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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凰云化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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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慕容美]解語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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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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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0:08:5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玄語妙對結奇人


  武林中又一度為金谷寶藏掀起空前之高潮。

  寶藏之內容,也漸漸由傳聞中透露出來,據說那座藏寶的金穀之中,除了金銀珠寶不計其數外,最令武人動心的,共有三樣東西:一部九全秘芨、一瓶大還丹、一支青鋒劍。

  上述這三件東西,在武人而言,可說無一不是稀世之寶。

  顧名思義,當知九全秘友必屬九全老人一生武學之結晶。回想當年,黃山大會上,九全老人以三套武功懾服天下群雄之曠古豪舉,於今有人提及,依然道者眉飛,聞者色舞,現在,要有誰能獲得這部九全秘芨,豈非立成天下第一高手?

  再說大還丹,凡是武林中人,或是醫藥稍具常識者,差不多都知這種大還丹不可思議的神奇功效。當年,少林第八代掌門人悟了大師被一名俗家劣徒誘落天山冰穀,屍體僵置七晝夜之久,幸好遇上當時藥聖慈心老人,一顆大還丹,立即返陰還陽。這種大還丹並非它的煉冶方法不為人知,而是難在所需之藥材搜集不易。尤以其中一味“天猿仙漿”,更是可遇而不可求。所謂天猿仙漿,就是猿猴的眼淚。三峽雖然多啼猿,但是,那種猿猴啼聲雖哀,卻是沒有眼淚的。而且這種眼淚又必須從悲中來,溢而不覺者方為有效,試問到哪兒去找?這得花多少工夫和心血去找。

  最後說那支寶劍,有個非常別致的名稱,叫做“解語劍”。

  這支解語劍,相傳乃九全老人隨身佩用之物,當年九全老人在黃山大會上施展劍法,據說便是使用這支解語劍。

  本來,一支寶劍不論它有一個多麼好聽的名稱,充其量亦不過是一支寶劍而已。要是有人這樣想,那就大錯特錯了!

  這支解語到第一個與普通寶劍不同的特點是,劍身有七道缺口,貿然看上去,很可能會被人誤認為是支殘兵,但是,只須進一步加以細察,當可發現那七道缺口實為鑄劍人當初有心設置。

  七道缺口之大小、形狀和距離,均不相同。劍為兵中君子,又稱兵中之王,而這支解語劍,則可謂君子中之君子,王中之王!

  普通寶劍,均以鋒利為主,而這支解語劍卻是鈍鋒無口,其意不在殺傷,用心甚明,此為此劍之厚道處。另外,一般寶劍與敵人兵刃相交之下,如非相錯滑開,一方即有斷折之危險,而這支解語劍本身先自開有缺口,承受力有別於通常兵刃,故無折損之虞,同時因為缺口有大有小,對方兵刃由粗至細,均有缺口足資適應,是以敵人如不識此刻之厲害,手中兵刃一旦為哪些缺口所騎跨,鮮有能逃兵刃脫手之厄者,而這一點,則為此到之霸道處。

  使用這種寶劍,除了必須有一套特殊的劍法相互配合之外,持到人首先得對它的性能具有認識和情感,方能得心應手,克制強敵。一般人猜想,此或即此劍取名解語之由來,但事實上卻是大謬不然,解語也者,據五月花夏紅雲說,實在另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纏綿秘辛。那是一段什麼秘辛呢?

  夏紅雲搖搖頭道:“我是聽師父她老人家說的,當時我也曾追問過,但是,師父她老人家拒絕進一步加以解釋,僅含混地推稱,要我們女孩子家不必要知道得那麼多,同時這段故事也不適宜於讓一般女孩子家知道……”

  文束玉本來對什麼金谷寶藏並無多大興趣,而今,由於這個隱藏在解語劍背後的謎語所逗引,他的觀念漸漸改變過來。

  起先他還只是很好奇,可是,不多幾天之後,他突然在父親留給他的那部武功手冊中得到一項驚人的發現。

  文束玉和夏紅雲走在一起,閒談說笑,僅限於白天,每天,天一黑,二人便互道晚安,分別回房,武人之課業,非不得已,不可或斷,夏紅雲有夏紅雲的夜課,同樣的,文束玉也有文束玉的夜課。

  文束玉在輕身術、掌法、劍法三種武功上系采循序而進的方式逐步修習,在完成卷首之基本心訣以後,他首先練的是輕身術,其次是掌法,到目前為止,他對那套不知名稱為何的劍法也練得差不多了。

  本來,這套掌法尚需溫習三五天方可接下去再習劍法,但是,由於在路上聽夏紅雲提到那支謎一樣的解語到,使他突然對劍法產生強烈的嚮往,於是,他暫時將溫習掌法的課業拋開,立即開始揣摩那套劍法。

  這一天,他關緊房門,拉密窗幔,先於燈下記熟三個招式,然後取出那枝事先預備好的竹枝,在房中與假想之敵人認真演練起來。

  可是,他僅僅比劃了三二下,立即感到這套劍法有問題。

  第一招起手式,功在凝神一志,聚氣壯勢,可以撇開不論。

  第二招,他說不出它的名稱,他僅知道這一招的三個變化是:(一)平指敵目,虛實不執;敵攻則守,敵守則攻。(〕攻式,劍尖微晃,墊步欺身,敵左則右,敵右則左,由上而下,先斜步後反勾。(三)守勢,立劍當胸,目往來兵,腳踩九宮連環步,測敵人兵刃之來路,壓則架之,挑則覆之,或絞、或掃、或帶、或抖,務脫敵刃於瞬息剎那。

  文束玉不勝迷惑之至,他一連比了好幾十次,他絞過了,掃過了,也帶過了,抖過了,但是,他始終不明白就憑這一絞一掃,或一帶一抖,敵人兵刃怎會脫手?這股力量是打哪兒生出來的?

  “假如——”他想:“假如我的刻上有種鎖拿的機關那還差不多!”

  啊!鎖拿,難道……文束玉一顆心突然狂烈地跳動起來,不會錯了,要使敵人兵刃脫手,除非自己劍上有缺口。

  換句話說,他現在練的這套劍法大可稱之為“解語劍法”!而傳說中的那支解語劍,也只有他或他父親得到它才能發揮威力。

  不過,文束玉馬上感到一陣灰心,正如不諳這套到法的人得到那支解語劍一樣,假如他將來不能取得到那支解語劍,他現在練成這套到法又有什麼用?

  於是,文束玉暫時將這套劍法放下,同時,他的思維卻飛向另一個令人激動而不能自製的境界。

  九全老人的武功何以會落到他父親的手上的?

  九全老人與他父親不是同一個人,這是毫無疑問的,因為九全老人是二十多年前的人物,在二十多年前,九全老人便已被喊為老人,時至今日,沒有八十,也有七十,而他父親如今才不過四五十之間,其間年歲差得太遠了!

  那麼,他們是父子,或者是師徒呢?

  想想也不可能!

  關於這一點,毋須去找太多的證明,只要一句話便可將這種設想推翻了。不是麼,他們如是父子或師徒,九全老人為什麼不將遺物傳給子徒而要封藏在一座秘谷中去任後人訪求?

  是的,如說九全老人與他父親之間有什麼關系,其名稱實在難以確定,縱然找出一絲淵源,解釋起來勢必也很勉強。

  而令人迷惑之處便在這裏了,他父親與九全老人既不可能有著任何關系,那麼,一句老話,他父親交給他的這套顯然與那支解語劍有著密切牽連之怪異劍法又是從哪兒所習的?

  難道他父親已找到那座寶穀不成?

  這一點,絕無可能,進入金穀,只有一條路按圖索驥。而金穀寶圖出現武林,尚是近半年來的事,要如他父親已循圖到過金穀,那幅寶圖就不應再落入那位雲鶴莊主胡大海之手。

  同時,他父親在手冊扉頁已寫得清清楚楚:

  “芨中字字均為爾父這數十年來面壁省悟、創化、擬正所得,然後執筆錄者……”

  文束玉應該相信父親這篇自白,因為父親沒有編造假話的理由,同時從墨跡和書法上也可以看出,所有的文字,確非成造一日。

  這又是一個不可解的謎,文束玉為之失眠通宵。

  不過文束玉生性豁達,雖然為這事想了一夜,卻未為此繼續苦惱,正如他對他們父子之間的看法一樣:“有緣目能再會”。同樣的,如果命中註定他該得到那支劍,他早晚自會得到!註定他會有機會去瞭解這一切,那麼,不用強求,早晚他也會得悉整個事件之真相的!

  這些事情,文束玉自然不便提出來與夏紅雲研究所以,第二天上路,文束玉對夜來發現絕口不言,照常與夏紅雲天南地北的胡扯一通。黃昏時分,抵達新蔡,現在,離桐柏山已只剩下二三天的路程了。

  新蔡,古呂國也。春秋時,蔡乎候都此,故名新蔡。漢光武分封功臣,大將吳漢的食邑便在新蔡。孔子絕糧的“厄台”,在縣城西北五十多裏處。隋唐兩代均曾一度改為“舒州”。宋屬蔡州,金、元屬息州,直至明洪武四年萬複舊稱。

  新蔡一城,因地當洪、汝二水之交,水陸運輸,皆極便利,所以城雖不大,市面卻還繁榮。

  文、夏二人到達的這一天是大年十三,民俗為“上燈日”,因而天色尚未全黑,城中即已到處掛滿彩燈。

  當二人進入城中,經過一座街角時,夏紅雲忽然低促地道:“我有點事,去去就來——”

  文束玉剛剛掉轉面孔,一句話沒有問出,夏紅雲身形一閃,人已拐過街角於暗巷中消失不見。

  文束玉既感訝疑,又覺氣惱,當下無可奈何,只好退去一家店簷下耐心等候。

  可是,足足頓飯之久過去,夏紅雲始終杏如黃鶴。文束玉這時雖然又累又饑,卻不敢就此離開,那股滋味,相當難受。

  等著,等著,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仍然未見夏紅雲返轉。

  這下,文束玉實在忍受不住了,他想:你說去去就來,我等的時間已經夠久,縱然失散了,也不是我的錯!

  於是,文束玉離開原來的地方,在鬧街上找著一間飲食店,隨便吃了點東西,然後出店信步向前走去。

  文束玉此刻因沒有一定的地方好去,在大街上,他一味只向人多燈亮之處走,最後,他於不知不覺中來到一座道觀之前。

  道觀前面是座廣場,廣場上人山人海,百燈競賽,熱鬧非凡。

  文束玉由於心情不佳,對這等節景實在沒有多大興趣,因此,他皺皺眉頭,身子一轉,便擬折回。

  即於此時,忽聞身旁有人喃喃道:“‘芙蓉花發滿江紅,盡道芙蓉勝妾容;昨日妾從堤上過,如何人不看芙蓉屍晤,真怪,打京中一家名餐館,它是京中那一家餐館呢?”

  文束玉循聲轉臉望去,發現自語者是一名中年文士。那文士身穿一襲藍布飽,年約四旬出頭,面容清瘦,酸腐之氣溢於眉宇。

  文束玉再循文士眼光望去,原來那是一排燈謎,文士口中念道者,正是其中的一條。

  文束玉見那文土蹩眉苦思,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一時興動,不由得攏上一步低聲笑道:“是不是‘致美齋’?”

  文士瞠目重複道:“致美齋?”

  說著,眼中一亮,驀地歡呼道:“對,對,‘自美哉’,‘致美齋’!”

  那名文士一時忘情,聲浪不免高了點,因此立為掌謎者聽得,通!通!通!三聲鼓響,馬上有人遞來一大包獎品,並附致一片贊美之意。

  那名文士捧著那只大紅封袋,朝文束玉赧赧然低聲說道:“這,這這……”

  文束玉怕他難為情,目光一偏,佯作沒有聽得腳下緩緩移動,准備抽身走開。

  那名文士忽然跨出一步拉住文束玉道:“不,老弟,這包東西該歸你得才對!”

  文束玉堅辭不受道:“哪里話……”

  那名文士眼皮霎了霎,突然作折衷之議道:“千金易得,知己難求,老弟,如蒙不棄,咱們喝一杯去怎麼樣?”

  文束玉剛才僅草草用了一點麵食,這時他見對方邀請得非常誠懇,佳節當前,良宵難遣,覺得踉這麼一位人物找個地方喝點酒,談談詩文,實也不是什麼壞事,於是爽然點頭答允。

  那名文士大為高興,自我介紹道:“不才姓余,老弟怎麼稱呼?”

  文束玉遜答道:“小可敝姓文,賤字束玉,尚望余兄多多指教。”

  二人客套,一面並肩向城中走來,在走至先前夏紅雲離開的街口,文束五暗中留神,又朝四下裏掃察了一番,結果依然一無所見,他想,大概只有等到明天再說了。心事一去,情緒反而安定下來。

  余姓中年文士似對城中地理甚為熟悉,一路上舉步自然,最後將文柬王領至一座彩燈高掛的巨宅之前。

  文束玉心中正在懷疑著:“這兒像什麼……”

  抬頭所及,不禁微微一呆。迎面門媚上,高高地橫著一方漆匾,漆匾上大書著三個柳體正揩:“留香院”。

  文束玉止步轉身,伯伯道:“這兒莫非是……”

  余姓文土含笑點頭道:“新蔡最好的地方!”

  文束玉臉孔微紅,搖頭道:“很抱歉,小弟以前沒來過這種地方,個中儀節,完全生疏,我看余兄不妨自使,小弟實在無法奉陪。”

  余姓文士走過來一把將他拉住,笑道:“逢場作戲耳,何必拘泥如此?來來來,沒有進去過的人,更該藉此見識一番才是正理,名士風流,古有佳話,堂堂男子漢,忸怩作甚!”

  文束玉被拗不過,只好抬步跟入,剛剛跨入大門,立有二名長衣大漢打躬出迎,接著,吆喝之聲此起彼落,二人便在吆喝聲中一直向內院走去。

  再進去是座三合廂,院子很大,院中鑼鼓喧天,似是正在演出什麼雜耍。

  三邊廂房,均附樓廂,樓上樓下,格式相近。

  文束玉隨著余姓文士沿東廂走廊走過去,所經過的房間,裏面無不充溢著人聲笑語,有的在作葉子戲,有的在堆天九,也有一二間房裏弦管並奏,或者僅有低低而曖昧的吃吃輕笑……。

  余姓文士對這種地方好像不止來過一次,他也不用那些撈手帶路,一徑登上正廂二樓一間收拾得非常雅致的房間,房間臨院一面開著很大的窗口,窗上覆著巾慢,拉上布慢,裏外隔絕,挑開巾慢,滿院景色便可了然在望。

  這間房子的左右鄰室似乎都有客在,一陣陣猜拳行令之聲清晰可聞。

  二人進入房間,馬上有小丫頭捧進茶點盒子,那名跟來的撈手,過來哈腰談笑道:“二位大爺一向是……”

  余姓文士揮揮手道:“先叫西施過來。”

  那名撈手乾咳了一下道:“西施姑娘今天,咳,她說,咳,她人似乎有點不舒服。”

  余姓文士蔔的一聲在桌上丟出二片金葉子,淡淡地說道:“再去看看,或許她現在已經好了也不一定。”

  那名撈手眼光一直,急步過來以衣袖一揮,收起二片金葉子,碎步後退,於門口連連躬道:“是,是,是,一定,一定好了,馬上來,馬上來!”

  說著,蹶著屁股倒退而出,由於心慌意亂,腳下沒有踩穩,身子一歪,腦袋與門框撞個正著,痛得連喊哎啃不已,文束玉見了,情不自禁失聲笑了出來。

  余姓文士扭頭微笑道:“如果你不肯進來,這種精彩的眾生相如何看得到?”

  文束玉見余姓文士談吐自然,與先前猜謎時那股酸腐之態簡直像換了一個人,直才這然想起剛才那二片金葉子足重五錢,折合紋銀,價值頗巨,時下一般文人多半酸而且窮,此人出手怎麼如此蒙闊?

  余姓文士仿佛業已瞧透他的心思,微笑道:“愚兄微積資財,老弟盡管安心享用便是。”

  余姓文士說著,院中突然靜定下來,文束玉正想走去窗邊探看究竟之際,房外忽然響起一聲:“西施姑娘到!”

  喊話者仍是那名撈手的聲音,但掀簾人房者卻是二名素衣小婢,小婢身後,接著出現的才是那名叫西施的美人兒。

  文束玉打量過去,但見這名西施姑娘年約雙九,鵝蛋股形,眉黛修長,梨窩暈線,臉上不施脂粉,媚韻天生。這種美,比起夏紅雲來,又自不同,夏紅雲處處顯得俏麗,華而不艷;而眼前這名西施姑娘看上去,她的動人處似是變幻不定,有若海水隨著陽光之強弱而不斷變遞著它的色澤一樣。

  文束玉暗暗稱奇,同時對這種地方之觀感也稍有改變,他實在沒有想到這種地方居然會有這等出色佳人。

  這時,那位西施姑娘近前向余姓文士盈盈一福,脆聲道:“餘爺好。”

  余姓文士問道:“院中近日有沒有新來的,尚未陪過客人的姑娘?”

  西施溜了文束玉一眼,似乎已知余姓文士意之所指,當下稍稍沉吟一下,緩緩點點頭道:“有!名叫天香,不過姿色有限,只怕不當這位相公之意。”

  余姓文士忙道:“請來看看。”

  西施旋身向身後一婢吩咐道:“去叫娘著人帶天香過來。”

  文束玉欲加阻止,但又木知如何啟口才好,掙了掙,只好仍然紅著臉坐在那裏。

  這裏,三人通名寒暄方畢,那名叫天香的姑娘已由丫環扶持人房。後來的這名天香,顯然真還是第一次出來應酬,她低俯著一張粉臉,似比文束玉還感害羞。

  接著,四人入座,上酒上菜。席間,文束玉這一對,均如木頭般坐在那裏,一句話也沒有。

  文束玉對身邊人望也不敢望上一眼,以致身邊這名天香究竟生做什麼樣子都沒有看清楚。

  他一直擔心著這事萬一給夏紅雲知道了,將如何是好。

  文束玉正在遇思之際,忽聽余姓文士說道:“這兩天新蔡蠻熱鬧嘛。”

  西施含笑答道:“誰說不是,第一是年節關系,再則又聽說桐柏有個什麼武林大會將在最近這幾天之內舉行……”

  文束玉心頭一動,暗忖道:“原來如此!”

  怪不得鬼爪抓魂手已經趕來桐柏,原來桐柏將有一場武會!看樣子,這二天的新蔡,武林人物定然到得不少,夏紅雲突然離去,恐怕就是在無意中發現什麼特殊人物。

  那是一場什麼性質的武會呢?爭奪金穀之寶?

  是的,很有可能。近半個月來,金谷寶藏又一度喧囂塵上,而桐柏適有武會之舉行,兩者自然不無牽連。

  不過,文束玉不明白的是,寶圖已缺一角,誰也不清楚那座金谷究竟坐落何處,連藏寶之穀都沒有找出來,在大會上將有什麼好爭的呢?

  文束玉很想知道這名西施姑娘對這件事一共清楚多少,但是,他不知如何發問方為妥當。

  文束玉朝那名余姓文士望去,余姓文士因為不是武林中人,對這方面顯然僅存好奇之心,而無太濃厚的興趣,這時談談笑向西施姑娘道:“桐柏什麼武會,姑娘這是聽誰說的?”

  西施道:“一位花姓公子。”

  文束玉又是一驚,莫非胭脂魔花秋雲不成。

  文束玉再度朝那名余姓文士望去,余姓文士因不知胭脂魔其人,聞言毫不為意,又問道:“花公子難道也是武林人物不成?”

  西施沉吟著道:“很難說,看人品似乎不像,但他對這方面的事卻又似無所不知,無所不悉,他還說出這次武會大家爭執的一共有三樣東西,一為解語劍,一為大還丹,一為九全秘芨……”

  文束玉暗道一聲:“那就不會錯了,果然是胭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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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0:09:37 |只看該作者
  胭脂魔性好漁色,如果來桐柏,這兒新蔡,乃屬必經之途,到了新蔡,只要時間尚有餘裕,則無不來這座留香院之理,來了留香院,像西施這等美人,自然不會逃過魔眼,文束玉想到這裏,不禁為這位西施姑娘暗暗擔憂,老淫魔為色中餓鬼,一旦給老淫魔看中,這名西施姑娘要想再保清白之身恐怕就難了!

  只聽余姓文士又問道:“那位花公子還說了什麼沒有?”

  西施搖搖頭,忽然想起什麼似地說道:“對了,這位花公子一共來過兩次,兩次都是來去匆匆,最後一次還約定今晚要來,不知怎麼到現在還沒有見到人影。”

  文束玉暗暗點頭,心想:前兩次色魔大概有事在身,今晚若來,這位西施可就難逃劫運了,花魔人品俊逸,有的又是金銀財貨,那個姐兒不愛俏?那個鴇母不愛鈔?

  西施頓了頓,接著說道:“那位花姓公子第二次來這兒,因見壁間有人題著一首‘一七令’,一時高興,還將‘劍’、‘丹’。‘秘芨’三樣東西分別以一七令填了三首小詞,二位相公如果有興趣,小女子這就著人去取來如何?”

  文束玉正想加以鼓勵,余姓文士已經搶在前面點頭道:“極佳,極佳!”

  不一會,丫鬟將三幅素箋取至,文束玉和余姓文士攤開看時,但見箋上小令這樣寫著:

  “劍!解語。幹莫呂,仙兵翹楚,動如飛龍舞。凡鐵鮮不鋒羽,將共雲秋傳千古!”

  “丹!大還。煉治艱,功能起屠,更能駐春顏。備之百毒無患,粒粒可破生死關!”

  “芨!九全。異人傳,留待有緣,金谷神仙篇。天下武人垂涎,捨命競登一步天!”

  文、餘二人看完,西施問道:“作得怎麼樣?”

  余姓文士點頭道:“不錯。”

  西施指著那句“將共雲秋傳千古”,皺眉道:“這裏引用‘雲秋’兩字似乎不甚妥貼吧?”

  文束玉一時忌情,脫口道:“如你知道這是他的名字,你就不會這樣想了。”

  西施訝然轉臉道:“什麼?這位相公,您,您與花公子相識?”

  文束玉自知失言,連忙走神笑道:“想當然耳。”

  余姓文士瞟了文束玉一眼,緩緩說道:“文老弟這種推測頗有可能,老弟思想之敏銳,著實令人佩服,噢,對了,老弟,你怎麼不跟天香姑娘碰一杯?”

  文束玉臉孔一紅,正待開口時,忽有一名丫鬟入室道:“洞庭的辛公子在隔壁,請西施姑娘轉一轉。”

  西施姑娘揮手道:“知道了!”

  丫鬟退去,西施望向余姓文士,靜待余姓文士表示。這是風月場中禮數,不論來了什麼恩客,當姑娘的均須先取得原來客人的同意方能離席,而在這種情形之下,一般客人也多半能諒解吃這行飯的苦衷,鮮有故意留難者。

  沒想到,事情大出意外,余姓文士冷冷一笑道:“叫那個姓辛的等著吧!”

  西施芳容微微一變,但沒有說什麼,回頭向身後一名貼身女婢吩咐道:“請娘叫小艷紅先去陪辛公子一會兒,就說我這邊一時走不開,人家余相公難得來一次……”

  文束玉正暗暗佩服這名西施的應付手腕,心中一動,忽然想道:“洞庭的辛公子?難道是血屠夫門下那個‘快刀辛立’不成?”

  文束玉覺得,如果真是此人,實在不甚好惹,雖然他憑目前之一身成就,也許並不比那個快刀辛立差上多少,然而,這兒不是用武之地,如果為了一名姑娘,在妓院中與人動手,傳出去成何話說?

  於是,文束玉為息事寧人起見,乃向余姓文士含笑道:“余兄,我看,咳,別讓西施姑娘為難了,橫豎時間還早,西施姑娘過去一下,等會兒照樣可以再回來。”

  余姓文士毅然搖頭道:“老弟不知道,在這種地方,爭的便是這一口氣,剛才,我們叫人時,你老弟不是沒有看到,現在那個姓辛的憑什麼一叫便到?是他小子的銀子值錢?還是他小子年輕漂亮?”

  文束玉沒再開口,心下卻在深悔著不該跟來這種地方。哼,爭氣?多少人就為爭這一口氣,爭得身敗名裂,甚至家破人亡。你這個弱不禁風的文人,憑什麼去爭?唉,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

  文束玉知道勸說無用,便止不住盤算起來,等會兒,萬一發生不愉快,他該怎麼辦?

  余姓文士系與他一道兒前來,對方吃虧,他不能眼睜睜的袖手不管。管吧,自己定遭連累,他雖然不是畏事之人,但是,為了女人,尤其是妓院中,這樣做值得嗎?

  文束玉正思量著,耳中忽然傳來嘩啦啦一陣暴響,很明顯的,那個房間裏有人在翻臺子了!

  緊接著,只聽一個年輕漢子的聲音破口大罵道:“操他祖奶奶的,你們這批灰孫子的狗眼也不睜大點,小爺乃何許人,你們看清沒有!”

  叫罵聲中似乎有人在跟著賠不是,詛知那漢子卻為之益發揚起來,桌子一拍,厲聲喝道:“告訴你們,不行就是不行!就算是皇帝老兒霸著,也得叫他讓一讓!惹火了小爺,誰也別想留得活命!”

  文束玉留心聆察之下,這時聽出那名咆哮者果然就是那個血屠夫之徒:快刀辛立。

  他這廂正想再度向余姓文士進言之際,房外一陣急步響起,兩名撈手業已爭先入房。兩名撈手臉孔煞白,氣喘吁吁,汗如綴珠,入房後,沖著余姓文士只打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西施芳容雖然也變了色,但仍維持著一名紅姑娘的身份,只拿一雙眼光瞅在余姓文士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示。

  余姓文士頭一抬,平靜地道:“西施在這邊是不過去的了,去請那位辛朋友到這邊來吧!”

