輕,經X光檢查顯示,她是右側鎖骨中段骨折合併肩肝骨骨折,必須開刀治療才行。

  手術非常成功,但術後醒來的她依然感覺疼痛不己,有種「牽一髮而痛全身」的感覺。

  她在醫院裡住了一個星期,全由何海胤照顧。

  老實說,她也想不到會是這樣,本來車禍住院是該通知親戚朋友來照顧的,但是她能通知誰?離婚後又各自組了一個家庭、與她鮮少聯絡的爸媽嗎?至於朋友,她可悲的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一個要好到可以拜託的朋友。

  當然,有很多村民願意來照顧她,尤其是造成這起車禍的小孩的媽媽阿旺嫂,更是責無旁貸的說要來,只是她明知道阿旺嫂家裡有兩個稚子,還有個行動不便的婆婆要照顧,她又怎能答應,厚著臉皮接受熱心村民的照顧呢?

  重點是,她所在的醫院離福林鄉又遠,光是車程來回就要花上三個小時。

  總而言之,在她沒辦法厚著臉皮麻煩別人照顧她的時候,身邊又剛好有一個趕不走的傢伙硬要照顧她,還大言不慚的對眾人宣稱他們其實是一對舊情復燃的男女朋友,一切就這麼自然而然的順理成章了。

  一個星期的住院時間對夏美里來說非常難熬,一方面是因為鎖骨受傷的部位非常疼痛,另一方面則因為行動不便的她事事都得靠何海胤照料服侍,其中還包括如廁與淨身這類私密事,讓她既尷尬、羞窘又難堪。

  雖說她的身體早被他看過、摸過、碰過不下百次了,但那畢竟都是好幾年前的事,而且那時候的他們是情侶、是愛人,而令他們卻什麼關係也沒有。

  不過俗話說得好,關關難過關關過,她終究還是熬過了最難過的那幾天,被通知可以出院了。

  聽到可以出院回家的消息,她好高興,但這好心情卻只維持到上車後、發現何海胤車子竟不是開往福林鄉而是往北開的那一瞬間。

  「你走錯路了,福林鄉應該從剛才那個交流道下去。」她開口說,希望他只是走錯路。

  「我們不回福林鄉了。」

  「我們是誰?你可以不回去,但是我要回去。如果你不想送我回去,待會兒在下個交流道放我下去,我會自己叫車,搭計程車回去。」她怒不可遏的對他說。

  「你先別急著生氣,好好的聽我把話說完。」他邊開車邊說。「你所受的傷除了要定期回醫院復診外,下星期開始每天都要去醫院做肩關節功能活動的復健治療,你若回福林鄉住的話,每天光是來回醫院就要花上半天的時間,再加上那邊的路況不是很好,你的傷又不能受顛簸,所以我再三考慮之後才會決定不帶你回福林鄉。」

  「回不回去應該由我來決定。」

  「不,應該由我。因為照顧你的人是我,以後送你到醫院復診和復健的人也都是我,我應該有權決定每天要花一個小時或是四、五個小時來做一件事。」

  「我沒要你照顧我。」

  「不要嘴硬,除了我,你還能靠誰?」他看了她一眼,無奈的柔聲道。

  她霎時抿緊嘴巴,將臉轉向車窗的方向,不再說話。

  是呀,除了他之外,她還能靠誰呢?

  明明下定決心不理他,要與他保持距離,讓他絕了想與她復合的念頭,結果呢?她現在卻事事都得依賴他、受他照顧,她這不是自打嘴巴是什麼呢?她真是可笑又可悲呀。

  「生氣了嗎?我沒有諷刺你的意思。」他打破車內短暫的沉靜道。

  「我知道,你只是說了實話。」她自嘲的撇唇一笑。

  他緊皺了下眉頭,想說什麼卻又放棄,改口問她,「你和你爸媽的關係還是沒有破冰嗎?」

  曾經交往五年的默契,讓她一聽就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麼,他想問的應該是:為什麼女兒出了車禍,做父母的卻不見蹤影,連一次都沒出現過?

  「他們離婚後又各自結婚,有各自的家庭,我不想麻煩他們。」她斂下雙眼,掩蓋眼底的落寞與哀傷。

  「即使如此,你依然是他們的女兒。」

  「我已經長大了,可以不需要父母的照顧,但是他們其他的孩子卻還小,需要他們。」

  「這就是你說服自己原諒他們的理由嗎?」

  她再次轉頭看向車窗外,沉默了下來。

  他輕嘆一口氣,驀然伸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堅定不移的對她說:「沒關係,我會照顧你,不需要他們。」

  她身心不由自主的微顫了一下,卻又突然想到自己的不孕症,猛然將手從他溫暖可靠的掌心中抽了出來。

  「謝謝你過去幾天對我的照顧,但我現在出院了,有能力照顧自己,所以還是麻煩你在下個交流道放我下車,我要回福林鄉。」她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語氣開口說。

  「你認為我會讓你下車嗎?」他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的緩聲道。

  「何海胤!」她克制不住的沉聲警告。

  「別說你現在行動不便,光是下床就痛得面無血色了。福林鄉那裡連間早餐店都沒有,浴室裡也沒有蓮蓬頭,坐個公車還要走半小時才能到達公車站,錯過班次就要再等兩個小時,你回到這樣一個什麼都要靠自己、靠騎車或開車才能出門的小村莊,你想怎麼生活?」他直視著前方的路,慢條斯理的說。

  「有鄰居會照顧我。」

  「哪個鄰居?自顧不暇的阿旺嫂,還是好像每天都很忙的村長太太?抑或者是有自己的工作要上班的村民,還是沒工作卻七老八十反倒要人照顧的村民?」

  她倏然緊抿唇瓣,沒有說話。

  「也許你會說誰有空誰就會來,不需要某個人一直待在你身邊照顧你,但是在家的時候或許可以,當你要出門去醫院復診或復健時呢?你確定有人有時間願意隔天或每天花上四、五個小時陪你大老遠的走這一趟嗎?就算有,你好意思這樣麻煩人家嗎?」

  隨何海胤最後一句語音的落下,車內也隨即陷入一片沉靜之中。

  夏美里雖然很想反駁他說的話,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只因為他說的全是對的。

  回福林鄉根本沒人可以照顧她,要回醫院復診復健的交通也真的很不方便,重點是,就像他所說的,那不是幾天或幾個星期的事,而是幾個月的事。

  可就算如此,她真的就只有跟他走、讓他照顧這一條路可走嗎?她真的不想欠他太多,不想、也不能再繼續和他糾纏下去了。

  她沉吟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的開口道:「麻煩你把我的病歷給我,然後送我去我媽家,我會把我媽家的地址告訴你。」

  「你不是說你媽媽再婚了,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

  「就像你說的,我依然還是她的女兒,女兒有困難,做媽媽的沒道理置之不理。」

  「但你確定這樣突然前去打擾,不會造成你媽媽的困擾,甚至導致他們夫妻吵架,家庭困你而失和嗎?.」

  「那你到底要我怎樣?」夏美里再也忍不住的怒吼道,「除了那裡我根本沒有地方可以投靠、可以寄住,可以理直氣壯的要求別人對我付出。除了那裡,沒有地方!」

  「怎麼會沒有?我家就可以。」

  「我不要去你家。」

  「為什麼?」

  「因為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你不需要這樣做,而我也不想再欠你什麼。」

  何海胤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你是不是還在怨我、恨我,所以才始終不肯原諒我,不肯再給我一次機會?」

  「沒錯。」她撒謊道。

  「那麼告訴我,你要我怎麼做才肯原諒我?才肯再給我一次愛你的機會?」他沉聲道。

  「你不必再白費心機了,因為機會是不等人的,錯過了就錯過了,不會有再一次的機會。」她冷酷無情的回答。

  「是嗎?」他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接著卻告訴她說:「那我就自己製造機會。我說過,我不會放棄的。」

  「你……啊!」夏美里被氣到忘了自己身上有傷,怒氣騰騰的轉頭瞪他,卻在下一秒因扯動傷處整個人痛到眼淚都噴了出來。

  「笨蛋,你在幹什麼?」何海胤心急的罵道,卻沒辦法幫她分攤或舒緩疼痛,只能一邊開車一邊不斷地轉頭看她,關心的問:「好一點了嗎?」

  她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能閉上眼睛慢慢地等這陣劇痛過去。

  「你到底在想什麼?自己身上哪裡有傷不能亂動,難道不知道嗎?你這樣粗心大意教我怎麼放心把你交給別人或你自己照顧?」他既心疼又無奈的說。

  「這都是你害的,我是被你氣到忘了自己身上有傷。」她生氣的回嘴,感覺終於沒那麼痛了。

  「好些了?」他關心的柔聲道。

  「你到底想怎樣?我都說了我是絕對不可能和你復合的,你這樣死纏爛打的到底是為了什麼?」她沒理他的關心,仍惦記著他剛才說的話,氣呼呼的質問他。

  「為了我們將來的幸福。」

  「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不會有幸福。」

  「不,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一定能夠得到幸福。這一次,我有十足的信心能夠帶給你幸福,帶給我們倆幸福。」他信心十足,神色堅定的對她說。

  夏美里突然感覺一陣鼻酸,連喉嚨似乎也跟著梗住。

  「我不想再和你說話。」她閉上眼睛,以憤怒的語氣啞聲道,不再理他。

  其實她是怕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的話,她會崩潰,會放聲大哭。

  為什麼他要對她這麼執著,不肯放棄?即使沒有當年的事,即使她沒有患不孕症,以她的條件,也配不上現在的他呀。

  住院那七天,他為了轉移她對疼痛的注意力,跟她說了許多兩人在分手後,他身上所發生的事。

  三年半前,他父親積勞成疾,經全身健康檢查的結果,竟然發現罹患了二期肝癌,他這個唯一的兒子自然被徵召回公司委以重任。

  一個毫無經營概念與經驗的菜鳥突然被委以重任,那壓力有多大,直到站穩腳步獲得公司員工們的認可前又有多辛苦,他雖然隻字不提,她卻可以想像。

  經過三年半的努力,他從一個什麼都不懂、老是被人在背後搖頭嘆息說沒希望的二世子,變成現今受眾人仰賴的執行長,他的卓越不凡由此可證明,卻也明明白白的說明了她根本就配不上他。

  想來其實有點可笑,當年她一直希望他能放棄電玩,找個正當職業好好工作,如今他真的變成她所希望的那樣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壓根配不上如此優秀的他。

  也許他們天生註定就不可能在一起,他不求上進時,他們爭吵分離;他奮發向上後,他們卻咫尺天涯,註定沒有好結局。

  只是她不懂,既然註定了要分開,為何老天還要這樣折磨他們,讓他如此執著,讓她如此痛苦?難道是她做錯了什麼嗎?

