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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愛我別牛步 (愛情民宿 4)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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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19:54: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本帖最後由 迷你小豬豬 於 2013-1-12 19:57 編輯

抗議無效!將軍老爸反對也沒用,
她包袱款款直奔「愛情民宿」實習去,
好員工一定要提早報到給老闆驚喜──
怎知抄小路的後果,
卻是從天而降摔進趕牛車大叔懷裡,
還被他明目張膽摸了好幾把,
看在他是「老」人家的份上,她不計較,
只是這大叔很奇怪,人前裝得唯唯諾諾,
人後卻變一尾活龍老愛調戲她,
尤其那深不可測的眼眸總能勾走她心神,
她決定展開絕地大反攻探清他來歷,
怎麼探著探著,她竟在他床上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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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19:54:33 |只看該作者




舅「回家」了  寄秋

  序?!

  是誰,是誰敢在秋仔頭痛得快裂開的當頭,膽大包天的要序?

  這兩個禮拜以來,秋仔家三個同姓的侄子、侄女陸續發燒生病,而且是高燒不退耶!小診所的藥似乎不夠有效,得上大醫院看診。

  厚!搶錢哦!簡直是無法無天的土匪,以一人平均兩次的看診量,秋仔的心窩狠狠疼了好幾下,明明沒幾顆,兩天的藥份,稍一統計居然高達兩、三千塊,真是……合法的黑店喲--

  健保費年年增高,自付額也成正比往上迭,連掛號費都高得嚇人,咱們喊沒錢的健保局員工坐領好幾個月年終,真不曉得他們的「資金」哪來的,有必要自肥成那個樣子嗎?

  唉!算了,咱們家的絮小絹說再不交序就要開天窗了,善良又熱心助人的美女秋只好捧著恐龍頭給她寫,算是施捨乞丐吧!反正爆掉的秋仔頭已經變成碎片了,歡迎大家來撿一片回去供奉,有舍利子喔!

  哈!哈!哈!

  今天,是舅「回家」的日子,也就是入土為安啦!三姨卯起來哭,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哭得秋仔很想打爆她的頭。

  因為外婆還在,她才是最傷心的人,送走長子的痛是難以承受,秋仔一到告別會場,第一個注意的便是外婆,擔心年歲已高的她會受不了。

  家祭之後公祭,然後一大票人送到墓園,也許今日是好日子吧!同時有兩個好命人入土,舅的前方鄰居選在三點五十分人土,與舅一起回到最初出生的原點。

  不過比較好笑的是大我一歲的表姨、二叔公過繼給四叔公的女兒,剛滿百日不久的二叔公也是舅的鄰居,所以在覆上前等候的時間裡,她也和其他姊姊、弟弟用香煙在二叔公墳前「上香」。

  她先問二叔公過得好不好,又問他有無喝酒(因為有拜啤酒),擲銅板都是應允,後來她很白癡的問:那你有沒有在?

  這是什麼問題,都說他過得好,有抽煙喝酒了,居然還問他在不在,難怪她得了笑杯。

  更白目的是,伙仔這位表姨接著問:阿幾來跟你作伴好不好,當場又是一個笑杯,而表姨的大姊罵她亂問什麼,要說叫阿爸好好照顧阿幾才對。

  真的很可笑對吧?這種事怎麼能問好不好,舅是晚輩耶!才六十歲左右,而二叔公已經七、八十歲,當然是不好。

  哇!好像一下子寫得太多了,秋仔不寫了,要去貼退暈涼涼膏了,有事沒事別再催序,秋仔要安息了。

  嗚呼!尚饗。

  咱們地獄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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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19:54:3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夜正深沉。

  淡冷的風帶著血腥的氣息,不知節制的朝大地狂襲而來,吸引著狂猛野獸靠近,森冷的撩牙狂傲肆虐,寒慄駭人。

  星空下,象徵生日快樂的十五根紅色蠟燭微微顫抖,歌聲未歇,先捲起一陣腥紅的風潮,滿地橫陳的阻止了即將逸出的願望。

  美麗的紅花在夜空中綻放,一朵、兩朵、三朵、四朵……如同燦爛的煙花般,在短暫的絢麗後歸為平靜,不再亮麗。

  無邪的雙眸凝滯,眸底儘是茫然和空洞,找不到焦距地呆立著,不知該悲泣還是怒吼,眼睜睜看著一條條的生命流逝。

  為什麼只有她活著?

  無解。

  手中的蛋糕似在嘲笑壽星的喜悅,嘴角的奶油是如此雪白而歡欣,輝映著滿地鮮紅的液體,胸口的跳動在那一瞬間凝結成冰。

  微動的白色窗簾後出現一道長影,一張冷峻的面孔忽隱忽現,在星月的照射下,她的心動了一下。

  那是一張死神的臉孔。

  來不及悲傷的女孩看著正對她眉心的槍口,失神地忘了迴避,心裡只想著,好俊的男人,渾然忘我眼前鮮血淋漓的死亡。

  「我殺你,我要你活著。」

  扳機一扣,射出的是颼颼的空氣,在風中輕嘯著,詭異而嘲弄。

  「你……你是誰?」

  「殺手。」

  「不,我是問你是誰?」她要知道他是誰。

  魔魅的眼冷冷地透著七月霜雪,薄唇輕揚,「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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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19:54: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不行。」

  「為什麼不行?」

  「因為不行就是不行,我不允許。」

  「憑什麼不行,你以為你是誰?」

  「我不是誰,我是你老子。」

  大掌一拍,茶几上的名片、紙張、杯子、塑膠花,乃至於零零碎碎的雜物全像有生命似地彈跳一下,飛散如煙花亂成一團。

  不過這只是暴風稍微掃過一角而已,真的不算什麼,諸如此類的小風暴在黃家稀鬆平常,幾乎每隔幾天就會在飛將軍家上演。

  為何是飛將軍呢?

  識字的人都可由字面解讀,黃家一家都和空軍扯得上關係,一家之主不用說就是那個威風凜凜、叱吒八方的空軍總司令官,一聲令下誰敢不從,所有優秀的飛官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可說是空軍之父。

  而看起來婉約秀麗的將軍夫人則是空軍廣播電台之花,她可是早年少數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能寫一手好字,聲音如黃鶯出谷般美妙,當時不知迷惑了多少空軍健兒,前仆後繼地拜倒她清麗的容貌下。

  老大黃飛虎,三十歲,空軍飛虎中隊的中隊長,官拜中校,老二黃飛鴻,二十七歲,亦隸屬空軍,目前官階是中尉,而老三黃飛燕則是女中豪傑,和兩個兄長一樣駕著戰鬥機滿天飛,人稱飛燕少尉,今年二十五歲。

  有了三個傲氣比天高的兒女,黃將軍理應含笑九泉……呃,說錯了,是心滿意足才是,畢竟他們傑出的成績讓他充滿了為人父的驕傲。

  但是一群白鵝中總會有一、兩隻與眾不同的小鴨子,不是比較突出,便是黯然失色。

  不知是基因出了錯還是抱錯小孩,黃家的小女兒硬是有骨氣,說什麼也不肯成全一門忠烈,在空軍官校門口繞了一圈改考大學指考,還非常「沒出息」的考中A大的旅館管理系。

  榜首耶!不念熱門科系搞叛逆,追求流行去玩新興行業,今年升上大二,繼續和將軍父親大眼瞪小眼比志氣,破壞黃家二、三十年來的優良傳統。

  「老子很神氣嗎?人家的暑期作業不能不交,你別老頑固墨守成規,用一根繩子綁死一家子人,小孩子長大了本來就該走出去,開闊視野,哪能翼折腰屈地當個小鼻子小心眼的小女人。」坐井觀天會把眼睛看小的。

  「是很神氣怎樣,有本事換你來當我老子,你長得再大還是我女兒,我有權管你到嫁人為止。」誰叫她是伸手牌的學生,看人臉色是理所當然的事。

  「什麼嘛!暴君,我才幾歲你就談到嫁人,大哥、二哥、燕姊都一把年紀了還不肯定下來,你怎麼不說說他們?」就會借題發揮欺壓她。

  氣惱的黃泉嘟囔著不滿,削薄的俏麗短髮貼著巴掌大的小臉,圓睜的雙眸因生氣而顯得大而明亮,看起來十分有朝氣。

  她氣嘟嘟的模樣實在惹人憐愛,否則以她鼓得河豚似的腮幫子倒讓人以為她受了諸多凌虐,是個姥姥不愛、爹爹不疼的小棄兒。

  事實上她可是集三千寵愛的小么女,一家老小的焦點全在她身上,不然她怎能活了十九年還是只持立獨行的小鴨鴨,讓恨鐵不成鋼的父親大人一次次屈服,拿她沒轍地任她飛出掌心。

  「什麼一把年紀,請別把我們說老了,謝謝。」黃飛虎帥氣的撩撩發,做出捨我其誰的帥勁姿態。

  「小妹,拖人下水時先看看四周環境,四面楚歌急待救援時,千萬不要得罪任何可能的救星,人要懂得給自己留條後路。」個性較沉穩的黃飛鴻揶揄地提醒。

  至於黃家大姊僅是挑挑眉不置一語,八風吹不動不對號入座,一身令人羨慕的空軍裝襯托出她自然天成的曲線美以及清冷的軍人氣質。

  大智者,不隨波逐浪,隱隱於波濤之下。

  「大哥,二哥,你們不要趕巧湊熱鬧,部隊有事可以先行離開,我們正在做理性的溝通。」如果水泥砌成的牆也講道理的話。

  理性的溝通?

  瞧瞧板起臉的老獅子,再看看兩手扠腰的小獅子,不否認是在看熱鬧的兩兄弟肩一聳,忍俊不已的笑出聲,毫不給她面子地說了一句,「我們放假中。」

  在一連串大規模的國光演習後,表現優異的軍官將領自然會有所謂的榮譽假,天數不一端看夠不夠份量,真要放起大假,十天半個月不等。

  身為司令官的兒女更是特權中的特權,就算他們不想享有特權比照一般階級,但拍馬屁、捧馬腿,希望藉此攀關係步步高陞的長官大有人在,隨便編個名目讓他們常溜班,有假沒假照休不誤,反正總統的傭人都能叫隨扈提東西、當司機使喚了,他們小小的特權又算什麼,不過是上行下效而已。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黃家的妖女……不不不,是么女,人家是一股清流堅持自食其力,不當溫室裡的花朵供人奉養,所以……

  她力爭到底。

  「跑到山上的鬼民宿當什麼見習生叫理性的溝通?!一個月多少薪水請你去給人家槽蹋,乖乖待在家裡當千金大小姐不好嗎?」哼!就會自找苦吃,也不想想當父母的是否捨得。

  談錢傷感情,俗氣又市儈,但是不談到錢又顯得自命清高,人不為五斗米折腰怎麼賴活到今日,功利社會一切向錢看齊。

  「不是山上而是半山腰,而且那地方可有個很美的名字叫幸福鎮,我打敗了很多對手才拜託人家讓我去待兩個月耶!我說什麼都不會放棄。」

  而且有鬼才好玩,她就是聽說那間非常特別的民宿有「那個」出沒,硬跟人擠破頭搶一席之位,不惜降價以求到了近乎倒貼的地步。

  供膳供宿開銷是不大,所以薪水少一點沒什麼關係,只要讓她瞧一絲絲鬼影她就滿足了,日後不致有少見聞的遺憾。

  說穿了,黃家小妹是好奇心超旺盛的一族,一有勾起她興致的事一定要參一腳,沒沾上一點邊誓不甘休,即使她曾因為過度的好奇心而得到數不清的慘痛教訓。

  「你是石頭來磨的野猴子不成,我都已經在朋友的飯店替你安插一份暑期實習的工作,你跟著吃好住好不用勞動還有什麼不滿意?想當一個好的旅館管理者就從大飯店學起,深山野嶺的破民宿有什麼好學的!」

  「是『愛情民宿』。」她十分鄭重的介紹,「何況你也沒有本事買一個飯店讓我管理,我念旅館管理是念好玩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事只有三分鐘熱度。」

  除非是二世祖有家族基業可繼承,否則誰有耐心按部就班的由基礎打起,一步一步朝管理階層邁進,人家祖傳父、父傳子早霸佔住位子了,哪容得一個外人侵權。

  「你在埋怨自己不姓蔡嗎?」眼一瞪,把本名黃河改名的黃傲天又重拍了一下茶几。

  不為所動的黃家嬌嬌女死性不改的抬高鼻子,不把他的怒氣當一回事。「爸,蔡萬霖只有一個,而且早就埋在土裡,你幹麼跟死人計較。」

  紙紮的老虎。這是她每一回都得逞的感想。

  「你在咒我死……」氣從鼻哼,黃將軍的怒眼睜如牛眸。

  好大的帽子一扣,黃家小鴨子皮皮一笑。「爸,你不要給我亂安罪名,這招是行不通的,上次我去高空彈跳你就用過了。」

  記得他怎麼說著,除非踩過他的屍體,否則她休想去找死。

  結果他口口聲聲大罵她不孝時,他倒是先一步替她試試繩索牢不牢靠,在人家一再勸阻的情況下仍一意孤行,事後差點心臟病發趕緊送醫。

  雖然因此事耽擱了一天,還被罵了一百句忤逆、不肖子孫,她還是在他虎視眈眈的瞪視中一躍而下,完成生命裡一頁璀璨。

  「你……你……你就非氣死我不可嗎?」看不出他有多心疼她呀!

  「爸,你的健康報告很正常,再活個四、五十年不成問題,等你做百歲生日時我一定不氣你。」她信誓旦旦地舉起右手發誓。

  「哼!那時候我已經被你氣死了,墓前的小樹苗綠葉成蔭。」養兒育女真是來討債的。

  再一次在女兒的笑臉下慘敗的黃將軍輕哼了一聲,他是部屬面前的嚴厲長官,冷酷、不通情理,凡事按照規矩來,讓人一瞧背脊馬上挺直,不敢有二話。

  可是面對他疼入心坎裡的糖霜丸,他就是少了爪子的老虎,再怎麼張牙舞爪就是使不上力,毫無威嚴感,三、兩下就被女兒把牙也給拔了,讓她當虎牙項鏈把玩。

  「嘻嘻!黃將軍,你太小看自己了,以你威震八方的氣勢來看,四方小鬼絕不敢近你身,你是人間的活閻王吶!」誰瞧了誰怕,鬼見了也發愁。

  「黃小泉--」太久沒關她禁閉了,敢跟他頂嘴。

  「有!將軍大人有何吩咐?」她立正站好,做了個標準的敬禮動作。

  「你……你這調皮鬼,要我拿你怎麼辦才好?」為什麼她就不能像她哥哥姊姊一樣聽話,老讓他操心。

  不會游泳的人跑去衝浪、沒做好熱身操便跟人家一起浮潛,他可沒忘記她兩次都是被人抬回來的,讓救生員疲於奔命。

  叫她別去嘛,她總有一堆似是而非的歪理反駁,什麼沒做過怎知做不好,勇於挑戰才是人生生存的意義,飛得高才能看得遠,人要有夢想才會偉大。

  這丫頭從不想想做父母的擔憂,她愛往前衝的個性不知招來多少危險,每一次都與死神擦身而過,叫他們怎能安得下心?時刻擔心她下一秒鐘又要惹什麼禍端。

  別人家的小孩怕死怕得要命,一點小傷哭得呼天搶地,好不淒慘,他黃傲天四個小孩個個早衝鋒陷陣的敢死隊,把生死交給上帝去決定。

  能說欣慰嗎?

  以國家的立場來說,保家衛國是一件足以驕傲的光榮,但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而言,他實在不樂見他們太過於熱中「冒險」這追回事,畢竟手心手背部是肉,少了哪一塊都會疼。

  尤其是這個最讓他頭痛的小女兒,她簡直是生來挖他的肉、刨他的骨,沒一刻安份的叫他提心吊膽,就怕眼皮子一眨就沒了。

  「爸,打她一頓,再餓她三天三夜,手銬腳煉鎖著就不用煩心,棒棍齊下何愁她不乖,千萬不要心軟,仁心難治國。」棒下出孝子,重典無亂行。

  喝!誰這麼狠,不顧手足之情盡出餿主意,慫恿父親大人痛下重手。

  黃家人的視線落在正在磨亮佩刀的飛燕大姊身上,那閃閃發亮的刀身多寒森,就像冷血的主人一般無情。

  「咳咳!小燕燕,沒必要狠心到這種地步吧!怎麼說她都是你妹妹。」別說餓她一天了,光是一餐沒吃飽,他就心疼得胸口發郁。

  顯然不喜歡這小名的她眉頭一隆,語氣酸得很,「成大事必有相當的犧牲,你安下當機立斷折了她的羽翼,日後你會哭著後悔太寵她。」

  「呃,沒那麼嚴重吧!她還是個孩子……」光是聽到「犧牲」兩字,黃傲天的老臉先白了一半。

  「我在她這年紀已開了兩年飛機,並參與戰鬥機的初航行動,當時你還說要讓小泉向我看齊。」佔領男人稱霸的浩瀚藍空。

  「這……」一陣搶白,他面上頓時添了一抹暗青色。

  「爸,你捉不住她的,就放她去飛吧!跌得鼻青臉腫也是她的人生,你不能寵她一輩子,等你墓前的草長得像大樹一樣高時,說不定她就腳斷手斷不能飛,爬到綠葉成蔭下當你的乖女兒。」

  哇塞!這才叫大逆不道,一句話就把高高在上的父親大人送入墳墓堆裡。

  「小燕燕,你的話讓我很痛心,我的教育到底哪裡出錯了?」她居然當著他的面討論他的「死期」。

  眼皮抽動了一下的黃飛燕將鋒利的刀尖推向父親鼻頭,「別再叫我小燕燕,你不會想人倫悲劇發生在自己家裡吧?!」

  「呃,是、是……」面對女兒的刁蠻,他還真是英雄氣短,霎時威風盡散,怎麼也端不起父親的架子。

  「爸!拿出一家之主的氣魄,別讓毛沒長齊的小女生騎到你頭上。」唉!看不下去了,有夠軟弱的。

  「爸!屈服是割地賠償的第一步,滿清的腐敗是上位者的無能,你想在失了夫權後又喪失父權嗎?」那他真要看不起他。

  飛虎、飛鴻一人一句敲邊鼓,用著非常失望的表情望著兵敗如山倒的父親,對他對女兒的縱容感到不可思議。

  黃家說話最有份量的不是可以號令空軍的大將軍,而是溫柔婉約的黃夫人,她秀麗的臉龐正噙著一抹恬靜的微笑,看向朝她扮鬼臉、吐舌頭的女兒們。

  在這個家是女權至上,女性當家,女人才是心肝寶貝,瓦礫中的耀目明鑽,而男人們全是不起眼的稻草、柑橘皮,不值得一哂,只能用來滋養她們的美麗。

  「怎麼?!你們也想造反是不是,腦子缺氧得了飛行症,需要用長刀通一通是吧!」敢扯他的後腿,簡直不知死活。

  黃傲天抄起女兒剛磨利的佩刀,衝著兒子們一陣橫劈直砍,完全沒了將軍的威儀,追著兩隻小兔崽發洩為人父的挫折。




  「啦啦啦……啦啦啦……趕著牛兄來市集……啦啦啦……啦啦啦……換幾個銅錢買包米……前頭的姑娘大腳丫,一搖一擺水蛇腰,哎呀哎呀!我的媽,那滿頭花的姑娘居然是我媽……啦啦啦……啦啦啦……老牛、老牛,我好命苦,怎麼沒有一個姑娘愛上我……」

  荒腔走板的「趕牛歌」從遠遠的山脊傳來,五音不全還真像發情的公驢子,拉一音就破一音,難聽的程度讓一隻路過的野鴿子就這麼掉下來,驚嚇得四肢僵直成石。

  唱歌的人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歌聲可怖到人畜迴避,猶自沾沾自喜地揮動趕牛的竹枝,嘴皮子一掀一闔地大唱自以為是天籟的情歌。

  今晚有鴿子可以加菜了,老闆應該不會苛刻的扣他薪水了吧!