  兩名撈手僵目相顧,面色如土,西施回過頭去道:“蔡叔,鄭叔,這不是你們兩個所能解決得了的事,餘爺既然如此吩咐,你們不妨照傳,盡呆在這兒也不是辦法。”

  兩名撈手無可奈何,快快退出。

  不一會,整個樓廂上突然沸騰起來,嘈雜的人聲有如暴風團似的一下湧向文、餘二人這座房間。

  文束玉見余姓文士仍然不知死活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牙一咬,只好離座而起。

  那名叫天香的姑娘惶恐地叫道:“文相公,你——”

  文束玉聽如不聞,一腳踢開座椅,凝重地走至房間中央,面對房門口負手站定。

  文束玉身形剛剛立穩,人聲已臨房外。

  “沙”的一聲輕嗤,整幅門簾飄然墜地。跟著,銀光一閃,一柄潑風刀蛇信般探進房中,然後出現快刀辛立那張青白而陰沉的面孔。

  快刀辛立一步跨入房中,抬頭看到文束玉,神情微微一怔,止步陰惻惻地揚臉冷笑了一聲道:“朋友面熟得很,哪兒見過吧?!”

  文束玉深知此人寡情絕義,手辣心狠,賠笑臉,說好話,都是白費,因而暗中提神運氣,一面策劃著閃避方位,一面冷冷回答道:“是的,見過一次,地點是在長安雙獅鏢局,虧得朋友好眼力,想起朋友那一天的行為,文某人實在為閣下臉紅!”

  快刀辛立雙目中凶光頓熾,挫牙嘿嘿一笑道:“真的嗎——”

  銀光一閃,一柄潑風刀突然驚電般隨著笑聲灑削而出。

  房內外睹狀,不禁齊齊爆出一聲尖呼。

  文束玉因為早有准備,這時不退反進,左足前探,上身反弓,右手食中兩指虛空一點,全身順著來刀一滑一翻,結果將來刀以毫釐之差避過,上身挺直,人卻依然站在原來地方。

  接在尖呼後面,哄然爆出一串亮采!

  快刀辛立大感意外,怪叫道:“好小子——”

  刀光一斂,正待二度出手之際,不知忽然發現什麼,一聲驚啊,手臂僵舉半空中,竟然久久無法放落。

  但聞室角一個老氣橫秋的聲音緩緩發話道:“小李,你這套追風刀法看來是愈練愈神啦,沒關系,繼續表演下去可也,這位文老弟既能知道胭脂魔的表字,想來大概還能陪你要上一陣,你們見個真章,就以西施為注,纏頭之資我窮酸負責就是了!”

  眾人循聲望去,發話者正是那名余姓文士。

  包括西施、天香,以及文束玉在內,所有的人,全都瞧呆了!

  文柬王暗道慚愧不已。他是看戲掉淚,純在為古人擔憂!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位余姓文士原來竟是武林中一名輩分頗高的奇人!

  這時就數那個快刀辛立最可憐了,剛才那股不可一世的氣焰,此刻早消失得幹幹淨淨,愣在那裏,進退兩不是,呆了一陣,終於棄刀走上一步,面向那位余姓文士雙膝跪倒,納頭恭拜道:“小侄不知余叔在此,務乞余叔恕罪!”

  余姓文士仰臉向上道:“快別這樣,我窮酸可當不起,你老弟連皇帝老兒都不放在眼裏,我餘某人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能算老幾!”

  快刀辛立慌了,膝行一步,低低苦求道:“余叔只要饒過小侄這一次,小侄願意建功贖罪,余叔如有吩咐,小侄萬死不辭,余叔應知小侄一向說話算數……”

  余姓文土臉色稍緩,點頭道:“算你小子嘴甜,起來吧!”

  快刀辛立磕下頭去道:“謝謝余叔!”

  快刀辛立剛剛爬起身來,房門口忽然有人和悅地說道:“小辛,你這麼沒有骨氣,要給你那個賣人肉的師父知道了,難道你小子就不怕兩根蹄筋挨挑麼?”

  笑語聲中,一名面如冠玉、身穿一襲天藍長衣的俊美青年緩步踱人房內。來的竟是那位胭脂魔王花雲秋!

  快刀辛立微微一呆,跟著迎上去躬身道:“花伯伯好!”

  門口圍著的一干閒人全都看得莫名其妙。余姓文士看上去足足四十出頭,而現在入房的這名藍衣青年最多不過二十七八,可是,快刀辛立卻喊前者為“叔叔”,後者為“伯伯”,這個賬怎麼算的?

  胭脂魔沒有再理快刀辛立,徑向文束玉含笑問道:“紅雲那丫頭呢?”

  文束玉深知此魔非他目前所能輕惹,當下整容答道:“有事暫時去了別的地方。”

  胭脂魔點點頭,又轉過身去向余姓文士笑著說道:‘’余兄興致蠻不錯嘛,怎麼樣,由小弟作東,咱們換個房間,好好的痛飲一場如何?”

  不知怎的,余姓文士似對這位胭脂魔無甚好感,盡管胭脂魔對他滿面春風,他卻報以冷冰冰的一聲道:“謝了!”

  胭脂魔不但不見怪,反而更加親切地笑道:‘徐兄應知卻之不恭——”

  余姓文士冷冷截住胭脂魔王的話頭:“是的,餘某人心裏很明白,所以咱們最好少耍花招,如有意就此‘敘一敘’,不妨馬上就出‘正菜’!”

  胭脂魔笑吟吟地道:“余兄真是爽快人!”

  文束玉兩眼愈睜愈大,他先還以為胭脂魔和這名余姓文士是老朋友,真的想請一台酒,現在察言辨色,才漸漸發覺到情形有點不對勁,兩人相識不錯,但在兩人之間,橫著的顯然是“梁子”,而非“友誼”。

  細細品味二人之對答,一場生死鬥業已在所難免。而今,文束玉所望想知道的,便是這位余姓文士究竟是何許人?

  胭脂魔王花雲秋,乃五行十三奇中鼎鼎大名之人物,這位余姓文士會是這名色魔的對手嗎?

  文束玉在無形中已偏向于余姓文士,所以,他想到這一點,內心止不住一陣焦急。

  當然羅,快刀辛立乃血屠之徒,他既喊余姓文士為師叔,且對余姓文士伯成那副樣子,從而可知這位余姓文士當亦非泛泛之輩。但是,由於胭脂魔之聲名太大,僅憑快刀辛立以上這點表現,仍然不足令人安心。

  文束玉退去一旁,他望望余姓文士,再望望胭脂魔和快刀辛立,結果,三人的臉色誰也不能幫他找得解答。

  余姓文士面罩寒霜,神色甚為凝重,似在准備隨時接受那即將來到的殊死戰。胭脂魔王笑意盎然,但是,誰都可以看得出,色魔此刻的笑容,業已不若先前那樣輕松,這正說明二人均無輕視對方之意。

  快刀辛立已從地上撿起那把潑風刀,不知這廝是有意還是真的緊張得出了神,這時他並未將那把潑風刀還入刀鞘,不時以眼角朝文束玉掃上一二下,文束玉見他面帶幸災樂禍之陰笑,只知這廝可能也偏向其中一人,然卻無法猜出這廝所偏袒者究竟是胭脂魔王抑或是余姓文士。

  就在胭脂魔王與余姓文士雙方已由言詞沖突而進入一觸即發的緊張階段之際,樓下院中,忽然有人歌非歌,偈非偈地帶醉漫吟道:“有酒萬事足……”

  接著有人續吟道:“不若玉盈櫝……”

  余姓文士臉上喜色頓現,當下頭一昂,朗聲應和道:“兩般皆下品,那及書香馥且鬱!”

  文束玉因已聽出第二人的聲音正是那日在長安居易樓上見過一面的寶癡商帛,這才猛然悟及,當前這名余姓文士原來就是文癡余敖。

  另外那一個,自然是酒癡晁海無疑了!

  胭脂魔王花雲秋似為瀟湘三奇之同時出現大感意外,這時臉色微微一變,側目向文癡淡淡地道:“晁老大和商老二雙雙趕來此地,也許你們三兄弟有事商量,咱們之間,留待桐柏見面時再敘如何?”

  文癡余敖雖明知對方此乃乘機下臺之詞,他似乎亦不以多勝為榮,聞言冷冷答道:“悉聽尊便!”

  胭脂魔王舉手一拱道:“那麼再見!”語畢,從容轉身出房而去。

  快刀辛立見文癡已不再理他,呆立無味,也跟著退出房外。

  文束玉因心懸夏紅雲,對這種地方本就不甚習慣,現因三癡中另外二癡也已來此,文癡業已有伴,他自可名正言順的告退,於是,他過去向文癡作了一揖道:“前輩既有友人造訪,晚生只好失陪了!”

  說話之間,酒、寶兩癡已經聯袂入房。

  寶癡仍是當日那副老樣子,一襲竹布袍,手擎鼻煙壺,十足的一派鄉下土佬相。酒癡是個矮胖子,一張醉蟹臉,紅通通的,雙目如睜似閉,口中咿咿唔唔,標准的酒鬼模樣。

  兩癡走進來,寶癡首先問道:“花雲秋是打這兒出去的麼?”

  文癡點點頭,酒癡接著道:“沒事吧?”

  文癡搖了搖頭道:“剛剛僵住,你們來的恰是時候,不然小弟要吃這廝一頓苦頭也不一定。”

  酒癡看上去醉眼朦朧,不意一雙眼光卻比誰都銳利,他自進門以來,一直未朝文束玉望上一眼,這時卻忽然轉向文束玉問道:“令尊這些年來可好?”

  又是那句曾由鬼爪抓魂手問過的老話!

  當日,鬼爪抓魂手在長安居易樓上問出這句話時,因為它深深刺及文束玉內心的隱創,曾使文束玉大為不樂,然於今天,情形不同了!

  文束玉已經知道了,自己父親也是武林中人,而且可能還是一位頗具聲望的名人,設非如此,像鬼爪抓魂手,以及癡等這些五行十三奇中人物焉能相識?

  所以文束玉現在聽到這種問話,已無刺耳之感,他所感到為難的,便是如何去回答對方。

  他知道自己長得與父親很相像,他目下雖然經過一番易容手術,但對原來之臉型並無多大改變,對方如為父親之多年老友,自不難對故人之子有著眼熟之感。對於這個問題,他不能否認,也不應否認,那麼,他該怎麼置答呢?說不得,只有含糊其詞一途了!

  於是,文束玉不假思索的躬身道:“託福——”

  酒癡接著問道:“上次雲鶴莊未見令尊與會,這次桐柏他來不來?”

  文束玉真恨不得反問對方一句:“你們說的究竟是誰?他外號叫什麼?全諱如何稱呼?為我說得詳細點好不好?”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對方既將他當做故人之子,又怎會在故人之子面前去道及故人之生平?

  文束玉強自鎮定著,又彎了彎身軀,答道:“家父未曾言及……”

  酒癡歎了口氣,點頭道:“這也怪你不得,令尊之脾氣,可說一向如此,什麼事都是做了才說。”

  接著,又歎了口氣,喃喃地道:“我們這位文老弟,這些年來也不知他在忙些什麼,自泰山一別,屈指十餘年,始終音訊遝然,今天如果有他出面,只須一句話,大家也不會這樣為替一幅有無藏寶的金谷地圖而明爭暗鬥,形同水火了!”

  文束玉大為錯愕。什麼?他父親竟有這等大力量,天下武人捨命以赴的金穀寶圖,只須他父親一句話便能平議息爭?

  以三奇在武林的身份,酒癡絕不會隨便抬舉一個人,所以,酒癡這番話十足可信,這種無上榮耀,為文束玉帶來一陣劇烈的心跳;同時也使文束玉更迫切地希望知道父親究竟是何許人?

  酒癡說著,又轉向文癡道:“老三跟文賢侄在哪兒遇上的?”

  文癡笑了笑,說道:“在上清觀前,窮酸正為一條燈謎傷腦筋,結果為這位文老弟代為答出,窮酸於欽佩之餘,忽然發現眼前這位老弟之面貌竟與久已不見的某位故人極為酷肖,於是,窮酸為求證計,乃將其帶來此處,一方面想查察他在言行上與故人有無相同,一方面等待你們二個前來相會,不意還沒有談到正題,卻已枝節橫生,先是血屠夫包斧門下姓辛的那小子爭姑娘使狠,接著便是花雲秋那老色鬼突然現身……”

  文束玉恍然大悟:原來這位文癡早就對他有了用心!怪不得文癡剛才聽任他出面迎敵快刀辛立,一點也不擔憂,在文癡心目中,既視他為故人之後,自然不以快刀辛立為意。

  文束玉想著,一面暗佩這位文癡裝糊塗裝得到家,一面則為自身閱世經驗之不足深深警惕。

  尚幸三奇為父親之友,如果遇上的是父親仇家豈非早遭不測?

  文束玉已從文癡口中聽出三奇原來事先約好在這家留香院碰面,他知道三奇在一起一定有話要說,自己留下來,總嫌礙事,於是,他重申前議,又向三奇分別作了一揖道:“三位前輩寬坐,小侄系與一位友人同來,這會兒那位友人也許正在下處相候,不能伺候三位前輩終席,尚乞三位前輩原諒。”

  文癡點頭道:“好的,這樣說你就先走吧,將來見著令尊,別沒提及我們三癡問候他老大哥安好也就是了!”

  文束玉敬諾退出。出房沒有走多遠,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文束玉回過頭去一看,向自己追上來的,不期竟是那位艷冠群芳的西施姑娘!

  文束玉一呆,止步訥訥地道:“西施姑娘……”

  西施趕近一步,低聲問道:“文相公可否移步賤妾房中說話?”

  文束玉雙頰一熱,忙道:“姑娘有什麼吩咐,姑娘在這兒說也是一樣。”

  西施見他不答應跟去自己房中,知道無法勉強,乃向身後匆匆望了一眼,見走道上別無他人,這才低聲問道:“剛才那位花公子……他……是不是……就是武林中人稱胭脂魔王的那個人?”

  文束玉也沒留意到一名妓院中的姑娘何以會曉得胭脂魔王這道名號,以及為什麼顯得如此關心,當下頭一點,正容回答道:“正是此人,姑娘最好當心些。”

  西施一雙妙目掠過一抹異樣神采,福身道:“謝謝文相公……”

  文束玉不待對方話落,道聲好說,急步下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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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0:14:2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望門興歎鬼抓魂


  這時初更已過,但由於燈節關系,外面大街上仍然人擠人,熱鬧非凡。文束玉起向先前與夏紅雲分手的街口,他知道一定不會碰到人,再跑一趟,不過是求心有所安而已。

  哪想到,他才走到離老地方還有十來步的一爿雜貨舖前,夏紅雲已然笑嘻嘻的迎了上來。

  文束玉一愣道:“你去娜兒了?”

  夏紅雲微笑道:“留香院。”

  文束玉完全呆住了,注目期期道:“你……你……你是說,不,你,你這樣做是什麼意思?”

  夏紅雲掩口道:“你瞧你,我的話還沒說完,何必急成這副模樣!我去留香院又不是為跟你的蹤,不過是一時湊巧罷了。”

  文束玉茫然瞪眼道:“我怎麼沒有見到你?”

  夏紅雲忍住笑,說道:“我去是為了辦事,怎會讓你看見!”

  文束玉益發感到迷惑道:“去——留香院——辦事?”

  夏紅雲笑著點頭道:“這兒站著不是辦法,找個歇腳的地方,慢慢再說吧!”

  找著一間好棧住下,經過夏紅雲詳細一說,文束玉才弄清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夏紅雲當時確是為了有所發現而離去。夏紅雲發現的,正是那個大鬧留香院的快刀辛立!

  夏紅雲初衷本想追上去看看快刀辛立對自己的態度,如果前嫌已釋,正好順便問兩位師姊的行止。

  不意夏紅雲趕近之後,忽覺得快刀辛立步履倉促,一路不斷地東張西望,似乎懷有什麼鬼胎一般,於是便沒出聲,跟到最後,終於跟進留香院。

  當時留香院中人多聲雜,院子裏又在玩雜耍,是以誰也沒有留意到這位易釵而弁的芙蓉第三徒。夏紅雲因為沒有到過這種地方,一時好奇,竟然一直跟上二樓,她在各處轉了一圈,本擬就此退出,就在這時候,她忽然自門簾縫隙中瞥及文束玉,不禁既驚且疑,於是她也就近占了一個房間,並還叫了一個姑娘,准備在暗中察看文束玉怎會來到這種地方的。

  夏紅雲說至此處,掩口一笑道:“底下所發生的一切,你比我清楚,當用不著我來說了。”

  文束玉暗道一聲慚愧,還好自己雖然叫了一名姑娘,卻無越軌之舉動,這正應著一句俗話:“要得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假如他當時有什麼不安分的言行落在夏紅雲眼裏,豈非要被夏紅雲瞧得一文不值?儒家重慎獨,良有以也!

  夏紅雲頓了頓,搞口又笑道:“那位天香不怎麼樣,但那位西施還真不錯,你說是嗎?”

  文束玉雖然心地光明,仍止不住一陣臉紅,於是用話岔開:“你幾時離開的,怎會走在我前面?”

  夏紅雲笑笑道:“色魔一走,我見你向文癡告辭,知道你馬上便要下樓,故攔在你前頭抽身退出,不想你卻又耽擱那麼久。”

  文束玉這才知道複紅雲此時說西施美過天香,純屬持平之論,並非有意調侃他,因為夏紅雲由於走得早,事實上並沒有看到西施最後追出來跟他說話。

  同樣的,文束玉也感到一陣失望。

  剛才,酒癡曾感慨的提及,說他與文束玉父親自泰山一別,已經數十年未謀一面。文束玉本擬就此向夏紅雲探問一番,現在既悉夏紅雲當時已不在場,自然一切都無從談起了!

  第二天,文束玉和夏紅雲開始趕向桐柏。

  文束玉在路上問道:“十三奇中,已有鬼爪抓魂手、胭脂魔王,以及瀟湘三奇等五人出現,可見這次桐柏之會,當比年前雲鶴莊之會重要百倍不止,你知不知道,所謂桐柏武會究竟是怎麼回事?”

  夏紅雲搖搖頭道:“我所知道的並不比你多到哪里去,我也只曉得這次武會相當重要,五行十三奇之中,至少將有一半以上的人物親身參加,至於這次武會系由何人召集?會中預備解決哪些問題?以及用何種方式解決?我亦不甚清楚。”

  文束玉知道夏紅雲不說便是不說,有話絕不會瞞他,於是另外問道:“桐柏眨眼即至,這問題二三天之內總會揭曉,盡可以暫時擱開不提,另外,胭脂魔王與三奇之中的文癡何以有怨,你清不清楚?”

  夏紅雲點頭答道:“清楚,這事怪文癡不好!”

  文束玉呆得一呆道:“曲在文癡?”

  夏紅雲又點了一下頭道:“是的。雖然我和你一樣,在胭脂魔王與文癡二人之中對文癡更具好感,但是,我現在是就事論事,為了持論公允,就得暫時舍卻私人感情。你說對嗎?”

  文束玉贊佩道:“對極了!”

  夏紅雲邊行邊說道:“事情經過是這樣的:遠在七八年前,文癡有個遠房堂弟媳,性極冶蕩,她於無意中見到胭脂魔王,一時驚為潘安轉世、宋玉再生,於是便不顧一切地投向胭脂魔王的懷抱。試問,老色魔是何許人,那婦人又生得不惡,色魔焉有拒絕之理?後來,那位堂弟跑來向文癡申訴,說是胭脂魔王奪走他的老婆,文癡雖耳聞這位弟媳平時不守婦道,但總覺得老色魔連自己堂弟媳都肯收留,于他餘某人的面子實在下不去,因此,一怒之下,立即找去老色魔那裏——”

  文束玉吃驚道:“像這樣有名的人物,彼此間一旦發生得失之爭,問題豈不嚴重?”

  夏紅雲搖搖頭道:“那倒不盡然。”

  文束玉不解道:“怎麼呢?”

  夏紅雲接著道:“文癡找上門之後,老色魔的表現異常良好,他說憑他在武林中的一點薄名擔保,實在不知道那婦人與文癡的家族關系,嘴說著還不算,而且馬上將那婦人交出,並且一再申致歉意。”

  文束玉插口道:“這事本出於那名婦人主動,胭脂魔王能夠如此委曲求全,且不為自己辯白一句,也算難得了!”

  夏紅雲點頭道:“誰說不是——”

  文束玉忍不住奇怪道:“文癡亦非不明事理之人,既然爭得十足額面,圓滿達成交涉目的,雙方還有什麼不愉快的呢?”

  夏紅雲哼了一聲道:“我說這事曲在文癡,便在這裏了!你道文癡見了他那位堂媳之後如何表示?”

  文束玉眨著眼皮道:“如何表示?”

  夏紅雲立掌一比道:“就這樣,看到沒有?一巴掌打過去,那婦人一聲叔叔沒有來得及喊出口,就此當場香消玉殞!”

  文束玉大感意外道:“文癡怎可這樣!”

  夏紅雲忿忿地接下去道:“一掌斃了那婦人,掉頭就走,連招呼也沒有一個,你想想看,就是換了你我站在老色魔的立場上,這口怨氣忍不忍得下去?事件全部經過如此。事後,老色魔大概愈想愈不是滋味,曾不止一次要找文癡清結這筆舊賬,但像昨日一樣,結果均未能如願。”

  文束玉道:“為什麼呢?”

  夏紅雲道:“有幾次是給人勸開,另有幾次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因為老色魔一身功夫雖比‘酒’‘寶’‘文’都要稍勝半籌,但是三癡三位一體,很少有落單的時候,如果以一敵三,老色魔自無便宜可討。不過,武林人物不結怨則已,一旦有了過節,遲早總要爆發的。時間拖得愈久只有爆發得愈慘烈。昨天雖然化解了,後天桐柏見面,就恐怕有熱鬧可瞧了!”

  夏紅雲說著,忽然問道:“我說這件事是文癡的不對,你以為如何?”

  夏紅雲以為文束玉一定會附和她的見解,不意文束玉沉默了片刻,最後竟微微擺著頭道:“我覺得文癡似乎沒有什麼不對。”

  夏紅雲因意外而發怒道:“你在故意唱反調不是?文癡對在什麼地方你倒說說看!”

  文束玉帶著幾分歉意皺眉道:“關於這個……是很難解釋的……我只覺得,當日要是換我處在文癡的地位上,我可能會跟文癡採取同樣的做法也不一定。”

  夏紅雲狠狠瞪了一眼道:“哼!你們男人——”臉一揚,徑自向前走開。不過這一聲薄嗔中,生氣的成分似乎很少,相反的,還好像對文束玉這種偏激性格暗感竊慰一般。這是什麼道理?跟文束玉說的差不多:“是很難解釋的!”

  當天晚上,到達正陽。

  正陽市街雖比新蔡為小,但由於更近桐柏的關系,城中所來往的武林人物卻比新蔡還要多。

  文束玉皺眉道:“我真想不透這次武會的性質,爭寶嘛,無寶可爭,又未聽說武林中發生什麼大事需要藉此解決。”

  夏紅雲笑道:“我們去找個人問一問如何?”

  文束玉搖頭道:“不必多此一舉了,你是芙蓉之徒,你都不清楚,別的還有什麼人好問!我看這些人多半跟你我情形~樣,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風聞桐柏有場武林名人聚會,便意會到可能與金谷寶藏有關,於是,一傳十,十傳百,紛紛湧來湊熱鬧。”

  夏紅雲強爭道:“問一問又不花費什麼,何樂不為!”

  說著,不理文束玉的勸阻,徑自出棧而去。文束玉閒來無事,便也信步走出客棧。

  中國之年俗,各地均屬大同小異,今天為大年十四,正陽城中,也是到處有燈會。

  文束玉在一家藥舖前面停下來,抬頭看見一條燈謎寫著:“‘六宮粉黛無顏色’!打詩經一句。”

  他見彩品是宮花一枝,想得來送給夏紅雲以博一笑,於是上前試問道:“‘六宮粉黛無顏色’,是否為‘王赫斯怒’?”

  主事大喜,立即撾鼓報中,並親自連盒奉上技宮花,同時向文束玉大言不慚地自我吹噓道:“老弟再打別條,鄙人姓奚,雖然經營藥材生意,但對這方面卻頗有研究,在正陽這個小地方,大概還找不出更高明的來,你老弟再打下去就知道了。”

  文束玉見他出言不遜,全無一點書卷氣,不禁暗暗著惱,他有心塌這傢伙的台,於是含笑接下那錦盒,咳了一聲,淡淡說道:“是的,這些燈謎都做得不錯,不過小弟剛才猜中的一條卻似乎擬得不甚妥當,小弟能夠猜中,可說全是僥幸。”

  那人一呆道:“那……那裏不妥當?”

  文束玉微微一笑道:“王固怒矣,然發怒之時地和欠交待。怒於退朝返官,自屬是‘六宮粉黛無顏色’;然則怒於朝廷又將如何,其時豈非‘滿殿文武盡泥首’?”

  那人面孔大紅,還忙打躬相謝道:“想不到吾兄原為此中翹楚,真是失敬得很,如蒙不棄,請入內奉茶,小弟亦可相機請教一二。”

  文束玉見此人文才雖不怎樣,氣量倒還寬宏,當下也就沒有再說下去,拱拱手辭謝道:“小弟尚有他事在身,改日有空再來請教。”

  文束玉剛剛抽身自人叢中退出,忽聽有人大聲道:“請問那邊一條——”

  文束玉循聲望去,看到發話的是一名青衣少年,年紀約在十七八歲左右,唇紅齒白,目秀眉清,人品生得極為英俊。文束玉望過去時,青衣少年恰好也扭頭望來這邊,二人四目相接,彼此均是微微一怔神。

  青衣少年先朝文束玉點頭一笑,文束玉含笑點頭相報,同時停下腳步,他想看看這位少年打的是那一條。

  主事者以彩極指著那張寫有“顧影自憐,打孟子一句”的謎條問道:“是不是這一條?”

  青衣少年點頭道:“是的。”

  主事者注視著青衣少年道:“兄台准備打孟子中那一句?”

  青衣少年笑著道:“是否為‘無尺寸之膚不愛焉’?”

  主事者啊了一聲道:“是的,是的,高明,高明。”

  青衣少年雙顆微紅,又轉過臉來朝文束玉笑了一下。文束玉見青衣少年頗有過來攀談結交之意,心下不免躊躇起來。

  他雖然不反對結交這樣一名俊逸而又風雅的人物,但是,在目前他實在沒有閒工夫與對方盤桓,假如認識後又須匆匆作別,縱然對方不見外,到時候也必甚為難受,與其如此,反不若不結交的好。於是他向對方點點頭,表示有事待辦,不得不離去,點完頭,立即轉身走了出來。這一剎那間,青衣少年的失望是很明顯的,文束玉雖然心頭也有點不是滋味,不過,這是無可奈何的,他明天一早就得趕向桐柏,實在不容他在半路上交朋友。

  回到客棧,夏紅雲已經先他返棧。

  文束玉笑問道:“問得怎樣?”