  看著她緊閉雙眼,擺明不想受打擾的模樣,何海胤無聲的輕嘆了一口氣。

  他從來都不知道她對他的怨恨有這麼深,他以為當年她之所以離開他,是因為受不了他的不求上進,哀莫大於心死所致。

  他以為那是一種絕望,而不是憎恨,所以對於與她復合之事,他一直抱著極大的希望與信心,因為致使他們當年分手的原因早已不存在了。

  可是誰能告訴他,為什麼她會變得這麼冷酷絕情,連一次重修舊好的機會都不願意給他?

  從村長村民那裡,他知道她並沒有交往的對象,雖然不是沒人追,卻始終都是一個人。於是就有村民猜,她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姐會避居到福林鄉這樣一個鄉下地方,而且又不交男朋友,肯定是因為情傷。

  這說法雖沒有根據又有點可悲,但他聽了之後卻暗自歡喜,因為她若真的是為情傷而避居到這裡來,那麼也是為了他、因為他。

  換句話說,她並沒有忘記他。

  愛也好,恨也好,只要她對他仍有情緒反應,他就還有希望,這證明了她心裡還有他。

  他是這麼想的,但是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呢?

  他的美里從來都不是這麼冷漠絕情的人,她到底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不會有幸福。

  她剛才是這麼說的吧?她為什麼會這樣說?是因為過去他所帶給她的陰影所致嗎?但是他已經改過自新,再也不是過去那個不切實際、鎮日沉迷於線上遊戲的人了呀。還是她根本不相信他所說的話,不相信他已經改變了,以為他在騙她?

  也許真是這樣。

  他希望是這樣,因為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只要讓她參與他現在的生活,親眼目睹一切之後,問題自然能迎刃而解。

  但問題在於,如果不是呢?

  不,不管是不是,也不管橫阻在他們復合之路上有多少問題,他說了不會放棄,就是不會放棄。套句以前她最愛的連續劇台詞--

  山無稜,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他是絕對不會放棄她的。

  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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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30 02:13:4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不確定是不是何海胤的開車技術太好了,還是出院前為了以防萬一所吃的藥發揮了藥效,夏美里在車子行駛中不知不覺的睡著了,一覺醒來,竟然發現已經到達他家。

  見他車已停好、熄火,不知道坐在駕駛座上等她醒來等了多久,她完全沒那個厚臉皮敢開口叫他再發動車子送她去她媽媽家。

  其實她沒開口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她不認為自己說了之後,他就會載她。

  他家很氣派、很大,和他們以前戀愛同居時所住的房子相比,可以說一個是天,一個是地。

  果然和她當初想像的一樣,只要他肯拚肯努力,一定能變成一個飛黃騰達的成功人士,開名車,住豪宅。只是當初在她的想像裏,成功的他背後有她這麼一個女人在支持著他,可以與他一同分享榮耀與快樂,而今她卻沒那個資格了。

  如果當年她沒有與他分手,這裏是不是也是她的家呢?他們的家?

  下一瞬間,她不禁自嘲的嗤笑了一聲。

  原來,她還真是一個嫌貧愛富的女人呀,看到他現在所擁有的豪宅就後悔了起來,竟然還幻想如果他們沒有分手。

  如果沒有分手,他們一定是對怨偶。

  如果沒有分手,她不孕的事肯定會爆開,她會怨恨他,而他早晚受不了她,會另結新歡。

  如果沒有分手,他們的愛情會磨蝕在生活的爭吵中,終究消失殆盡,然後不歡而散。

  所以沒有如果,就算有,結果也不會改變。她絕不可能會成為這間豪宅的女主人,因為他們註定了要分離,有緣,無分。

  「來,房間整理好了。你睡我房間,因為我房間是套房,對你來說比較方便,我去睡客房。」何海胤從房間裏走出來,對坐在客廳裏的她解釋。

  「我想先打通電話給我媽媽,如果她那邊方便的話,我還是想住在她那裏。」她對他說。

  「你真的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對不對?好吧,告訴我電話號碼,我幫你打。」他拿出手機,看著她說。

  「電話號碼在我皮夾裏。」她沒辦法背出一年打不到三通的電話號碼。

  他看了她一眼,照著她的指示在她的皮夾夾層裏,找到一張分別寫著媽媽和爸爸的電話住址紙卡,然後照著上頭的電話號碼打了過去。

  他按下擴音鍵,沒想到--

  「您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再撥。」

  何海胤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眼,直覺的轉頭看向夏美里,只見她一臉震驚,面無血色,渾身僵直。

  「可能是我剛才按太快,按錯了。我再打一次。」他下意識的開口道,然後仔細的看清楚紙片上的號碼,一個數位一個數位的對正無誤後,才按下撥打的按鍵。

  「您撥的號碼是空號,請--」

  他迅速將電話切斷,沒讓語音系統將話說完,但其實有沒有說完根本己沒差。

  客廳裏一片窒人的沉靜。

  何海胤心裏焦急,但卻想不出自己能說什麼。

  「我媽媽好像忘了告訴我她換手機號碼了。總之,看樣子我似乎真的只有麻煩你了,抱歉。」夏美里輕鬆的開口道,表現得很自然,但卻不知道她臉上裝不在意的表情有多牽強、多勉強。

  他沉默的看著她,覺得好心疼。

  她的父母為何總是在傷害她呢?九年前是這樣,九年後還是一樣。

  「沒有麻煩,也不需要抱歉。你只要把這裏當成你自己的家,把我當成你的家人就夠了。」他看著她誠心的說。「來,我帶你四處看看,看有什麼需要而我這裏沒有的,告訴我,我叫人去買過來。」

  「嗯。」她輕應一聲,隨他在屋子裏轉了一圈。

  這房子很大,至少四十坪,隔間的部分除了一間套房式的主臥外,還有一間客房和書房。

  書房有些淩亂,看得出來他平時即使在家,也將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這裏工作。

  書架上有很多經營管理和商業財經的書籍,而且還可以看見很多本寫著「入門」兩個字,可見過去那三年半對他來說是多麼的刻苦艱辛。

  他的廚房一塵不染,看起來是沒有開伙的習慣,也對,他以前就是個外食族,就連她也是到了福林鄉之後才學會自己煮食的,他又怎麼會煮呢?

  他的冰箱裏冰的大概只有飲料,再加一些冷凍食品或微波食品吧?

  「呃,冰箱裏暫時什麼都沒有。你是不是肚子餓了?我打電話叫外賣,你想吃什麼?」注意到她的視線停留在冰箱上,他有些尷尬的對她說,希望她不是想叫他煮給她吃。

  「你還是老外一族,三餐都在外頭吃?」她問他。

  他苦笑的點點頭。「你知道我連煎個蛋都不會。」

  「為什麼不交個女朋友?工作太忙嗎?」

  「因為我在找你,在等你。」他深深地凝視著她說。

  她倏然無語,轉頭看,向一塵不染的流理台,上頭只有一台全自動咖啡機和幾個杯子,其他什麼東西也沒有。

  「所以在我住在這裏的期間,你也打算天天叫外賣給我吃,連早餐也要到外面買嗎?」她問他,直接漠視他剛才所說的話,即使她此刻是心跳一百。

  我在找妳,在等妳。

  老天,拜託你不要這樣折磨我,拜託。

  「你可以把你的希望告訴我。」他沒逼她,順著她,隨她將話題轉開。

  「至少早餐我們可以自己處理。鮮奶、吐司、奶油、抹醬這些東西應該不難準備吧?還有,我希望家裏有個烤箱或烤麵包機。」

  「好,我待會兒就打電話叫人送來。對了,火腿、培根、起司、肉鬆和蛋要不要也買一些?還有小黃瓜?」

  想到他在福林鄉時她做給他吃的三明治早餐,他就有些流口水,真好奇她這好手藝是怎麼學來的,因為以前同居時,她和他可都是外食一族,沒這手藝。

  她看了他一眼,再低頭看著自己被三角巾懸吊在胸前的右手,說:「如果你會做,你就買。」

  他摸了摸鼻子,尷尬的一笑。「我看肉鬆和起司還OK,其他就算了。」

  「你自己斟酌吧,總之我右手還不能動就對了。」

  「那麼你教,我做呢?」

  「你做?你不是說你連煎個荷包蛋都不會嗎?」

  「不會可以學,沒有人天生就會做什麼的。就像你,以前也不會這些不是嗎?就像我,以前也不懂企業經營不是嗎?只要用心學,自然就一定學得會。」他以堅定的口吻說。

  夏美里對他真的有一種刮目相看的感覺,他確實變了很多,而且都是往她當初所希望的方向在變,成熟了、穩重了,會設身處地為別人想了,經濟工作也都穩定下來,成為一個內外兼真的好男人。

  但是她卻恰恰相反,失去了身為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條件,成了一個再也配不上他的女人。

  「想學就買吧,但我只負責教,不負責做。另外,午餐和晚餐的部分你也不用太傷腦筋,叫便當就行了。」她面無表情的說完,轉身離開廚房。

  何海胤不知道她又怎麼了,總覺得她有些喜怒無常,不過他一點也不在意,因為來日方長。

  ※ ※ ※

  「不對,油不要放太多。」  

  「等一下,蛋要等邊緣稍微焦黃才能翻。」

  「煎培根的時候火不要太大,你煎太久了,整個都硬掉了。」

  「天啊,你在小黃瓜裏放了多少鹽巴呀?」

  「算了,我放棄了,你真的一點進廚房的慧根都沒有。我看我們以後還是繼續吃花生吐司、草莓吐司、奶油吐司、肉鬆三明治和肉鬆起司三明治就好了。就這麼決定。」

  連續好幾天,夏美里每天早上都在廚房裏大呼小叫,從有力氣叫到沒力氣,從有氣叫到放棄。

  終於,在經歷了整整一個星期的嘔心瀝血--簡稱嘔血之後,她正式宣佈何海胤朽木不可雕也,因為再雕下去,她怕自己真會被他給活活氣死。

  她這輩子至今為止,從沒見過哪個人的手比他在廚房裏更笨拙的。可見天底下果然是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他就是活生生的一個例子。

  面對這種結果,老實說何海胤也很無奈,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麼回事,看起來明明很簡單的事,他卻怎麼都做不好。煎蛋變炒蛋、培根變肉幹、酷小黃瓜變鹹小黃瓜,他好像真如她所說的,沒半點進廚房的慧根。

  幸好過去一個星期他也並不是全無收穫,至少她對他說的話比在福林鄉和在醫院時的總和還要多太多,還有,她面對他時臉上的表情也豐富了許多,不再總是冷著一張臉,或者面無表情。

  總而言之,對於過去一個星期所發生的一切,他整體而言還算滿意就是了。

  「今天我們要去醫院復診,順便請醫生安排復健的事。我已經掛好號了,十點的門診。」他將塗了花生醬的吐司遞給她說。

  夏美里伸手接吐司的動作微頓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開口問他,「十點?你今天早上不去公司上班嗎?」