  趕著比散步還慢的牛車,叮叮噹噹的風鈴聲隨著牛車的緩慢移動而輕送,白色貝殼輕輕撞擊聲有如大海的笑聲,帶來一波波令人心情平靜的悅耳聲響。

  月入兩萬六的小陳非常安貧樂道,住在海風一吹、看起來就快倒了的海邊小屋,離工作的地方並不遠,用走的只要二十分鐘。

  可是他卻常常遲到,老被老闆扣錢,因為他的牛老大行的是康莊大道,為了順應牛步的慢吞吞,所以他的日常習慣也變得牛步化,一切慢慢來,不急,天空的顏色不會因早到一步、晚到一步而改變,依然晴朗得像沒脾氣的棉花女。

  反正他是個單身漢,平日開銷不大,不煙不賭,不嫖不好酒,無趣乏味到人生都快沒有色彩,錢太多也挺煩惱的,夠用就好。

  沒人知道他從哪裡來,也不會有人問他是哪裡人、有沒有老婆孩子,笑呵呵的一張臉十分憨直,沒種田也黝黑的皮膚跟一般莊稼人無異,說他是在地人絕對無人有異議。

  有一天他的老闆突然瞇起眼這麼問:「小陳,你的手形修長又優美,一點也不像四、五十歲的老頭子,你到底是怎麼保養的?坦白招來別讓我嫉妒。」

  當時他的表情一僵,隨即左腳絆右腳跌得滿臉牛屎,他幾時說他四、五十歲了,他不過落魄些、不修邊幅而已,哪裡像老頭子?

  但是老闆最大,她是地方上的一大惡勢力,亦是他的衣食父母,他只好迫於無奈地說他今年高齡四十五歲,優雅的十根手指頭彈過幾年教堂的風琴。

  瞧!他是好員工,上個月薪水被老闆扣到一萬三還能活,用牛糞塗牆縫照樣過日子,三餐菜脯炒蛋、蛋炒蔥花一樣吃得開心,天天趕牛接客,好不悠哉。

  「小陳,你又要下山載客呀!」

  一陣泰山崩頂似的腳步聲讓他可以夾死蚊子的皺紋當下堆成山,雙肩一垮當做沒聽見,揚起新摘的青翠色竹條往牛屁股一落。

  他不會虐待他的牛……更正,是老闆的老黃牛,今年十歲,充當鞭子的竹條是輕輕揚起,搔癢似的落下,讓走不快的老牛稍微快一步。

  可惜他的視若無睹是白費工夫,臉皮比城牆還厚的這座「泰山」砰砰的還是趕上他的車,絲毫不會看人臉色將牛車當私人專車使用。

  「小陳,真是不好意思,要麻煩你載我一程,到山下中山路的市集,我趕著出菜。」正好趕上,省得她走上一大段山路。

  「抱歉,王大嬸,不順路。」一個城東,一個城西,來回是兩個小時。

  而他不想被老闆當成晚餐給宰了。

  「哎呀!叫我春枝啦!咱們認識又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己人別客套了。」她笑得花枝招展的將肥臀往他一靠。

  誰跟你自己人,你臉上的妝快淹死十隻蟋蟀了,「我們沒那麼熟。」

  斜眼一眄三簍裝滿蔬果的竹編菜簍,哀怨的小陳有種被雷劈中的感覺,欲哭無淚飽含委屈,他和臃腫……噢!是福泰的春枝大嬸起碼相差二十歲,能熟到哪裡去。

  尤其是她一雙腫得像死屍的眼睛直對他眨,一副姦情款款地放出十萬伏特電波,好似她這款楊貴妃型美女能投懷送抱是他的福氣,要打鐵趁熱地給她一個野地打滾的「浪漫」。

  說實在的,他能忍住不吐是他修養好,即使那只肥肥手正肆無忌憚的調戲他,當他是上等肥肉垂涎著。

  「嘖!又說客氣話了,瞧你這硬邦邦的胸膛多結實,靠起來應該很舒服,我沒男人已經很久了,你要不要湊合湊合……」

  一聽到她說要湊合湊合,手又往他褲襠頭摸去,小陳的驚嚇已經不是言語所能形容,他像長腿蚱蜢猛地一跳,迫切地逃開魔掌。

  很快,幾乎是用飛的,讓人眼前一花,看不清他是如何移動,在一剎那間人已落地,兩腳穩穩的踩在剛下過雨的泥濘當中,滿身都是濺起的泥水好不狼狽。

  人在危急時總會發揮難以想像的潛力,若非他天生是飛毛腿,便是藏有特異能力,能在一秒鐘不到的時間移形換位,來個乾坤大挪移。

  但是小陳只是個普通人,普通到隨手一捉就有一把,怎麼可能會飛?除非小陳不是小陳,而是外星人。

  「咦?你這是幹什麼,明明剛剛還坐在我身邊,你……在害羞個什麼勁?!」王大嬸掩起嘴咯咯的低笑,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孟浪,還當他是受寵若驚。

  滑倒。

  臉上多出三條黑線的小陳不知道該苦笑還是仰天長嘯,自從現任老闆來了以後,他似乎非常受年長婦人的喜愛歡迎,常有飛來的驚嚇叫他無法消受。

  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他決定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安份的站在牛車旁用走的,以免被霸王硬上弓,失了一世英名。

  「王大嬸,請把你的菜簍拿下好嗎?我趕著去車站接人,恐怕不能送你一程。」他連三步路都感到遙遠,何況她如狼似虎的眼神叫人心驚驚。

  我真的很年輕,請不要肖想我的肉體了,我還是比較喜歡有彈性的漂亮美眉,別來覬覦我了,肥滋滋的油肉不合我胃口。

  在心裡求饒的小陳有無限委屈,他分明沒有裝老,為什麼每個人都當他老得不該再蹉跎了,有錢沒錢討個老婆來哭窮。

  「春枝。你怎麼還是那麼見外,雖然我老公死了很多年,但是服侍男人的本事我可不輸人,包管你要了一次還想再來一回,回味無窮的希望死在我的肚皮上……

  「……哎唷喂!你生病了不成,幹麼吐了一地黃膽汁,你的身體很不好喔!」中看不中用。

  一想到那層肥肥的肉往身上一壓,小陳的勇猛敵不過一肚子的胃酸,嘩啦啦地吐光醬菜、稀飯和蘿蔔乾。

  「對對對,我有肝病、肺氣腫、心臟功能也不好,還有糖尿病、高血壓、胃部也有惡性瘤,身體爛到連神瞧了都搖頭。」可說是從頭爛到腳,無一處完整。

  「什麼,你虛成這樣?!」瘦皮猴老魏都比他有「凍頭」,人家頂多不舉而已,不像他毛病一堆。

  他嘴一扁,可憐兮兮的說:「要不是我一身的病不久人世,我們從鹽莊出來的老闆才勉為其難的收留我,你曉得她最愛錢了。」

  拜託呀!天公地公,四方諸神明,這番話可別讓老闆聽見,否則他的日子就難過了。

  「嗯,說得也是,咱們鎮長什麼都好,就是沒有同情心,留個沒多大用處的男人還真是賠本了。」不划算。

  打算找個伴的王大嬸露出可惜的神情,流連再三地吸吸口水,當寡婦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她不想老是為人送終。

  「是啦!王大嬸,你就好心點別為難我,若是我沒及時完成老闆的交代,她一火起來我連棺材本都沒著落了。」快走快走,別壓壞我吃飯的牛車。

  鎮長的脾氣的確沒幾人受得了,除了她老公是例外,其他人隨時隨地都處於地雷區,一不謹慎就會被炸得血肉橫飛,就算她最好的朋友也一樣。

  肥肉抖了一下的王大嬸識相地爬下牛車,毫不吃力的左扛右舉背上再一簍,健步如飛的看不出她的噸位對她的行動力有任何妨礙,一遇上鎮民畏懼的鎮長大人,她八條命也不夠瞧。

  不過她臨走還是不甘心的小施鹹豬手,往小陳圓翹的屁股捏了一把,過過乾癮也值得,吃不到嘴裡起碼也要摸點好處,以彌補她受創的「芳心」。

  「X的,一定是老闆多事說了什麼,害我身邊的老女人一下子暴增……」

  一驚覺口出惡言,小陳驚覺的瞟瞟四周,精得像鬼的老闆比鬼還可怕,可是無時無刻在身邊出沒,一轉身人就在身後賞他一個大鍋巴。

  幸好幸好,他運氣一向很好,沒遇到什麼風險,從以前到現在都一帆風順,得心應手不曾出紕漏,是個天之寵兒。

  唔,不對,他似乎曾有過錯手……

  一幕亙久的記憶閃過腦海,他的眉頭擰了一下,不怎麼愉快地哼了一聲,把不好的回憶丟在過去,用百年老土塵封。

  抓抓雜草似的亂髮,又用他神鬼同泣的破鑼嗓引吭高歌,好像不把天上的野雀野鴿嚇得成為盤中飧有負民宿的盛名似。

  他唱呀唱的好不開心,一路上就只有一頭老牛哞哞回應,天地之大還真是樂道遙。

  驀地,他的眼神射出與他憨厚外表不相符的凌厲,倏地繃緊的肌肉充滿戾氣,只為遠遠傳來的一句--

  「黃泉,你殺了我吧!我絕不會再屈服你的淫威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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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19:54: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誤交損友是什麼滋味?

  相信此刻跌入山坳、叫苦連天的夏碧洛定有一番不凡的見解,滿腹牢騷無人知,一遇到知音人肯定吐個痛快,讓人引以為鑒。

  想她也不過沒主見了些,耳根子軟,禁不起所謂「好友」的煽動,一時意志不堅中了圈套,因此萬劫不復地來此受折磨。

  什麼不要等人來接了,咱們抄近路試試,我的方向感比野兔還精準,包管你比預定時間早到一、兩個小時,讓大家嚇一跳。

  結果呢!兩人一早趕早班車想給未來僱主一個驚喜,雖然是短期實習也要讓人有個好印象,都市小孩絕不會是難搞的城市佬。

  可是明明只有一條上山的路她們也會迷路,跟著什麼獸徑貪一時之快,越走路越窄幾乎是處處碰壁,然而某個興致勃勃的傢伙仍不死心,堅持她的理念是對的,死不回頭地往前走。

  這到底是固執還是偏執狂,明知是錯的依然將錯就錯,假傳上帝旨意要她們體會不一樣的人生,柳暗之後便是花明。

  「黃泉,你殺了我吧!我絕不會再屈服你的淫威之下。」她要自立自強、棄暗投明,不與她同流合污。

  但是短髮的女孩硬是忍下滿腔的笑意,抖動的胸部看得出很辛苦,一起一伏的顫意像剛下完蛋的小鳥,舒暢無比到想拍翅高歌,她半趴半俯身地看著卡在交叉樹啞中的同窗兼黏皮膏好友,想不透她是怎麼掉下去。

  黃家的孩子名字中間都有個飛字,如無意外她應該叫黃飛泉,一股自地底湧現的清涼泉水,飛向天際。

  可在報戶口的那年剛好遇上戶政事務所電腦化初期,正與男友打情罵俏的女職員尚未熟稔電腦的使用法,一個輸入不慎少打了個字,飛字不見了。

  更誇張的是居然沒人發現這個疏失,就這麼錯下去直到她上幼稚園小班,老師為小朋友別上識別名牌,她才一臉好奇的回家問父親。

  錯愕的一家人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若非需要誰會去看八百年用一次的戶口名簿,在大家長的傻眼之下沿用至今,沒人想到去更名。

  「厚!你還笑得出來,你算是什麼朋友嘛!這樣吊著你以為好受嗎?」夏碧洛感覺自己五臟都移了位,一口氣阻塞在胸口難以呼吸。

  是不好受,但很爆笑。「我是一口痰梗住吐不出來,千萬別誤會我在取笑你的『美儀美姿』。」

  短裙外翻絕不是她的過錯,她就警告過好友山上蚊子多,最好不要為了愛漂亮而捨棄必要的防護,她們是去工作而非遊玩。

  誰叫她聽不進勸言,把一番金玉良言當耳邊風聽過就算了,踩著低跟露趾涼鞋呼應夏日風情,上身是粉色系的小可愛,搭上雪紡紗的名牌裙裝,走這種山路要不受罪都很難。

  以家境來說,兩人的身家都差不多,不過是家中獨生女的夏碧洛就顯得嬌氣、愛追求流行,穿著打扮和台北東區的少女沒兩樣,來這山上民宿像是來逛街遊玩似的,沒有打工的概念、

  反觀男孩子氣的黃泉就清爽多了,偏中性的薄襯衫在腰間打了個結,下身是洗得泛白的牛仔褲,腳下一雙愛迪達登山鞋非常符合工作的需要,沒啥重量的背包就甩在背後,看來十分俐落乾脆。

  「少在上頭看笑話,還不想辦法拉我上去,卡在這裡不上不下很難受耶!」明明在笑還睜眼說瞎話,她覺得全身骨頭部快散了。

  「有什麼辦法好想,荒山野嶺連只小貓小狗沒看見,我懷疑這山裡頭是不是有人居住。」看起來好荒涼,一片原始景致。

  「那是誰的錯?」忿忿然的夏碧洛忍不住大叫,搖動的樹枝讓她臉色發白。

  「我的錯。」她認錯,誠心誠意地。

  「既然是你的錯就不要說風涼話,底下涼涼的很恐怖耶!」不知道有什麼怪物會突然跑出來咬上一口。

  想到此,她便氣弱地不敢亂動,聲音轉微屏住氣息,仔細聆聽四周的動靜。

  黃泉往下看了一眼,噗哧一笑,「還好啦!你要不要試著爬上來,我找根樹籐讓你攀。」

  「攀樹籐?!」夏碧洛失聲尖叫地投以一瞪,對她的餿主意萬分不滿。「你看我像珍和泰山嗎?」

  萬一樹籐斷了,她不就跌個粉身碎骨。

  「幽默一下嘛!下面的風景應該不錯,涼風為伴,綠茵為伍,怪石林立,小橋流水,氣象萬千……」

  「黃泉--」

  捧著肚子大笑的黃泉直接倒在一堆雜草上,無視好友的怒目相視,一手拍地樂不可遏,好像好友做了一件取悅她的事。

  「你到底要不要拉我上去?我的肋骨肯定斷了七、八根,全身疼痛不已。」為什麼她會認識這個可惡的同學,甚至焦不離孟的與之攀交?

  非常不滿的夏碧洛嘟著嘴,惱怒地生著悶氣,為自己的識人不清感到深深的懊悔。

  高中時期她們並不同班,是隔壁班的同學,一個是衛生股長,一個是康樂股長,兩人因股長與股長之問的聚會而相識,而在高三那年編成一班。

  夏碧洛的個性膽怯怕事,總是抱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喜歡成為被注目的焦點卻又害怕人群,算是內向又悶騷的類型,性情偏向溫和不躁急。

  而黃泉的性子剛好與她相反,外放又好動,行事爽颯,人家越禁止的事她越想去嘗試,即使不愛成為小團體的領袖人物,但每每發光發亮的神采總會吸引一些跟隨者,莫名地當上暴風圈的中心點。

  以常理來看,如此極端的兩個人不應會有任何交集,兩人的生活圈並無垂迭,商人之女和飛將軍的么女是兩條各自為政的平行線,環境上的差距甚大。

  可是叫人無法理解的是她們居然會好得像親姊妹,不只考上同一所大學還同一科系,形影不離得讓人懷疑她們在搞蕾絲邊。

  「嗯!小碧,肋骨斷了還能開口說話真是神勇,我個人認為求人不如求己,與其要我拉你上來,我看你跳下去還比較快。」她的手不夠長,也拉不動她。

  耳際傳來無情的消遣,夏碧洛乍青乍白的臉色好不精采:「你在說什麼鬼話?!跳下去還能活嗎?」

  「你不跳怎知能不能活?人要勇於向自我挑戰,以我的目測評估看來,你生還的機率非常大。」可說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安全無虞。

  「我還沒活膩,你少用你的標準來衡量,我……我真的怕啦!」說著說著,她眼眶忍不住蓄滿淚水。

  一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不急反笑的黃泉都快笑得在草地上打滾了,一張可惡的笑臉揚滿陽光的顏色。

  「相信我,拉下你的短裙給他往下跳,一下子就解脫了。」草莓點點的粉紅色內褲都走光了,她要是知曉肯定叫得更淒厲。

  「是啊!死得更快。」她小聲地說,埋怨黃泉的心很手辣。

  「喂!你在嘀咕什麼,我哪一回騙過你了?你要對我有信心,怎麼說我們都是裙角打結的好朋友,不可能推你去餵虎養熊。」除非她自己想死。

  唉!禱告呀!信主得永生,阿門。

  笑得張狂的黃泉很無賴的在胸前畫個十字,故做虔誠的雙手互迭,做出十分聖潔的動作。

  若說頑皮心還真沒幾人及得上她,活潑的性情老搞得大家人仰馬翻,苦水直吐大呼受不了,而她依然站在高處大喊人生苦短,要大家好好把握短暫的生命。

  她是朋友眼中的開心果,也是他們惡夢最大來源,既是明亮的太陽,亦是陰了一角的月光,叫人分不清是白天或是夜晚。

  總而言之一句話,她就是矛盾,愛搞複雜,明明簡單的一件事到了她手中,她不去簡而化之,反而搞鬼的加油添醋,讓週遭的人頭痛地想砍她一千刀。

  不過她的人緣的確好得沒話說,只要靠近她的人都能感受到她渾身散發的光和熱,不自覺的忘卻她的可惡之處,樂於與她往來。

  所以說,這年頭的自虐狂還真是不少,明知她頑劣不堪還離不開她,自投羅網地送上門受罪。

  譬如此時正在怨天尤人的夏碧洛。

  「你不曉得什麼叫信用破產嗎?我要再相信你一言一語,無異是與魔鬼做交易。山裡處處蛇鼠出沒,山貓浣熊大如虎,你別以為我真的沒腦子,再傻傻地聽你的蠢話,一路向太陽的方向走,便會有人經過……」

  嘴一扁,她的表情看來十分委屈,一副想啃咬黃泉一口的模樣。

  「停停停--別再數落了,一切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該誘拐純真的你來此涉險,我千般萬般的不應該,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計較,我給你行三鞠躬禮。」

  再讓她念下去,耳膜都要長繭了。

  沒誠意。夏碧洛嗤了一聲,「算了、算了,我怕了你總可以吧!」

  誰叫她口才沒她好,三、兩句話就心軟了。

  「嘻!小碧,你真可愛,我愛死你了。」黃泉故做風騷地送了個飛吻,掀掀叫人嫉妒死的漂亮長睫。

  「少發神經了,我感覺這根樹枝快斷了,你還不快點救我,真要下了黃泉才來說抱歉嗎?」她都快嚇死了,她還嘻皮笑臉的不當一回事。

  黃泉拍了拍前額,大口歎氣,「小姐,麻煩你往下看一下好嗎?我沒那麼沒良心見死不救,黃泉豈是你想去就去得了的地方。」

  「看什麼看,反正是萬丈深淵……」咦,臨死前出現幻影?

  怕得要死的夏碧洛根本不敢住下瞧,雙手緊攀著臂粗的樹幹死不放手,唯恐一條可貴的小命就此休矣。

  但是怕歸怕,眼睛還是會不由自主的瞄來瞄去,害怕中渴望有超人出面搭救,讓她免於摔成肉泥的命運,畢竟每個女孩都有個美麗的夢想,希望白馬王子會在危難之際現身,帶她飛向瑰麗的愛情國度。

  不小心地瞄過腳底的位置,一條很寬敞的柏油路似乎就在樹蔭底下,與她的距離不到半層樓高。

  是錯覺吧!要不便是眼花,人在恐懼的極致壓力下容易產生幻覺,她不會被騙,傻乎乎地把手鬆開,那一定是死神的陰謀,見她貌美可欺。

  「小碧,別再做膽小鬼了,把你的脖子伸出龜殼看清楚,藏頭縮尾是不會有糖果吃的喔!拜託睜開你的綠豆眼。」就說她的直覺不會出錯,路是人走出來的。

  「看什麼?」夏碧洛不安的瞄了一眼,根本沒有好友的樂觀,她就是天生膽小,少了一絲各為「衝動」的基因。

  「放吧、放吧!像只小鳥般飛翔,兩手張開住下一躍,你就能得到上帝的恩賜。」黃泉如宣教的牧師鼓勵道,食指往眉心一劃似在道別。

  驚恐萬分的無尾熊可沒她的好心情,夏碧洛氣急敗壞的低呼。「你瘋了呀!我可能摔斷腿。」

  雖然看起來不高,可是她不像她是只蹦蹦跳跳的野猴子,一、兩公尺的高度對她而言已是危險距離,自找皮痛的蠢行別妄想她會盲從。

  「不會啦!你又不像我有懼高症,眼一閉、手一鬆就沒事了,你不會想一直卡在上頭當風景吧!」不可否認,非常養眼。

  思前想後,膽子只有一咪咪的夏碧洛還是不敢輕舉妄動,搖動的樹枝比吃人的巨蟒還可怕,她怎麼能預料手一鬆開就能平安無事,「意外」就是因此而生。

  她眨著小白兔似的垂憐眼神,一副柔弱無助的模樣,看得好笑又好氣的黃泉很想吐她口水,嘲笑她是肉腳林黛玉,只會無病呻吟的葬花,故做風雅。

  好吧!捨我其誰呢?這點高度她還看不在眼裡。

  背包住下一扔,身手敏捷的黃泉就著地勢遇石攀石,遇木攀木,手腳並用順著陡斜的坡度一路下探,絲毫不見阻滯。

  畢竟生性好動又常上山下海,她的筋骨比一般人柔軟,左扭右縮朝好友挺進,自如的行動如山貓般優雅,沒一下子工夫就碰到向她伸出的手。

  只是問題來了,夏碧洛的裙子好死不死的勾住樹枝,一根粗干穿過她後面的片裙,形成吊勾的畫面,想要把人拉開得先撕裙,或是出現鋸子將樹幹鋸掉?

