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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熊心大悅 (愛情民宿 3)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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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17:58:5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本帖最後由 迷你小豬豬 於 2013-1-12 17:58 編輯

      這只熊!居然如此不長眼,
  在她好不容易決定再刷爆一張卡之際,
  硬生生搶走她看上的香奈兒小姐,
  更過分的是,在她得知已沒貨而昏眩時,
  竟伸出熊掌襲胸!
  倒霉事有一就有二,在飛機上遇到亂流,
  她差點被行李架K到,他又再度出手──
  這次險些就被他摸到「那兒」;可惡!
  管他什麼╳航以客為尊,她跟他拚了!
  給人客一頓粗飽的下場是──勒令停飛,
  只好回家吃好友的,做民宿免費的雜工,
  哇!溫泉有熊出沒,且還把她推入池中,
  不料他救她起來後的第一句話不是道歉,
  而是,請你當我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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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17:58:52 |只看該作者




感謝篇  寄秋

  唉!每次一遇到寫序,秋仔就開始頭疼,一個人自言自語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免俗算了。

  免去俗氣對吧!序真的是很俗的東西,誰要看嘛!浪費時間,拿來吃吃喝喝不是很有意義,起碼還會長點肉,表示有吃有吸收。

  小護士……呃!是實習的暱稱,一群護校的學生,當一位小可愛興奮地衝過來,問秋仔是不是寄秋,秋仔當然很誠實的點頭,然後她說了一句:我跟我媽都很喜歡你的書耶!

  呃……呵……呵……感謝啦!再叩首感謝支持愛護,原來秋仔出道已經那麼久了,難怪歲月的痕跡拚命追上秋仔,一分一毫也不讓秋仔欠著,一根白頭髮提早來報到。

  「敏惠護校」、「崇仁護校」的小學妹們,感謝你們對秋仔父親的照顧,雖然你們很有學習精神,一個親切的消毒、換個紗布能折騰大半個小時,但,還是由衷地謝謝你們甜美的笑容,讓人感到很溫馨。

  「台大雲林分院」那個過了下午三點還忙得沒時間吃午餐的駐院醫生,辛苦你了,你真的很帥,不過老是被罵也很可憐,趕快從「灰姑娘」升級為老鳥醫生吧!

  還有凶巴巴的護士,你沒再罵人吧!辣椒會辣,小小一顆就好,看不出來你個子小小,爆發力卻很驚人,令人敬佩呀!

  再來還有誰沒有問候到?

  啊!「若瑟醫院」的醫護群,住在你們醫院非常舒服,舒服到不太想走,還被阿桂醫生趕,真是很不好意思,你們確定是醫院不是旅館嗎?

  小娟娟!人家想不出要寫什麼了,可不可以就此打住,剛剛秋仔吃芭樂吃到半條蟲,暫時放個蟲假吧!免得另外半條死不瞑目,怨秋仔將它分屍。

  頭還是很痛,因為稿子還沒寫完。

  伙仔想放假,想放假,想放假……為什麼不讓秋仔放假--

  哼!不寫了,秋仔要去釘草人,用念力開始詛咒催秋仔寫序的人會肥成小豬。

  哈!哈!你們看,有豬耶!卡在新月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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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17:58:5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什麼?有膽你再給我說一遍,你要多少?!」

  臉色微之一變的華貴婦人抖顫著手,氣指氣定神閒的華服女子,一臉難以置信地閃著慍色,冷視著自始至終不被她承認的媳婦。

  「十億。」

  「日幣?」

  「美金。」

  「你在作夢,我一毛錢也不會給你。」她休想以此威脅。

  「呵呵,是嗎?要不要賭一把呀?」她要能無動於哀才怪,吉川家的命脈掌握在她手中。

  「你……你竟敢用這種態度對我說話,你以為你是誰。」她別想得逞。

  女子用著塗滿蔻丹的手指掩唇咯咯一笑,「我還能是誰呢!不就是你兒子的合法老婆,以及你唯一孫女的母親、法定的監護人嘍!」

  「我不承認你和我們吉川家有半絲關係,把光子帶回來我會原諒你的無禮,否則……」日本將無她立足之地。

  讓一個台灣女人消失在京都並不難,以吉川家族在日本的勢力。

  「否則要讓我去陪你的獨生子嗎?我狠心又無情的婆婆。」大笑之後的女子臉色一沉,改以嘲弄的口氣一諷,「現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記得你只剩下這麼個血親,應該不只值這個數吧!」

  她算客氣了,沒讓她拿出一半的財產做交易,只收回她應得的一份,一個文君新寡的寡婦該有的遺產。

  「出賣自己的骨肉很得意嗎?光子要是知道有你這樣的母親,肯定羞愧得抬不起頭見人。」果真是低賤的身份,上不了檯面。

  女子臉上閃過一抹怨懟的恨意。「是你逼得我不得不拋棄我的女兒,你讓我活不下去,我又何必對你客氣?你拿你要的、我取我要的,何來一堆廢話。」

  她只要錢,有錢她便能回台灣重新開始,過著人人羨慕的富裕生活,不用再看人臉色搖尾乞憐,穿金戴銀等著人伺候就好。

  沒了女兒再生就有,反正她還年輕不愁生不出一子半女,小她七歲的小男友精壯又懂得逗她開心,玩個幾年再懷個孩子不是難事。

  「哼!秀義真是瞎了眼才會遇到你這蛇蠍女,沒有你他不會死得這麼早。I老來送子是白髮人的悲哀,她對她的張狂行徑已經夠容忍了。

  「用不著用懷恨的眼神瞪我,錢一給我我馬上離開,省得我們相看兩厭,恨不得殺了彼此。」如果她手上有把刀,也許她會往她胸口插。

  她恨她,恨她拆散了他們夫妻。

  但是她更愛錢,愛到可以和她所恨的人周旋,暫時忘卻曾受過的羞辱和排擠,和來自四面八方輕蔑的眼光。

  「死了這條心吧!心子,你不會從我這裡得到一分一毫,你不配得到施捨。」仰起高高在上的下顎,優雅飲著抹茶的婦人眄然一瞟。

  「施捨?!」惱怒的女子翻臉怒拍桌子。「你不想得到光子了嗎?別忘了只有我知道她在哪裡。」

  婦人冷笑的以扇輕擊手心。「誠如你所言,我有錢還有什麼事能難倒我,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女孩還怕找不到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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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17:58: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香奈兒秋香色限量皮包,銀煉吊帶,銅色玫瑰鈕扣,下擺鑲縫星形水鑽,白水牛毛編織的流蘇,縫邊是圓潤滑澤的天然珍珠,皮質細緻散發高雅色澤,紋路自然未加人工雕壓刻劃……」

  好想摸一下,一下就好,感受香奈兒皮包的極致魅力,體會被錢包圍住的貴氣享受。

  只要一下下,讓指腹感受雙C的觸覺,滑溜溜的真皮如深海底的極品珠貝,醞釀著由內透發出的光華,誘發人性潛在欲望的覬覦。

  美得誘人的色澤勾引人們的犯罪欲,尤其是虛榮心比荷包豐富的女人,光是站在櫥窗外已經無法獲得滿足,那簡直是一種殘忍的誘感。

  不管了,墮落就墮落吧!腰帶勒緊點讓某人養,反正一上機有餐點供應,手頭上的鈔票揮灑光也不怕回不去,頂多負債纍纍罷了。

  身材高挑的短髮美女擁有一張極東方的臉孔,在浪漫的法國街頭特別引人注目,即使她此時握著拳頭像是誓死如歸的戰士,依然美得很有活力,彷彿是持著戰斧的雅典娜。

  而她不是別人,正是跑完日本線海刷了一票,又和同事調班跑了一趟巴黎的玫瑰航空空姐明光,人稱超級大戶貧窮敗家女。

  愛買名牌是她唯一的缺點,有錢不揮霍她會覺得對不起自己,千金散去才會痛快。

  只是……

  「哇!一個零、兩個零、三個零……天呀!3後頭有五個零,這根本是搶錢嘛!類似的款式夜市二九九就買得到,多幾個C了不起喔!強盜都沒那麼狠……」

  就是那個「C」了不起,名牌專賣店排滿整條香榭大道,連咖啡都有專屬品牌,不管窮人富人都會在此駐足,品嚐一下人文氣息。

  嫌貴買下下手的明光滿嘴酸氣,恨得牙癢癢地瞪著秋香色皮包下方一張四方小巧的價目表,用著貞子也懼畏的怨念看能不能瞪掉兩個零。

  其實就算少了兩個零她也買不起,割肉混血拚一拚還得咬咬牙,把一流的名店當地攤貨殺殺價,不怕丟盡台灣人臉地給他魯到底。

  不過她說得是流利的日語,小而細緻的臉蛋看來像日本娃娃,丟人現眼的事就丟給歷史仇人去背,算是日本人侵華的小小補償。

  她會說法語,但很爛,爛到法國人聽不懂,必須輔以手勢才能略知一、二,所以中文不算,她最常用的語言是英、日語。

  因為她跑的是亞洲線,偶爾才因人手不足調派歐美線,因此派不上用場的語言她一向少用,自然而然就拙了。

  「……好想買喔!可是它真的好貴……」要是再把卡刷爆,視錢如命的元修一定會打爆她的頭。

  再給我刷爆t張卡試試,我發誓讓你敗家敗到沒家可回。這句話猶在耳際呀!令人畏懼到手軟。

  但是限量的皮包耶!今年秋天最新的款式,全球銷售一千件而已,而且法國總店也才一百件左右,五種顏色各推出二十件,聽說差不多快賣完了,欲購從速。

  香奈兒呀!香奈兒,你為什麼這麼狠,少賺一點不成嗎?我明光下個月的伙食費都給了你還想怎樣,窮人就不能背個像樣的雙C皮包呀!

  咳聲歎氣的俏麗佳人摸著素面皮質遲遲不肯離開,一再流連地讓人感受到她對這只皮包的鍾愛,幾乎要留在店裡與它共存亡。

  可是奈何沒錢又能如何,看得再久也不會成為她的……

  一想到入寶山卻空手而返,眼泛利光的雙眸如同飢餓的野狗,根本忘了自己是個窮鬼的事實,手握著應急的金卡準備給它死,拜金女不敗家活著還有什麼用。

  「小姐,我要買這個皮包,麻煩幫我包起來。」

  巫婆似的五指才想一捉,一道帶著濃重口音的男聲先一步揚起,粗手粗腳地「捉」起她要的皮包往櫃檯一扔,發光的信用卡閃了她眼睛一下。

  真的是用捉的,整個真皮表面都凹進五個深深的指印,不只粗魯而且毫不愛惜,好像拎起一塊帶血的牛排,不用力甩甩不出它的價值感。

  看得心癢不已的明光好想上前撫平那幾道凹痕,大聲斥責糟蹋的魯漢,皮包之所以限量是因為它珍貴,不是讓他拿來搓圓掐扁的。

  可是那五根快比她細腕還粗的手指看來嚇人,再看看和她脖子等粗的僨肌臂膀,肩一縮的她已經決定不跟他計較,「財大氣粗」的野人不值得她破壞良好的修養。

  只是當她看到心愛的名牌被當成雜物往破舊的背包一塞時,那條名為理智的弦為之繃斷。

  「喂!先生,你這樣對待香奈兒小姐是不是太殘酷了?她好歹是名門淑女,禁不起你粗暴的凌虐。」痛心呀!她的秋香色皮包。

  「咦!小姐,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日語。」沒回頭的男子彎腰簽卡,不理會身後直戳著他的那根食指。

  「噫!我說日語了嗎?」反省了一下,挺起胸膛的明光改以英語溝通。「我是說你要善待香奈兒小姐,不能隨隨便便地把她和垃圾放在一起,不然她會哭給你看。」

  人家是千金小姐耶!哪能和窮酸的掃煙囪工人相提並論,簡直不搭到極點。

  「什麼香奈兒小姐,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她要他善待誰?八成是認錯人了。

  一看他頭也不回的付完帳,順便買了條領帶不用包裝地住口袋一放,名牌愛好者明光真的火大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買的皮包和領帶多少錢,就是叫店家幫你送到家裡都成,這是香奈兒精品。」不是三件一百的地攤貨。

  男子似懂非懂的捉捉頭。「可是我是台灣人,要他們送到台灣會不會太遠了。」

  「厚!北極他們也幫你送,你不曉得香奈兒的服務遍及全球嗎?我……等等,你是台灣人?!」暴發戶。明光心裡頭浮起的第一個念頭。

  不是不屑,而是嫉妒,嫉妒人家一夜致富,把她的好運全搶走了。

  「有什麼不對嗎?」等著發票,男子瞧著穿在模特兒身上的風衣。

  並非看中意,只是隨便瞧瞧打發時間,臨上飛機還有四、五小時,不急著走人。

  「當然不對,你有錢也不能亂花,尤其是傷害我心愛的名牌,罪大惡極到令我羞為你的同胞,我們台灣人要爭氣……啊!有熊……」

  好……好可怕的熊!

  「你也是台灣人?!」喜見自己國家的同胞,杭深青咧開一張大大的嘴,微笑走上前。

  不過他不笑還好,一笑就顯得更像北海道的熊,白牙一閃特別陰森。

  「你……你不要過來,你是人還是熊妖?你跑到人的世界要做什麼?」天呀!那是什麼。

  順著和大卡車一樣雄偉的寬胸看上去,虎背熊腰形容的就是眼前這頭不知是人還是熊的老大,滿臉的毛髮根本還未進化,叫他野人還真是一點也不為過。

  胸前劃了個十字,口中唸唸記憶有限的佛經,一手捂著胸口的明光冷抽口氣一喝,一手指著熊要他站在原地別亂動,她不想和他攀親帶戚。

  熊耶!到底是哪個沒良心的傢伙放他出來走動,還給他穿上人的衣服,兇猛動物要關在籠子裡才是正確的作法。

  「熊?!」撫撫大半年沒刮的落腮鬍,他的尷尬表情沒人瞧見,全藏在那一大把鬍子下。

  「連熊都會用人的電子鈔票真是太沒天良了,也不想想有多少人想買一隻皮件都要東湊西湊,而熊居然當著我的面買走我最心愛的皮包,這世界還有公理嗎?」欺負窮人嘛!

  她現在不只心痛了,對老天的不公更加怨慰,人都照顧不了還照顧一頭熊,分明是一種變相的歧視,令人不服。

  「呃!小姐,我只是沒有刮鬍子而已,我絕對不是熊。」至少他母親生下他的時候確定他是個人。

  「你多高?」

  莫名冒出的問句,讓杭深青怔了一下後老實地回道:「去年量一百九十三公分。」

  以他的年紀應該不會再長高了。

  「哇靠!快兩百公分的巨人還說自己不是熊,我一百七十二公分都算是長人。」明光有點不是滋味的一哼。「你是不是什麼事都要佔人家便宜?」

  「沒有呀!我做人一向誠實不欺,不偷斤減兩讓人吃虧……」他做的那一行誠信為重,一點紕漏也出不得。

  「什麼沒有,光你的個頭就足足大人家一倍,吃的東西一定也比別人多一倍,你敢說你沒佔人家便宜。」說不定他一頓飯能救活十個埃塞俄比亞的兒童。

  「嗄!這……」這也算嗎?

  生性正直憨厚的杭深青有副和外表完全不符的軟心腸,個性像塊豆腐沒什麼脾氣,人家說什麼他都說好,只要不是害人的事他絕對是好商量的好好先生,和白兔一樣溫馴和善。

  吵架不是他的長項,因為別人一看到他的長相氣勢就先弱了三分,再聽見他宏亮如鐘的聲音更是老鼠見到貓似的退避三舍,沒人敢不在他面前低頭。

  明明是紙紮的老虎卻人見人怕,即使在他手底下工作的人也忌憚三分,不敢隨便輕易和他談笑。

  久而久之他便成了人人眼中嚴厲的老闆,不可以冒犯他至高無上的權威,就算他偶爾表現出「親切」的一面也要趕緊溜,誰曉得是否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高得像山的體型就是一大威脅,更別提他天生長了一張惡人臉,除了幾個比較親近的朋友不怕他外,初見他的人都會以為他是來討債的,身上沒?龍起碼也有頭虎,一臉橫肉絕非善類。

  「呃!我有付錢,吃多少付多少。」他的工作需要很多體力,自然食量倍增。

  因為買不到皮包而心生怨恨的明光用力地瞪了他一下。「這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同樣的食物可以養活兩個人,你憑什麼一人獨佔?你不覺得愧對成千上萬餓死的難民嗎?」

  「我有定期捐款……」

  杭深青的話還沒說完,月光族的短髮佳人悲憤地朝他一瞟。

  「錢太多呀!我也很需要救助,你怎麼不把錢捐給我?」或是把被他當成「雜物」的名牌皮包轉贈給她,她一定感激涕零。

  看了看她一身亮麗的打扮,他的鼻子忽然癢癢的,視線由她不算豐滿的胸部移開。「你看起來不像缺錢的樣子。」

  「缺,我缺你剛剛買走的香奈兒小姐。」C字頭的千金小姐可比小家碧玉貴多了。

  「什麼香奈兒小姐……」他想起剛買的女用皮包,表情又是一陣怪異。

  「算了算了,我認命點動用金主的金卡好了,反正她的錢不用白不用,她都養了我好幾年。」一碗泡麵三個人分。

  「養?」

  這個字眼很聳動,不能怪老實人想歪了。

  痛下決心的明光沒空去瞧他眼中可惜的神情,離他最少兩個身長的迂迴衝到櫃檯,指明要一模一樣的秋香色皮包,而且要包裝得美美的空寄回台灣。

  不能克制想買的欲望,這也是她當了兩年空姐卻一貧如洗的原因,她大半的薪水都貢獻給名牌了,只要看上眼就非得買到手不可。

  為了這種敗家行徑她不知被罵過幾回,一次又一次她一再保證要改正無藥可救的虛榮心,崇尚時尚愚蠢又浪費時間。

  但事實證明一件事--她的確無藥可救,病症嚴重到醫生都搖頭,要家屬節哀順變。

  「什麼,沒有了?!」

  這是多大的震撼!面如死灰的明光維持大約三秒鐘的木然,猶如被宣判死刑的癌症病患。

  不相信的她在大受打擊之後立刻如蝗蟲一般的追問,不願相信慘劇會在眼前發生,她不過遲疑個幾分鐘,到手的香奈兒皮包就這麼沒了。

  再三確認無存貨,活力一下子被抽光的明光垂頭喪氣地拖著足跟,一步一回頭地看原先擺著皮包的位置,懊惱得直想撞牆。

  驀地,腳下像勾到什麼顛了一下,心不在焉的她對著人家整排衣架撲了過去,根本忘了要找個人拉著。

  千鈞一髮之際,一隻跟樹幹一樣粗的手臂橫了過來,像是不費半絲力氣的托起她的身子,腋下一穿輕輕解救她於危難。

  但……

  「你………你的手放在哪裡?」

  臉轟地一紅,兩管發癢的鼻血順流而下,正落在被大掌覆住微隆的胸上,外加一個十分響亮的巴掌聲。




  女人的胸部都那麼柔軟好摸嗎?