  住到這裏來之後,她才發現他真的是一個大忙人,因為當天晚上開始,就不斷有公司的人跑到家裏來找他,電話也接不完。

  在她住進他家的第三天,她因為環境適應得還不錯,傷口也漸漸沒那麼痛了,許多事都可以自理,他就在她的威脅下開始去公司上班。

  他大概都在早上八點半出門,然後中午十二點半左右,就會提著兩個便當和一個塞滿卷宗的公事包下班回家陪她。這一點不管她怎麼威脅,就是更改不了他的決定。

  所以,她偶爾還是會看到他公司的人出現在家裏,然後他的手機也依然響個不停。

  「有事自然不去。」

  「你可以幫我掛下午的門診,為什麼要掛早上呢?你為了我現在都只上半天班而己,結果今天又為了我整天不進公司,你這樣要我怎麼安心的繼續住下去?」她眉頭緊蹙的說。

  「不是我不掛下午診,而是這位骨科權威的醫生只有早上有門診。」他好整以暇的一邊塗抹著自己的那份吐司,一邊對她說道。「況且我也沒說今天整天不進公司,事情辦完了,還有時間我自然會進公司。」

  她像是無奈,又像是鬆了一口氣般的吐了口長氣。

  「這陣子這樣麻煩你已經夠讓我過意不去了,別讓我欠你更多,更加過意不去。」她低聲求道。

  「別說傻話,我們之間沒有誰欠誰的問題,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他堅定道。

  「那麼以前呢?」她不禁問。

  「以前若要說的話,是我欠你。」他看著她說。

  「以前你欠我,現在我欠你,這樣也好,正好可以抵消,以後誰也不欠誰。」她喃喃自語的說。

  「不。」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搖頭道:「如果你硬要比的話,我欠你的太多了,還不完也抵消不了。所以,這輩子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慢慢地還,這輩子還不完的話,下輩子再繼續還。」

  她怔怔的看著他,鼻子不可自抑的酸楚起來。她倏然移開視線,迅速地將吐司送進口中,不斷地咀嚼著,只為沖散那種鼻酸想哭的感覺。

  這輩子下輩子……

  她真的、真的好想哭。

  「美里,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你改變要和我復合的心意了沒?」他突如其來的開口問道。

  「沒有。」她像是怕說慢一拍自己就會改變心意般的火速答道。

  「為什麼會沒有?」

  「沒有就沒有,沒什麼為什麼。」她冷漠的說,拿起桌上的鮮奶喝了一口。

  「但我覺得一定有什麼原因。」他專注的看著她,不想就這麼結束這個話題。

  「之前我以為你是因為不相信我已經改變了,所以才拒絕和我復合。但現在你已經親眼見證到我所說的一切,包括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方式和我的改變,你還有什麼理由可以拒絕我的?告訴我,我知道一定有什麼原因。」

  「原因是我已經不愛你了,這就是原因。」她看著他說。

  「你說謊。」他直視著她的雙眼。

  「我沒有。」她回道。

  「妳有。」他緩慢地說,深深地凝視著她。「因為如果真的不愛了,你對我的態度不會忽冷忽熱、喜怒無常,不會千方百計想將我從你身邊趕走,不會總是看著我發呆,或用悲傷的眼神看我。」

  「我沒有。」她迅速否認。

  「妳有,只是妳自己不知道而已。」他再次堅定的對她說。

  她瞪著他,不想相信他所說的話,卻又忍不住懷疑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覺間看著他發呆,或用悲傷的眼神看他嗎?真的有嗎?

  「告訴我你拒絕和我復合的真正原因,美里。不管是什麼問題,我們都可以一起面對,一起解決。」他認真道。

  解決不了。她在心裏苦澀的回答,表面上卻是淡漠的對他搖了搖頭。

  「原因就是我剛才說的,因為我不愛你了。」她堅定不移的對他說。「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總之我不喜歡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復說同樣一件事,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拿這個問題來煩我,否則我會離開這裏。」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似乎是在決定該繼續還是就此打住。

  半晌後,他終於同意的點了點頭,開口道:「好吧,我不會再拿這個話題來煩你,不過有件事你必須要記住。」

  「什麼事?」她好奇的間。

  「如果你不告而別,天涯海角,誓死我都會找到你。」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微窒了一下,因為感覺到他的認真和無與倫比的決心。

  天涯海角……

  誓死……

  他到底要對她執著到何時,又為什麼要對她如此的執著?難道說她要離開他,真的只有把自己得不孕症的事攤開來講,讓他徹底的對她死心這一途嗎?

  問題是,攤開來講之後,她真的就走得掉嗎?

  他難道不會因為同情或自責,而更加勉強自己硬要對她負責,之後再來怨恨她誤他一生?

  她不想要他的同情,也不想要他因自責而換來的負責,最不想要的更是面對他未來對她的怨懟與憎恨。

  她的不孕症有八成是因為自己的體質導致的,他雖也得負起一些責任,但責任並不大,再加上不知者無罪,他壓根無須負責。

  換句話說,他若想翻臉不認人,隨時隨地都可以師出有名。而現在永遠不等於以後。

  總而言之,如果可以,她並不想讓他知道她得了不孕症的事就對了。

  「我不會為了賴帳不告而別,你儘管放心。這些日子吃你、住你的費用我都有記下,會還給你的。」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如果你要還我錢,那我是不是也該將當初我們同居時,你所支付的所有費用結算一下,把你替我付的那一份還給你?」他沒拆穿她的故意曲解,只是順著她的話說,同樣將她堵得啞口無言。

  「算了,你別再和我說話,會害我消化不良。」她瞪了他半晌,惱怒的說。

  「消化不良的話,待會兒我買藥給你吃。」

  「很難笑的笑話。」她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他遏制不住的低聲笑了起來,突然覺得她這樣也很可愛。

  「好吧,我不逼你,我們順其自然。」他溫柔的看著她,柔聲決定。

  她不置可否的撇了下唇,但確實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至少她暫時不需要再面對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好像隨時都會被他看穿似的。

  兩人安靜的吃完早餐又休息了一會兒後,便一同出門前往醫院。

  「X光追蹤檢查報告顯示骨折癒合良好,肩關節功能活動恢復正常,照這情況看來,你再繼續做復健最多一個月就可以痊癒,恢復正常生活了。」仔細看完螢幕上的X光照片後,醫生轉頭說。

  「那我一個月之後還要來復診嗎?」一陣歡喜後,夏美里開口問道。

  「基本上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的話是不需要--」瞥見站在她身後的何海胤驀然給了一個眼色,醫生馬上改口道:「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你最好還是再過來一趟比較好。我順便幫你預約掛號喔?」

  「好,麻煩你了,李醫生。」何海胤迅速應道,不讓夏美里有拒絕的機會。

  近來她每回到醫院做復健時,總會問醫生她的復健還需要做多久,或她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康復了,如果不到醫院,自己在家做復健可不可以等問題,擺明瞭她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心情。

  三個月的同居時間,他本以為可以改變她的想法,動搖她堅決不與他復合的決心,沒想到最後她還是鐵了心想離開他。

  為什麼?

  說真的,他已沒時間再去追究這個問題,只能不斷絞盡腦汁的想,他到底該用什麼辦法才能將她永遠的留在身邊?

  請李醫生幫忙最多也只能再拖一個月而已,換句話說,他得在一個月內完成過去三個--不,連同在福林鄉那一個月,應該說是四個月才對。他得在一個月內完成過去四個月所完成不了的事,他到底該怎麼做呢?

  溫柔體貼和無微不至的照顧很明顯沒用,讓她眼見為憑他的成熟可靠也沒用,順從她的希望,不強迫、威逼她面對問題,采珍視寵愛的方式更是沒用,完全就是白費工夫。

  所以,軟的不行,他是不是該改用硬的呢?他認真的考慮起這個問題。

  「為什麼要再來門診一次?醫生剛剛都說基本上不需要了不是嗎?」走出看診室後,夏美里帶著些許不滿的表情,轉頭對何海胤皺眉道。

  「醫生也說了,為了以防萬一,最好還是再來一次比較好。」

  「哪有什麼萬一?就算真有萬一好了,到時再掛號就行了,為什麼現在就要預約掛號?」

  「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不知道你的個性有多倔強,就怕真有個萬一你也不會來,所以才要先預約。」

  「沒事我就不要來。」

  「可以呀,到時候就讓李醫生打電話來問候你好了,反正他當醫生都當了幾十年了,你應該不是第一個預約不到,還讓醫生親自打電話到府上問診的病患吧?」他點頭涼涼的說。

  「你還敢說,這難道不是你害的嗎?」夏美里狠瞪他一眼,忍不住說道。

  「我害了你什麼?」

  「李醫生是你秘書的爸爸,如果不是多你這層關係的話,李醫生會特別照顧我?除了門診時間外,竟還會特地打電話到家裏來關心我復原的情況,這不是你害的是什麼?」她指證歷歷,氣呼呼的說。

  「誰不希望獲得特別照顧,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嗎?」

  「你--」她氣到說不出話,用力的甩頭,轉身就走。

  「喂,你動作慢點、小心點,真想弄個萬一出來嗎?」他被她激烈的動作嚇了一跳,趕忙追上她,一把環住她的腰身,將她拉貼到自己的胸前,以防止她動作過大而弄傷自己。

  「你幹什麼?」她生氣的掙扎。

  「別亂動!還是你真想再骨折再受傷一次?」他警告道。

  「你放開我,我就不會受傷。」

  「你的動作若能放輕點、小心點,隨時隨地都記得自己有傷在身、是個病人,我就放開你。」

  「我的傷已經快要好了。」

  「快要好了不等於好了。」他不悅道。「你從以前就是這樣,對自己的事總是隨隨便便的,讓人想不擔心都難。」

  她不由自主的怔楞了一下,無話可說,因為這段話是那樣的熟悉,以前的他總是常常對她這麼說。

  她若不小心跌倒擦傷了,哪怕只是被刮出一道兩公分不到的小傷沒上藥,就會被他這麼念。

  連續打幾個噴嚏和咳嗽,他也會大驚小怪的要她去看醫生,不去的話也會被念。

  他總是說她對自己太過隨便,然後說著說著就會將她擁進懷裏,溫柔地笑著對她道:「其實這樣也好,這樣我才有更多機會表現我對你的關心。」

  往事歷歷在目,讓夏美里驀然感覺到一陣揪心之痛,再沒心情與他爭執。

  「我保證我的動作會放輕點,也會小心點,所以你可以放開我了嗎?」她冷淡的開口說。

  似乎看出她情緒上的改變,何海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什麼也沒說便鬆手放開她。

  她也沒再說什麼,逕自邁出不疾不徐的步伐往結帳櫃檯的方向走去。

  他若有所思的緊跟在她身邊,沉默的繼續思索著該如何將她永遠留在身邊這個艱難無比的問題。

  難道真的只能用硬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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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30 02:14:1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何海胤在生理時鐘的叫喚下清醒過來,雖然他累得好像翻個身就能再度入睡,但從廚房方向傳來疑似有人在開瓦斯的聲音,讓他還是勉強從床上爬了起來,然後一動也不動的賴坐在床上整整五分鐘,這才移動重到不行的雙腳下床,走出房門虛掩的房間。

  廚房裏,夏美里正在做早餐,流理臺上的電鍋叩叩叩的正煮著稀飯,滿室都充滿了飯香味。

  連續吃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西式早餐,他們倆近來都迷上了中式的清粥小菜。

  清粥很好煮,只要記住米和水的比例,然後放進大同電鍋裏煮就行了。這事她只教他一次他就學會了,還挺得意的。

  小菜準備起來更簡單,因為麵筋、花瓜、肉鬆、花生……等等全都是現成的,買就有了,既方便又豐富。

  不過他的自鳴得意和成就感也只持續到她得到醫生的許可、可以下廚為止,因為隔天早上,她馬上就煎了荷包蛋、炒了酸菜、醃了泡菜,甚至做了一盤三色蛋來加菜,理由是桌上那些東西都有防腐劑,能少吃就儘量少吃。

  總而言之,他是個廚藝白癡,他承認總行了吧?