  可惜以一個女孩子的力氣難以與大自然對抗,而黃泉著力的位置也無法使勁撕開昂貴的布料,兩人就這麼僵持著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眼尖的黃泉看見不遠處有個高大的男人走來,她也不管對方是善是惡,興奮得揚起手一招呼。

  「救命呀!大叔,我們卡在樹上了,麻煩你伸出援手,解救我們於水深火熱之中。

  希望,隨時都在。

  如果她不是腳底一滑住下掉,那就更完美了,天空的蔚藍是如此美麗。




  大叔?!

  他真有那麼老嗎?老到外地人都認為他有「一把年紀」,橘皮乾枯垂垂老矣,只差沒一腳往棺材裡踏,等著入土為安。

  下意識撫撫剛毅的方形臉,從不在意外表美醜的小陳擰了擰濃眉,五官擠成一團,想不透自己到底老在哪裡。

  頭一回他有老了的感覺,行將就木、枯木難回春般找不回昔日的氣力,悠閒的日子讓人提早老化,懶洋洋地安逸度晨昏。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老了?為何他毫無察覺,任憑時間一天一天的流逝,猛一回頭竟也滿目滄桑。

  他才三十二歲而已,是人生的黃金時期,離中年還有一大段距離,維持巔峰的體能還能扛個十袋沙包健跑,絕非老邁的下坡期。

  那麼為什麼會有人大聲叫他大叔,理所當然的毫不猶豫,好像他真的已經很老了,不叫大叔會對不起他年長者的智慧,順口又順耳地給予尊敬的稱謂。

  抬起頭正想糾正小女孩不當的稱呼,一道黑影如自由落體從面前三步遠的石堆落下,他不假思索的腳步一移,順利地抱住軟綿綿的物體。

  咦?!等等,軟綿綿的物體?

  視線一低,他慵懶的黑瞳對上一雙清澈如湖泊的美眸,心突了一下閃過一絲邪佞的笑意,不意外好人有好報的善因,隨便一出手便有個精靈似的人兒落在懷中,

  這算不算艷運?雖然懷裡的小妖精一點也不艷麗,而且正直勾勾的盯著他瞧,好像在研究他究竟是哪裡冒出的外星生物。

  「呃,大叔,我是很感激你救了我一命,不過你的手可不可以不要放在令人臉紅的位置,我們這年紀的女孩非常容易害羞。」

  「令人臉紅的位置?」眉頭一揚,他的笑透著一抹興味。

  小陳看向自己「好色」的雙手,失笑的嘴角微彎起,心想著原來他還沒老到不知肉味,身體比人誠實地先討些獎賞,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

  三十二C,在他的手下並不算大,和他以往有過的女人一比實在沒什麼重量,左邊比較大,右邊的肉較結實,感覺讓人心情非常愉快。

  這算不算天上掉下來的禮物?雖然有些受之不恭,不過還滿賞心悅目的,至少他很久沒這麼開心了,意外之喜會讓人笑咧嘴,心口裝滿濃蜜甜汁,

  唉!難得有調皮妖精從天而落,真捨不得放開呀!

  「大叔,你不會是那種高中女生最怕遇到的怪叔叔吧!四下無人是犯罪的好時機。」他看她的眼神很邪惡,叫人很想遮住他雙目。

  他又笑了,頭低得幾乎要碰觸到她的額頭。「你是高中女生嗎?」

  「不,我是大二的學生,暑期過就升大三。」她有問必答,態度相當誠懇。

  「那就沒關係了,我沒有染指未成年少女的惡習。不過,你在鼓勵我犯罪嗎?」他很久沒露出猙獰面目,將盤中的美食一口吞掉。此時他的眼中忍不住多了一抹深沉的笑意。

  沉溺於他眸中的黑色誘感,她差點迷失。「最好不要,我爸爸是將軍,他非常寵溺我,軍刀也磨得很利。」

  是的,黃泉有個過於寵愛女兒的父親,在他眼中女兒都是寶,是前世的情人,也是上天給子他最大的福份,誰也別像小偷一樣偷走。

  儘管他捨不得女兒在外吃苦,可是在黃泉軟硬兼施的撒嬌下,一顆鋼鐵的心也化為寸寸柔情,萬般不捨地放她飛行。

  魔鬼將軍笑臉父,父親永遠是女兒們的依靠,不管她們飛得多遠,最終的歇腳處還是溫暖的家庭。

  「天呀!我被一個小女孩威脅了,這是不是很窩囊?!」聰明的女孩。他暗忖。

  小陳的笑意很淡,不急著將人放下,抱在懷裡的感覺真好,這隻小鳥兒真輕盈,若是不捉緊些,她將會隨風飛走,沒入雲端中。

  「不會呀!我爸爸很有當官的架式,很多人都怕他。」她裝得很天真,伸手撫向他看不出年紀的臉。

  但手尚未觸及,他就明顯地避開,似乎不喜歡別人未經允許隨意碰觸。

  「他當什麼官?」

  「司令官。」她回道。

  以為她在開玩笑,他低低發笑,「好職業,我是個殺手。」

  「你?!」殺手?

  「專殺少女芳心的變態魔手,可怕吧!」

  他做了個很帥的挑眉動作,但是不修邊幅的外表讓他此刻看起來像個糟老頭,逗得她哈哈大笑。

  「唉!你怎麼笑得出來,我不像青春少年兄嗎?憑我長相和憂鬱的氣質應該也是帥哥一枚,你該迷戀的大喊偶像、我愛你才是。

  難道他放電的功力退步了?

  「那位大叔,你不要誘拐小女生啦!我還在上面,只要你把我救下來,我一定以身相許。」當然是在全世界男人都死光了的情況下,不得不將就。

  枝啞上的夏碧洛沒好氣的呼喚著,白眼一翻求人救救她一條小命。

  小陳頓了一下,非常惋惜有人打斷美好的時光。「原來還有一隻呀!」

  「什麼還有一隻?!你當我們是什麼!」黃泉不滿地發出抗議聲。

  「小豬呀!皮薄肉嫩最滋養,生吃、燉食兩相宜,一隻一鍋剛剛好,夠我吃上大半個月了。」美味可口,滑嫩順喉。

  他做出一臉滿足樣,彷彿一鍋熱騰騰的生嫩豬肉等他品嚐,無限嚮往地吞滾喉結。

  「來路下明的小豬少吃為妙,小心拉肚子,得不償失。」他的鍋子一定得特大。

  一點也不怕他的黃泉挪開他覆胸的大掌,不想歪地一副坦然樣,想她從天極降的姿態看來,他大張雙臂承接她之後很難不碰到敏感部位,事發突然,無從怪起。

  可是在他接到人後又恣意地捏揉兩把,好確定掌中物為何的舉動,那就有點尷尬了,女孩子的身體屬於保護級,不可任意碰觸。

  要不是她的個性向來大而化之,不拘泥在男女有別這點小事上,換做一般歇斯底里的女人,恐怕一個大鍋貼早揮過去。

  「呵呵……小女生,大智慧,前途不可限量呀!」他笑著放下她,輕觸她小麥色的臉頰。

  「不,智者千慮,我寧可當個有得玩就玩的笨蛋,讓別人去做到累死。」粉舌一吐,她笑得特別燦爛。

  一瞬間,小陳的眼瞇了瞇,眸中閃過叫人難解的深幽,噙笑的嘴角泛出欣賞的異彩。

  他沒做回應,抬頭看看上頭那隻小豬,看來平凡無常的面容忽然多了銳利的鋒芒,好像在同一時間分化成兩個人,光的陰影不是冷靜的,帶著幾不可察的狂傲。

  評估了一下樹木橫生交錯的枝幹,一躍而上的身影充滿力與美的張力,猶如一頭野生的獵豹,舉手投足間散發出懶散的霸氣。

  好奇心能啟發智慧,但也帶來未知的危險性,望著他忽地躍起的背影,黃泉怔愕地摩挲著下巴,以研究的眼光探索眼前這謎樣的大叔。

  他似乎不是簡單人物。她想。

  又是……這大叔在幹麼啊?他手上還拿著一個大布袋要幹麼?

  「呃,大叔,我以為你是去救人。」而小碧還吊在上頭頻頻呼救。

  回復原來憨直的笑容,臭老的小陳開心的揚起戰利品。「是蜂巢耶!想想你們多幸運,沒以身喂針當毒液收集器。」

  冷抽了口氣,黃泉和夏碧洛慶幸逃過一劫,她們剛才落下之處距離蜂巢不到一公尺,若是大力搖動樹枝肯定招來蜂吻。

  不過她們的感激之意在下一刻卻被打散了,無法感動於他的義舉。

  「哈!老闆一定會稱讚我找到免費食材,蜂蜜可以做糖漿,當養顏美容的聖品,蜂巢整個剝下來吃或和其他食材一起煮也不錯,虎頭蜂泡酒能強身健體。老闆看到了會哈哈大笑……」

  兩隻面色一僵的小豬同時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地看他洋洋得意的大談蜂巢的諸多好處,臉皮抽動地用力一瞪。

  「請問你的老闆是誰?」敢僱用這樣的員工,節操非常偉大。

  「老闆就是老闆嘛!等你見了她就知道了。」小陳語帶保留的眨眨眼,將裝有大蜂巢的布袋往地上一擱。

  而他接下來的牛力就叫人嘖嘖稱奇了,他像是沒施什麼力的輕輕一扳,夾著夏碧洛的樹幹應聲而斷,似乎那只是根蟲蛀的腐木,不堪一折。

  「為什麼我會知道你的老闆是誰?」太詭異了,她覺得自己正走入異次元空間。

  「因為你們是愛情民宿的暑期工讀生,而我是愛情民宿的司機,我們的老闆是同一個。」終於接到人了,真辛苦。

  「你是司機?」她沒瞧見他的交通工具,除了……呵呵……呵呵……一定是誤會了,沒錯。

  「對呀!我的車在那裡,專門來接你們上山的。」夠禮遇了,平常只有付錢的客人才有此殊榮。

  「牛車?!」

  「是呀!很特別吧!四輪傳動不用加油,全程手控安全無虞,平穩舒適不必擔心車速過快,任何人都可以駕駛它,完全敞篷可直接觀賞四周的風景,貝殼制的風鈴是添加的福利,風一揚起就發出精靈的笑聲……」

  滔滔不絕的小陳口沬橫飛的說個不停,一副以身為牛車駕駛為榮的模樣,眉飛色舞地介紹他愛車的各項「功能」,牛蹄子到牛尾巴他都能引經據典詳盡解釋,生怕人家不瞭解牛車的好處。

  胸無大志,簡樸過日,他沒有鴻鵠胸懷,甘於當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每日和牛兄相處便是他最大的快樂。

  此刻,他散發出的訊息就是如此。

  「黃……黃泉,拉我一把,我閃到腰了。」同樣是工讀生,為什麼他沒有張臂接住她?

  一路往下滾的夏碧洛呻吟低喚,不敢相信她會被漠視如螻蟻,連小小的毒蜂都比她有價值。

  「你叫黃泉?」小陳的表情頓時一變,笑容中藏著幽闇的陰影。

  「嗯,我是叫黃泉,有什麼不對嗎?」他的眼神令人覺得毛毛的。

  「沒有、沒有,很高興認識你,黃泉小朋友。」他趨前在她頰上一啄,動作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她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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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親愛的小陳先生,叫你接個人你給我接到大西洋,要海王子派兩條海豚帶你回來是不是?不然你會繞到北極星去打一圈北風北麻將才肯回來呀……你知不知道時間就是金錢,而金錢同等我的命,你要如何彌補我比金子還貴的青春,你說、你說呀!別給我當啞巴……」

  完全沒有開口的機會,全被連珠炮的聲音獨佔,從「親愛的小陳先生」開始就沒停過,一連串的編派足以登上金氏紀錄,聽得人耳朵隆隆作響。

  只見纖纖素手這麼一戳,高人家一個頭的小陳先生非常沒用的倒退三步,好像一指神功的威力多麼驚人,輕易地將人擊垮。

  而唯唯諾諾的小陳先生像做錯事似的連連道歉,任憑他人怎麼打罵都甘心承受,背彎得厲害似乎有點駝背,窩囊的程度叫人懷疑他還有沒有尊嚴可言。

  「你要曉得我不是一天到晚有空等你,牛要吃草人要動才不會退化成植物,浪費黃金一般的時間是有罪的,你非要我不停的念才肯開竅呀!你……」

  「老闆,喝茶,咱們後山的山泉水泡的,不用錢。」

  一杯沁涼的甘菊茶遞到面前,李元修眉一揚,睨了一眼刻意討好的小工讀生雷絲絲,滿腹的火氣稍微降了溫度,但只是稍微而已。

  「茶葉哪來的?別又是不肖茶商上門兜售,存心A我的血汗錢。」那些死要錢的蝗蟲,打死一隻又來一雙,簡直是不知死活。

  把錢當心肝看待的她理財觀念是只進不出,只有她能從別人手中挖出錢子錢孫,別人休想動她的錢寶貝一分一毫,誰敢犯了她的禁忌是死路一條。

  「老闆大可放心,這是邢小姐賣剩的菊花所烘焙而成,喔!對了,菊花是後山摘的,烘焙過程一律是太陽曝曬後陰乾,完全人工製造,沒有用到電哦!」絕對省錢又省電。

  「嗯!那隻鬼倒也懂事,懂得回饋老闆我的殷殷愛護,孺子可教、孺子可教。」知道月初又到了,不用她催促就主動「賺錢」。

  一聽到「鬼」字,原本在一旁看得滿頭霧水的黃泉忽地豎直耳朵,好奇心被啟動地眨了眨眼,她有點不解先前還「調戲」她的大叔怎麼一下子變得畏畏縮縮,山野一匹狼萎縮成地上一條蟲。

  打從那輛老牛專車出現後,她的大腦運作就進入渾沌期,覺得自己好像走入時空隧道中,也覺得眼前的世界被徹底魔化。

  這裡的人似乎都很奇怪,看起來正常卻詭異得不像人,如同一座看似清可見魚的湖泊,實則深不可測。

  「對了,你昨天夜裡上哪去了?深夜不歸叫老闆擔心得去太平間認屍,這樣的行為可不符合好員工守則。」無事獻慇勤,當她不長心眼嗎?

  「呃,這……」被抓包的侷促,雷絲絲乾笑著拉人替死。「老闆,小陳遲到了,你扣他薪水,讓他做牛做馬一輩子做白工來抵,免費的勞工是老闆的貼心小禮。」

  她這一番話深得李元修的心,嘴角一彎果然被轉移注意力,目標放在讓她空等一天的劣質員工身上。

  「小陳。」

  這一聲小陳喊得特別有感情,眉毛一跳的小陳馬上心驚膽跳的吞了吞口水,雙手緊貼褲縫線不敢吭氣。

  「不是我當老闆的苛待你,自古賞罰要分明,我也很為難的作出痛苦的決定,這個社會是很現實的,扣你一天薪水不為過吧!」

  他趕緊搖頭表示不過份。老闆英明,老闆睿智,老闆的「苦衷」他絕無異議。

  「不過呢……」她還有下文。

  小陳的心又吊了一下,呵呵笑得比哭還難看。

  「本來今天有兩個暑期打工的學生要來上工,結果被你這一耽擱了又延誤一整天,我想這個損失你不會跟我計較啦!」扣!扣!扣!扣薪。

  她的意思很明白,就是由他來抵償損失,沒有商量的餘地。

  「是是是,我來賠,老闆儘管扣我薪水沒關係,反正我孤家寡人用不到什麼錢,留幾百塊給我買鞋穿就好。」他是非常合作的小員工。

  顯然他的表現令李元修很滿意,晚娘面孔終於放晴了。「好,有前途,繼續趕你的羊,連她們兩個在內就扣三天薪水,你沒意見吧!」

  「沒有,沒有,老闆怎麼說怎麼是、我哪敢有意見……」除非他不想混了,讓猶如退休的日子徹底遠離。

  屈膝卑躬,他卑微地搓著手,態度不勝感激地腰彎再彎,差點要折成兩截。

  「等一下!她怎能扣你薪水?又不關你的事。」正義女神出聲了。

  小陳的眼淚都快給他飆出來,面露驚恐地想把開口的女孩拖走,好不容易平息老闆的怒氣可以光榮退場了,她可不要節外生枝拖累他,讓他墜入萬劫不復之地。

  「拜託,小女生涉世不深別亂說話,老闆做的事都是對的,你不可以有任何質疑。」一說完,他又神情緊張地露出涎笑。「老闆,小孩子不懂規矩,我帶到一旁再教育,絕不會讓她冒犯你。」

  小陳的變臉速度還真驚人,一下子責備,一下子諂媚,捉起小女生水嫩嫩的手腕就想把她帶開,以免觸犯脾氣一級糟的女人。

  可惜他的一相情願沒人領情,黃泉甩開他的手,直接用跳的跳到坑裡受死。

  「根據勞動基準法你不能扣他薪水,他不是故意遲到的,你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定他的罪,一個有企業良心的老闆會先問明原由再行處分。」這才能永續經營。

  「嗯,說得不錯,再來。」李元修拍著手以茲鼓勵,笑容和藹可親像鄰家大姊。

  但是她週遭的人開始往後退上好幾步,保持一定的距離絕不靠近,仟嬸拿著鐵鍋當盾牌以防不測,怯弱的劉心蓮抱著兒子躲在柱子後避免大火延燒,而雷絲絲則戒備地拿起掃把佯裝認真工作,以免受波及。

  人可以沒知識,不可以沒常識,見人低三分肯定不會有事,逢田必拜土地公,遇水蝦蟹先行,否則打草驚了蛇,後患無窮。

  可是都市來的黃泉不懂這道理,她不是好打不平、仗義直言,而是好奇小陳先生為什麼那麼怕一個女人,他折斷樹幹的力氣是足以嚇退任何人。

  包括他口中的老闆。

  「不合理的要求便是違反勞動基準法,他可以提出告訴控告你的任意扣薪,以職場道德來說,你的行為不值得傚尤。」

  天呀!別再說了,他一定會被她害死,老闆關愛的眼神真的很可怕。仰天暗歎的小陳只敢悲泣,無力地垂下雙肩。

  「引人省思呀!你這番話說得真有見解,勞工局不請你當談判專家是他們失察,你日後定有一番大作為。」非龍即鳳,一飛沖天。

  黃泉不知道眾人為她捏了一把冷汗,甚至是提著氣替她求菩薩保佑,小臉迷惑中帶著一知半解的微笑,以為她的話真的受到重視。

  「不過呀!小朋友,老闆我不是大企業家,也下需要什麼道德良心,小本經營的民宿不懂大道理,我就是真理,我就是名言,誰為我工作,誰就要將我的話奉為圭臬。」

  「嗄?」怔了怔,她有片刻不解其意。

  看她懵懂無知,李元修難得好心的解說:「記住一件事,在這裡老闆最大,客人次之,員工最卑微沒有發言權,一切以我說的為準。」

  「可是……」人權哪去了?

  「沒有可是,你只要做事就好,在合理的範圍內我是不會扣薪,多做事少說話是員工的本份,老闆我最討厭看到怠忽職守的懶惰鬼,你說是吧!小陳。」

  忽被點名的小陳顫抖如秋天的落葉,苦不堪言地連連點頭,眼眸底的銳光只剩下枯瘦老頭的生懼。

  他能說不嗎?