  經驗還算不少的杭深青看著微微發燙的手心,想起那圓軟軟如棉花糖的小包子在掌中的感覺,那紅得一場糊塗的關公臉還真見不得人,要不是有鬍子遮住,大概會被誤認為發燒了。

  人老實不代表沒女人,雖然他長了一臉通緝犯的模樣,但女人緣倒是不錯,總有看上他結實體格和一身用不完精力的女人前仆後繼,當他是點心或正餐地纏著他,

  男人嘛!誰沒有需要的欲望,既然她們想要而他剛好有空,只要長得不難看、身材不恐龍,在沒有女朋友的空檔他也會稍微糜爛一下,同一時期和數個女人發生肉體關係。

  不過他也不會亂來,該做的防護絕對做到滴水不漏,保護別人也保護自己。

  而說實在話,他從沒追過女朋友,他身邊的女人都是自己跑來的,甚至是一度論及婚嫁的未婚妻,到目前為止他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愛過她們。

  所以說他才會感到不可思議,以往他交往的對象大都是同一類型的肉感女人,給人感官刺激的那一種,而不是渾身皮包骨的骨感「妹妹」。

  罪惡感是有一點點,因為那個女孩看起來大概二十左右,和三十好幾的他一比真的很稚嫩,他居然會一時衝動起了反應,然後不小心的捏了一把。

  說不定沁緣都長她幾歲,而她還是被包養的。

  「誰被包養?」

  俐落乾脆的聲音由身側傳來,一位長髮披肩的幹練女子側過頭看了合夥人一眼,清冷的眸中有著探索意味。

  「嗄!你說什麼?」驀地回神的杭深青沒聽清楚一旁的聲音,眼神透著一絲疑問。

  「我看你唸唸有詞的什麼被包養,不會有哪個闊太太瞧上你這身工人肌肉而想包養你吧!」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打趣著。

  訕笑的杭深青抓了抓腮邊一把鬍子,神情顯得不自然。「你想太多了,我的條件哪夠資格讓人包養,人家不嚇跑才怪。」

  還真有老公在大陸包二奶的富太太要包養他,以為他只是個扛磚的建築工人,人長得不錯還算年輕,小她三歲而已。

  「杭同學、杭老闆,你現在的身價不比從前,從我認識你到今天足足有二十年之久,你身邊有多少女人出現過我會不清楚?」她口氣微酸的一諷。

  若非他潔身自愛不亂搞男女關係,偶爾才來幾段不結果的爛桃花,他有當花花公子的本錢,光是強健的體格就夠人流一缸口水了,女人不太會在乎那張惡人般的臉。

  「巧慧,你別取笑我了,都幾年的老朋友了,我跟以前沒什麼不同。」除了銀行存款數字比一般人多以外,他還是原來那個由粗工做起的男人。

  朋友,這兩個字讓貝巧慧眼底閃過一抹陰晦。「嗯哼!蓄了鬍子仍擋不住滿面桃花,你那鮮紅的指印是出自女人的手吧!」

  雖然被鬍子擋去了大半,但隱約可見二指痕跡,不偏不倚也留在右臉頰上。

  「呃!那是個誤會……」他訕訕的一哂,鬍子底下的臉皮泛著暗紅。

  「誤會到流了一身的鼻血,讓人以為肝破裂吐血?」冷冷地一瞟,眼裡含著更深一層的譏誚。

  為了建材的問題跑了一趟法國,藉由進口的方式大筆購入鋼鐵和歐式地磚,才剛簽定合約不久各辦各的事,她回飯店整理行李準備搭下午的飛機回台,而他則利用時間買妹妹交代的生日禮物。

  分開還不到一個小時,原本是平靜地等著回家的時候到來,本來她還有意不去和他會合,一同逛逛舉世聞名的香榭大道。

  誰知她才拉開門就瞧見個「血人」往她面前經過,她為他挑的白襯衫染成一片血衫,入目的畫面嚇得她差點腿軟。

  結果他什麼也不說地關上房門換下衣服,直到登機時間快到了才肯開啟緊閉的門,不做解釋地提了兩人的行李到機場,上了飛機。

  他真有把她當朋友嗎?

  不喜歡他有事瞞著她的貝巧慧心口悶得很,感覺很受傷,兩人認識了十多年竟被他當外人看待,心裡總會覺得不太舒服。

  尤其是和女人有關,他的態度彆扭得令人起疑,一點也不像他豪爽的性格。

  「呃!這……這是意外,巴黎的氣候太乾燥,我鼻膜薄適應不良就流血了。」杭深青說得有幾分心虛,連自己都唾棄自己的不老實。

  「不是因為那個女人?」要心機的貝巧慧迂迴的問道,不相信內情如他所言的簡單。

  一定有鬼。

  「當然不是,你千萬不要亂想,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只是他忘不了手揉捏的大小,感到血氣上衝。

  唉!真糟糕,他好像又要流鼻血了。

  音一冷,她冷視急於辯解的男人。「同學這麼多年了,我第一次看你反應如此之快,不像我們平日口中嘲笑的老笨牛。」

  好聽點是穩紮穩打不貪快,慢條斯理按部就班照規矩來做,說穿了根本是腦筋遲頓,凡事不一步一步來就無法正常運作,如牛一樣死腦筋。

  因此他在班上的功課頂刮刮,卻被冠上個笨牛的綽號,原因不外乎如此,他對身邊的事物看似關心,其實是冷漠,因為他完全不懂別人為什麼叫他牛。

  「我……我絕對不是看她瘦巴巴的胸部才流鼻血,雖然大小和我的手很搭。」杭深青不知道自己臉紅了,而且被兩道冒火的視線怨恨著。

  瘦巴巴的胸?「你是說你是看人家的胸才流鼻血?真的沒什麼大不了。」只是臉很痛,牙也很痛,沒個三天是無法消腫。

  「很美吧!同學,能讓你瞧上一眼就氣血狂噴。」貝巧慧的神情很平和,像在談論股票的高低。

  「是很可愛,小小的臉蛋配上小小的胸真的很小……呃,我不是說她可愛,她一點也不可愛,是……是可口……也不,應該說太……太……唔,太墮落了……」

  對,就是這句話,年紀輕輕不找份好工作,居然讓人包養!實在是太下像話了,起碼也要先讓他包才對,他對女人一向很好很好的,絕對不讓她買不起名牌。

  「人家墮落關你什麼事,你有必要老掛在嘴上直念著,好像十分後悔失之交臂,沒留下人家的聯絡電話。」這才是她想問的重點。

  咦!是這樣嗎?他想再見到她。「她打了我一巴掌就跑了,我哪有機會問她電話號碼幾號。」

  「有點遺憾?」她的語氣變得很冷。

  「嗯,可惜了點。」沒發現一杯熱咖啡正忍著不住他頭上倒,粗心的杭深青覺得剛才走過的空姐背影很像某人,卻想不起到底像誰。

  「現在跳下機去追還來得及,也許她會看在你不怕死的份上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他還有命活。

  看了看她,杭深青眼中多了一絲惑意。「我們在高空上飛行萬里,我不認為這是好主意。」

  最毒女人心,居然用這招害人。

  「知道不是好主意就別去想錯身而過的爛桃花,你嫌一個甘碧珠還不夠煩嗎?」貝巧慧的厭惡明顯表達在臉上,為他招惹桃花的速度感到無比厭煩。

  要是他長得帥,是個無敵美男子倒也無可厚非,就算不主動招蜂引蝶依然桃花朵朵開,植滿一園花朵供其採擷,大享百花圍繞的齊人之福。

  偏偏他不是那種人,對送上門的桃花能拒且拒,除非是感情空窗期,否則他絕對是專一的好男人,不會任意接受女方的「招待」。

  不管是窮學生或富有的大老闆,他對女人的吸引力似乎不曾中斷,縱使他的外表並不出眾。

  一提到表裡不一的心頭大患,杭深青的表情為之一黯。「她父親對我的幫助甚多,我不能不管她。」

  這是一份甩也甩不掉的恩情。

  「哼!這些年你也幫她幫得夠多了,再容忍下去只會更縱容她為所欲為,她要的已經超過你所能給的範圍。」婦人之仁成不了大事。

  鬍子動了一下,他似在苦笑。「算了,別提她了,省得傷神。」

  看他無意談及私事,貝巧慧知道自己又被他拒於門外。「好吧!那就談談你的鬍子,真不打算刮掉它?」

  「鬍子呀!」話題一轉開,他笑笑地按壓膨鬆的硬毛。「不刮,我要留一輩子。」

  「可笑的賭約,你們男人盡做些無聊的事,沉可法一定暗地裡嘲笑你像頭野獸。」配上他的高度和寬肩更符合了。

  「可惜少了美女……」

  一陣陡起的亂流打斷他的自嘲,搖晃的機身像是喝醉酒的海鷗,左翼一偏引起不少的抽氣聲,以為飛機要在空中解體了。

  就在此時,一個沒站穩的空姐因飛機的晃動而往後滑動,眼看著要撞上掉落的行李架,離她最近的杭深青沒多思索地伸出手一撐--

  「你……你的手又給我放在哪裡?」

  磨牙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不久前聽過的一句話又再度迴響耳邊,抬眸一瞧的杭深青訝異地咦了一聲,兩管鼻血在掃過美麗空姐的胸部時順流而下。

  而且更不幸地他發現自己的手又放到不該放的位置,女人最羞人的部位。

  這……說是誤會有人相信嗎?為什麼他渾身熱血沸騰,像初嘗情欲的衝動少年?

  「你這頭該死的大熊,還不放手!」

  一道令人一縮的巴掌聲毫不留情的落下,臉一偏的男子只覺得火辣辣的痛感傳來,似有主張的大掌留戀地動了幾下。

  他真的是無辜的,絕非佔她便宜,他被自己的手背叛。

  「我不是熊,我姓杭,杭深青,小姐貴姓。」他不意掃過她胸前的名牌,牢牢地記住上頭的名字。

  「貴你的大頭,你這錯待我心愛皮包的熊……」

  不大的拳頭卻威力驚人,原本流血不止的鼻頭受到重創,當場演變成一場驚心動魄的兇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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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17:58: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我回來了,元修快出來歡迎我,對我敞開你溫暖的雙臂……啊!好痛,你又打人……」

  興匆匆一喊的明光迎接的不是熱情的擁抱,她眼睛都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她心目中想像的雙臂變成一道令人「痛」的拳花,沒打招呼地朝她問候。

  孤兒沒有家,隨興所至處處是家,自從好友繼承了鬼裡鬼氣的「愛情民宿」後,她自然也以此為家,加入有盞燈等候的大家庭。

  一下機的她不會像其它同事忙著約會或釣凱子,對愛情毫無任何憧憬,在受盡白眼的環境下長大,她對未來沒有一絲幻想,實際地只活在當下。

  人什麼時候會離開人世沒一個定數,因此要開開心心地活著,管他天災還是人

禍,寵愛自己是第一優先,把握每一秒能讓她感到快樂的時刻。

  所以她對自己一向不吝嗇,而且是慷慨過了頭,她喜歡把自己當成洋娃娃裝扮,用最昂貴的名牌。

  「呃!明小姐,老闆的心情不是很好,正處於暴風雨時期,你最好別靠她太近。」這絕對是最中肯的忠告,能保命的。

  口水一咽,她乾笑地退了兩步。「仟嬸,我家元修又怎樣了,她老公沒讓她滿足嗎?」

  聽說慾求不滿的女人會非常瘋狂,將她的不幸遍及眼見的每一個人,讓他們也跟她一樣淪落萬劫不復的悲慘之中。

  「滿過頭了,她才會一臉陰鬱地找人麻煩。」一道陰森的男音驀然響起,嚇得沒防備的明光臉色一白。

  「大……大叔,你不要莫名其妙冒出來好不好,我不想老跑廟裡收驚。」人的心臟很脆弱,禁不起一再的受驚。

  每回來一次她身上最少多七張符,有鎮驚的、有收魂的、有避邪的,還有保平安的萬用符,以阻止不安分的萬鬼侵擾。

  可是不知是鬼力驚人還是神佛力量不夠,即使她已做好萬全的準備,卻不敵四處出沒的大小民宿鬼魂,一天不被嚇個三、四回還真不習慣。

  原本她膽子不算小,所以才能在各大陌生的城市飛來飛去,可是最近她發現自己的膽有日漸萎縮的趨勢,動不動驚弓之鳥地以為身邊都是鬼。

  「死老頭,說過幾次不要帶著刀到處亂跑,你怎麼老是說不聽呢?嚇著人家小姑娘看你拿什麼賠。」愛叨念的仟嬸不住地數落著。

  「我殺雞。」某人要進補。

  面無表情的張大仟微牽動兩邊僵硬的嘴皮,看起來像在笑,卻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凹陷的雙頰有如勾魂拘魄的陰差,感受不到一絲人氣。

  「去去去,殺雞到一旁蹲著,待會我再去拔毛,又不是茹毛飲血的野番,老拿著菜刀也嫌煩,就算你是廚師也該有個分寸,下次拿個鍋鏟或煎匙還比較不嚇人……」

  如來時的無聲無息,去時也詭譎得讓人心寒,不由得猜想他到底是不是鬼,存在感低得不似人。

  仟嬸的嘮叨聲不曾停歇,聽得體溫回暖的明光很想回她一句:不管張大廚師手上拿著什麼都很嚇人,他的長相就是人見人驚,鬼見當是同類。

  「嚇到你了吧!明小姐,我家那口子沒什麼惡意,他只是來打聲招呼而已。」這死老頭死性不改,一瞧見年輕女孩就不安分。

  幾十年的老夫老妻還會不瞭解他嗎?冷臉一張卻不改頑童心性,老把這些孩子當成他捉弄的對象,算是一種磨膽的晨問休閒。

  還真另類的招呼法,她的魂都飛了一半。「沒關係,多嚇幾次我就能參加電視上的百萬試膽比賽。」

  她自我安慰的說道,表情猶帶餘悸。

  「呵呵,說得也是,老闆常說他是民宿招攬客人的活招牌,有他在民宿就不會倒……」

  這是客套話好嗎?明光在心裡回她。真要靠他民宿穩倒無疑,遲早有一天「愛情民宿」會成為真正的觀光勝地,以鬼屋之名聞名全台。

  「等一下,仟嬸,你說我家元修為什麼心情不好?」聲音低如蚊鳴,她用眼角餘光直瞄表情明顯很臭的女人。

  先探聽清楚才好明哲保身,她已經不夠聰明了,不想被打得更笨。

  而且是沒有理由地打得她一臉霧水,有種風雨欲來的驚悚戚,而她不知是該先避一避還是硬著頭皮湊上去送死,上個月的帳單應該還沒來吧!

  「沒什麼,女人的小彆扭,不就是懷孕而已……」驟起的尖叫聲蓋過她以下的話,差點震破她的耳膜。

  「什麼,懷孕?!」好……好可怕,她……她居然有了……孩子?

  一個大魔頭帶一個小魔頭的畫面浮現眼前,明光開始同情起幸福鎮的居民,以及凡事以妻命至上的可憐柳桐月,他的日子肯定是非常的淒慘。

  李元修送上一枚白眼,「你叫什麼叫,我沒偷人又不生恐龍,需要你大驚小怪的鬼吼鬼叫嗎?」欠扁。

  啊!好痛,又被打了。明光撫著頭,怯怯地問:「元……元修,你真的懷孕了呀?」

  她懷疑的瞟了幾眼,仍然難以置信。

  「你說那是什麼鬼話,我結婚了,而且有美滿正常的性關係,我不能讓顆小小,該死的胚胎著床嗎?」廢人說廢話,該打。

  頭上多顆爆栗的明光委屈十足地討好,「當然成嘍!你是我心中無所不能的元修耶!生個十個、八個都是小事一件……」

  噢!怎麼又動手,孕婦的脾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壞。

  「你當我是豬還是母狗?一個我都不想要了還十個八個,你腦子被名牌塞爆了是不是,要不要我塞團狗屎進去?」沒瞧見她火氣正旺呀!還在上頭添油加柴。

  「喝!停,別再當我是出氣筒,你的肚子又不是我弄大的,不要找錯債主。」她回來得真不是時候,剛好踩到地雷。

  「是呀!老闆,你現在的身體不比以往,要讓柳館主又看到你動手動腳,他一定會很擔心的。」

  看看閃得老遠的朋友,再瞧瞧預備說教的仟嬸,煩躁的李元修幽幽地吐了口氣,往不見異狀的小腹拍去。

  「哎呀!別拍,小心把孩子拍出來,懷孕的女人不能動氣,吃好睡好不要拿重物,走路要慢,爬樓梯要一步一步來,看到黑貓要讓開,剪刀拿不得,不可爬高爬低……」

  「仟嬸。」李元修很「溫柔」地一喚。

  頓了一下,仟嬸問:「什麼事?」

  「去幫你老公把那隻雞千刀萬剮,夫唱婦隨,好好地表現一下鶼鰈情深,讓那群年輕人羨慕個半死,」就是別來煩她。

  「老闆……」她話還沒說完,孕婦該注意的事項還很多。

  「去,不要再讓我聽見你的聲音。」吼聲隆隆,山的對面都聽得一清二楚。

  李元修的火爆脾氣是眾所皆知,來得快去得也快,沒人會把她的惡氣惡聲放在心上,尤其是處在非常時期,難免火氣會旺盛些。

  身為鎮長,又是「愛情民宿」的老闆,她要煩心的事可不只一、兩樁,除了令她感興趣的鈔票外,想要熄滅她一肚子火並不容易。

  只見仟嬸溫笑地拍拍她的手,不當一回事地拿起掃帚掃一地落葉,不打算走遠地在她四周繞。

  「元修,你太凶了,仟嬸是關心你。」她要惜福。

  「唔,你說我太凶?」舉起手,李元修做出威嚇的動作。

  「沒有沒有,我說太急了,是恭喜發財,添丁弄瓦好運來,財氣通天。」她是受惠人,當然希望她富貴逼人來,旺到不行。

  「喜從何來,你沒瞧見我滿臉大便色嗎?」心情悶到想找個人來揍揍。

  半工半讀的雷絲絲?

  不行,她未滿十八歲,揍她會變成虐童,划不來。

  畏畏縮縮的劉心蓮更不行,她拳頭還沒舉起她會先暈給她看,一個孩子的媽很麻煩,她還不至於心狠手辣到拿個受虐婦女來開刀。

  客人不能動,即使有一、兩個真的很不長進,基於顧客至上的道理,沒用的志明兄和女鬼魔魔算是逃過一劫。

  開車的小陳帶牛去吃草,張大仟夫婦「年事已高」打不得,她武藝高強的老公她打不到,也捨不得下手,看來看去只有眼前的人肉沙包了。

  一瞧見她眼冒殺氣,太有被害意識的明光趕緊後退三步。「你想把孩子拿掉?」

  「你想有可能嗎?」撫著尚未產生變化的小腹,她已經有產前憂鬱症了。

  是不可能,她們三人都很愛孩子,只要不是自己生的。養一個小孩是非常辛苦,她無法想像超齡夢幻美少女思思一口氣生了兩個要怎麼帶。

  大概小孩子哭大人也跟著一起哭,母子倆哭成一團活似被拋棄的棄婦孤兒,完全沒有幸福可言。

  「那……你就看開點,不要往壞處想,比起我你是幸運一百倍,我在巴黎香榭大道遇到一頭熊……」

  「熊?」

  「穿著衣服的熊,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惡,居然用毛絨絨的熊掌偷襲我玉潔冰清的胸,還在飛機上大吃我的豆腐,這頭沒人性的熊……」

  熊只有熊性自然沒有人性,但不管這點的明光滔滔不絕的痛批熊的惡行,無一遺漏地從頭罵到腳,連滿嘴的黑鬍子也成了她抨擊的目標。

  總之她肚子裡的怒氣一口氣全倒出來,不論聽的人會因為無趣而昏昏欲睡,情緒激動地一反和平本性。除了與名牌有關的事物外,她可以說是全航空公司最好相處的服務人員,忍氣吞聲的功夫,即使是澳洲來的客人一樣微笑以待。

  美其名是空姐,實際上是高級女傭,薪水領得多相對的付出的代價也不低,就算吃了暗虧也要打落牙齒和血吞不得聲張,被毛手毛腳是常有的事,忍一忍就沒事了。

  可是遇熊就捉狂的明光完全忘了空姐守則,前仇後恨一併算上了,來個屠熊大會。

  「等一下,你說你被公司禁飛一個月,暫停一切職務什麼也不做的當遊民?」她應該沒聽錯她的意思。

  「呃,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公司希望我好好放個假徹底輕鬆,等調適好心情再回去上班。」這是官法說法,其實是……

  勒令停飛,自我反省飛航態度。

  「薪水呢?」眉一挑,環胸斜視的李元修不作贅言地切入重點。

  「啊!這個……嘿嘿嘿!你可不可以先借我幾萬塊應應急,我保證以後一定連本帶利的還你。」如果她挖到金礦。

  「還借?」信用破產的人不值得信任,應該直接去當乞丐。「明光小姐,你知不知道我上個禮拜簽了幾張航空包裹的單子?」

  一聽到航空兩字,皮倏地繃緊的明光再也笑不出來,如同被剪斷一截尾巴的小花貓四下尋找逃生路線,以防遭到惡犬撲殺。

  她真的有意要克制購買的欲望,也一再告誡自己不要亂花錢,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多多少少要留點本在身邊才有保障。

  可是一見到三宅一生鑲毛的毛皮大衣,還有手染的禪洗和服,以及限量發行的可愛玩偶,一時手癢就全買了,不想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

  只是現在一想是有點浪費,台灣的天氣還沒冷到要穿毛皮大衣,而一套十萬台幣的和服她根本不懂穿法,也沒適當的場合能讓她穿著亮相,買了等於白買。

  「元……元修,我在巴黎訂購的東西來了沒?」先問一聲,挨轟就這麼一次,省得過兩天又得面對原子彈轟炸。

  「還有?」唔,很好,真是太好了。

  認命的明光十分謙卑地低下頭。「你要罵就罵吧!我知道自己很敗家,愛花錢,迷戀名牌,是不折不扣的拜金女,你儘管用力地懲罰我沒關係,我是罪有應得……咦,你要去哪裡?」

  懶得理她的李元修打從她左側走過,看也不看她一眼地定進內室,讓怔愕的她感到訝異,惶惶然地呆立門口直盯她的背影。

  「你完了,明小姐,我算出你大難臨頭了。」

  一張抹黑的臉孔和一塊窗簾忽然打眼前經過,楞了半天的明光在驚嚇之餘才發現裹著窗簾布的黑臉女子是誰,很想哭的捂著口鼻啊了一聲。

  這年頭什麼怪人都有,可算命的打扮成鬼的樣子,會有人上門問卜嗎?