  她可以下廚自理三餐後,照理說他應該能更專注在工作上,不必再分太多心思來照顧她才對,但事實正好相反,他放在她身上的時間只多不少。

  原因一,看似細心的她其實還滿粗枝大葉的,他真的很怕她仗著傷勢稍好就逞強亂動,讓好不容易轉好的傷又變嚴重。

  原因二,也是他不太想承認的主要原因--他是真的很怕她會跑掉。之前是因為傷勢嚴重,她行動困難沒辦法離開,但是現在……唉。

  聽見他的腳步聲,夏美里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是被我吵醒的,還是你今天要進公司?」她不由自主的開口問他。

  她知道他昨晚忙到很晚,因為她半夜三點多醒來倒水喝時,他還在書房裏忙碌著,咖啡機座的咖啡壺裏也還有整整半壺的咖啡,然而剛才她起床後經過書房時,那壺咖啡卻只剩下一點點。

  她不知道他忙到幾點,但是那壺咖啡絕對不是半個小時內可以喝完的,即使喝得完也不可能睡得著,所以稍微算一下時間,他最多只睡了三、四個小時而已。

  「你在煮什麼?」他沒有作答,反倒問她。

  「菜脯蛋。」她答道,一頓後又說:「看樣子是我把你吵醒的。」

  「生理時鐘把我叫醒的。」他搖頭道,走進廁所稍做漱洗後,這才又回到餐廳,拉開餐桌椅坐下來。

  「你最近好像很忙。」她問。

  「有一點。」

  「看樣子不像一點,近來你好像每天都很晚才睡。昨晚我半夜三點多起來喝水,你還在書房裏工作。」她蹙眉道。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放心,這不算什麼,忘了我以前經常熬夜,一天都只睡兩三個小時也能生龍活虎嗎?」他微笑著說,心情因她的關心而飛揚了起來。

  以前是因為還年輕!夏美里好想這樣說,卻拚命的遏制了下來。

  不要管他,不要理他。最近這兩個聲音又開始不斷地出現在她腦海中,提醒著她自己。

  關心他只會更加堅定他想與她復合的決心,使他更不願意讓她離開,所以她一定要漠然以對,要想辦法讓他放棄她,再找機會離開這裏。

  「所以你待會兒要去公司嗎?」她以平淡的語氣問道,將菜脯蛋盛進盤子裏、端上桌。

  「沒有。」他回答得有些緩慢。

  「為什麼?不是說很忙嗎?」她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

  「忙歸忙,在家裏可以做的事又何必去公司?利用來回公司的時間多做幾件事不是很好?」

  「你這樣讓李秘書很辛苦。」要公司和上司家裏兩邊跑。

  邊說,她邊將配稀飯的小菜二從冰箱裏拿出來,放到餐桌上擺好。

  「他跟妳抱怨了?」他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發現自己真的好喜歡看她在廚房忙碌,為他布飯的畫面。

  「怎麼可能?我是將心比心。」她看了他一眼,轉身去盛稀飯。

  「將心比心嗎?那你有沒有替我將心比心過?」他若有所思看著她,緩聲問道。

  「什麼意思?」她輕楞了一下,不解的將稀飯遞給他,同時問道。

  「我這樣每天看著你、望著你,殷殷的期盼你能夠看見我想和你復合的真心,你卻始終裝傻當作不知道。你能不能也將心比心的想一下我的感受?」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

  夏美里身子微僵,無言以對,只能靜靜地坐下來,低頭吃早餐。

  但這一回何海胤卻不想這樣縱容放任她,因為距離上回門診的時間不知不覺間又過了三個星期,換句話說,他只剩下最後七天可以挽留她,令她改弦易轍留在他身邊。短短的七天。

  「美里,不要不說話,告訴我你曾將心比心的想過我的感受和心情嗎?」他再度開口,迫她回答他的問題,但她卻依然沉默不語,置若罔聞般的逕自吃著早餐。

  望著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她,他驀然歎了口氣,稍作妥協道:「好吧,先吃早餐,吃完之後我們再來談這件事。」

  總之,他這一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達目的誓不甘休就對了。

  不過這是何海胤的想法,夏美里的想法正好與他背道而馳,是鐵了心不想理他,所以她的早餐吃得飛快,平常吃稀飯時總要再裝上小半碗的她,今天只吃了一碗就放下飯碗,然後迅速躲進房間裏。

  關門。

  上鎖。

  聽見她房門上鎖的聲音,仍坐在餐廳裏吃著早餐的何海胤只覺一陣無語。

  她真以為這樣把自己鎖在房間內就逃得了這次的談話嗎?她實在是太小看他這回的決心了。

  既已下定決心,他不慌不忙的把早餐吃完,看了下時間,確定李秘書應該到公司後,撥了通電話給李秘書,花了半個多小時交代完工作上的事,這才掛斷電話,轉身面向那扇被鎖起來的房門。

  這個傻瓜難道忘了這裏是他家嗎?鎖門有什麼用?他有鑰匙呀。

  從抽屜裏翻出那串從未用過的鑰匙,他走到原本屬於他的臥房門前,先伸手敲門。

  「美里?」他出聲喚道。

  門內靜悄悄。

  他將手移到門把上,試探的輕扭了一下。

  門,果然上鎖了。

  「美里,開門,我們談一談。」他再次敲門道。

  門內依然維持著最高品質--靜悄悄。

  「美里,你再不應聲、不開門出來的話,我就自己開門進去了喔。」他對她下最後通牒。

  門裏依然一片沉靜。

  又等了一會兒,始終等不到任何動靜的他終於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用手中的鑰匙開門。

  「喀」的一聲,房門鎖被打開,他推開門走了進去,只見房裏的她猛然從床上翻身坐起來,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膛目結舌的瞪著他。

  「我們談一談。」他對她說。

  「談什麼?沒什麼好談的。我昨晚沒睡好,想再睡一下,麻煩你出去。」她眨了眨眼,迅速回過神來拒絕道。

  「昨晚沒睡好要補眠是嗎?那正好,我昨晚也睡得不多,我們一起睡,睡起來再談。」他說著走向她,爬上床,直接躺下。

  「你這是在幹什麼?」她驚得幾乎是用尖叫的說出這句話。

  「睡覺呀。」他四平八穩的躺在床上閉目道。

  「要睡回你房間去睡。」她尖聲道。

  「我以為這就是我的房間。」他緩緩地睜開雙眼說。

  「你……好,你要睡,這裏給你睡,我去客廳睡!」她氣呼呼的轉身準備下床,下一秒卻被他突然從後方伸來的鐵臂攬住腰,瞬間壓倒躺回床上去。

  「你想幹麼?」她忍不住驚叫出聲。

  「要睡這裏睡就行了,這床很大,夠兩個人一起睡。」他摟著她的腰,側身面對著她說。

  「你……立刻放手!」她咬緊牙關道聲道。

  「你在怕什麼?怕我吃了你嗎?」他俊眉輕挑,故意又往她靠近些,以氣音問道。

  她不能自己的微僵了一下,然後狠聲警告他,「你最好別亂來。」

  「如果我亂來的話,你想怎麼樣?報警嗎?」他一邊逗她,一邊不由自主的呼吸著屬於她的香氣。

  這房間在被她佔用了四個月後,房裏處處都充滿了她的味道,尤其是這床天天與她肌膚相親的被梅香氣尤其濃郁,讓他蟄伏許久的欲望不自覺蠢蠢欲動了起來。

  他情不自禁的又向她靠近一些,直到鼻尖碰觸到她的秀髮,然後更進一步的碰觸到她細緻的柔頸為止。

  夏美里渾身一僵,迅速轉頭側臉,避開他令她心顫的短暫接觸。

  「何海胤,你別鬧了,快點放開我。」她開始有些慌亂,怕他真會對她亂來,囡為如果他來真的,她根本完全無力抵抗。

  「美里,妳好香。」他尾隨的再度貼上她頸肩,啞聲對她說。

  「何海胤!」她動手推他,手卻在一瞬間落入他手中,然後被他壓在頭的兩側。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炙熱結實的身體半壓半懸在她身上,令她呼吸微窒。

  「你……你想幹麼?放……放開我……」她避開他熾熱的目光,虛弱的叫道,一點也不知道她這楚楚可憐的模樣更容易引人犯罪。

  「美里……」他輕聲喚她,動情的緩緩低下頭,吻住她。

  他的吻帶著一種近鄉情怯的羞赧,輕輕地、怯怯地碰觸著她的,讓原本上一秒還想抗拒的她怔楞了一下,頓時忘了要抵抗。

  她的順服,讓何海胤原本還有些猶豫不決的心霎時定了下來。

  雖然他早決定對她軟的不成就要用硬的,但是真要他不顧她的意願強迫她,他還是做不到。所以在決定改用強硬手法留住她之後,他才會遲遲未有動作,直至今日都毫無進展。

  不過現在好了,她沒有拒絕他的吻,也沒有激烈的掙扎。

  他感動得無以復加,激動得在瞬間從輕啄淺吻改成相濡以沫的深吻,火力全開的將他壓抑許久、強忍許久的熱情全部釋放出來,用力的吞噬她。

  夏美里被他突然釋放出來的狂野熱情嚇到了,還來不及思考發生什麼事,就己被他有如火山爆發般的熱情席捲,而後淹沒。

  ※ ※ ※

  許久之後,當狂跳的脈搏變慢,身上粘膩的汗水變乾,室內依然安靜無聲,很安靜、很安靜,安靜到她可以聽見他的呼吸聲愈來愈平穩綿長,似乎已經熟睡。

  但她知道並沒有,他只是在等她先動作而已。

  夏美里一動也不動的平躺在床上,既幸福又感到難過,既覺得不後悔卻又覺得很悲傷,好想大哭一場。

  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她知道,因為兩人的關係一旦跨越了這條線,就表示到了該攤牌的時候。

