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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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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21 15:32:44
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三十八章 說也說不清楚

    雪花零落,初冬不知不覺就來了。

    裊裊的雪花飄落,沒有風時顯得特別的溫柔美麗。

    觀象台旁的蹴鞠場上,宮娥們依舊在興高彩烈地踢著球,可是大內蹴鞠隊的三大主力全都不在場上。

    太平公主如今只是偶爾才來放鬆一下,她的最愛早已不是蹴鞠、擊鞠和相撲,她的心思早已不在這些上面。

    小蠻就站在場邊,但她只是看著,並未加入進去。

    小蠻今天不當值,穿著一身男衫,頭戴軟腳襆頭,身穿圓領窄袖的長袍,腰束革帶,足蹬黑色羊皮小靴,婀娜俏麗中別有一種颯爽的味道,但是她的眼神卻沒有往昔看到蹴鞠場時那種興奮與雀躍。

    與她交好的高瑩、蘭益清等密友都感覺到,曾經開朗、活潑的小蠻有些變了,變得悲風傷雨起來,今天這裊裊的雪花不知又怎麼觸動了她的情懷,她本來是答應一起蹴鞠的,結果走到蹴鞠場邊,看到天空飄落裊裊的雪花,忽然就沒了興緻。

    小蠻在想她的阿兄,記得那個冬天,偶爾下起雪時,她和阿兄就是擁抱在一起躲在破廟裡避寒的。派去廣州府的人終究沒有給她把阿兄找回來,小蠻不願意相信,但她真的已經快絶望了,她怔怔地望著球場上奔跑的人影,痴痴地想:“也許,阿兄已經離開了塵世,和阿娘一樣,到另一個世界去了吧。”

    這時候,上官婉兒腳步輕盈地走了過來。

    婉兒也是一身男裝,襆頭巾子、石青色棉紗袍子,革帶束腰,瀟灑自如,唇若涂朱、眸清神正,恰如一位魅且麗、俏且妖的翩翩美少年。

    下雪啦,這是今冬的第一場雪。

    婉兒的心就像那輕盈的雪花,飄飄搖搖,好不開心。

    楊郎說過。梅花開的時候,他就會回來。現在雪花已經開了,梅花還會遠麼?

    當然,楊郎還說過,最遲的話,不會遲過桃花開時,可那畢竟是萬一的說法嘛,婉兒寧願相信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很快就會回到洛陽城。

    “小蠻。怎麼站在這兒。一起蹴鞠呀。”

    婉兒看到小蠻,便笑吟吟地喚她。

    小蠻搖搖頭,道:“待詔下場吧。小蠻有些不舒服。”

    婉兒本來躍躍欲試的,看她一臉落寞,忍不住拉起她的手。把她拉到場邊,撿起兩個蒲團,拂去上面的雪花放在石凳上,對小蠻柔聲道:“來,坐下!”

    兩個人在蒲團上坐下,新蒲團,柔軟乾燥,剛坐時稍有涼意,一會兒便溫暖起來。

    婉兒看著小蠻。問道:“好久了,一直覺得你很不開心的樣子,有什麼心事麼?”

    小蠻搖搖頭,眼圈兒卻突然一紅,險些掉下淚來,她急忙扭過頭去。

    婉兒道:“有什麼心事不如說來聽聽,悶在心裡不好。我比你年長幾歲,說不定會幫你拿個主意。”

    小蠻吸了吸鼻子,淒然道:“有些事,是任何人都幫不上忙的。”

    婉兒凝視著她,目光如水。

    小蠻沉默了許久。終於把她的心事一點點地對婉兒傾訴出來,從她第一次遇到阿兄。到兩個人相依為命,直至長街分手,直至她始終不忘當年的承諾,一遍遍地尋找,一遍遍地失望,一遍遍地再期望……

    她的故事,聽得婉兒眼睛都紅了。

    小蠻幽幽地說完,對婉兒道:“待詔,你說……我阿兄是不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婉兒沒有直接回答她這句話,在婉兒看來,這個人很可能真的已經不在人世了,一個乞丐是沒有必要長途跋涉到別處去乞食的。在她看來,這對小蠻未必是一件壞事,一個童年時候心地純良如水的少年,長大以後未必不是一個心中滿是污垢的齷齪之徒。

    一個乞丐,一個從小就在乞丐窩里長大的男人,你能指望他有多麼高尚?如果是這樣一個人,早已忘卻了他少年時候的純良,卻利用了小蠻這樣純潔的姑娘,從此像一隻水蛭似的附在她的身上,利用童年的溫情和友誼搾取她的一切,那對小蠻而言,該是何等不幸?

    小蠻見她不答,眼圈又紅了。

    婉兒輕輕地道:“每個人都有疼他、愛他的親人,可是再大的悲傷和懷念,總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漸漸變淡,你為什麼要一直唸唸不忘呢,我感覺……你對他的懷念甚至超過了你的阿母?”

    小蠻怔怔地道:“不是這樣的,只是因為……我知道阿母已經過世,可阿兄還活著呀!”

    婉兒嘆了口氣,她總覺得小蠻這種過度的執著有些不對勁兒,可她也說不上哪裡不對,兩個人默默靜坐,一時都有些無言,只有靜盈的雪花,無聲無息地飄落,灑在她們的眉梢、她們的肩頭……

    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做愛情,但是每一個人的愛情都有不同的滋味,不同的發生。有一見鍾情,有日久生情,有轟轟烈烈,有平平淡淡……

    對小蠻來說,那是點點滴滴的積累,一點一滴珍藏在她心頭,慢慢在心底發酵,伴隨著她的成長,那個倔強、執著、溫柔、疼愛、呵護著她的男孩子,其實也在她的心底一直伴隨著她成長。

    那個男孩一直就是她的倚靠,她唯一的依靠,年幼時只是她的阿兄,當她長大成人的時候,那個男孩的形象也在她心裡不斷地修補、完善著,現在那個形象在她心底到底是親情還是愛情,其實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這時候,太平公主來了,走得神采飛揚。

    她披著一件猩紅如血的羽緞斗篷,映著漫天嬝娜的雪花,瀲灧生光,於英姿颯爽中透出令人怦然心動的嫵媚。

    婉兒在心底嘆了口氣,輕輕站了起來。

    她發現這段日子不止小蠻的性子有些變了,太平公主也變了,變得叫她陌生,叫她不願接近。

    只是她沒有意識到,其實變得何止是她們兩個,她變的一點也不比這兩個人少。

    ※※※※※※※※※※※※※※※※※※※※※※※※※

    河西,大雪紛飛。

    綿延數千里的崇山峻嶺白雪皚皚。雪深三尺的溪谷中,平日淙淙奔流的溪水早就凍成了死蛇,這裡有一眼溫泉,但是水的溫度並不高,在這樣的嚴寒肆虐下根本發揮不了作用,冰下隱隱有泉水流動,上面卻有三尺多厚的冰層。

    山谷裡,凜冽的寒風呼嘯著。那呼嘯嗚咽的聲音。彷彿有狼在山巔發出淒厲的嚎叫。有雪,有風,風捲著雪。刮面如刀,原本風是無形的,此刻裹挾著雪花的狂風。卻似叫人看出了它的形狀。