  「大叔是因為我們才遲到的,我和小碧迷路了,他救了我們。」黃泉指指像木頭一樣杵著的夏碧洛,表示錯在她們,與小陳無關。

  又叫我大叔,我沒那麼老好不好,我只是不夠體面而已。哀怨的小陳真的擠出兩滴男兒淚,感慨他的輝煌時期如落日餘暉,一去不復返。

  「是呀!可歌可泣,好令人動容,要不要我頒面獎牌給他。」老闆的溫柔到此,河東獅吼的真面目即將為之展露。

  「遲到就遲到不准講理由,一寸光陰等於一寸金,你們當我開的民宿是量販店呀!你愛來就來,不高興拍拍屁股定人,我是誰呀!得把你們一個一個當太上皇伺候不成,彎腰陪笑地感謝你們肯屈就小店。」

  「老闆,你……」好凶,像要拆房子似。

  李元修嗤鼻兩聲。「知道我是老闆遺敢頂嘴,記得我才是發薪水的人,而你們是看人臉色的小員工,讓我開心是你們每日必做的工作之一,別想偷懶亂摸魚,害我後悔請了一堆沒用的鬼來氣死自己。」

  嘴巴張得大大的黃泉完全被她凌人的氣勢給震住了,半晌無法開口地消化她的話,徘徊在狀況外無法反應,跟不上她驟變的速度。

  要不是臉色比雪還白的夏碧洛拉了她一把,並畏懼的往她身後一躲,她真要以為自己是被慈禧太后逼死的珍妃,面對婆婆的強勢不得下投井以明志。

  「老……老闆,小孩子不懂事你就別發火了,她們初來乍到還沒進入情況,我會替你好好管教管教。」馬威一下,她們不嚇死也少掉半條命。

  「替我管教?」細眉挑個半天高,似笑非笑。「小陳,你幾時長了顆膽子了,敢看著老闆我的臉?!」

  仔細一瞧,他也不算太醜,方正有型的長相還算是個人,以前她怎麼沒注意到他也挺耐看的,秀色可餐。

  不過看來看去還是她老公最好看,儒雅秀逸,風骨卓凡,天神不凡都沒他俊秀,看得她心酥骨軟,癢透四肢地霸著他。

  她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事是找了個好老公,其他是附加的娛樂,雖然他家那個愛泡霸王溫泉的爺爺老找她麻煩,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偷走他的內褲讓他光著身子摸黑潛逃。

  「我……呃……嘿嘿……」他乾笑的抓抓三天沒洗的頭,表情是困窘尷尬。

  畢竟他是「待罪之身」,不宜多嘴。

  「好了,元修,別為了一點小事為難老實人,身子要緊,不要讓我擔心好嗎?」

  如沭春風的低柔溫潤嗓音響起,一位似月般俊雅的清朗男子徐徐走來,讓人眼睛為之一亮、心跳加速,像是看到一幅俊逸的山水畫。

  令人錯愕的,如此美好的絕色美男子居然走向咆哮的母獅子,滿臉笑意地輕吻那張淬滿毒液的唇,將她摟入懷中憐愛。

  更不可思議的是,之前唯我獨尊的女王陛下此刻居然溫馴得如無爪子的小貓咪,微仰著頭享受他輕柔指腹的撫弄。

  當然,這種「溫馨」畫面實在不算什麼,見怪不怪的民宿員工早習慣老闆的分裂性格,柔能克剛,她的潑辣只有溫柔老公能化解。

  所以除了第一次見識到的暑期工讀之外,其餘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宣佈危機解除。

  「人家是恨鐵不成鋼嘛!又不是我故意要生氣的,你瞧他連自己都顧不了還想逞強,我心疼呀!」疼她的錢子錢孫長腳飛了。

  笑得暖意十足的柳恫月輕聲說道:「小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會量力而為的。」

  表面溫柔的人卻有顆深沉的心,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憨憨直笑的小陳,捕捉到其眼底深不可測的黑暗。

  「對啦!老闆,我是破銅爛鐵成不了鋼,你不用太在意我沒關係,我吃好睡好,頭好壯壯,絕對不會給你惹麻煩。」老闆的尪就別看我了,我會不好意思的。

  對望的兩雙眸激盪出第三人無法窺視的幽芒,閃了一閃如日出的朝露,啵地分裂成更小的水珠,被太陽蒸發了。

  「嗯哼!你吃好睡好,頭好壯壯,那我吃不好、睡不好,日漸疲憊是誰的錯?」敢情是她對員工太好了,他才會這麼「無憂無慮」。

  「他。」

  千夫所指,當仁不讓的柳桐月溫雅一笑,充滿愛寵的視線落在她微隆的小腹。

  那不是吧,有個專有名詞叫處於妊娠期,她,李元修,懷孕了,而種下禍根的兇手正是她身邊款款深情的男子,他被判了無期徒刑。

  「死小陳,你吃撐了是不是,敢將手指頭比向我老公,你死定了你,我告訴你!」趕緊回去準備後事,省得她親自動手。

  小陳馬上喊冤地比比四周,「不是只有我一個,他們也是呀!」

  話一出,所有人都低頭開始忙碌,有人替小草捉蟲,有人忙著幫木炭洗澡,有人踩著野狗拔毛,沒人承認他的指控。

  誰會笨笨地被老闆捉個正著,手指縮得不夠快可會被剝一層皮,當然要視若無睹的裝傻。

  柳桐月微笑說道:「好啦!小陳,把兩位工讀生帶到樓上,暫時讓她們住思思的房間,短期內她應該不會回來。」因為她還在哀悼女兒變成兒子。

  如釋重負的小陳連忙一手拉一個地往樓上走去,不讓她們有回頭的機會。

  施主呀!孽是自己找的,千萬別怪他落井下石,天堂有路她們不去走,偏要往地獄入口栽,怪不得他一肚子鬼陷害了。

  「你呀你,幹麼多花冤枉錢請兩個白吃白住的人,我的心口好痛呀!」她的心在流血了。

  「因為我愛你。」他的手輕放在她小腹上,笑得好似一彎明月。

  「你……討厭。」害人家臉紅了。

  柳桐月低身吻上妻子,笑著點點她仰高的鼻頭。「我還是愛你。」

  「你……」她笑了,將頭枕在丈夫肩窩。「好嘛!我也愛你,雖然我一樣討厭你亂花錢。」

  懷孕初期最忌勞動,在丈夫深濃的愛中,她只好勉為其難多雇兩個廉價臨時工,月薪五千包住包吃,這是她最大的讓步。




  「哇!我戀愛了。」

  「最好不要。」

  「我覺得心口卜通卜通地跳著,好像在告訴我春天到了。」

  「現在是夏天,不是發情季節。」

  「他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人,談吐風雅,氣質儒秀溫爾,濃濃的書卷氣好不迷人。」叫人心頭一陣小鹿亂撞,溢滿甜蜜。

  「那是你見過的男人太少了,外表是會騙人的。」幻滅是成長的開始。

  「我想我愛上他了,深深的為他著迷。」如果被那雙深邃的眼盯住,她一定會興奮得停止呼吸。

  男子驚恐的聲音抖了一下。「絕對不要想太多,他已經結婚了。」

  「我不介意當第三者,只要他能看我一眼。」世俗眼光束縛不了她飛奔的熾愛。

  「他老婆介意。」而且會狂命追殺第三者。

  「那就瞞著她不讓她知道,為了成全我的愛情,她可以當個隱形人。」喔!她的胸口發著燙。

  「少女情懷總是夢呀!你的愛情不見得多偉大,早點看破早點解脫,機會永遠不會找上你。」卡早困卡有眠,夢裡去兒女情長。

  「你幹麼老是潑我冷水,我不能喜歡一個男人嗎?」討厭鬼,陰魂不散。

  「你可以喜歡一百個男人、一千個男人,甚至是一萬個男人,唯獨他不行,因為他是老闆的尪。」

  「什麼?!」

  「老闆的尪」四個字帶來極大的震撼力,炸得懷春少女心口破個大洞,面色慘白不敢相信此等慘絕人寰的事情會發生,那個凶悍的老闆是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嫁了個脾氣好得不得了的水尪。

  彗星撞地球也不過如此,誰來解釋這奇幻的現象?

  即使兩個人看起來不搭軋,卻有一股破壞中重生的協調美,叫人咬破十條手絹也難以置信,又不得不接受他們是一對。

  多麼可恨的答案呀!老闆就老闆何必多出一個尪,她應該是老闆娘才是,幾時俊雅的男子淪為配角、跑龍套的,跟唯美的浪漫小說所寫的完全不同。

  她心碎了,好不甘心慢人一步。

  「喂!小姐,你再捏我就翻臉了喔!打擊你的人又不是我。」她找錯仇家了。

  「讓我捏一下又不會少塊肉,誰叫你離我最近。」而且最方便。

  白眼吊了吊,自認倒楣的黃泉一挑眉,「挑朋友很重要,我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呢?」

  當了頭號苦主還不准人伸冤,天理何在?!

  「嘿!你說什麼?我才是那個可憐被騙的小天使,誰叫我天性善良才會誤入魔道。」她最無辜了,是都市叢林裡最純潔無邪的小白兔。

  「是喔!好大只的天使,你把翅膀藏在哪裡,快拿出來借我一看。」要是天使都像她這個樣子,那麼天堂也不值得期待了。

  「黃小泉,你是討厭鬼、」嘟著嘴,跳腳的夏碧洛氣呼呼的一瞪。

  「好,我很討厭,起碼我沒愛上人家的尪。」以年紀來說,相差五歲以上都是老男人,她絕對不會去愛「老人家」。

  黃泉信誓旦旦不搞老少配,非常執著地認為她以後的對象一定不可大她五歲以上,她不喜歡有代溝,老爸一個就夠了。

  所以她不接受唐志中的追求,因為他跟她大哥一樣老,是大哥同屆的空軍軍官,雖然她的家人極力看好他們這段不怎麼有進展的「感情」。

  「我情感豐沛不行嗎?我就不信你從沒對別人一晃鍾情過,I就像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夏碧洛的初戀在國小一年級,為時二天,結束的原因是她喜歡的那個隔壁班班長居然會放屁,而且上完廁所不洗手,用髒髒的指頭樞鼻孔,

  而她幾乎是每三年就會有一次戀愛的感覺,從打排球的學長到同學的大哥,路口便利商店的帥哥店員,乃至於她的家教老師,洋洋灑灑的戀愛史可編輯成書。

  可是時間都不長,以暗戀居多,最長的一段感情維持半年,在看到對方有兩顆蛀牙時宣告結束,

  她很容易愛上別人,同樣的感情來得快也去得快,比坐太空梭還迅速,難怪她最好的朋友要嘲笑她的濫情了。

  「是沒有,那種感情最不切實際了,誰會在第一眼就產生戀愛的感覺?!」她是個實際的人,不相信愛情會像突然被閃電劈中一樣的憑空降臨。

  「誰說的,你沒聽過一見鍾情呀!」她就是,怎樣!

  夏碧洛不認同的反駁她。某位被當成很老的大叔豎直耳朵,也想聽聽看現在小女生心目中的理想對象是何模樣。

  「信不信隨你,我又不想談戀愛。」她還沒玩夠,體會人生的各種樂趣,哪肯放棄一個人的自由自在。

  套用一首歌詞--我還年輕、心情還不定,不想太早面對複雜的成人世界。

  「什麼,不想談戀愛?!那怎麼可以,你有什麼不堪的童年創傷需要平復嗎?」譬如遇到披著人皮的狼。

  黃泉的不戀論才一說完,好友都尚未來得及發表愛人真好的言論,一道驚呼的男高音搶灘登陸。

  「不堪的童年……創傷?」想笑的黃泉以咳嗽聲掩飾笑意。「呃,大叔,我有個非常幸福的童年,媽媽慈祥,父親和藹,哥哥姊姊傑出又出色,我想我的家庭算是美滿又安庚。」

  「那你為什麼不戀愛?」小陳追問。

  她想了一下,理性的回答,「因為遇不到想愛的對象呀!」總不能隨便捉一個湊數。

  「那我呢?你要不要考慮一下?」他似真似假的說道,臉上的神情很逗趣。

  黃泉同情地拍拍他肩膀。「大叔,等你年輕十歲我一定愛你,相信你下輩子還有機會。」

  噗哧的笑聲在迴廊口響起,小陳的沮喪成了別人眼中的笑談,一道墨綠色的鬼影順著牆邊旋了過來,腳似不著地的飄呀飄……

  「哇!有鬼……」一喊完,兩眼翻白的夏碧洛往後一倒。

  「哪裡有鬼,她在鬼吼鬼叫什麼?」真吵。

  嚇死人了,不知道她膽子小,禁不起驚嚇嗎?要是嚇出心臟病誰要負責。

  「邢小姐,你今天的裝扮很有味道,你又偷老闆的桌巾當披巾了吧!」小陳客氣的打著招呼。

  「我穿成這樣你也認得出來?」是她太失敗了,還是他眼睛太利?

  邢魔魔的驚訝表情讓人好笑,在愛情民宿裡只有她一人會包頭包腳的打扮得怪模怪樣,羞於見人地只露出一雙沒精神的眼,不用看到臉也知道是她。

  「算了、算了,不提這件事,你們要不要算命?我是世界級的一流占卜師,能把你由活的算成死的。」夠神了吧!趕快佩服她。

  「活的算成死的?」

  誰敢讓她算。

  「邢小姐的意思是她可以算出你的前世今生,從出生到死亡那一刻。」果然是外國人,中文不靈光。

  「對啦!對啦!來算一算,百利絕無一弊,看在自己人份上酌收你一百元人情價。」算她撿到便宜了。

  邢魔魔興匆匆的從口袋中取出她有點舊的塔羅牌,逼人家一定要從中抽取一張,否則就是不給她面子。

  「咦,情人的過去將會回來找你。」看來不是很好的牌,再抽一張試試。

  「我沒有情人……」

  「哇!黑色的羽翼,你慘了、你慘了,你還是不要談戀愛比較好,三年內都會被死神纏住。」更糟。

  「邢小姐,你不要嚇壞人家小女生啦!談戀愛是件好事耶!」要是被她三言兩言給嚇跑了,他上哪找個投緣的「黃泉」。

  收化成倒三角眼的眸子不快的一揚,「死神不是真的死神,而一個會害她受傷的男人,我看到一片陰影在他身後變大,鮮血在他腳底流動,那是個會奪人命的黑暗使者,來自地獄幽冥。」

  小陳的眼瞇了一下,為她話中的肯定而漫散開森寒的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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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19:54: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哇!怎麼又有鬼--」

  咚地一聲,膽小怕事的夏碧洛又再一次昏倒。

  地板很硬,而她的後腦勺很軟,昏睡過程十分平和,就是不省人事,被人踐踏來踐踏去也不會有感覺,有如死屍。

  「我不是鬼。」很低冷的喉音。

  抽了口冷氣,黃泉雖然有見鬼的打算,但是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那你是……」

  視線一低,她先確定有沒有腳。

  「廚師。」

  「喔!廚師先生,你三更半夜來找我們有什麼事?」尤其是在這午夜十二點鐘聲響起時。

  「早餐。」

  「嘎,早餐?」她有沒有聽錯,還是睡糊塗了?

  「早餐吃什麼?」冷冷的聲音迴盪著,猶如東北的雪季提前到來。

  「現在?」不會吧!這時間是宵夜才是。

  「老闆要我來問你們明天早上要吃什麼。

  有點傻眼的黃泉摸摸額頭,沒發燒呀!「我沒聽見敲門聲。」

  正確說法,她和好友是被冷醒了,感覺一股冷氣由腳底竄起,她們冷得受不了才想向老闆多要一床棉被,山裡多變的氣候叫人吃不消。

  誰知門一開,一道瘦長的黑影像是貼著牆壁似,陰側惻地好不真實,映入眼中讓人著實驚慌,彷彿是暗夜的爪子正伸向唯一的光明。

  而且這位仁兄不開電燈居然提著油燈,晃動的微光讓人更驚悚,慘綠的臉孔誰看了不驚駭。

  她是腳軟了才沒拔腿就跑,勉強不暈倒是因為她不能棄好友不顧,萬一對方真的是鬼,誰曉得他會做出什麼恐怖的事,好友有個萬一,她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我還沒敲門。」手一舉高,門就開了。

  是喔!她是自己送上門的傻瓜。「稀飯,謝謝。我的朋友習慣三明治和奶茶。」

  「知道了。」他面無表情的轉身。

  黃泉正為他的離去鬆了一口氣時,他又陰陰地回過頭道:「早睡早起身體好。」

  「嘎,什麼?」他說的意思是她所想的那樣嗎?

  「女孩子最好不要熬夜,對皮膚不好。」一說完,油枯燈滅,人沒入黑暗中。

  嚇!他……他是人吧!

  捂著胸口,她小口的呼吸,怕黑夜的訪客去而復返,許久許久才恢復正常的心跳,對著昏黃的走道嘲笑自己的疑神疑鬼,他明明是人嘛!

  應該……是吧!她又不確定了。

  不過再也睡不著覺的她就這樣睜眼到天亮,心裡滿是疑問,難解又困惑的翻來覆去,腦海中老是迴盪著白日所遇到的怪人怪事。

  愛情民宿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事實和網路廣告所登載的完全不同,這裡的人似乎習慣神出鬼沒,一點聲音也沒有的驀然出現在身後,叫人不安。

  可一等到東方天白、日出山頭之後,她才明白自己被耍了,什麼特意來詢問早餐的內容,根本是所謂的膽識試驗,看看她們的承受度有多強。

  或是不堪一擊。

  川燙的蕃薯葉、半顆半熟的雞蛋、一片比紙還薄的火腿,員工規定一律最多兩碗蕃薯粥,再多請自費,一碗費用二十元新台幣。

  這就是愛情民宿的早餐,聽說今天特別加菜才有薄薄的肉片,平時是撒些肉末在蛋上,表示營養均衡,最好別挑剔。

  真是的,那深夜的驚嚇是怎麼一回事?職前訓練不成?!好讓她們適應鬼氣森森的民宿風格?

  「小黃,你的眼圈很嚴重喔!昨夜沒睡好呀!」哇!都腫了,真可憐。

  沒好氣的回頭瞟看重拍向她肩頭的一掌。「你可以叫我小泉,或是黃泉,別當我是一條狗亂喊。」

  通常只有狗才叫小黃、小黑、小白、小花,現代人取狗名的創意普遍不足。

  「小黃是我的牛,你瞧它多有氣質,美目盼兮,笑不露齒,體態優美,有如恬靜的大家閨秀,相當有教養……」多美的一頭牛呀!簡直集天地靈秀於一身,世間難尋。

  「停--」她舉起手阻止小陳繼續歌頌這只四蹄生物。「大叔,你今天很閒喔!不用趕牛車去載客嗎?」

  她頭很痛,失眠的後遺症。

  一向好眠的黃泉很少有認床的毛病,好動的個性隨遇而安,席地而眠,露天野營從來都不是問題,她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入睡,無視環境惡劣與否,像是個天生天養的大地女兒般不受拘束。

  可是經過昨夜的打擾後,她破天荒的一夜無眠,睜大眼睛盯著天花板瞧,十分羨慕嚇昏倒的好友能一覺到天亮。

  而兩隻熊貓眼是文明病的產物,人在不安定的陌生環境容易受一些不乾淨的東西影響,繼而混亂大腦正常的運作。

  「你可以叫我小陳或是小陳哥哥,大叔這稱謂太沉重了,仔細瞧瞧我也是帥哥一枚。」小陳擺出一個自認很帥的姿勢。

  噗哧一笑,黃泉被他逗趣的動作逗得十分開心,幾乎忘了昨夜的驚魂,「老帥哥大叔,你有多久沒照過鏡子了?」

  太脫節了吧!比個V在下顎,那是台客族的招牌,非常聳。

  「嗯!似乎……滿久了。」他想了一下,十分認真。

  自從自上個行業「退休」以後,他就不太注重儀表,得過且過地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和所有男人一樣隨便打理外表,只要不致髒污得難以見人就好。

  他的小屋裡唯一的鏡子在浴室,前年颱風時被頹倒的樹頭撞破了,他順手一丟也沒想到換面新的,洗臉、刮鬍子都草率就著手勢將就著做,反正他也不想讓自己過於顯目。

  可是現在想想有點失算,太久沒看見自己的臉都快忘了它長得什麼模樣,昔日讓女人瘋狂的俊容不知變形了沒,十分懷念呀!