  她不知道他的底牌是什麼不,也許她知道,所以她才會這麼難過、這麼想哭。但是她想,他絕對想不到她的底牌是什麼,絕對想不到。

  本來,她並不想走到這一步的,可是事到如今她也無技可施了。

  長痛不如短痛,就在今天、現在,來畫下句點吧。

  她咬了咬牙,驀然移動身子起身,下一秒卻被他攔腰制住了行動。他果然沒睡著。

  「你要去哪兒?」何海胤問她,聲音帶著歡愛後慣有的慵懶與性感。

  「下床,離開。」她言簡意骸的回答,語氣冰冷。

  「你認為事到如今,我還會讓你離開嗎?」

  「你認為事到如今,我還會留在這裏嗎?」她以冷冽的口吻反問他。「我把你當朋友才會暫住在你這裏,但是你卻違背了我對你的信任,污辱了我。」

  「那不是污辱,而是愛。你應該知道我愛你。」他坐起身來,將她擁進懷裏。

  「愛?一廂情願的愛不叫愛。」她嗤之以鼻。

  「不要言不由衷,美里,我知道你還愛著我,你的每一個反應都騙不了我。剛剛你也得到高潮、得到滿足了,不是嗎?」他看著她柔聲道。

  「那只是生理反應。我並不愛你。」她目光冷漠的回視著他說。

  「不,你愛我,你只是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不想承認而已。但那原因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不管你承不承認,你都得留在我身邊,嫁給我。」一頓,他深深地看著她,緩慢地說出他的依仗與憑藉。「剛才我們並沒有避孕,而且我知道這幾天剛好是你的危險期,所以,在你的肚子裏現在可能已經有我們的小孩了--」他話未說完,就被她突如其來的大笑聲打斷。

  「你想用孩子逼我就範嗎?」她笑聲問道,「勸你別白費力氣了,因為我是不可能懷孕的。」

  「你怎麼知道不可能?這種事情--」

  「因為我得了不孕症。」她冷冷地打斷他說。

  他張口結舌的看著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我說我得了不孕症,這輩子是不可能再懷孕的。」她毫不留情的在他與她之間,丟下一顆足以將兩人都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彈。

  他驚愕的瞪著她,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拒絕相信她所說的話。

  「不要開玩笑,這是不可能的事,之前我們交往時你明明就曾經懷孕……」

  「沒錯,我曾經懷孕過,但卻因為你不想要那個孩子而叫我墮胎。經過那次之後,醫生就告訴我這輩子再也不可能懷孕了。」爆炸不足以令人置死,她狠狠地再補上絕命的一刀。

  何海胤震驚得面無血色,感覺就像忽然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心臟被剖成了兩半,那般震撼、遽痛又難以承受。

  「不可能,不會的。」他雙眼通紅,臉色蒼白的瞪著她說。

  「這就是事實,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和你復合嗎?因為我恨你,恨你害我得了不孕症,恨你害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擁有自己的孩子,真的、真的很恨你。」她發狠地再捅了他一刀又一刀,決心讓兩人的關係和緣分就此死絕,再無死灰復燃的機會。

  她充滿恨意的話像把鋒利無比的刀劍,每一句都刺進他的心口,讓他的心千瘡百孔,血流不止。

  不孕症。

  因為墮胎而導致的不孕症。

  再也沒辦法懷孕,沒辦法生孩子。

  是他害的。

  她恨他。

  真的、真的很恨。

  天啊!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不會的……

  「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告訴我。」他倏然抓住下床穿衣的她,雙眼刺痛的看著她,哀衷的求道。

  「這是真的。」她冷酷無情的說,一把甩開他的手。「我本來不想跟你說這些的,畢竟我車禍後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但是你今天的所作所為真的是讓我忍無可忍。」她邊說邊將衣服穿上,然後轉身面對他。

  「也好,今天我就把所有的話說清楚。」她看著他說。「其實面對你讓我覺得很痛苦,何海胤,因為每次看到你就會讓我想起自己不孕的事,想起自己曾經也有個孩子,有機會可以當一個母親,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是你毀了我想擁有一個幸福家庭的願望,所以我才會恨你,才希望永遠不要再見到你,所以,如果你覺得你對我有所虧欠,那麼我希望你我之間的孽緣能到此為止,希望你這輩子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可以嗎?」

  他面如死灰的看著她,沒有應聲。

  她也不期望他回答,反正她該說、不該說的狠話全都說了,他若還不肯放棄……老實說,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躲、只能逃吧?

  總之,現在先打包行李離開這裏再說,因為再待下去,她怕自己會先他一步精神崩潰。

  她的東西不多,來的時候只有一個提袋的私人物品,走時自然也是一個提袋。

  因為她早有離開的想法,所以早將要帶走的私人物品擺放在一處,收拾行李的時間甚至花不到十分鐘。

  而這十分鐘,他就這樣面無血色、失魂落魄的呆坐在床上,動也不動的,衣服也沒穿,似乎全身力氣都被她說的話擊潰了似的,讓她看了心痛難抑。

  對不起。她嘎啞地在心底悄聲對他說。

  「我走了,這段期間謝謝你的照顧。至於其間的花費,我想以你現在的身價,應該不介意那一些錢吧?」她面向房門,背對著他說。「希望從此以後,我們永遠不再相見。」

  說完,她吞下喉間迅速升起的哽咽,跨步往前走,離開他的房間也離開他的家,永永遠遠的離開他。

  ※ ※ ※

  何海胤感覺自己像是作了一場永遠醒不來的惡夢,不管他怎麼掙扎、怎麼使盡全身氣力想逃,那可怕的夢魔都如影隨形的跟著他,不肯放過他。

  他覺得好痛苦,痛苦得像是心要爆炸般的難受,難受到他忍不住哭了起來,又翻出家裏所有的酒,將自己灌得爛醉如泥。他一心只想逃離這個可怕的惡夢,哪怕時間只有短短的幾分鐘也好。

  但他忘了時間,忘了一切,最想忘的夢魔與痛苦卻忘不了,它們依舊無時無刻的折磨著他,讓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不孕症……是你害我的……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充滿恨意的聲音一次又一次不斷在他腦中回蕩,讓他殷紅的雙眼再度泛出淚來,帶來一陣又一陣的刺痛。

  酒。他需要酒,需要遺忘。

  他搖搖晃晃的起身找酒,行進間像是踢到了什麼東西,讓他的整個身體狠狠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卻沒能阻止他找酒的前進步伐。

  酒。他需要酒。哪里還有酒?

  他翻找每一個櫥櫃,翻找冰箱,從客廳、房間再翻到廚房,終於在廚房的一角找到一瓶開封過、用來料理用的米酒。

  他就像酒精中毒者般,迫不及待的用那雙顫抖的手將瓶蓋旋開,以瓶口就口,仰頭咕嚕咕嚕的就灌起酒來。

  李秘書經過兩天兩夜始終聯絡不到自己的上司,在報告老總經過允許之後,他帶著鎖匠闖進屋時,所看到的畫面就是一室的狼藉,和一個邋遢潦倒、渾身酒臭到他幾乎要認不出來的上司。

  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會讓原本氣宇軒昂、卓爾不凡的上司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但是他知道事態嚴重,所以立刻通知老總前來。

  他在鎖匠的幫忙下,將爛醉如泥的上司扶上床後,忽然後知後覺的發現一件事,那就是住在上司家的那位嬌客,夏美里小姐不見了。

  他眨了眨眼,看著躺在床上神情憔悴、邋裏邋遢又醉得不省人事的上司半晌,瞬間恍然大悟。

  原來……

  唉,問世間情為何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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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何海胤原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無法從那一場令他光是回想就心顫心痛不己的惡夢中清醒過來,但是還好他有家人、有爸爸的斥責與擔憂,還有一票狐群狗黨的支持與打氣。

  「你真的那麼愛她嗎?」爸爸在他終於清醒過來,決定要娶她後問他。

  「對。」他心痛難抑的回答。

  「你確定那真的是愛,而不是因自責或內疚所產生的責任感嗎?」

  「我確定。」

  他怎能不確定?

  從多年前第一次和她分手後,他就沒辦法忘記她,多年後再次與她同在一個屋簷下,讓他更確定她就是他的空氣、他的水,完全不可或缺。

  沒有任何人可以像她一樣,帶給他心靈上的平靜,讓他感覺繃緊的神經可以放鬆,感覺疲憊的身心願意休息。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就像飄泊許久的孤帆終於找到一個可以靠岸停泊的地方,再也不需要永無止境的孤單流浪。

  他愛她,他非常的確定,因為除了她之外,再也沒有人能帶給他這種歸屬感、滿足感和幸福感,對他而言,她獨一無二。

  不可否認的,他對她同樣也有自責和內疚。

  一直以來,從以前到現在,無時無刻只要想到她曾經為他做過的事、為他付出的一切、為他落淚傷心難過的模樣,他都有著深深的愧疚,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大混蛋。

  可是當她告訴他,她得了不孕症之後,盈滿他心的再也不是自責與內疚,而是噬心刺骨的痛。

  他從沒想過「要負責」這幾個字,因為他早已心痛到不能思考。

  他沒想過要負責,只想過她在得知自己得了不孕症的當下,她一個人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是醉了兩天,又被醫生強制鎮定了一天,然後在家人朋友的陪伴與開解下才挺過來的,那麼她呢?她一個人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每每想到這裏,他都無法克制心痛,淚流不止。

  他要娶她,要和她結婚,再也不讓她一個人過了。

  他要娶她的決心是這麼出現的,無關愧疚和補償,只為了心痛、不舍與愛。

  「你不在乎這輩子沒有孩子嗎?」爸爸問他。

  「不在乎。」

  「如果我說我在乎呢?」爸爸說。

  「我還是要娶她。」他毫不猶豫,堅定的答道。

  爸爸沉默的看了他半晌,終於輕歎了一口氣說:「隨你吧,只要你不後悔就行了。」

  「我不會後悔的。」他神色堅決的說,一頓後又感激的看向父親,低聲的補了一句話。「爸,謝謝你。」

  於是,在得到父親的瞭解與體諒後,何海胤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決心,三度造訪福林鄉。

  不過他沒有馬上去找夏美里,而是先跑去找村長,因為他這次的追妻計畫需要有村長、甚至村民們的協助才能成行。  

  ※ ※ ※

  「夏小姐早啊。」

  「早。」

  「夏老師早安。」

  「早安。」

  「美里早。」

  「早。」

  從在車棚停好機車、一路走向辦公室時,夏美里就覺得有些奇怪,這感覺她不知道該怎麼說,就是怪怪的,沒想到進了辦公室之後,奇怪的感覺更加倍。

  「美里你來啦,昨晚睡得怎麼樣?早餐吃了沒?我這裏有自己做的飯個很好吃喔,要不要吃?」

  「美里和我們不一樣,早餐很少吃飯,都嘛吃三明治、麵包吐司之類的。來,美里,我這裏有很好吃的麵包喔,昨天從市區裏買回來的,請你吃。」

  「吃麵包沒喝的不行。美里,這是我家自製的百香果汁,我婆婆要我帶來給你的。直接沖開水喝就行了,冷水、熱水都行。」

  「美里,這是我妹昨天回娘家帶回來的台中名產太陽餅,請你。」

  「我也有,我的是鳳梨酥。請你吃。」

  面對同事們一個接一個的熱情,夏美里一整個被嚇到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發、發生了什麼事?」她愕然的問道。

  「什麼發生什麼事?」同事反問她。

  她嘴巴張了張,卻不知該如何說明大家的異於往常。雖然福林鄉的居民都很熱情,但也從沒熱情到像今天早上這樣,每一個看到她的人都笑得眼眯眯,辦公室這群更奇怪,竟還爭先恐後的送了一堆吃的給她……難道她看起來真的有那麼面黃肌瘦嗎?