  天呀!她要不要去廟裡去去霉運,她的命運為什麼這麼乖舛?

  哼!都是那頭熊害的,下回再讓她遇到她肯定要剝了他的熊皮做大衣,絕不讓他太好過。




  天氣晴朗得令人想哭,秋老虎的威力仍然驚人,過午的陽光強烈得幾乎灼傷人體肌膚,沒做好防護措施肯定會曬得不成人形。

  高山不比平原,坐落於半山腰的幸福鎮溫差甚大,早晚是冷得令人手腳發冷,日出到日落之間的溫度又高得讓人直冒汗。

  第一次來到小鎮的人總會無所適從,因此鎮上的服飾店生意非常好,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擺在架上,以備不時之需。

  依山傍海的景致是遊客的最愛,雖然有幾家如雨後春筍冒出的休閒農舍和民宿加入競爭,但是鎮長經營的「愛情民宿」卻是遊客們的第一選擇,因為有溫泉和美食,以及……

  看不完的好戲,比電視裡上演的還有精采萬分。

  不過明光若知道她最痛恨的熊此刻也在幸福鎮,恐怕她會咬斷銀牙直喊妖孽,向附近的原住民借獵槍番刀好為民除害。

  「杭先生,你覺得這所小學還能重建嗎?報告上指出它位於土質鬆軟的地段。」任何有理智的地方官員都不會頒發建築執照。

  「那為什麼它會在這裡?簡直是拿人命開玩笑。」尤其是上坡的上石有明顯濫采的痕跡,無法支撐雨水的衝擊。

  代理鎮長溫和的笑容上有著答案。「一噸白米中總有幾粒小砂子,這是在所難免的事。」

  「你是指鎮長官商勾結,圖利不屑建築商?」該死的,裡頭待的全是正要認識這世界的小朋友呀!

  「似乎是如此,至少我所知道的鎮長相當富有,在當上鎮長後財產以倍數增加。」沒有油水可撈的苦差事是不會有人自告奮勇。

  包括他的妻子。

  「而你放任他坐大,把鎮民的生命當草芥看待?」助紂為虐更不可取。

  「抱歉,我想你誤會了,貪贓枉法的鎮長是上任的,這任的鎮長雖然有些好小利,仗恃為己謀私,但不失正派作法,還算是個不太差的厝邊。」

  看著他憤怒眼中噴射出的火花,始終保持淡笑的柳桐月知道他沒找錯人,「航」建築公司的確是少數有良心的建商,在業界的名聲絕非徒負盛名。

  九二一地震的余災直到去年十二月的土石流才爆發,處於斷層周圍的建築物多多少少受到波及,其中以幸福小學最嚴重,其次是緊鄰其側的鎮公所。

  倒是商家的損失不多,及時預警發揮極大的功效,讓上石流下方的居民能早一步疏散,並適時地以防坡堤將土石導入小河。

  有一點他到現在還有些不明白,那天夜裡到底是誰叫醒他,蒼老的婦女啞聲似乎在哪裡聽過,可是直到今時今日他還是想不起來。

  好像有人在他腦海中裝了個開關,強迫他要忘記種種不合理的記憶,讓腦中模糊的影像徹底消失。

  想到這,民宿鬧鬼的傳聞不時傳之,不少臉色發白的客人誓言旦旦見到掛在牆上相片中的老老闆,然後害怕又好奇地守著底下等她現身。

  很愚蠢的作法卻有幾分玄奇,客人撞鬼的次數一多,他都不得不懷疑前任老闆是否真的死了,也許是故佈懸疑性引客上門的宣傳手段,其實她還活在某個隱密的角落。

  「你不是鎮長?」聽他的語氣不像在說自己,但是令人感到一種十分親暱的寵溺。

  「鎮長是拙荊,她只管大事不管小事。」而他是她的分身,沒有怨尤地替她扛起責任。

  「五億六千萬的經費是小事,她一向把公帑當成廢紙使用嗎?」這樣的鎮長也能勝任公職。

  「不,只要不是她的錢她不會特別在意,不過她挖政府的錢確實有一套,中央原先的補助款是五千萬。」生財有道算是她的優點之一。

  他們策劃了一個順利要到巨款補助的計策,故意排對時機出現再大肆渲染,稍有同情心的政治人物都會伸出援手,何況還有大批媒體助勢。

  「我妻子對金錢的概念十分犀利,她曉得怎麼用錢才是花在刀口上,用最少的錢做最多的事,相信你不難看出她挺受鎮民歡迎的。」

  一路行來的讚譽不絕於耳,杭深青對他的解釋尚能接受。「所以你找來我們公司進行估價,想看看我們的刀口利不利。」

  「對,向外招標是假,你是內定的建築師人選,請原諒賤內的任性,我行我素的性格是她小小的缺點。」也是她討人喜歡的一面,充滿人性,並不完美。

  「找上『航』建築公司是鎮長的決定?為什麼是我們?」他自認不是此行最頂尖,還有其它更傑出的建築師。

  他是由扛沙挑磚的小工頭做起,中途因為認真肯干而受到老闆賞識,刻意栽培他上大學念完土木工程,又培植他到國外吸收新知識,好將別人的技術傳回國內。

  原本老闆有意將自己的公司傳給他,介紹他和他的獨生女認識居中拉線,讓他們共同守候公司的榮衰。

  如他所安排的他們訂了婚,也即將步入禮堂,但是婚禮前三天他發現一些一直被蒙在鼓裡的事,因此婚禮告吹不再有下文,他也婉拒老闆的美意自行創業,和昔日同窗開創一番新事業。

  他真的認為自己不是最好的,但有一點他可以拍胸脯保證,他負責的工地絕不會偷工減料,一磚一瓦都是真材實料,鋼筋水泥使用的數量一定在標準值之上,不可能填充海砂和汽油桶。

  「呃!這個……」他臉上出現短暫的無奈。「如果說是我妻子從眾多公司負責人相片中用飛鏢射中,你會不會覺得受到侮辱。」

  「用飛鏢……射中?!」表情有三秒鐘呆滯,深邃的眼中佈滿錯愕。

  「她堅持你是最適合的,因為你有一雙很呆的眼睛。」考試不會作弊,偷摘水果會立刻承認的那種。

  她說笨一點的人才不會動歪腦筋,實事求是腳踏實地,給他一塊錢他會老實地握著,山是山、樹是樹,絕對生不出地瓜。

  其實她的意思簡單明瞭,就是他的眼神好真誠,幹不出大奸大惡的事,為人剛直有原則,不因小利而動搖。

  「呃,嫂夫人應該是個有趣的人。」但他可笑不出來,鎮長擇人的眼光很兒戲。

  柳桐月笑著給他一個建議。「別說她有趣,鎮上的居民給她一句她十分中意的評語。」

  「哪一句?」

  「惡勢力。」

  「嗄?!」是他聽錯了還是代理鎮長說錯了?這句話不算好話吧!

  「不要想得太複雜,我們這位鎮長只是真實地表現出人性的一面,讓人認為自己還有希望,算是活生生的負面教材。」

  這樣的人都能當上鎮長,世上還有什麼做不到的事?這具有激勵作用。

  張口欲言的杭深青不知該說什麼,腦子裡一片凌亂,想不透何種鎮長能不管事又能深得人心,隨心所欲地拿一鎮福利來考驗人性。

  他真的很呆嗎?由眼睛能看進他的內在。

  場面有一些冷凝,他在思考自己呆在哪裡的同時,前往勘察損害程度的人由遠處走來,一身塵氣地沾染些泥土。

  「老師,貝小姐說圖書館的擋泥牆要重建,而內部的龜裂情形也超乎想像的危險,能不使用就別對外開放,最好整個拆掉再蓋一幢。」

  「老師?」

  幾雙狐疑的視線瞟了過來,雲淡風輕的俊美男子從容地說道:「我是教國畫的老師,本身也從事國畫工作,兼營武術道館。」

  「啊!我有印象,你是台灣近代最有名的年輕畫家,專攻水墨畫的國寶大師。」難怪有著文人氣息,不似一般公職人員。

  笑了笑,柳桐月當是謬讚地一揮手。「愛在畫紙上塗鴉罷了,各位若是累了不妨到寒舍坐坐,泡泡溫泉消除一日的疲勞。」

  養尊處優的貝巧慧是富貴人家出身,她不認為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會有好的休閒設施,雖未露出鄙夷之色,但直接以有要事待辦的輕慢態度拒絕。

  她以為一道同來的杭深青會和她一塊離開,刻意等了他一會,沒想到他爽快地一口答應,還說很久沒泡溫泉了,要她先走沒關係,不用等他。

  這下子她倒是進退兩難,原本是想邀他到山下大餐廳用餐,藉著獨處的機會打探他和甘碧珠是否有復合的可能,可是卻落得必須一人離開的窘境。

  「我在山下的飯店等你,泡完溫泉早點回來,我有公事要跟你討論。」她叮囑的口氣像一個妻子,不自覺地表現出強勢。

  「我知道了,太晚就別等了,沒什麼公事不能留到明天再說。」揚揚手,他隨興地做了不必急的手勢。

  外形粗獷的杭深青不懂女人心理,不瞭解她眼中的惱意所謂何來,搔耳撓腮背過身不瞧她滿臉的責備,笑聲雄厚地向前走去。

  投以深意一瞟的柳桐月只是淡然地一笑,隨即帶著在他門下學畫的張志明離開,不多事地笑著看世間癡兒傻女。

  一場風月事。

  隨風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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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刷刷刷……我刷我刷我刷刷刷……刷得頑石變白石,米粒變飯粒……我用力刷,使勁地刷,看誰比較頑固……一點也不留下……」

  泛白的黃襯衫,縮水的七分牛仔褲,有道賣力的身影刷著女湯的浴池,每一顆石頭也不放過地清洗上頭微附的青苔,不讓它冒出一絲絲苔色。

  廉價的勞工正是目前的寫照,甚至低廉到用三餐打發掉就好,不用薪資付給也沒有勞健保,做到死是應得的報償,不值得同情。

  天下沒有白吃白喝這麼好康的事,一分耕耘一分收穫,鈔票不會從天上掉下來,想要有飯吃就得工作,民宿裡不養糟蹋米糧的廢物。

  老闆說的。

  「哼!落難鳳凰不如雞,龍遭蝦戲困淺灘,哪天等我發達了,我就把這臭刷子塞進死元修的嘴巴,讓她嘗嘗仗勢欺人的滋味。」

  一把分岔的鬃毛刷左右來回地刷了一遞又一遍,遇到挑剔的老闆只好自認倒霉,有求於人總要吃點虧,屋簷不高那就低頭嘍!

  能屈能伸大丈夫,輪流轉的風水不會只眷顧一人,早晚有一天耗子也能出頭天,看她能囂張到幾時。

  可惡的石頭,非把你磨平不可,長什麼青苔嘛!四十五度的溫度還殺不死你,你未免太不要臉,賴活著有什麼意義。

  哼!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跟你拚了。

  「真盡責呀!小弟,浴池刷得真乾淨,你來打工嗎?」

  背被拍了一下,差點跌人浴池的人兒氣岔了喉嚨,看似沒力道的手勁幾乎要打死一個人,讓如被踩到貓尾巴的「小弟」毛髮豎得直挺挺,只差沒踹他一腳。

  女湯耶!他不識字嗎?一個大男人就這麼大剌剌地闖進來,一絲不掛地往溫泉池跳,他不知道濺到人很沒公德心呀!

  好,不理他,波羅波羅密,五欲淨空,六根不生……淹死他,淹死他,淹死他,快下一場大雷雨劈死這該死的傢伙。

  「小弟,你還在唸書吧!今年幾年級了,看你的年紀大概高中生左右……」喝!怎麼了?忽然氣呼呼地站起身。

  「你能不能話少一點,吵得我無法工作,歐吉桑你是吃太撐了是不是……啊!是你,大熊?!」

  冤家路窄,他居然還敢進到這裡來,看她不整死他才怪,她要替天行道。

  撓撓又雜又黑的鬍子,他滿眼困惑地發出咦聲,「你的聲音聽起來很熟,你還沒變音嗎?」

  清清柔柔像女孩子,帶點糖果的甜音,很容易讓人想歪。

  「很熟嗎?要不要我左右再賞你一個巴掌,讓你更有感覺?」看他能不知羞恥到什麼地步。

  正看側看,反應慢半拍的杭深青就是看不出所以然,直到視線落在「平坦」的胸部,腥甜的紅液由鼻腔流出,他才猛然發覺「他」很像一個人。

  「你……你有沒有當空姐的姊姊?」太像了,眉眼嘴唇的形狀都一模一樣。

  「我是孤兒。」無父無母無兄弟姊妹,怎樣。

  「呃!抱歉,我不知道你是孤兒,不過你和一個名叫明光的空姐長得很像,也許她是你失散很久的親人。」怪了,怎麼鼻血流個不停?「他」又不是那個令他很有感覺的女孩。

  三七步一擺,短髮俏麗的「男孩」由上而下一眄。「我就是空姐明光,你的熊眼忘了加副眼鏡了嗎?我哪里長得像小弟?」

  太侮辱人了,沒瞧見她也有胸嗎?雖然不夠波濤洶湧,好歹弧度分明,沒瞎的人都看出她的自然曲線,不加半絲人工。

  「什麼,你是女的?!」驚訝的杭深青猛地起身,高壯如山的身軀往前一傾想看個清楚。

  重點是他根本沒遮住重點部位,赤條條的裸身,就這麼捉住臉爆紅的明光雙臂,難以置信她是明艷照人的那個人。

  化妝前與化妝後的強烈對比,莫怪他要懷疑了,人怎麼可能會有兩種面貌,一是清純得不施脂粉,像鄰家妹妹,一是明媚動人風情萬種,勾得男人心口發癢的美麗佳人,落差實在太大了。

  「你的血滴到我了,你還不想辦法止血。」這衣服是跟絲絲借的,沾到血液很難洗得乾淨。

  手背一抹,他一臉熊笑地勾著她的腰。「等一下就不流了,我身體很壯不缺那幾滴血。」

  而且他也沒法控制不噴血,每回一瞧見她就特別興奮,該往不集中的亢奮全逆流而上,找到出口就狂瀉,一次、兩次後也就習慣了。

  「我管你壯不壯,你馬上給我轉過身,不許再碰我。」喔!要命,明明眼睛往上吊還是瞄見了,她也要噴鼻血了。

  頭往上仰的明光超想哭,她究竟是招誰惹誰了?一次是意外,兩次是巧合,那第三次呢?

  「為什麼要轉身,我覺得這裡的位置剛剛好。」正好目視她兩座雪白的小山峰。

  好想摸一下,小巧的半圓透著誘人的幽香。

  咬著牙,明光用修得尖細的指甲往他眉心一戳。「找條毛巾圍住下面,你暴露狂呀!」

  「啊!什麼?」頭一低,他和昂藏的分身打個照面。

  鬍子的關係看不見他滿臉臊紅,連忙摀住下體的杭深青渾身不自在,動作笨重地撈起放在池邊的浴巾一圍,飄忽的眼神像極無辜的樣子。

  這下他真的有口難辯,要說一句他不是故意的肯定沒人相信,明擺的事實辯無可辯,連自己都羞於爭辯。

  不過由背後一瞧她完全像個男孩子,短短的頭髮不比他長多少,要不錯認是有點難度,總不能要他進溫泉池泡湯還穿著衣服吧!

  「麻煩下次你要現寶請看清楚牌子上的字,這是女人專用的溫泉池,不是你能來的。」噢!吼得她喉嚨痛,待會得吃顆喉糖潤潤聲。

  「咦!女湯,我剛才進來沒瞧什麼牌子……」

  風一吹,吹開盛放的白芒花,一塊傾斜的木牌明明白白寫著:女湯。

  「人要瞎了眼就別裝明眼人,知道走錯了還不趕緊出去,你的血滴得滿地都是,你存心害我清一晚上呀!」她的手臂已經酸得抬不高了。

  一看自己闖下的禍事,連連道歉的杭深青用毛巾兩個角塞住鼻孔,以嘴巴呼吸。「我幫你。」

  「免了,免了,你這大禍害離我遠一點,一遇上你準沒好事,我不會給你機會伸出魔掌侵犯我。」明光厭惡地直揮手,怕他帶衰。

  照理說以他壯碩的外形會帶給她莫名的壓迫感,就算擦身而過的陌生人也會令人心生防備,擔心對方不懷好意是天生的壞人。以往遇到這種一拳揮下穩死的男人她第一個念頭是趕快跑,以免慘遭毒手。

  可是她卻不怕他,除了第一次見面有幾分忌憚外,接下來的「狹路相逢」她只想剝了他的皮做大衣,沒去考量他的手臂有多粗,光用兩根指頭就足以掐斷她纖細的頸項。

  說起來她還比較凶,一見那張熊臉就無法冷靜,職場上的修養全還給前輩,當他是一生最大的敵人。

  「我承認我對你很有好感,但我從不勉強女人就範,你要相信我的為人。」他是坦蕩蕩的君子,不欺暗室。

  「相信一頭熊,當我智商只有五十呀!」她又不是笨蛋,聽信色慾熏心的熊。

  「我不是熊,我叫杭深青,職業是建築師,三十……啊!這是什麼?」

  腳下一滑,踩上猶帶肥皂泡沫的濕抹布,山似的杭深青沒法停止往前滑動,兩手亂揮急於捉住什麼好穩住自己。

  「哎呀!你不要過來,快轉彎快轉彎,我……噗!」他竟然……他竟然……這麼對她!

  溫泉池濺起好大的浪花,兩道體形懸殊的身影掉下池子,兩人咕嚕嚕地喝了好幾口硫磺水,鼻嗆口麻地被池水吞去聲音,極度狼狽地在深不及腰的池中「溺水」。

  原本要推開他的明光反被他一把拖下,巨形的人肉戰車以極快的速度衝過來她能不躲嗎?五十公斤不到的她可禁不起他輕輕的擦撞。

  沒想到她高估自己的力氣反而遭殃,雙雙落水沒來得及避開,就這麼被他一撞……

  頭好暈呀!八成中毒了,硫磺水不能喝,而她連吞了好幾口,命喪於此她實在不甘心,她才二十三歲呀!還沒買夠她要的名牌。

  少喘一口氣的明光臨死前仍想到她的名牌,沒發覺有口空氣渡進肺葉,讓她又能生龍活虎地大肆揮霍。

  「剛才的自我介紹還沒說完,我今年三十二歲,未婚,有一母一妹,希望能光明正大地追求你。」她的唇好軟,帶著柑橘的氣味。

  「什麼……咳!咳!追i……追求?!」吐出一口水不住地輕咳,她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我喜歡你,希望你當我的女朋友。」一說完,杭深青耳根紅得像辣椒,還冒煙呢!

  拭去眼中的池水,當他神智不清的明光用力拍開他放在腰上的手。「我聽過人鬼戀、人妖戀,沒聽說人畜也能相戀。」

  「嗄?」什麼意思?