    然而,大鬥拔谷特殊的地理環境到底發揮了作用,使得駐紮於此的部落可以避免這可怕的白災對部落、對牲畜的傷害。

    南北兩面是崇山峻嶺,擋住了寒風,東西兩面,則紮起了高高的冰牆。草原民族早從漢代以前就發明了這一辦法,在嚴寒天氣,利用雪水凍結,迅速築起擋風的高牆。從而起到一定的禦寒作用。

    被兩面峻嶺,兩面冰牆圍在當中的一頂頂氈帳,由於本來就是灰白色,這時再蒙了一層白雪,幾乎與大地同色,如果不走近了,根本無法發現這是一頂頂帳篷。厚厚的積雪固然有壓塌帳篷的危險,卻也不是全無好處,在帳角和帳頂有一定量的積雪,同樣可以封死一切縫隙,讓帳中儘量暖和一些。

    部落中的牧人們早在寒冬降臨之前就從山上砍伐了大量的木材。帳中從早到晚從不止歇地生著火,使帳中暖意融融的。不受外面暴風雪的侵害。

    牲口棚子雖然也儘量進行了保護,還是凍死了一些牲畜,不過這麼大的暴風雪,這樣微量的傷害,對他們來說,已經可以忽略不記了。

    烏質勒的帳中,楊帆、沈沐、烏質勒等人正圍著火堆吃著火鍋。

    火鍋在這個時代叫“古董羹”,因食物投入沸水時發出的“咕咚”聲而得名,他們用的烹器是一隻三足刁斗,這刁斗本是軍隊中使用的一種器具,白天可以用來燒飯,晚上則可以敲擊以巡更,所謂刁斗聲聲,即指此物。

    刁斗中涮著凍死的牛羊切出的薄細肉片和夏秋時節採摘晾乾的野菜,發出濃郁的香氣,幾個人一人面前放一個小碟,裏邊放些佐料,一邊涮著羊肉牛肉,一邊喝酒,熱烘烘的與帳外的動靜簡直如同兩個世界。

    用間伐謀,自古就是兵家上策。

    楊帆在吐蕃內相面前露了一面,有意引起他的猜忌,本來楊帆還擔心只憑這一招不足以引起吐蕃王的戒心,他還預留了後手。不料這後手根本不需要了,吐蕃王和欽陵之間早就在互相猜忌,他這位“突厥王子”在大相府的突然出現,再加上熊開山為突騎施部落的鳴冤告狀,已經讓吐蕃王徹底懷疑起了欽陵的用心。

    欽陵的內奸不管用了,不管這裡送出什麼樣的消息,欽陵都無法說服吐蕃王,吐蕃王不但堅決不同意出兵,而且還派專人保護熊開山返回突騎施部落商談歸降事宜。

    你一個條件、我一個要求,時間就在信使的奔波往返中一天天過去了,當寒冬來臨時,烏質勒心頭一塊大石終於落了地。這樣的季節,就算是吐蕃王識破了他的緩兵之計,也無法大舉進攻了。

    在確信計謀已達目的之後,楊帆他們離開了吐蕃王城,先向川蜀方向而行,繞了一個圈子,然後找到了‘小飛將’張義的接應人馬,張義帶領他的馬賊隊伍縱橫隴右、河西和突厥、吐蕃,對這裡的地理情況熟悉的很,如今已把他們安然帶回大鬥拔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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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三十九章 變生肘腋

    烏質勒端起酒碗,向楊帆道:“二郎當真好計,只去吐蕃王城走了一圈,不費吹灰之力,便替我擋住了吐蕃十萬大軍!哈哈,如今大雪封山,就算談崩了我也不用怕他!等到來年開春,水草豐美,處處是家,他想打也打不了啦,天高地闊,老子拖也能拖死他,哈哈……”

    烏質勒一看楊帆碗中只剩半碗酒,立即抓住酒罈子給他斟滿,熱情地勸道:“來,喝酒,喝酒!”

    沈沐也端起酒碗,微笑道:“這碗酒,的確該敬你!幫烏質勒順利躲過這個冬天,使他能夠恢復元氣,這還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吐蕃王和論欽陵之間的矛盾也會因此愈發地激烈了。

    不管吐蕃王事後是否明白他是上了咱們的當,他對論欽陵所表現出來的強烈戒意,都會讓論欽陵感覺到危險,他想避免這危險,就只能繼續抓兵權,多抓兵權,唯有如此他才踏實。可他越抓兵權,吐蕃王就會越忌憚他……”

    沈沐說到這裡,欣然道:“可以預見的是,吐蕃王和論欽陵之間必有一戰,而這一戰,無論他們之間誰是贏家,我大唐都是最大的贏家,二郎這一計,功在國家、利在天下,當滿飲此杯才是!”

    楊帆連道不敢,舉起碗來與他們一碰,三人共飲了這碗酒。

    靠著火堆,吃著火鍋,飲著烈酒,楊帆只覺身上熱烘烘的像著了火一樣,他把衣領扯開了些,問道:“之後呢,咱們打算怎麼辦?”

    沈沐道:“吐蕃王和論欽陵之間互相忌憚,但是要真正要發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還需要時間,這邊我們不需要再插手,只要靜觀其變就好,如果讓他們察覺有人蓄意挑撥,恐怕反而會弄巧成拙。

    烏質勒的部落已然能夠平安度過這個寒冬。這樣就夠了,等明年開春,天下之大,無處不可遊牧,用一年的時間,他們足以找到並建立一個新的駐牧之地,我想,接下來咱們就該回去了。”

    楊帆奇道:“回去?那我所需要的情報……”

    沈沐微笑道:“你以為我在這裡等你的這段時間。什麼都沒有做麼?呵呵。你需要的情搜,我都已經蒐集到了。”

    烏質勒道:“這麼大的雪,你們何不就在我的部落裡住下來。等開春我們遷徙的時候再一併離開呢?”

    沈沐道:“算了,風雪雖大,我們輕車簡從。人數又少,這不是問題。我還有人等在湟水,相信二郎那邊也得儘快回去,否則一直沒有消息,恐怕會被朝廷誤認為他已經死在外面,未免諸多不便。”

    楊帆聽到這裡,也覺得甚有道理。烏質勒雖想留客,到此也不好再勸,只好答應下來。三人議定,等這場暴風雪停下來就準備返程,烏質勒部落會提供幾具爬犁,幫他們載運一路人吃馬喂的各項物資。

    這頓酒又喝了大半個時辰,三人才結束了商談,楊帆乘著幾分酒意,趕回自己住處。他出來時。雪還在下,但是風已經停了,這一頓烈酒火鍋吃得他渾身發熱,所以只是裹緊了皮袍,也不束帶。便冒著大雪往回趕。

    轉過幾處大白蘑菇似的氈房,楊帆辨認了一下。才認出自己的氈房所在,正要舉步走去,旁邊一座雪蘑菇似的氈帳內突然閃出一個人來,衣衫不整,正束著腰帶,後邊跟出一個滿面春色的突厥姑娘,突然瞧見外面有人,俏皮地一吐舌頭,又縮了回去。

    張義見是楊帆,打個哈哈道:“二郎,吃罷酒了?”