  的確,她承認回到福林鄉後她是瘦了好幾公斤,但又不是在一天內造成的,而是每天瘦一點、瘦一點,昨天和今天看起來的差距並不多。這些每天見面的同事,應該不會「突然」發現她變瘦了,然後又「突然」聯合起來一起送她東西吃才對。

  真要養胖她,大家應該輪著來送她東西吃,這樣一窩蜂又突如其來的,怎麼看怎麼怪。

  「你們怎麼會不約而同的全拿東西給我吃,是想養胖我嗎?」她哭笑不得的問大家。

  「對呀,你太瘦了。」

  「我都沒注意你最近瘦了這麼多。」

  「是呀,臉色好像也不太好看,我都沒發現。對不起,我們應該要早點發現的。」

  聽他們的回答和看他們臉上自責歉疚的神情,夏美里愕然的領悟他們竟是一群「沒發現」的人,所以,發現她日益消瘦的人到底是誰?

  一張成熟俊帥的臉突然從她腦中一閃而過,帶來的是一陣心痛。

  不可能會是他,遠在好幾百裏外的他又沒有千里眼,怎麼會知道她的胖瘦呢?

  就算知道了,他還會在乎嗎?

  那天之後,他們算是徹底結束了吧?因為不管是她的不孕,或是她對他說出那些殘忍絕情的話,都確切的讓他明白了他們是不可能再復合的,所以他應該已經放棄了才對。最有力的證明就是,從她離開之後,他就再也沒與她聯絡,一次都沒有。

  嘴角輕扯,她黯然的一笑,覺得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總之,這些東西你都收起來,儘量吃,吃多一點,快點把自己養胖,這樣做起新娘……啊!」說話的人腳被踩了一下。

  「瑞香的意思是說,你太瘦了,多吃點胖一點,這樣以後結婚時做新娘才會好看,男方的爸媽才會滿意,覺得你有福氣。瘦巴巴的媳婦誰要呀?」

  「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啦,你別誤會。胖一點的新娘比較有福氣啦,你多吃一點、多吃一點。」

  「……」夏美里無言以對。

  「好了,我要去教室看看那群頑皮的小傢伙到齊沒,待會兒還要升旗呢。」

  「我也是。」

  「我們也是。」

  「待會兒見了,美里。」

  一瞬間,大家跑得不見蹤影。

  夏美里一整個說不出話,完全搞不懂這群同事今天是怎麼了?還有桌上這堆吃的……

  她眉頭輕蹙,無奈的輕歎一口氣,知道不能拂逆同事的好心,只能將東西按可保存期限分類,可以存放一段時間的先塞進抽屜,不能存放必須在今天吃完的就直接放在桌上,免得遺忘。

  她現在覺得最慶倖的一件事就是還好她沒吃早餐,不然看到這麼一大堆吃的,她一定會想吐。

  長歎一口氣,她拿起最不能久放的飯團送到嘴邊,勉強自己咬了一口,食不知味的咀嚼後吞下肚,然後再一口又一口的重復一樣的動作,直到她沒辦法再吃為止。

  但即使如此,她也只消滅了飯團的三分之一而已。好累。

  「當當……」

  早上升旗的鐘聲響起,隨後響起的是學生們吵吵鬧鬧的聲音,充滿了活力。

  這是一間很小的小學,全校師生總和不足兩百人,除了六年級還有兩班之外,其他年級都只有一個班級,這是少子化以及年輕人外移到城市的結果。

  聽著校內播放集合升旗的樂聲,夏美里將沒吃完的飯團放到桌上不會影響她工作的一角,打開個人電腦準備工作。

  身為學校外聘的行政人員而非教職員,她向來不需到操場去參加升旗典禮。

  操場上,先是傳來集合的樂聲,然後是訓導主任指揮排隊的聲音—

  「排好,不要講話。」

  「排好,對齊。向前看,稍息。」

  「六年一班,六年一班最後面的陳盛銘不要講話!」

  聽見這段廣播,夏美里的嘴角忍不住往兩旁輕扯,因為這名被訓導主任指名道姓教訓的陳盛銘,正是訓導主任自家的寶貝兒子,因為太聰明又太頑皮,總是令主任煩惱不已。

  小孩永遠是令父母親煩惱的寶貝,她真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倖這輩子不會有這類煩惱,還是該悲哀自己即使想擁有,也永遠擁有不了讓自己煩惱的寶貝?

  閉上眼睛深呼吸再甩了用頭,她甩開多愁善感的心情,命令自己振作起來。

  校內廣播開始播放國歌,然後是國旗歌,她可以想像國旗緩緩升起的畫面。

 音樂結束,麥克風的聲音再度響起,訓導主任拿起麥克風來訓話,內容與每天升旗後所說的大同小異。

  「美里,美里。」黃老師從外頭跑進辦公室,一副十萬火急的模樣。

  「怎麼了,黃老師?」她問。

  「校長說待會兒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對全校宣佈,所有人都要到操場集合,你也要去。」

  「我嗎?」

  「對,尤其是你。快點。」黃老師說完,迫不及待的將她從座位上拉起來,緊勾著她的手臂將她往操場方向拉去。

  「黃老師,你走慢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知道校長要宣佈什麼事嗎?」她茫然的問。

  「等一下妳就知道了。」黃老師迅速答道,語氣中不知為何好像慘雜了一絲興奮在裏頭。

  是她的錯覺嗎?夏美里疑惑的想。

  教職員辦公室距離操場並不遠,穿過一個中庭長廊就到了。

  只是……眼前這是怎麼一回事?原本該在操場上排好隊、聽訓導主任訓話的全校學生們,怎麼會夾道出現在她面前,而且還人手一朵玫瑰花,笑得春暖花開?

  夏美里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愕然的看著眼前一張張稚子純真的笑臉,連黃老師鬆開她的手退站到一邊去,她都不知不覺。

  「開始行動。」

  站在操場講臺上的校長一聲令下,夾道排成兩排的學生們開始一左一右的走向她,將手裏的玫瑰遞給她。

  她一臉茫然不解,被動的將那一朵朵的玫瑰花接過手、捧在手中,其中有紅的、有粉紅的,還有紫玫瑰。

  不只是全校學生送她花,後來連老師、職員們都人手一朵花的走到她面前,笑咪咪的將花送給她。

  「好羡慕你喔,美里。」陳老師說。

  「我好嫉妒妳喔,美星。」張老師說。

  「祝你們白頭偕老。」林老師說。

  「永浴愛河。」李老師說。

  「要幸福喔。」黃老師說。

  最後,送到她面前的玫瑰花不再是一朵,而是一束,這讓為防手中上百朵玫瑰花掉落而低頭的她不禁拍頭看向來人,然後呼吸一窒。

  何海胤?!

  「一共兩百一十朵玫瑰。」他深情專注的看著她說:「其中三十三朵紫玫瑰代表我愛你,一百朵紅玫瑰代表我對你的愛是百分之百的愛,還有剩下的七十七朵粉紅玫瑰代表的是……」

  說著,他驀地在她面前單膝跪地,將手上那東包裝精美的玫瑰花束舉起來,遞向她。

  「請你嫁給我,美里。我,何海胤,今天當著仁美國小全體師生的面前發誓,我會愛你、疼你、珍惜你一輩子的,請你嫁給我好嗎?」

  「美里,快點點頭說好呀。」

  「對呀,快點答應他,像何先生這樣的好男人已經很少了。」

  「不是很少,是根本連提著燈籠都找不到,所以快點答應他。」

  「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

  四周的學生們開始在老師的慫恿下拍手起哄,不斷地叫道,聲音愈來愈大,但夏美里的臉色卻愈來愈白。

  她作夢都沒想過何海胤會做出這麼瘋狂的事,不僅大手筆的買了兩百多朵玫瑰花,更利用全校師生勞師動眾的幫他向她求婚。

  或許這樣的求婚對一般人來說是很浪漫,是求之不得、夢寐以求的事,但對她來說根本就是壓力,是逼迫、是強迫中獎。

  他怎麼可以這樣做?

  他真以為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就一定會答應他的求婚,不會拒絕他嗎?

  她說過他恨他,說過不希望再見到他,說過她之所以不孕都是他害的,這樣他難道還不懂她的意思?不懂她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嗎?

  請你嫁給我我會愛你、疼你、珍惜你一輩子的……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說這些話?為什麼要讓她如此心痛難受?為什麼?

  「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

  同學們還在不停地喊著,他也還單膝跪在她面前,周圍是一張張愉快、羡慕、期待、鼓勵她點頭的笑臉。

  但她要怎麼點頭?她根本就沒辦法、也不能點頭。

  「對不起。」她低聲說道,然後在眾人目光中將手裏沉甸甸、捧抱著的近兩百朵玫瑰花轉交給站在離她最近的黃老師。

  後者一臉錯愕,反射性的伸手接花,卻因為花實在太多了,沒辦法全部捧抱住而紛紛掉落在地上。

  「美里?」

  身後,有人發出疑惑不解又似難以置信的聲音叫她。

  她沒有應聲,也沒有回頭,一心只想快點離開這裏,因此花一交出去之後,她立刻頭也不回的轉身大步離去,留下現場一片不明所以的竊竊私語,與彌漫整個校園的尷尬氣氛。

  ※ ※ ※

  突然發生這種事,夏美里整個心煩意亂,沖回辦公室後,她第一時間拿起皮包和鑰匙馬上就轉身離開學校。

  騎著車,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回家,但是隨即又想到他可能會到家裏找她,而她現在卻連一點面對他的勇氣都沒有。

  不能回家,現在的她根本沒辦法再面對他,因為她當著全校師生近兩百人的面前拒絕了他的求婚。

  請你嫁給我。

  他為什麼還不肯放棄,還向她求婚?他不是已經知道她不孕了嗎?

  地百朵紅玫瑰代表我對你的愛是百分之百的愛。

  百分之百的愛……他是認真的嗎?真的不是因為自責、因為想負起責任才想與她結婚?

  我會愛你、疼你、珍惜你一輩子的。

  一輩子……

  她是多麼多麼的想說好,多麼多麼的想答應他的求婚,讓他愛她、疼她、珍惜她一輩子。她是多麼多麼的想,但是怎麼能?她無法替他生孩子呀。

  她不想他在未來後悔,不想他在未來怨恨她,一輩子是很長的,即使他現在對她的愛真是百分之百,但誰也不能保證未來會發生什麼事,只因人心是這世界上最善變的東西。

  如果她真的答應他的求婚,和他結婚,結果卻在多年後兩人感情生變,到時他用她不孕的事來大做文章,打擊她、逼離她的話,她一定會悲傷心碎至死。

  逃吧,離開這裏,到一個他再也找不到她的地方重新生活,就像四年前那樣。

  只要找不到她,他遲早都會放棄、遺忘她的對不對?