  夏紅雲繃著面孔,一聲不響。文束玉見對方臉色不善,不由得又疑又驚,心想:是在外面招了別人的氣?還是我什麼地方得罪她了?

  文束玉再三反省,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不對,於是他斷定這妮子一定是在外面碰上什麼不如意的事。

  文束玉知道,一個人在心情不佳時,最好少去招惹,否則只有自討無趣。

  於是,他連對方晚餐有否用過都不去問,徑自叫了一碗面,草草吃了,向對方道聲晚安,便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文束玉剛剛走到房門口,忽聽身後夏紅雲跟過來冷冷問道:“你去過哪兒了?”

  文束玉以為她先回來沒有見到人,等得有氣,這才想起懷中那枝官花,連忙掏出來遞過去笑道:“我出去也沒有多久呀,這是一枝宮花,猜謎猜來的獎品,送給你,也可說這條燈謎就是為你猜的,可惜當時你不在場,這次猜謎說來具有趣——”

  夏紅雲伸手接過,忽然叭的一聲扔去地下,冷笑道:“有趣,哼,大家都在‘顧影自憐’,當然有趣了!”

  文束玉咦了一聲道:“當時你也在?”

  接著,不勝詫異道:“假如你也在,那麼,你當看到,啊!對了,你怎麼說?‘大家’?你是指那名青衣少年?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過不去?可是,你知道的,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此人,我又怎知道他是你所厭惡的人物?”

  夏紅雲似乎無詞以對,哼了哼,轉身悻然而去。

  文束玉望著她背影,暗歎道:“好蠻的丫頭——”

  次日,二人繼續登程向桐柏進發,可是說也奇怪,一路上,夏紅雲有說有笑,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她既不提昨晚的事,文束玉自然不會再提。

  二人走下去很遠一段,文束玉方才故意繞著話圈皺眉道:“桐柏今夜可到,明天便是傳說中的會期,我們卻連會址何在,以及主持人是誰都不知道,你說可笑不可笑?”

  夏紅雲笑道:“不,我已經打聽出來了,會場設在金陽堡,武會召集人便是這位金陽堡主:‘翻雲龍’狄建義!”

  文束玉忙問道:“這位金陽堡主是何等樣人?在武林中聲望如何?”

  夏紅雲答道:“此人出身黑道,原為大洪山一帶巨梟之一,後來不知為了什麼緣故,忽然洗手收山遷來桐柏,近年來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動。談到聲望,此人在武林中還算小有名氣,木過,如拿十三奇等人物相比,自是微不足道。”

  文束玉詫異道:“既然這樣,此人憑什麼資格召集武會?五行十三奇等人又為什麼會被他一召即至呢?”

  夏紅雲笑了笑道:“這個就不曉得了。你奇怪,我又何嘗不在奇怪!”

  文束玉點了點頭道:“橫豎明天便是武會正日,真相如何,到時候總不難明白。”

  傍晚,二人進入桐柏山區。進入山區之後,舉目所及,只見帳幕處處,燈火隱約,先期趕至之武林人物,似乎還不在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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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0:15:05 |只看該作者
  文、夏二人沒有攜帶露宿之具,遂於避風處找著一座岩洞隨便歇下。第二天,天一亮,二人便雜在浩蕩的行列中,循著一條婉蜒的狹谷向深山中進發,約莫步行了個把時辰,眼前地勢突然平坦寬朗,一座倚山而築的巍峨巨堡赫然顯現。

  堡前是一片廣闊的空地,空地上在文、夏二人未至之前,已經三三兩兩的聚集著不少武林人物。

  不過,所奇怪的是,那些人都站得離堡門遠遠的,指指點點,不知在談論些什麼,一個個神情都透著忿忿然。

  夏紅雲過去一打聽,才知道與會須憑請帖方能入堡,而現在的這一群,幾乎十個就有九個不知請帖為何物。

  如僅憑金陽堡主翻雲龍狄建義在江湖上的一點名氣,這些人可能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闖進去了;但是,眾人彼此顧忌著今天不知會有那些人要來,得罪了金陽堡主不算什麼,若是惹惱了五行十三奇中人物,可不是鬧著玩的。

  文束玉皺眉道:“我們怎麼辦了”

  夏紅雲沉吟道:“現在時間還早,我們且在這附近走一走,看等會兒持有請帖的都是哪些人再說不遲。”

  午時將近,廣場上忽然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跟著,散漫的人群紛紛向兩邊退開,自動讓出一條通路,再接著,酒、寶、文等瀟湘三奇大搖大擺的打穀外走了過來。

  三奇通過廣場,一徑向敞開的堡門中走進去。

  眾人見了,為之大嘩,有人不平道:“三奇並沒有出示請帖呀!”

  餘人紛紛附和道:“是呀,門口那幾個傢伙不但未向三奇索驗什麼請帖,而且還向三奇躬身敬禮,這不明明是他媽的……”

  忽然有人接道:“一點也不他媽的,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請問:誰叫你們來的?你們縱獲進入堡內又有什麼好處?鄙人心腸慈悲,不妨奉勸諸位一句:假如沒有活夠,最好趁早打道回府!”

  眾人循聲望去,看清發話者是一名短裝漢子,一身藍粗布褲褂又舊又髒,膝蓋肘彎處還補了好幾個補丁,但因為這人頭上歪斜地罩著一項遮陽帽,帽沿壓得低,面目卻無法看清楚。

  眾人見這廝態度吊兒郎當,語調老氣橫秋,均不禁心裏有火,一個三旬上下的大漢怒目責問道:“那麼,你他媽的為什麼要來?”

  那漢子雙肩一縮,兩手一攤,雖然翹起下巴,一項草帽反而更向鼻尖上滑下來,這時只見那漢子喉結骨一聳一聳的打帽沿底下發出苦笑道:“我是不得已啊!”

  責問的大漢一呆道:“不得已?”

  那漢子衣袖一抖,飛出一張黃紙片,口中一面道:“鄙人可以聲稱請帖已不慎遺失,橫豎這種請帖沒有上下款,哪位不死心,進去參觀一番也好,鄙人不憑請帖大概還可以像三奇他們那麼進得去。”

  那人說著,身軀一轉,果然向堡門中走了進去。

  眾人相顧木立,呆了好一會,方有人忽然想到地上那份神秘請帖,可是,你想撿,我也想檢,十幾個人滾成一堆,最後,有人鼻青,有人眼腫,一份請帖早化為片片碎屑……

  文、夏二人站得較遠,等到他兩個認出進去的那人正是鬼爪抓魂手時,鬼爪抓魂手的背影業已於堡門中消失。

  文束玉惋惜道:“唉!可惜晚了一步,咦——”

  文束玉一句話沒有說完,目光偶掃,忽然發出低低一聲輕噫。

  夏紅雲愕然轉過臉來道:“什麼事?”

  文束玉咳道:“沒……沒有什麼!”

  夏紅雲哼了一聲,顯有未信,秋波中布滿懷疑之色,同時緩緩旋轉身軀,在四周人群中搜察起來。

  文束玉暗道一聲:“完了。”

  原來文束玉剛在說著話,忽然瞥及昨日在正陽一同猜謎的那名青衣少年正向這邊走來,等夏紅雲出聲追問,那名青衣少年業已來至他們立身十步之內。夏紅雲眼光何等銳利,這時一留意,焉有不能發現之理?

  文束玉因複紅雲昨天那頓脾氣,而推定複紅雲與這青衣少年之間,定像和快刀辛立那樣有著什麼不愉快,這會兒二人碰在一起,萬一夥人相見分外眼紅,那時豈不——

  文束玉正焦慮間,眼前突然展開一幕他所意想不到的景象。

  夏紅雲與青衣少年終于四目相遇,二人同時一怔,接著,二人同時於臉上綻開笑容,並於口中發出歡悅之聲,並且同時快步向對方迎上去。

  文束玉這下可真瞧呆了,他見二人四手緊握,那種含笑相對的親呢之狀,簡直有點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這情形看在別人眼中,並無扎眼之處,因為夏紅雲這時也是一身男裝,別人看到的,充其量不過是兩名年輕人在敘舊而已,然而,文束玉就不同了,只有他心裏明白——當然青衣少年也明白——夏紅雲事實上並不是一位真正的男人!

  這一剎間,文束玉周身麻木,說不出有什麼感覺,說不出心頭洋溢的是一股什麼滋味。

  不,這尚在其次,最主要的,他恨這妮子不該做作,青衣少年明明是她的舊情人,而在昨天,她卻故意來那麼一手,就好像她與這青衣少年真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哼,女人的心!

  文束玉一聲冷笑,轉身便向穀外行去。

  “玉哥,玉哥……”身後忽然傳來夏紅雲親切的呼喚。

  文束玉扭頭望去,夏紅雲正拉著那名青衣少年的手向自己快步跑過來。

  文束玉板著臉,一聲不響,靜待演變。

  他心想:你丫頭這樣做,無非是拿我來向你舊情人表示你有惑人之魅力,或者向我炫耀你丫頭有個英俊的男友,嘿,好吧,就成全你丫頭一次,讓你丫頭出足風頭也不妨!

  夏紅雲走過來,先指著文束玉向那青衣少年含笑介紹道:“這是我的義哥,姓文,字束玉……”

  青衣少年含笑點頭道:“久仰。”

  文束玉心底冷笑道:“一個稱‘義哥’,一個道‘久仰’,我倒是成了傀儡了!”

  接著,夏紅雲又指著青衣少年,向文束玉拇指一豎,介紹道:“上官蘭,外號‘索農仙女’,‘飛花掌’言琴鳳老前輩的高足,也是當今武林中最美的美人兒!”

  文束玉目光一直,幾乎驚啊出聲!

  剛才他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現在則變為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文束玉愣了好半晌,方才吶吶地道:“久仰……”

  他喊出“久仰”兩字,暗中不勝慚愧之至。他告訴自己,以後不應對任何事物僅憑表面之觀察而亂下偏激之批評了。“久仰”兩字,便是一例。他說這兩字充滿了虛偽,純屬俗套,在他自己為什麼不能另外想出兩個較為平實而雅致的字眼來呢?

  素衣仙女上官蘭玉容微微一紅,含笑道:“這位文大哥,我們曾於昨日在正陽見過一面,真沒有想到他與紅姐原來……早就……相識了……”

  至此,文束玉方完全明白夏紅雲昨晚對他那一個發作的真正原因。她今晨態度突然轉好,大概便是想到他可能實在不知道對方為紅粉女兒身,唉唉,還是一句老話:女人心!

  夏紅雲又向素衣仙女點頭道:“是的,家師希望小妹能藉此見見大場面,歷練歷練。”

  夏紅雲又道:“蘭姐姐有沒有帶著那份請帖?”

  素衣仙女道:“帶來了。”

  夏紅雲欲言又止,最後一咳改口道:“蘭姐剛到?”

  夏紅雲本有意要向素衣仙女將那份請帖借來看看,但是,她天生一副好強性格,話到口邊,忽然念及自己為芙蓉之徒,如果今天不得其門而入,豈不要被人瞧輕了?所以,她只好臨時將話題岔開,避免談及有關今天這場武會的一切。

  素衣仙女反問道:“雲妹呢?”

  夏紅雲含混點頭道:“小妹也帶來了。咳,噢,對了,蘭姐還是先進去吧,小妹尚需在外面等一會兒,看我那兩位師姐來了沒有。”

  素衣仙女轉身揚了揚手道:“那麼回頭見。”

  文、夏二人同時笑答道:“回頭見!”

  素衣仙女去後,夏紅雲轉過身來,向文束玉側目發問道:“我們這位上官大姐美不美?”

  文束玉坦然點頭道:“很美。”

  夏紅雲目不轉睛地追問道:“美到何種程度?”

  文束玉思索了一下道:“可說除你以外,我見到的第一位絕色佳人。”

  夏紅雲狠狠嘩了他一口,紅著股道:“完全言不由衷……”

  不過,很顯然的,這位好強的五月花聽到這話高興了。而事實上,文束玉說的也是實情。五月花夏紅雲的姿色雖然不比那位素農仙女上官蘭為強,但也不在後者之下,二女可說雪白梅香,各擅勝場。

  文束玉接著皺眉道:“你剛才盡可說做我們是偶爾路過,只不過是順便攏來瞧瞧熱鬧,這樣,簡簡單單的便可以將場面應付過去,而現在,哼,你傷腦筋吧!”

  複紅雲揚臉側目道:“傷什麼腦筋?”

  文束玉道:“那麼等下你要不要進去?不進去,坍台丟人,進去嘛,你的請帖又在什麼地方?”

  夏紅雲哼了一聲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說著,秀目一瞪道:“你以為我夏紅雲真的進不去?笑話!我之所以在這兒徘徊猶豫,不過是在為你打算而已。”

  文束玉也哼了一聲道:“少來這一套,如果不想進去,大家不妨就此掉頭離開,你若是真的無帖入場,我相信我也進得去,這個空頭人情我可不接受!”

  夏紅雲冷冷一笑道:“好!那麼咱們就試試看吧!”

  說著,身子一擰,竟真的舉步向堡門方向走去。文束玉因話已說滿,一時下不了臺階,呆得一呆,只好硬著頭皮隨後跟去。

  堡樓大門前分兩列站著四名勁裝武士,他們看見文、夏二人走過來,空著兩手,似有強行進入之意,是以不待二人走近,當的一聲,分別遞出手中長劍,于空中架成兩道斜斜的十字,同時由為首那名武士沉聲發話道:“請朋友出示本堡請帖!”

  夏紅雲停下腳步,伸手自懷中取出那只裝有芙蓉令的錦盒,拇指一按,錦盒蔔的一聲打開,夏紅雲將打開的錦盒朝四名武士照了照,接著,不問那名武士反應如何,錦盒一收,對橫在身前的兩道到架視若無睹,大踏步昂然向前走去。

  四名武士目光所及,臉色全都微微一變,神情間油然流露出一片歉意和敬意。

  夏紅雲衣履所至,劍架迅速撤開,不過,這亦只是針對夏紅雲個人而發。夏紅雲通過之後,四支長劍當的一聲,又以同樣快速之手法于空中重新架出兩道十字,再將文束玉去路擋住。

  就在這時候,堡內忽然走來一人,向文束玉隔著兩道十字劍架遙遙招呼道:“是文老弟麼?令尊怎麼沒有來?”

  文束玉抬頭望去,發話者正是那位頭戴寬邊草帽的鬼爪抓魂手。

  鬼爪抓魂手這時已將那頂寬邊草帽推去腦後,一張與人不同的面孔完全顯露出來,酒糟鼻蒲包嘴,眼珠活像兩顆流動的小烏豆,一雙濃淡高低判然有別的陰陽眉上下竄聳,如打吊桶。

  文束玉揚揚手笑道:“久違啦!”

  說也奇怪,文束玉一個招呼打過後,四目所及,身前的兩道劍架已不知於什麼時候悄然撤去。

  文束玉不再客氣,安步通過甫道,鬼爪抓魂手迎過來扮著鬼臉低聲笑道:“那丫頭好狠的心腸啊,她一人進去了,卻將你丟在這裏死活不管,咳,嘻嘻,我說文老弟,咱們想個法子整那丫頭一下你看怎樣?”

  文束玉暗暗好笑,他知道這位鬼爪抓魂手今天所以這樣熱心幫他進來,以及這樣親切地和他接近,其目的無非在現在這最後一句話上,想和他合作,出個點子報複夏紅雲一下而已。

  文束玉想著,忍住笑轉過臉去道:“怎麼樣,剛才又挨了罵?”

  鬼爪抓魂手臉孔微微一紅,乾咳了一下,認真地道:“那倒沒有,憑良心說,那丫頭對我是相當敬重的,咳咳,只不過……其實,我這也是為了你,我這人最富正義感,剛才看到她那樣對待你,心頭就止不住有氣,假如你怕她,自然又作別論。”

  文束玉暗笑,心想:“好!請將不成,又來激將了!”

  文束玉這時也不去說破對方的心計,佯裝中套,嘿了一聲道:“我怕她?我為什麼要怕她?什麼點子!你說吧!給她一點顏色看看,讓她曉得一下我們的厲害也好!”

  鬼爪抓魂大喜,伸手輕輕一拉道:“因為還有好幾個要角沒到,離會議舉行尚早,來,咱們找個僻靜地方好好研究一下。”

  文束玉想看看這位武林怪傑能弄出個什麼名堂來,於是,頭一點,跟在鬼爪抓魂後面向西偏廂一間書房走去。

  鬼爪抓魂走在這座金陽堡中,直如走在自己家中一樣,他不問主人喜不喜歡,伸手將書房門一把推開,大刺刺走入室中轉過身來道:“進來坐,進來坐……”

  文束玉舉步跨入,鬼爪抓魂順手掩上房門,神色魂祟地湊過來低聲說道:“剛才進來一個身穿青色長衣的小夥子,老弟看到沒有?”

  文束玉知道鬼爪抓魂指的是素衣仙女上官蘭,同時,文束玉已隱約地有點明白鬼爪抓魂用意所在。

  他故意裝糊塗道:“是的,看到了,人品很不錯,哪兒來的?”

  鬼爪抓魂連忙接下去道:“看到就行了,他是哪兒來的,你暫且別管,現在,你聽我說,要整紅雲那丫頭,只有一個辦法……”

  文束玉佯哦道:“什麼辦法?”

  鬼爪抓魂以為文束玉已經被他說動,顯得頗為興奮地接著道:“這辦法說起來簡單得很,等會兒,你老弟一有機會就不妨走過去跟那小子套交情,表現得愈親熱愈好,保險紅雲那丫頭看了渾身不舒服,如果不相信,我醜鬼敢跟你老弟打賭!”

  文束玉暗暗好笑,心想:“真是好主意!”

  文束玉忍住笑,裝得很迷惑的皺眉反問道:“怎麼會呢?”

  鬼爪抓魂閃著那雙烏豆眼道:“要不要賭一下?”

  文束玉覺得這個醜鬼實在太可惡,他要是事先不明內情,真的依了這醜鬼,到時候遭整的又豈止夏紅雲一個?於是他抬起頭來問道:“怎麼個賭法?”

  鬼爪抓魂滿身帶勁地道:“這樣好不好?你照我醜鬼的吩咐做去,假如紅雲那丫頭光火就算你輸,假如紅雲那丫頭看了無動於衷,便算我醜鬼輸,輸的人罰三斤!”

  文束玉肚裏冷笑道:“有這等便宜事?”

  文束玉聲色不動地搖搖頭道:“我對喝酒的興趣不大,同時,這樣的東道也似乎太小了點。”

  鬼爪抓魂忙說道:“依你老弟呢?”

  文束玉緩緩說道:“依我……輸的人在一年之中得受勝利者指揮,說東就東,說西就西,只要不是叫對方去送死,輸的人都得服從!”

  鬼爪抓魂大喜道:“真的?”

  文束玉伸出一掌,淡淡說道:“因為你說得太玄,聽來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鬼爪抓魂似怕文束玉反悔,急忙出掌一擊,促聲道:“好,好——”

  文束玉就勢反擊一掌道:“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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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0:20: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神女刺客雪母恨


  金陽大廳中,一再拖延的武會終於開始……

  與會計有:胭脂魔花雲秋,鬼爪抓魂醜義鳴,瀟湘三奇:酒癡羅海、寶癡商帛、文癡余敖,辛立,夏紅雲,上官蘭,文束玉,以及主人金陽堡主狄建義。

  四名年輕人之中,快刀辛立代表血屠夫,五月花代表芙蓉仙子,素衣仙女上官蘭代表飛花掌,文柬王似乎也代表著某一個,與會者全都有著一份默認,只有文束玉自己不知道他到底在代表著誰。

  五行十三奇沒有到場的則有天機道長、七巧仙姑、九疑一絕和流星拳等數人。

  會場上,連主人金陽堡主在內,合計是十人。

  這時,九名受邀者成半圓形坐著,彼此之間的座位距離都很遠,主人金陽堡主則站在對面木臺上。

  金陽堡主翻雲龍秋建義是個身材中等的中年人,四十出頭一點,長方臉,鷹鉤鼻,臉色發黃,似乎剛剛生過一場大病似的。

  會議開始了,廳中一片死寂,金陽堡主目光四下一掃,清清喉嚨,緩緩道:“狄某人首先交代:因戒於雲鶴在主胡大海前車之鑒,這一次,狄某人將另外那片竹簡收藏得相當嚴密,狄某人縱然在會議進行期中遭遇不測,相信那片竹簡也不會落在任何人之手…,,

  好精明,好老練!就憑這短短幾句話,便可看出這位金陽堡主在武林中雖無驚人的地位和名氣,卻似乎也並不是一個好纏的人物。這時,金陽堡主幾句話一出口,胭脂魔王第一個微微頷首,意頗嘉許。

  文束玉不住暗暗詫異,他心想:金穀克圖另外一角怎會落人這位金陽堡主手中的呢?

  金陽堡主頓了頓,從容接下去道:“底下,秋某人想說明的,便是這片竹簡落入秋某人手中之來龍去脈,以及秋某人今天為什麼要將它公諸列位之前的原因。”

  金陽堡主此言一出,大廳中更靜了!

  翻雲龍秋建義接著說:“遠在十數年前雲鶴莊主胡大海和狄某人本屬結盟兄弟,而這幅金谷寶藏,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它就是我們在結盟間以非常手段所取得的。之後秋某人因細故不為同道上幾個朋友諒解,狄某人為息事寧人計,曾跑去關外避了一段時期的風頭,沒想到,在秋某人再度追回中原時,財迷心竅的胡大海竟不念八拜之義,而向秋某人聲稱寶圖業已遺失,狄某人雖然心有所疑,但基於沒有憑據,也就只好姑妄信之。這樣,一直到去年春間,江湖上忽又傳出金穀寶圖的消息,秋某人先還以為寶圖持有人可能就是那位盜竊者,詎知,一經打聽之下,寶圖原來仍在胡大海手裏!”

  廳中有人發出一聲“他媽的”,顯然是在不滿雲鶴莊主胡大海之為人。

  翻雲龍狄建義頓了一下,接下去道:“諸位想想看,在這種情形之下,狄某人這口氣如何能咽得下去?於是,年前當諸位聚會雲鶴慶之際,狄某人亦于當時易裝潛赴該莊附近,仗著對該莊地形較一般人熟悉,終於在公佈最後一角寶圖的前夕,狄某人窺隙混人莊內……”

  底下,翻雲龍就是不說,與會諸人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翻雲龍繼續說道:“是的,殺死胡大海,奪走最後一角寶圖,就是狄某人!今天,秋某人在述完這一段之後,願意就此先向瀟湘商老前輩表示萬分歉意,因為聽說事後很多人都誤會是商老前輩所為。”

  寶癡商帛談談介面道:“只要得到實惠,誤會不誤會,小老兒倒是不怎麼在乎。”

  眾人哈哈大笑。出言吐語,處處不脫財迷本色,可說正是這位寶癡的可愛處。

  文束玉心想:是的,這是獲得最後一角寶圖的經過。可是,這位翻雲龍又為什麼一定要將它拿出來公開呢?

  翻雲龍待眾人笑定,臉色一整,正客接下去道:“這次,秋某人聲明要將最後一角寶圖公諸列位之前,諸位口雖不言,相信諸位心中定有人要生懷疑:這種別人求之不得的至寶,人人都恨不能到手,怎麼翻雲龍這傢伙反而要將它交出來呢?”

  翻雲龍此刻說的,正是文束玉心中所想的,文束玉暗忖道:“是啊,現在倒著你如何解釋。”

  翻雲龍臉色又是一整,沉聲道:“我們中國有句古話:‘匹夫無罪,懷壁其罪’!雲鶴莊主胡大海之死,便是一個最好的明證。這次,秋某人自胡大海手中奪來這角寶圖,原屬一時意氣之爭,但事後細細想來,不禁深悔孟浪。不是麼?要是江湖上知道寶圖最後一角已落入我秋某人手中,我狄某人豈非連棺板也釘不及?所以,狄某人思之再思,在毀之可惜、持之可懼的矛盾中總算想出一個兩全之策。什麼兩全之策呢?便是邀請諸位來此,共同處理,而狄某人對交出這角寶圖,僅有一個要求。”

  翻雲龍說至此處,稍稍停頓了一下,才一字字接下去說道:“諸位均屬當今武林中之泰斗人物,諸位一句話,當不下季子之諾,只要諸位點一點頭,秋某人馬上便將寶圖獻出!”

  胞胎魔王花雲秋注目問道:“狄堡主要求何事?”

  翻雲龍淒然一笑道:“不瞞花前輩說,秋某人今天之所以隱來這座桐柏山中,便是因為狄某人此身已如未僵之屍,僅比死人多著一口氣而已。那是……唉……不說也罷……既蒙花老前輩動問,狄某人只好實說了,狄某人的要求是:“將來諸位進入金谷,狄某人什麼都不要,只想分潤一顆大還丹!”

  胭脂魔王訝然道:“這種要求一點也不過份,狄堡主怎不早說?”

  正如胭脂魔王所說,金陽堡主此一要求的確是一點也不過份,眾人聽了,無不訝然,似乎都與胭脂魔王有著同感。

  翻雲龍枯黃的面孔上立時現出一片欣悅之色,忙道:“那麼,花老前輩是第一個答應了?”

  胭脂魔王點頭道:“是的,花某人是答應了!’”

  胭脂魔王說著,又環掃著其他諸人道:“諸位之中,還有誰有意見沒有?”

  眾人搖頭,表示沒有意見,翻雲龍大喜過望,高高一抱拳道:“謝謝諸位重諾,狄某人這就去拿那片竹簡來!”

  翻雲龍說完話,身子一轉,便自便門中向廳後走去。這邊廳中,坐在鬼爪抓魂鄰右的文束玉這時掉過臉來向鬼爪抓魂輕聲打趣道:“你看人家襟懷多寬闊,真為閣下感到慚愧!”