  「長得像一頭熊就別出來害人,人跟熊能談戀愛嗎?」作他的大頭夢。

  「我不是熊……」他只是比一般人高大而已。

  「住口,有誰會和沒有五官的人談情說愛,你那把扎人的鬍子底下還有臉嗎?你乾脆叫我和鬍子當男女朋友算了。」台灣人留什麼落腮鬍,他賓拉登呀!

  撫著雜草似的鬍子,杭深青瞧見她唇邊的點點刺紅,「痛嗎?」

  「什麼痛不痛,你別用手摸我……哎呀!好痛,我撞到什麼?」唇上微微傳來刺痛,稍一抽動嘴皮痛感即來。

  「呃,鬍子扎的。」他不敢推諉責任,輕手的撫撫嘴唇周圍的細膚。

  「原來是鬍子作怪……」咦!不對,她似乎碰到……章魚。「等一下,你剛才對我做了什麼?」

  臉一紅,他支支吾吾地說著,「你……你呼吸……不順……所以我……呃……給你……一口空氣……」

  「喔!是空氣呀!不過是人工呼吸……什麼,你吻了我?!」難怪她有被吸住的感覺。

  震怒不已的明光用手掐住他的脖子,吼聲連連地漲紅臉,不敢相信她的初吻會葬送他手中,而且是在昏昏沉沉的狀態下。

  「小心刮傷你的細皮嫩肉,我的皮粗肉厚怕傷了你,你的力氣實在太小了。」彷彿蚊子叮咬一般。

  「你……你……該死的大色熊,我跟你誓不兩立。」這個仇結下了。

  奮力地往他胯下一踢,怒極的佳人慌亂地爬上池邊,氣急敗壞地擰乾一身吸足水的衣服,臉上的潮紅遲遲不退。

  她根本不看身後大聲呻吟的男人,認為他是罪有應得,第一次是胸,第二次是臀,第三次就奪去她的吻,那下一次不就全身摸透透了。

  色心一犯就該受教訓,他該慶幸她沒有元修的粗暴,否則他那口牙可以換了,沒一顆願意和他稱兄道弟。

  「嘖!好慘呀!他好像很痛。」男人的那部位真的很弱喔!

  「誰?」

  一顆小頭從芒草堆冒出來,笑得好不開心。「明光姊,是我啦!你那一腳踢得真有殺氣。」

  「你全看到了?」要不要先殺她滅口?

  一瞧見她眼中的狠戾,脖子一縮的雷絲絲連忙搖頭。「我只看到一點點,我剛來。」

  「是嗎?」識時務者為俊傑。

  「真的,真的,老闆差我來叫你吃飯,我們剛吃飽……」哇!變臉了,她不會宰了她吧?

  「你們居然沒人理我……」

  「啊!掉了掉了,他的浴巾掉了,好大……唔……唔……」好大的肚臍,他媽媽生他一定很辛苦。

  「不許看,小心長針眼。」

  明光連拖帶拉地捂著小女生雙眸,不讓她瞧見不該看的「東西」。




  左邊瞟來兩道探索目光,像探照燈,照得人無所遁形。

  右邊射來兩道肅殺的視線,如三月結凍的雪花,沁骨冰寒。

  然後低低的竊笑聲由背後傳來,一聲、兩聲、三聲……細碎的笑聲原本很低,怕人聽見,加入合音後變成刺耳的噪音。

  接下來交頭接耳的討論聲就令人胃口大失,再美味的山珍海味擺在面前也索然無味,形同嚼蠟地持續無意義的進食動作。

  「你們剛才真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氣音,壓得很低。

  「在女湯那邊對不對?」興奮地低語,一臂之內可聽聞。

  「對呀!對呀!好刺激喔!我聽見好大的撲通聲。」音律揚高,帶著一絲絲好奇。

  「來民宿偷情最適合了,我只瞧見一道好寬的背。」聲音恢復正常音量,充滿可惜。

  「不曉得在溫泉裡做那件事舒不舒服,從我的角度看過去好唯美,叫人熱血激盪。」羨慕的分貝高得令人臉紅,而且發出嘖嘖聲。

  八卦、八卦,絕對是熱騰騰的八卦,剛出的,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八卦,無聊時的最佳休閒,不花錢又經濟實惠,寓教於樂。

  誰管那個臉蛋通紅的食客羞於見人,讓大家開心是她唯一的長處,娛樂事業下普及的幸福鎮需要新話題,有誰比出手攻擊旅客的空姐更勁爆。

  你說我說大家說,說到最後是碗筷重重放下聲,中斷了一陣談得正起勁的笑聲。

  「幹麼,我的碗跟你有仇呀!敲破了你給我洗十天的浴池。」

  「那是我的磁器組,皮耶大師精心燒製而成的極品,一組一百五十歐元,你居然拿它當普通的碗用。」她平常連碰都捨不得碰一下。

  「一百五十歐元,好大的手筆呀!窮人也想學人家玩風雅,碗買了不用幹什麼?」好呀!不把錢當錢用,她死定了。

  「那是要收藏的,典藏品只適合觀賞用,將來要代代相傳留給子孫。」她是未雨綢繆,先為老年存本。

  「嗯哼!等你生出孩子再說,眼前都吃不飽了還敢想到五十年後。」母雞不下蛋,哪來子子孫孫?

  看著面前的蒸蛋、菜脯和半顆鹹鴿蛋,忍不下去的明光拍桌子一喝。「喂!你夠了喔!虐待我的腸胃又用言語傷害我的自尊,我會翻臉的。」

  「好呀!你翻給我看,咱們順便把過去的帳清一清,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我不算利息,你只要還我本錢就好。」夠慷慨了吧!

  一聽她要搬出陳年舊帳,高漲的氣焰如洩氣的氣球為之一扁。「自己人講錢傷感情,這鴿子蛋鹵得真有味道,人間美味。」

  「那是蛇蛋。」盡責的廚師忽地現身解說,左手捉著猶自蠕動的「母親」。

  「啊!蛇……呸呸呸……你拿蛇蛋……給我吃……」嚥下的蛋吐不出來,只好乾嘔。

  「營養。」而且免費。老闆交代的。

  「營養個屁,你知道一顆蛋可以孵出一條小蛇嗎?你在殘害大自然的小生命。」喔!你別看我,不是我要吃下你的孩子,我也是受害者。

  蛇目森冷,盯著她滾動的喉口。

  「那你吃雞吃魚吃萬物不就是塗炭生靈?張大廚,下一餐給她全素,不能有一絲肉末。」幫她做功德,早登極樂。

  「是,老闆。」蛇不見了,神出鬼沒的張大仟出現在廚房。

  不遠,距離一百公尺左右,沒人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居然能夠「瞬間移動」。

  「什麼,你要我吃素?」驚恐萬分的短髮佳人困難地吞嚥口水,露出你別開玩笑的神色。

  「我在幫你積福不好嗎?尊重生命是一項極好的品德。我會找間好點的尼姑庵讓你誠心禮佛,普渡眾生。」阿彌陀佛。

  「不要呀!元修大姊,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亂買名牌,我下定決心要戒掉虛榮心,安分地以賺錢為目的,拒絕誘惑。」向名牌說:NO。

  「哼!」

  豬會飛嗎?

  一腳踩在小板凳上,一腳往老公大腿放,背靠著枕頭的李元修舒舒服服地喝著香噴噴的雞湯,大口啃著香嫩的野雞腿,好不快意。

  孕婦是不能動氣的,在柳桐月面前總要做做樣子,難得「虛弱」的她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好像她真的是聽話的妻子,不讓丈夫為她的健康擔憂。

  但是她要能安靜下來,不是大家心目中有血有淚的鎮長大人,表面像饜足的馴良小貓,慵懶地伸伸爪子,輕輕撓地玩著毛球,可那眼底的利光呀!

  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

  悍。

  「留職停薪也不是我自願的,人家都欺到我頭上總不能不反擊吧!你不是常說什麼都能吃就是不能吃虧,當孤兒已經夠可憐了,要懂得保護自己,誰敢佔我們便宜就給他死……」

  一聲輕笑由柳桐月口中輕瀉,惹來娘子軍的一致眼神警告。

  日落西方,華燈初上,七、八點用餐不算早,住宿的客人大多用完餐在交誼廳閒聊,品嚐茉莉花茶欣賞夜景,享受涼風帶來的愜意。

  少部分人已迫不及待前往溫泉泡湯,一手清酒一手溫泉饅頭當是在日本箱根度假,放鬆放鬆連日來在都市裡累積的壓力。

  「愛情民宿」聽起來像適合小情人偷一晌歡的天堂樂園,但是有一種現象十分奇怪,來此投宿的都會男女幾乎是單身前往,鮮少偕伴同游,似乎愛情的魔力不那麼吸引人。

  更怪異的是他們離去的時候絕不會一個人,成雙成對像發情的鴛鴦,你黏我、我黏你的相依相偎,情意綿綿忘了別人的存在。

  「……女子當自強也是你說過的話,我為受創的身心討回一點公道有什麼不對?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我們要自立自強當女強人。」把男人踩在腳底下。

  「你說夠了沒?」眉一掀,李元修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元修……」明光委屈兮兮地裝可憐,拉著她的褲腳撒嬌。

  「別偷吃我的麻油雞,人之所以可恨是因為死性不改。」到死都一個樣,起不了變化。

  一雙夾著雞胸肉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張口欲咬的小嘴為之一僵。「我……我瘦了三公斤,欠補。」

  「看不出來。」李元修輕蔑地上下一瞄,最後停在需要「補」的位置。

  「呃,呵,呵,我骨架小沒什麼肉,以形補形嘛!」她訕笑地嚼著帶骨雞肉,入口的滑嫩讓她更膽大妄為的搶食。

  「是該補一補,你好像從十六歲後就沒有再發育了。」現在補救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喝!一箭穿心,正中傷心處,明光的表情頓時變得難看。「我營養不良。」

  厚!好毒,居然嫌她「小」,也不想想她們打小吃什麼來著,能長大就不錯了,還敢指望其它。

  「那就奇怪了,我們吃的是一樣的泡麵和茶泡飯,為什麼我和思思就沒你那方面的困擾?」

  又一箭,她開始覺得口中的肉有點老,咬不動。「我腸胃不好。」

  李元修冷笑地用腳指頭頂她腦門一下。「腸胃不好別吃太多油膩的食物,小心拉肚子。」

  「我……」嗚……她被欺負了。

  什麼嘛!吃她幾口肉也斤斤計較,故意拿開吊她胃口,好個姊妹情深,只能共患難卻無法同享福。

  「媽,那根雞腿看起來好好吃喔!」好香好肥的大雞腿,真想吃一口。

  「噓!小聲點,別讓老闆聽見。」畏怯的聲音有著恐慌,摟著小男孩跟著吞口水。

  「我們可不可以像明光阿姨一樣偷吃?我肚肚餓餓。」他不會貪心,就最小的那塊肉就好。

  「不行不行,你不是剛吃過了嗎?怎麼又餓了?」就算要偷吃也不能說出口,等一下收碗筷時再撈撈看有沒有剩下的。

  「我是小孩子嘛!不吃長不大。」小男孩耍賴地噘著嘴。

  「小寶乖,等姨吃完了我們再喝湯。」應該會有剩吧!那麼一大鍋。

  聽著母子倆悲情式的對話,縱使心硬如鐵的冷血漢也會擠出一絲絲心酸,何況是血是熱的女人。

  嘴角一扭的李元修露出恐怖的笑臉,啪地掉了到嘴的雞肉,瞳孔微縮地冷視飛快跑過來的小小身影,以令人發噱的滑壘動作接住往下落的肉塊。

  這……她有餓得他們這麼慘嗎?

  「劉心蓮,你兒子不是豬投胎吧!」雞肉沾了她口水還往嘴裡塞,他用行動控訴她虐待嗎?

  「老……老闆,小……小寶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貪……貪吃……」快哭的劉心蓮雙眼泛紅,拉著兒子往懷裡摟緊,全身顫抖。

  「我是殺你全家還是淫你一家老少?沒打沒罵你怕什麼,不准再抖。」看了她怯弱的模樣,誰敢在她面前大口喘氣。

  「我……我……」她就是怕,沒來由地畏懼每一個比她強勢的人。

  「整鍋端去別再抖了,我不是你殺千刀的前夫,下次他再來搔擾你我用菜刀把他砍成十八截,棄屍荒野。」她不信死人還敢作亂。

  望著塞過來的一鍋雞湯,心中猶帶三分驚懼的少婦怯怯地接下,不敢違抗地低頭視地,像是不受寵的童養媳忍受惡婆婆的錯待。

  孩子天真不懂事,一看到母親手中有好吃的,不顧雙手髒不髒,興高采烈地舀了一大碗坐在地上用手捉,吃得滿嘴油光。

  「元修,你偏心。」明光發出不平之聲。

  「哼!你要是不甘心就去搶呀!只要你覺得自己比他們可憐。」她都讓了她還爭嗎?

  一個皮比肉多,風一吹就飄走的母親,一個看起來永遠沒吃飽,骨瘦如柴的孩子,哪個良心被狗啃的人狠得下心讓他們更加驚惶。

  看著母子倆瘦弱的身軀,明光認命地一口飯一口菜脯,起碼她的日子是比他們好過些,窮雖窮但還有兩個好姊妹挺力照顧她。

  人要知足,餓肚子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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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17:58: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明光聽聞敲門聲,睡眼惺忪地開了門--

  「這是什麼?」

  「玫瑰花。」

  「你給我這個幹什麼?」

  「我……我要追求你。」

  「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顏色?」

  「黃色呀!你看不出來嗎?」原來她有色盲。

  她當然知曉是黃色,但是……黃玫瑰的花語是離別,通常是用在分手的男女身上,你還沒追到我就想和我分了嗎?」

  「嗄!我買錯了,花店的老闆說送女孩子玫瑰最能傳達情意。l而他喜歡她,非常喜歡。

  「沒錯,玫瑰象徵愛情,紅色代表熱情,愛著你,白色是天真純潔,粉紅玫瑰是愛的誓言,黑色的則為憎恨,而你手上的黃玫瑰則是嫉妒,或失戀的意思。」

  不是每一種玫瑰都能亂買,花的數目也各有各的代表心意。

  「咦!挺複雜的,不都是玫瑰……」在他看來都一樣。「這次不算,我下次再重買。」

  「嗯!問清楚再買才不會表錯情,不過請問一聲,你是誰?」她仰得脖子很酸。

  真是奇怪,最近追她的人都特別高壯,肩寬腰粗一身肌肉,而且還會……流鼻血?

  「你不曉得我是誰嗎?只是刮掉鬍子而已……」有那麼太差別嗎?

  「等等,刮掉鬍子?」美目一瞇,剛睡醒的明光試想他臉上佈滿胡碴的樣子。

  「我是杭深青,我喜歡你……」他話剛一落下,難以置信的尖叫聲隨即揚起。

  「什麼,你是那頭熊?!」

  方方正正的國字臉,濃眉大眼顯得兇惡,鼻樑略粗很有型,唇厚嘴寬帶點下彎的戾氣,兩隻招風耳厚實下垂,少年時期留下的青春痘疤痕明顯可見。

  整體看來絕對構不上帥哥邊緣,與俊逸清秀無緣,更談不上什麼美男子,卓爾出眾,粗獷的五官頂多能稱是個人,而且是父母不會允許自家女兒接近的那種男人。

  不是面帶殺氣,滿臉橫肉的那一類型,而是剛正的大臉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即使不帶半絲惡意也會有種威脅感,好像對這個社會有什麼不滿似,視線所及的生物都給他小心點了。

  更可怕的是他還不能笑,一笑陰沉地扯動臉皮更具壓迫感,彷彿他的笑臉之下將有一場黑色喪禮,死的人不知道會是誰。

  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草莽漢子,在古代叫土匪,現今稱為傭兵,警察眼中的殺人機器,女人一見就直流口水的猛男。

  「明光小姐,請你接受我的追求,我是真心誠意的喜歡你,絕對不會讓你受到傷害。」不管花色是黃還是紅,杭深青笨拙地將花往前送。

  「等一下,你鼻血要不要先擦一擦?」看得人怵目驚心,黃玫瑰被染成雙色玫瑰。

  說不上討厭,氣歸氣的明光還有一顆尚稱善良的心,不想有人因失血過多死在她面前。

  感受到她的不忍心,早有準備的杭深青憨笑地取出兩團吸水性強的棉花塞住。「你瞧!不流了。」

  她一看,差點暈倒。「笨蛋,你不怕呼吸不順嗎?」

  「我有嘴巴。」他指指自己的嘴,習慣性地捉捉腮邊的鬍子。

  一怔,沒了?

  他驀地想起半小時前才和它告別,一般的刮鬍刀根本刮不掉,他向廚師借了鋒利的菜刀慢慢刮,花了兩小時才刮乾淨。

  「一個大男人塞了兩團棉花能看嗎?等你治好流鼻血的毛病再來追我。」目前沒空。

  橫睇了一眼,明光打算甩上門睡回籠覺,平時不上機的時候她一向睡到中午,自然醒地以現打麥草汁充當一天的開始。

  而現在才……她看了看腕上的螢光表,短針七,長針五,對她而言還是「半夜」,沒睡夠的她實在沒氣力應付他。

  「別走,我血一下子就止住了,不會有問題。」連忙丟掉帶血的棉團,杭深青討好地將玫瑰花束塞入她懷中。

  沒有意外地,他這一舉動又不小心碰到她不大的胸脯,兩人同時一僵地大眼瞪小眼,一惱一哂地相對無語。

  須臾。

  「你又佔我便宜!」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像是說好似的默契,花朵般鮮艷的紅唇和厚沉的大嘴同一刻開啟,惱怒的話語幾乎被宏亮的抱歉聲蓋過,一滴血就這麼滴落微翹的鼻頭。

  實在不是很好的開頭,出師未捷身先死,有哪個女孩子能忍受這樣的待遇,一大清早迎接的不是美如圖畫的晨曦,而是男人鼻孔滴下的穢血。

  渾身一顫的明光猛打個哆嗦,一粒一粒雞皮疙瘩竄出肌膚表面,想擦又嫌惡地盯著米粒大小的紅點,兩眼盯成鬥雞眼。

  這到底是誰的錯,他害她害得還不夠慘嗎?

  「呃,我幫你擦擦,我真的不是……」

  「故意的。」他說過很多遍了。「除了這句話你沒別的詞好代替呀!說說看你有哪一回不出錯。」

  前後不過見過四次面,每次時間不超過半小時,他就是有辦法把場面搞得不可收拾,一次比一次過分地讓她難堪。

  法國和機上那件事還沒幾人清楚,但是昨天的「鴛鴦浴」已經成為口耳相傳的大八卦,不管當著她的面或是背地裡取笑,她都難以避嫌地當上花邊絮聞第一女主角。

  傳得多難聽她是沒親耳聽見,可是由側面瞭解大概有三個版本流出,全都指向同一個方向,而她堅決否認說沒這回事。

  什麼叫他們本來就是一對的,乾柴碰到烈火就燒起來了,管他在什麼地點就火熱地纏在一起,燃燒的熱度將溫泉煮沸。

  明明是不慎跌下浴池,哪來的滿天星星和卜通卜通的紅心?小說看多了把大腦毒化了,一男一女意外相遇絕不是浪漫的愛情故事,也許是拿刀互砍的仇家。

  「我一瞧見你就暈了頭,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一臉困擾地說道,輕輕拭去她鼻上的血。

  「你要不是獵艷高手便是花花公子,專挑女人愛聽的花言巧語一哄。」兩眼圓睜,氣憤地把過失推到她的「美麗」。

  紅顏禍水,一笑傾城,二笑傾國,歷史的罪名不就這樣丟給女人背,沒人怪罪帝王的無能和耽逸女色,還多加了一句人不風流枉少年。

  做錯事的是男人,出面道歉的卻是女人,瞧瞧那些愛花心的政治人員多可恥,採花養蝶大享美人恩,哭訴丈夫清白的往往是被背叛、傷透心的妻子。

  男人的話不可盡信,十個有九個偷腥,另一個是不舉,空姐生涯中她可是看盡男人醜陋的嘴臉,他們可以一個月出國十次,每一次身邊帶的女人都不一樣。

  「不不下,我對感情很專一,最不會討女人歡心,她們都說我是感情智障,笨得像一頭牛。」明明是她們主動來接近他,為什麼到最後都成了他的錯?