    楊帆站住腳步道:“是啊,你這是……,我道吃酒時怎麼找不到你,把我們兩撥人安全接回,可要多謝你的幫忙啊,我還想敬你杯酒的。”

    張義擺擺手道:“不算什麼,不算什麼,我也就能做點這小事情。若非三哥說明,我還不知你在吐蕃王城行那一計如此厲害,勝得十萬大軍了!吐蕃王和吐蕃大相雙雙中了你的計,嘿!三哥說你這是彈指之間,陷王殺相,我雖不大聽得懂,卻知道這一定是極好的手段!”

    楊帆似笑非笑地道:“張兄過獎了,小弟這手段,不過算計了兩個人而已。而張兄你……”

    楊帆舉手往那白茫茫大雪中無數的氈帳一揮,無比敬仰地嘆道:“千百年後,張兄你能創造一個民族啊!”

    楊帆走開好遠了,張義還站在原地發呆,他捏著下巴,眨巴眨巴眼睛,百思不得其解地自語道:“千百年後,我能創造一個民族?民族咋創造呢?我能活那麼久麼?這心眼多的人說話,真是難以理解啊……”

    ※※※※※※※※※※※※※※※※※※※※※※※※※

    湟水城東北方向,兩匹軍馬冒著大雪奮力地奔馳著。兩個人各騎一匹馬,在已看不出是田野還是道路的茫茫大雪中艱難地跋涉著。

    “葉安,我……我走不動……”

    其中一個軍士伏在馬上,把遮風擋雪的蒙面巾往下一拉,大聲說道,他一張口,風雪就往他嘴裡灌去,嗆得他說不出話來,這個人說的竟然是突厥語。

    另一個人拉住了馬繮繩,扭過頭,拉下蒙面巾道:“典賜,堅持住,咱們不容易趕路,他們更不好追!”

    這人說的也是突厥語,他向來路白茫茫一片的盡頭看了兩眼,嘿嘿冷笑道:“這麼大的風雪,所有的足跡都看不見了,連他們養的獵犬都休想嗅出味道,根本沒可能找得到咱們!”

    他摸了摸懷裡,嘿嘿笑道:“咱們得了唐人這麼重要的情報,回去之後可汗定然大有封賞,說不定咱們還能受封為達干(突厥官職,較高品級的掌兵官)。你還記得咱們部落的大美人兒万俟清源麼,你要是當上了達干,她一定會願意做你的女人的。”

    典賜聽了葉安的話,精神不由一振,他按了按肋下,那裡本來有一道刀口,外面用長長的腰帶纏緊了,滲出的血已經凍結成冰。

    他的身體一陣陣發冷,真的快要堅持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撐回突厥部落去,可是想到那個嫵媚婀娜的女人,典賜心頭一熱,好似渾身又充滿了力氣。

    “駕!”

    兩個人打馬揮鞭,再度加快了速度。

    典賜和葉安是堂兄弟,都是突厥斥候,實際上狙擊百騎侍衛的不只是吐蕃的通峽斥候,在狙擊百騎時,他們死了一個夥伴,因為這人前一天還好端端的,若說暴病而死容易引人懷疑,所以他們對外聲稱此人是被馬賊殺死的,結果這一次也被官府抓了起來。

    由於在他們家裡起出了臓物,他們無法分辯,就一直被拘押在軍營裡。今天他們本來是被丘神績提去審問的,結果因為已經被提審過幾次,防衛過於鬆懈,丘神績臨時有事離開之後,帳中只留下兩個人看守,被他們暴起傷人,然後換了侍衛的衣服,奪了戰馬混出軍營。

    他們身上帶著令牌,得以從容離開,典賜的傷是在官兵發現追殺途中所受的,由於風雪太大,他們最終還是擺脫了追兵的緝捕。

    跑著跑著,典賜眼前一黑,他抬了抬手,想要喊些什麼,卻只是一頭紮進了雪堆,空騎的軍馬追著前邊的葉安繼續奔下去了。

    葉安渾未察覺典賜已經跌落馬下,他低著頭,滿身滿面的霜雪,眼睛只留出一道縫隙,緊緊盯著前面的方向。

    風雪越來越急,越來越大,一人雙馬漸漸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丘神績的大帳內,婁師德、丘神績、王孝傑三人面色難看地站在那裡,地上躺著兩具被剝去軍衣的屍體,帳口還橫著兩具侍衛的屍體,汩汩的鮮血染紅了地面。一旁,一個在打鬥中踢翻的火盆炭火未熄,猶自冒出淡淡的紅光。

    丘神績臉色鐵青,沉聲說道:“帳口兩人是被一刀割喉,從背後刺殺的,帳裡兩個人身上有多處扭打的傷痕,顯然是接應的人和兩個受審的斥候裡應外和,把他們殺死的。”

    丘神績說到這裡,兩道雜草似的濃眉透出凜凜的殺氣,瞪著婁師德道:“在你軍中,有他們的奸細!”

    婁師德沒有理會丘神績的問話,目光只是在帳中和帳口的四具屍體上不斷地移動著,一臉沉思的表情。

    王孝傑忍不住道:“這裡是婁公的中軍大帳,混入吐番奸細的可能似乎不大。”

    丘神績冷笑道:“然則,這四具屍體如何解釋?你不會認為兩個身有束縛的犯人,能這麼從容地殺掉四個人吧?”

    王孝傑道:“丘將軍在帳口只放了兩個侍衛?”

    丘神績眉頭一挑,道:“難道這還不夠?只是兩個被俘多日,連飯都吃不飽的囚犯而已,這麼大的雪、這麼冷的天,又是在婁將軍的中軍大將,難道還要本將軍如臨大敵的把侍衛全撒在外面?”

    王孝傑聽了也無話可說了。

    婁師德慢慢抬起頭,看看空空如野的几案,再看著帳口被風呼嘯捲入的雪花,憂心忡忡地道:“逃走兩個犯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順手抄走了多少軍機……,丘將軍,你今天調閲的是哪一處關隘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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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21 15:33:41
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四十章 風雲再起
  
    茫茫雪原上,飛鳥絶跡,獸跡罕無。

    就在這樣的風雪天氣裡,卻有一支隊伍正在艱難地跋涉著。

    寒風捲著細細的雪粒撲面而來,叫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天太冷了,走上一陣,皮袍就會凍得**的,用手叩之,會發出“嗵嗵”的響聲,彷彿一麵皮鼓。

    馬身上蒙上一層白色的汗霜,馬蹄踏著厚厚的積雪,行動非常緩慢。這樣的天氣裡,楊帆卻騎在馬上,同護衛隊伍一樣,頂風冒雪奮力行進著。

    “二郎,進來暖和一下吧!”