  鬼爪抓魂嘻嘻一笑道:“真的嗎?嘻嘻,如問我老人家的看法,我老人家敢說這傢伙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文束玉一楞,接著有氣道:“你怎可這樣信口黑白,說話一點責任都不負?請問,你是根據那點證明人家不是好東西?”

  鬼爪抓魂又是嘻嘻一笑道:“什麼也不根據,言甘必詐呀!”

  文束玉氣得說不出話來,正想再說什麼時,鬼爪抓魂忽然搖搖頭,脖子一伸,低聲笑道:“這些都是題外文章,我們大可不必為此鬥氣,倒是你小子別忘記了正經事要緊,嘍,那小子就坐在你隔壁,趁此機會,你小子可以發動攻勢了!”

  文束玉頭一擺,來個相應不理。

  不一會,那位金陽堡主入而複出,手中捧著兩只錦盒,身後跟著兩名堡丁。他先自上面錦盒中取出一片竹簡高高掛在廳壁上,然後再自下面錦盒中取出一卷白紙片,吩咐那兩名堡了逐一分給每人一份。

  分發完畢,金陽堡主指著壁上那片竹簡說道:“這片竹簡便是原圖最後一角,已由秋某人模繪下十三份副本,現在副本已經分發諸位,就請諸位開始核對原副件有無批誤,以及這片竹簡的真偽!”

  懸掛竹簡之處距眾人雖有二三丈之遙,但現下廳中請人均具超人目力,舉目所及,纖毫無遺,加以諸人中十之七八都已見過寶圖原件,是真是偽,人人不難一望可知,所以,眾人僅將副件拿在手中抬頭與壁上原簡稍稍對照了一下,接著便分別將紙圖折起收入懷中。

  金陽堡主等眾人收好紙圖,雙拳一抱道:“後廳已備下水酒數席,酒談肴薄,不成意思,尚望諸位賞光!”

  眾人自然不會擾他這一頓,酒癡晁海第一個站起來道:“謝謝堡主了,我酒鬼跟丐幫趙老兒還有一個約會,准備先行告退,失儀之處,尚清海涵。”

  其餘諸人也跟著紛紛起立,金陽堡主似知挽留不住,除了表示遺憾,也未再予堅持。

  酒癡剛剛走至大廳門口,胭脂魔忽然從身後含笑喊道:“晁老大留步!”

  酒癡轉過身來道:“花兄有何見教?”

  胭脂魔王緩步踱了過來道:“金谷藏寶有限,今天得到原圖的計有九人之眾,在晁老大看來,是否會覺得參加的人數稍微多了一點?”

  酒癡臉色一變道:“是的,人數的確多了點,花兄准備怎麼樣?”

  胭脂魔王微微一笑道:“不才頗有退出之意。”

  酒癡聽了,不禁一呆,這真是天大的新聞,胭脂魔王居然對金谷藏寶無動於衷?太不可思議了!

  酒癡霎了霎眼皮道:“花兄……這意思……是否對這角寶圖之可靠性發生疑問?”

  胭脂魔王含笑搖頭道:“非也。”

  酒癡迷惑地道:“那麼……花兄打算……如何個退出法?”

  胭脂魔王沉吟了一下抬頭道:“這樣好不好,假如花某人就此不聲不響的退出,外界定會滋生誤會以為花某人也許受了什麼壓力,一旦傳開,可能不怎麼好聽。所以花某人思之再三,覺得最好的方式莫如由晁老大率同商、余兩位老弟台與花某舉行一場友誼性質的印證,就以花某人之進退為彩注,花某人穩輸不贏,蓋可預見,這樣,花茶人縱然退出,顏面也就十足了,因為花茶人輸在瀟湘三奇手中,並不算什麼丟人的事。晁老大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

  文束玉和夏紅雲的預測果然變成事實,胭脂魔王與文癡之間並未因寶圖之出現而將以往之一筆舊嫌就此將就過去。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大家都弄不懂胭脂魔王為何要以這等方式挑戰?

  文癡余敖在功力方面雖然要比胭脂魔王稍遜半籌,但彼此均為五行十三奇中列名人物,論身份和地位,並無高下之分,假如胭脂魔王此刻來個開門見山,向文癡直接指名挑戰,以及文癡之一身傲骨,縱然明知不敵,也勢必只有硬頂硬抗一途,而現在胭脂魔王竟然主動要求以一對三,豈非怪事?

  胭脂魔王此言一出,連酒癡晁海都覺得大感意外,閃霎著一雙醉迷眼,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介面好。

  站在一旁的寶癡商帛這時談談代答道:“這頭生意還接得,有道是恭敬不如從命,小老兒作主答應下來也就是了!”

  怒容滿臉之文癡本想發作,現見寶癡話已出口,酒癡亦無其他表示,只好強忍著。

  胭脂魔王笑吟吟地道:“外邊寬敞些,到外面廣場上去如何?”

  寶癡點點頭笑道:“既然是‘點菜吃飯’,我們自然只好客隨主便,一切都聽花當家的安排了!”

  於是,寶癡走在最前面,接著是胭脂魔王、酒癡晁海、文癡余敖、快刀辛立、素衣仙女上官蘭、五月花夏紅雲、金陽堡主翻雲龍秋建義,文束玉和鬼爪抓魂手醜義鳴則遠掉在最後面。

  按照原有的出廳順序,文束玉本來走在夏紅雲後面,鬼爪抓魂手在文束玉後面,主人金陽堡主則走在最後面。但是,當文束玉剛剛踏出大廳時,鬼爪抓魂手忽然在他身後輕輕拉了一把,於是,文束玉身子一側,讓主人金陽堡主走過去,而跟鬼爪抓魂同時在大廳門口停留下來。

  文束玉眨著眼皮道:“什麼事?”

  鬼爪抓魂手陰陽眉一聳,輕聲怪笑道:“急什麼?這場熱鬧既非三招兩式便可了結,同時雙方在動手之先勢必還要來段裹腳布式的開場白,就是再遲一點出去,不也照樣可以趕得上?”

  文束玉皺眉道:“趕得上,趕不上,是另外一回事,我是問你有什麼話要談,你閣下總不能說留我下來是為了陪你散步消遣吧?”

  鬼爪抓魂手引頸悄聲道:“我們之間的約定怎麼樣了?先前有機會你不理,等會兒人跑掉,是算你輸,還是算我輸?”

  文束玉不禁惱火道:“我還以為你有什麼正經事要商量,原來是老套,我只跟你打賭夏紅雲生氣不生氣的問題,誰跟你立約保證這場東道必須完成來著?”

  鬼爪抓魂因對這場東道有著必勝把握,深恐文束玉藉故打消,當下連忙賠笑道:“是,是——”

  文束玉恨聲道:“花魔獨力鬥三奇,可說是武林中千古難逢的一場盛會,假如被你耽誤了,不叫人恨你一輩子才怪!”

  鬼爪抓魂嗤之以鼻道:“算了,算了,老弟,別再加以誇張渲染了,你再替這幾個傢伙捧場,我老人家說不定連昨天吃的東西都要還席啦!”

  文束玉反唇相譏道:“你也是十三奇中的‘一爪’,看的多,懂的多,自然要將這種場面看得一文不值了!”

  鬼爪抓魂仰臉道:“可以這麼說!這就當說書一樣,能夠預知其結局或演變過程的故事本人一向不感興趣!”

  文束玉道:“雖然勝負已在意料之中,但又何礙進行之精彩?同時,這也是花魔自討苦吃,俗語說得好,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在這兒說氣話又有什麼用?聽你閣下這派口氣,就好像花魔吃虧,你閣下還很難過似的,請問你閣下跟花魔的情感是打哪方面建立起來的?”

  鬼爪抓魂微微一呆道:“你說什麼?”

  文束玉也是一呆道:“什麼‘你說什麼’?”

  鬼爪抓魂烏豆眼一睜道:“你說‘花魔自討苦吃’?你,連你,這位斷腸蕭後人,居然也不知道胭脂魔王的厲害,而以為老色魔非三奇之敵?”

  文束玉腦中一嗡,這一下是真的聽呆了!

  胭脂魔王竟有力降三奇之能,固然是聞所未聞。另外,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父親原來就是“芙蓉仙子斷腸簫”中的“斷腸簫”!

  好了,現在他終於在無意中對自己身世獲得一點端倪了!

  文束玉呆了片刻,不禁喃喃道:“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鬼爪抓魂忙說道:“要不要再賭一下?”

  文束玉茫然道:“再賭什麼?”

  鬼爪抓魂詫異道:“你不是不相信三奇會輸給花魔嗎?我賭花魔一定贏!”

  文束玉想了想,毅然挺胸道:“好,賭就賭吧廣

  鬼爪抓魂大喜道:“賭注怎麼下?”

  文束玉又想了一下道:“照前往加一倍如何?原來是賭輸方為贏方服役一年,現在再多賄一年怎麼樣?”

  鬼爪抓魂道:“那就是說,如果誰輪對方兩場,便為對方服役兩年羅

  文束玉點頭道:“是的,如果一勝一負便算沖消。”

  文束玉既不及鬼爪抓魂對花魔和三奇瞭解深刻,他為什麼敢於接受這一場賭賽的呢?

  原來文束玉另有他的一番估算!

  第一,他和鬼爪抓魂抱有同樣自信,相信自己一定能贏第一場。這樣,就算第二場輸了,他也不損失什麼。

  第二,他根本不以為瀟湘三奇以三對一的優勢還會輸給胭脂魔!是的,他相信鬼爪抓魂的判斷當非全無根據,不過他有他的看法。那天,在新蔡留香院樓上,花魔本已吃定文癡,結果,酒寶二癡趕到,花魔立即見風轉舵,這是什麼緣故呢?如果花魔有力敵三奇之能,那時的花魔為什麼要打退堂鼓?花魔的能耐難道是最近兩天剛剛熔煉出來的不成?

  武功非吹氣球可比,他不相信神話!

  同時,事後文癡不也這樣說過麼?“你們來的恰是時候,不然——”這說明文癡確也自承一對一實非花魔之敵,但是,文癡的語氣很明顯:如易以三對一,不敵的就不是三奇之一方了!

  鬼爪抓魂的看法令人不敢不信,不過是因為他是十三奇中人物,同樣的,瀟湘三奇又何嘗不是三奇中人物?鬼爪抓魂的看法都可以相信,瀟湘三奇的看法為什麼不能相信?

  文束玉和鬼爪抓魂賭約既成,便相偕往堡外走來。

  走在而道上,鬼爪抓魂又道:“老弟,人無情不立,咱們二次賭約都沒有見證人,到時候誰要是輸了,可不許賴賬噢——”

  文束玉輕輕一哼,未予置理。

  這時,堡外廣場上,情形果如鬼爪抓魂手所料,瀟湘三奇與胭脂魔王正為印證之方式爭持不下。

  深湘三奇礙於身份,希望一個一個來,輪流向花度“請教”。花魔則堅持他們三兄弟一齊上,因為他已有言在先。

  廣場上數百名不得其門而人的武林人物,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寶會雖然無緣參與,結果卻能目睹這麼一場名人之戰,也總算不虛此行了。因此,眾人在弄清是怎麼一回事之後,立將花魔與三奇四下裏層層圍定。

  鬼爪抓魂手要文束玉走出堡門時,廣場上僅有三個人遠離人陣,沒有參加這場熱鬧。

  三人是快刀辛立、五月花夏紅雲、素衣仙女上官蘭等三個。

  素衣仙女和五月花兩女不知在談些什麼,有說有笑,狀至愉悅,快刀辛立則站在離二女三四丈處,表面上似在眼望遠山景色,但一雙滑溜溜的眼卻不時在二女身上打轉,大有饞誕暗滴之意。

  鬼爪抓魂烏豆眼一滾,追上一步于文束玉耳邊低聲道:“上呵,小子這是個好機會——”

  文束玉點點頭,果然舉步向兩女存身之處走去,鬼爪抓魂手一雙陰陽眉上下飛跳,興奮得搔耳摸腮手足沒個安放處。

  他在肚裏快活地喊著:“哈哈,小子,這下你可上當啦,還有你這個可惡的雲丫頭,口舌刻薄,目無尊長,不讓你們這些小輩——”

  鬼爪抓魂正在暗暗得意之際,目光所及,忽然傻住了!

  文束五走過去,但見夏紅雲分別指著二人不知說了什麼話,似乎在為二人介紹相識,接著,文束玉向素衣仙女微微一躬身,素衣仙女也還了一個淺淺的萬福,三人便聚在一起交談起來。

  鬼爪抓魂手大為詫異,他滿以為夏紅雲那丫頭如果見到文束玉跟素衣仙女接近,百分之百准會吃醋撚酸,沒有想到,到頭來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這位武林怪傑又哪里知道,文束玉事實上早與夏紅雲在打賭之後,開會之前,暗中取得聯絡,先前夏紅雲和素衣仙女兩個在低聲說笑,便是由前者在後者說明文束玉和鬼爪抓魂打賭的經過,夏紅雲希望素衣仙女合作,好讓文束玉贏取這場東道。所謂終日打雁,結果卻給雁啄了眼,便是這情形,鬼爪抓魂自以為老謀深算,想整兩個後輩,最後呢?陰溝翻船!

  鬼爪抓魂著了兩個後輩的道兒,全無所知,這時,文束玉和素衣仙女愈談愈親密,五月花夏紅雲卻向鬼爪抓魂這邊走了過來。

  五月花走近之後,含笑招呼道:“醜叔叔,您看三奇他們……”

  鬼爪抓魂這時哪還有心腸去理這個碴兒,當下烏豆眼一陣滾動,迎上去低聲說道:“雲丫頭,你怎麼這樣糊塗,姓文的這小子跟他老子一樣,面軟心慈,十足的一個多情種子,你丫頭如聽任他和蘭丫頭纏在一起,豈非自尋煩惱?”

  夏紅雲淡淡地搖頭道:“醜叔叔有所不知,侄女兒已向家師許願,這輩子絕不嫁人,而蘭姊與他,恰好是天生一對,地設一雙,撮合之唯恐不及,又何來煩惱可言?依侄女之意醜叔叔大可做現成媒人,萬一成功,將來的美酒佳餚可說吃喝不完。他們雙方的背景,醜叔叔不是不知道,您說是嗎?醜叔叔!”

  鬼爪抓魂為之啼笑皆非,僵在那裏,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措答才好。

  就在這時候,文束玉和素衣仙女似因夏紅雲之轉移也跟著向這邊走過來,文束玉走近之後,朝鬼爪抓魂眼色一飛,含蓄地道:“如何?咳,我們不過去看看嗎!”

  鬼爪抓魂無可奈何,只好答以雙關語道:“是的,我們也應該趕過去看看。咳,老實說,他們這一場拼鬥,在我醜某人,已經是愈來愈重要了。”

  鬼爪抓魂自以為這種雙關語只有文束玉一個人懂,其實,上官蘭和夏紅雲聽了,沒有一個不在心底好笑,都在暗喊:“鬼爪,你閣下現在可說立於不勝之地。第二場贏了,扯平!萬一花魔失手,再輸一場,那二年的奴僕生涯也夠你這位鬼爪抓魂淒慘的了!”

  鬼爪抓魂口中說著,第一個迫不及待的拉起文束玉向人叢中擠進去,文束玉輕聲笑道:“第二場輸贏尚未一定,咱們不要講講條件?”

  鬼爪抓魂嘿了一聲道:“笑話!”

  很明顯的,鬼爪抓魂對花魔之能力克三奇,似乎充滿信心。

  在文束玉情形恰恰相反。第一場,他有夏紅雲可資串通,贏來輕松之至。但是,現在的第二場就不同了,他僅能就情理判斷三奇不應該以三對一之優勢仍會輸給胭脂魔王。

  所以,文束無這時乃予巧妙地試探道:“唷唷,你閣下似乎比花魔本人還有自信嘛!閣下要知道,世上事,有的相當難說,萬一,咳,請閣下考慮,我說的雖然是萬一,但並非全無可能,——萬一胭脂魔王失手怎麼辦?”

  鬼爪抓魂起火道:“你小子少嚕嗦了,胭脂魔王輸,便是我醜鬼輸,不論輸在何種情形之下——小子你還有什麼說的沒有?”

  文束玉拿他沒有辦法,只好聳聳肩腫道:“只要你輸得口服心服,我當然無話可說。”

  鬼爪抓魂和文束玉二人擠去前面時,場子上胭脂魔與瀟湘三奇業已兩陣對上,三奇因胭脂魔之一再堅持,均已大動肝火,最後,酒癡晁海朝寶、文兩癡恨很一擺頭道:“‘要臉’與‘要命’兩者不可兼得,咱們兄弟舍‘臉’而要‘命’就是了!”

  於是,酒癡居中,寶癡在左,文癡在右,三癡成斂翼包抄之勢,分別凝神運氣,緩緩向胭脂魔注目欺逼而上,一剎那間,滿場寂然,胭脂魔也似乎深感三奇聯手之壓力非同小可,面容一整,微微後退,雙目中異光閃動,仿佛在察看三奇之虛實動靜,以便採取化解之道。

  說時遲,那時快,三奇在將胭脂魔逼退四五步之後,突然齊齊大喝一聲,六掌同發,三股掌風有如平地卷起之三股狂膨,分流合注,長河倒瀉般洶洶然淹向胭脂魔,全場千百武林人物情不自禁地爆出一片喝彩!

  文束玉看了,大感快慰,他心想:“胭脂魔功力再高,畢竟是血肉之軀,如能以血肉之軀擋得住這等力足排山倒海之攻擊,那就真的是神話了!”

  不意胭脂魔先前尚有幾分戒懼之意,現見三奇招式發出,卻反而如獲大赦般哈哈大笑道:“今日一會,方知瀟湘三友果然名不虛傳……”

  笑聲中,雙臂一攤,全身後仰,一條身軀籍三奇推來之掌風平地倒翻而起,人於半空中一個回折,口發龍吟清嘯,突如掠空餓鷹般疾撲文癡余敖當頭,其勢如矢,令人目眩。

  文束玉先聽胭脂魔口氣,已然暗感不妙,嗣見他藉力騰身,空中轉折之靈巧自然,不由得駭呼脫口道:“文癡休矣——”

  近知一語未畢,意外突然發生。

  就在胭脂魔雙掌業已臨文癡當項的這一剎那,西北人叢中,陡然飛起一道藍虹,胭脂魔一聲痛呼,真氣消散,當空摔落。

  這時,文癡余敖如欲收拾胭脂度一條性命,可說易如反掌,但是,文癡余敖不但未向胭脂魔下手,這時反而大喝一聲,疾如流星般縱身向西北人叢中撲將過去。

  就在文癡余敖一條身形于駭呼奔潰的人群中行將撲落之際,第二件意外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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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0:20:54 |只看該作者
  閒人四散趨避,行刺者屹立當地。可是,說也奇怪,文癡余敖在看清行刺者面目之後,一聲驚噫,竟然無法下手,身形藉虛空一按之力,硬生生飄落一旁,口中同時訝然發問道:“是……是你?”

  這位行刺者你道是誰?說來令人難以置信,她竟是新蔡留香院那位紅得發紫的西施姑娘!

  這時的西施姑娘雖然是一身文生裝束,但整個面目仍然保持著廬山本色,當下只見她朝余敖淡淡一笑道:“很意外是不是?”

  文癡愣了愣又道:“你行刺既已得手,怎麼還待在這裏不走?”

  西施側臉反問道:“走到哪兒去?”

  文癡詫異道:“你若是胭脂魔之敵,當不致暗施冷襲,否則,你等在這兒豈非自尋死路?”

  西施淒然一笑道:“奴身本來就沒有打算活著離開,何懼之有?”

  文癡完全迷糊了喃喃道:“真不懂你這是在——”

  西施夷然介面道:“這也沒有什麼難懂的,只不過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縱然想走也是徒勞,反不若等在這裏顯得大方些。”

  文癡更加不懂了,眨眼道:“暗器一出手,掉頭就跑,在混亂之中,誰能攔得住你?”

  西施苦笑道:“文大俠還以為奴家真有一身武功是不是?老實說了罷,奴家練是練過幾天,不過,所有的成就都已經在剛才表現出來了,談跑,恐怕……說句不好聽的話,恐怕死得也許更快些!”

  文癡大奇道:“練武功那有單練暗器一項的道理?”

  西施微笑道:“為什麼不可以?假如你目的只在對付某一個人,而別的武功就是練上一輩子也許仍舊不是對方的敵手,試問,多練又有何用?”

  文癡期期地道:“你……你這麼一點年紀,跟……跟花雲秋能有什麼恩怨?何況依原先又非武林中人!”

  西施冷冷一擺手道:“你問問老賊自己吧!”

  文癡突然轉過頭去道:“花雲秋,你……你聽到沒有?”

  西施剛才發出的,顯非等閒之暗器,這時的胭脂魔雖已自地上爬起,但行動上卻似乎仍有不便,他在文癡招呼之先,就已向文癡與西施位立之處一蹶一蹶的咬牙走過來,當下聽到文癡的問話,不禁止步抬頭,目注西施恨很叱問道:“你賤人倒說說看,花某人與錢人究有何仇?”

  西施玉容一寒,沉聲道:“姓花的,還記得十三年前你在冀北沈家在做的好事嗎?”

  花魔臉色一變,失聲道:“什麼?原來你丫頭就是沈寡婦的——”花魔說至此處,似乎自覺失言,尾音一頓,倏而住口。

  芳容鐵青的西施被花魔一言勾起辱母之恨,這時貝齒緊咬,玉掌猛揚,竟又迎面朝花魔打出一支淬毒銀梭。

  花魔說什麼也沒有想到這位橋弱的刺客手中竟然還有一支毒銀梭,一時托大,閃避無從,雖然讓開五官部位,但左肩卻給擦破大片皮肉。這種淬毒銀梭若是打在普通人身上,如不及時敷服解藥,縱然能進一死,也必難免局部殘廢之厄。可是,花魔中梭之後,僅僅上身一歪,微微皺了一下肩頭,就像普通人在無意中挨了顆石子一樣。

  西施毒梭出手,兩條青色身形同時撲至。

  搶身撲出者不是別人,正是五月花夏紅雲和素衣仙女上官蘭!兩女撲出之用意至為明顯,她們怕花魔老羞成怒要向西施下毒手。

  兩女落地,雙雙擋在西施身前,神情均極緊張,胭脂魔抬頭朝兩女勉強笑了笑道:“你們兩個丫頭慌張什麼!以愚伯今天在武林中之身份,難道還真的會跟她一般見識嗎?快點將她帶走吧,如果她繼續待在這兒,一味的不知進退,那就難說了!”

  夏紅雲和上官蘭聽得花魔如此說,忙不迭轉身將西施往一旁拉去道:“沈姑娘,我們走吧!”

  西施在兩女挾護之下,依然掙紮著扭頭向花魔大罵道:“你這老賊少耍假仁假義,我沈碧貞一天不死,遲早總會找你老賊算賬,你老賊等著瞧好了!”

  花魔裝作沒有聽到,轉身向文癡揚臉道:“怎麼樣?文兄,給這丫頭一打攪,情調全被破壞了是不是?假如文兄不反對,咱們改日重新再來如何?”

  文癡冷冷答道:“悉聽尊便!”

  花魔抱拳一拱道:“适才承蒙仗義出手,花某人僅此致謝!”

  說畢,從容轉身出穀而去,一場石破天驚之會,沒有想到結果竟收拾得如此突然而簡單。

  鬼爪抓魂瞪起一雙眼道:“你小子以為老色鬼真的這樣好講話?哼,全是空頭人情,他根本就拿沈碧貞那妮子無可奈何!”

  文束玉又是一呆道:“怎麼呢?”

  鬼爪抓魂哼了一聲道:“沈碧貞這小妮子在銀梭上所淬之毒顯為四川唐家的‘化魂汁’,這種化魂汁一旦進入人體之內,表面雖無化膿或潰爛之象,但毒性卻比任何毒藥都強,只要毒汁行遍人體全身三十六處大穴,任你是金剛再世,羅漢轉胎,也將回天乏術,老色鬼滿口說得好聽,其實他已是泥菩薩過江一一你小子不瞧他走得那麼匆促麼?”

  文束玉大感意外,怔了怔又道:“文癡餘前輩看出這一點沒有?”

  鬼爪抓魂道:“余敖博覽群書,尤精醫道,連唐家職掌焙煉部門的唐老,七年前,都曾為了一帖古方上一味藥材的用量問題,親自由川入湘登門求教,他會不會看出來,你去想想吧!”

  文束玉止不住詫異道:“那麼——”文束玉只說出兩個字便沒有說下去。剛才,胭脂魔第一個下煞手的對象的文癡,但在他遭受暗算之後,文癡卻第一個為他奮身截捕兇手。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可說的?

  文束玉心想:“胭脂魔與三奇之間的這段恩怨,在當初,固然是文癡不好,不過,胭脂魔應該瞭解三奇之為人,尤其是文癡余敖,這種人常將生死置之度外,爭的是一個面子,像文癡先前這種為義忘私的感人表現,便可說是個最好的例證,胭脂魔將來如果仍然不能忘去他與三奇之間的這一段,那麼,花雲秋這個人就一點也不足為奇了。”

  廣場上人已散去大半,鬼爪抓魂回頭瞥及文束玉沉吟不語,不禁問道:“小子,你在想些什麼?”

  文束玉緩緩抬起頭來道:“我是在想……這兩年時間,我應該如何利用才不會浪費。”

  鬼爪抓魂聽得跳起來道:“兩年?”

  文束玉慢條斯理地注目道:“你說呢?”

  鬼爪抓魂急得什麼似的,嚷道:“第一場,我承認……算我倒楣……至於第二場,雙方尚未分出勝負,你小子憑什麼算成我輸?”

  文束玉反問道:“胭脂魔的衣服怎麼破了?身上血是哪兒來的?他是今天的挑戰者,假如他還有作戰力量,他又為什麼委曲求全?”

  鬼爪抓魂忙道:“我當初是說——”

  文束玉一字字接下去道:“你是說:‘小子少哈蘇了,胭脂魔輸,便算我醜鬼輸,不論輸在何種情形之下——’不、論、輸。在、何、種、情、形、之、下,老前輩,是不是這樣的?我小子有沒有記錯呢?”

  鬼爪抓魂雖明知對方是在斷章取義,強詞奪理,但是,他在一時之間,卻又找不出更有力的解釋來為自己辯護。

  文束玉悠悠接著道:“其實,這一場不算也沒有什麼了不起,老前輩前此說得好,我們之間連個見證人都沒有,別說第二場不算,就是老前輩連第一場也不認賬,……咳,咳,前輩您說是嗎?”