  他本來就木訥、不善言詞,一開始她們就知道他的個性,而他也一直沒改過,怎麼會是他的不是。

  「她們?!」複數。

  「你不要誤會喔!是她們自己跑來要當我的女朋友,我沒有追過她們。」他很認真地強調這點,生怕她有所誤解。

  睡眠不足的明光腦筋有點沉,哈欠一打地嘲弄,「而你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免費的女人睡起來較舒服,反正不睡白不睡,男人會犯的錯是精蟲過盛,不排些掉會爛在裡頭。」

  一聽他吹噓過往的豐功偉業,她就忍不住火大,人家一投懷他就抱個正著,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專情男子,其實是標準的花叢浪子。

  「不是啦!我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我沒有每一個都接受,從十六歲開始我只交過五個女朋友而已。」而且每一次都是人家甩他,結束得莫名其妙。

  一個要考高中,一個要考大學,一個移民,一個留學,還有一個就突然不再聯絡,六個月後挺著四、五個月大的肚子來送喜帖。

  讀書是好事,結婚是喜事,移民是大事,他除了祝福還能說什麼,緣分盡了何必強求。

  「那睡過的女人呢?」性和愛是兩碼子事,男人最常用的借口。

  「啊!這個……」他頓時尷尬地接不上話,不敢直視她的眼。

  哼!她就知道男人是天上的烏鴉,哪根電線桿看得順眼就停哪根,毫無節操。「沒事你可以走了,我對濫情的男人不戚興趣。」

  她做出「請便」的姿態,懶得和他多說。

  杭深青伸手擋住她欲闔上的門,身一傾不讓她誤解他。「我不濫情,真的,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

  「喂!你無賴呀!先是搶走我的香奈兒,後又襲胸、摸臀、竊吻,你到底有多不要臉,要我喊人來趕才甘心嗎?」推不動他的明光氣憤地由鼻孔噴氣。

  「你也打了我好幾個巴掌,還踢了我一腳……」他的下腹還隱隱作痛,冰敷了一晚才消腫。

  「你是要我道歉嘍?」胸一挺,她滿臉陰晦地瞪大冒火的眼。

  慘了,他又要流鼻血。「錯在我,與你無關。」

  不看不看,千萬別低頭,她寬大的襯衫裡一覽無遺,他絕對要把持住,不能一錯再錯地留下壞印象,前三次的不愉快不會再次發生。

  極力移開視線的大熊先生剋制不了男人天生的劣習,正眼不瞧用餘光一瞄,兩座挺立的圓潤山峰盡入眼底。

  一大享受呀!人生美景盡在眼前,如果鼻腔內的黏液不呼之欲出就更完美了。

  「既然與我無關就給我滾遠點,你不知道我最討厭跟山一樣高的男人嗎?仰著脖子很酸耶!」而且還抱了一大束染血的黃玫瑰。

  一聽她說討厭,心口一慌的杭深青不自覺地往她走近。「不高不高,我很矮,以後我蹲著和你說話。」

  「啊!你……你靠那麼近幹麼?想搶走我的空氣不成。」又羞又氣地赧紅了臉,她用力地想推開他。

  殊不知玫瑰花上有幾根刺未除,她手一推剛好壓到玫瑰,尖細的花刺無預警地刺進她掌心,她當場哇哇大叫地飆起淚花。

  見她痛得熱淚盈眶,更慌的杭深青手忙腳亂地拿開她胸前的花束,就著不甚光亮的光線尋找比針還細的小刺。

  忙中有亂,再加上民宿建構是給正常體型人使用,高快兩百公分的大男人沒注意房梁比他低,一個躁進就撞上前額,吃痛地低下頭一呼。

  而這時候的明光抬起頭想開燈,一道濃厚的男性氣息忽然襲面而來,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細嫩如花心的櫻唇映上軟呼呼的東西。

  意外,意外,純粹是意外,非人力所能控制。

  但是接下來的動作可不是意外,當獸性凌駕理性的一刻到來,是男人都會當機立斷地把握甜美的意外,不讓美麗的機會從指縫溜走。

  順應心底的聲音,杭深青毫不猶豫地趁勢一摟,加深唇上的力道吻入那一口甜蜜,輾舔吸吮地一次把便宜全佔盡,哺喂胸腔內的熱情。

  反正他皮厚不怕挨巴掌,既然一次兩次三次都誤會了,再來一次也無妨,這般醇酒似的意外多來幾次會上癮,微醺的陶陶然更醉人。

  「當我的女朋友好嗎?」

  「不要。」

  「我保證會對你很好很好。」又一吻。

  「不……不要。」

  「我會一直一直寵你,讓你每天開心地笑著。」再一吻。

  「不……不要吻我……」她腦子一片空白。

  他笑咪咪地吻著她。「當我的女朋友有很多的福利,我的金卡讓你刷。」

  「呃,這……」令人心動的提議。

  一個吻接一個吻地落下,神智被吻得渙散的明光仍堅持說不,喉頭滾動著發不出音的「好」字,模糊得連她也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

  一旁看戲的小女生比她還入戲,冷不防地跳出來一喊。

  「明光姊你就不要再ㄍㄧㄥ了,過了這村就沒上等好貨了,深青哥的勇猛無人能及,撿到個猛男是你運氣,我代你說聲:好。」

  雷絲絲驟然冒出的聲音讓兩隻受生理反應牽動的生物為之一怔,倏地分開裝作若無其事,各自理衫撫發背對著。

  然後,兩人都紅了一張臉。




  「真的,真的,臉紅得像充血的太陽,紅通通快爆掉了,我手一摸還燙燙的,差點以為他們快蒸熟了,拿顆蛋一打定能煎出一片滑嫩爽口的荷包蛋。」

  愛情是被強迫來的,不知道世界上有沒有人讚成這論調。

  經工讀生雷絲絲的大肆渲染,不到三十秒的空檔,整間民宿的員工和客人都圍過來看戲,邊起哄邊敲邊鼓地硬將兩人湊成一對。

  男願,女不情願的情況下打鴨子上架,老闆的拳頭一出,暫時失業的明艷隹人只好含淚屈從,被迫當上她仇人的女朋友。

  於是「愛情民宿」的愛情鳥由此產生,榮獲最不搭軋的「美女與野獸」組,在眾人的笑聲中升級為有「家累」的。

  明光要是知道她一時的衝動會招來無盡的悔恨,當初在機上就該忍一忍,至少不被公司停飛的她不會這麼快遇到前世的冤家。

  現在她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遇上他絕對沒好事,而且是禍事連連。

  「好啦!好啦!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了,不累嗎?」小孩子就是太好動,老靜不下來。

  「不累,不累,好玩嘛!明光姊明明很精光,可是一碰上笨手笨腳的猛男大哥,她的大腦就當機了,看起來傻呼呼……」

  「等等等……別說太快了,我老太婆跟不上你的速度,什麼猛男大哥,我們鎮上幾時多了『猛男』這個人?」哎呀!跳來跳去的,看得她眼都花了。

  「仟嬸一點不老,你是最有智能美的歐巴桑,猛男大哥就是住進思思姊房間的台北人嘛!你不覺得他一身肌肉很猛嗎?」簡直可以搬動一座山,力大無窮。

  猛字一說完,正在攪拌湯頭的大廚師忽地看他老婆一眼,手臂一緊地繃出兩隻沒長毛的小老鼠,意思是他瘦歸瘦還是有肌肉。

  可是那兩隻老鼠實在太小了,沒人在意他飄飄然的仙軀也有肉,頂多是風乾的老牛皮,又硬又干毫無秀色可餐可言。

  「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杭先生的體格真的很棒,瞧瞧那一身黑壯的肉……」說到此的仟嬸不小心滴下一滴口水,一臉懷春少女的模樣。

  爐上的鍋子被重敲了兩下,陰氣更重的張大仟冷哼了一聲。

  「而且人還很浪漫,他帶了一束染色的玫瑰給明光姊耶!那種黃紅相間的品種很少見,一定很貴。」小女孩的眼中流露出夢幻色彩。

  浪漫能當飯吃嗎?人要實際點,能煮出一桌好菜才是好男人。黑著一張臉的陰沉男人撒下大把蔥花,不滿老婆思春的表情。

  他也很猛呀!一個禮拜三次,以他們這把年紀還能大展雄風就算老當益壯了,那個姓杭的還沒他的能耐。

  「是呀!玫瑰,真叫人羨慕。」她的語氣不免欷吁,摘著菜葉的老手忽地一停。

  不解人情世事的雷絲絲頑皮地一眨眼。「仟叔當年送了幾束花才把你追到手?」

  「一束……」

  「咦!才一束呀!這麼小氣。」醫生的收入不是很高,怎麼「凍酸」到這種地步?

  不太自在的瘦長背影悄悄地移移腳,顯得不安。

  「是一束也沒有,我連棵草也沒收到,哪像現在的年輕人多有心,不是玫瑰就是桔梗的送,我要有朵菊花送葬就該偷笑了。」說不定她家那口子還嫌麻煩,一把火燒了省事些。

  「喔!你們是老一輩的人嘛!」她呵呵地直笑著,衝著爐前的人影吐吐舌頭。

  正在上夜校的雷絲絲是一年級新生,她的工作時間以白天居多,除非沒排課或調課,她才會「加班」到十一、二點,但沒加班費的那種。

  老闆去鎮上產檢不在家,貓媽媽外出她這隻小野貓就順便偷懶,反正民宿裡的工作不是很多,大部分的客人會在這個時候四處逛逛,趁天未黑時多吸些芬多精,所以她一得空就趕緊開閒差。

  廚房是聊八卦,說是非最佳的場所,她幫著洗菜、擦盤子,偷吃大廚爐子上燉的肉,日子悠哉地忘記那些擔心受怕的不堪。

  她已經很久沒想起母親喝醉酒的樣子,父親老邁的身影漸漸在記憶中淡忘,如今的生活美好得如同在夢中,她不願有清醒的一天,

  「心蓮跟我一樣是跟不上時代的人,你問問她收過花沒。」那孩子也是苦命人,畏縮地防著人。

  「心蓮姨喔!」她腳跟一蹦跳到掃地的婦人身邊,聲音不敢太大的輕輕一喚。「蓮姨,你有沒有收過玫瑰?」

  像是嚇了一大跳,劉心蓮手抖了一下差點掉了掃把。「我……呃,沒有。」

  「你老公沒送你花嗎?」惜惜喲!不怕不怕。

  「我們是……相親結婚的……沒有花……」她的笑容透著害怕,像擔心隨時有人會衝進來揍她一頓。

  「也對,會打老婆的男人肯定不是好東西,他會送花一定別有所圖,你離開是對的。」不然準會被他打死。

  以發遮著面的劉心蓮老讓人家看不清她的長相,她垂視的雙眼閃著幽暗難辨的眸光,習慣性地將發往前捉,個性膽怯總是一個人獨處。

  這會兒她又要往角落走去,櫥櫃的陰影遮住她大半邊身體,能不開口則不開口的她宛如一道無聲的影子,刻意不引人注目。

  「不過你也別怕我們嘛!我們都是好人,不會傷害你和小寶……咦!人怎麼不見了?」剛剛還在的呀!

  「人在那裡,你別找她了,有個暴力老闆在,她能不提心吊膽嗎?」是她也怕。

  一道紫紅色的風做賊似的飄進廚房,直接飄向剛烤好的香蒜麵包。

  「魔魔姊,你餓了很久嗎?」哇!好大的血盆大口,一口氣塞進三片。

  狼吞虎嚥的刑魔魔不時往後瞟,餓鬼作風地橫掃一通。「你們家的老闆很苛惡,不看刪顆客人就不給偶飯吃,你們說她苛不苛惡?」

  「先喝口水慢慢說,我們老闆的個性你還會不清楚嗎?忍一忍就沒事了。」開門做生意當然要錢,「愛情民宿」又不是難民中心。

  哎呀!罵到人了,他們民宿確實有幾個白食客,她也是其中一員。

  喝完水的刑魔魔忿忿地說道:「我是世界頂尖的占卜師耶!她居然把我當成騙吃騙喝的神棍使喚,換作是你不生氣嗎?」

  避災呀!避災,要不是她大難將至怎會躲到這個窮鄉僻壤的小鎮,過著暗無天日的婢僕日子。

  再熬過九個月她就自由了,海闊天青任她翱翔,不必再留在這鬼地方吃苦挨餓,她又是成群奴僕呼前擁後的千金大小姐,不屑受守財奴的壓迫。

  「我想我們再氣也沒有老闆火氣大,她肯收留我們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為此她很感恩,也很感謝她用拳頭打跑想逼她接客的壞人。

  其實老闆凶歸凶還挺任性的,只准她欺負人,不准別人欺負她的人,只要她羽翼下的人就不許他人動,比受警方的保護還安全。

  「呿!沒志氣,我替人占卜一次夠你花上十年了,你不用看她臉色。」說這話時,她沒想到自己才是沒志氣的那個,老闆一吆喝她就不敢吭氣。

  又在說大話了。「對了,魔魔姊,你乾脆替明光姊算算她的戀愛運,她一直嫌猛男哥太壯了。」

  男人要壯才有安全感嘛!明光姊比她還笨。

  「喔!敗家女呀!她還有男人要真是稀奇,杭先生沒近視吧?」他一定要非常努力賺錢才不會被她敗光光。

  拿出法力較弱的小水晶球,邊嘲諷邊施放靈力的刑魔魔撫摸水晶球表面,不太專心地吃著東西。

  餓了一頓當然要盡快補足體力,趁著小氣財神還沒回來前盡量囤積脂肪,她是看她離開才偷偷跑回來,不然她可能用一個飯團打發她。

  「有看出什麼嗎?」好像沒變化嘛!水晶球還是水晶球。

  「急什麼,耐心是一種美德,這顆水晶的反應會慢一點……咦!這是什麼?怎麼一抹黑在擴散……」不太好的預兆。

  什麼也看不到的雷絲絲死命地瞧著,看能不能瞧出一絲慧根。

  「啊!是鬱金香。」好清晰的一朵。

  「看見鬱金香是好事吧!它和玫瑰一樣和愛情有關。」前陣子大力促銷的紫色鬱金香就賣得不錯。

  「黑色鬱金香就讓人難過了,在占卜學上它代表死亡。」是每個占卜師不願見到的東西。

  原意是:來自地獄的訊息,也是死前的通知書。

  「什麼,明光姊會死?!」雷絲絲驚得撞翻一桶牛奶,臉色駭然。

  「應該不是,黑色的花瓣外飄浮著淡淡紫氣,正確來說是危險的嫉妒,潛在的危機。」見血即破。

  「什麼危險的嫉妒?聽不懂耶!」學校老師沒教,她的國文成績是六十一分。

  刑魔魔擦擦略帶污漬的水晶球,塗滿紫色系粉彩的眼閃過淡綠。「誰會嫉妒呢?通常愛不到的和被拋棄的最具危險性。」

  似懂非懂的雷絲絲茫然地點點頭,表示她聽懂了一半,另一半仍墜入五里霧中。

  誰是愛不到的,誰又是被拋棄的?是男或是女?

  啊--好複雜呀!大人的愛情真像一團霧,她不想了,省得傷腦筋。

  腳一踩,叭嗤的聲響從腳底傳來,她低頭一視,臉倏地發白。

  完了,她會被老闆打死,牛奶一桶七百三十五元,而她剛好踢倒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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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17:58: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她為什麼會跟著來?她並非此次工程的主要負責人,沒理由讓她上山下海地跟著奔波。」貝巧慧語氣不善地問。

  她也不想來呀!待在屋裡享受涼風是多麼舒服的事,看看山、看看海,泡泡溫泉小憩一下,滋潤滋潤暗沉的雪膚。

  可是這個女人的口氣未免太傲慢了,她是不懂什麼叫地基,什麼是土質鬆軟度,也看不懂他們手上拿的測量儀器,但還輪不到她表面關心,言語含酸的諷刺她是帶不出去見人的門外漢。

  呿!她算是什麼東西,留學放洋多讀兩年書了不起喔!好歹她也靠一己之力念完五專,還拿到一張「勤勉向學」的獎狀,她憑什麼瞧不起她。

  雖然這雙新鞋咬腳磨破後腳跟,賭著一口氣她也要讓她好看,讓她瞧瞧孤兒可不是好惹的。

  只是……

  腳好痛喔!八成流血了,蓋個鎮公所、學校幹麼要爬上爬下,預定的那塊地不是挺好的,近市區,交通便利,附近有座親子公園,應該沒什麼問題。

  她懷疑他們是不是聯合起來整她,故意東繞西繞好讓她吃點苦頭。

  「是鎮長要她暫代秘書一職陪我們四處逛逛,幸福鎮的地勢她比我們清楚,由她陪同可以省卻不少時間。」

  不好意思,幸福鎮她不熟,她也是近兩年才來的外地客,壓根沒逛過人口不多卻腹地遼闊的小山鎮,千萬別指望她一夜變地頭蛇。

  大部分時間在天上飛來飛去的明光很少有機會在地面停留,十天、八天的假她只想休息,不會到處溜躂,世界各地的風景看都看膩了,誰有閒工夫回頭「觀光」。

  「我們已經有一個鎮長秘書了,不需要拖個嬌嬌女來造成行程上的困擾,我覺得她對勘驗工作沒什麼助益。」只會一再拖延他們的時間。

  由加油站員工跳升鎮長秘書,薪水沒加多少的張志明有些尷尬,新手上路他對鎮務不甚拿手,暫時充當地陪累積實務經驗。

  「但也沒什麼損失呀!大致上的評估已近尾聲,慢慢來不用急於一時。」欲速則不達。

  表情為之一冷的貝巧慧不太高興。「什麼叫不用急於一時,政府工程能讓你拖宕嗎?何況我們還有其它的籌備工作要做。」

  識相點就別跟,一點用處也沒有。

  「工人方面可法會負責,我們有自己培訓的建築工人不怕趕不上進度,至於建材的供需我已經聯絡合作廠商準備,隨時供應我們開工所需。」他不會草率處理。

  「建築草圖呢?你想讓我們一動上就鬧出笑話嗎?」她沒說她已完成學校平面圖,想讓他著急一下。

  「巧慧,你今天的情緒很不穩,是天氣的關係嗎?」感覺火氣不小,處處刁難。

  以往的她不是這樣,雖然個性高傲了些,但不至於難相處,在專精領域中表現相當出色,是台灣少數傑出的女建築師,自律甚嚴。

  可今兒個一出門就不對勁了,從頭到尾沒見她笑過,板著一張像在生氣的臉十分嚴肅,感覺似乎全世界都對不起她。

  想想大概是氣候的關係,早上氣溫低得只有十八度左右,太陽一露面漸漸回暖,瞧她臉上的妝因汗濕而有些脫落,可能是為了驟升十二度的悶熱氣惱吧!

  對感情反應遲頓的杭深青看不出她心情轉折,一回身就遞水擦汗地照顧她口中的嬌嬌女,舉止輕柔地引人眼紅。

  「不要轉移話題,你要讓她跟著我們多久?我們是來工作不是郊遊踏青,沒法分心多拖著一個人。」她也是女人,難道就不需要細心呵護?