    沈沐從溫暖如春的車子裡探出頭來,這人著實怕冷,車裡生了四個炭爐,烘得裏邊暖意融融。

    楊帆搖了搖頭,對他大聲道:“我從小生在南洋,不曾嘗試過這樣的嚴寒,這樣挺好,打熬一下,磨勵根骨,身子會結實一些。”

    沈沐還想說話,剛一張口,便嗆了一口風雪,沈沐打了個寒戰,趕緊又縮回車子,放下了厚厚的窗簾,楊帆微微一笑,把腰挺得更直了。

    他的臉上、脖頸和手上都塗抹了一層旱獺油,這東西的防凍效果確實好,北地嚴寒他體會的確實不多,不過他知道這樣的嚴寒,對身體和意志的鍛鍊非常有效,尤其是他這樣的練武人,在這樣肆虐的暴風雪中練習吐納,無疑會讓他的功夫更精進一些,他把這當成對自己的又一場挑戰,就像他當年在南洋同起伏不息的海浪拚搏一樣。

    遠處,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那黑點移動很快。才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了一具大型的雪爬犁。沈沐的隊伍里也有雪爬犁,不過是用馬拉著的,只是籍由冰雪,可以更輕鬆地拉載著重物前進。由於整個隊伍的行動緩慢,他們不需要狗拉的爬犁。而迎面趕來的這輛爬犁,卻是十多只最出色的雪地獵犬,那雪爬犁一旦拉動起來,快如飛箭。

    楊帆沒有太在意。這一路下來,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雪爬犁了,能在這樣的大雪天氣,以三兩人乘一隻雪爬犁奔波往返於雪域,除了沈沐的人就不可能有第二個。

    果然,那只雪爬犁一路無阻地駛過來,直到沈沐的車子附近才被護衛攔住。很快,一封密信就送進了車子。車子繼續前行,那只爬犁也跟著大隊人馬同行,拉爬犁的獵犬趁機休息一下體力。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沈沐掀開窗簾。對楊帆喊道:“二郎,進來一下!”

    楊帆以為他又是邀自己進車廂裡暖和一下,剛要拒絶,忽見沈沐神情冷峻,心中不由一動,便翻身下了馬。把馬繮繩交給一旁的高舍雞,縱身跳到了車上。

    楊帆拉開車門往車廂裡一鑽,冷風呼嘯而入。掀得那炭爐呼地一下竄起半尺高的火苗,門一關,火苗迎勢而落,映得沈沐的容色又是一暗。

    有風的時候,厚厚的窗簾都放下來,車廂裡很暗。現在亮了一盞燈,燈就放在几案上。底部也是牢牢固定在案板上的,以防車子的顛簸。

    沈沐把一封信輕輕推到楊帆面前,沉聲道:“出事了!”

    ※※※※※※※※※※※※※※※※※※※※※※

    楊帆看完信,輕輕放回桌上,沈沐順手拿過,丟進了炭爐,火光燃起,把二人的臉映得一明一暗。

    楊帆問道:“情況很嚴重?”

    沈沐道:“丘神績此番赴隴右,負有親身瞭解隴右諸般地理、軍事、兵備、民情等個方面情報的使命,那天,他恰恰調閲了幾處重要邊城的資料,而這幾份資料,都被那兩個逃走的突厥斥候帶走了。”

    楊帆皺眉道:“那又如何?”

    沈沐沒有回答,而是扭過身,在壁板的角落裡輕輕一扳,“嚓”地一聲,一塊木板應聲而落,如閘刀一般切下,落在柔軟的地毯上。牆板上出現了一副地圖,楊帆辨認了幾眼,就認出那是一副朔方、隴右、河西地區的地理圖。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

    沈沐一路點下去,一連指了五六處地方,道:“這幾處地方,都是我朝防禦突厥的軍事要隘,依託險要的山勢地形,突厥人想要進攻河西、隴右,只有從這幾個地方進攻,這幾處要塞如果有一處落入他們手中,就等於被他們打開了一道門口,我朝將徹底陷入被動。”

    楊帆順著沈沐一路指下去的地方看著,在連綿的沙漠和崇山峻嶺之間,這幾處可以溝通突厥領地和河西隴右朔方的城池非常分散,分別分佈在這三大軍區範圍內。

    沈沐道:“如此天氣,兵馬調動不易,而且在無法確定對方的主攻方向前,也沒有辦法讓這幾處地方都補充足夠的兵力。這幾處要隘的詳細情況一旦被突厥人掌握,擇地進攻並佔領,他們的軍隊就可以源源不絶地從這個豁口闖過來。”

    楊帆微微蹙起了眉頭,道:“這裡的守軍還要分兵一部分防備吐蕃,那麼就得從朝裡調兵了。”

    沈沐道:“不錯!可是從中原調兵,路途遙遠,又以步卒為主,在這樣的天氣里長途跋涉,不知幾時才到,等他們趕到,這些地方早就糜爛不堪,我們也許可以把他們再趕回去,重新奪回這些要隘,但是這會造成許多問題。”

    楊帆道:“第一,自然就是對這些地區的破壞和勞師遠征的靡費。”

    沈沐點點頭,道:“第二,武媚剛剛登基,她要出兵,必然重用武氏麾下將領,這兵權之屬怕就要遂了武三思或武承嗣之意。暫時來說,兵權落於誰手並不重要,只要這員將領善戰、敢戰,能把突厥人趕回去就好。但是從長遠來說,卻與我朝國運大不宜!”

    楊帆點點頭,他自然明白沈沐話中之意,如果武承嗣或武三思門下將領掌握兵權,也會不遣餘力挫退突厥人的,但是這兵權也就掌握在他們手中,外面的狼趕跑了,家裡卻養了一頭虎,後患無窮。

    楊帆想了想道:“想必還有第三?”

    沈沐輕輕點了點頭,憂慮地道:“就怕吐蕃不會坐失良機啊。這缺口一旦被打開,等到從中原調兵過來,再把突厥人趕回去,收拾好這裡的局面,不是三兩個月就能辦到的事。

    那時已春暖花開,吐蕃這邊得到消息,不管是衝著上了烏質勒的當,還是衝著隴右河西地區的混亂,他們都不會坐失良機,如果他們再插一手,這仗恐怕一年都打不完,而吐蕃王、相之間的矛盾,也勢必會被外引。

    在這個過程之中,如果讓吐蕃王或大相欽陵任何一方掌握了遠征大軍的兵權並且打了大勝仗,他們就有足夠的資本壓對方一頭,那麼他們就能很容易地壓倒另一方。

    或者,大相欽陵把吐蕃王變成一個傀儡;或者,吐蕃王徹底剝奪欽陵的兵權,從而用平和的手段解決內部的衝突,如果他們在沒有什麼損失的情況把王、相兩者的權力統一起來,今後就更不好對付了。”

    聽到這裡,楊帆也不禁覺得有些頭痛,忍不住問道:“沈兄有什麼好辦法?”

    沈沐沉默半晌,幽幽地道:“你當我是如今的大周皇帝麼?就算我是大周皇帝,我也無計可施啊,除非給我一支可以從天而降的人馬。”

    楊帆聽了不禁沉默起來。

    沈沐嘆了口氣道:“婁師德倒不愧是一位守邊的老將,他已盡他所能做了彌補。一是通知各要隘利用冰雪加固城防;二是通知河西、朔方兩地守將,與他一起,儘可能地抽調兵力補充到前方要隘去;三是派人速返洛京,把此事稟報女帝。

    女帝那邊若能早做準備,一旦這裡有戰事發生,抽調兵馬的速度就能快一些。余此之外,他也沒有別的辦法,這些事不可能不準備,一旦準備,就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所以他想故佈疑陣玩‘空城計’也是不行的。”

    沈沐意興索然地靠回榻背,低低地道:“回去洛陽,先把有關隴右的軍情密報呈上去吧,至於扶持西突厥十姓的事,也可以對女帝說說,有一利必有一弊,這一來倒是更有扶持他們的必要了,不過出兵奪回安西四鎮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因此兵事一延,不知又要拖多少年,拖得越久,越不容易……”

    楊帆騎在馬上,心中彷彿有一團火在燃燒,一連串的變故,讓他心中充滿了一種莫名的憤懣,然而他也不知該向誰發洩這怒火。風雪撲面而來,他卻已感覺不到寒冷,他只希望這風雪更大一些,這壓在心頭的憤懣之氣才能舒緩一些。

    沈沐寫好了回信,那一身皮袍,裹得嚴嚴實實的人接了信,準備登上狗爬犁離開了,楊帆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高喊一聲道:“站住!”