  「我想你應該找個時間瞧瞧自己的尊容,不要動不動和年輕女孩搭訕,那會讓人有老不修的感覺。」不曉得為什麼,他看似輕佻的捉弄並不致令她心生厭惡。

  也許是「年齡」的因素,他給人的印象像是沒擔當的老頑童,愛鬧鬧小女生沒什麼惡意,喜歡耍弄嘴皮子增添生活樂趣。

  「老不修?!」小陳的表情空白了十秒鐘,有些哭笑不得。

  「還有呀!別亂搭女生的肩膀,不是每個人都像我大而化之,能一笑置之不當一回事,要是換成別人,你肯定完蛋。」她避而不談他曾在自己頰上偷香一事。

  親吻是國際禮儀,因父親的關係曾多次出國旅遊的黃泉可以對此釋懷,因此她並未放在心上,當是見面禮。

  而且那一次的輕吻快而短暫,如同蝴蝶薄翼輕拂而過,在她還沒感受到那是一個吻前,他已若無其事的走開,讓她分不清是確有其事還是一時的錯覺,失去質問的立場。

  對於自己不敢確定的事怎好意思開口,萬一是她誤會了豈不難堪,日後還得相處兩個月呢!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漠視,當做不曾發生任何事,反正她也沒損失什麼,人家好歹救了她一命,讓她免於頭破血流的災難。

  「你的意思是我能勾搭你嘍……」他說著說著就把手住她肩上一放,一語雙關故做親密。

  不是沒和男孩子相處的經驗,然而他寬厚的肩膀一靠近,她的呼吸無端的一窒,像是被電流電了一下,有點酥酥麻麻的感覺。

  「你勾搭母狗去啦!不要朝小女生下手,牛車坐膩了想坐囚車是不是?」不要臉。

  一支竹掃把當頭揮下,毫不留情地擊向小陳的背,他迅速地跳開裝出很痛的樣子,哇哇大叫直嚷自己是好人,挺直的背突然彎了。

  這一剎那的轉變讓黃泉的眼瞇了一下,不懂他為何上一秒是個自信十足的老嬉皮,在她面前談笑風生,彷彿是尊貴的狼,可是一有別人出現的時候,他又馬上變得十分畏縮,任人打罵絕不還手。

  嗟!雙面人不成,擁有雙重性格,一下子流里流氣,一下子憨直老實,簡直變臉如流星劃過,只在一瞬間,她都快被他搞糊塗了。

  「輕點、輕點,你快打死我了,女孩子要文雅點,別太粗魯……哎呀!你打中我的背了,疼吶!小丫頭……」下手可真重。

  邊跑邊閃的小陳口中喊著疼,表情看起來驚惶失措,非常痛苦,可是他勾起的唇角卻是帶著笑意,很薄,很淡,似在嘲弄對方的小家子氣,只有搔背的力氣。

  當然,沒人瞧見他異樣的神情,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支大掃把上,擔心雷絲絲一個失手把人給打死了。

  「不疼幹麼打你,別以為我們女孩子是好欺負的,消滅色狼,人人有責。」喝!喝!十八羅漢拳。

  他成了色狼?有意思。「絲絲丫頭,老好人小陳最疼你,你忘了每次夜歸是誰去接的。」

  用他的牛車。

  她頓了一下,面露遲疑。「知人知面不知心嘛!也許你有老牛吃嫩草的習慣。」

  想笑的小陳扁起嘴,悶悶地回道:「牛老了只嚼得動嫩草,不然你以為我還咬得動皮靴嗎?」

  老牛吃嫩草是一種禮遇,感謝它任勞任怨操勞一輩子,臨老總要讓它好過點,一口老牙也只能磨嫩草了,乾巴巴的秣草讓它牙痛齒搖。

  「吼!你不打自招了,承認對我們新進員工起色心,你……你好變態。」她忍了半天才吐出這一句罵人的話。

  「錯了,這不叫變態,我還是有選擇性,某些不夠嫩的草找還啃不下去呢!」他怕卡牙縫。

  那根不夠嫩的草鼓起腮幫子,狠狠地瞪著他。「我要跟老闆告狀,說你不工作,在偷懶。」

  一祭出老闆牌,小陳就沒轍了,他的衣食父母是無道理可講,有錯沒錯都是男人的錯,先揍一頓不管錯不錯,有錯也是他的錯,害她浪費時間打錯人。

  有誰看過司機得替老闆洗內衣褲的,見不得別人清閒的老闆最擅長一人數用,他兼維工、水電工是常有的事,在老闆的磨練下每個人都是十項全能的高手。

  「小泉泉,我被誣蔑了,你快跳出來為我洗刷罪名。」我的清白全依賴你了。

  黃泉的雞皮疙瘩一下子冒出來,她覺得冷呀!「大叔,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有扛起世界屋脊的肩膀,我祝福你成為偉大的巨人。」

  個人孽障個人擔,我幫不了你,我可不想為了你得罪新朋友。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你……你就這麼無情,枉費我對你特別有好感。」他一副大受打擊的神情,指著她的手還會微微顫抖。

  「別演了,大叔,快回你的工作崗位,小心老闆又扣你薪水。」再扣下去他就要做白工了。

  小陳大歎了口氣,佯裝拭淚。「女人呀!不管她今年幾歲,都有讓男人受傷的利器,我的一片真心付諸流水了……大江東去浪淘沙,一代英雄換白骨,塚上一壞謝紅顏,紅顏來風會白馬……啊--鏡花水月,鏡花水月,一場空i……」

  「是誰在割嗓子,敢再唱下去我就宰了他。」

  一隻拖鞋不偏不倚的敲中小陳的後腦勺,中斷他那魔蟲叫春的可怕聲音。

  他蹲在地上抱著頭,惶恐萬分地學螃蟹走路,橫著蹲行至他的寶貝牛車旁,巡防再三才敢抬起頭,用著做賊的姿勢慢慢爬上牛車。

  不過就悲壯地唱了一首歌嘛!有必要那麼生氣嗎?老闆的脾氣越來越壞了,產前憂鬱症提早到來。

  「大叔,你叫什麼名字?」

  哀怨的回頭一睇,老男人的憂愁盡在臉上,「不就是小陳。」




  「他的名字……呃,他的名字好像是……這個……不太清楚耶!」

  「小陳?!他有名字嗎?我怎麼不知道。」

  「小陳呀!不就叫小陳,名字不重要,大家曉得他叫小陳就好。」

  「名字?你問這些幹什麼,小陳長得像某某通緝犯不成?!」

  「咦?他有名字,為什麼沒人告訴我,我以為他姓小名陳。」

  「小陳沒有名字,他就叫小陳,你以後叫他小陳就好了,大家都這麼叫他。」

  小陳的名字竟成一樁懸案?

  黃泉的好奇心可說是被挑到最高點,一個人怎麼可能沒有名字,那他怎麼辦身份證,怎麼辦健保卡,猶如不存在的幽靈人口。

  問遍了民宿每一個人,包括附近常來走動的居民,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小陳叫什麼名字,只曉得他姓陳,吆喝老黃牛在鎮上走動,如此而已,

  詭異、詭異,著實透著詭異,讓人心生無盡的好奇,為什麼大家天天打照面的朋友會沒有名字,那是什麼因素造成的?

  一是他故意不讓別人知情,背後隱藏著不可告人的事,心懷不軌算計人,把別人都當成傻瓜耍弄,唯有他最聰明。

  一是他曾說過自己的名字,但是因為太平凡或太難記,大家自然而然的把它遺忘,只以一個綽號代替。

  小陳究竟叫什麼名字呢?

  「小泉,你幹麼一定要知道小陳叫什麼,這不是很奇怪嗎?」那個懶散的傢伙只會偷懶,成天幹不了一件正經事。

  「好奇呀!你不覺得真的很怪異?」小陳的名字竟然是一個問號,還不離奇嗎?

  「不會呀!我們這裡的人不叫正名的很多,像牛屎伯、貢丸嫂、金花的媽媽,我們都知道是叫誰。」小陳、小李、小王更是一大堆,有何稀奇?

  「可是沒人曉得他的名字呀!這樣還不離奇,最少也該有一、兩個人知曉他叫什麼吧!「不然光個姓氏豈不可憐,以後死了都不知碑上該刻什麼。

  陳氏之墓嗎?

  聽她一說,雷絲絲也被勾起一絲好奇心,「我們可以去問仟嬸,她在民宿待得最久。」

  黃泉和夏碧洛的打工過程算是曲折離奇,她們是一塊來報到,也住在同一個房間,兩個枕頭一張床。

  可是初到的第一天夏碧洛就被嚇暈了,接二連三的暈厥事件相繼發生,還沒做上一件事就昏睡了兩天,老闆一個火大就派她去廚房幫忙,天天對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訓練她對「鬼」的免疫力。

  雖然她們知道張大廚不是鬼,但是跟團冷氣共事,不凍死也少了三分人氣,嚇到麻木的夏碧洛已經不會動不動就暈倒,因為她僵化成木乃伊,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而個性外放的黃泉則很快的交到朋友,她的工作量很多但說不出名目,有時抹抹地板,有時擔任接線生,有時去當帶團觀光的導遊,有時則是上菜的小妹,然後還得通通馬桶洗廁所。

  總之一句話,就是很忙,沒有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只要她身體停止十秒鐘不動,不知打哪冒出來的老闆就會塞給她某樣東西,然後她又得開始動。

  像她剛才就被叫玄清洗露天溫泉旁的石頭,得用刷子別掉上頭的青苔,一顆一顆使勁的刷,恢復石頭原有的色澤,閃閃發光。

  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知道石頭要洗才會亮,而且不能用任何清潔劑破壞它的光澤,得用小指輕樞藏在裡頭的苔蘚,以確保來此泡湯的客人不致發生腳滑的危險。

  「你們要問我什麼呀!這間民宿裡我的資歷最老,老闆不曉得的事來問我最妥當了,我可是創店元老吶!l有哪一件八卦能逃得過她耳目。

  福態的仟嬸停下手邊的工作,笑著看向兩個好奇心重的丫頭,她在她們身上看到年輕的朝氣,以及春蟲蠕動般的活力,感覺陽光也跟著她們進來。

  愛情民宿可說是他們夫妻和老老闆娘一手打造起來的,一磚一木都有其深厚的感情,也見證了一段又一段的愛情故事,豐富她的回憶。

  除了她還沒幾人摸得清民宿裡裡外外的大小事,生性雞婆的她什麼事都想管,最見不得人家有事不讓她管,那她可會拿木勺子敲人家的頭。

  「小陳?!」怎麼扯得上他?「你們是曬太多太陽把腦子曬壞了是不是,小陳就是小陳嘛!有啥好問的。」

  嗟!她當是什麼重要的事呢!原來不過是狗掉毛的小事。

  又來了。兩人相視一笑。

  「仟嬸,那你知道小陳叫什麼名字嗎?」希望小陳的故事到此為止,別讓她們太好奇。

  仟嬸抬高手抹抹額上的汗,狐疑的一瞟,「你們真是太閒了,小陳的名字有那麼重要嗎?」

  兩顆小腦袋瓜子直點,但不承認太閒,由她們幫忙拔雞毛的動作可知,不做事可是會扣錢的,無所不在的老闆比鬼還精明。

  「說實在的,我也不曉得,大家叫他小陳,我也跟著叫。」小陳就成了民宿的一份子。

  「嗄,你不知道?」

  太……太……太……詭譎了。

  「不過有個人一定知道。」仟嬸又接著說。

  「誰?。」

  「前任老闆。」

  一聽到前任老闆,雷絲絲當場氣得揚揚手,不打算再追問下去,反正她和小陳沒什麼交情,他叫什麼跟她沒關係?

  但是不知內情的黃泉仍一臉疑惑,以為還有人可以解答,興致勃勃地想去找這位「前任老闆」詢問。

  不過她只得到兩道訕訕的眼神,一個指指天上,一個比比地下,上窮碧落下黃泉,這兩個地方她去下了,除非……

  「死了?」

  「沒錯,我們前任老闆死了很久了,所以把這間民宿留給她外孫女。」老闆娘,你要是看到今日愛情民宿的盛況,也該含笑九泉了。

  雖然現在的老闆有點功利,嗜錢如命。

  「所以……呃,我該找老闆談談?」好奇會要人命,如果她不先被操死。

  回答她的是兩聲乾笑,不予置評。

  不過不死心的黃泉當真去問了老闆,然後被轟了滿頭包,工作量加倍,直到午夜十二點後才准休息,人要動才不會想東想西。

  但是李元修也給了她一個不負責任的答覆--

  小陳姓陳,前朝遺民--前老闆留下的垃圾,開牛車的、我的員工,反正他又不用報稅,有沒有名字不重要,只要他做牛做馬的替我工作,等他死了我一定替他造墳。

  瞧!多李元修作風,僱用個不知名字的員工還能理直氣壯地操他,當他天生奴才命盡情使喚,不給人家喘氣的機會。

  「奇怪了,小陳到底叫什麼名字?」

  一個人獨自刷著溫泉的石階,兩手酸得舉不高的黃泉仍然想著這件事,她於是更加奮力地剛呀刷的,好把自己操得累個半死,不再想起此事。

  好奇心太重的人往往會被自己困住,以前她也曾為了一件不得解的事而寢食難安,日夜地思索,不得個答案就無法放鬆,腦海中老轉著同一件事,幾乎快把她逼瘋了。

  而現在,她又面臨相同的情境,「小陳」這兩個字打入她腦中,這個人像是已成為她生命的一部份,怕是難以割捨了。

  當一個人太投注心力在一件事上,就很難完全的抽離,等意會已成為生命共同體時,再回頭可找不到來時路了。

  午夜的鐘聲響起,一天的工作告一段落,黃泉揉揉酸澀的雙臂伸伸僵化的腰,直歎這工作真不是人做的,她一定是鬼迷了心竅才留下來找罪受,居然沒有離開的打算。

  煙漫的溫泉裊裊飄著淡淡水氣,溫溫的氣息像春天女神的手,不斷地朝她招手,她在霧氣的誘惑下,輕解羅衫赤足步入。

  「哇!好舒服的溫度,難怪絲絲叫我得來試試。」人像要浮起來似,輕飄飄地不惱世俗事。

  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寵時。當年楊貴妃的心境就是如此吧!溫泉水一泡就進入忘我境界,讓水洗去一身塵囂,還以晶透的羊脂凝肌。

  嗯!好睏,先閉上眼瞇一下,等她不那麼累的時候再起來,反正這麼晚了,不會有人來泡湯。

  長而卷的羽睫輕輕闔上,疲倦的面容因溫泉的滋潤漸漸泛出嬌艷的桃紅色,有如一朵粉嫩的櫻花在暗夜綻放,散發屬於少女的柔媚。

  溫暖的水流聲,淡淡的霧氣,半掩的月色照出一幅美麗圖畫,沉睡的人兒托著腮任由溫湯潤澤一身細緻的肌膚,那滑下的水珠多麼引人遐思。

  幾不可聞的腳步聲悄然走近,淺而輕地發出近乎歎息的笑聲,陽剛的手臂伸向前輕撫她眉心那滴薄汗。

  「我的名字有那麼重要嗎?值得你放在心上不停地采索,直要挖出我隱藏的一面。」這個執著的小丫頭。

  無奈的輕笑混著動心的憐惜,她的嬌美和慧黠叫人無法忽視,他原先不想認真的,當她只是生命裡的一個過客。

  可是她卻鍥而不捨地挑弄他平靜的心,讓他以為死寂的心房再度甦醒,因她而跳動不已。

  是你自的,我的黃泉,誰叫你叫黃泉呢!理該是我的。

  頎長的身影拉過一條長浴巾,裹住鑽石一般閃亮的身軀,將沐浴在月光下的精靈攔腰抱起,緊摟在懷中親吻她的唇,踩著夜色走向更深的幽暗。

  「他……他是小陳?!」怎麼像變了一個人似?全身蓄滿豹的力量。

  一句驚訝不已的女音忽然冒出,眼瞇成一條細縫。

  「他是小陳,如假包換。」終於出手了,不簡單。

  「該死,他就像土匪一樣把人抱走,不用來知會老闆我一聲嗎?。」太不把她放在眼裡了。

  「噓!吾愛,別讓人聽見我在愛你的聲音,我怕你會害羞。」柳桐月吻上妻子的身體,將她輕輕放倒。

  「什麼害羞,我李元修天不怕,地不怕……噢!壞人,就怕你不愛我。」因為她好愛好愛他。

  夏蟬不解情,知了知了地叫個不停,讓多情的男女在情欲中翻滾。

  夜深了。

  一輪明月掛在枝頭微笑,守護著人間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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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2 19:54: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小陳大叔,你究竟叫什麼名字?」

  一早醒來,有點意外自己身在「古樸」的海邊小屋裡,一臉迷惑的黃泉搔著短翹的發,不知為什麼會來到這裡,臉蛋微紅地打量眼前簡單的佈置。

  真是的一目瞭然呀!乾淨得叫人懷疑這是單身槽老頭的住所嗎?

  一張床,上面有床單、枕頭和一條薄被褥,簡易型的拼裝塑膠衣櫃,超市裡一組四百五十元,幾根骨架就以能組合起來,實用又便利,不佔空間。

  簡陋的廚房只有一個泡茶用的爐子而已,碗盤筷子不多不少只一副,好像一個人住一個人用,沒有朋友會來閒聊。

  不算老舊但也不算新的籐制桌椅擺在房子的正中央充當客廳,桌上插了幾朵野菊在竹製的容器中,看來挺有遺世孤立的美感,

  以上便是小陳先生居家的介紹,除了關上門的廁所兼浴室尚未有機會參觀外,眼前的一切事物簡直簡化到可以住人就好的地步,根本看不出一絲絲舒適生活的品味。

  完全沒想到自己處境的黃泉微顰起眉,心裡頭泛著怪異的侷促,不解她為何會覺得這不是一個家,而是臨時避難所,提供流浪者短暫休憩而已。

  「小丫頭,別把眉頭隆得像小山高,不怕山崩了會把你壓垮。」她還是活活潑潑的比較可愛,不適合當個沉思的老學究。

  一道冰涼的黑影拂過額前,驀然一驚的黃泉身子住後一縮。「你……你幹什麼?嚇我一跳。」

  「怎麼,膽子這麼小。」小陳取笑的揚揚手上的柳橙汁,提醒她少作白日夢。

  她沒好氣的一哼。「任何人一醒來發現不在自己的床上,都不會認為是理所當然的好不好。」

  她記得很清楚,在她刷完溫泉池旁的石頭後,脫得一絲不掛泡起溫泉,享受著辛勤工作後的放鬆,讓硫磺的氣味洗去一天的塵囂,消除疲勞。

  她不敢自稱是美女,但愛美的天性是與生俱來,誰不想擁有一身滑嫩細緻的雪膚,就算她是個粗線條的女生,一遇到冒著白霧的美人湯,也忍不住要下池一泡。

  後來發生什麼事她一概不知,只曉得輕如蝶翼的眼皮變得沉重,隨風輕漾的水霧帶來陣陣漣漪,淡淡的困意打敗強撐的意志力,眼睛一闔打起盹來。

  原本只打算瞇一下就起身,畢竟溫泉泡太久對身體反而不好,一不小心會暈眩,適可而止才是泡湯的正確方式。

  可是,她也睡得太沉了,居然連何時離開池中都不知情,還離譜地出現在這個大叔家中,這……她怎麼能以平常心看待。

  「喔!那就不是我的過錯了,我也嚇了好一大跳,誰會料到半夜有人來敲門,硬是搶走我的床。」小陳無辜的眼眸眨了一下。「小泉泉,你的夢遊症多久了,有沒有看過醫生?」

  「我……我才沒有夢遊症,明明是你……」她一句控訴便在喉中,舉不出佐證證明他才是那個有染指幼苗嫌疑的惡徒。

  「我怎樣?」左眉挑高,那雙溢滿興味的笑眸直盯著她,給人一種忽然年輕十歲的感覺。

  「你……呃,你……」怪了,他的眼睛好深邃,像要將人吞沒。

  年僅十九歲的黃泉不懂心跳為何加速,在他深幽的黑眸注視下,身體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顫,好像整個人快被吸入兩潭闇黑裡。

  為什麼會這麼奇怪呢?昨天看他還是一個不正經的「老人家」,怎麼現在會覺得他有股魔性的魅力,似乎會勾人魂魄。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原諒你。」他非常寬宏大量地撫撫她的頭,有意無意地揉亂指間的短髮。

  「原諒我?」什麼意思?

  「不是每個獨居的男人都會有投懷送抱的艷遇主動送上門,雖然你垂涎我的肉體,覬覦我一身猛男肌肉,可是我諒解你少女懷春的心情,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愛慕我的機會。」唉!人帥就是這點麻煩。

  小陳故做帥氣地撩一撩發,頭上仰四十五度角,讓晨曦打在臉上,彷彿是在舞台上出場的巨星。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活在黑暗中的男人與陽光格格不入,冷峻的五官給人相當冷魅的視覺感,而一配上這種滑稽可笑的動作,刺目的光線在他身上暈開,畫面令人發噱。

  應該說他的眼神不夠冷,透著些許的曖昧,讓人看不清真正的他,反而淪為逗人發笑的丑角。

  「哈哈……大叔,你會不會想太多了,我想我還沒墮落到愛慕一個老男人。」什麼肌肉嘛!說不定只剩下一團下垂的贅肉。

  眼微瞇,不笑的小陳陰惻惻的目光與她平視。「你以為我多老?」

  心口又是一陣狂跳,鼻間傳來一股馨香,黃泉窘然一僵。「四……四十三吧!」

  不要靠她太近啦!他的眼睛會勾人。

  「不對。」

  「不對?」難道是五十?