  杭深青的差別待遇讓她滿心不是滋味,胸口發酸地無法理性看待,被忽略的異樣感受扎得她心頭難受。

  「有我看著她不用操心,只是走慢點不會耽誤什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剩下的路程不長了,當是散散心也不錯。

  一看他居然在為公所派來的小姐按摩小腿,貝巧慧腦中的一根弦砰地斷裂。「你夠了沒,你當自己是來伺候她的嗎?」

  他從來就沒對她這麼好過,只當她是男人一般的工作夥伴,不管她體力上吃不吃得消,從沒回過頭看她有沒有跟上,或是順手幫她提重物,

  其實真正的嬌嬌女是貝巧慧,她出門一定帶一名助理,其工作性質就是幫她拿東西,處理日常瑣事,連買瓶礦泉水也要由人代勞。

  像現在她的身後就有隨行助理為她打傘,歐洲進口的蕾絲洋傘並不實用,遮不住秋老虎的威力,因此她額上的汗不曾停過。

  熱會讓人心情煩躁,定不下心,再好的風度也會蕩然無存。

  「你沒中暑吧!我對自己的女朋友好一點有什麼不對,她本來就不擅長走山路。」是他假公濟私硬向鎮長要求的,藉此多和她培養感情。

  「什麼,女朋友?!」貝巧慧臉色一變地用力瞪他,像是他剛踢了她一腳。

  「是呀!我女朋友明光,你也見過她。」在飛機上,當時她比他激動的揚言要提出告訴。

  「我什麼時候見過她,你換女朋友的事怎麼沒知會我?」她刻意在「換」這個字加重語氣,神情極度不豫。

  「嗄!我為什麼要知會你?」怔了怔,杭深青的表情充滿困惑,不太瞭解她的意思。

  「因為我們是『好』朋友,以你不懂拒絕別人的個性來說,我怕又有看上你財富的淘金女纏著你不放。」她不客氣地指出他性格上的缺點,隱射某人的別有企圖。

  貝巧慧的性情並不驕縱,但有些自視甚高、目空一切,家庭因素造成她只和同一層次的人往來,身份地位不如她的次等階級往往難入她的眼。

  不記得明光的長相是因為她認為不值得記住,空服員屬於服務階層,與她所處的世界差距甚大,永遠不會有交集,沒必要將一名下等人記在心中。

  她記憶裡是某航空公司的粗野空姐,無禮又驕蠻地動手打人,事後毫無悔過之心反指乘客非禮,態度強硬不肯認錯。

  關於這一點她私下動了手腳,透過父執輩的關係向航空公司施壓,逼使他們向該名空姐做出適當的處分。

  不過她若知道她的小心眼反而促進杭深青和明光的相遇,恐怕她會更生氣的捶胸頓足,追悔不已地恨起自己的多事。

  「你誤會了,她不是以前那些追著我不放的女人,是我主動請求她和我交往。」而她只是給他一個機會試試而已。

  「你主動?」眼一瞇,貝巧慧在確定他話中的真實度。

  「嗯!我喜歡她,她很可愛。」一瞧見她瞋視的嗔相,他心頭就有想笑的感覺,滿滿都是她。

  可愛?!

  他是不是用錯形容詞了?從她小學畢業後就沒人說過她可愛,他們會叫她漂亮的妹妹,美麗的小姐,氣質優雅的空姐。

  雖然不是很討厭那個像山的男人,但也稱不上喜歡,可是面對他身邊那女人強烈到令人無法忽視的蔑意,她就忍不住要和她一別苗頭。

  眼中藏著勝利的明光神氣地揚起眉,一副女王天下的神情下理會她的惡意攻訐,讓她越說越氣地猛咬牙。

  本來對他沒意思,但是基於女人間競爭的微妙心態,她對他的興趣反而有加溫現象,故意霸著他好氣死輕視她的女人。

  任性是女人的天性,誰叫她一開始就擺出高高在上的敵視狀態,那她又何必讓她太好過。

  「你……喜歡她?」貝巧慧語氣帶著遲疑,像是不相信「喜歡」的話語出自他口中。

  「是的,她的眼很乾淨,個性坦率,等你和她相處以後也會喜歡她。」杭深青的語氣中有著明顯可見的寵溺。

  那雙無雜質的眼睛藏不住心事,喜怒哀樂盡在其中,一目瞭然地讓人知道她在想什麼,不會耍心機。

  不可能。貝巧慧在心裡回道。「我不會有什麼機會和她相處,你忘了接下來我們就要開始忙碌,起碼有大半年要來回工地和公司之間。」

  他們的戀情不會長久,時間和距離是愛情的殺手,不用多久自會分手,如同他過去那些耐不住寂寞的女友。

  他是那種一旦投入工作中便廢寢忘食的人,求好心切地埋頭苦幹,不到滿意的程度不罷休,一個勁地沖刺直到把房子蓋好為止。

  當他全神專注在工作上時,旁的雜事全擱在一旁,包括女朋友的需求,因此她們才會一個個離開他,只願當他短暫的情人而沒有長相廝守的意願。

  也就是說他適合當床伴而非男友,一有需要來聚一聚,下了床各走各的,他的工作永遠重於身邊的人。

  「咦!我沒告訴你嗎?從今天起她是鎮長派給我的私人助理,直到她返回工作崗位前都會跟著我,不管我到哪裡。」

  「什麼,她要一直跟著你?!」




  是啦!她是私人奴隸又如何,有必要那麼吃驚嗎?好像她要了什麼詭計賴上他。

  鎮長是她的好朋友沒錯,可是不代表她不會陷害她,許久不曾勞動的她只有逛街最勤快,要她像工蜂一樣的鑽來鑽去是不可能的事。

  何況她還穿著三寸細跟的高跟鞋,原則上來說只適合在百貨公司走動,逛逛商家,買買精品才是她的專長,爬山涉水的事留給野鹿去做。

  美女落難時都有英雄來相肋,而她卻被好姊妹落井下石,王子缺貨中改由森林黑熊上場,她成了唯一的受害者,不得抗拒。

  「腳在痛是不是?」

  關心的聲音從頭頂落下,坐在石頭上休息的明光抬頭一望。

  「你和我不熟吧!」她說道。

  膚色略顯白皙的年輕男子好笑地回道:「我們和老闆很熟。」

  「喔!這倒是,她現在真的當了你的老闆。」真是不幸。

  「是呀!老闆,她一向很會打如意算盤。」好笑變苦笑,他承認敗在老闆對錢的執著上。

  因為他的薪水直接匯入鎮長的帳戶,充當民宿的食宿費用,若需要零用金自行打工,全家、萊爾富、7-ELEVEN等便利商店都有缺人。

  「貴姓,先生?」她看過他,但沒什麼機會交談。

  「張,張志明。」

  「春嬌與志明那個志明!」她微訝地睜大眼,一股笑意衝到喉間。

  「小明手上有五顆橘子,吃掉一顆還有幾顆?小明去買醬油,一瓶醬油二十五元,買了三瓶給老闆一百元,請問要找回多少錢?」他沒好氣地一歎。「沒錯,我就那個家喻戶曉的大人物。」

  反正從小被笑到大,他已經習慣了。

  「喔!小明你好,我叫明光,請多多指教。」她俏皮地打起招呼。

  「想笑就笑沒關係,我知道你是誰,老闆常掛在嘴上。」通常不是什麼好事,咒罵最多,當她接到來路不明的帳單時。

  張志明對這位老在天上飛的空姐算是有些熟悉,他們常常錯身而過卻鮮少交談,因為他要學畫和忙著賺錢給吸血鬼老闆,因此他曉得她是誰卻沒機會多做停留閒聊。

  而她也很忙,一放假就到處搜購名牌,除非能連放七天以上的長假,否則她很少在「愛情民宿」露面,大部分時間都消磨在各大城市的精品店。

  所以他認識她,她不認識他是正常的事,流動的水向前走,而盤根的老樹是靜止的,他看的是她的來來去去。

  「肯定沒好話,她一定常罵我敗家對不對?」她自己什麼德行她最清楚,不用別人提醒。

  他笑而不答,態度沉穩,和平常老被老闆追著要錢的侷促樣回異。

  「算了算了,沒幾個人敢在她背後說她壞話,在她的淫威下生存很辛苦吧!」她是過來人,深受其害。

  張志明又笑了,是理解的笑意。「杭先生是不錯的男人,值得把握。」

  「嗟!幹麼說到他,你是元修派來的間諜呀!」專做滲透工作。

  「他是認真、有責任感的人,做事不馬虎,十分踏實,是個能托付終身的對象。」根據他多日來的觀察。

  「你朋友?」她挑眉一問。

  「什麼意思?」他不太懂。

  女人的心思如千蛛織成的網,不容易找出絲源,密密麻麻非常複雜。

  「不然你何必替他說話,好像你們交情很深的樣子。」她一臉不屑地撇撇嘴。

  男人總會袒護男人,不能相信。

  原來是這意思。「我只是覺得他很適合你。」

  至少接吻時不用劈腿,兩人的身高搭配得恰到好處。

  「適合?」她冷嗤一哼。「瞧他工作還不忘帶個女人,人能老實到哪裡去。」

  兩人還有說有笑地靠得很近,說著她完全不懂的行話,眼中根本沒有她的存在嘛!

  哼!兩個討厭鬼。

  「吃味了?」張志明以旁觀者的身份說道,

  「拜託,誰會閒著沒事吃這種子虛烏有的味,你未免太看得起那個傢伙。」那對姦夫淫婦,她咬咬咬……咬死他們。

  就是你,死鴨子嘴硬,這裡你最閒。「貝小姐是杭先生的同事,也是合夥人之一,擁有哈佛大學建築學位,是個小有名氣的建築師。」

  一提到學歷,不服輸的明光激起無比的戰鬥力。「哈佛算什麼,我小指頭一勾,他就乖乖地過來哈腰。」

  孤兒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想承認的自卑感,雖然她表現出無所謂的模樣,十分自信的都會女性形象,但心裡還有揮不去的陰影。

  為了不在別人面前突顯自己的缺乏家庭溫暖,她總是特別開朗地融入人群,反其道而行地讓自己發光發亮,擺脫孤兒給人的第一印象--悲情。

  追求名牌所帶來的虛榮感便是精神層次的不滿足,也就是說她不想外在物質上輸人,即使少了父母的庇護她也能活得健全,不需要多餘的同情與施捨。

  不過她絕對不會承認是自卑心的因素,她自認為自己的人生很光明璀璨,過得比一般人精采。

  「張志明,你背我。」手一招,眼瞇笑的明光一臉正大光明。

  楞了一下,他不安地壓低聲音,「小姐,你不要害我,我和你無冤無仇。」

  「我腳痛嘛!發揮紳士風度是男人的責任。」眼一眨,她笑得好似春風拂面。

  聰明點,別拆我的台。

  忽地一悟,他似笑非笑地配合她。「那我充當一會你的男朋友好了,我的背夠寬……」

  張志明故意說得很大聲,一副樂於成為漂亮小姐轎夫的模樣,身一低作勢要背她,是男人都不會錯過這悶秋的一大福利。

  只是他的手還沒碰到包裹在緊身牛仔褲下的修長美腿,一道突來的蠻力將他推開,冒火的牛眼幾乎要將他燒成一堆灰。

  唉!女人喔!真是不老實的始祖,上帝派來毀滅男人的終極殺手。

  你滿意嗎?做作的小姐。

  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張志明偷偷地回了個「如你所願」的眼神,心想著他將來的女朋友一定要乖巧聽話,絕不能是這一型的。

  不過真能如他所願嗎?那就不得而知了,愛神是很頑皮的,常常會出人意料。

  「哪裡痛?我幫你揉揉。」他才是正牌男朋友,沒人能代替。

  虎背熊腰的大男人不怕人譏笑地左腳一屈,半跪半蹲地捧起女人的小腿直揉,力道不大怕捏疼他的心肝寶貝,時輕時重地看她臉部表情下力。

  他一點也不覺得推人有錯,因為他擋到他的路,推開他是方便他行使「男朋友」的義務,絕對不是要警告他少碰他的女人。

  至少他還沒推他去吃沙。

  「腰痛背痛腳也痛,你沒瞧見我一身肌膚比豆腐還嫩嗎?走那麼快趕著去投胎呀!」她才不管他表現多呵護的動作,一個拳頭就往他胸口落下。

  其實他們已經走得夠慢了,為了配合她的腳程延誤了兩、三個小時,而她還故意拿喬、使性子,用意是向另一個女人示威。

  他就是喜歡我怎樣,你就在一旁咬牙切齒,嫉妒我好了,他是不會分給你的。

  這就是幼稚的明光。

  「你別打了,小心手痛。」杭深青握著她的手輕呼,生怕她打疼自己。

  是痛呀!他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皮特厚。「你看人家起碼有傘遮,而我只能被太陽曬得頭發暈,你這男朋友是怎麼當的,一點也不在意我。」

  「好,那我去買傘,你先喝口水喘口氣,千萬別累著了。」他一邊幫她拭汗,一邊遞水,心想哪裡有商店。

  「不必了,反正都曬得快脫皮,現在去買也來不及,回去多抹些乳液看能不能改善。」要一下子白回來就有點困難。

  幸好她出門前穿上長袖襯衫和抹上防曬乳膏,不然她真要脫一層皮給他看。

  「全身都抹……」眼神異常亮熠,杭深青想像雙手遊走她雪背的激情畫面。

  「嗯哼!腦子裡屬於十八限的低級想法都給我收起來,我還不打算讓你太得意。」男人不能寵,一寵會得寸進尺。

  明顯的失望掛在臉上,他正想開口說兩句溫馨的話,讓她知道他真的很在意她,絕不會勉強她做不想做的事,他還可以忍著不拉她上床。

  食色,性也,男人的欲望總是比較難以控制,憋久了很傷身體。

  不過他尚未說出口,不遠處的叫喚聲拉走他,合夥人的不快讓他暫時放下親親女友,以朋友的口氣解釋兩人的關係。

  但是順了姑意不得嫂意,一看他又和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女人走在一起,心裡不舒服到極點的明光瞇起眼,強迫張志明扶她走近點,聽清楚他們究竟在討論什麼。

  聽到自己的名字她很訝異,越聽她臉越沉,非常不高興她的存在感是如此渺小,當著她的面也能視若無睹。

  孰可忍,孰不可忍,她不吭氣真當她是路邊的野花野草呀!衝著那女人一臉的輕蔑,她決定把這男人拐到手,弄假成真和他走得長長久久。

  「杭深青,我的腳好像流血了,你快來幫我看看。」氣死你,氣死你,看你怎麼跟我搶。

  「什麼,流血了?!」

  低頭一瞧的杭深青盡顧著查看她磨破皮的腳跟,渾然不知他的女朋友正用眼神挑釁,嘲弄別人手段不如她,只能乾瞪眼地看她受寵。

  很無聊又十分可笑的舉動,像互搶玩具的小孩子,即使不是很喜歡也不給人,她能擁有的東西並不多,一定要緊緊拿著。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他已經慢慢走進她的心裡,一點一滴的寵愛和憐惜打破她豎起的藩牆,使得她產生強烈的佔有慾。

  愛不會大大方方地走到面前告知這就是愛,它會惡作劇地兜上一大圈,讓人在它的圈套裡走不出來,一再迷失在自我設限的圈圈裡。

  「都是你硬拉我看什麼工地預定地,車子有四個輪子是讓人代步用,不必用腳踩出一條康莊大道。」一點都不懂得融會貫通,善用工具。

  「下次我會用車子載你,你不用走得這麼辛苦。」都破皮了,看得他好心疼。

  杭深青的話一出,一旁的人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他說得還是人話嗎?她根本是邊走邊休息,用到腳的時間不及他們的一半。

  其中還包括兩道妒怨的眼神。

  但是戀愛中的人會自動失聰、失明,除了心頭擱著的那個人再也看不到其它人,也聽不見嗤鼻聲,犯傻地失去正常判斷力。

  「太嬌貴就別折騰人家,我們的工程進度還是需要專精人士監督,柔弱的明小姐恐怕無法勝任日曬雨淋的嚴苛。」什麼花生長在什麼地方,她還沒資格爭艷。

  「也對,明光水嫩的臉蛋都曬紅了,她實在不適合做戶外工作。」沒兩天她就累垮了。

  對了,他先蓋間小木屋充當臨時辦公室,裡頭隔間休息室供她專用,床、冷氣、浴室一應俱全,那她就不會太累了。

  「我沒你想像的柔弱,孤兒的韌性一向很強,至少我還不用帶著一個小李子在後頭打傘,一副媽祖出巡,生人迴避的樣子。」哼!誰比較嬌貴。

  「小李子」尷尬地轉過頭假意看風景,正好姓李純屬巧合,他和太監總管李連英沒有任何關係,只是任勞任怨的小助理,月薪兩萬八。

  「看不出你是孤兒,無父無母的孩子活得很刻苦吧!我想你的日子並不好過。」所以才捉條大魚是吧!貝巧慧勾起的嘴角有著不屑。

  窮人家的孩子就是窮人家的孩子,見錢眼開。

  聽著她的奚落,最恨人家暗示她沒父母的明光非常毛。「背我,深青。」

  女友一聲招喚,壯碩的杭深青沒二話地低身一背,沒瞧見眼前兩個女人的暗潮洶湧,互射暗箭,只覺得她們相處挺融洽的。

  「真不好意思,我腳痛,只好借用你的合夥人當我的馬咯!」瞧瞧我快意,你辦得到嗎?

  落了下風的貝巧慧回以冷笑,不把她當對手看待。「老杭,你鼻子裡的棉團該取下了吧!真是難看。」

  「我不……」他還來下及阻止,修飾得十分纖美的手指以情人的姿態往他鼻下一探。

  哼!來這一套,我可不會輸你。

  嘴裡泛酸的明光故意用前胸磨蹭杭深青後背,唇瓣不小心滑過他耳朵,雙手抱緊讓他感受小波的威力。

  「啊!你怎麼又流鼻血了,要我用吻止血嗎?」

  贏了,用她的小手段。

  另一個女人護恨的眼神滿足她的小心眼,唇上彎地迎向溫厚的熱舌,在女人的戰爭中她大獲全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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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17:58:5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說,杭深青去了哪裡?為什麼我到公司找不到人,你們又說他不在家,那麼大的人會平空不見嗎?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我絕不罷休。」

  典雅的深藍色沙發上坐著一對面露苦笑的母女,相似的容貌有著娟秀的五官,個子不高帶點淡淡恬雅,長得不美卻有一股獨特的氣質。

  她們的表情是無奈的,愁眉蹙額地不知如何應付老來家裡叨擾的客人,深鎖的眉心彷彿壓了一座山,重得無法舒開。

  欠債還債,欠人一口飯還人一斗米,唯有人情債難還,她們也不曉得該用什麼方式讓她知難而退,只好相對無語。

  杭家的人都有一副軟心腸,不與人交惡,即使別人欺負到頭上來仍一笑置之,容忍度超乎常人的想像,幾乎到了鄉願的地步。

  因為這種忍一時海闊天空的心態,才會縱容出眼前囂張跋扈的女人,把她們當成軟柿子欺壓到底。

  不過在幾年前她也有溫婉可人的一面,雖然性情驕蠻還不失良善之心,對長輩和顏悅色不致惡臉相向,讓人認為她是個不錯的女孩子。

  可是在無數人的嬌寵下,漸漸地有了改變,人前一張臉,人後一張臉欺瞞親近的人。

  「你們是聾子還是啞巴?裝聾作啞就能當作沒聽見我的話嗎?信不信我把你們房子拆了。」一說完她身體力行地砸起電話。

  鏮榔聲讓母女倆為之一驚,緊偎著怕被砸到。

  「碧珠姊你不要生氣,我大哥真的有工作纏身不克見你,他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連家人也聯絡不到,他沒有帶手機的習慣。

  「啞巴終於開口了,什麼工作會比我重要,讓我想找個人比生小孩子還痛苦,他是不是故意躲著我?」她用捉賊的眼神掃視著,擺明不相信這說詞。

  怕她又砸東西的杭沁綠連忙解釋,「他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躲避,你千萬不要亂想,你知道他一接工程就像拚命三郎沒日沒夜,有時連吃飯都會忘了,沒人盯著不行。」

  三、五天沒消息是常有的事,最長的一次整整一個月沒回家,就睡在隨便搭起的工寮趕進度,辛苦的程度讓人想叫他不要做了。

  有哪間建築公司老闆和工人一起坐在地上吃冷掉的便當,以上位者的身份親自攪泥拌沙,一樣扛磚地直上最頂樓,不以為杵地樂於勞動流汗。

  這樣的男人根本把工作當成唯一的興趣,樂此不疲地把工地當家,真要好好地坐下來和家人團聚也只有過年那幾天了。

  認識他的人都知道要找他就到工地去,八九不離十地正和工人一樣爬上爬下,肩上扛了四、五包水泥照樣健步如飛。

  「那好,你告訴我最近包下的工程在什麼地方,我自己去找他。」不死心的甘碧珠忿忿地一哼。

  「呃,我不曉得,大哥沒說。」他一向不把公事帶回家。

  囁嚅的杭沁綠護著母親,生怕她又做出傷人的舉動。

  果然。

  一聽完她的話,家裡的電視忽然傳出爆炸聲,甘碧珠帶來的保鏢執起棒球棍就這麼狠狠一砸,迸裂的碎片劃過她擋住母親的手。

  「什麼叫你不曉得,他是你大哥耶!還是你嫌家中的電器太舊了,想全部換新的。」她一使眼神,淨水機應聲一破。

  「別這樣,碧珠姊,好歹你也在這裡住過,不要再嚇我母親了,她身體不是很好。」禁不起她一再的恫嚇。

  甘碧珠斜視一臉驚恐的杭母,口氣稍微放軟。「伯母,別怪我要潑發狠,是你兒子先對不起我,我找他討回公道不為過吧!」

  「唔……唔呀呀……唔呀唔……」杭母比手畫腳地要她別計較,她會再跟她兒子說說。

  「不是我不念舊情找你們麻煩,他做過的那件事實在太過分了,讓我們甘家顏面盡失不打緊,還讓我成為朋友間的大笑柄,一句抱歉絕對無法彌補我所受的傷害。」以及她付出的感情。