    那人訝然回頭看來,他的頭也裹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雙眼睛。

    楊帆翻身下馬,對他道:“你等等,我還有話要對你家主人說!”

    楊帆登上車子,“嘩啦”一下拉開車門,凜冽的寒風又往車廂裡灌去。

    楊帆沒有關門,就在那被風吹得火苗噴湧的四具炭爐前對沈沐大聲道:“這場實力的較量,結果或許不是我們所能夠決定的!但是,我們可不可以給它增加一個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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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條鯰魚

    合黎山南邊是蘭州,北邊則是沙漠,地理環境迥然有異。

    不過,這裡的沙漠並非全然是一片渺無人跡的所在,在沙漠裡分佈著大大小小百餘處湖泊,有些湖泊是淡水湖,有些湖泊是鹹水湖,還有些湖泊雖然是鹹水湖,但是鹹水湖中還有許多泉眼,日夜不停地噴湧著淡水。

    這種奇異的地貌,使得這片荒漠地區也有許多部落,依附於湖泊周圍生活著。沙巴部落就是其中的一個。

    深夜,天很冷。

    起伏不定的沙丘如同一座座小山,高者兩百多丈,小者幾十丈到一百餘丈,在一座座沙丘後面,有一支隊伍正沿著沙脊悄然向沙巴部落潛來。

    沙巴部落傍湖而居,背後就是一座近兩百丈高的大沙丘,隊伍在沙丘上停住了,片刻之後,有人一聲令下,這些人就身背長刀,紛紛縱下沙丘,藉著快速衝下的速度,飛快地向沙丘下的部落衝去。

    “轟隆隆……”

    這裡的沙山是響沙,近千人衝下山去,所引起的巨大轟鳴聲,就彷彿幾架巨型轟炸機從部落上空一掠而過,又似沉悶而深遠的雷聲,響聲之大在這靜寂的夜裡可以傳出數十里地。沙巴部落的人被驚醒了,但是他們已經來不及應變了。

    喊殺聲驟然響起,寂靜黑暗的湖畔部落突然間人聲鼎沸,婦人和孩子的哭喊聲,狗和牛馬的吠叫聲,刀槍劍戟的撞擊聲,咒罵吶喊的廝殺聲交織在一起,把這寂靜的沙漠吵成了一鍋粥。

    當黎明第一縷陽光曬向大地的時候,部落中已經安靜下來。地上躺著若干具屍體,鮮血流淌得到處都是,凍結成了紅色的冰,整個部落正在恢復平靜之中。

    一些人在清點財物、糧食,把易攜走的攜走,一些人在沙坡下埋葬昨夜混戰中死去的夥伴。另一些人在用豆子、乾草等蒐羅來的精飼料喂著他們搶來的的駱駝和戰馬。還有一些人正在甄別被俘的部落民。

    這些部落民可不全是部落中的自由民,其中還有許多奴隷。這些奴隷有吐蕃人、漢人、回鶻人、契丹人、室韋人,甚至還有與這沙巴部落同屬一族的突厥人,因為他們的部落在部落間的戰鬥中失敗而淪為奴隷。

    這些神秘來客把這些奴隷都釋放了,贈給他們財物、糧食、武器,甚至女人,即便是本來有些膽怯,不敢反抗舊主的奴隷。當他們領到了財物、武器。把以前的女主人變成了自己的女人,也陡然有了抗爭的勇氣。

    更何況,原本很多被舊主虐待的奴隷以前只是勢單力薄。為了活命不敢反抗而已,如今他們翻身做了主人,有了這些人做靠山。他們甚至比這支來歷不明的隊伍更想殘忍地對待自己的舊主。

    很快,這些被解放的奴隷和被看押起來的部落民就弄清了這些人的來歷,這是兩支遠近馳名的馬匪,一支是以漢人為主的‘小飛將’,一支是以突厥人為主的‘黑旋風’。‘小飛將’和‘黑旋飛’都是馬匪首領的綽號,馬匪不需要打什麼旗號,別人為了區分他們,就用他們首領的綽號為他們命名。

    ‘小飛將’這支隊伍中有一個特殊的人物,就是依舊粘上了絡腮鬍子的楊帆。當日聽說朔方、隴右、河古三地危機的時候。楊帆突然想到他的樣子既然與那阿史那沐絲相仿,能讓吐蕃人栽個大跟頭,那麼能不能故伎重施,利用這一身份再給突厥人找點麻煩?

    至於如何給突厥人找麻煩,他還沒有想好,他打算到了突厥之後再見機行事,只憑一支馬賊隊伍不可能對擁有控弦之士近三十萬的突厥要採取的軍事行動產生什麼影響。但是如果加上他“阿史那沐絲”的身份就不好說了。

    突厥同吐蕃一樣存在著嚴重的內部矛盾,諸如主部落和附庸部落之間、部落和部落之間。如果能利用阿史那沐絲的身份讓突厥諸部互相猜疑、甚至挑起他們之間的紛爭,造成較大的動盪,在這種內部不穩的情況下突厥勢必不能再發兵攻打大唐。

    如此一來,在他們解決好內部爭端之前。朔方、隴右與河西軍方就能從容應變,補充兵力、調整部署、加固城防。讓他們得到的情報失去作用。這個計劃無疑是很冒險的,但是的確太有誘惑力了。

    尤其是經過吐蕃王城的成功之後,沈沐也是食髓知味,如果能用計阻止數十萬突厥大軍南下,這個險顯然是值得一冒的。

    於是在仔細計議之後,沈沐決定以小飛將張義的馬賊為主幹,再從烏質勒那裡借調些精騎,偽裝成一支馬匪隊伍潛入突厥領地,之後就由他們見機行事。需要為匪時為匪,需要搖身一變成為突厥兵馬時,楊帆把鬍子撕掉就是了。

    行動一旦制定,最大的障礙就是原本作為擺設的田舍雞和熊開山了。楊帆這次行動不想通過軍方來進行,首先來說,婁師德未必會同意這麼冒險的行動,讓他把數千孤軍扔進突厥狼群自生自滅,這個責任干係太大。

    同時,探子實在是無孔不入,據沈沐收到的消息,那兩個突厥探子就是在軍中內應的幫助下才得以逃脫的,如此看來,反而是烏質勒的部落和張義的馬匪幫更純粹一些。可是這樣的話,怎麼對高舍雞和熊開山解釋呢?

    張義提供了一個最簡單的辦法:把他們幹掉!