  小陳忽地露齒一笑,卻讓人有種很深的壓迫感。「我,三十二,正值壯年。」

  「三十二?!怎麼可能!你不要騙人了……」嚇!真愛開玩笑,他當滿街是瞎子呀!

  完全不信的黃泉呵呵地低笑兩聲,眉染靈璨像花苞中初綻的精靈,拍著透明的羽翼向兩端伸展,迷眩了一雙堪稱冷靜的眼。

  她毫不知情自己此刻甜美的笑靨帶給他多大的衝擊,寬厚的胸口波動不斷,咚咚咚的敲擊那顆已冰凍的心房。

  那一瞬間,死寂的心注入活水,沖刷著他以為早已凝結成冰的靈魂,激盪出他想否認的闇暗情感。

  心動,只在一剎那,無人預測得到,莫怪朝陽灼了眼,水深難見底,一切都是愛情在作祟,雖然兩人之間的懸殊,大如銀河兩端的牛郎織女星。

  「呃,你……你的眼神怪怪的,我……我不是故意要嘲笑你……你……真的『才』三十二嗎?」看起來不像嘛!那身過時的衣服連她古板的老爸都不屑一碰,嫌老氣。

  笑聲忽地打住的黃泉拉高床上唯一一條薄被直到下顎,表情僵硬地斜覦不到一臂距離的男子,呼吸頓沉地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不知為什麼,此時的他透著冷冷的氣息,清淺的眸轉為深幽,讓人心口沉甸甸地,彷彿夜巡的闇魔正準備狩獵,尖銳的長爪泛著血的味道。

  「呵呵……你知不知道早餐要吃什麼?」可憐的小雌兔,渾然不覺狼已逼近了。

  「吐司夾蛋和冰柳橙汁。」她剛剛看到了。

  只是,沒有冰箱和烤箱呀!他打哪弄來還熱著的半焦吐司?

  納悶的眼神多兜了兩圈,她還是沒在簡陋的室內擺設當中發現以上兩種電器。

  那只有一種可能性,他比她起得早,去離這裡最近的羅媽媽早餐店買早餐,然後在早餐冷掉前匆忙趕回來。

  不過她還有一個疑問,羅媽媽早餐店一向附送帶有微笑標誌的紙袋,好方便裝放熱騰騰的早餐,可為什麼她沒瞧見那種醒目的紙袋?

  「錯。」

  「錯?」她眼睛沒瞎呀!明明看到了那份早餐,除非……「你不給我吃喔!」

  好小氣,怎麼說他們也算是同事,施捨一頓能掉他幾斤肉渣渣。

  「你沒聽過什麼叫秀色可餐嗎?」粗黝的食指撫過水嫩的細頰,似調戲地輕捏一下。

  頓時一怔的黃泉又聽見如雷的打鼓聲,來自左胸,「這……我不能吃吧!大叔,千萬別用飢渴的眼神盯著我,我會害怕。」

  她是真的怕,怕一不小心丟了魂,失了魄,被他一雙深如大海的黑瞳給勾了心,忘了他根本不是她會喜歡的類型,他可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

  三十二歲也是很老好不好,對七年級生而言,差十三歲就像差一個世紀,他要是如古人早婚早生子,女兒也有她這般年歲了。

  「文迪。」他忽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個名字。

  「嗄?」文什麼弟,她沒聽清楚。

  「陳文迪,我的名字。」他好久沒用了,幾乎快生銹了。

  「你叫陳文迪?」哇!還不難聽嘛!為什麼沒人知道?「等等,這是你的本名嗎?」

  她有點懷疑耶!明明是粗枝大葉、胸無大志的鄉下漢子,不太襯得上這個文雅卓爾的好名。

  他的手在她面前輕晃了晃,一紙四角方正的證件赫然在眼前。「身份證。」

  「你的?」咦?相片上這個人跟他有七成相似,但是年輕了許多。

  「小黃泉,別讓我聽見你的爆笑聲,男人的自尊擺第一,海邊是棄屍的好地方,海水一淹就不見半具殘屍斷臂。」省事又省力。

  咻的一聲,理著小平頭的通緝犯相片忽然在他手中消失,似乎不曾出現過,純粹是她個人的幻覺。

  不過黃泉注意到他敏捷、俐落的五指像會施展高超的幻術,輕易地迷眩她來不及眨動的雙目,看起來像是某種……武術?

  「呃,呵……咳咳!大叔,你年輕的時候還真可愛……」

  一根食指輕點唇瓣,止住她柔軟的櫻片。

  「還有一點要切記,不許再叫我大叔,否則……」陳文迪陰陰地笑著,活像拜火的土祭司。

  十分邪惡。

  「否則怎樣?大叔。」她不怕死的一喊,十分好奇他有什麼能耐威脅她。

  無知不算笨,頂多被笑蠢而已。

  可是蓄意挑起公羊的紅眼,那就不太理智了,即使軟弱如泥的男人也有爛招式,何況是正散發警示紅光的危險人物。

  識人不清的黃泉絕料不到看似無害的司機,其實是來自地獄幽谷的使者,只要他鎖定的獵物便無從逃脫,正如她此刻的處境。

  「就是這樣。」頭一低,他深深吻住誘惑他一晚的香艷小口,舌尖長驅直入的吸吮屬於女孩的馨香。

  原本只是初嘗甜頭,試試小女孩的倔強氣味,給她適應的空間,不急著拆解入腹,但是一向自認自制力過人的他居然失控了,在她甜蜜的唇齒間尋覓到天堂的滋味。

  若非她的表發出利耳的定時聲,準時在六點響起,這頓「早餐」可能會吃得很久很久,直到河東獅吼才有結束的一刻。

  「你、你怎麼可以吻我,你……你是……」大叔耶!

  捂著嘴,兩頰紅通通的黃泉像極剛熟透的紅蘋果,氣息不穩地不敢抬頭見人,心口狂跳如剛比賽完的長跑選手,呼吸難以順暢失了規律。

  「感覺還不錯吧!小泉。」他笑著往床沿一坐,拉下她遮面的害羞小手。

  是不錯,但她絕對不會告訴他。他實在太……太過份了。「你不可以再親我了,這是不對的。」

  他又不是她的男朋友,年紀又大她一截,存心佔便宜也不是這種占法,他沒想過自己有多老嗎?竟然耍弄嫩芽般的小女生。

  老牛才吃嫩草,他是人不是牛,牛車駕久了變糊塗,人牛不分成了老色狼,見了人搖紅旗就往前撲,不顧及「年老力衰」的老臉皮。

  「哪裡不對?」瞧瞧她氣呼呼的神情,眼神變柔的陳文迪忍不住想逗逗她。

  「從頭到腳都不對,你是大……」一瞧見他嘴角頓時揚起的笑紋,黃泉立即警覺地再捂上嘴兒。「你是大我很多的長輩,應當要有長輩的風範,不能隨便欺負我這種小女生。」

  她還小,還沒有投票權,不想太早走入成人世界,玩什麼你愛我、我愛我的愛情遊戲,對這世界她還沒玩夠吶!

  「那已經欺負了要怎麼辦?」他故做苦惱的瞟著她,兩眼不安份的暗示她睡了他……的床。

  這也算關係匪淺吧!他這張老床還沒女性生物躺過,她是第一人。

  「我……我……」她拉起被子看看底下的自己,輕呼了一口氣。「只是一個吻就算了,我……我就當被蚊子叮了一下。」

  她要怎麼介意,再吻回來嗎?這等蠢事連想都該覺得可恥,她才是吃虧的那個人,真要付諸行動只會突顯她有多孩子氣,笨蛋一枚。

  「不只一個吻喔!我還……」他神秘兮兮的眨眨眼,好似看透她衣物下的純潔雪胴。

  陳文迪但笑不語,在她企圖逃開他、奪門而出之時,手腕輕輕一施巧勁,將恍看無重量的她拉入懷中,再覆上薄抿的唇。

  他該怎麼告訴她,他不僅僅奪去她酣睡時的初吻,還看遍她嫩如豆腐的嬌嫩身軀,微顫的雪峰花蕾被他的唇嘗過好幾回,得花多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一舉佔有她的衝動。

  這是他瞧上眼的新鮮兔肉,怎能輕易放過,牙口的唾液正氾濫著,他要慢慢一小口一小口的吞入咽喉,順著食道填滿他空虛的骨。

  小黃泉呀!小黃泉,你為什麼會叫黃泉,合該注定屬於我,因為我也是那道黃色的死之泉呵!

  彎起眉宇染上笑意,他不給她思考的時間,以無數的吻封住她的理智,讓她沉溺在他高超的技巧下,無法再去想什麼大叔不大叔的鬼問題。

  以及,她為何會無端出現在他的海邊小屋,身上還穿著男人的衣服……




  「黃小泉,黃小泉,黃泉……黃將軍,你怎麼來了--」

  「什麼,我爸來了,在哪裡,在哪裡?」不會來拎她回家吧!

  猛地一驚的黃泉忽地跳起來,神情慌亂的連忙丟掉手中的菜瓜布,理理亂翹的髮絲順順衣服,盡量表現出來一副享福的模樣。

  她不是擔心父親會來找碴,故意東挑毛病、西撿問題地逼她回家,而是出自對老父的孝心,不想她仿奴工的醜態被他瞧見,惹得他不忍女兒受苦的心又揪著發疼。

  只是她東瞧西瞧就是沒瞧見黃將軍雄壯威武的身影,只有滿山漫生的野花在傻笑,瘸了一雙腳的老黃狗正蹣珊地扒著垃圾袋,企圖飽食一頓殘羹剩餚。

  那麼是誰在她耳邊大喊黃將軍到,害她差點失手摔破老闆的鐵鍋。

  回過頭,她看見頭綁一條寫著「加油」布巾的女孩,左手扠腰、右手拿比人還高的竹掃把,非常不高興地瞪著她。

  更貼切的形容詞是不滿,雙腮鼓得像漲滿氣的河豚,對她的失神十分不悅。

  「咦,是你在叫我嗎?」她沒得罪她吧!怎麼表情臭得像剛剛倒了一桶屎,

  「哼!我才要問問你這幾日是出什麼事,魂不守舍地老在發呆,問你三句應不到一句,托著下巴就忘了自己正在做什麼。」簡直是三魂丟了兩魂,人如半死的生靈四處遊蕩。

  「有嗎?我很認真的工作,絕無偷懶。」黃泉裝傻地一笑,怕好友瞧出其中的端倪。

  面對夏碧洛,她實在說不出難言的實情,只能打馬虎眼唬弄過去,希望她別太精明地發現她心底那隻小小的、蠢動的蟲兒。

  其實她到現在還有點犯糊塗,搞不懂一向男孩子氣的自己在心慌個什麼勁,不過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先生」,幹麼老記掛在心中,想著他何時又會出其不意地給她一吻。

  哎!她怎會變成這樣,明明是沒有交集的兩條線,為何會突然錯綜複雜的交纏在一起,讓她提不起勁的失去活力,向來旺盛的好奇心也在消弱中。

  「是嗎?那瞧瞧你現在正在做什麼。」很想狂吼的夏碧洛嗤鼻一哼。

  「不就在洗碗……哇!這是什麼東西?」黑抹抹的一團?

  清水洗成黑水不打緊,伸手一撈,拖鞋、毛巾、腳踏車……更誇張的還有奄奄一息的大公雞--仟嬸買來啼晨的「鬧鐘」。

  「嗯哼!你還不從實招來做了什麼壞事,別讓我使出絕招逼供。」她做出呵癢的動作,準備大舉偷襲。

  「我……呵……呵……哪有做什麼事,不過就一時恍神嘛!」黃泉乾笑的倒退兩步,蚌殼嘴是縫上了肉線,一句不漏。

  「少給我嘻嘻哈哈,以為我今天才認識你呀!」她們的交情可是超過十年,十年耶!

  除了黃家親友團外,沒人比她更清楚她是怎樣的過動兒,不可能有靜下來的時候,即使偶爾一、兩次生病,人也還是活蹦亂跳的,吵著要出去玩,不肯安份的養病。

  這會兒她卻安靜得像個自閉兒,一會兒傻笑,一會兒皺眉,一會兒輕聲的歎息,甚至捉起她的腳底板替她洗腳,失常的舉動令人不安。

  「小碧,你火氣很大喔!喝點青草茶降降火,不要黑著一張臉嚇人,你知道心蓮姊和小寶的膽子都很小。」風聲鶴唳,杯弓蛇影,十足的膽小鬼。

  「我火氣大是誰引起的?你好意思笑我臉黑……等等,你哪來的青草茶?」裝在冰桶裡,剛一瞄她還當是上等香檳。

  「文迪……呃,小陳拿來的。」黃泉心虛的低下頭,怕她發現自己不經意出口的名字。

  「小陳?!」夏碧洛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你幾時跟他走得這麼近?我怎麼都不知情。」

  最近好像常看小陳來找她,兩人不時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搞神秘。

  「呃,大家都是同事嘛!他有事找我幫忙我就幫嘍!總不好意思拒絕,讓他自己去想辦法吧!」她笑得很不自然,手心都開始冒汗了。

  別人一口謊言說得流利,她卻舌頭快打結的深感不安,愧對好友的關心。

  不是她不想說而是不能說,這種事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小陳給人的感覺就是老老實實、規規矩矩,誰曉得他私底下狂傲自負得很,決定的事就不容別人說不。

  她也覺得很莫名其妙,搞不懂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說是一般同事嘛,又顯得太矯情,他們之間的親暱舉動早已超過這界線。

  可是又無法套上男女交往的模式自稱男女朋友,因為他什麼也沒表示,只會用一雙邪邪的眼睛勾引她,讓她情不自禁的走向他。

  當然,他邪惡的一面只表現給她看,他好像擁有分裂性格的雙面人,在其他人面前又是那個閒閒打蚊子的小陳,兩眼無神的哈欠連連。

  她都被搞迷糊了,哪一個他才是真正的他,人前人後兩張臉,差別之大有如雲泥,讓人陷入迷霧中,難以分辨真假。

  或許兩個都是他、也或許兩個都不是他,雙重人格是童年受到壓抑的後遺症,他應該也身不由己吧!

  黃泉的眉心又不自覺的一擰,忘了手邊冼碗的工作,拿著沾了泡沫的菜瓜布搓洗一個破洞的臉盆。

  「為什麼我覺得你的解釋不可信任,他有事情需要幫忙為何只找你不找我,你們之間究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姦情,說--」

  夏碧洛的口氣和平常兩人相處時的互相調笑沒兩樣,玩笑成份居多,並無多餘含意,純粹是朋友間親近的表現,不摻雜一絲惡意,

  但是一聽到「不可告人的姦情」的黃泉頓時面潮紅如霞,兩顆靈璨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個不停,就是不看扠腰詢問的好姊妹。

  難言之隱、難言之隱,意思是說不出口,總不能要她大剌剌的招供她的確相趕牛車的大叔有曖昧姦情,兩人秘密注來已有多時,甚至有過親吻、擁抱、愛撫等親密的肢體語言。

  說起來,在這方面的實戰經驗實在不如人,所以才會老被他牽著鼻子走,抗拒變成欲拒還迎,每每讓他偷香成功。

  「誰和誰有姦情,是鎮上的黃媽媽和公所的李科長嗎?」目前正傳得沸沸揚揚的大八卦,據傳言兩人衣衫不整的被各自的另一半捉姦在床。

  有人說是陷害,其實通姦的是黃先生和李太太,他們婚前便是愛得死去活來的一對情侶,當年因為誤會而分開,後來又舊情復燃的暗通款曲。

  不過怕背負負心、薄倖的罪名而不敢正大光明的往來,使計讓彼此的老婆丈夫走入圈套中,藉此省了一筆贍養費,還能倒賺女方丈夫的遮羞及分手費用。

  聽說兩對夫妻正在鬧離婚,有人願意離、有人不願平白便宜第三者,吵得兩家部不得安寧。

  「嚇!你是打哪冒出來的?你不是趕牛車去載客人?!」冷抽了口氣的夏碧洛指著突然多出的一座山,表情頓時慘白。

  因為她專心的審問好友的不尋常,根本沒聽見身後傳來半絲腳步聲,難怪會受到驚嚇。

  陳文迪呵呵傻笑的搔著後腦勺,暗藏銳利的眸光輕冷一掃,「牛有四條腿,走得再慢還是會回到民宿。」

  「可是你不是一向慢吞吞的趕牛,一上工沒個三、五小時不見蹤影,怎麼這回不到兩個小時就回來?!」牛蹄子裝了風火輪不成?快速前進。

  她的不解沒有得到解答,反而增添更多的疑問。

  「牛吃得好自然走得快嘛!你的小泉借一下,我有事請她幫忙。」他要滅火。

  「嗄?什麼……」

  還沒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動作極快的他拉起黃泉的手便一陣風似地打她面前飄過,不給她半點思考的餘地。

  隱約間夏碧洛察覺一絲不對勁,為什麼小陳看起來年輕許多,而且笑得還有點邪,光明正大的將人帶走,毫無平日的窩囊樣。

  這……是她搞錯了吧!他們該……不是她想的那樣,表情呆滯的她笑不出來,小口微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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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喂!你在幹什麼?別拉著我就跑,人家都開始疑心我和你有什麼……」

  低喊的不滿聲被狂捲的風浪包住,抱怨連連的黃泉沒機會再開口,熾烈的火焰如燎原的巨龍緊緊地封住她蠕動的雙唇,以雷霆萬鈞的姿態盡情吸吮。

  什麼年齡的差距、三歲一代溝的觀念在她腦中全一掃而空,飛入雲端化成細末,灑在她無力攀附的嬌吟上。

  她已經不知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是該或不該,在陳文迪強而有力的臂彎中,她是一隻失去飛舞能力的蝴蝶,只是棲息在溫暖的懷抱裡不願飛入花叢。

  甜蜜的擁吻讓她墜入無可自拔的沉溺中,明知有滅頂的危險卻不肯放手,貪戀他此時狂烈的溫柔,自願投入烈焰中一同燃燒。

  她不懂愛是何物,在她短暫的十九年歲月裡沒修過這門課程。

  但是她很清楚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她喜歡上他,即使他是一位趕牛的大叔,她仍無法克制的戀上他的吻,以及他枉野多變的性格。

  雖然心中有著遲疑和害怕,可是他的雙臂不容她退縮的始終環著她,一直逼迫她定向他的懷裡,沒有後退的餘地,直到她習慣生命裡有他的存在。

  「關係是吧!你臉蛋兒紅得像日出的曦光,叫人想一掬你臉上的光彩。」調笑的輕語接替她的未竟之詞,瞳孔深處映著嬌羞容顏。

  「什麼日出、什麼曦光?你不要動不動就親我,要讓人瞧見多難堪。」討厭鬼,專讓她出糗。

  忿忿不平的黃泉捶打他胸口,小嘴微噘生著惱意,怪他老是兜著她玩,不見長進地行卑劣小人之舉。

  「瞧你玫瑰花瓣般的粉唇嘟得半天高,是在埋怨我太久沒滋潤滋潤它嗎?一他樂於為它上色,點綴出櫻桃紅。

  狡獪的陳文迪在她偏過頭暗生悶氣之際,點了點俏鼻一下又落下輕啄,兩臂打直撐著牆,將他甜蜜的小人兒困在他與牆之間。

  愛情沒有道理可言,他就是瞧她順眼,嵌入心坎底,強摘這朵粉嫩的小花兒,不讓旁人發覺她幽谷芳蘭的美麗。

  「你又欺負人,不是才告訴你不要吻我嗎?你怎麼跟頭牛似,講都講不聽。」唇就唇嘛!哪來玫瑰花瓣,他當自己是放浪的詩人不成?!

  他笑得像偷腥的壞貓,野性十足。「喜歡你才欺負你,換了別人我可成了龜孫子,只會把頭縮在龜殼裡,睡上千萬年也不會多看一眼。」

  在他未成為「小陳」前,可是女人眼中一塊上等肥肉,搶著、拉著、吻著就求他青睞,即使他只給那麼點甜頭也樂得要飛上天,不在乎他能不能許下承諾。

  荒唐的日子如加了蜜的糖水,久了也會膩,「幸福鎮」三個大字吸引他漂泊的腳步,他不假思索地停下華麗的人生,重新思考未來該如何走下去。

  「小陳」的出現不在他的計劃中,當他看到破舊如鬼屋的愛情民宿,以及堆滿笑容的樂天老婦,心中還嘀咕這怎能住人,不怕屋垮梁斷壓死人嗎?