  那你想怎樣,我兒子一拗起來十頭牛也拉不住,頑固得叫人搖頭,杭母的眼中如此說道。

  「咱們有商就有量,你把深青的去處告訴我,我馬上叫人把這裡清乾淨,換上新的電視,好像我從沒來過。」甘碧珠笑著說商量,眼中卻透著威脅。

  軟的不吃她就來硬的,看誰敢和她作對。

  「唔……唔唔呀呀……呀唔唔……唔呀唔……」我們真的不曉得他在哪兒。

  說不出話的杭母只能著急地用手一比,她是天生的啞疾,能聽不能言。

  「我媽的意思是別再為難我們母女倆了,我哥到什麼地方工作只有公司最清楚,你砸壞所有的東西也問不出所以然來。」她們已經盡力了。

  「是嗎?我倒要瞧瞧你們的嘴巴有多緊,能不能撬出一條縫。」哼!別怪她翻臉無情。

  找不出杭深青下落的甘碧珠開始發飆,夥同保鏢大肆破壞,極目所及的大小對像全不放過,或拿或搬地往地上砸去,毫不手軟。

  形同惡霸的行徑不是第一次發生,但以此次最為兇惡,看在甘家對杭家有知遇之恩,她們雖然痛心卻一再放任她為所欲為,不想讓她的父親難做人。

  畢竟甘父一直以為自己養了個知書達禮的好女兒,出得廳堂,入得廚房,進退應對合宜大方,沒人忍心戳破他老來得女的美夢。

  可是越砸越順手的甘碧珠越不能滿足現況,一心認為她們故意瞞著她,自家人袒護自家人不讓她這個外人得知,因此發狠地把牆上的相片扯下來一踩。

  「啊!不行不行,那是我父親生前和我們拍的最後一張全家福,你不能弄壞它。」那是他們最珍貴的一幀相片。

  搶在她腳落下之前,飛撲而過的杭沁綠全力護住相框已裂的全家福合照,碎木扎入肉裡不覺痛,只求她手下留情別破壞全家最後的紀念。

  「好,我不踩它踩你,你說不說?說不說?看你能禁得起我踩幾下。」不信她骨頭有多硬。

  氣得眼發紅的甘碧珠根本是瘋了,她完全不在乎會傷到誰,拚命地往無緣的小姑身上踩,看女兒受苦上前一護的杭母也被她推倒在地,毫無理性地要找出一個答案。

  身為建築公司的女兒,她等於打小就在工地玩大的,混在三教九流的工人當中學到不少惡習,雙面性格也是在那時候養成,所以她粗野動作和工人沒兩樣。

  她是愛過杭深青,但也恨他的不留情面,想找到他不是想挽回兩人已逝的感情,而且不甘心她是被拋棄的一方,沒嫁成他她會被笑一輩子。

  「好痛,你不要再踩了,我母親流血了……你放過我們吧!我一定叫哥好好跟你談……」

  狂笑不已的甘碧珠顯得瘋狂,見血更興奮。「她老了也該死了,母親過世你哥總要回來奔喪。」

  此刻的她滿臉惡念,似乎認為此行可為,別人對不起她,她也要他們付出代價。

  「你……你到底在想什麼,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害怕的杭沁綠無力阻止她的迫害,摟著母親退到酒櫃旁。

  「再給你們一次機會說出深青去了哪裡,你們應該知道我情緒不穩,正在吃藥。」醫生診斷是躁鬱症。

  實在不知情的母女猛搖頭,心慌意亂地不知該逃往何處,她們從沒想過她會病得這麼厲害,連藥物也控制不住她日趨嚴重的病情。

  眼看著她拿著斷掉的椅腳逼近,兩眼赤紅像不認識她們,低笑聲刺眼,舉高手就要往她們頭上落下……

  「住手,你瘋了不成。」

  一道極快的頎長身影穿梭而過,空手一奪狠甩她一巴掌,閃身護住受驚嚇的兩人。

  「可法哥……」他終於趕來了,她可以放心了。

  「別怕,小綠,我不會讓她再傷害你。」該死的,他要是晚來一步就完了,後果不堪設想。

  「嗯!我知道,你來了就好。」她相信他有能力照顧她們。

  心頭微酸的沉可法拭去她嘴角的血漬,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傻丫頭,為什麼不反抗,你不曉得我會心疼嗎?」

  她一笑,嘴角痛得冷抽口氣。「碧珠姊病了,我們要體諒她。」

  「你體諒她,誰體諒你們?要是她一個錯手造成不可彌補的憾事,你要關心你的人如何自處?」跟瘋子講什麼情義,自保最重要。

  「以前她沒這麼可怕,頂多吼兩聲要我們小心點,不曾……呼!不曾像今天要置我們於死地似的。」她吃痛地一吸氣。

  說真的,這一次她真怕到了,狂跳的胸口還沒辦法平復。

  「疼吧!你先照應一下伯母,我把事情處理好再幫你們上藥。」柔聲的沉可法一轉身,冷然的雙眸頓時迸射出凌厲。

  「甘碧珠,你還沒鬧夠嗎!我不像杭家的人會對您心軟。」她也不值得別人對她好。

  欺善怕惡的甘碧珠瑟縮地消了氣焰,一副小可憐的模樣。「我只是想找杭深青而已,她們老實告訴我不就沒事了。」

  「從公司找到家裡,從罵人演變成打人,你真以為沒人治得了你。」必要時他會找人給她一頓教訓。

  同是「航」建築公司的三大合夥人之一,沉可法的作風較為強悍,他不相信寬恕能改變一個為惡的人,斧底抽薪的辦法是以暴制暴,利用暴力使人有所收斂。

  但他斯文和氣的外表總給人一種好好先生的感覺,沒見過他動怒的人往往不知死活地捋虎鬚,等嘗到苦頭才知道他是一頭佯睡的獅子。

  「那你說深青在哪裡,我一找到人就不會生氣了嘛!你們老喜歡騙我。」她不悅地噘著嘴。

  一見到比她強勢的男人,她就會裝柔弱的小女人,好讓他們把她當寶貝捧在手掌心,不忍心苛責。

  躁鬱症患者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有時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是心口悶想發洩,看誰都不順眼,沒讓他們盡情宣洩出來會有自殘的念頭。

  「告訴你又如何,好讓你繼續騷擾他嗎?」他毫不妥協措詞嚴厲地斥責,不受她表現出來的嬌態影響。

  「這是他欠我的,他本來就是屬於我,我要回自己的東西有什麼不對?」他們每個人都欺負她,阻攔她追求幸福。

  「人不是東西,愛情更不能強求,你要自己離開還是要我報警處理?相信你不會喜歡精神病院的四方牆。」那才是她該待的地方。

  「你……你威脅我……」鼻頭一抽,她露出泫淚欲滴的楚楚可憐狀。

  「或許你要我通知令尊,讓他來瞧瞧自己的女兒是何種德行。」不能再放任她想要什麼就給什麼。

  一提到把她當小公主的父親,眼中明顯閃過退縮的甘碧珠虛弱地一瞪。「我還會再來的,你們要把杭深青還給我。」

  踩過滿地的凌亂,她帶著保鏢走出杭家大門,臨走前不忘回贈一句,表示她還不死心,若是他們不把人交出來,她會再回來。

  「可法哥,這件事別跟哥講,他工作要緊……』杭沁綠的聲音梗在喉間,兩道怒視的目光讓她為之一懾。

  「粉飾太平只會讓你們受更大的傷害,看著伯母受傷你不難過嗎?」她們縱容的態度才會令她更無法無天。

  「我……」她說不出心裡的感受,頭一低希望大家都能過得好。

  沉可法托起她的下顎,直視清如湖水的雙眸。「你們是在害她不是幫她,今天她會變成這樣是你們害的,因為你們不肯狠下心幫她。」

  「她以前待我們很好……」她的眼中有著掙扎,受過去的牽制而鬆不開手腳。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不能混為一談,我會讓你哥回來一趟,看他怎麼處理。」他們該覺醒了。

  如果那頭大笨牛仍優柔寡斷,不忍心痛擊恩人之女,那麼他會代他出手,終止這場永無止境的鬧劇,這次她實在做得太過火了。

  望著一室的殘破,斂下眉的沉可法取出醫藥箱,細心地為過於仁慈的母女上藥,繃緊的肌肉洩漏他內心的憤怒,漫燒成災。




  「天呀!這是遭小偷還是世界大戰,你們和酷斯拉大戰三百回嗎?怎麼搞得像廢墟。」

  一通電話招來正準備動工的杭深青,連帶著他的「私人助理」也被他拖著走,一路如雷光電馳的急駛而下,差點在山腳下和油罐車擦撞。

  朗朗晴空無風無雨,萬里湛藍帶來沉悶的秋,空氣中干躁灰塵吸入鼻腔內是嗆人的,憂鬱的顏色塗滿整片不開心的天空。

  屋外無雲,屋內雷電交加,看著被破壞得十分徹底的傢俱,最後一個人內的明光明顯怔了一下,詫異地張大呆愕的眼。

  這太離譜了吧!人高的冰箱也能變成兩半?

  主動握住杭深青的大掌,偎著他身體小心地挑地方踩,滿是碎片的地讓人寸步難行,但他似乎沒有這層困擾,大步地踩過零星電器。

  男人女人體型上的差別吧!她試著學他踩扁腳底下的蓋子,沒想到反而使力不慎往後倒,要不是適時伸出的鐵臂攬住她的腰,受害者名單會多出一人。

  「杭深青,你放手啦!不要把我當易碎品摟著,他們在看著……」真羞人,她成了特大號的絨毛玩具。

  杭深青沒回答她,眉頭緊蹙地單手將她抱起,避免地上的尖銳物割傷她細嫩的肌膚。

  「我說你這頭蠻牛聽不聽得懂人話,我要你放我下來,我還沒脆弱到必須住到無菌室,我警告你乖一點,不然……」一道低沉的笑聲忽地一揚,讓她臉一紅地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請自便,當我們不存在,我們很乖的,不會打擾你們恩愛。」他們很識時務。

  撫著額呻吟的明光難為情地一遮,將臉埋入寬胸中。「不要看我,我是電玩中的虛擬人物,你們看到的是幻覺。」

  「大杭,你朋友很有趣。」有掃雷功用。

  掃掉心中的地雷。

  「大杭」的綽號是依他的體型而取,表示夠大,像個巨大的航空母艦,取其諧音將合夥的建築公司命名為「航」。

  也就是航行的意思,鵬程萬里,一帆風順。

  「不,一點也不有趣,請別當我的面討論我,我還沒死。」不需要謁陵。

  「小光,別亂說話,你會活到一百二十歲。」長長久久。

  明光朝他一吐舌頭,不希罕當個老不死的妖怪。

  「可法,我女朋友明光,你不能打她主意。」杭深青一開口便是召示主權,怕人家不曉得明光是他的。

  挑高左眉,沉可法一臉興味。「女朋友?」

  「對,我追來的,很漂亮吧!」他得意揚揚咧開一口白牙,笑得非常刺眼。

  「追來……咳、咳……」震驚地嗆了一下,他臉上的取笑倏地正經。

  不會吧!這頭笨牛也會開竅?

  「喂!那是你朋友吧!」明光戳著男友硬如鐵板的胸,不太高興地沉下臉。

  「是呀!他姓沈,叫沉可法,是我公司的合夥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不怎麼樂意地介紹著,防著好友搶他的女朋友。

  越是在意,得失心越重,雖然心裡知道好朋友不會出手,但是一瞧見他的標準體型,以及受女人歡迎的出色外表,老被嫌太壯的他自然有些憂心。

  「你的合夥人還真多,一個比一個討厭,這個傢伙我不喜歡,能不能把他換掉?」瞧他那一臉似笑非笑的奸臣相就曉得他不是好東西。

  妖孽。

  沈可法若知曉他在她心中的評價是如此不堪,大概他會笑得更大聲,直說是「同道中人」。

  「換、換掉?!」為什麼?他傻眼了。

  「你瞧瞧他那張臉是不是長得很像秦儈,禍國殃民逼忠害賢,讓人瞧了心裡就是不舒服。」討厭一個人不需要理由,一句話--看不順眼。

  明光不喜歡那雙過於銳利的眼,好像探照燈似的盯著人直瞧,逼得人無所遁形。

  「秦儈?」嗯,是有點像,心情大好的杭深青安心地鬆了一口氣。「可法,你可以考慮去整形。」

  像歷史罪人不好,他有必要改頭換面,頸部以上全切除。

  笑得令人發毛的沉可法陰陰地說道:「很高興你還保有幽默感,重新裝潢、添購新傢俱是花不了多少錢。」

  「噫!」表情一變,他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

  「小綠和伯母都受傷了,你這瞎子沒瞧見嗎?」只顧著安撫他美麗女友。

  審視的眼光落在精緻的小臉上,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讓人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什麼,甘碧珠又打她們了。」懊惱的神情浮現臉上,不敢相信同樣的事又再度發生。

  他先安置好女友,隨即心焦地查看母親與小妹的傷勢,在看看並無大礙才放心,但隆起的眉心猶如毛毛蟲,生氣又憤怒。

  離家前他明明把鎖頭換了,為的就是預防前未婚妻上門搗亂,他也一直確信她不會做出讓自己成為笑話的事,她是個愛面子的人。

  可是看到快掉下掉的門鎖,他有很深的無力感,她到底要鬧到什麼地步才肯罷手,好聚好散不行嗎?

  「哥,我們沒事,你不用擔心,不疼的……」剛一說完,被哥哥不小心碰到的手臂傳來刺骨的痛楚,她痛得五官都擰了。

  他心裡難受地抽抽鼻頭,眼眶微紅。「是我對不起你們,害你們受苦了。」

  「唔呀呀……呀呀唔唔……唔呀……」不是你的錯,我們能諒解。杭母呀呀地拍拍他的手,要他放寬心。

  「媽!你很痛吧!我是個不孝的兒子,沒讓你好好的享清福。」說著說著,他眼淚就掉下來了。

  一個又魁又壯的大男人突然抱著母親痛哭失聲,那畫面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如牛嚎般使人受不了,恨不得一棒子敲暈他。

  一個人哭,一家子也跟著落淚,三個人抱在一起彷彿人間悲劇,輕泣聲和抽噎聲擋都擋不住地鑽入耳膜,形成三部合音。

  若不是情況不允許,真會令人爆笑出聲。

  「喂!他是你朋友耶!」看不下去的明光踢了事不關己似的男人一腳。

  見慣不怪的沉可法好笑地一勾唇。「朋友也是有分等級,我不自找麻煩。」

  「你這人沒有同情心呀!看他們哭得那麼傷心你不會出聲安慰一下,裝死人會被雷公劈。」死沒良心的秦儈,遺臭萬年。

  嘖!真毒,一開口就咒人死。「小光小姐,身為人家的女朋友,叫他別哭是你的工作吧!」

  看來事情會有所轉機,凶巴巴的女朋友會是杭家的救星,瞧她那潑辣樣根本不必擔心她會受欺負,別人不在她手上栽跟頭就不錯了。

  那頭牛究竟是拾到寶還是招來更大的禍害,真是叫人期待後續發展,靜觀其變的挑個好位置,他迫不及待想得知鹿死誰手。

  不知道一向自視甚高的貝巧慧會不會有飲恨的感覺,默默地耕耘十多年的成果轉眼成空,她一定會恨得咬牙切齒,夜夜悲泣。

  「小光不是你這種冷血的人能叫的,請叫我明小姐。」可惡,他把她當成什麼,現代慰安婦嗎?

  「好吧!熱血沸騰又有正義的明小姐,麻煩你停止令男友的牛嚎聲,卑賤的鄙人由衷感謝你。」他這人向來隨和,女士為尊。

  「你……」該死的,該死的,她幹麼蹚進這淌渾水?「打雷了,記得穿好你的盔甲。」

  第一道急雷一定先劈死他。

  「彼此彼此,你也要保重自己,為了避免芳魂早逝,我不介意借你盔甲一用。」日後她便會知曉氣死自己是件多麼容易的事,如果杭家人不改濫好人的個性。

  沉可法做出個「請」的手勢,視線落在兀自啼哭的一家人身上,看笑話的成分居多。

  這家人可是典型的被虐狂家庭,百煉成鋼,要折成繞指柔可得煞費苦心,火力不夠半途熄火可不行,他會準備煉油廠供其使用。

  前提是她不會先嚇跑了。

  擺平一個瘋子並不難,難在恩情難了,太重情重義的人注重要吃苦,恩字好寫因心而異,報恩的方式各有不同,端看各人心態。

  「哭什麼哭,全家死光光了嗎?遇了事情不解決只會逃避,你們活該哭死好了,沒有人會同情你們,這叫報應,自做自受。」

  呼!了得,一針見血,掐蛇三寸。

  暗吹了口哨的沉可法露出滿意的笑臉,悄然地退出杭家。

  「有時間哭還不趕快整理整理,桌子翻正,椅子擺好,沒破沒壞的放一堆,還能修的別浪費給我放在門邊,壽終正寢的就往門外丟,讓撿破爛的去拾……」

  厚!她到底在做什麼,茶壺姿態一擺像管家婆,她的美姿美儀、優雅形象哪去了,全在這--刻毀了。

  「小光……」她好凶喔!可是他越瞧越覺得可愛,好想吻她。

  「你,別對我流鼻血,頭大身壯少偷懶,是男人就像個男人的樣子,你和秦儈一起搬……咦!人不見了。」算他狠,跑得快。

  「算你交友不慎,你一個人把客廳整理好,好的壞的分一分,玻璃碎片清乾淨點,要是害我破皮見紅,你就自己把刀準備好讓我剝皮。」

  吼完的明光忽地一怔,三雙閃著淚光的敬佩眼神直接衝擊她的心窩,讓她欲哭無淚地想拍拍他們的頭,英明神武地叫他們別擔心,一切有她。

  嗟!這算什麼,她幾時成了偉大的救世主,做起上帝的工作?

  難怪那個秦儈要她好好保重,原來他早料到要收拾這團混亂,有了替死鬼自可安枕無憂,瀟灑走人。

  看著充滿希望的臉,她忽然覺得頭很痛,怨起某人的亂湊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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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哈啾!哈啾!哈啾!」

  是誰在背後偷罵她,讓她逮著了絕不輕饒,兩個包子配血豆漿,讓他沒臉見人。

  「仇家」滿天下的李元修連打三個噴嚏,既沒感冒又沒受寒的她馬上瞧瞧四周,看誰敢背著她唸唸有詞,活得不耐煩自個找死。

  帶狗散步……不,是帶兒子散步的劉心蓮沒那個膽,她要敢正眼瞧人就不錯了,哪有熊心豹膽包藏禍心。

  好,不是她,再瞧瞧不遠處劈柴的白斬雞,肉沒三兩皮包骨,秘書兼雜工敢怒不敢言,不過他是她老公的學生不敢犯上,暫時列管第一號嫌疑把。

  再來是誰呢?