    這個法子的確毫無後患,但是楊帆下不了手,為了可能拯救的十幾萬、幾十萬人的生死,犧牲兩個無辜者,這個代價似乎是值得,但是楊帆下不了手,他想說服這兩個人加入自己的計劃。

    在途徑一處綠洲小鎮時,楊帆把他們叫到了自己的住處,說是通過朝廷的秘報系統獲知了突厥奸細帶了重要軍情逃回突厥,為了阻止突厥人可能發動的突襲,他想利用自己酷似阿史那沐絲這一點潛入突厥製造動亂。

    除了突厥一旦入侵會造成的傷害,楊帆更是不遺餘力地講了一旦事成,可以得到多大的前程。高舍雞和熊開山並不傻,從他一路趕到突騎施部,然後帶人去吐蕃轉了一圈,便收集到了足夠的情報這一點。就知道他另有消息來源和勢力幫助,他們二人只是一個擺設。

    多年的斥候生涯,養成了他們謹慎縝密的心性,他們不想打聽楊帆的秘密,他們也不畏懼死亡,他們的家就在隴右,楊帆的所作所為,是有利於他們的父老和親人的。有這一點就足夠了。更何況,他們也清楚這次冒險一旦成功將意味著什麼。

    於是,兩個本來就以冒險為職業的軍士。慨然答應與他一起行動。

    之後,沈沐便在那小鎮上停下來,派親信趕回突騎施部。向烏質勒索要人馬。突其施部縱然有奸細,也不可能形成一個強大的諜報系統,區區一兩個耳目的話,這樣的大雪天他們根本不可能送出什麼消息。除非他就此叛逃再不回來。

    饒是如此,沈沐對這一重大行動還是做了充分的保密,他派親信面見沈沐密商此事,對外只說是途中遇馬匪襲擊,所以需要突騎施部派人保護,烏質勒親自挑選了最驍勇善戰、也最信得過的一千五百名心腹武士。只有帶隊的首領一人知道底細,直到一千五百名勇士趕到小鎮,這才向他們正式宣佈任務。

    在此期間,沈沐也通知了湟水那邊派人來接自己,他的人來得比突騎施的一千五百名騎兵還早些。一應事情安排妥當之後,張義和楊帆率領馬賊和突騎施騎兵改道突厥,沈沐則返回湟水。

    楊帆和張義率領兩千人步行翻越合黎山。進入大沙漠。張義這幾年縱橫各地,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替沈沐打探情報,結交人脈,完成一些官面上不宜完成的任務。他與突厥境內的一支馬匪幫的頭領黑旋風是八拜之交。

    張義帶著人找到黑旋風的駐地,本來是想從他這兒買些馬匹。誰知黑旋風聽說他此番帶人潛入突厥是要干幾票大買賣,登時來了興緻。非要吵著跟他合夥干,搶到了東西和女人二一添作五。

    張義暗暗請示了楊帆,楊帆此番潛入突厥,恨不得攪他個天翻地覆,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再說有這支本地的馬匪幫忙,就等於多了一雙眼睛和耳朵,無異會讓他的成功率更高一些,張義同意了黑旋風的要求,並且很寬宏地表示:搶來的金銀和糧食二一添作五,搶來的牛羊馬匹、婦人和奴隷統統歸黑旋風所有,喜得黑旋風拍著張義的肩膀連呼好兄弟。

    於是,一夥真馬匪,一夥假馬匪,就在互相配合中開始了對突厥部落的大掃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臉大鬍子的突厥大漢黑旋風扛著三股托天叉,看著從他面前趕過去的成群的牛羊放聲大笑,一轉眼又瞧見從那些部落酋長家裡搜出來的財寶和那些頗有姿色的女人,忍不住又是一陣開懷大笑。

    張義和一臉大鬍子幾乎媲美黑旋風的楊帆站在不遠處,低低耳語著。楊帆道:“張兄,咱們要以戰養戰,這馬匪還是要扮的,不過總在突厥邊緣地帶掃蕩一些小部落,用處實在不大,咱們已經搶到了足夠的馬匹,可以往裡走了。”

    張義看了眼正在不遠處傻笑的黑旋風,問道:“他怎麼辦?”

    楊帆道:“他的人手不少,暫時還有用處,同時也能幫著咱們迷惑突厥人,先帶著他們幹吧,等到感覺有危險時,不用咱們說,他自己就會打退堂鼓了,到那時再甩開他咱們自己來!”

    張義點點頭,向黑旋風走去。

    不一會兒,黑旋風的一些人便押著擄獲的牛羊婦人,帶著新加入進來的馬匪把財貨席捲一空向他們的老巢趕去。而黑旋風帶領其他馬匪與張義一道,沿著大沙漠的邊緣地帶向縱深潛去,就像衝進沙丁魚群的一條鯰魚,開始了他們的“攪活”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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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四十二章 奇襲‘大箭頭’

    拔悉彌部落是楊帆進入突厥地區後遇到的第一個大部落,他們的首領是大箭頭蕭牧木。

    突厥可汗把全國部落劃分為十個設,每設賜一支令箭,設的首領再把他管轄的部落群劃分為左右廂,每廂下設五個部落,每個部落再賜一支令箭,所以具體下來,一個大部落也稱為一箭,大箭頭就是大首領,正式稱呼是俟斤,集軍政大權為一身的部落酋長。

    張義扛著他的箭頭旗,奔著大箭頭蕭牧木的部落就來了。

    ‘黑旋風’雖然是突厥人,他的馬匪隊伍卻比‘小飛將’張義的人還要狠。本來‘黑旋風’的匪幫勢力比現在要大,要不是在突厥軍隊的圍剿下受了重創,他也不至於在‘小飛將’來買馬時連兩千匹馬都湊不齊。

    要知道他最強大的時候帶人出去打劫,常常是一人三馬,如今可算是給了他報仇雪恨的機會。不過像拔悉彌這樣的大部落,‘黑旋風’一向是不敢進攻的,即便是這一次聯合了‘小飛將’的人馬他也不敢,要知道拔悉彌部落的控弦之士至少有七千人。

    但是他派出的探子卻稟報說,拔悉彌部落的青壯勇士似乎大部分都離開了,這個消息立即引起了楊帆的警覺。此時正是寒冬季節,沒有遊牧遷徙的事情,像拔悉彌這樣的大部落,他們的戰士能到哪裡去?

    楊帆馬上想到,莫非那兩個逃走的突厥探子已經把情報送到了突厥可汗帳下,突厥可汗正在集結兵馬,準備攻打大周國的邊疆要塞?

    要弄明白這一點,瞭解突厥的軍事動向,他需要攻打這個部落,詢問他們的頭人;要讓拔悉彌部落的戰士無心南征。回援部落。也需要讓這個部落遭受重創;同時,以這個部落酋長的等級,是有機會見過阿史那沐絲的。楊帆也想在這裡露露臉,引起這個部落對阿史那沐絲的猜忌,挑起他們之間的爭端。

    張義得了楊帆的授意。便堅持要啃下拔悉彌部落這塊肥肉,黑旋風本來有些忐忑,但是在仔細打探,確信拔悉彌部落的主要戰力已經離開之後,登時貪心大起,如今有小飛將的兩千強兵助陣,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今日,恐怕他再也沒有機會打這樣的大部落的主意了。

    於是。雙方一拍即合,悄悄地摸向拔悉彌部落。

    拔悉彌部落是這一帶沙漠地帶中最大的部落,所以他們的駐牧之地擁有一個極大的淡水湖。周圍還有一些樹木和蘆葦叢、以及牧草。鼠尾草、沙棘等野草,儼然是一處沙漠綠洲。由於這裡已是突厥境內。不虞遭受外敵入侵,而流竄於草原的馬匪也從不敢打這種大部落的主意,所以整個部落的防範非常鬆懈。