  鬼爪抓魂給激得哇哇怪叫道:“好,好,兩年就兩年,有什麼吩咐,你小子快說吧!”

  文束玉微微一笑道:“談‘吩咐’,可不敢當,只不過有件小事想麻煩一下,就是家父因晚輩不聽話,已有半年之久未與晚輩聯絡,現在想借重前輩之力量代為打聽家父下落,打聽出來之後,以不驚動家父為原則——”

  鬼爪抓魂瞪眼道:“到時候你小子又去哪兒找?”

  文束玉想了一下道:“端陽節在長安居易樓咱們第一次見面的老地方碰頭如何?”

  鬼爪抓魂臉孔一板道:“以午時為准,過時不候!”

  望著鬼爪抓魂手忿然遠去的背影,文束玉深深噓出一口大氣,鬼爪抓魂此去,雖不一定能將父親找著,但總比他自己到處瞎碰瞎撞的機會多得多,父子如能再度相逢,為盡人子之道,他願放棄一切……

  文束玉正出神間,耳邊忽然有人輕笑道:“眼看伊人遠去,心中很不好受,是嗎?”

  文束玉漫不經意地點點頭,同時說了一句:“是的,人與人之間一旦——”文束玉抬起頭來,這才發覺說話者原來是夏紅五。

  夏紅雲發話時的笑意尚未完全斂去,可是,不知是何緣故,當文束玉的面孔抬正之後,夏紅雲的臉色竟一下子變得異常難看起來。

  文束玉不禁咦了一聲道:“怎麼啦?”

  夏紅雲沒有理他,輕輕一哼,悻悻然轉過身子,文束玉茫然四顧,目光所及,猛然省悟過來,原來又是一場誤會!

  遠處,素農仙女上官蘭正挽著沈碧貞直向穀外走去,文束玉因為心神不屬,适才並未留意到兩女跟在鬼爪抓魂身後,夏紅雲調侃他,系是針對上官蘭和沈碧貞而發,而文束玉卻以為對方口中之“伊人”是指鬼爪抓魂。文束玉一聲“是的——”,在夏紅雲聽來,自然不是滋味。

  文束玉弄清原委之後,不由得好氣又好笑,星眸一轉,忽然低呼道:“啊!好大一隻老鼠!”

  夏紅雲給嚇得一跳老高,尖叫道:“在哪里,快踩死它!”

  文束玉撲嗤一聲笑道:“心不在焉,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聖賢如是,大小姐亦如是,何獨厚責于小生哉!”

  複紅雲受誑後本待發作,聞言會意,不禁轉為嫣然一笑,紅著臉孔掩口笑道:“還好是這種天氣,否則那股酸氣不熏死人才怪!”

  文、夏二人走出山區時,天已漸黑,文束玉見夏紅雲一直向前走,仿佛胸有成竹似的,忍不住趕上一步問道:“現在要去哪里?”

  夏紅雲回頭笑道:“去一個大家都想去的地方,我只說這麼多,底下由你猜,猜出來算依聰明!”

  文束玉脫口道:“藏寶之穀?”

  夏紅雲曬道:“藏寶之穀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嗎?說話也不先經過大腦一下。”

  文束玉赧然一笑道:“不然……”

  夏紅雲慎道:“告訴了你,還要你猜什麼?”

  文束玉心生一計,故意想了想,然後猛一擊額道:“對,對,我知道!”

  夏紅雲果然上當,她以為文束玉真的猜到了,當下不假思索地介面道:“真笨,這麼簡單的問題都要連猜兩次才能猜得著,想想看,大家得到的只是一幅山峰形勢圖,天下山嶽這麼多,除了去向‘鬼穀子’請教,誰能知道這幅草圖代表的是天下那座山峰?”

  文束玉真想問一句:“誰是鬼穀子?”

  文束玉想著,一面含混地道:“是的,這方面除了一個鬼穀子,咳,可說再找不出第二個人能對這種仙符一樣的草圖……”

  夏紅雲深深一歎道:“這位與世無爭的好好先生看情形恐怕要他一陣麻煩的了!”

  文束玉本想從對方口中查出鬼穀子之來歷,不意夏紅雲以為他對鬼穀子知道得和自己一樣多,因而在一聲慨歎之後,即未再說下去。文束玉雖然著急,但一時轉圜不來,只好暫時悶在心裏。

  晚上,二人在離山區不遠的一個小集上歇下。

  飯後無事,文束玉說出鬼爪抓魂在賭輸之後的種種反應,夏紅雲聽得笑不可仰,接著,夏紅雲也將素衣仙女上官蘭將沈碧貞帶去的地方說了出來。

  原來沈碧貞進入新蔡那間留香院並沒有多久,她是去年年底風聞桐柏金陽堡將有一場武林盛會,方才忍辱混去那種地方,在她估計,她認為毀卻母親一生名節的胭脂魔也會來桐柏參加,結果,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終于在文束玉口中弄清那位花公子正是辱親仇人胭脂魔王花雲秋,只是老淫魔功太高,兩支陣毒銀梭並未取得淫魔性命。

  素衣仙女上官蘭在知悉這位孝女身心仍屬清白無瑕之後,同情心大起,自告奮勇要帶沈碧貞去見她師父飛花掌,以便在武功方面繼續深造,不論將來有無報仇希望,但最少可藉飛花掌這塊金字招牌取得今後之安全當無問題。

  二人一直談到深夜分手入房,文束玉始終得不著機會套問有關鬼穀子其人之生平種種。

  第二天,文、夏二人繼續上路,至羅阜搭船南下,擬奔雲夢方面。文束玉因為怕漏了底,上船之後反而連問都不敢問一聲。四天之後,船至安陸,夏紅雲提議改走旱路,文束玉自然不表反對。

  登岸之後,文束玉信口問道:“既然水路順船,可以直抵雲夢或洞庭,為什麼又要多此一舉改走旱路呢?”

  夏紅雲眼色一使,悄聲道:“為了方便人家……”

  文束玉留心察看,身後不遠處果然跟著上來兩名同船“客人”,那一名瘦弱的老者和一名外貌極其拙朴的中年人,設非夏紅雲加以提示,文束玉說什麼也不會疑及像這樣的兩個人物也會有其不妥之處。

  文束玉經過一陣細心觀察,結果發現身後兩個傢伙的確有點不對勁,不禁低聲稱贊道:“真佩服你的眼力!”

  夏紅雲聽得頗為舒服,傲然一笑道:“誰像你這種虎父犬子……”似乎覺得語氣太重,話說一半,隨即縮住。文束玉因對方語出無心,也未在意。就在這時候,二人因為說話分神,等二人再度回頭,兩名跟蹤者竟已消失得不知去向。

  夏紅雲臉色微變道:“這兩個傢伙身手之高,實在出人意料之外,看樣子我們都得小心一點才好,若將他們當做普通江湖人物就要吃虧了。”

  文束玉悄聲道:“既然如此,我們是不是需要改頭換面一番?”

  夏紅雲嗤之以鼻道:“又說呆話了,我們這樣,豈不是正好告訴人家我們已經警覺到他們的存在?要知道,我們現在是以身作餌,最重要的便是裝成懵然無知,誘使對方入伏,如此方能弄清兩個傢伙的來路,以及這次跟蹤我們的目的何在,我剛才也不過是說這兩個傢伙似乎不可輕視,難道以我們芙蓉之徒以及斷腸簫哲嗣的身份,還真的怕了這麼兩個毛匪不成?”

  文束玉見她語氣說得如此豪壯,也就笑笑沒有再說什麼。

  二人進入安陸,遊目所及,發覺城中氣氛似乎有點異樣,閒人散集街頭,三三兩兩竊竊聚語,好似城中這兩天發生什麼大事一般。

  文束玉想湊上去打聽,夏紅雲一把拉住,低聲道:“遲早總會知道,急什麼!”

  二人信步走進西街一家升發客棧,剛剛跨進棧門,立有一名棧夥過來向二人躬腰遞上兩幅白細布。

  文束玉順手接著,愕然道:“這是什麼意思?”

  棧夥不安地搓搓手道:“今天是本城胡老善人五七忌期,兩位相公外路來也許不知道,我們這位胡老善人在世時,修橋補路,無善不與,終其一生,活人無數,方圓百里之內,人人尊為萬家生怫,這是本城縉紳的一項公議,決定凡是在七七忌中經過本城的旅商客賈,一律奉孝布一幅,以舉善行,以彰善德……”

  文、夏二人輕輕一哦,分別將那幅白布纏上臂彎,在人心不古、世風日下的今天,居然有棧夥口供的這等善人出現,自然應該受到尊敬。

  天黑以後,店夥過來請文、夏二人去前廳用餐,一面賠笑向二人問道:“兩位相公明天是不是一早就要趕路?”

  夏紅雲感覺對方這句話問得很突兀,搶著說:“不一定,老鄉有什麼事?”

  店夥賠笑道:“沒有什麼,小的是說,胡府今晚有場盛祭,與祭者均為本縣名流,假如相公不急著趕路,錯過了實在可惜。”

  愛紅雲大感興趣,忙問道:“胡宅坐落何處?”

  店夥用手一指道:“這兒出門向南走,到新街口向東拐彎,下去約勞百來步,門口搭有素棚的那座宅第便是。”

  夏紅雲拱手道:“知道了,謝謝。”

  店夥退去後,文束玉輕笑道:“你興致怎麼這樣好?”

  夏紅雲微微搖頭道:“你不知道……”

  文束玉惑然問道:“什麼我不知道?”

  夏紅雲若有所思地道:“我總覺得……”

  文束玉吃驚道:“覺得怎樣?”

  夏紅雲似乎突然警覺過來,忙以他語道:“不怎麼樣,咳,走,我們吃飯去,祭為古禮中之大典,平常很難看得到,夥計說得不錯,錯過了的確可惜……”

  文束玉對別人不願說的事,一向不加追問,這時雖然感到納罕,卻未再有表示。

  用過晚飯,二人依店夥之指示,出棧向東街胡宅走來。到達胡宅,果如店夥所言,門前搭著一座高大的素棚,棚中素齋剛散,一些打雜的正在收拾碗盞,抹拭桌椅。迎面一張桌供著一幅巨大的遺像,像上是一名面容慈藹的老人。夏紅雲仁足朝遺像凝注了片刻,方才點點頭繼續向棚後走去。

  繞過素棚,又是一派不同的氣象。

  由大門向裏,直通第三進,所有門戶完全打開,寬廳廣院,檀香氛氛,氣氛極為肅穆莊嚴。

  第二進中門之後是祭壇所在,這時,祭壇兩側正散佈著數十名白袍祭士,每名祭士,都斜佩著一幅素經,綬上分明各人於祭典中所擔任之職司。

  按“祭”乃“禮”、“樂”合行之典。這項大典中除設“主祭”、“亞獻”、“三獻”各一人外,禮部計分:“大贊”、“司引”。“司祝”、“司尊”、“司玉”、“司帛、“司稷”、“司麾”、“司饌”等九班,合“主祭”、“亞獻”、“三獻”為十二部門。

  樂部亦分十二組:“司球”、“司琴”、“司瑟”、“司管”、“司鼓”、“司祝、“司啟”、“司笙”、“司鏞”、“司簫”、“司鐘”、“司磬”。

  文束玉和夏紅雲二人到達時,祭典恰好剛剛開始。

  只見祭壇左側那名正贊禮生洪聲喊道:“大祭開始,執事者,各司其事——”

  贊禮生一聲喊出,司樂部門之十二名祭士立將諸般樂器取在手中,接著,司麾將諸條士分別—一引導就位。

  眾祭士按序分兩班站定後,司贊者又喊道:“奏樂!”

  於是,鐘鼓齊嗚,笙簫並奏。

  再接著,盥洗,迎神,上香,主祭者行初獻禮,司贊者於細樂聲中拖長聲音有節奏地喊著:“拈香奠地,跪……拜……興……拜……興……拜……興……拜……興……主祭者禮成復位!”

  初獻之後是獻樽、獻饌、獻玉、獻帛……讀祝文……司樂祭士奏至德之章,眾祭土合舞至德之容。

  第一遍儀式過去,又是亞獻、三獻。

  祭禮進行中,數十名祭士在贊禮生的哈喝,和司麾、司引的領導下,進進退退,左環右繞,往復來回,步履整齊,服裝劃一,乍看去有如一群穿花素蝶,煞是美妙壯觀。

  文束玉只顧看得出神,回頭忽然不見了夏紅雲,不禁暗吃一驚,他路起足尖,四下搜視,滿院都搜遍了,依然未見夏紅雲蹤影。

  文束玉甚是好奇怪,心想:“這妮子是去了裏面,還是走去外面了呢?有事離開,招呼也該打上一個才對呀!”

  文束玉想著,腳下不知不覺的向廳後移去,廳後是靈柩所在,這時正隱隱傳出一片哭泣聲。

  文束玉剛剛走到那幅素幔前面,忽聽贊禮生大聲喊道:“孝子孝孫答謝主祭者——”

  喊過過後,擠在靈堂外邊的觀禮者紛紛後退,司麾和司引兩名祭士雙雙並肩向後面靈堂中走來。

  就在這一剎那,文束玉忽然發現一件驚人的秘密。

  文束五冷眼留意之下,覺得進來准備將孝子孝孫額去前廳答謝主祭人的這兩位司麾和司引,不但步法矯健,有逾常人,就是兩人那兩雙眼神,也絕非普通人所應有,二人並步前行,眼皮微垂,大有眼觀鼻,鼻現心,目不斜視之概,但是,文束玉卻不難看出二人藏在眼瞼下的那雙精眸,始終在溜個不停,眸珠滾動間,異光閃閃,有如電芒。

  文束玉心知有異,當下唯恐被二人發覺到自己的存在,臉孔一偏,迅速退去一邊。

  他等二人自身邊走過,立即悄然跟去二人身後。二人進入靈堂,那名司麾上前,向跪著的兩名年輕男子一比手勢,兩名身著喪服的青年男子,馬上站起來排去那名司引後面。

  司麾和司引分別領著一名孝子,面對墨漆巨柩止步拈香,然後合掌躬身行謁靈禮。

  當兩名祭士雙掌合起,身軀向前俯出的這一瞬間,文束玉暗道一聲不妙,情不自禁便待向前撲去。

  原來他見兩名祭士表面上似在面對靈槍行禮,實則雙掌暗合內家真力,使的乃是少林達摩三絕招中一式“我佛如來”,這一式我佛如來如果十足發出,其結果將是棺木無損,屍骨碎散!

  文束玉覺得,不論這位胡善人生前跟這兩名祭士有過多大仇恨,所謂“一死百了”既然人已死去,所有仇恨便該一筆勾銷,如連死人屍首都不肯放過,也就未免太過分了。

  可是,文束玉身形方動,一股無形勁氣突然貼罩後心,耳中同時傳入個冰冷的聲音道:“安靜點,朋友。”

  文束玉心頭一凜,廢然煞住去勢。他知道在這種情形之下,除了屈服之外,別無他途可循。他如用強,不但挽救不了別人碎屍之厄,自己首先就得橫屍當場。

  經過這麼一岔,那兩名祭士之兩股掌力業已安然發出,只聽植中響起一陣極其輕微的震動,兩名祭士同時輕聲一咳,以咳聲掩去那陣震動聲響,然後,兩名祭士於唇角泛起一抹得意的詭笑,轉身將兩名孝子引向前廳。二人發掌收掌,迅速而自然,除了一個文束玉,似乎還沒有第二個人能夠發現。

  兩名祭土已經遠去,但文束玉後心之壓力仍未隨之解除。

  文束玉微微扭頭道:“如今業已事過境遷,朋友還待怎樣?看朋友這份身手,在武林中當非無名之輩,似這等背後暗算于人,朋友是秦也不羞!”

  身後冷冷一笑道:“老子本想放手,但經你小子這麼一說,老子可得重新考慮了,小子,你們本是兩個人,還有另外那個……”

  來人的身後,這時有人陰陰介面道:“在這裏!”

  接著,但聽原先那名暗襲者一聲輕哎,文束玉後心壓力立即消失。

  文束玉轉過身去,迎面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日間兩名跟蹤者之一的那個青年漢子,這時,在青年漢子身後赫然站著面帶冷笑的夏紅雲。因為一群閒人都已擠去前廳,刻下靈堂這邊顯得格外冷清,夏紅雲以一掌照在那漢子腰脅之間,漢子臉色發青,冷汗涔涔,似乎甚為痛苦。

  夏紅雲在接觸到文束玉目光之後,嗤鼻道:“要不是我來的是時候,哼!”

  文束玉左右望了一眼,皺眉道:“這廝現在如何打發?”

  夏紅雲嘿嘿一笑道:“這個還不簡單——”

  口中說著,掌心向外一登,那名青年漢子口目微張,上身顛得一額,頓時撒手了賬。

  文束玉駭然脫口道:“你!”

  夏紅雲以腳尖一撥,將屍身踢去陰暗的室角,然後抬起頭來冷笑道:“我怎麼樣?假如我不來,他還不是這樣對付你!外面人這麼多,除此而外尚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經此一來,文束玉對外廳之祭典已然全無胃口,於是,二人閃身穿入裏院,然後由後院翻出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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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0:23: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返回客棧的路上,文束玉對剛才那一幕始終不能釋然,於沉默了片刻之後,再次正容道:“雲妹不是我說你,以我們的出身和教養,我們實在不該與那班匪徒一般見識,語雲: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們習武,目的雖在鋤強扶弱,但是,鋤強也好,並不一定就非殺人不可。”

  夏紅雲連連點頭道:“玉哥此言極是。”

  文束玉見對方竟能如此虛心接受,心中甚覺高興,當下忙又說道:“過去的也就算了……”

  不意夏紅雲忽然轉過臉來談談問道:“你知不知道死者是何身份?”

  文束玉微微一愣道:“是何身份?”

  夏紅雲哼了一聲道:“聽說過‘九疑一絕’計生皇座下的‘九鼠一狐’嗎?此人便是‘九鼠’中的‘毒鼠’餘心權,而另外那名老者則是那名老狐狸‘百穴幻狐’曹澤林。在五行十三奇中,九疑一絕計生皇與家師芙蓉仙子一向被視為相處最平和的兩位,而今你瞧吧,知人知面不知心,計生皇老鬼竟然不念家師情誼,而暗中唆使一狐一鼠算計於我倆,殺死這名毒鼠,第一是因為這口惡氣難忍,其次使是為了宰掉毒鼠,計老鬼與家師或者尚可馬虎和平相處,否則,大家有著心病,關系可能馬上惡化,現在你再想想看,在這種情形之下,這名毒鼠放得放不得?”

  文束玉大感意外道:“九疑一絕派人算計我們,其目的何在?”

  夏紅雲側目道:“你又怎知道計老鬼過不去的只是我們兩個?”

  文京玉惑然道:“難道……”

  夏紅雲冷笑道:“假如我夏紅雲沒有猜錯,這次參加金陽堡之會的,大概誰也不會例外!”

  文束玉道:“那麼适才向胡善人格木下手的那二人又是誰呢?”

  夏紅雲吟著道:“這二人身份頗費猜疑,二人與狐鼠聲氣相通,照理說應該是來自九疑山,可是,二人身手均在狐鼠之上而又無計老鬼本人在內……”

  文束玉道:“二人顯然都經過易客手術,你怎知道二人之中有沒有計老鬼在內呢?”

  夏紅雲道:‘針老鬼身材瘦小異常,這是易咨術所無法彌補的弱點,而且老鬼生平有個改不了的老毛病,便是每次在動手之先,必然會發出一聲乾咳,幾十年來,從無一次例外。”

  文束玉想了一下,忽然問道:“這二人是誰,我們暫且不去管它,另外一點令人不解的便是,今天這位胡善人既非武林中人,而且人已作古,為什麼那二人還不肯放他過去呢?”

  夏紅雲聽得微微一笑道:“你知道這位胡善人是什麼樣的一位‘善人’?”

  文束玉覺得夏紅雲語氣有異,愣了愣,脫口道:“莫非——這位胡善人就是鬼穀子不成?”

  夏紅雲又是微微一笑道:“算你夠聰明!”

  文束玉呆了好半晌方才吶吶說道:“那麼……我們……豈非白跑一趟?”

  夏紅雲側過臉來道:“怎會呢?”

  文束玉道:“我們這一次來,其目的也無非是想找鬼穀子對寶圖有所指點,現在鬼穀子既已物故,我們……”

  夏紅雲莞爾一笑,截口道:“假如我現在告訴你,鬼穀子事實上並沒有死,剛才找不但見過他本人而且還從他那兒追出有關寶圖之秘密,你是相信還是不相信?”

  文束玉嚇了一跳道:“真的還是假的?”

  夏紅雲得意地道:“這老兒自命詭計多端,但碰上我五月花,他老兒就無法不現形了。”

  文束玉見她不是開玩笑,好奇心大起,忙道:“你說說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夏紅雲笑了笑道:“剛才進門時,你看到的,我不是對大善人那張遺像曾有一度特別留意嗎?”

  文束玉點頭道:“是的……”

  夏紅雲接下去道:“那張繪像雖然經過篡改,但是凡見過鬼穀子本人的,仍不難一眼便能認出這位胡大善人不是別個,正是鬼穀子胡其用是也!當時,我心頭馬上升起一團疑雲:第一,鬼穀子一向住在雲夢,怎麼會跑來安陸的?若說為了避免困擾,為何連姓也不改一個?甚至還供出這麼一張與本人面目相差極為有限的繪像?其次,這老兒一向注重養生之道,目下才不過六旬出頭,怎會無緣無故死去?於是,我馬上想到,這裏一定有文章,我猜測,這老兒一定是預知為了金穀寶圖之事,早晚難免要有麻煩上門,不如來個詐死,好斷卻大家的念頭!”

  文束玉忍不住插口道:“且慢!你這番猜測固然不無道理,但是你又怎知道他本人尚隱藏在這座宅第之中而能將他找著的呢?”

  夏紅雲微微一笑道:“關於這一點,得分開兩方面來說:第一,如所周知,這老兒雖然怕事,但好勝心卻甚強,他每籌劃一件計謀,都希望親見其圓滿實現。第二,他一定想看看清楚,來找他老兒麻煩的究竟有多少?都是哪些人?”

  文束玉道:“那麼最後你是在毛中什麼地方將他找著的呢?”

  夏紅雲笑說:“剛付那批祭士之中,你有沒有留意到排在最末的那位司磐?”

  文束玉啊了一聲道:“原來就是他啊!”

  夏紅雲笑了笑道:“我當時雖然斷定這老兒必然沒有離開這座宅第,但因為這老兒易變術超人一等,對這老兒究竟隱在哪一角卻是毫無把握。我悄悄從人叢中挨次搜索過去,在走過那名司磬身邊時,忽然發覺到那位司磬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一雙眼光不時以眼角溜來溜去。嘴角隱隱浮著笑意,祭服下面的一條右腿且在得意地輕輕晃動,這是在這種嚴肅的祭典中,身為一名祭士所該有的心情和舉動麼?”

  夏紅雲又笑了一下,接道:“當時,我心頭一動,立即向老兒傳音恫嚇道:‘胡老兒,今天這座宅第中來多少冤家對頭,你老兒應該明白,怎麼樣,要不要來一次小小的談判?’我這樣說,不過是冒他一冒而已,不意一冒之下,果然沒有錯!老兒顯然著慌了,連忙傳音答道:‘好,好,雲丫頭,算我老兒認得你丫頭厲害也就是了,我的小姑奶奶,咱們等會兒再談如何?’我說:‘不行,夜長夢多,小姑奶奶不上當’——”

  文束玉極感興趣,忙催問道:“之後呢?”

  夏紅雲笑道:“之後,老兒計無可出,只好跟身邊的司鼓輕輕打個招呼,從行列中退出來,這老兒倒也乖巧,他將我引去一角,開門見山地問道:‘老夫可沒時間跟你丫頭嚕蘇,說吧,你丫頭想要求什麼?’我道:‘丫頭要求什麼你想呢?’老兒歎了口氣道:‘也罷,你丫頭快去吧,那是大洪山的靈駝峰——’”

  靈駝峰一個峰字剛剛出口,身後陰暗處突然有人呵呵介面道:“謝啦,小妮子——”

  文束玉失驚道:“不好,快追!”

  二人轉過身來,一道灰影沖天而起,去勢如矢,眨眼消失不見,夏紅雲輕輕歎道:“追不上啦!”

  文束玉抱怨道:“都是你,講話一點不小心,說及這等重大機密時也不先後左右稍微看一下。”

  夏紅雲一聲不響,轉身朝身後四下望瞭望,忽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文束玉訝然道:“何事好笑?”

  真紅雲前仰後合地道:“‘百穴幻狐’曹澤林自詡智計過人,想不到也有今天……咕咕……老賊這下總給姑奶奶整慘了吧。”

  文束玉愕然瞪目道:“誰給整慘?”

  夏紅雲忍俊不禁道:“你以為我五月花夏紅雲真如你所想像的那般糊塗,這麼容易就會將如此重大之機密洩露出去不成!”

  文束玉一呆道:“那麼……你所說……現到過鬼穀子,以及藏寶金穀坐落靈駝峰等等,都是你信口編造出來的了?”

  夏紅雲點點道:“可以這樣說。”

  文束玉皺眉道:“我還以為——”

  夏紅雲笑著介面道:“忙什麼,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我只說‘可以這樣說’;誰告訴你全部都是‘編造出來的’?”

  文束玉茫然道:“那麼——”

  夏紅雲笑道:“我剛才告訴你的那番話,從頭到尾都可說是真的,只不過大洪山靈駝峰是屬於臨時編造而已。”

  文束玉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早發覺那廝跟在後面,我只顧聽你說話,倒是沒有留意。”

  夏紅雲得意地道:“你想想看,一狐一鼠本是同道而來,最後毒鼠現身了,那麼那位幻孤呢?不消說得,當然是躲在暗中潛伺我們的動靜了。我們後院翻出時,我便隱約覺察到有人綴在身後,此人是誰我當時並不清楚,因為我無法轉身察看,不過此人跟蹤我們的用意,我已明白,無非是他看到我跟鬼穀子交易,自忖從鬼穀子胡老兒討不到便宜,想在我們身上獲取現成的情報罷了。”

  文束玉道:‘哪麼,真的金穀又在什麼地方呢?”