  嗯,那個偷偷摸摸的小鬼在幹什麼,放她溫書假居然偷吃西紅柿,扣薪扣薪,她就是二號嫌疑犯。

  然後是……哇!絕對嫌疑犯,刑魔魔那張大花臉是鬼見鬼怕,人見吐白沫,她幾時才能學會化張差強人意的美人妝,廟裡的收驚婆都打算到民宿擺攤,光賺客人收驚費就賺翻了。

  還有誰……唔,別吵別吵,沒聽過老一輩的人說過孕婦不能拍肩,會流產的。

  去去去,去一邊玩去,你們這些鬼安分點,別來煩我,懷孕的女人最大。

  「你懷孕了?」好可怕的訊息,世界末日即將到來。

  「我有老公不能懷孕嗎?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不要拍肩……喝!廖婉玲,你被休了嗎?」果然有報應這回事,懶女人的春天何其短暫。

  「呿!你這人開口沒好話,本人的婚姻美滿又幸福,只羨鴛鴦不羨仙,還有請叫我熏衣草,別提我的菜市場名。」她忌諱。

  臉色紅潤,明顯長了些肉的廖婉玲提著她的吃飯傢伙,不打招呼地一口喝光孕婦的蛋蜜汁,惹來貞子般的怒視,

  「你不是去度蜜月了,又來幹什麼?」哼!一杯一百,記帳。

  一提到蜜月,她的雙肩為之一垮。「於家老太爺的葬禮辦得轟轟烈烈,我家老爺名列孝子行列,非常不幸地剛升職,被總裁大人於海天先生升格為總經理,百業待興……」

  總而言之一句以蔽之,就是很忙。

  「夠了,說重點。」她會信她那堆廢話才怪,生平無大志的雲若白根本不會忙得忘記妻子,他是標準妻奴。

  重點是……「好吧!我認罪,我家小編說了,要出國可以,先交兩本稿子墊底,所以我就來了。」

  這還差不多,像句人話。「那你老公呢?」

  「他在跟於大總裁討價還價,一個說七,一個說三,還在爭執當中。」因此她先行一步。

  七是七天,三是三天,事假。

  「那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指望我幫你寫稿嗎?」別異想天開了。

  李元修端出一張晚娘臉孔,比小編還盡職地催她工作,人一懷孕什麼都變懶了,她無聊到托著下巴發呆,連她最愛的鈔票都懶得數。

  廖婉玲指指身後穿黑西裝的幾個男人。「他們要找你。」

  而她不過是帶路的。

  「找我?」沒精神地一睨,李元修打了個哈欠不太有反應,找她的人通常都沒什麼好事。

  「正確來說他們要找的是聖心育幼院的孩子,一九六七年到一九六九年進去的,現在年紀大約二十二、三歲。」

  報告完畢,沒她的事了。

  一聽見幾乎從她記憶中消失的院名,神情一肅的李元修像戒備中的花豹,兩眼由渙散到銳利,熠亮地盯著看起來很嚴肅的男人。

  只是對方一開口就滿口日文,她當場滿臉豆花地呆給他們看,除了幾句簡單的日語會話後,耳中的聒噪聲她一句也聽不懂。

  一回頭,她想找熏臭草當翻譯,沒想到只找到一片不用錢的空氣。

  「搞什麼鬼,說不見就不見,不需要的時候杵著不走,有急用時給我搞神秘,我哪聽得懂倭寇的話。」她自言自語地埋怨著。

  「他們是說想找一位肩上有櫻花烙紋的女孩子,四歲左右被送進育幼院寄養。」

  四歲?那不是明……「哇!老公,你的日語真流利,跟哪個東洋婆子學的?」

  李元修一見到她親親老公什麼都忘個精光,無尾熊似的往他身上攀,不管旁邊有沒有人地展現熱情,巴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結婚一年多了,他們仍像新婚夫妻一般卿卿我我,感情日深,愛意越濃地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在人前吻得如癡如醉是常有的事。

  寵愛妻子的柳桐月笑著輕點她鼻頭。「正經點,遠來是客。」

  「討厭日本人。」壞人好事。

  「乖,人家是來尋人的,你若有他們想要的信息就明白告知。」找不找得到人是一回事。

  幹麼,哄小貓呀!偏她就吃那一套。「不知道,太久了,沒印象,我有健忘症,你就這麼告訴他們。」

  「老婆,你還是一樣頑皮,助人為快樂之本,你要知道什麼就幫幫他們。」都快當媽的人還孩子氣重。

  柳桐月將手放在妻子腹上,輕輕按摩和未出世的孩子打招呼。

  嘟著嘴的李元修在丈夫的安撫下漸消了悶氣。「一出了育幼院就各奔東西了,誰曉得誰在哪裡,除了思思和明光外……」

  「等等,你說櫻花形狀的烙紋?!」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們是這麼說的。」他用日文再問一遍,確定是否有誤。

  她小聲地靠在丈夫耳邊說道:「我以前看過耶!可是忘了是誰。」

  柳桐月將妻子的話轉譯給日本朋友,並向他們保證一旦她想起誰肩上有櫻花烙痕,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通知他們。

  寒暄了幾句交換聯絡方式,多禮的日本人深深地鞠九十度禮,腳步沉穩地離開「愛情民宿」。

  就在這個時候,李元修忽然靈光一現地想到什麼,表情古怪欲言又止,比踩到狗大便時的神情還複雜,朝日本人離去的方向瞄了一眼。

  同時,在另一個城鎮的某人正大肆敗家,毫無節制地搜括戰利品。

  「不行,不行,那件太素面了,穿起來死氣沉沉像寡婦。」

  「哎呀!看清楚,這件是仿的,沒想百貨公司也賣假貨。」

  「嗯,這件LV很搭你的氣質,不要心疼盡量刷,寵愛自己是女人的天職。」

  「還有這雙鞋子去穿著穿著,錢不是問題,才五個零而已,放膽去用。」

  提著大包小包的女人痛快地花著別人的錢,毫不手軟一家逛過一家,幾乎大大小小的百貨公司、精品店都不放過,到此一遊地留下記號。

  說起對名牌的認識,沒人比得上如數家珍的敗家女,她可以由DE  BEERS的鑽石說到VICTORIA'S的內衣,美國的TIFFANY精品店以銀飾品最聞名,法王路易十四之妻瑪利安東尼的「鑽石園」和一系列法國皇室珠寶便是在此購得。

  明光對名牌的狂熱是源自小時候什麼都沒有,連善心人士送來的洋娃娃也必須和人分享,因此她在極小的年紀就起過誓,有朝一日她若有能力定要買遍各種名牌,讓自己也能像個公主發光,處處受人注目。

  花錢像流水實在不是她的錯,要怪就怪想賺女人錢的商人,每年推陳出新地引誘女人盲從,她要能把持得住就不是女人。

  「呃,明光,我們應該是出來選購傢俱、買日常用品,怎麼會逛進服飾店?」她買得好心虛喔!

  看著帳單上的數字,杭沁綠覺得自己快暈了,一件內衣的價錢剛好夠她買十件千元左右的平價洋裝,而且布料薄到一隻手就能包住。

  「順便嘛!你哥叫我們盡量刷、盡量買,他負責買單,你要不刷就是對不起他,你忍心讓他失望嗎?」女人的衣櫃裡永遠少一件衣服,記住這點就對了。

  順便買兩件衣服,他這麼說了,她當然不會客氣地照辦。

  「是這樣解讀嗎?他是叫我們買電視,沙發等用具,有剩下的錢再『順便』添購女性物品。」她清清楚楚地記得他說過的話。

  對她的死腦筋相當有意見的明光順手買了一組鑲鑽丁字褲,三種不同顏色。「郵購聽過沒有。」

  「郵購?」

  「就是在一本目錄上訂購所需的物品,一通電話隨叫隨到,專人送貨服務。」活在二十一世紀的女人真是幸福,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我知道什麼叫郵購,但跟我們今天上街的目的扯不上關係吧!」她的信息還不至於落後五十年。

  「賓果。」明光彈彈指頭表示她說到重點。「你想我們採購單上有什麼東西是型錄上沒有的。」

  想了一下的杭沁綠搖搖頭,不解她的用意,

  「那就對了,忙碌的現代人什麼都講求效率,何必每件事要親自出馬,等我們逛完街後一回到家,你會發現家裡煥然一新,連地板都有特力屋幫你釘好。」省事又省力,價錢公道。

  杭沁綠微訝的瞠大眼。「你是說你全由郵購辦好了?」

  「小事一件,不用太佩服我,我還不想當神。」驕傲地揚起下巴,她一副不可一世的跩樣。

  「什麼時候,我怎麼沒瞧見?」家裡的電話明明摔壞了,而她一直沒出門。

  女人是寶,男人是草,被留在家裡頭的杭深青力氣大,體力足,耐性超強,所以他不得有異議地必須處理善後,一人當十人用不能叫屈,這是說話大聲的人所做的決定。

  原本他死命地想跟,耍賴地說回來再收拾,但是他不耐煩的女朋友一腳踢開他,要他治好流鼻血的毛病再說,帶個鼻血男出門很丟臉。

  其實他們之前先在飯店待了兩天,怕麻煩會再度找上門,但是住慣家裡的杭母沒辦法適應飯店的不便,於是又打道回府。

  雖然事前有稍做整頓一番,但是損壞的物品尚未運走,他不管誰管,一家之主總不是幹假的,該負的責任他得一肩扛起。

  而受驚嚇的杭母推說身體不適要在家休息,因此兩個小女人就接下採買的工作,趁杭深青在大掃除之際到外頭透透氣。

  「就在你整理相框的時候,我用手機訂貨,三分鐘就解決了。」當時她露出悵然的神情,一臉感傷。

  「三……三分鐘?」未免太快了。

  「要不是衣服要當場試穿才知不知道合身,我會直接訂個十件、八件,要求對方打折。」買東西要貨比三家,價格一定要算清楚。

  「可是郵購的東西若不合用怎麼辦,型錄和實際所需的不盡相同。」處事明快不是錯,但也要親自看過才知好壞。

  取笑她呆的明光橫睇一眼。「你跟我是同一年代的人嗎?試用期七到十四天,不滿意包換,一組沙發有七種顏色,你可以連著七星期有不同的新沙發好用,你覺得如何?」

  「嗄!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似乎太惡劣了,尋人家開心。

  「頂多被叫澳客罷了,廣告上都敢打包票了,我們當然要發揮消費者功用試用新產品,如果有不妥處好方便他們改進。」

  說實在的,郵購公司應該付消費者試用費,搬來搬去挪出空位也是很辛苦的,產品不完善是他們的責任。

  被她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唬得一楞一楞的,感覺跟下上時代的杭沁綠露出苦笑。「你幾歲?」

  「二十三。」

  「我二十五歲。」杭沁綠嘴角有抹苦澀。

  「喔!你的重點在哪裡?」她不是刑魔魔,算不出她問年齡的用意。

  面浮淡愁,杭沁綠語氣平順地說道:「你我相差不過兩歲,而且你還比我小,可是面對事情的態度就比我成熟,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條理分明,不慌不亂地接手處理我所不擅長的事。」

  受了傷她只會躲起來舔傷口,息事寧人,不想把事端鬧大,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讓它過去,身上的傷總有痊癒的一天。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讚譽,覺得自己很沒用的明光反而不好意思。「沒什麼啦!我是受過臨危訓練的空姐,遇到危機的第一處理方式是冷靜,然後再思考該如何解決。」

  老是被日本神豬的鹹豬手騷擾,還有層出不窮的旅客問題,要是沒練就一套殺豬法肯定待不下去,不少空姐三個月就離職了,要不就轉地勤,不肯委屈自己伺候豬玀。

  「我也能當空姐嗎?」她想訓練出獨當一面的能力,能隨時應變突發狀況。

  「當然能,你目前的工作是什麼?」她看了看她身高,有些懷疑杭深青是不是抱錯的孩子。

  杭家的女人都不高,就她目測身長不超過一六五,怎麼會有個近兩百公分的巨人呢?

  「鋼琴老師,我在家裡教學生。」一邊照顧年歲已大的母親。

  「原來那間上鎖的琴室是你的,我就想那頭大熊……呃,你大哥的噸位那麼龐大,叫他搬搬磚頭還差不多,要是彈起鋼琴……」

  明光忽地露出驚恐的神色,一副不敢想像的模樣。

  「我哥會彈鋼琴,而且還彈得不錯。」只是近幾年過於忙碌,疏於練習。

  「真……真的?!」嘴唇一顫,她幾乎驚愕地甩掉手上的精品。

  難以置信呀!熊會彈鋼琴。

  「明光,你是怎麼認識我大哥的?」她挺好奇的。

  能提嗎?「唉!不要問,一言難盡,總之是遇人不淑,遭朋友出賣。」

  「遇人不淑……」哥?

  「不是指你哥啦!那人呆頭呆腦反應遲頓,根本是未開化的野人,你知道他第一次送我花居然送黃玫瑰耶!」害她差點被人笑死。

  「呃!是不太浪漫,不過我很少看哥這麼聽一個女人的話,他以前的女朋友……」察覺失言,杭沁綠臉一訕地乾笑,「我是說他對你真的很好,沒有別的女人比得上。」

  這還是第一次他要她拿他為她辦的附卡給交往不久的女友買單,甚至交代她盡量刷下用替他省錢,出奇大方的舉動著實讓人嚇一大跳。

  以往他只會拿現金讓過去的女友花用,但數目不多只夠她們買件衣服或吃頓飯,他對金錢的用度一向有他的一定標準,不會亂用。

  「不用替他掩飾了,哪個男人沒風流過,在交往前我已經用力地拷問他,他幾歲發情,有過幾個女朋友我都清清楚楚。」她可以勝任調查局幹員了。

  喔了一聲的杭沁綠皺起眉,不解她為何能說得坦然。「你不吃味嗎?很少女人不在意男人的過去。」

  除非她不愛他。

  「既然過去了又何必計較,重要的是現在,說說看那個欲斷未斷的女人是誰,不會是你的大嫂之類的姻親吧!」




  「碧珠姊!」

  說人人到,說鬼鬼現身,明光不知道有多佩服自己的料事如神,她才探出滋事的甘碧珠是杭深青前任未婚妻,人就在面前出現。

  遠遠走來的女人看不出一絲驕氣,就是某個部位發育特別好,左搖右晃造成視覺浪潮,一顆木瓜乳剛好是她小籠包的好幾倍。

  人高有個好處,居高臨下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除了兩團碰撞的肉塊外,還有身側女子驚慌失措的神情,如老鼠見到貓拚命往她身後躲。

  有那麼可怕嗎?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她要是見到元修肯定縮成一團肉窟。

  「小綠,你也出來逛街呀!你大哥回來了嗎?」真好,她才想去找他呢!

  「嗯!回……回來了。」一見到她,杭沁綠下意識就是心慌想溜。

  兩眼倏地發亮的甘碧珠笑得特別親切。「哎呀!都是一家人幹麼嚇得全身發抖,我就說出手重些他還能不當一回事嗎?他現在在家裡還是公司?」

  「呃,家……家……」看了看明光,她不知該不該告訴她。

  「家什麼,加減乘除呀!我最不喜歡人家敷衍我了。」她手一伸就想掐人。

  「她是說家裡,你若耳朵不好就趕緊去看醫生,重聽的毛病不根治可是很麻煩的。」嘖!好大的肥蚊子,一巴掌給她死。

  啪--

  「你、你是誰,竟敢動手打我?!」臉一變,艷麗的容貌佈滿訝異與惱意。

  有嗎?沒瞧見她兩手提滿東西,哪空得出手打人。「不好意思,看錯了,我以為是非洲巨蚊飛過去了。啊!對了,我叫明光,是她大哥的女朋友,我們都是自己人。」

  她用「自己人」呼應她的「一家人」,陣式一擺不輸人。

  「什麼?!你是他的女朋友,那我算什麼?」好呀!他竟然敢背著她玩女人,真不把她放在眼裡。

  明光假笑地和她攀交情。「算是一家人嘛!你剛才不是說過了。」

  真是健忘呀!上了年紀的女人難免忘東忘西,記憶不好。

  「一家人指的是我跟小綠,關你什麼事,你瞎湊什麼熱鬧。」胸那麼小,深青才不會看上她呢!

  又是一個自做多情的賤女人,休想搶走她的男人。

  「我跟小綠也是自己人呀!瞧我們感情多融洽還一起逛街,刷她大哥的附卡買一些女人家的東西,你瞧瞧有沒有中意的,我挑兩件送你,反正都是『一家人』。」

  你要真敢拿我就打爛你的手。明光的慷慨是假,她哪有可能割愛。

  一瞧她說得活靈活現還亮出金卡,微愕的甘碧珠驚慌地看向杭沁綠。「小綠,你大哥真的把卡給她?」

  不是她不信,而是她和杭深青從交往到訂婚期間,她不只一次要求他把錢交給她來管,但他的回答總是不急、沒必要,拒絕她碰觸和錢有關的一切。

  別說是金卡了,他連一張額度不高的聯名卡也不肯辦給她,老說和他出去他付錢就好,辦卡會被盜刷。

  「呃,是的,碧珠姊,她是我大哥的女朋友,哥很喜歡她。」有人壯膽的杭沁綠鼓起勇氣說道,她想小她兩歲的明光都敢和她對峙,她還不如她嗎?

  人要走出第一步,往後的步伐會更順暢,她不怕碧珠姊,一點也不怕。她這麼激勵自己。

  「你說謊,深青怎麼會喜歡骨瘦如柴的女人,你們又聯合起來騙我是不是,怕我又上門找你們麻煩。」一定是騙局,她不相信。

  是真的,我沒騙你。看她又要歇斯底里了,心軟的杭沁綠不敢開口,怕刺激她。

  但是--

  「肉感的女人玩多了沒意思,我家小青青說我大小適中、穠纖合度,他愛死了我的小而挺,他還說乳牛養在牧場最適合,他最近有牛奶恐懼症。」

  近朱則赤,近墨則黑,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元修,長了一口要命的毒牙。

  「胡說,你別往臉上貼金,深青是我不是你的,我們訂過婚。」甘碧珠自認為佔了上風,姿態擺得很高。

  惱在心底的明光咒罵某人的濫情。「結婚都能離婚了,何況你們連禮堂都沒進入,訂婚是儀式不受法律約束,他現在跟我在一起,恐怕不記得你是誰了。」

  「你……你這個臭女人,我撕爛你的嘴,看你敢不敢搶我的未婚夫……」

  街頭上演大老婆攻擊狐狸精的戲碼,圍觀的群眾只停留三分鐘不到就離開了,因為沒什麼看頭,就兩個巴掌聲響起而已。

  而落敗的一方錯愕不已,不敢相信自己會失手,面子一失嗚嗚地哭了起來。

  「你……居然打人……」

  「先下手為強的道理你沒聽過呀!你手都舉高要讓我難看了,難道要我乖乖地讓你打不成。」她長得像笨蛋嗎?真是沒大腦的女人。

  明光不像好友元修是打架高手,拳頭特別硬到處惹是生非,可是從小被欺負的經驗讓她懂得自保之道,絕不會傻傻地任人打罵而不還擊。

  這是長期以來養成的反射動作,當甘碧珠揚手之際她已感受到一股惡意,沒等她有機會摑上臉前,她已經自然反應地掌了她兩下。

  怪的是她手中還拎著搜括來的名牌,明明沒辦法出手,但甘碧珠雙頰卻都留下兩道鮮紅的巴掌印,簡直是神乎奇技,叫人費疑。

  「你敢打我,我絕不放過你,我會要深青替我討回公道,」好痛,她從不知被打會這麼痛。

  被寵壞的天之驕女從沒挨過責罰和打罵,所以不知道痛的感受。

  「哈!請便,在我打死他前他還有力氣替你出頭的話,歡迎你大施媚術去勾引他,我給你拍拍手鼓鼓掌。」回頭她還有帳跟他算。

  哼!未婚妻,他好生福氣。

  「你這人真野蠻,我要跟我爸爸說,叫他去警告深青別被你這惡婆娘騙。」她太壞了,根本配不上他。

  「是呀!我怕得手腳發抖。」哇,沒斷奶。「快回去吃奶呀!小貝比,長大點再來較勁,最好把你的爸爸媽媽,哥哥姊姊、弟弟妹妹一起帶來,人多才熱鬧。」

  孤兒什麼都不怕,因為她什麼也沒有,左手是空,右手也是空。

  「你……」

  氣勢高不過人的甘碧珠氣惱地一跺腳,掩面哭著離開,典型的欺善怕惡,沒人撐腰就只是一條兩指一捏的小蟲。

  「明光,你好厲害……」呃!怎麼了,她的表情變得很難看。

  「現在不要跟我說話,在我宰了你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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