    楊帆派了高舍雞、熊開山兩個身手高明的斥候,再加上張義、黑旋風兩人從他們手下挑出來的十多個為人機警、身手靈巧的勇士開路,悄悄在下風頭向拔悉彌部落摸去,一路上沒有遇到一處游哨,直到距拔悉彌部落的氈包聚居區兩里地外,才發現兩個帶著獵犬的巡弋哨兵。

    高舍雞和黑旋風部下的一個箭術高手分配好下手對象,伏在草叢中觀察好目標,同時開弓射箭,都是二連珠的射術,先射人後射狗,一箭斃命,再往前摸去,壓根不見一個哨位,熊開山立即摸回去向楊帆稟報。

    楊帆等人牽著馬正在步行靠近。雖然對方沒有嚴密的防範,但是部落太大了,他們這點兵力是吃不下的,一旦騎馬靠近,即便他們是在下風頭,那動靜也必被牲畜和獵犬發現,部落中的人發覺得早,反抗起來就不易對付,畢竟這草原上哪怕是老弱婦孺也有提弓一戰的能力。

    得到熊開山的回報,他們才悄悄加快了速度,當他們趕到那個部落前面時,天色已經有點發亮了,濃厚低沉的雲層間微微透出一線光明,將眼前的一切照得朦朦朧朧的。

    氈包連綿不斷,粗確估計,整個部落的人口應該在四萬人以上,楊帆、張義和黑旋風伏在草叢中認真觀察著。

    黑旋風兩眼放光,看著那一座座氈包,彷彿看到無數的牛羊、財寶和女人,楊帆卻在估量著憑藉總數不過四千的兵力,如何吃下這個大部落,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扣住他們的頭面人物,確保自己計劃的實施。

    思索良久,楊帆對張義耳語了幾句,張義點點頭,挪到黑旋風跟前,往前指了指,道:“部落太大,咱們沒辦法一網打盡,一會兒直接衝向他們大箭頭的主帳,抓住他們的首領,那些普通牧民只能四下逃竄,咱們不用理會他們,只管把那些有權有勢家裡有錢的人家留下來,在他們的援軍趕來之前就走。”

    這句話正合黑旋風心意,兩下計議停當,舉手一揮,身後武士次第上馬,紛紛掣出了兵刃。

    “嗚~~嗚嗚~~~”

    淒厲的號角聲響起,蹄聲如同一陣沉悶的鼓聲,四千狼騎猛衝出去,鑿穿了拔悉彌部落的大營,直往縱深趕去。

    “殺!殺!殺!”

    突如其來的喊殺聲,把拔悉彌部落的人驚醒了,牛羊馬匹在牲口圈裡不安地叫著,驚醒的男人們衣衫不整,匆匆提了刀槍就衝出氈帳,無數的騎士從他們帳前馳過,信手揮下的鋒利馬刀,把他們劈得身首異處。

    有些牧人剛剛爬上光著脊背的馬匹,一桿長矛就遞到了眼前,將他狠狠捅了個對穿,持矛者甚至來不及抽回長矛,順手把矛柄一鬆,便抽出了佩刀,繼續向前殺去,那被長矛刺了個對穿的牧人這才緩緩地鬆開抓緊的馬鬃,一頭跌下去,被後面繼續衝過來的無數馬蹄踏得稀爛。

    至於不在馬匪們衝鋒路線上的那些氈包,驚慌跑出來的牧人也沒有得以倖免,有的人剛剛掀開帳簾跑出來,腰還沒有挺直。一枝快箭就射中了他的胸口。也有少數人有機會反射幾箭,射死或射傷幾個馬匪,登時惹得其他馬匪凶性大發。提馬過來,把他全家殺個精光。

    “棄械免死,不許出帳!棄械免死。不許出帳!”

    馬匪們一邊往前衝,一邊大聲呼喊著。

    只要這些牧人全都縮在自己的氈帳中,彼此不能聯繫,無法聚合起來,就根本不足懼。殺戮果然使得牧人們紛紛禁足,躲在帳中透過一角縫隙向外面看。

    馬匪的隊伍呼嘯而過,片刻不停,直向那些在部落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所居住的地方殺去。這很容易辨認,從氈包的大小和華麗的程度就能看出來。

    眼見最後一撥馬匪也呼嘯著衝過去了。有些膽大的牧民探出頭來,確信後面再無敵人,立即喊出家人。匆匆跳上來不及備鞍的駿馬。向荒野裡狼狽而逃。

    只要有一個帶頭的,就自然有人效仿。一見他們安然逃走,並未受到截殺,其他牧民紛紛扶老攜幼騎上駿馬,瘋狂地逃去。

    他們的行動正合馬匪們的心意,要不然把這麼多牧人集中起來,一旦他們暴起發難,恐怕真要彈壓不住,任他們四散逃逸,剩下的人就好控制了。

    草原上的部落,為了草場能夠滿足放牧的需要,部落與部落之間的距離非常遠,像這種沙漠弋壁地帶草皮不夠豐美,部落之間的距離就更遠了,尤其是像拔悉彌這樣的大部落,恐怕要相當大範圍的草場才能滿足他們的生存需要,馬匪們根本不擔心他們能很快找來援兵。

    常年在內戰、外戰中生存下來的突厥人的確是最善戰的民族,即便是馬匪們以最快的速度殺向核心地帶,當他們趕到時,還是遇到了匆匆集結起來的突厥人的反抗。

    這些突厥人的首領固然位高權重,生活優渥,卻不是養尊處優、不善騎戰的廢物,他們在戰場上個個驍勇,即便是遭遇了這樣的突然襲擊,他們依舊表現出了卓越的戰鬥素質。一群衣甲不整的突厥人奮勇衝殺,瘋狂反擊,為其他族人的集結爭取著時間。

    黑旋風和小飛將清楚絶不能讓他們組成有力的反擊,必須速戰速決,只要擒賊擒王,接下來就好辦了,他們兩個領著悍勇的馬賊與這些突厥首領組織起來的隊伍亡命地廝殺著,這些突厥人的隊伍畢竟變起倉促,漸漸有些不支起來。

    “殺!”

    楊帆催馬前行,一矛搠入一個突厥大漢的胸膛,雙膀一較力,把他整個人都掄起來,好像風車似的在空中一旋,奮力向前一砸,正砸在迎面撲來的一名突厥騎士的身上,將他整個人都砸下馬去。

    這人“鏗”地一聲砸落在地,頭暈眼花的剛剛抬起頭來,就見一匹高頭大馬出現在頭頂,兩隻碗口大的馬蹄揚在半空,一支鋒利的長矛筆直如一線地對著他。

    “滴嗒!”

    矛尖上一滴鮮血正落在他的眼中,他的眼睛下意識地一閉,然後胸口就一陣巨痛,那支長矛已刺穿了他寬厚的胸膛,把他整個人都釘在了地上。

    楊帆一手持矛,一手持繮,縱目四望,只見營中情勢已經被他們控制住了,外圍的拔悉彌部落的牧人正紛紛逃竄,而核心區這些或尊或富的突厥人已經被他們團團包圍,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大俟斤,你快走!”