  夏紅雲道:“算了吧,曾被蛇咬過,見到爛繩都會嚇一跳,我要說出來,安知沒有第二個百穴幻狐呢?”

  文束玉點頭道:“這倒是真的,謹慎一點也好。”

  夏紅雲忽然說道:“你提到謹慎,我倒想起一件事,為了安全起見,我看我們也不必再回客棧,不如這就趕去中條——”

  文束玉不解道:“趕去中條幹什麼?”

  夏紅雲脫口道:“金穀就在中條山仙樵峰的下面你難道不知道?”

  文束玉憶道:“你——

  可是,已經遲了,二人左側不遠的一道短牆後面再度有人暴出一陣哈哈道:“夏丫頭啊?你丫頭聰明,只可惜年紀輕,經驗畢竟還是不足,怎麼樣,老夫比百穴幻狐曹老兒如何?哈哈哈!”

  那人大笑著,不但不像百穴幻狐先前那般急著離去,反於笑聲中白牆後長身而起。由於這一次夏紅雲口中的“中條仙樵峰”系無心說漏,自非适才之“大洪山靈駝峰”可比,這時竊聽者公然露面,文束玉滿以為夏紅雲在情急之下定要捨命撲過去,哪想到,事實上竟是大謬不然。

  只見夏紅雲在看清來人面目之後,僅於原地跺足道:“古伯伯不要臉,虧您還是個長輩……”

  牆頭上那名身穿黑色勁裝,身材矮胖的老者聞言笑道:“別罵人,丫頭,鬼穀子胡老兒又滑又刁,要從他老兒那裏逼取口供還真不是一件容易事,現在蒙你丫頭代勞,只要你丫頭不再告訴別人,愚伯如能進入金穀,將來一定分你丫頭一份就是了!”

  夏紅雲面轉喜色,介面道:“古伯伯這話算不算數?”

  黑衣老人沉臉道:“古伯伯跟你丫頭開過幾次玩笑?”

  夏紅雲又道:“那麼古伯伯將來預備分侄女兒哪幾樣東西?”

  黑衣老人嘿了一聲道:“哪幾樣?哼,你丫頭心倒不小,我問你丫頭,裏面的東西一共有幾樣?”

  夏紅雲堅持道:“不行!至少一瓶大還丹整個歸我得!”

  黑衣老人也堅持道:“半瓶!”

  夏紅雲大概知道爭對方不過,只好自動退讓道:“若是顆數成單……”

  黑衣老人大笑介面道:“這個你丫頭放心,姓古的還不至於小氣到這般程度,你丫頭只須記得嚴守口風,到時候老夫自會派人通知你丫頭就是了!”

  大笑聲中,騰身而起,去勢竟比百穴幻狐更見勁疾!

  文束玉轉過臉來道:“此人是誰?”

  愛紅雲詫異道:“什麼?你竟連這位鼎鼎大名的流星拳古必蒼也不認識!”

  文束玉皺眉道:“我又沒有見過,怎會認得?”

  原來對方竟是流星一絕中的流星拳古必蒼,怪不得夏紅雲要拿對方一點辦法沒有了。

  文束玉想著,接著說道:“現在只有……”

  夏紅雲眼色一使,掉頭便向城南走去,文束玉追上去輕聲道:“怎麼不回客棧?”

  夏紅雲以肘彎輕輕一碰,示意他少開口。

  走到南城腳下,夏紅雲四下一掠,竟然越牆翻去城外,文束玉縱身跟出,忍不住又問道:“我們究竟……”

  一語未畢,城壕對面一座土丘後面忽然有人探首輕笑道:“進行得怎麼樣了?丫頭。”

  夏紅雲回過身來朝文束玉笑了笑道:“虛虛實實,實實虛虛,這是兵法上的基本要義,現在我來為你介紹鬼穀子胡老兒的廬山真面目……”

  文束玉又是一陣意外。

  說話之間,一人已經越壕來至土丘之前,從土丘後面走出來的是個瘦小的老頭子,面目果與素棚中供的那幅繪像相去無幾。

  文束玉在夏紅雲的引介之下,上前跟鬼穀子見了禮,鬼穀子眯服朝文束玉點頭打量了一陣,方才轉向複紅雲笑著問道:“是否一如老夫所料?”

  夏紅雲點點頭道:“一點不差。”

  文束玉至此方才明白這一切原來是鬼穀子的安排,夏紅雲不過是依計行事而已,文束玉想著,止不住向鬼穀子問道:“請問胡老前輩認不認得那兩個向靈柩……”

  鬼穀子頭一點,攔著笑道:“二人便是以‘第十四奇’和‘第十五奇’自居的‘黑水雙冠’;‘不學書生’司徒營,‘四全秀士’閔文亮。對於五行十三奇,老朽是無緣攀附,他們兩個則向外宣稱‘不屑與中原那批傢伙為伍’。”

  鬼穀子笑了笑,接著說道:“不過,憑良心說,不學書生司徒營和四全秀士閔文亮這兩個傢伙,玩藝兒倒是有一點,老朽這次裝死,主要的便是對付他們兩個,至於流星拳古必蒼和百穴幻狐這幫人,老實說,老朽尚還沒有放在心上。”

  文束玉吃了一驚道:“難道黑水雙冠在武功方面的成就更在流星拳之上不成?”

  鬼穀子搖搖頭道:“那倒不見得。”

  文束王道:“不然——”

  鬼穀子皺了皺眉頭道:“流星拳古必蒼以及百穴幻狐這幾個老傢伙,他們自以為在心計方面都有一套,談到用計,他們自然差得還遠,所以,這些老傢伙來,老朽如想加以打發,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是黑水雙冠這兩個傢伙就不同了。這兩個傢伙一向手狠心辣,既不講情義,更不講道義,三年買不上歡心一句話便能翻臉,老朽自忖,一對一恐怕都不是兩廝的敵手,如今兩個一起上門,自然趨之大吉了。”

  文束玉仍舊有所不解道:“老前輩偽稱逝世之前的事,在一個多月之前,老前輩怎麼就能預知雙冠一定會來?”

  鬼穀子指著夏紅雲笑道:“這丫頭知道的,老朽原來住在雲夢一帶,早在七八年前,老朽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紛擾,悄悄遷來安陸這兒,由於老朽掩護得法,七八年來,除了十三奇少數幾人知道老朽在這裏之外,可算相當太平,不意在一個多月前,雲夢故居忽然傳來密訊,說是最近這些日子來,每天平均有不明來歷之武林人物在打聽老朽下落,經詢來人,發現黑水雙冠赫然亦在其中,老朽覺得,早晚是個麻煩,遠不如來個一勞永逸,沒有想到,最後幾乎……”

  夏紅雲插口道:“黑水雙冠又不是本地人氏,他們怎會在祭士名單中排上名字的呢?”

  鬼穀子歎了口氣道:“老朽剛才不是說過了麼?這兩個傢伙心腸毒如蛇蠍,這情形除了血手取代還有什麼其他溫和手段!”

  夏紅雲又道:“黑水雙冠也並非全無心計之人,棺中是否睡有人在,他們怎麼竟未能發覺?”

  鬼穀子得意地笑了笑道:“兩個傢伙大概算定老朽不敢以空棺蒙混,以為老朽定是本人躺在裏面,臨時閉住血脈,以應意外之變,所以兩個傢伙隔空發掌,好叫老朽不想死就得跳出棺外,否則便只有落個屍分骨散。”

  文束玉想了想問道:“不學書生的‘不學’兩字,大概取‘不學無術’之意,這個晚輩知道,但那個什麼四全秀士的‘四全’應作何解釋?”

  鬼穀子笑道:“‘酒色財氣’四大皆全呀!”

  夏紅雲忽然催促道:“別打哈哈了,老兒,您的吩咐,我已—一照辦,百穴幻狐打發走了,流星拳也打發走了,現在,該您老兒兌現了吧?”

  鬼穀子點點頭道:“好,那幅原圖拿出來給老朽瞧瞧再說。”

  夏紅雲自身上取出那幅金陽堡主狄建義所分發的寶圖繕本,並著得自雲鶴莊主胡大梅的那一部分一起交去鬼穀子手上。

  鬼穀子招手領二人走去土丘後面席地坐下,然後借著月色於地面上將兩幅寶圖湊合起來,偏著腦袋左瞧右瞧,最後忽然打鼻管嘿了一聲道:“哼,騙騙鄉下人還差不多……”

  文、夏二人同時一驚道:“前輩認為有何不妥?”

  鬼穀子指著寶圖最後一角,轉向文、夏二人迷惑地道:“金陽堡主翻雲龍散發這幅複製品時,當時在場者,竟沒有一個人表示懷疑麼?”

  文束玉望向夏紅雲,遲疑道:“好像沒有吧。”

  鬼穀子搖頭喃喃道:“那就怪了。”

  夏紅雲搶著道:“難道翻雲龍提供的這一部分是贗品不成?”

  鬼穀子緩緩搖頭道:“翻雲龍提供的這一部分是否屬於贗品,在未見到原圖之前,誰也不敢速下斷語,不過,最後這一角寶圖多少有點問題,卻屬無可置疑。”

  夏紅雲忙問道:“為什麼呢?”

  鬼穀子再度指向地上那幅由兩張紙片拼湊而成的金穀寶圖道:“你們有誰到過峨嵋沒有?”

  夏紅雲叫道:“啊!峨嵋,峨嵋怎麼沒有到過!”

  鬼穀子攔著道:“到過九老洞沒有呢?”

  夏紅雲興奮地道:“莫非……噢,當然到過,那一次,我還跟大師姊和二師姊她們打賭……”

  鬼穀子搖搖手,止住夏紅雲再說下去,然後以手指著寶圖向二小皺起眉頭,不勝其惑然道:“你們看,這座橋,以及這塊岩石,還有這兩道成翼狀的江流,他們不是峨嵋九老洞下的‘雙飛橋’、‘牛心石’以及‘黑龍’、‘白龍’兩江是什麼!只是到過峨嵋的人,誰不能一目了然!”

  夏紅雲不解道:“即使金穀就在九老洞附近,又有什麼奇怪的?”

  鬼穀子哼了一聲道:“就好像你丫頭一個人到過峨嵋似的,假如沒有什麼奇怪,九疑一絕計老鬼、百穴幻狐餘老鬼,以及黑水雙冠他們為什麼不直接趕去九老洞,還來找我胡某人幹什麼?”

  夏紅雲脫口道:“是呀!”

  文束玉插口道:“如果最後這一角草圖系出自翻雲龍偽造,翻雲龍這樣做,豈不是太幼稚和太危險了?”

  鬼穀子搖搖頭道:“事情恐怕沒有這樣簡單,這其中可能還有隱情在內。”

  夏紅雲霎著眼皮道:“依前輩之看法,這是怎麼回事?”

  鬼穀子沉吟道:“太難說了……”

  夏紅雲甚為不悅道:“假如九疑一絕或者黑水雙冠他們找上你老兒提出這項疑問,難道你老兒也只回一聲‘難說’便將他們打發得掉麼?”

  鬼穀子苦笑道:“要錢只怕真沒有,我鬼穀子花樣再多,碰上這種的確不懂的難題,你又叫我如何回答?”

  夏紅雲冷笑道:“那好,等明兒我再去將計老鬼和餘老鬼他們設法攔回來也就是了!”

  鬼穀子著慌道:“哎喲,我的小姑奶奶,我,我,老朽的話還沒說完,你丫頭少發這麼大的脾氣好不好?”

  文束玉暗暗好笑,他真佩服夏紅雲這小妮子果然有她的一套。

  夏紅雲冷冷一笑道:“所以我說咱們最好少來這些花招,姑奶奶的脾氣,你老兒該比誰都清楚!”

  鬼穀子不住搖頭道:“反了,反了……”

  感慨了好一陣子,方才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如果一定要老朽加以判斷,老朽以為,可能翻雲龍那廝也是受人利用,甚至連翻雲龍本人都給蒙在鼓中也不一定。”

  夏紅雲追問道:“那麼誰是這件陰謀的幕後唆使者呢?”

  鬼穀子兩手一攤,苦笑道:“我的小姑奶奶,你這不是有心難死人?我胡其用難道是神仙不成?”

  夏紅雲也覺得如果硬要對方回答此一問題未免太過分,當下眼皮一眨,改變話題道:“要是依了你老兒,我們現在應該對這次事件採取什麼態度?”

  鬼穀子沉吟著道:“根據跡象,這顯然是個有計劃的陷阱,假如要聽我老兒的忠告,最好是敬而遠之,靜觀其變,不過……唉……以你們兩個娃兒目前這種年紀,我看……我老人家這番忠告也許是白廢唇舌了。”

  夏紅雲吐的一聲冷笑道:“算你老兒有先見之明!”

  鬼穀子緩緩站起身來道:“先見之明也好,後見之明也好,多聽老人之言,總不是一件什麼壞事,希望你們這一路去,最好謹慎小心些,古人說得好,一失足便成千古恨,等到將來後悔,可就要來不及了……”

  夏紅雲匆匆收起地上那兩幅寶圖,從後追問道:“前輩想去哪里?”

  “道不同,不相為謀!”

  佝樓的背影隨著聲浪遠去,眨眼於夜色中消失不見。

  文束玉目送鬼穀子遠去後,轉過身來道:“我們真的要去峨嵋?”

  夏紅雲反問道:“不可以嗎?”

  文束玉皺眉道:“既已知道這是一場騙局,再趕去還有什麼意思?”

  夏紅雲賭氣道:“那你就別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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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人財鳥食兩相亡


  春二月,由江陵向三峽的一條雙桅江船上,底艙載貨,外艙搭客,正以日行三十裏的緩慢速度溯江而上。

  船到巴東,船主宣稱要在巴東地面停泊三天,以便裝貨、卸貨。

  於是,二十餘位船客紛紛地棄船登岸,大家正好藉此舒散一下蝸曲的筋骨,順便領略一番這座川鄂要鎮的風光。

  最後離船的二名船客是一對公門差人。這二名差人面目均極粗俗,一個腫眼皮,一個酒糟鼻,說話啞聲啞氣的,異常聒耳,二人上得岸來,眼看前後無人,相對啞然一笑,步伐放緩,竟突然顯得斯文起來。

  這時那個酒糟鼻的差人低聲笑向身邊夥伴道:“喂,你眼皮贅得難過不難過?”

  腫眼皮的差人哼了一聲答道:“彼此彼此,尊鼻大概也不會好到那兒去。”

  酒糟鼻好笑又好氣道:“還不都是你出的這些好主意?什麼身份不好扮,偏要裝成這種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惡形怪狀。”

  腫眼皮的差人忍不住噗哧一聲吃吃輕笑道:“這種外形有什麼不好?三百六十行,再沒有一行比公門衙役更叫人嫌惡的了,這樣,別人不願接近我們,我們的身份豈不於無形中得到安全掩護?”

  酒糟鼻的差人搖搖頭笑道:“話雖如此,但我總覺得有點別扭,尤其是每次當我抬頭看到你這雙似睜還鬧的黃腫眼泡的時候

  二名“差人”,正是由文束玉和夏紅雲所飾扮,鬼穀子離開後,在夏紅雲的堅持之下,二人雖未打消人川之行,但卻接受了鬼穀子臨去之叮囑,由夏紅雲別出心裁,化裝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二人一路說笑著,不知不覺已經來到巴東城內。

  入城之後,二人笑容一斂,立刻回復到差人身份,夏紅雲輕輕一咳,故意提高喉嚨說道:“我看這次首縣方面……”

  文束玉知道這妮子又在賣膏藥,也懶得去接這個碴兒,故意將臉孔偏去一邊,裝作沒有聽到。

  文束玉甫行轉過臉來。目光所至,不禁輕輕咦出一聲。

  夏紅雲連忙掉轉過身子問道:“什麼事?”

  文束玉下巴一抬,低聲道:“你看那邊——”

  夏紅雲循示望去,一家客棧門口,這時正遠遠圍攏著一群瞧熱鬧的小孩和閒人,人群中不時傳出一陣陣斷續呻吟:“兔崽子們,你們等著瞧吧,小爺,我,我,哎唷……”

  夏紅雲凝神之下,止不住訝然失聲道:“這不是快刀辛立麼?”

  文束五點頭道:“很像。”

  夏紅雲道:“我們過去看看,看這廝在裝什麼鬼怪。”

  二人剛剛攏近,人群中立即有人叫道:“好了,公人來了,快把這傢伙抓去衙門裏辦他一辦,這傢伙是從後面‘野花香’給趕出來的,十有八九是因為白嫖被人家‘雄’了一頓,現在居然倒在這兒耍賴罵街,太要不得了!”

  文、夏二人沉下臉孔,一聲不響,同時閃目向地上打滾的快刀辛立搜查過去。文、夏二人眼光略一溜動,已然猜及這是怎麼回事。

  快刀辛立顯然是給什麼人以分筋錯骨手法磨開四肢之關節,別人以為他是在耍賴,事實上他正受著行不得、站不起的苦,挨了分筋錯骨手法的人,如果心平氣和,靜靜躺在那裏等人解救,情形還好些,否則只有跟自己過不去,嚷的凶,掙得勤,疼得也就只有更厲害。

  文、夏二人暗暗心驚,暗忖以這位血屠之徒,快刀辛立的一身成就,什麼人竟有這等大能耐?

  文束玉看到快刀辛立那種痛苦的神情,心有不忍,頗有上去為其推拿復位之意,夏紅雲忙以眼色止住。

  這時,圍觀者之中又有人催促文、夏二人快快秉公行事,夏紅雲眼皮一撩,擺出公門差人的態勢冷冷說道:“這是地方裏正的事,本差沒有那麼許多閒工夫!”

  說著,轉過身來朝文束玉一甩頭道:“老張,咱們走!”

  二人沿街下去十來步,走進另外一家客店。

  文束玉在淨面時悄悄問道:“彼此雖均為十三奇門下,他丟人現眼,於我們面上也沒有什麼光彩,你為什麼要阻止我出手?”

  夏紅雲反問道:“普通一名差人在武功方面有多大造詣?你解除了他的痛苦後將如何對他交代?”

  文束玉道:“難道就讓他折磨到死不成?”

  夏紅雲道:“這廝仗著他師父的勢力,本身又有兩下子,平常時候誰也惹他小子不了,難得有此報應,不讓他吃點苦,難道該讓誰吃苦頭?”

  文束玉剛才也不過是基於一時之惻隱激發,現在經夏紅雲這麼一說,也就沒有再堅持下去。

  二人正在說著話,偶爾掉過頭來,忽然看見門外有人走向棧內,走在前面的一個,一步一顛,似乎有點不良于行,文、夏二人看清來人面目,不禁相顧愕然,你道進來的這二人是誰?

  走在前面,移步之間顯得有點吃力的,赫然竟是剛才還在地上呻吟掙紮的快刀辛立!

  走在後面的一個不是別人,正是血屠首徒,惡客許幹!

  原來是惡客許幹湊巧路過,將師弟救了。快刀辛立進入棧內,抬頭看到文、夏二人,情態間不期而然露出一股懷恨之色,似遷怒於二人适才的漠然而來,以及後來之漠然而去。

  惡客許幹沒有留意到師弟的臉色,這時邊走邊問道:“那批傢伙你難道一個也不認識?”

  快刀辛立恨恨地道:“誰說不認識?‘一狐九鼠’就缺‘一狐’和‘毒鼠’兩個。”

  惡客許幹惑然道:“這樣也只有八個人呀。你剛才不是說包圍你的是九個人嗎‘!另外那人又是誰,你有沒有看清楚?”

  快刀辛立恨聲道:“那廝戴著一張人皮面具,看上去像個六旬左右的病老人,但我斷定那廝年齡絕對不會超過三十歲。”

  惡客許幹吃了一驚道:“這樣年輕?”

  快刀辛立切齒道:“那廝年紀雖然不大,手腳卻滑溜得緊,你想想,如果不是九鼠他們,我快刀姓辛的又那會……”

  惡容許幹又道:“這批傢伙向你下手的目的何在?”

  快刀辛立道:“還不是為了那幅害死人的金穀寶圖。”

  惡客許幹目光一掃,吶吶道:“那麼,你那把刀——”

  二人漸去漸遠,這時已經走過第一重院子的偏門,底下的話業已無法再聽清楚。

  文束玉向夏紅雲傳音問道:“率領八鼠,戴著人皮面具向快刀辛立下手的那個人,你能想出他的身份或來路嗎?”

  夏紅雲思索著答道:“恐怕不是中原武道上人。”

  頓了頓,接著說道:“同時,我先前之猜測也給推翻了,先前我還以為一狐九鼠系受他們主子九疑一絕計生皇計老鬼指使,分頭綴在我們這次與會者之後,現在,由八鼠竟敢公然向血屠門下作對的一節看來,九鼠和一狐顯已脫離計老鬼之管束,他們如非為金穀之寶沖昏頭,因而自立門戶的話,就必然是另外跟了更高明的主子,這一點,從那個戴面具的年輕漢子能將快刀辛立輕易制服可獲明證。”

  文束玉疑問道:“不論狐鼠與九疑一絕之間的主從關系如何,他們一樣犯不著為了一幅毫無價值的草圖向快刀辛立下手呀。”

  夏紅雲道:“怎麼犯不著?這幅寶圖在你我此刻眼中固屬一文不值,但在沒有獲得它以及不悉個中真相的人,情形就不同了,你不聽我剛才猜測八鼠所跟的那名年輕怪漢可能不是中原武林道上人麼?”

  文束玉道:“此人如非中原道上人,會不會是黑水雙冠中的不學書生司徒營,或者四全秀士閱文亮呢?”

  夏紅雲微微搖頭道:“甚少有此可能。”

  文束玉追問道:“為什麼?”

  夏紅雲說道:“黑水雙冠雖然一個稱‘書生’,一個稱‘秀士’,但事實上二人年紀都已不小,同時二人一向非常自負,連五行十三奇都不在他二人眼中,他兩個又怎肯降格會合八鼠以眾寡懸殊之勢去向落單的快刀辛立下手?”

  文束王道:“那麼此人會是誰呢?此人既有降服快刀辛立之能,在武林中當非無名之輩,當今武林中有名氣的人物也不過就是那麼幾個,你常自詡認識的人比我多,難道也一點想不出來麼?”

  夏紅雲沉吟道:“我想是想到一個人,不過——”

  文束玉忙問道:“不過什麼?”

  夏紅雲遲疑地道:“不過一時還不敢十分確定。”

  文束玉追問道:“為什麼?”

  夏紅雲道:“此人向辛立下手,如果目的在寶圖,也似乎犯不著花費如許氣力。”

  文束玉眨著眼皮道:“此人是誰?”

  夏紅雲搖搖頭道:“牆有縫,壁有耳,在未獲得證實之前,提名道姓的總不是什麼好事,總之,如果我沒有清錯,我們這一路去,大概還有機會碰上也不一定。”

  夏紅雲既然不肯明說,文束玉只好作罷,第二天,天氣特別晴朗,文束王提議到野外去賞玩一下春天景色,夏紅雲立表贊同。於是,二人以“要公在身”的姿態走出客棧,走出城門,打量好前後無人注意,立即抄小路向一片雜林中走進去。穿過雜林,是條婉蜒的小河,河對岸野草叢生,土丘起伏,草丘之間偶爾也有幾畦菜圃,田隴上桃杏並茂,露珠未幹,粉蝶三五,入目別是一番風景。

  夏紅雲高興地叫道:“啊,啊,你看——”

  其實,他們整日奔走在外,好山好水也不知見過多少,都緣人閒心不閒,無暇及此,以至一旦認真領略起來,在感覺上便好像是第一次發現到人間還有這等美好風光似的。

  夏紅雲忘情地雀躍著,不知不覺地真氣一提,縱身向小河對岸飛投而去,文束玉剛想跟過去,忽見夏紅雲猛然退出一步,掩口驚呼道:“這,這……”

  文束玉心頭一緊,連忙撲過去道:“什麼事?”

  夏紅雲駭然以手一指道:“你……你瞧!”

  文束玉巡示望去,看清之下,也不禁大吃一驚。

  土丘與菜圃之間的一條泥溝中,赫然仰躺著一具死屍,死者一身是血,血漬已呈紫黑色,好像死去已不止一兩天了。

  夏紅雲這時業已鎮定下來,走過去俯身仔細查看之下,不期然又是一聲驚叫。

  文柬王連忙過來問道:“你認得是不是?”

  夏紅雲直起身來,指著屍體道:“還記得那個毒鼠餘心權麼?此人,便是九鼠中的另外一鼠,騷鼠董弈群!”

  文束玉又朝屍身望了幾眼,詫異道:“你是憑什麼辨認出來的?這廝滿臉是泥,五官難分,根本就看不清他的長相,同時他身上又沒有什麼其他特徵。”

  夏紅雲皺眉道:“只怪你對九鼠知道得太少,黑、白、臭、騷、魔、瞎、昏、惡、毒等九鼠,就是騷鼠最講究衣裝和修飾,他騷鼠的混號便是由此得來,你再過來看看他這雙鞋子你就知道了。”

  文束王定睛細看,這名騷鼠的一雙鞋子果然與眾不同,雖然鞋邊和鞋面上都沾滿了污泥,但鞋料質地之佳,以及鞋底紮工之精仍可一目了然,再由褲管往上看,衣料果然都很考究。

  文束玉看著,心頭一動,忽然說道:“不對——”

  夏紅雲睜大眼睛道:“什麼對不對?”

  文束玉指著死屍道:“從快刀辛立口中,可以聽出除毒鼠以外的八鼠都正跟在一位不知來歷的年輕怪漢身邊,八鼠既然行動一致,其中的騷鼠又怎會單獨曝屍於此?”

  夏紅雲皺眉點頭道:“這的確是個……”

  夏紅雲一語未畢,文束玉突然以手一指道:“不,那邊,啊啊,又是一具,我們快過去看看,看情形這兒的死屍可能還不止就這麼兩具……”

  二人搶去東邊一株桃樹下一看,死者死狀之慘,竟與先前之騷鼠一般無二,夏紅雲約略一打量,立即認出第二具死屍系九鼠中之瞎鼠龍清明。

  夏紅雲指出的特徵是,死者眉疏而眼泡浮腫,這正是瞎鼠龍清明生前獨有的長相。

  文束玉問道:“這名瞎鼠真是個瞎子麼?”