  就為一時的駐足旁觀,他被古道熱腸的前任老闆當成居無定所的流浪漢,硬是塞給他一頭小牛,讓他充當牛僮以免餓死路旁。

  原本以為他會如往常無法久居,時間一到便朝未知的前方邁進,他一向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待得過久,最多半年就會離開。

  可是小鎮上的平靜平和讓他走不開,離開的時間一再的延遲再延遲,像是冥冥中有一股強大力量在挽留,不讓他錯過生命中的美好事物。

  現在他知道為了什麼,他的留不是在等待她的到來,彌補他被虧待的過去,代回失去的喜樂。

  她噗哧一笑,「哪有人說自己是龜孫子,你像個老不修還差不多。」

  黃泉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可說沒什麼脾氣,雖然惱他老愛動手動腳地佔她便宜,不過還不算太討厭,浮動的心口多了他的影子。

  惱他的沒分寸、氣他的陰險手段,每次都讓她無從解釋為何莫名失蹤,心不在焉想著他幾時又會從背後竄出,根本無心工作。

  想到這裡有一點她覺得很奇怪,嗜錢如命的老闆居然沒在她做錯事時嚷著要扣錢,只用一種惋惜的眼神看著她,搖頭歎氣的走過她身邊,讓她一頭霧水。

  「嘖!小女孩,你這把無形刀捅得我心窩好疼,快幫我揉揉。」不然他就要肢解她,一塊一塊吞下肚。

  陳文迪捉起她柔嫩的小手往胸口一覆,輕輕地搓搓揉揉。

  「既……既然知道我是小女孩還不放開我?!要是讓老闆看見你拐了我一起偷懶,你接下來的日子會過得非常悲慘。」紅著臉,她悶笑地提醒他不工作的下場。

  「心疼我了?」眉一挑,他似笑非笑的眼底噙著一抹寵愛。

  「誰……誰心疼你了,不要胡說八道……」她氣岔了一下,差點讓口水梗了喉。

  黃泉的紅臉蛋透著小女兒的心事,她半推半就地不理會他的取笑,靈動的雙眸不時注意有沒有人走近。

  「那我心疼你好了,瞧你老是躲躲藏藏的怕別人知道我們的事,我看了好捨不得。」他真想大聲的昭告主權所有,免得鎮上的年輕小鬼來獻慇勤,滿臉痘子還敢送上成打的情書。

  「我們哪有什麼事,你不許給我大聲喧嚷,我家一門忠烈,可不是好惹的人物。」光她父親那關他就過不了,更何況是黃家三飛鷹。

  唉!就是她怕羞才作罷,否則他何心委屈自己:「親都親了、抱都抱了,你還敢強調我們沒什麼,要不要我實地操練一番,邀眾人來做個見證?」

  陳文迪作勢要讓大家來參觀比較,左臂上揚露出傲人的臂肌,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照射下特別的耀眼,好像一尊傲然的太陽神,尊貴得無人能及。

  「你……你瘋了,你真的不怕老闆抄起菜刀往你身上做幾道記號?」厚!這個白癡,他以為他跟貓一樣有九條命嗎?

  不自覺的為他的安危把愁,十九歲的女孩緊皺起眉頭,開始有點感受到愛情魔力在自己身上發揮效應。

  他低笑地輕吻她美麗鎖骨,為她語氣中的憂心感到開心。「記住,你是我的,除非我願意放手,不然你將永遠屬於我。」

  永遠--是一句承諾,來自不願被女人套住的冷情男子。

  「你又在亂說了,我才十九歲耶!怎麼可能成為你的?」未免太荒謬了,未來的事誰預料得到,單憑他一句話豈能認真。

  黑眸流動著精銳的波光,似乎盛滿誓在必得的笑意。「十九歲的我已是一顆百人搬不動的巨石,一雙手能撐天。」

  她用眼神說著:誇張,吹牛不用牛皮,只用兩片嘴皮。

  「呵呵……我的小黃泉,你不相信我這顆巨石足以壓扁你嗎?」他語帶雙關地輕撫她暖玉般耳垂。

  「以一個駕駛牛車的司機而言,你真的膽大妄為。」她想退,背後卻是一堵冷硬的牆。

  眼眸沉了沉,他目光深幽地凝視她,「喜歡我嗎?」

  「我……我……」她不點頭也不搖頭,眼神飄忽地拒看他海一般兇猛的雙眼。

  「你是喜歡我的。」他逕自代她發言,掬起她貼在耳際的髮絲輕嗅。「一如我對你的喜歡。」

  「你喜歡我?」她微訝地怔了一下。

  陳文迪又笑了,帶著憐寵的柔情。「非常喜歡,喜歡到想占為已有,你現在才知道嗎?」

  「我……我以為你只是戲弄我而已。」畢竟他們的年歲相差甚大,而他和她在一起時老是輕佻不羈,誰曉得他是不是用了心?

  「我不會拿自己的感情開玩笑,若非是你,我還懶得動情。」因為是她,所以他動心了。

  「真的?」女孩子老愛問這句話,她也不例外。

  他逗趣地解開扣子,指著左胸的位置。「要不要我把胸口割開,將一顆說著喜歡你的心捧到你面前?」

  刀一劃,痛楚只在一剎那,他知道如何完美的下刀,取出猶在跳動的心臟,不讓人有太多的痛苦而死去。

  「只是喜歡嗎?」側著頭,她發現自己變貪心了。

  「看你的表現嘍!如果你再熱情點、再主動點,也許我的喜歡會更多更多,多到讓你無法負荷。」他的手往上挑弄,停在她玲瓏的細腰。

  她有穿牛仔褲的本錢,腿長筆直,充滿誘人的線條美,他的視線住下落,欣賞她修長的美腿,邐想著當它們夾在他腰腹上的旖旎風光。

  「那不就是愛?」

  黃泉脫口而出,兩人的臉上都為之一震,露出赫然驚醒的訝異。

  時間像是忽然靜止,空氣裡多了名為情愫的元素,相對的四目盈滿清亮的顏色,沁出淡淡的情意,輝映在彼此眸中。

  慢慢地,唇越靠越近,清新的幽香混著濃郁的粗重氣息,雙雙沉溺在輕吮舔吸的甜吻中,忘卻仍在運轉的世界。

  偷情的快感在於沒人知曉,縱使男未婚、女未嫁,牛車司機和將軍之女仍是禁忌話題,沒人看好他們會有結果,只能偷偷摸摸地玩起不被祝福的地下情。

  「對了,有件事我想問你,那天晚上我真的一個人從民宿溫泉夢遊到你的床上來?」這個疑惑不解,她一日也無法舒坦。

  高昂的情趣頓時被打斷,表情不甚好看的急色鬼低沉的一應,「沒錯,你有相當嚴重的夢遊症。」

  「可是有一點我一直想不透,為什麼我的腿上沒沾染半點泥屑,連長過膝蓋的芒草割痕也沒有,那是不是太過離奇了,難道我有草上飛的絕頂輕功?」她十分困惑自己何時成了飛天女俠。

  回答不出來的陳文迪頓了一下,嘴角佯笑的捧著她後腦勺,直接吻住她滲了蜜的唇,省得好奇寶寶一再追問,打擾他嘗蜜的好心情。

  許久許久之後,小孩的啼哭聲從遠處傳來,棒打兒身的吆喝聲乍起,兩張依依不捨的唇才不得不分開,像做賊似的各自回到工作崗位。

  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山谷間的獸吼淒厲萬分,樹葉繁密的盆栽像有鬼似的向左移開,一隻腳就這麼露出來,落在花盆與花盆中間。

  「天呀!天呀!我的天呀!怎麼會這樣!我的眼睛是不是看花了?」老天爺呀!請賜甘霖洗滌我污穢的雙瞳,它沾上髒東西了。

  「唔!唔!果然如我所料,黃小妹的春心大動,我的占卜百分百神准。」可是她的眼光未免太短淺,居然動錯了對象。

  「太準了也不好,你瞧瞧他們成什麼體統,一顆寶玉蒙塵了。」簡直是人間一大悲劇,天地為之悲泣。

  「我也沒想到會是他,實在太出人意表了。」她要再回去算算,看哪裡出了差錯。

  「是呀!是恐怖,好像看到鯨吞鯊魚,令人毛骨悚然:」好可怕,毛細孔都張大如地鼠洞,一坑一坑的。

  「沒那麼嚴重啦!頂多頭蓋骨破了洞,腦漿流滿地,身子抽搐等待死亡的降臨。」起碼好過慢性中毒,一寸寸腐蝕人體機能。

  還不嚴重?雷絲絲身體顫抖了一下。「魔魔姊,你早餐吃了沒?我快吐了。」

  光聽她形容的內容,再聯想腦漿四溢的畫面,胃裡的酸液已經開始翻攪。

  「你真沒用呀!絲絲,難道你沒看過東缺一角、西少一塊的死人?」連忙跳開的邢魔魔怕她腹裡穢物全吐在她身上。

  她是沒看過,因為她打小到大就沒離開幸福鎮一步,沒多少機會接觸死亡。

  臉色泛白的雷絲絲抱著中空的樹幹往樹洞內猛吐,不去想支離破碎的「肉塊」,她才十七歲,不想太早瞭解何謂生離死別,她只想安份的當個工讀生,念完夜校。

  不遠處,仟嬸和老公正目送兩條急速分開的人影,低語竊竊不知在說什麼。

  而剛好開窗透氣的小說作家廖婉玲瞠大雙眼地招來雲若白,如看戲般地在小小的窗口擠著,低視窗下吻得如癡如狂的老男少女,一邊啃著早熟的梅子。

  一心要隱瞞戀情的黃泉小妹大概不會料到她被小陳先生出賣了,以他敏銳的聽覺早發覺隱密的幽會處不再隱密,處處佈滿窺探的小耳朵,不著痕跡地偷聽兩人的「姦情」。

  秘密已不是秘密,成了眾所皆知的變奏曲,讓沉寂多時的愛情民宿又揚起熱鬧的沸騰聲,直朝無形的河流奔去。

  倚門歎息的李元修再次看了天空一眼,似在問:祂在開什麼玩笑,上面當家主事的換成喬太守嗎?

  雲朵兒飄過,沒有回答,只有一對手牽手的母子慢慢走來,佯裝沒瞧見「兒童不宜」的一幕,頭低低地如無聲的鬼魅輕掠過。




  是夜。

  地底三十公尺處,一座久未開啟的液晶電腦螢幕忽地一亮,紅燈閃爍地強要進入對話框,一行藍字躍上白色螢幕。

  嘿!黃泉,近來如意嗎?

  啜飲著咖啡的男子輕輕一瞟,不急著回復,在香醇的咖啡入喉後才勉強敲下幾個鍵:

  還算順心。

  嘿嘿!就快不能順心了。他看得出來對方幸災樂禍的意味。

  什麼意思?難道有人要找麻煩?

  平淡日子過久了,人會變得怠惰,不想太勤快勞動筋骨,最好別惹得他大怒。

  有人找你,十萬火急。

  誰?,

  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

  嘿嘿嘿風流喔!兄弟,欠下一身的桃花債。

  螢幕前的男子隆起剛悍的濃眉,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稍微專注的回問--

  說清楚,少賣弄玄機。

  嘿字才一出現,馬上被入侵的亂碼刪掉,名為「黃泉」的冷峻男子顯示出不耐煩,警告對方別激怒他,否則後果自負,

  哎呀!別生氣,都十幾年的交情了,真開不起玩笑呀!

  對話另一方,自討沒趣的金髮男子摸摸鼻頭,不敢再嘿聲連連。

  他有自知之明,不會以血肉之軀對抗殺手界的頭號人物,即使那人封槍已久,手指靈活度開始退化,但他還是不賭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跟殺手作對無異是自掘墳墓,這是他多年來經驗所得,少有例外。

  說。

  看到螢幕上的單字,這端的男人感受強硬的壓力而竊笑不已。

  是,黃泉閣下,我這就告訴你這則來自警界的訊息,我剛從警用頻道攔截。

  金髮男子手酸地甩了一下,延遲了三十秒才又繼續打字--

  有個年輕女警誓言緝捕黃泉,要求警方成立專案小組,全力追捕你這匹危險惡狼,有沒有感到非常榮幸呀!他不忘調侃的消遣一番。

  結果呢?低忖著,「黃泉」的表情是漫不經心,不當一回事。

  結果當然是駁回嘍!誰有閒工夫去追緝國際級的殺人大師,那是國際刑警的責任,刑事局的小警官不會去碰這等大案子。除非活膩了,才會搶著送死。

  刑事局?!你指的是台灣的警察?敲著桌面的食指頓了一下,似在思索著些什麼。

  沒錯,就是你現在所處的蕞爾小島,有人對你這條狼命很感興趣,想一槍打爆你的心窩,讓你嘗到鮮血流盡的快感。嘖!真想去瞧瞧他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模樣,一定是經典大作。

  有點壞心的金髮男子呵呵一笑,眨動著碧綠眸子移動滑鼠,遠在美國華盛頓州的他頗為遺憾,不能越洋親睹「黃泉」的快槍再度發威。

  若是人能如同電波不受阻礙的飄洋過海,那麼肯定有諸多好戲可瞧,不致錯過精采結局。

  可惜再發達的科技仍未臻理想,無法真的令人隨心所欲,只能抱持著再努力的心態往前邁進,期望有朝一日能達成所願。

  畢洛,你未免大開心了,你張狂的笑聲傳過大半個地球。讓他很不愉快。

  有嗎?畢洛。華瑟夫,俄裔美國人,對著螢幕哈哈大笑,不愁兩顆長歪的門牙被人瞧見。下次我會記得裝視訊,讓你看見我大大的笑臉。

  不過為了保持他的神秘度,大概過個二十年再來討論。

  廢話少說,那名女警是誰?他得先衡量衡量,看是否得預做提防。

  就著酒瓶狂飲一口威士忌的畢洛指尖飛快的一按。上官虹,刑事局偵一隊高階警官,擅長罪把追蹤和獵捕,連續拿過三屆女子射擊冠軍。是近距離搏擊的高手,擁有教練級的資格。

  上官虹……上官……這個姓氏十分耳熟,似乎……是在某一次任務……

  驀地!「黃泉」的黑瞳瞇成利劍,凌厲地射出森寒光芒,鮮紅液體泛開的畫面在腦中浮現,鼻間彷彿還能嗅到殘存的腥甜。

  呵!那個幸運的生存者,從他槍口留下一命的壽星,她終於也沉淪了嗎?

  在仇恨中,人的成長是足以期待的。

  當年捧著蛋糕的小女孩該感謝他的手下留情,若非來幫她慶祝生日的同學代她一死,今日她不會蛻變成執法先鋒,手持法律和警徽來討回公道。

  怎麼,是不是你以前用過即棄的老相好,如今人家上門來索感情債了?應該沒玩大人家的肚子吧!

  十年前我接手的委託案子,唯一的遺孤。是他讓她活著。

  十年前……畢洛也想起那件事,突地坐正歪斜的身體。你指的是我們第一次合作的滅門血案?

  隱約記得那次的訂金十分高,在他接過的價碼中算是不低,只要能滅了那一家子的性命,不在乎金錢的付出,匯款之爽快叫人傻眼。

  那時他常嘀咕,若是這樣的豪氣客戶能多幾個,他便能提早過退休生活,左擁美女、右端美酒的乘著白色遊艇,愜意地享受薯一般的天堂美景……

  咦?!等等,你留下活口?這不像他一貫的作風。

  「黃泉」的嘴角揚起一抹殘酷的冷笑,是又如何,你有意見?

  呵……是不怎麼樣,不過這禍害是你自個兒招來的,你就想辦法擺平吧!別牽連到我身上。他最近又培養了幾個智慧型殺手,正準備大展身手。

  哼!懦夫。

  喂!喂!什麼懦夫,這種小事根本不需要我出馬,你一隻手就能解決……

  此時畢洛。華瑟夫的電腦似受到干擾,發出刮地板似的利耳聲,一行行的字幕出現跳動現象,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不太穩定。

  反白的畫面持續了十分鐘之久,他焦頭爛額搶救了好一會兒才能正常的發訊。

  電腦遭到駭客入侵,請立即下線,順帶一提,薇雅去台灣找你了。

  啪的一聲,電腦連線呈現斷線狀態,整個螢幕是一片黑暗,除了滴滴滴的計時聲,再無其他。

  「薇雅嗎?」她怎會知道他的住處。

  「黃泉」的思緒拉到他十歲那年,被遺棄在街頭的他瘦得不像足齡的孩子,沒有謀生能力,不懂得現實社會的生存之道,茫然地站在人來人住的大馬路旁,不曉得大人為什麼要帶他來這裡。

  商家的白眼,街童的欺凌,發臭的便當和生蛆的麵包,為了活下去,他變成自己也不認識的另一個人,偷、拐、搶、騙無所不用其極。

  然而那一天他的生命出現更大的變數,行扒失風的他遇上改變他一生命運的男人,從此由逞兇斗很的小混混蛻變成雙手染血的頂極殺手。

  強森·道格,他名義上的養父,也是一手培植他成材的殺手組織首領,手底下的成員遍佈五大洲、三大洋,各色人種都有。

  但他獨鍾黃皮膚的東方人,因為他最心愛的第三任妻子是日本人,所以愛屋及烏地領養她與前夫所生的女兒,也就是薇雅·道格。

  「唔!有人闖入。」

  一絲細微的聲響從頭頂掠過,耳尖的他神情一肅,動作極快的關了燈,身如獵豹敏捷地躍向階梯,貼著冰冷的牆拾階而上。

  長期居住在地底深處,其上的海濱小屋不過是一種掩飾,他把殷實男人慣常使用的傢俱擺設其中,以避開他人的窺視。

  地下居所的出處是一面牆,它的開關是看似結構錯誤的一根木樁,多餘地突出牆面,乍看之不像吊桿,供人吊掛衣物。

  他輕輕地扳動木質把手,隱身於黑暗伺機而動,藉著紅磚牆的掩護側身而出,悄然靠近東翻西找的偷兒,手刀高高舉起--

  「嗨!黃泉大哥,你不會真一掌劈暈我,然後棄屍大海吧?」

  嬌嫩的女音輕揚起,幽沉的黑眸倏地一瞇--

  「是你?!」她居然真的尋來了。

  美麗的女子一轉身,揚唇一笑,「或者我該叫你一聲小陳先生?!」

  她的笑帶著魔性,有著誘惑眾生的媚態,讓人忍不住走向她布下的死亡陷阱。

  薇稚·道格也是一名殺手,她是出了名的黑寡婦,專以艷色獵殺該死的男人,手段之殘忍令人髮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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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緝捕黃泉?!」

  多麼可笑的輕率之舉,讓整個行動淪為全警界的笑柄,只為一份錯誤的情報來源,以及網路上所收到的訊息,造就這場無意義的動員。

  上窮碧落下黃泉、上窮碧落下黃泉,她便是被這句話所誤,八為愛情民宿裡的夏碧洛和黃泉就是她要找尋之人,大舉調動山下員警協助辦案。

  沒想到這會成了大笑話,她荷槍實彈的衝進民宅,冒著得罪鎮長的風險長驅直入,可是換來的卻是對方的滿臉錯愕。

  看著兩張清純無邪的臉,一向被封為「傲霜美人」的上官虹頭一次懊悔自己的衝動,竟末先查詳細就發動攻擊,徒落個擾民的惡名。

  兩個模樣清秀的女大學生怎麼可能是她掛在腦海中十年的男人,她依稀記得那雙冷透人心的瞳眸,絕非眼前溫柔的笑眸。

  到底是哪裡出錯了,是她報仇心切,還是念念不忘那張刀削的嚴峻面孔?

  苦澀的搖著頭,她讓隨她上山的基層員警回到工作崗位,獨自留下面對一連串的打擊,以高分畢業於警察大學的她一向有著令人喝采的優異表現,為何一碰上和「黃泉」有關的事物便失常,少了平日犀利的判斷力?