  逃吧,離開這裏。

  下定決心後,她立刻將車頭轉向,與福林鄉背向而馳。

  她相信天下之大總會有她可以落腳而他找不到的地方,只要讓他找不到就好了吧?她邊想邊笑又邊哭。

  她知道一邊騎車一邊哭很危險,淚水會遮蔽她的視線,但她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它們就像從會漏的水龍頭流出來的水一樣,一滴接著一滴的流個不停。

  請你嫁給我,美里。我,何海胤,今天當著仁美國小全體師生的面前發誓,我會愛你、疼你、珍惜你一輩子的,請你嫁給我好嗎?


  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

  「好。我嫁給你。」她嘎啞的開口說。

  「好。我愛你。」

  「好,一輩子一輩子。」

  「好,好,好嗚嗚……嗚」

  她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不會忘記他用兩百一十朵玫瑰花請全校師生幫他求婚的畫面,不會忘記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

  三十三朵是我愛你,一百朵是百分之百的愛,七十七朵是請你嫁給我。

  她永遠不會忘記的。

  對不起,海胤,是我不夠堅強,是我沒有自信可以配得上你,讓你愛我一輩子。

  所以,請你忘了我,去找尋屬於自己的幸福吧。

  我沒辦法帶給你幸福,只能祝你幸福。

  我愛你。

  ※ ※ ※

  「村長,你真的不知道她會去哪里嗎?任何可能的地方,你快點想一想。」何海胤在夏美里的屋子客廳裏走來走去,整個人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阿海呀,你先別急--」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村長,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你叫我怎麼能不急?都已經快八點了,她從早上離開學校之後就沒回家,到現在都不見蹤影,你叫我怎麼能不急?」

  「你放心,我已經跟警察局確認過了,今天鄉里沒有車禍發生,也沒有死人--」村長安撫道。

  「村長!」何海胤驀然狂吼一聲,因為村長的話讓他想起上回她車禍躺在地上的畫面。他至今仍心有餘悸,所以一點也不想聽到「車禍」這字眼,更何況是「死人」這兩個字。

  「哎喲,你叫那麼大聲是要嚇死我呀?」村長拍著胸口道。

  「對不起。」他說。

  「我說你也別太擔心,不用太著急,大家都在幫忙找,總會有消息的。」村長說。「倒是你是怎麼一回事?怎麼連求個婚都會把人家給嚇跑?」

  何海胤緊抿了下唇瓣,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沒有好好的跟美里道歉,所以她才不願意答應你的求婚?你老實跟我說,美里雖然不是我女兒,但是我一直把她當女兒看待,你這小子要是敢做出什麼對不起她的事,看我怎麼修理你。」村長威脅的警告他。

  「謝謝你,村長。」何海胤感激的說。

  「你沒頭沒尾謝我什麼?」村長一臉莫名其妙。

  「謝謝你這麼照顧美里,這麼維護她。謝謝你。」他神情誠懇且認真的說道。  

  「你這小子別以為這樣說,我就放過你,不會修理你喔。」村長回道。

  何海胤正想開口說他不是這個意思時,門外卻突然傳來一個由遠而近的叫喊聲--

  「村長,有消息了,有美里的消息了!」

  他雙眼一亮,立刻轉身沖向大門,一把將大門打開,把外頭正往這邊沖來的人嚇了一大跳,猛然止住步伐。

  「美里她在哪里?」他心急如焚的問。

  對方似乎真的有些被他驚嚇到,一時沒有反應,直到村長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

  「什麼消息?美里現在人在哪里?」

  「不知道。只聽說有人看到她上了火車,不知道要去哪里。」

  火車?

  何海胤轉頭看村長,村長也看著他,兩人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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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9-30 02:15:0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時間的河流不停的流,夏去秋來,轉眼已入冬。

  何海胤敲敲門,朝著坐在客廳裏埋頭桌案的人喚道:「村長。」

  聞聲,福林鄉村長從桌上抬起頭來,在看見來人時頓時笑顏逐開。

  「阿海,你又來啦,最近好嗎?上星期怎麼沒過來?」

  「到國外出差。這盒煙送你。」

  「唉,人來就好,幹麼老是買東西阱,?」

  他只是笑了笑。「最近好嗎?」

  「還不是老樣子,每天東家跑、西家跑、北家跑的,真不知道哪來這麼多事,想偷懶一下都不行。」村長歎息道。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能者多勞』吧。」

  「也是。」村長笑道。

  客廳靜默了三秒鐘後--

  「她有消息嗎?」何海胤克制不住的啞聲問道。

  村長露出一臉歉意的表情,對他搖了搖頭。

  「真的沒有嗎?」

  「真的沒有。家裏的東西也都還在原位上,沒人動過。你這次連續兩個星期沒來,東西可能都積灰塵了。」

  「你真的不知道她會去哪里、有什麼人可以投靠嗎?」

  「阿海,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我二十遍了。」村長再次歎息。

  「我知道,但是除了你,我不曉得還能問誰這個問題。」何海胤苦澀的說。

  他找過美里父母,她父親早已搬到對岸定居,在那邊結婚生子落地生根了,超過七年沒和這個女兒聯絡。她母親則是自換手機門號後就沒和女兒聯絡,時間也超過了兩年。

  最可悲的是,她母親之所以會換門號,完全是應了現任丈夫的要求,想維持家庭、家人的和樂。

  「所以,美里她就不是你的女兒?不是你的家人嗎?」

  他記得自己當時忍不住嘲諷的出聲問對方,而她除了不斷哭泣和說「對不起」之外,沒有其他的話可說。

  每回想起這事,他就氣憤不己,對美里也更加心疼。

  他一定要找到她,給她一個家。

  或許他們不會有親生的小孩,但是只要她想要,他們可以領養,也能創造一個完整又幸福美滿的家庭。

  美里,你到底在哪里?

  「鈴鈴……」屋裏的電話突然響起。

  「我接個電話。」村長對他說,起身去接電話。「喂?你是誰……美里!」

  村長激動的叫了起來,迅速轉頭看向何海胤,後者早已從沙發上站起來,第一時間飛奔到他身邊。

  不要告訴她我在這裏。何海胤無聲的對村長說。

  「什麼?」村長問他。

  他趕緊比了一個噓的動作,從桌面上抓起紙筆,運筆如飛的寫起字來,同時聽見村長對電話那頭的美里解釋剛才那句「什麼」是什麼意思。

  「剛才筆掉到地上,我彎腰撿所以沒聽清楚你跟我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頓了下,村長不禁數落道:「還有,你現在人到底在哪里?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擔心妳?竟然突然不告而別,之後還完全不和大家聯絡。美里,你做人不可以這樣子。」

  何海胤迅速寫好字條,將它拿起來給村長看。上頭寫著--

  不要告訴她我在這裏、我在找她,以免打草驚蛇。問她人在哪兒,跟她要住址。

  村長看完紙條後,對他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你現在人在哪兒?給我妳的住址。」

  「為什麼要住址?當然是要把你的東西寄給你了。妳以前住的地方上星期租出去,一些東西都堆在我這兒,你若不回來拿,我只好用寄的啦。你要回來拿嗎?」

  「什麼叫你考慮看看?美里,不是村長要說你,你真的是很無情耶,虧我和你村長太太過去這麼疼你,叫你回來拿東西順便看看我們,你竟然說要考慮看看?!算了,你不用考慮了,把住址給我,我幫你把東西寄過去。」

  「我沒有生氣,只是覺得很不值得而已。」

  「苦衷?什麼苦衷?」  

  「那個人?你說的是誰?那個阿海嗎?沒有,那天你當著全校一、兩百人的面前拒絕他的求婚,那可不是普通丟臉的事。聽說他那天離開的時候臉很臭,之後我就沒再聽過他的消息了。」

  「我騙你做什麼?任何一個男人碰到這種事都會覺得很丟臉,把場面搞這麼大,結果卻被拒絕,我看那個阿海這輩子大概不會再來我們福林鄉了吧,因為太丟臉了。」

  何海胤一臉無奈的看著村長。

  「不管了,先給我你的住址,就算你要回來,這麼多東西你一個人也搬不動,用寄的比較快啦。還是,你要搬回來住?要的話,村長我現在就叫李大嬸把剛租出去的房子收回來,把它留給你。」

  「算了,不回來就算了,不用勉強。把住址給我,我把你的東西寄給你。」

  「墾丁?原來你跑到墾丁去了。」村長抬頭看了何海胤一眼,後者雙眼發亮。

  「我正在寫,幾號?一百二十七號三樓逼士。」

  「什麼逼士?喔喔喔,英文ABCD的B,第二個B,不是第四個D兩個還真像。室是辦公室的室,B室,我懂了。」村長寫完地址後,直接將那張紙推給何海胤。

  何海胤滿臉感激的向他點頭道謝,將那張紙小心翼翼地折起來,放進皮夾中。

  終於,他終於知道她在哪兒了。

  墾丁,國境之南。

  一百二十七號,海角一百二十七號嗎?

  美里,我說過天涯海角都會找到你的,你等著,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從我身邊溜走。

  絕對不會。

  你等著。

  ※ ※ ※

  初冬的墾丁天氣涼爽宜人,一點入冬的氣息都沒有。

  大街上的遊客人來人往,沿海的沙灘上也充滿了戲水、衝浪的人潮,人們臉上都洋溢著愉悅的笑容,生活步調緩慢而悠閒,一整個給人的感覺就是度假天堂的FU。

  夏美里離開福林鄉後,其實在好幾個地方流浪過好些天,直到來到墾丁,感受到這裏的愉悅與悠閒氛圍可以幫她放鬆心情,她才決定在此落地生根。

  這裏的工作不難找,只是薪水有點低。

  不過她一個人,租間套房月租只要六千塊,還含水電費,再加上自理三餐,一個月一萬塊的生活費對她而言已是綽綽有餘,即使新工作的月薪只有兩萬塊,她也覺得OK。

  她不確定這裏的人是不是悠閒慣了,動作總是慢吞吞的,反應還有些遲鈍,所以她的手腳俐落和頭腦清晰、條理分明,讓老闆娘特別偏愛,進公司才短短三個月就加薪了三次,成了總是讓老闆娘委以重任的大將。

  但是相對的,她也比別人忙,即使在這墾丁逐漸進入淡季的時候也一樣忙得不可開交。

  「小美姊,你到底在忙什麼呀?一起過來聊天嘛。」小凱對她說。

  小凱和小莉與她一樣是這間「潮流服飾」一號店的店員,兩個人進公司服務的時問都比她久,小凱待了快兩年,小莉則是待了三年,在這充滿度假悠閒不想上班的墾丁,他們算得上是上進的資深員工。