  夏紅雲點點頭道:“是的,看上去很像個瞎子,而他本人也經常以瞎子的姿態出現。”

  文束玉詫異道:“難道——”

  夏紅雲介面道:“但事實上他卻是九鼠中眼力最銳利的一個,比起雙獅鏢局那名猴眼申老二來可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文束玉益發不解道:“那麼他怎麼會被喊成瞎鼠的呢?”

  夏紅雲哼了一聲道:“第一是這廝一雙眼睛白珠多,黑珠少,看上去像瞎子,第二便是人人希望這廝真的變成一個瞎子!”

  文束玉愕然道:“為什麼?”

  夏紅雲臉孔一紅道:“因為這廝天生不老實,專門歡喜看

  夏紅雲沒有再說下去,文束玉也沒有再追問,瞎鼠專門歡喜看什麼,不消說,當然女人無疑了!

  文束玉咳了一聲,岔口道:“可能還有第三具也不一定,來,我們再搜搜看!”

  於是,二人開始分頭搜索,搜索的結果,二人不但發現到第三具,甚至發現第四具,第五、第六、第七、第八具,除了一個已死的毒鼠餘心權,另外的八鼠竟然一個不少統統陳屍在附近的草叢中。

  二人最後會合一處,環顧分躺在四下的八具死屍,意外得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文束玉喃喃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批人,要不是……唉,害人的金穀寶圖,那位九全老人要是泉下有知……”

  文束玉正慨歎間,夏紅雲目光閃動,忽然說道:“不對——”

  文束玉呆了呆,最後忍不住失笑道:“又來了!剛才是我喊‘不對’,現在則換你喊‘不對’,你這聲不對又是什麼不對?”

  文束玉笑說著,忽然語音一頓,自動住口,因為他看到夏紅雲臉色很凝重,似乎沒有和他開玩笑的心情。

  文束玉頓了頓,搭訕著道:“你是說……”

  夏紅雲迅速旋身四下一指道:“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八具死屍分佈的形勢很特別?”

  文束玉茫然反問道:“特別在什麼地方?”

  夏紅雲霎動著眼皮道:“八人陳屍之方向和距離,有如一座八陣圖,他們死的怎會這麼湊巧?”

  文束玉四下看了一眼,不禁點頭道:“是有點怪……”

  文束玉一個怪字剛剛出口,身後忽然有人大笑接著道:“還算機警,只可惜時不我與,哈哈!”

  二人急速回身,迎面丈五左右的土丘已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一名白發蒼蒼的鷹鼻老人!

  此人外形雖然老邁,但那雙眼光以及那種笑聲都非一名真正的老人所應有,因而文、夏二人立即想到快刀辛立口中的那名年輕怪漢。果然,文、夏二人的想法馬上得到證實,就在二人轉念之際,四下裏突然先後躍起七八條身形,竟是八鼠死而復活!

  夏紅雲向文束玉低低說道:“我們中伏了!”

  夏紅雲口中雖在這樣說著,但語氣間卻無慌亂表示,顯然這位芙蓉第三徒並沒有將來人放在心上。

  文束玉的心情卻稍有不同,因為據他所知,這位五月花夏紅雲一身武功縱或在快刀辛立之上,然而可以想見的,其高明之程度也必然有限得很,來人既能輕易制服快刀辛立,夏紅雲能說一定是來人的對手麼?

  還有八鼠呢?

  文束玉知道,他目前在武功方面之成就,絕對強不過一個快刀辛立,這一點夏紅雲必然也很清楚,所以,等會兒動起手來,夏紅雲將不會讓他去對付迎面這名怪漢,這樣,他就必須一人獨敵八鼠。

  是的,八鼠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但是,一對一他也許還能遊刃有餘。如果以一敵八,那就談也不用談了。

  文束玉正思忖間,只見那名鷹鼻老人獰聲一笑道:“兩位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哈哈,怎麼樣,咱們之間是玉帛相見?還是兵刃相見?”

  夏紅雲冷冷反問道:“玉帛相見將如何?兵刃相見又如何?”

  鷹鼻老人嘿了一下道:“玉帛相見嘛,就是馬上為老夫洗盡鉛華,還爾等廬山真面目,讓老夫瞧瞧爾等是否為老夫故人之後!否則,嘿嘿,你們昨天在來安客棧門口看到的血屠夫門下那個姓辛的小子便是榜樣!”

  文、夏二人聽得心頭暗驚。原來人家自昨晚便跟在他倆身後,他倆只顧留意快刀與惡客師兄弟,竟然絲毫沒有覺察,尚幸對方對他們兩個也有點莫測高深,不敢遽爾下手,要不然他們豈不在昨天夜間便遭暗算?

  同時令文、夏二人吃驚的是,來人向快刀辛立下手並非誤打誤闖,辛立是血屠夫之徒的身份,來人事先即已知道,這一點便值得警惕了,當今武林中,包括十三奇的另外十二奇在內,不把血屠夫包斧放在眼內的一共才得幾人?

  夏紅雲把握著對方在未弄清他倆身份之先不肯動手的弱點,也想藉此先將對方身份弄清楚,她昨天便已想到一個人,現在她希望證實一下自己究竟有沒有猜錯!

  夏紅雲迅速思忖著,冷冷一笑道:“我們之間可說是彼此彼此,朋友既然有此要求,為什麼不先示範一番?”

  鷹鼻老人哼哼道:“敢這樣說話的人,想是活得不耐煩了,哩哩!”

  語氣雖然惡狠狠的,但舉止間卻無要採取進一步行動之表示,夏紅雲神色一動,信念似乎益發得到確定,這時突然嗤鼻曬然道:“這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閣下憑什麼指說我們經過易容手術?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疑心生暗鬼!”

  鷹鼻老人眼神一變,注目道:“朋友此話怎講?”

  夏紅雲冷笑仰臉不答,藉此向文束玉匆匆傳音道:“知道這廝是誰啦,我昨天猜的一點不錯,這廝果然就是昔年邛崍巨魔天絕掌的末徒‘多疑劍客’吳少安!”

  夏紅雲以為文束玉對天絕掌和多疑劍客這兩道名號一定不會陌生,所以,在匆匆說完這幾句之後便沒有再說下去,其實只有天知道,文束玉根本就弄不清誰是什麼“天絕掌”,誰是什麼“多疑劍客”!

  夏紅雲以傳音方式向文束玉說出來人名號之後,緩緩轉過臉去道:“此話怎講——咱們是瞎子吃湯團,彼此心裏有數!閣下如果是個識時務的,現在馬上見風轉舵還來得及!”

  鷹鼻老人眼光霎了一陣,忽然將八鼠中的一鼠衣袖一拉,遠遠走去一邊,不知在低聲商量些什麼。

  文束玉大感奇怪,悄聲問夏紅雲道:“這廝在鬧什麼玄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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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0:29:37 |只看該作者
  夏紅雲輕笑道:“不然他怎麼會被人叫做‘多疑劍客’?這廝的毛病便是這樣,愈是疑心膽愈小,怯意一生,也就益發疑而難決。老實說,目下形勢對我們甚為不利,我們現在唯一可做的便是盡量胡扯一通,好叫這廝猶豫難決,畏事而退!”

  文束玉不相信道:“有這麼簡單?”

  夏紅雲微微一笑道:“你等著瞧吧!”

  文束王又道:“現在被他拉去一邊的那一鼠是不是九鼠之首?”

  夏紅雲搖搖頭道:“不,此人是九鼠中的昏鼠,看上去迷迷糊糊,一副鄉巴佬相,事實上卻是九鼠中的智多星,他們可能在研究我們的身份和商討對策,我們只要不露怯意,保險他們會越研究越糊塗,我敢打賭。”

  文束玉以眼角溜去,二人果然仍在密語不休,文束玉看了這等情景,不禁暗暗好笑。

  夏紅雲接著說:“多疑劍客這廝雖然是天絕掌老魔的關門徒弟,但在天絕七客之中,還就數這廝成就最高,有人說這廝已得天絕老魔真傳十之六七,我看恐怕還不止此數。好在這廝天性生有不可救藥之弱點,否則倒還真是武林一大禍患呢!”

  文束玉本想問一聲:“那位什麼天絕老魔是否尚在人間?”以及“天絕七客除了一個多疑劍客外,其餘六客都是什麼人和什麼人?”他怕這些是人盡皆知的事,問出來也許會招致其幼稚之嘲,所以忍住沒有問出口。

  文束玉見多疑劍客向快刀辛立下手,如果僅是為了一幅寶圖,實在犯不著花費如許氣力。“你當時這樣說是何含義?”

  夏紅雲詫異道:“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

  文束玉聳聳肩腫道:“這有什麼真和假?我要是知道,我還問你做什麼?”

  夏紅雲不勝懷疑道:“哪麼你——”

  文束玉苦笑介面道:“家父……他老人家一直將我關在深山裏,平常除了練武,便是看書和寫字,好多事還是後來進了雙獅鏢局才聽人說起,叫我如何個知道法?”

  文束玉這是一勞永逸的做法,前此,他為種種顧忌,什麼事都充內行,不知道的也不敢問,而今,索性來個總交代,以後再遇上類似情形,他也就可以想問什麼便問什麼了!

  夏紅雲見他說得很真切,不禁搖頭一歎道:“令尊就是這樣一副脾氣,他的一言一行,永遠令人摸不透,在五行十三奇之中,他老人家可說是唯一讓人敬而且畏的一位了。”

  文束玉心裏很難過,對于自己的父親,他竟比別人瞭解的還少,他不願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當下勉強笑了一下道:“你扯到哪兒去了?”

  夏紅雲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道:“是這樣的……這位多疑劍客由於生性之關系,他無論遇上一件什麼事,只要疑心一起,就非得弄個清楚不可。為了方便於獲得別人的秘密起見,這位多疑劍客除原有的一身武功之外,另外還練成兩項絕技:一是一身超人的輕功;二是無中生有的空空手法。只要他對你身上某件物事動上念頭,無論你收藏得多嚴密,他都能得心應手,易如探囊。所以我說,他若是看中的僅是辛立身上那幅金穀寶圖,在這位多疑劍客而言,根本就不算一回事。”

  文束玉恍然大悟。他正待要說什麼時,抬頭忽見多疑劍客與昏鼠正雙雙大踏步向這邊走來,心神一緊,只得住口。

  多疑劍客偕昏鼠於二丈開外站定,眼珠轉了轉,乾咳了一聲道:“據說……咳……令師曾倡言要繼九全老人之後,于黃山召開第二次武林大會,這件事傳說已久,最近不知為何……咳咳

  文束玉聽得莫名其妙,心想剛剛刮風,忽又下雨,簡直是牛頭馬腳,這廝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在文束玉猜想中,他以為這位多疑劍客與昏鼠商討的結果,一定也採用了夏紅雲那套辦法,“胡扯一通”!目的是希望夏紅雲在不知敵對的情形下“失感”或“失言”,以便從而測定夏紅雲和他二人之來路。

  所以,文束玉這時很緊張地望著夏紅雲,他希望夏紅雲不要上當,哪想到多疑劍客問的莫名其妙,夏紅雲答得更是莫名其妙,只見她朝多疑劍客皮笑肉不笑的嘿了一聲,冷冷答道:“吳少安,你管得太多了!”

  多疑劍客眼皮連眨數下,忽然堆下一臉笑容,雙拳高高一抱道:“原來是‘花花公子’錢家兩位老弟台,有眼不識貴人,萬分抱歉,尚望兩位弟台不要見怪才好。”

  夏紅雲冷冷一笑道:“天絕七客在當今武林中得罪個把人還不是家常便飯!”

  多疑劍客弄得很尷尬,連說:“錢……老弟……說哪里話,嗨嗨,咳,再見,再見,別忘了問候令師他老人家好,好,好,再見,再見!”

  多疑劍客朝八鼠眼色一使,一路揮手招呼著越河而去。

  文束玉看得納罕異常,等多疑劍客領著八鼠去遠,忙向夏紅雲問道:“你們最後說的是些什麼‘山海經’?”

  夏紅雲不答,扭頭朝多疑劍客與八鼠去路凝神注視了片刻,直到判定敵人確已去遠,方才轉身過來彎腰大笑道:“真是妙不可言,沒想到他們‘研究’的結果,最後竟將我們誤認做五臺山錢家兄弟,卻又弄不清我們誰是錢家老大,誰是錢家老二。”

  文束玉茫然道:“錢家兄弟又是何等樣人,還有,他說‘令師’要繼九全老人之後‘召開第二次黃山武林大會’又是怎麼回事?”

  夏紅雲忍住笑說道:“是這樣的,五臺山靈隱寺有位‘普渡上人’,這位上人原為少林寺達摩院首席方丈,嗣因五台靈隱寺原來之住持不負眾望,五台千餘寺僧乃公推代表去嵩山少林向少林請來這位高僧。這位普渡上人不但佛法高深,而且有一身絕世武功,外界傳說,普渡上人因見武林中近年中隱有刀兵之象。准備再來一次黃山大會,俾消弭浩劫於無形,而所謂‘花花公子錢家兄弟’便是上人唯一的兩名低家弟子。”

  文束王道:“一個被喊成‘花花公子’,其言行之佻達蓋可想見,普渡上人既然是位有道高僧,又怎麼會收錄這樣的弟子?”

  夏紅雲歎了口氣道:“差不多人人都有這種想法,事實上,普渡上人也清楚外界對他那對寶貝弟子的觀感,只不過上人亦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外人無法諒解而已。”

  文束玉道:“上人有什麼苦衷?”

  夏紅雲道:“錢家兄弟老大叫‘錢克箕’,老二叫‘錢克裘’,武林中都稱之為‘大花’‘二花’而不名,這對寶貝兄弟,仗著一身武功,家中又有用不完的金銀,平常行為,荒唐達於極頂,每天不是茶樓,就是酒樓,只要大爺高興,一天花個千把銀子根本不算一回事,飽暖之餘還歡喜惹點小是小非,別人家看在普渡上人的情面上,多半不與計較,因之這對寶貝兄弟的膽子也就愈來愈大。”

  文束玉忍不住插口道:“這兩兄弟的荒唐行為,我暫且不管它,你先說普渡上人為什麼會將這對兄弟收在門下的原因。”

  夏紅雲道:“二人的老子,人家均喊為‘錢老太爺’,這位錢老太爺本是朝中一名禦史,後來退休了,一心向佛,五台所有的寺院差不多都經過這位老太爺出資裝修,而向佛之後的錢老太爺事實上也是一個難得的好人,他跟普渡上人早在數十年之前便是一對好友,錢家兄弟可說是上人看著他們長大的,對錢老太爺盛情難卻,上人一方面為了數十年之友誼,一方面為了五台千百寺僧之香火著想,說不得也就只好犧牲一點了。”

  文束玉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的。”

  文束玉說著,又問道:“剛才這位多疑劍客既連血屠夫都不放在眼裏,怎麼反倒對普渡上人有著顧忌?難道普渡上人之武功更在血屠夫之上不成?”

  夏紅雲搖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普渡上人一身武功固已出神入化。但如說定強過血屠夫包斧,那倒也不見得。問題是血屠師徒惡名卓著,武林中不論正邪,都對他們師徒有著不良印象,而普渡上人便不同了,武林中不論僧俗,人人都對這位高僧懷有十分敬意,這份敬意有時與武功並沒有多大關系,人家因為敬仰上人,連帶的,對花家兄弟也就處處加以包涵了。”

  二人說著話,眼看天色已經不早,便相偕著折身返回城中,准備繼續搭原船向川西峨嵋進發。

  三天之後,在川鄂交界,由建始往川南石柱的驛道上有三騎駿馬正在按轡徐行。三匹馬上,前面坐的是兩名華服少年,後面則是一名書童模樣的童子。兩名華服少年生相都很端正,二人不但面貌極為酷肖,連所穿衣服都是同一色澤和質地。主僕三人身上都背著一隻布長囊,兩名少年布囊中裝的,似是判官筆一類兵刃,那名書童的布囊中,沉沉甸甸,塊塊累累,則顯然裝的是一袋金銀珠寶。

  兩名華服少年之所以控轡緩策,似是為了欣賞古道兩邊的蠻荒野景,這時只見其中一名年事較輕者扭頭大聲道:“大哥,我可真的熬不住啦,你大哥想想,一連三天,不但酒沒有一口喝的,甚至連個像樣的女人也沒有見到過,什麼桃花紅、李花白,那全是一些窮小子們沒錢上酒家,聊以自慰的玩意兒,咱們既不會填詞,又不會做詩,何苦也跟著受這種空心罪?”

  另外那名年事稍長者點點頭道:“是的……愚兄也有點乏味了……”

  兩兄弟說著,正待揮鞭趕向石柱之際,身後來路上忽然傳來一片急蹄,主僕三人一怔神,不約而同地一致於馬上轉過身來。

  遠處沙塵飛揚中,來人約在八九騎之間,來騎馳近,漸漸可以看出跑在最前面的是個鷹鼻老者,後面八騎則是八名肥瘦不一、生相各異的勁裝中年漢子,在看清來人們面目之後,那名年事稍長的華服少年不禁咦了一聲道:“這來的不是計老兒手下的九鼠麼?”

  那名年事較輕者皺眉道:“那麼前面這個老傢伙又是誰?”

  年事稍長者搖頭道:“眼生得很,既非九鼠之一,又非百穴幻狐曹澤林曹老兒。”

  兩兄弟對答至此,來騎業已來至三丈之內,為首那名鷹鼻老者于馬上抬頭之下,也不禁發出一聲驚咦,倏而將坐騎一把帶住。普通人緊急收緩,坐騎負痛,總止不住要在原地旋溜一圈;但這名鷹鼻老者在雙手一勒之下,那匹疾馳中的健馬竟然只是將馬頭一昂,前蹄舉了舉便於當場屹然停定。後面八騎見多疑劍客吳少安勒住坐騎,便也相將—一帶韁停下。

  八鼠對多疑劍客吳少安顯然相當畏服,他們在停定後雖已認出前面道中出現的是五台花花公子錢家兄弟,但卻無人有甚表示。“大花”和“二花”見八鼠忽然對他們兄弟倆如此不敬,不由得心頭均是一陣不快。

  二花哼了一聲向大花說道:“這批傢伙莫非是看中咱們小錢身上那一袋財貨吧?”

  大花目注多疑劍客微微點頭道:“大有可能,尤其前面這個傢伙的一雙賊眼閃灼不定,看來定非善類。”

  多疑劍客給罵得一愣一愣的,發作不好,不發作也不好,同時,多疑劍客此刻心中還存在著另一個疑團,就是三天前在巴東,他與昏鼠均判定那二名差人定屬玩世不恭的五台花花公子錢家兄弟所飾扮,而最後那二名差人也以花花公子錢家兄弟自居,口吻與態度,均無破綻可尋。可是,三天來,他們一行九騎馬不停蹄,一路上一點都沒有耽擱,最後怎麼反給這對寶貝兄弟走在前頭的呢?

  多疑劍客越想越不對勁,五台錢家兄弟只有一對,如果錢家兄弟是人而不是神,那麼,日前那對差人便屬冒充無疑了。

  生性多疑之人,氣量多半狹窄,由於日前那對差人冒充錢家兄弟全出於他跟昏鼠自作聰明所致。所以,多疑劍客現在想起來,心中不由得分外慚恨。多疑劍客這廂因心神旁馳之故,臉色上便不免透著幾分陰晴不定,這種神情瞧在“大花”和“二花”眼中,兩兄弟益發以為這個鷹鼻老傢伙,是在打他們書童身上那袋金銀財貨的歪主意。

  二花性子較為毛躁,這時有點按捺不住,又向大花進言道:“古人說得好:‘先下手者為強,後下手遭殃!’大哥,依小弟之意,與其等這批傢伙發動,倒不如由咱們哥兒倆先來‘驚雷不及掩耳’,說不定還能在這批傢伙身上刮點小小油水——”

  大花點頭道:“賢弟之言甚為有理,語雲,非不能也,乃有所不為也,既然情勢如此,嗅們為之可也!”

  一對寶貝兄弟口中雖在說著什麼“驚雷不及掩耳”,行動上卻仍然是慢吞吞的,這會兒,協議既定,兩兄弟方才不慌不忙的分別摸向背後那只判官筆囊。

  多疑劍客深知這對寶貝兄弟言行雖荒誕,手底下可一點也不含糊,這時不敢怠慢,連忙於馬上一抱拳,高聲說道:“兩位錢老弟且慢——”

  二花一怔道:“什麼,這老傢伙居然也知道咱們兄弟姓錢?”

  大花微微側臉道:“這老傢伙怎麼稱呼咱們‘老弟’?老二,你先上去問問這老鬼,問他是什麼東西!”

  多疑劍客雖給兩兄弟左一聲老傢伙,右一聲老鬼的罵得滿頭是火,但他自知怪不了別人家,因為自己現在的並非本來面目,當下為了耳根清淨,同時為了避免繼續誤會下去起見,急忙抱拳道:“兩位錢兄別誤會,小弟也不是外人……”

  二花嘿嘿一笑道:“他媽的,不是‘外人’,難道還會是咱們的‘內人’不成?”

  多疑劍客連忙接下去道:“小弟邛崍吳少安是也!”

  多疑劍客光口說還不算,同時伸手去扯下臉上那副精工巧制的人皮面具,現出一張白白的面孔。

  現出本來面目的多疑劍客吳少安,看上去約莫三十出頭,四十不到,臉色于白淨中稍稍透著一絲灰青,唯一沒有變動的便是那雙眼神,仍然與先前一般閃滾不定。

  二花又是一怔道:“原來是——”

  大花哼了一聲道:“標准的投機分子!咱們不怕事,他便以本來面目套交情,如咱們稍稍露怯意,他媽的肯這樣做才怪!”

  二花立表贊同道:“是的,他姓吳的要如果沒存壞心,也不會等到現在才以本來面目相見了。”

  多疑劍客深知這對寶貝兄弟一旦發起脾氣來,簡直無理可喻,這時見正面無法解釋,乃轉而想先將巴東那對差人的問題弄弄清楚,於是勉強賠著笑臉道:“日前在巴東,兩位老弟,咳

  大花和二花一聽多疑劍客提及巴東兩字,兩兄弟臉色均不禁同時一變。

  原來二兄弟日前確曾打巴東經過,由於一時發狂,且曾于巴東北門外幹下一件不可告人的醜事,兩兄弟素知這名多疑劍客輕功為當今一絕,還以為他們那件逼汙民婦的醜行業已落人此君眼中,因而疑及多疑劍客這樣說話可能是種要挾。兩兄弟于老羞之餘,立自布囊中分別拔出一支純金判官筆。

  二花叫道:“老大,你宰這姓吳的小子,我來捉老鼠!”

  大花應道:“好,愚兄宰了這小子再來幫你的忙,不過老二可得小心些,千萬不能夠放跑掉一個活口……”

  兩兄弟一說一搭,這時馬腹一夾,竟真的搶動起金筆向多疑劍客和八鼠這邊沖將過來。

  多疑劍客和八鼠說什麼也沒想到這對寶貝兄弟說幹就幹,八鼠中的黑、白兩鼠首當其沖,在二花筆鋒旋劃之下,兩鼠第一個掛彩,白鼠郝有才左肩給連皮帶肉劃破大片衣服,黑鼠柏如雲則在右頰上給劃出一道血口子。

  多疑劍客因為轉念不定,他險些傷在大花筆下。

  由於大花、二花來勢太猛,多疑劍客與八鼠分辨無從,只好紛紛抽出兵刃應戰,一條平靜的古道上經此一來,頓時塵煙滾滾,亂成一片。

  論實力,大花、二花非多疑劍客和八鼠之敵。因為兩花縱勇,在比數上畢竟相差太懸殊,但是,問題就在多疑劍客和八鼠都在心裏上存有顧忌。而大花和二花,一心只想殺人滅口,以致在最初的幾個回合中,大花和二花反而占盡優勢。

  大花、二花仗著師父普渡上人那塊金字招牌,自出道以來,可說還沒有遭受過任何挫折,因而也就將事情愈看愈容易,以為武林中除了五行十三奇,以及少數幾名與師父普渡上人平坐論交的異人之外,根本就沒有他們兩兄弟的對手,在這以前,這種觀念正是形成他們兄弟到處招惹是非的憑恃。而現在,由於一上來便占上風,兩兄弟便又以為多疑劍客與八鼠也沒有什麼,於是,兩兄弟一呼一叫,金筆如靈蛇遊竄,殺的也就分外起勁!

  在混戰之中,八鼠之中昏鼠王正庭又繼黑、白兩鼠之後受創,而且較黑、白兩鼠傷得更重,右腿腿肚上,給戮了一個大洞,血流如注,幾乎栽下馬背,因為昏鼠雖富心計,但武功卻是九鼠之中最差的,不過,昏鼠武功雖差,在九鼠中地位卻是崇高的,如說成九鼠之首,也未嘗不可,因此,昏鼠之傷,立即激起其他諸鼠之真火。

  惡鼠孫金祿這時揚聲大呼道:“兄弟們,幹吧,普渡老禿雖然難惹,但假如咱們將這兩個小子剁成肉泥,又有誰知道這是咱們幹的?”