  「上官姊姊,你不要太失志啦!雖然我這個黃泉不是你要找的那個黃泉,不過有志者事競成,老天是長眼的,不會任作惡多端的歹徒逍遙法外太久。」

  啃著高山芹菜莖,發現最近有點胖的黃泉正厲行減胖計劃,謝絕油炸類的雞排和燉肉,學著當牛吃草,成果卻不如預期,減不到半斤肥肉。

  因為她的秘密情人不斷從廚房偷渡食物來餵養她,而她又酷愛吃甜不辣、鹹酥雞等高熱量零食,雖然工作量不減,但是在某人的慫恿下常常偷懶不做事,而被老闆的詛咒受到報應。

  「你不怪我將你誤認為國際殺手,一進門就惡劣地要你趴地就檢?」由背影一瞧,短髮高挑的她有七分神似當年的暗夜闇影。

  大而化之的黃泉只是一笑,「有什麼好責怪的,你也是為了保護百姓安危嘛!職責所在十分英勇喔!」

  聽著她寬宏大量的稱譽,內心有愧的上官虹真的對她感到抱歉。「我不是有意要錯認你,從你的背後看來有幾分相似我要追捕的人!」

  只是她是女孩,有著明顯的女性特徵,並非殺人不眨眼的惡鬼。

  「真的很像嗎?」她背過身,高舉右手,做出「驚聲尖叫」裡面具男的基本動作--

  砍人。

  「現在一看倒是不像了,你的肩膀沒他寬,個頭稍微矮了一些,身形纖細不及他的修長陽剛,也少了一絲冷冽的氣息。」為什麼她會看錯呢?

  是時間磨去噬血的記憶,還是深藏心底的夢魘逐漸被莫名湧上的情感所取代,她的急切顯然超過國家賦予的公權力,似乎一步步走向她不願墜落的深淵。

  「咦?好奇隆喔!你的語氣聽起來像在戀愛,老記著情人的種種好。」一旁的夏碧洛多嘴的說道。

  「什麼情人?!他是全球通緝有案的國際殺手,不可信口開河的胡謅一通。」表情不自然的上官虹厲聲一喝,以嚴詞厲色掩飾心中的慌亂。

  恨一個人恨到愛上他是什麼心情,長期活在某個人冷峻的面孔下,她的恨變得軟弱,無形中想找個強壯的影子依靠。

  她不知道為何會演變成如今的局面,明明是殺她全家的兇手,還牽連她最好的朋友,她理應仇視他,用盡一切心力討回這筆血海深仇,不讓一家老少在地底難以瞑目。

  這是她應該做的,也是她一直努力的目標,她相信有一日必能手刃親仇,以告慰死去的親人。

  可是她此時的心是矛盾的,在乍見「黃泉」的第一眼,她初次悸動的芳心已然遺落,她不曉得該用什麼方式找回來,只能以己身的自制力去壓仰,不露一絲波動。

  「哈、挨罵了吧!老是胡說八道,官兵和賊是對立的,你要他們湊成一對好玩貓捉老鼠呀!」真是沒大腦。

  腦袋瓜子被拍了一下,忿忿不平的夏碧洛踮起腳跟一瞪,「你有點分寸喔!把我打傻了你要養我一輩子嗎?」

  誰說官兵和賊一定要拚個你死我活,古代多得是劫富濟貧的義賊。

  「我連自己都養不起了還養你,你早早準備養老金比較妥當,日後我落魄了還可以投靠你。」多好,一輩子……的朋友。

  「呸!呸!呸!你想喔!你還是自求多福,學吸血鬼老闆多攢點錢在身邊,你那個小陳恐怕沒能力養你。」她遲早餓死。

  一提到小陳,開朗樂觀的黃泉立刻變成彆扭的小媳婦。「我跟他沒什麼關係啦!你這張狗嘴不要亂吐象牙,小心被捉去開膛破肚。」

  頭埋在沙裡的鴕鳥還不知她所謂的秘密早已公開了,大家絕口不提是希望她有一天會大徹大悟,斬斷這段注定吃虧的感情。

  表面上每個人都佯裝不知情,連外來的旅客都三緘其口,不作聲地看戲旁觀。

  順著她的意不去拆穿,看誰撐得久不點破。

  想當然耳,和黃泉最親近的夏碧洛不可能是睜眼瞎子,好友一次又一次的詭異行動豈不啟人疑竇,十次總會有一次讓她撞到令人臉紅害臊的畫面。

  只是她想不透條件好得可以嫁高官富商的好朋友,怎麼會瞧上沒什麼出息的牛車司機,而且還打得火熱叫人眼紅。

  「哼!沒關係,你說來騙三歲小孩呀!是誰半夜溜出去,在瓜棚下會情郎?」還演出十八禁的低級動作,害她差點大受驚嚇。

  雙頰倏地緋紅,黃泉照樣抵死不認。「你看錯了,鐵定是見鬼。」

  「見你的大頭鬼啦!憑我們多年的交情,你化成灰我也認得。」不過她的身子還是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真怕有鬼。

  愛情民宿鬧鬼的傳言不曾停歇,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不少膽大的房客信誓旦旦,都說半夜裡看過一位白髮的老太太在廊上走來走去,有時還會停下來對他們笑一笑,然後消失無蹤。

  而她的膽子天生比別人小一點點,一入夜就趕緊上床睡覺,鬼影幢幢與她無關,因為她睡著了。

  「你們口中的小陳是誰?」上官虹打岔問道,羨慕她們之間打打鬧鬧的友誼。

  剛一來時,她已仔仔細細的盤查民宿裡每一位客人及員工的背景資料,她很清楚沒有「小陳」這號人物,不知這令兩個沒什麼心機的小女生為他爭論不休的男人是何方人物。

  她才二十五歲已覺得老了,瞧她們青春洋溢的甜美笑容,她就像被石頭壓過的老樹,失去翠綠的顏色。

  「小陳就是……」夏碧洛遙指槐樹下的老黃牛,嘴上多了一雙手。

  「不准說,否則我和你切八段。」她有某種奇怪的預感,小陳偶露的不凡氣勢定與上官姊姊有所牽連。

  她的好奇心一向旺盛,無端而起的第六感更是靈驗,不然以她愛玩衝動的個性,不知出事過幾回了。

  而她此刻的感覺很不安,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心裡頭毛躁躁的,兩百零六根骨頭吶喊著要私奔,她還能不謹言慎行嗎?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總有不識相的人出來亂場,攪亂一池春水。

  「小陳就是小陳,他是民宿的司機。」張大仟露臉一說,隨即又冷颼颼地「飄」過眾人身側。

  包括上官虹在內,每個人都寒到骨子裡的打了個冷顫,不自覺地搓搓手臂。

  「司機?」她漏查了一人。

  實事求是的問案態度讓她在小陳這名字上多留了一份心。

  「對啦!還是七老八老的『阿伯』耶!也不知道黃小泉到底哪根神經接錯了,居然亂搞不倫戀。」嘴巴一掙脫束縛的夏碧洛趕緊爆料,唯恐又被剝奪發言權。

  經過她的「證詞」,小陳的嫌疑大幅度降低,「黃泉」的年紀並不大,絕不是阿伯級的老人家。

  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失望的上官虹暗自輕歎,為著年少時的執著而沉迷至今,她不知道值不值得,如果結果是她無法承受的呢?

  「什麼不倫戀,你會不會說話,小陳只是看起來老氣,不修邊幅,他沒你想像的年長,頂多是大叔那一輩的。」黃泉俏皮的朝好友一吐舌頭,扮起可愛的鬼臉。

  「大叔也很老好不好,我們才十九歲耶!正值花樣的豆蔻年華,哪能配個糟老頭自眨身價。」至少也要是企業二世祖、社會精英之類的好青年,能保衣食無缺。

  只敢在人身後道人是非的夏碧洛小聲說道,兩顆怕事的眼睛四下張望,以防被她瞧不起的老男人會突然蹦出來,哭喪著臉指責她歧視老人家。

  在愛情民宿裡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沒人敢鐵齒地說不會,一樁樁悲慘的實例告誡後人,鬼是無所不在的,隨時出沒在四周。

  「我是窮學生沒什麼身價。」所以她才來打工,順便一探鬼屋的真相。

  「哈!將軍之女還稱窮,你們黃家的祖先要蒙羞了。」雖非大富之家,起碼也小有資產。

  「我……」是貧民。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性情偏冷的上官虹連忙居中調停,不讓感情甚篤的好朋友因為一件小事而失和,壞了多年的情誼。

  不過一向敏銳的她忽略了重要的一點,在場的眾人沒一個出聲阻止勃溪驟起,各做各的事如平常一樣,一點也看不出半絲緊張氣氛。

  小女生的鬥嘴只是斗好玩的,舌生三寸是為了說話,總不好浪費地置之不理,以致喪失應有的功能。

  「你們兩個別再為了一個小陳爭吵,把手伸出來握手言和。」她端起警察的架子,要求兩人像個小學生手握手。

  黃泉先笑了,夏碧洛也忍俊不住的笑出聲,兩個女孩子捧著肚子大笑不已,看得她一頭霧水。

  「不笑的女警官,你不曉得我們民宿多得是『起肖』的瘋子,有事沒事都趕緊下山,摸黑走夜路容易碰見熊,我可不想一大清早發動鎮民搜尋你的屍體。」

  敢來民宿找碴,她得先掂著份量夠不夠重。

  容貌如霜的上官虹的確不知笑為何物,她有十年之久末輕扯嘴角。見老闆出聲了,她頷首示意,「打擾你的營業時間,我甚感抱歉。」

  「好說、好說,我會把這筆損失帳單寄到市刑大,請求精神賠償。」她李元修什麼都吃,就是不吃癟。

  太歲頭上動土是要付出代價,神明也有小氣的,不拜拜土地公是她一大失策。

  「嘎?賠償?」她沒聽錯吧!

  李元修的鼻一哼,嘴兒一掀,「你騷擾我的客人,妨礙我的生意,懷疑我們民宿的人涉嫌重大,嚴重侮辱我們高貴如神祇般的人格,你敢不賠嗎?」

  想要一走了之是不可能,凡走過必留下報酬。

  「這……」聽起來她似乎不肯善罷甘休。

  「不用太擔心,趁著天還沒暗,早點回到你的污穢城市,我會直接找你的長官談,身為鎮長的責任就是為民謀福。」順便造福自己的荷包,這叫撈油水。

  她做出趕人的手勢,意思是此處不留人,早走早好省得刺眼,以免她放狗咬人。

  遇到蠻性子的民宿老闆,作風強硬的上官虹也不得不低頭,走向她用父母遺產購買的拉風跑車,打算無功而返的結束這次調查。

  但是事情若如此潦草落幕,相信老天也看不下去,若沒有高潮迭起就不叫人生,它們叫做人性的考驗。

  「咦?!小陳的身邊怎麼多個女人,還親熱地依偎著,形影不離……」

  哈!他死定了。

  唯恐天下不亂的雷絲絲故意大聲嚷嚷,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一道道淬毒的目光射向不知死活的傢伙,彷彿是蜘蛛的毒網。

  若有所覺的小陳感到一陣被詛咒的刺痛,視線一放遠對上正欲離去的上官虹。

  來不及隱藏的冷厲眸光衝擊她的感官,雙目一瞠為之僵直。

  是他?!




  「『黃泉』,你幾時變得這麼小氣了,連碰一下都不行。」是他她才肯屈就耶!

  瞧他一臉嫌棄的。

  「叫我小陳,別讓我說第二遍。」只要有洩露他身份之虞,不管她是誰的女兒,他照樣不輕饒。

  「是,親愛的小陳哥哥,你就讓人家靠一靠嘛!我腳軟走不動。」嗟!盡會威脅人,也不想想遠來是客。

  「你還沒柔弱到需要人攙扶,要是待會兒被我不小心折斷的話,不要怪我不夠溫柔。」順勢一推,力道拿捏適宜讓她近不了身。

  「嘖、嘖!你變得粗暴了,我喜歡。」最好用力的鞭她肉體,她會更興奮。

  「薇雅·道格。」他冷冷一瞟。

  「怎樣?我的好哥哥。」想給我一個熱情的擁抱嗎?

  「別挑戰我的底限。」他冷言道。

  咯咯直笑的薇雅根本不在意他的警告,故意若有似無的碰碰他結實的臂膀,輕佻嫵媚地拂過他胸口,假意無心地撞上他的背,豐盈的雙峰就這麼挑逗地貼著,好像是他走得太慢擋了她的路。

  不請自來的客人難免受到輕慢的對待,她不以為意的自得其樂,踩著他走過的鞋印子亦步亦趨,彷彿是他背後的影子一般。

  趁夜偷襲並非她的本意,只是她太急著見到他了,忘了半夜是休息的時間,依然自私的照著自己的作息上門打擾,莫怪主人要不快了。

  沒將她逐出屋外吹風受寒不是屋主的不忍心,而是她賴著不走,揚言要揭穿他的真面目,他才勉為其難地留她一宿。

  但是陳文迪發現他做錯了,錯失殺她的好時機,因為她並未遵守天明離去的承諾,反而像牛皮糖似的黏著他,吃定他不會在眾人面前痛下殺手。

  「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嗎?虧我千里迢迢地來尋你,你的心怎麼這麼冷硬,殘酷得叫人傷心。」她的臉上是笑著,可眼底卻冷如冰凍千年的雪。

  他不受誘惑的再次拒絕美色,冷冽地捉住她剛劃了他一指痕的手,「別再作戲了,你的底細我一清二楚,再裝下去就沒意思了。」

  只會讓人倒足胃口。

  「咯咯……那又如何,我就愛你惱火的模樣,讓我心癢如麻地想和你一度春風。」誰叫他一走多年了無音訊,害她相思成疾。

  黑眸冷厲的一掃,在她腕間施壓。「還要你的手就安份些。」

  「你……」吃痛的喀嚓聲讓她微斂了眉,手掌自然下垂使不上力。「小陳哥哥,你是這樣對待恩人之女嗎?」

  薇雅的聲音出現咬牙切齒的痛恨,用著又愛又恨的眼神怒視膽敢從她身邊逃開的男人,也是第一個不愛她、拒絕她的愛的懦夫。

  這世上沒有她要不到的東西,只有她不要的垃圾,包括人、事、物,唯有他膽大包天的反抗她,不屑她想給的繽紛世界。

  「這些年我為強森先生做的事夠多了,我用我的靈魂換取三餐溫飽,我認為足夠了。」他為他賣命的那幾年所賺的酬金足以買回自由。

  他不怨義父將他拉入沒有明天的地獄深淵,在街上求生活的日子比死還可怕,他接受有條件的幫助,用一條隨時可拋棄的爛命去睹一把。

  強森·道格算是他人生轉捩點的一股推力,沒有他的及時伸出援手,也許此刻的他不是早已橫死街頭,便是淪為某些變態的玩物,不見成長後的意氣風發。

  他欠他一份恩惠是實情,但是在他捧著鮮血的掌心裡,這些過往的陳年舊事就顯得微不足道,他今天的成就是用生命掙來的。

  「過河拆橋呀!忘恩負義的無情話你怎麼說得出口?吃人一口飯,還人一斗米的道理你不會不懂吧!」這恩呀,他不還不成。

  「那要看吃什麼飯,若是滲了毒的黑心米,吃了只會喪命。」他還不致愚昧到不知道強森先生撫育他的用意,他的出發點是為了壯大自己的野心。

  「你呀,真是不知好歹,爹地好心栽培你當他的接班人,你倒是反咬他一口,跟狗一樣的背棄昔日的恩情。」是她的,絕對逃不掉,她不能忍受失敗。

  薇雅暗諷他不過是主人養的一條狗,只能忠心的一意為主,不可有自己的思想,這是身為狗奴才的天性。

  眼一瞇的陳文迪冷笑地揮開她攀上來的身子。「你是母狗,別當別人跟你一樣是狗畜生。你最好識相點不要露了半點口風,否則你會發現你的明天不會再有到來的一刻。」

  製造死亡,對他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僅在舉手之間。

  「你說我是畜生?」她十指指甲修得尖細,住他手背一劃。

  血濺、痕留。

  「你的行為不像被激怒的野貓嗎?」他冷淡地勾起嘴角譏誚一笑。

  容忍她不代表縱容她,已不沾血的雙手不想因她而開例,陳文迪的利眸閃過那道見血的傷口,冷誚的眼底不見一絲溫度。

  他一直和她維持相當的距離,不願與她過度親近以免造成其他人的誤解,可是在推拉之間難免有肢體接觸,反倒給人一種欲拒還迎、打倩罵俏的親暱樣。

  在血腥世界打滾多年猶能屹立不搖,他憑借的是敏銳的觀察力,以及迅雷不及掩耳的好身手,當灼熱的視線往他身上投送時,他不可能毫無所覺。

  頭一抬,他看到一對錯愕萬分的冷眸,有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慌張,似怨又似恨的直視著他,始終沒有移開視線。

  陳文迪瞬息萬變的眼神在看到他心愛的小女人時轉為柔軟,無視他人的存在。

  「小女孩,你的眼睛在冒火喔!」在她雙瞳中燃燒著美麗的火焰。

  「真不簡單呀!你還有心情看得見我眼中有火。」黃泉語帶微酸的說道,胸口翻滾著十丈高浪。

  「怎麼會看不見呢!我眼底只放得下你一人,你沒瞧見我的瞳孔中只有你嗎?」他笑著點點她的鼻頭,捉弄般拉扯她不算長的髮絲。

  他自動的忽略閒雜人等,當他們是佈景未曾多看一眼,在他眼裡真的只瞧得見讓他心動的女孩,至於那些齜牙咧嘴、在四周晃動的人影他視為多餘,不用在意。

  她的臉色有點臭,拍開他撫弄的大掌。「你有美人相伴就不用太辛苦了,花言巧語說多了小心閃到舌頭。」

  「什麼美女……」他頓時失笑的明瞭她話中所指,動作極大地將緊黏身後的薇雅推至一臂之外。「她是我表妹,剛從日本來。」

  「表妹?!」

  別說小女生怔愕地懷疑他話裡的真實性,連薇雅本人也一臉的嫌惡和鄙夷,不滿他刻意拉開彼此關係的介紹方式。

  不過,這也給她打量「對手」的機會,直接面對不具威脅性的敵手,她的勝算不言可喻。

  「我不能有親戚朋友嗎?你不會以為我是從石頭蹦出來的吧!」至少他還是個人,尚未作古。

  「不,我認為你住在桃子裡。」桃太郎是日本產物。

  「嗄!」怔了一下,黑眸眨動著一抹笑意。「有意思,反應真快。」

  陳文迪還沒遲頓到看不見她滿臉酸意,小嘴一扁在吃醋,男友身邊出現另一個女人若是無動於衷,他才是該痛哭流涕的那個人。

  幸好她的表現很令人滿意,雖然讓她吞了一肚子酸水,不是滋味地圓睜杏瞳,但對笑在心底的男人而言,這比在沙漠中發現綠洲還叫人開心。

  「更有意思的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你的表妹,昨夜我睡在你床上時你可沒告訴我喲!」想冷落她絕對是愚蠢的行為。

  薇雅的笑臉嫵媚得像一根刺,狠狠的扎入各個不設防的心窩,每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她在你的床上?」身子微微一顫,黃泉的表情看不出是氣憤還是傷心。

  針對小女友的質問,眼眸染上風暴的陳文迪看似無意地將手往薇雅眉上一搭,「表妹,有些玩笑話是不能亂開,你說是吧!」

  「你……」肩骨一陣剌痛,她忍著痛佯笑配合。「當然了,表--哥,是我太久沒見你太興奮了,才會一時頑皮亂說話。」

  即使她嬌媚地收回先前的話語,但略帶冷意的表情仍說明受到威迫,言不由衷地說出違心話,將猜忌的種子種下,不讓他太好過。

  週遭的氣氛有點冷,明明是交往月餘的情侶卻不能坦誠相告,礙於眾人在場還得裝做沒什麼交集,這對第一次談戀愛的黃泉來說可是一大煎熬。

  她在考慮相信他,或是先甩他一巴掌,在情人的眼中是容不下一粒沙子,何況她的敵手還是一位肉彈美人。

  「拜託,都一把年紀了還裝可愛,嗲聲嗲氣的以為她才十七、八歲呀!」真噁心。

  看不下去的夏碧洛小聲說道,令聞言的人忍不住會心一笑,直讚她說得妙,非常貼切。

  不過薇雅的神色就不太好看了,陰沉沉的蒙上一層暗青色,勾魂的眸子狠戾地一瞇,纖纖長指動了幾下,她想……

  「打擾一下,我能跟這位小陳先生談談嗎?」她必須確定是不是他。

  擁有英氣之美的上官虹上前一步詢問,微晃的銀光閃過她的眼中,她以為那是戒指的反光,沒發覺薇雅兩指間夾著一根致命銀針。

  「我不認識你吧!小姐。」陳文迪的笑容變得憨實,一副不知發生什麼事的忠厚樣。

  眼神閃了一下,她對自己的記憶有了懷疑。「你應該知道我是誰,我叫上官虹,十年前上官家血案唯一的遺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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