  「別叫了,小美姊可是大忙人,哪有那個美國時間和我們聊天呀。也是啦,連那麼復雜的進貨單都看得懂,還會幫老闆娘買機票、訂機位,也難怪老闆娘總是會找她幫忙做事。看樣子說不定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成為小美姊的手下了,到時候可就要請你多多照顧呀,小美姊。」小莉冷嘲熱諷的說。

  夏美里無奈的在心裏一歎。

  如果問她待在這裏有什麼不好?她唯一想得到的就是小莉的敵意。

  小她三歲的小莉長得滿漂亮,擁有一身小麥色的健康膚色,身材好又擅衝浪,是在地的知名美女之一,風頭很健,很受歡迎。

  可是自從她來了以後,受歡迎、受吹捧的風向就轉向了她,然後她就被敵視了。

  真的是無妄之災。

  她好無辜。

  小凱隱約知道她們之間的矛盾,一時間顯得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麼。還好眼角餘光瞥見有客人上門,他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快速地迎出去。

  「歡迎光臨。」

  有客人上門對夏美里來說也算是得救,因此她感激地瞄了來客一眼,可下一秒鐘卻渾身一僵。

  進門的客人有兩名,一男一女,男的帥,女的美。

  女的穿得很養眼,深V棉T不僅展露出她豐滿姣好的身材,也勾勒出她性感的小蠻腰,還有那件短到不行的熱褲,則讓她那雙又長又細又直的美腿一覽無遺。

  標準的性感美女,標準的性感尤物。

  男的……

  雖然她想告訴自己一定是她認錯人了,但是男的……是何海胤。

  他們兩人就像來墾丁度假的一般情侶一樣,女的依偎在男的身旁,一隻手緊緊地勾在男的臂彎上,笑容滿面。而男的……彷彿是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他突然轉過頭來,霎時與她四目交接。

  夏美里渾身僵硬,面色蒼白。

  此刻的她腦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又該對他說什麼。

  他怎麼會到這裏來?就算是想度假,以他現在的能力應該選擇出國,而不會大老遠的跑到這交通不便、需要開上好幾個小時車程的地方才對。

  她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敢大膽的選擇在墾丁落腳,但是誰能告訴她,他們倆的緣分為什麼會這樣牽扯不清、斬斷不了?

  現在該怎麼辦?要打招呼嗎?

  「傑森,怎麼了?你認識那個女店員嗎?」注意到何海胤奇怪的反應,他身邊的美女問他。

  「不認識。」他將頭轉開,冷淡的開口說:「我看這裏沒什麼好買的,我們走吧,到下一間店逛逛。」

  「好。」美女甜聲應道,兩人像連體嬰般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轉眼消失在店外。

  夏美里全身冰冷,感覺猶如置身冰窖之中。

  不認識?

  他竟用冷冰冰的聲音說他不認識她,不顧上前與她說上一句話,甚至迫不及待的想離開,好像與她在同一個空間中多待上一秒都難以忍受?

  感覺既無法原諒她,又……恨她。

  「小美姊,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小凱驚愕的聲音倏然響起,夏美里猛然震醒過來。

  「什麼哭?」她伸手摸臉,感覺指尖下一片潮濕。「我最近眼睛有點怪怪的,莫名其妙就會流眼淚,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看樣子我得去眼科掛號了。小凱,你知道哪家醫院的眼科風評不錯嗎?」她問小凱,不著痕跡的轉移了他的注意力與話題。  

  「我也不知道耶,不過等一下,我上Line問一下朋友,也許有人知道。」小凱說著立刻拿出手機,做起了低頭族。

  「好。」她輕應一聲,也跟著低頭回到工作中,然而那只是表面如此,她的心又痛又亂,根本沒辦法工作。

  他恨她了,她心痛難受的好想放聲大哭。

  可是她不能哭,她必須要笑才行,因為這不就是她的希望嗎?希望他放棄她、遺忘她,能夠娶妻生子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家庭。

  看剛才那畫面,她的希望應該會很快就實現,她應該要替他高興,也該為自己高興才對,但是為什麼她的心會這麼痛呢?好痛、好痛……

  「小美姊,你的眼淚……」小凱站在櫃檯前不知所措的看著她。

  「又流出來了嗎?」她對他微笑,伸手將不知不覺又流下的淚水抹去。「你幫我問到醫院了嗎?」

  「沒有,大家的眼睛好像都很好,沒人去看過眼科。」小凱無奈道。

  「沒關係,我再找別人問問好了。」她說。

  「可是小美姊,你是什麼時候眼睛不舒服的,怎麼我都沒發現?也沒看過你像現在這樣,眼淚流不停?」小凱疑惑的問。

  「這是老毛病,很久以前就會這樣,只是停了好一段時間,久到我都忘了自己眼睛有這個問題。」她輕描淡寫的撒謊道。

  「以前你沒去看醫生嗎?」

  「以前只會流個一兩滴,今天比較嚴重,所以我才想去看醫生。好了,有客人要上門了,麻煩你去招呼嘍,因為我這樣好像不適合見客。」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自我揶揄的笑道。

  小凱哈哈笑了兩聲,轉身迎向剛進門的客人。

  「歡迎光臨。」

  強顏歡笑了一天,夏美里終於熬到下班時間。

  她用眼睛不舒服當藉口,推掉小凱和一群朋友一起去吃宵夜的邀約,一個人騎車回家。

  一整天就那一次,何海胤沒再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想一想也是,光巧遇都讓他這麼急著想遠離她了,他又怎麼會二度出現在她面前呢?

  相反的,他大概會發誓這輩子都不來墾丁了吧?只因這裏有他最無法原諒、最不想再見以及最恨的人--她,待在這裏。

  應該笑的,因為她總算達到目的了,但「眼疾」卻讓她淚流不止。

  車子彎進小巷,來到她租屋的樓下。

  夏美里將車子停好,抹去臉上的淚水,這才拿起皮包走進公寓大門。

  這棟公寓有七層,每層有六戶,多是小套房格局,以出租為主,但也有人遇到有屋主要賣房,趁機將房子買下自住,單一間或一口氣買下相鄰兩間將之打通合併的都有。

  她在這裏住了三個月,感覺鄰居都還不錯,如果確定了真要在這裏長住,她想,若是有機會遇到有屋主要賣房子的話,她會去貸款將房子買下來。

  當然,那是真的確定要在這裏落地生根之後。

  其實比起這裏,她更喜歡福林鄉多一些,畢竟她在那裏住了四年,早已習慣那裏的生活方式與生活步調,只是一想到她當初是怎麼離開、怎麼不告而別的,她就沒臉再回去見大家。

  請你嫁給我,美里。我會愛你、疼你、珍惜你一輩子的。

  言猶在耳的話讓她才停歇一會兒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因為隨之而來在她腦中響起的,卻是他今天在店裏說的話--

  不認識。

  心好痛,淚水不肯稍止。

  還好已經到家了,只要進去關上門後,她想怎麼哭都行,不怕會引來側目,也不怕會引發好奇,讓人追根究底,害她倒開傷口痛上加痛。

  從皮包裏翻出家門的鑰匙,她吸了吸鼻子,抹去溢滿眼眶、遮住視線的淚水,找到鑰匙孔,將鑰匙成功的插了進去。

  「喀、喀」兩聲,兩段式大門門鎖被打開,她抽出鑰匙推門而入,下一秒卻感覺有人捂住她的嘴巴,用力地將她往屋內推進。

  「砰!」一聲巨響,大門被關上。「喀、喀」兩聲,大門被上鎖了。

  所有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快得讓人無法反應。

  夏美里只覺得自己渾身發冷,身體因驚恐害怕而顫慄不已,腦袋卻飛速的閃過一個又一個念頭。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對方要劫財?劫色?會不會殺人滅口?如果她死了,他會不會為她難過?為她傷心落淚?

  她被最後一個想法震驚,覺得自己真的是無藥可救,竟然在這種生死存亡的危險時刻還在想他,真是太不知死活了。

  醒悟過來後,她立刻用力的掙扎,不料卻一掙就重獲自由。

  她火速轉身面向匪徒,原本漆黑的空間卻在一剎那突然大放光明,讓匪徒的模樣清楚的呈現在她面前。

  她呆若木雞地瞪著眼前的匪徒,腦袋一片空白。

  何海胤?

  怎麼會是他?

  「你……怎麼會在這裏?」她難以置信又驚訝茫然的脫口問。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面無表情、沉默不語的看著她,目不轉睛又銳利迫人的眼神看得她逐漸坐立難安。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她再次問他,然後皺緊眉頭擺出嚴厲不悅的表情對他說:「你剛才的舉動是怎麼一回事?要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

  「很害怕嗎?」他終於出聲。

  「你要不要試試看?」她沒好氣的說。

  「所以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嗎?」他說。

  她不由自主的身子一僵,聽他不疾不徐的接著說--

  「但是我怎麼記得,在我嚇到你之前,你好像就已經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了?是什麼事情讓你哭得這麼傷心難過,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夏美里默然不作聲。

  「不能說嗎?那麼我可以猜猜看嗎?」他緊盯著她,緩慢地說。

  「你怎麼會到這兒來?你的女朋友呢?她真的長得很漂亮,和你很相配。」她迅速開口轉移話題,同時也提醒他和自己,在他們兩人之間已經有一道不可橫越的溝渠,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嫉妒嗎?」他冷不防的說,讓她的心像是被針狠狠地紮了一下。

  「不。」她強迫自己回答。

  「是嗎?我還以為你會嫉妒,畢竟她長得很漂亮,身材又好、又年輕,而且「你為什麼會知道我住在這裏?找我有什麼事?」她打斷他說,一點也不想聽他讚美他的女朋友,一點也不想。

  他靜靜地看了她五秒,而後以確定的語氣說:「妳在嫉妒。」

  「我沒有。」聞言,她渾身僵直。

  「妳在嫉妒。」他再說一次,然後定定的看著她接續道:「不僅是嫉妒,而且還很傷心、很難過。你會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也是這個原因,因為看見那個女生--」

  「我沒有!沒有!」她堅定的否認道,「眼疾」卻選在這時發作,淚水不受控制的不斷從她眼裏流出來。

  「可惡。」她低聲罵道,狠狠地將流下來的淚水擦去,卻怎麼擦也擦不完,因為一直有新的淚水從眼眶裏滑落下來。

  可惡可惡可惡,連眼淚都要欺負她嗎?可惡!

  擦淚的手突然被他抓住,她看向他,還在想他是什麼時候靠過來的,下一秒鐘,她已被他用力的拉進懷中,緊緊地摟抱住。

  「你這個笨蛋,傻瓜,呆子。」他說,「那女的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路邊找來的臨時演員,用來氣你的。誰教你讓我擔心這麼久,找了這麼久。我說過我不會放棄的你忘了嗎?大笨蛋。」

  受盡痛苦折磨之際忽然又被無罪釋放,兩者之間的落差實在太大,大到夏美里難以承受,再也遏制不住的放聲大哭。

  「哇啊啊……嗚嗚……哇啊……」她抱緊他,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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