  諸鼠覺得惡鼠此言甚為有理,一個個頓時抖起精神,連多疑劍客也因而倍見振作起來,至此,雙方心意相同,全想在這場惡戰中將對方殺絕滅口。

  惡鼠孫金祿真不愧惡鼠之名,他在喊話之後,這時竟將馬頭一撥,猛然奔向道旁那名觀戰的小童。

  那名叫小錢的書童不虞禍自天降,一聲驚呼沒有來得及喊出口,人頭已經飛落,惡鼠伸手一抄,自傾斜的血屍上扯下那只滿盛財貨的布袋,將布袋安置好,馬頭一撥,重新殺人戰陣。

  二花見書童被殺,財貨遭奪,不由得大怒如狂,這時間吼一聲,挺筆便向惡鼠夾馬沖去。

  在戰陣上以寡敵眾,最忌的便是對敵將發生好惡之選擇,這時二花因集怒於惡鼠一人,不期而然松卻對其他諸鼠之戒備,瞎鼠龍清明手快,急探腰間革囊,揚手打出三枚喪門釘。

  二花耳聽腦後風響,疾忙伏鞍低頭,左右兩支喪門釘擦耳而過,中央一支喪門釘因二花頭低太急,頭部是躲開了,但拱起的脊樑卻因而挨個正著。

  喪門釘在暗器中是粗重型的一種,凡給打中者,十九難逃顛踣之厄,果然,二花一聲慘哼,立自馬背滾落。

  大花見二花失手,心中一慌,破綻頓露,多疑劍客不敢怠慢,劍尖一顫,立從空門中向大花腰際以一招撥草尋蛇疾刺而人,大花招架不及,劍尖人肉深達寸半有餘,大花負痛,也自馬背滾落。

  眾鼠見一對花花公子先後落地,不由得心花全放,齊聲吆喝道:“宰啊,斬草除根——”

  除了黑、白、昏三鼠,其餘五鼠在吆喝中一齊飛身下馬,五支兵刃紛揚並舉,團團排砍而下。

  就在花花公子錢家兄弟眼看即將碎屍五鼠刀劍之下的這一剎那,一聲淒厲尖銳的呼聲突然自來路傳至:“玉哥,殺呵——”

  呼聲中,一騎電馳而至,馬上是名披頭散發的紅衣女子,五鼠正待喝問,馬上紅衣女子似乎理智盡喪,不分青紅皂白,揚手便是一把淬毒梅花針,眾鼠防不及此,八鼠中黑鼠柏如雲、白鼠郝有才、臭鼠鬱藍壽、鬼鼠繩必武,均為毒針所中,中針之四鼠慘呼如嚎,先後滾落馬背,不消片刻,一個個撒手絕氣。

  多疑劍客駭然驚呼道:“不好,丫頭定是芙蓉門下!”

  另外的騷、瞎、昏.惡四鼠聞言大吃一驚,馬緩一緊,便待催騎逃命,可是,說也奇怪,馬上的紅衣女子在打出一把毒針後,連看也不看一眼,徑自馬背跳落,一個箭步搶去大花、二花身邊。

  多疑劍客眼皮眨動,似已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當下立即手臂一揚,示意另外四鼠不可妄動。

  紅衣女子奔至大花、二花身邊,先將大花身軀翻轉,口中憐惜地道:“玉哥,你——”

  接著咦了一聲道:“你不是玉哥?”

  喊著,又換去二花身邊,照樣將二花翻轉來看了一遍,最後直起身向多疑劍客等人怒目叱問道:“我那玉哥呢?”

  紅衣女子俯身檢查大花、二花之際,多疑劍客和餘下之四鼠如欲對這名紅衣女子加以暗算,簡直易如反掌,可是,不知為了什麼,多疑劍客和四鼠竟似乎誰也沒有這份勇氣。

  等紅衣女子直起身來,多疑劍客與四鼠均不禁於心底喊出一聲:“啊,原來是五月花——”

  這時的五月花夏紅雲,芳容憔悴,眼神呆滯,神智顯已不甚清楚,多疑劍客眼珠一滾,連忙躬身答道:“您那位玉哥剛才打這兒過去,不太久,馬上追下去還來得及。”

  五月花夏紅雲呆呆地道:“真的?”

  多疑劍客賠笑道:“在下鬥膽也不敢欺騙夏姑娘。”

  夏紅雲聽了,隨便飛上一匹坐騎,馬鞭也不撿,馬韁一抖,縱騎如飛而去。

  昏鼠向多疑劍客茫然問道:“這丫頭怎麼了?”

  多疑劍客略歎了口氣道:“這丫頭顯系為她那位什麼玉哥走失而患上心瘋,真是癡得可憐。”

  惡鼠遺憾道:“吳兄怎不早說?要是這樣,我們剛才隨隨便便也能將這丫頭廢掉,現在這丫頭一走,郝、柏、鬱、繩四兄的血仇找誰去報?”

  多疑劍客搖搖頭道:“話不是這樣說,芙蓉三徒就數這個姓夏的丫頭潑辣,你孫兄別以為這丫頭神智喪失便好欺侮,到時候就算能把這丫頭攔下,我們這邊還不定要付出多大代價,愚兄就因為算算劃不來才……”

  瞎鼠忽然大喝道:“好小子——”

  可是,已經遲了,就在瞎鼠呼喝聲中,大花、二花已然同時奪下一匹坐騎負傷沖出重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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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0:37: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來時有路去無門


  文束玉悠悠醒轉,只聽得水浪汩汩,知道此身仍在船中,他頭痛得很厲害,對前此所發生的一切,業已不能全部記憶。

  他只記得好像因船行無事,曾命船家弄來一份酒菜,和夏紅雲二人坐在船梢艙面上,一邊欣賞兩岸江景,一邊順意閒聊,由於夏紅雲酒量甚淺,所謂喝酒,不過是意思意思,可是,不知怎麼的,最後他竟醉倒了……

  現在,文束玉所能記起的,全部只有這麼多。

  文束玉頭痛欲裂,勉強睜開眼皮,四下裏一片黑沉沉的,很靜很靜,唯一能夠聽到的聲音,便是江水在船周汩汩流動。

  文束玉深為詫異,心想喝酒是午後不久的事,現在似已入夜,難道他一醉竟醉了四五個時辰不成?

  他想出聲招呼夏紅雲,嘴巴一張,方才感覺不妙,原來他已遭人家點了啞穴,連試真氣,手足亦複不能動彈。如今,文束玉完全明白過來了,他已經著了敵人的道兒!如今,文束玉急於想知道的兩件事是:暗施手腳的是何許人?夏紅雲哪里去了?

  文束玉盡量先使自己平靜下來,心神一定,文束玉馬上又發現另一事實,他現在坐的這條船,已不復是先前搭乘的那一條,同時,船身固著一處,根本不在航行。

  就在這時候,一陣幽幽的洞蕭忽自遙遠的江面隨風傳來,低沉哀切如泣如訴,聞之令人回腸蕩氣,塵念一空,說也奇怪,文束玉在聽得這陣蕭聲之後,頭痛頓於無形中消失,他忘了全身穴道受制,也忘了此身正遭敵人禁囚,心情由平和、定靜,而漸入虛靈超脫之境,在這一剎那,生死已不是什麼煩人的問題,談名談利,更是可笑!

  文束玉身心舒暢,陶陶然,幾欲於蕭聲中昏昏睡去。

  在此同時,平穩的船身忽然引起一陣輕微的晃動,似因前面艙中有人爬向一邊所致。

  文束玉心頭一緊,睡意立消。

  接著自前艙傳來一陣顫聲細語:“不好,這……這……十有八九是斷腸蕭!”

  “是的,快逃吧。”

  “我看恐怕逃不了。”

  “不然怎辦?”

  “也好,總比等死強,要走就得趕快!”

  船身猛然一蕩,對話的二人顯已縱身登岸,不一會,周遭再度沉寂下來,離船而去的二名匪徒一去影跡無蹤,那陣斷續的蕭聲也不知於什麼時候已經停止,只有江水流過船幫的汩汩之聲仍在繼續著。

  文束玉的心神整個紊亂了,什麼!斷腸蕭?

  他已知道十三奇之中的斷腸蕭就是自己父親,那麼,這樣說,剛才那位吹蕭者便是他父親了?

  父親不會知道他被歹人囚在這條黑船上,而他,全身要穴受制,不能動也不能喊,父子對面相逢不相及,今夜錯過,來日可能再無相見之期,天道何忍於斯?他文氏父子又何辜而一至於此?

  剛才,棄船而去的二名匪徒,其中一人口音似乎頗為耳熟,當時文束玉如果好好追憶一下,或許能將對方想出來也不一定,,但經過這一岔神,文束玉在感覺方面又模糊了。

  現在他想:假如二名匪徒就此一去不返,他將會有著什麼樣的命運?

  文束玉憑感覺可以判斷出現下停船之處一定荒涼異常,照半天之水程計算,應在巫峽附近,這一帶就是有商船經過,也將不會發現到有人困在船中,因為別人一會誤以為船上人登岸遊山未回,那麼,他最後就只有眼睜睜的等著變成一具餓屍了。

  文束王正在轉念之際,沙灘上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腳步聲愈來愈近,只聽其中一人恨聲喃喃道:“他媽的,虛驚一場……”

  文束玉一呆,訝忖道:“虛驚一場?”

  但聽另外一人介面道:“誰說不是!我還以為來的是斷腸蕭,不料卻是個大和尚。”

  原先那人道:“不但是個和尚,甚至還不是武林中人,你看,連我們走近三丈之內他都不曾發覺,像這樣的人物我們都給嚇得魂飛魄散,要是傳出去,豈不笑掉人家大牙?”

  另外那人埋怨道:“還不都是你一個人沉不住氣?你就沒有想想,要真是斷腸蕭來到,我們逃跑又有什麼用?”

  原先那人有點尷尬地道:“話不是這麼說……”

  另外那人緊追不放道:“該怎麼說?”

  原先那人咳了一聲道:“我原先的意思……主要的……也不過想藉此上去瞧瞧,看什麼人竟能將一支洞蕭吹得如此神妙

  另外那人突然攔著道:“不,且慢,談到這個,倒是一個大問題,對方假如只是一個普通出家人,照常理論,一支蕭似乎不應該吹得這麼好,因為剛才誰都不難聽出,那陣蕭音粗聽簡直跟斷腸蕭的斷腸曲可以亂真,一個人若無渾厚之內功基礎,說什麼蕭音也不會傳出這麼遠而清晰的。”

  先前那人似乎呆了一下,停了停方才說道:“是的……細細想起來……這和尚的一支蕭簡直比斷腸蕭吹得還要高明幾分。”

  腳步聲在離船不遠處停頓下來,二人好像分別在思索剛才這個吹蕭僧人的來歷,文束玉聽了也甚納罕,他想想父親外號斷腸蕭,以一支洞蕭成名武林,其在洞蕭方面之成就,蓋屬不難想像,現在怎會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和尚都比他老人家吹得更好呢?

  這時,文束玉業已從語音上分辨出來,二人之中那個被抱怨沉不住氣的,正是百穴幻狐曹澤林曹老賊。

  文束玉大為驚訝。那一夜,百穴幻狐不是明明給夏紅雲誑走了麼?怎麼又會在這兒出現?

  跟百穴幻狐在一起的,似乎是個女人,不過,年歲顯已不在小數,而且在言行之間也似乎甚少女性應有的溫柔氣息。

  沙灘上沉默了片刻之後,只聽得百穴幻狐說道:“別費無謂的腦筋了,五姑,我看我們最好將這小子就此送到公主那兒去,免得夜長夢多。”

  被喊為五姑的女人粗聲粗氣地答道:“是的,橫豎我們也已經……咳,噢,死鬼,老娘一直忘了問你老兒一件事,就是芙蓉仙子冷心楓座下那個姓夏的丫頭你老兒做什麼要將她放了?”

  文束玉安心了,原來夏紅雲已經脫險。如果遭擒的只是他一個人,事情就好辦得多,至少他現在在精神上已經沒有任何負擔。

  百穴幻狐反問道:“留下作甚?”

  那名五姑道:“公主不是正少個貼身使喚的丫頭麼?”

  百穴幻狐哼了一聲道:“再有機會,由你五姑動手留人就是了,我姓曹的可還想多活幾天。”

  五站一躍上船,回頭問道:“這小子會不會忽然醒轉?”

  百穴幻狐隨後跟上來道:“應該不會,因為我在酒菜裏都下雙份公主的迷魂散,它的藥性你是知道的……”

  文束玉恍然大悟,他原就覺得先前那條船上的船主夫婦看上去似非善類,沒有想到那個男的竟是百穴幻狐所偽飾!

  五姑一邊入艙,一邊自語般說道:“你老鬼一直稱這小子跟那個夏丫頭如何如何的精明,在老娘看來,也不過爾爾……”

  百穴幻狐接著道:“五姑不相信麼?別的不說,單就夏丫頭引老夫上當的那一段,就令老夫對這兩個娃兒佩服萬分。”

  文束玉有點聽不懂了,心想:你老賊並沒有上當,還佩服個什麼勁?

  這話不但文束玉聽不懂,就連那個什麼五姑聽了都似乎有點莫名其妙,當下只聽那位五姑嗯了一聲道:“兩個娃兒始終都被你老鬼操縱在掌心裏,他們那一點值得你老鬼佩服?”

  百穴幻狐歎了口氣道:“不瞞你五姑說,這一次,我老曹不是沒有上當,只是冤枉湊巧,結果反而因禍得福而已。”

  五姑惑然不解道:“此話怎講?”

  百穴幻狐又歎了一口氣道:“好在你五姑也不是外人……說來實在令人慚愧……原來那丫頭在說出‘大洪山靈駝峰’這處地名之後,老夫竟然信以為真,居然真的放足便向大洪山方面奔去,沒想到,剛剛下去五六裏,迎面忽然碰到鬼爪抓魂那個醜鬼,醜鬼迎面攔著問老夫有沒有看到斷腸蕭文老兒在附近出現,老夫當即反問道:醜老大怎知道斷腸蕭文老兒在這一帶的呢?”

  五姑哼了一聲道:“活見你的大頭鬼!”

  百穴幻狐介面道:“是呀!不然你叫我老曹怎麼個回法?在我老曹個人來講,這醜鬼在五行十三奇中可說頂不討人喜歡的一員,當時,我為了早點打發這個醜鬼上路,乃信手指道:從這條路上過去的,下去大概還不到一個時辰。醜鬼找文老兒似乎找得很著急,聽了老夫的話,居然信而不疑,身軀一轉,飛步而去。老夫雖然將那醜鬼支開,但心底下卻愈想愈覺不妙,因為這醜鬼早就揚言要找老夫麻煩,一旦發覺上當,問題就嚴重了。於是,老夫不敢照預定的路線往前走,掉頭便沿原路回跑,准備做做穩當事,先設法將兩個娃兒除掉,然後遲一天去早一天去,都不愁有人趕在前頭。哪里知道,竟于原處又聽到那夏丫頭在以‘中條山仙樵峰’誑騙流星拳古老兒,老夫這才發覺險險乎上大當。之後,老夫本就有意要跟定他們二個,正好碰上你五姑,你五姑想想,這不是僥幸是什麼?”

  百穴幻狐頓了頓,接著道:“剛才,你五姑老笑我老曹膽小,聽見蕭音便以為是斷腸蕭來了,事實上,斷腸蕭在附近出現也未嘗不可能。鬼爪抓魂在安陸一帶查訪斷腸蕭下落,當時全無根據,斷腸蕭既能跑到安陸,要知這位斷腸蕭沒有乘船入川,與我們同時走到一條水路上。”

  五姑忽然打斷百穴幻抓的話題道:“這些現在不談了,曹老兒,我且問你一件事。”

  百穴幻狐於艙口轉過身去道:“五姑要問什麼?”

  五姑咳了咳說道:“你老兒先前在艙中這小子身上真的什麼也沒有搜著?”


  百穴幻狐期期地道:“五姑這……這話……什麼意思?”

  五姑又咳了一下道:“譬如‘斷腸令’,或者什麼的。”

  百穴幻狐愕然道:“五姑——”

  五姑聲調一沉道:“不然你老幾何以知道這小子姓文?而且判斷一定是斷腸策文老兒之子?”

  百穴幻狐似乎有點著急道:“我老曹可以對天發誓——”

  五始冷笑道:“省了吧!”

  百穴幻狐連忙道:“五姑不妨點起燈來再去艙中看個仔細,看這小子是否跟文老兒生的一模一樣,小子一張面孔,便是最好的說明,那還用在他身上搜出什麼,才能知道他跟文老兒的關系嗎?”

  這時候,可將文束玉急壞了。

  父親交給他的那部武學秘芨,他始終帶在身上,如他在昏迷中身上已遭百穴老賊洗搜過,那麼,有一百部秘芨也早完了!

  當下又聽五姑冷笑著道:“是的,你老鬼說的很有理,不過,你老兒推得這麼幹淨而且如此情急,就難免不叫人懷疑了。”

  百穴幻狐叫道:“如果五姑真的不相信,嘍,請過來搜——”百穴幻狐聲音很大,聽語氣,好似說這話已經將雙臂高舉起來。

  五姑嘿嘿一笑道:“告訴你老兒,老娘對你老兒這一套瞭解得太清楚了,你以為老娘聽你這一說便會相信了麼?哼,夢想!老娘照樣要搜!”

  百穴幻狐深深一歎道:“唉,五姑,你我之間,關系不止一重,既有朋友之義,複有夫婦之實,我老曹雖對別人行奸使詐,說什麼也不會對你五姑……”

  “老賊,你——”底下是一聲問哼,接著是撲通一聲,很顯然的,那位五姑在百穴幻狐唉聲歎氣中遭百穴幻狐一掌劈落江心去了!

  江水汩汩,流動如舊,百穴幻狐沉默了一陣自語道:“憑你這麼一個老騷貨,居然也敢自詡瞭解老夫的這一套?嘿嘿,差得遠呢!九疑一絕計老兒拿我當心腹,卻沒想到我老曹早為萬花公主所收買,萬花公主以為我老曹忠心耿耿,其實只有天知道,我老曹也不過是腳踏兩頭船,樂得多方加以利用而已,是的,斷腸蕭文老兒的武功全落在我老曹手裏了,你老騷貨想分潤麼?去閻王那邊等著吧。哼,只要找到金穀,取得那支解語劍,五行十三奇?萬花公主?普渡上人?黑水雙冠?天絕七劍?嘿,統統滾你媽的蛋,到時候,嘿嘿,到時候,嘿嘿嘿嘿!”

  百穴幻狐得意非凡,一邊自語著,一邊向艙中鑽進來,文束玉雙目一閉,連忙回復原先昏迷姿態。

  百穴幻狐燃亮火摺子在文束玉臉上照察了一番,口中喃喃道:“可惜你這小子既無眼福又無耳福,錯過今夜這場好戲,不然你小子如果不死,在今後也好增長一層見識,明白到人心不古、世風日下,這年頭除了自己,誰也不一定靠得住,現在,只有繼續委屈你小子一下了!”

  老賊口中說著,似乎為防萬一起見,又取出一幅絨布將文束玉雙眼緊緊圍紮起來,文束玉不敢動彈,也無法動彈,惟有任其擺布。

  老賊將文束玉雙眼紮好,然後一把挾起,鑽出艙外,人立艙面上,又複得意自語道:“船上殺人,尤其在江面上,真幹淨,什麼善後都毋須處理……”

  老賊說至此處,縱身一躍,跳去沙灘上,接著,文束玉只聽得耳邊呼呼風響,感覺百穴幻狐老賊似乎正沿著一條婉蜒山路在向某座峰頭奔馳。

  這樣奔馳了足有二個時辰,百穴老賊腳下忽然放慢,文束玉同時聽到一陣陣隱約人語。

  人聲愈來愈清晰了,說話者幾乎全是一些年輕少女。

  這時只聽一個少女的聲音迎面來問道:“來的是曹大叔麼?”

  百穴幻狐以非常謙恭的語氣答道:“是的,小屏姑娘您好,公主升帳了沒有?”

  另外一個少女搶著道:“公主剛剛練完劍此刻正要沐浴,曹大叔腋下夾的是什麼人?是個年輕的?還是年老的?”

  百穴幻狐未及答腔,旁邊一個少女笑罵道:“是個年輕的!不但年輕,而且長得很帥,怎麼樣,你劍丫頭是不是動了春心?”

  這時另有一個少女為被喊劍丫頭的少女打抱不平道:“小護,你丫頭留點口德好不好?劍妹意思是說公主一向對我們下人的儀容很注重,因為不會說話,才給問成這樣,誰像你丫頭居然連什麼‘春心’‘秋心’的都懂,也不害羞!”

  被喊小護的少女還口道:“喲喲喲,我們的女詩人什麼時候跟劍丫頭結的盟?劍丫頭不會說話,你丫頭卻連眼睛眉毛都會,你們既然如此要好,你丫頭為什麼不教教她?”

  那個叫小劍的使女初問百穴幻狐腋下夾的是個年輕還是年老的,文束玉聽了,還以為這兒那位什麼萬花公主以及這些使女們都不是什麼正經人物,聽到後來,方才明白,這不過是群天真無邪的毛丫頭,平常鬥嘴鬥慣了,想到什麼說什麼,根本沒有絲毫雜念在內。

  同時,這四名使女別號為小屏、小劍、小護、小詩,如果加以調整排列,則成為“詩屏劍護”或“劍護詩屏”,即此更足以證明她們那位萬花公主不是一名凡俗女子。

  百穴幻狐不知是對這四名使女懷有戒懼抑或另有其他原因,他在四女紛嚷之際始終靜立不發一言,最後輪到百穴幻狐應該有表示了,遠處忽然傳來數響清脆的雲板敲聲,小劍促聲說道:“快,公主浴罷了……”

  小屏則向百穴幻狐道:“曹大叔,來,我們一起去見公主吧!”

  百穴幻狐道了一聲謝,立即跟在四女身後向前走去。

  文束玉雙目雖給密密蒙住,但從感覺上,他知道刻下業已天亮,眾女與老狐原先交談之處似是一塊草坪,而現在四女似正將老狐領進一座高大的宅第。

  跨門越檻,高高低低的走了好一會,四女與老狐突然一致停下腳步,周遭空氣也仿佛突然暖和起,文束玉知道,大概是已經進入萬花公主的起居室,果然,迎面一個嬌柔的聲音問道:“五姑呢?曹大叔。”

  百穴幻狐故作失驚之態道:“沒有看到呀,五……五姑去了哪里?”

  萬花公主似乎也很意外,停了一下方才說道:“那麼曹大叔現在帶來的是什麼人?本宮最近有意到外面去走走,因為宮中全是這些丫頭們在聽使喚,缺少一名可靠的男性車夫,所以吩咐五姑出去物色,假如她辦不來,本宮叫她去九疑找曹大叔代勞,她下山已達半個月之久,本宮還以為你們已經碰過面了呢……”

  百穴幻狐躬了躬身軀道:“啟稟公主,小的與五姑是沒有碰著,不過小的現在帶來的人,如用以趕車,倒是上上之選,怕只怕難以指使,而且也太可惜了點。”

  萬花公主愕然道:“此人是……”

  百穴幻狐將文束玉輕輕放落,同時將文束玉那幅黑布扯下,笑向萬花公主道:“公主請看吧!”

  文束玉雖因秉賦超人,提前化解了迷魂散的藥性,但是,他這時為了保持“不省人事”的姿態,萬花公主雖然近在眼前,但卻無法一睹芳容,他甚至連現下存身之處有著何等樣的佈置都沒有機會弄弄清楚。

  只聽萬花公主忽然失聲道:“咦,這人相貌怎生得……”

  百穴幻狐介面笑道:“怎生得跟斷腸蕭文公達一模一樣是不是?報告公主,此子正是文公達老兒的骨血龍嗣!”

  在文束玉,他以為萬花公主聽了這話准會大吃一驚。因武林中並沒多幾個五行十三奇,而他父親斷腸蕭——現在他方知道父親名叫“文公達”——在十三奇中的地位似乎高居首席。何以故?因為鬼爪抓魂和胭脂魔王等人在疑及他或者就是“文某人之子”時都透著驚訝,瀟湘三奇甚且更為露骨的表示,金谷寶藏之爭執,只要他父親肯出面予以安排,勢必能化干戈為玉帛,萬事太平。

  而現在這位萬花公主,不論她出身正邪,只從她能收用百穴幻狐這等人物來看,其在武林中身份地位之高,當屬不難想像,而在武林中,身份地位愈高者,對五行十三奇自該更為敬重才是。

  可是,出乎文束玉意外的,萬花公主在聽到他是斷腸蕭文公達之子以後,竟然好半晌沒有出聲,不知道是出神沉思,還是在向文束玉重新打量,過了一會兒這才以極為平淡的語調道:“是的,很像……”

  頓了頓,才又接著說道:“你用什麼方法將他弄來的?”

  百穴幻狐得意地說:“還不是借重公主的迷魂散,這種迷魂散真是好用極了,無色,無嗅,簡直是人不知,鬼不覺……”

  萬花公主冷冷截斷話頭道:“弄他來這裏有什麼用?”

  百穴幻狐道:“公主最近要去外邊走走,想來也與金穀一事有關,而老朽將此子逮來,正是進入金穀大門的不二之寶……”

  萬花公主一呆道:“此子與金各寶藏有何牽連?”

  這一問,輪到百穴幻狐發呆了!是的,斷腸蕭之子跟金谷寶藏又有什麼關系?

  在這以前,百穴幻狐幾乎為夏紅雲偽編的一道地名大上其當,由此可見他百穴幻狐對金穀寶圖事並不比一般武林人物所知為多,而他百穴幻狐如今竟連如何尋求金穀所在途徑都能清楚,豈非咄咄怪事?

  不,詳細說起來一點也不怪!

  因為百穴幻狐從文束玉身上搜來的那部秘芨中發現一套解語劍,而金谷藏寶中,解語劍又為三大奇珍之一。因此,百穴幻狐斷定金穀之寶與斷腸蕭有著密切關連,至少斷腸蕭也該知道金谷坐落何處。

  可是,這是他百穴幻狐的私人隱秘,為此,他曾不惜將那位趙五姑一掌格殺,試問:他又怎能將此事泄於眼前這位萬花公主?

  沒有別的,原來是我們這位成精老狐百密一疏,在無意之中說漏了口。

  百穴幻狐一時無法改口,只好期期地道:“外面謠傳得很厲害……

  萬花公主緊追問道:“謠傳何事?”

  百穴幻狐事實上早從五姑口中得悉萬花公主要找一名車夫,而向文束玉下手也是那位五站的主意,本來,在解決了五姑之後,百穴幻狐應將文束玉一併解決掉才是正理,但是,百穴幻狐做賊心虛,他殺了萬花公主的心腹老媽子,滿心想加倍的來討好于萬花公主,覺得文束玉人品風流,可能會贏得萬花公主芳心,萬一兩人成雙成對,他將是第一功臣,那麼,有萬花公主為鐵硬靠山,他今後無論做什麼事也就更為安全了。

  他百穴幻狐就沒有想到放走一個五月花夏紅雲,留下的文束玉就不啻是一個禍根,雖然他自信手法很巧妙,在一擒一放之間,文、夏二人可能都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然而天下事又有幾件盡如人算?譬如說:文束玉能憑先天之質以及後天之進修將迷魂散自動的提前化解,他能算及否?所以,百穴幻狐的如意算盤,一直是等於在倒撥珠子,結果終將自身帶入一片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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