    有人在高聲嘶喊著,楊帆這一路過來,掃蕩沙漠,已經能聽懂一些他們經常提到的詞語,何況這俟斤的官名發音就是俟斤,楊帆霍然望去,就見一名突厥武士把一個衣衫不整的大漢推上馬背,剛一返身,就被一個馬匪摟頭帶肩劈成了兩半。

    騎在馬上的虯鬚大漢一撥馬頭,揚鞭就欲遠遁,楊帆一揮手臂,手中的長矛化成了一道虛影,被他當成投槍狠狠地擲了出去,長矛帶起一道淒厲的長嘯,“噗”地一聲洞穿馬腹,那馬哀鳴一聲,猛地一躍,便把那大漢從背上掀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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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四十三章 自行腦補

    戰事終於結束了,已經習慣於分工合作的張義和黑旋飛很默契地安排著善後的事情,有人押著一群婦人女子去弄吃的,有人負責清理部落中的奴隷,給他們發放武器和財物,煽動他們造反。

    不管他們是否願意加入馬匪,總之能讓他們做些顛覆的事情,就能給這些部落製造些亂子。還有人負責清點寨中的牛羊財物、兵器財寶。

    黑旋風已經笑不出了,不是因為沒有搶到財物,而是因為搶到的財物太多,他不可能把這麼多的牛羊和財物全部運回他的老巢,眼看著有些財貨必須得捨棄,他打心眼裡疼得慌。

    鳩占鵲巢的馬匪們佔據了拔悉彌部落最好的氈帳,吃著最好的食物補充體力,一有了精神便興緻勃勃地投入對財物和女人的分割與收藏之中。

    當然,他們並沒有因此得意忘形,儘管知道逃走的牧民絶不可能這麼快找來援軍,他們還是把哨卡設到了遠在三十里之外的地方,確保一旦有敵軍接近,能夠立即脫身遠遁。

    大俟斤蕭牧木華麗的氈帳已經換了主人,黑旋風正在外面一路走一路心疼地琢磨著究竟有多少財物沒辦法帶走,‘小飛將’張義則在帳中審訊著此地原本的主人蕭牧木。

    “大箭頭兒,據我所知,你們的部落至少有七千控弦之士吧,怎麼全變成老弱婦孺了呀,人呢?莫不是都死光了?”

    張義倚在柔軟的絲綢被縟上,膝上伏著一個衣衫不整、胴體妖嬈的女人。帳中很亂,被縟都沒疊起,大箭頭蕭牧木是在睡夢中驚醒,匆匆跑起來應戰的。張義膝上的這個女人是蕭牧木的一個愛妾,叫拓跋若冉,黨項羌人,姿色很出眾的一個女人,如今卻成了張義膝上的一個玩物。

    張義一邊向蕭牧木問話,一邊輕拍著那女人的圓臀。居然還打出了節點兒。楊帆隨意地坐在側廂一張几案上,仔細一聽,張義這貨拍的居然是《將軍令》。

    蕭牧木用怨毒的目光瞪著張義,一言不發,張義嘿嘿一笑,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道:“把他的兒子拖出去一個,宰嘍!”

    “慢著!”

    蕭牧木忍了忍怒氣,低聲下氣地道:“可汗下令。召各部勇士集結於薛延陀部。”

    張義身形一探。問道:“大雪寒冬的,骨咄祿集結兵馬這是要幹什麼?”

    蕭牧木道:“據說是得了唐人的重要情報,要發兵奪取唐人城池。擄奪他們的財帛婦人,這一次參戰各部,擄獲多少均歸本部所有。勿需上繳,所以……各部落都派了大隊人馬前去。”

    “哦?”

    張義直起腰來,捏著那美人的肥臀,佯作不在意地道:“聽說骨咄祿臥病在床?他居然還有心思攻打大唐,莫非生病是假的麼?”

    蕭牧木忍氣吞聲地道:“大汗確實病了,現如今執掌兵權的是默啜葉護。”

    張義嗯了一聲,繼續向他套問消息,蕭牧木在人屋簷下,不敢不低頭。但是他知道的實在有限,已經再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張義向楊帆遞個眼色,道:“行了,把他們押出去,儘快把財貨裝好,這兒不是久耽之地。”

    楊帆答應一聲。帶了幾個人押了蕭牧木一家人往外走,他們剛一出去,張義就對手下吩咐一聲:“去!帳外守著,若有人來,叫他等候片刻!”說罷伸手一撕膝上美人兒的衣衫。一陣裂帛聲起,粉彎玉股躍入眼簾。拓跋若冉驚呼一聲,張義便笑吟吟地撲了上去。

    楊帆押著蕭牧木一家人出了大帳,往附近一處更形巨大的帳篷走去,那兒是蕭牧木平時聚眾議事的所在,非常寬敞,裏邊也沒有什麼家什,如今部落中的一些管事首領及其家人全都關在這裡。

    楊帆押著他們往回走時,鬍鬚被風吹著漸漸脫落下來,這鬍子脫落當然是他自己動的手腳,但是旁人無從知道。

    楊帆的鬍鬚已經脫落了一半,還“渾然不覺”,大搖大擺地走在所有人前面,進了那頂關押權貴們的大帳,瞧瞧那些權貴,頤指氣使地道:“你們都好好地待在這兒,我們是‘小飛將’的人馬,只為求財,不為殺人,只要你們老老實實的,就不會送了性命!”

    帳中那些權貴一見他的鬍鬚脫落了一半,瞧著他的目光頓時有些怪異起來,一個小孩子驚訝地想喊,幸虧被他的母親發現,急忙把他往懷裡一攬,藏在大袖下的手便輕輕掩住了他的嘴巴。

    楊帆吩咐完了,蕭牧木一家人也被押了進來,楊帆又大剌剌地往外走,這一轉身,沒有鬍鬚的半邊臉頓時映入了蕭牧木的眼簾,蕭牧木一俟看清他的相貌,心中一驚,幾乎一跤絆倒在氈毯上。

    楊帆出去了,帳簾兒放下,持刀的侍衛守在外面,帳中那些權貴“忽啦”一下就圍到了蕭牧木的身邊,有人便低聲道:“大箭頭,那人作了偽裝!”

    另一人道:“做馬匪的還需要藏頭露尾的麼?這些人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其中一位部落長老緊盯著蕭牧木,顫聲問道:“大箭頭,去年五月八,祭拜天神的時候,默啜葉護曾把他的幾個兒子都帶了去,你……可還記得他那幾個兒子的長相?”

    蕭牧木本來還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聽他這麼問臉色頓時變了,道:“你也看出來了?真的是他?”

    那位長老道:“如果我這雙老眼不花,這個人一定是他!”

    其他權貴面面相覷,紛紛問道:“大箭頭,你們說的是誰呀?”

    突厥部落中最大的兩個部落是阿史德氏和阿史那氏。就像後來的契丹國,完顏氏世代與蕭氏聯姻一樣,為瞭解決部族內部的矛盾和衝突,把這兩大系的部落緊密聯繫起來,突厥部落的王族阿史那氏與之外的最大部落阿史德氏也是世代聯姻。

    阿史那氏崇拜太陽,阿史德氏崇拜天神,為了聯合兩大力量,突厥人就把天和日合而為一,以日為神,以天為名,形成敬天拜日的風俗。每年五月八號,突厥各部首領都會齊聚一堂,在空曠的草原上築高台祭神。

    這樣隆重的節日,幾乎每個權貴都會去,蕭牧木和那位長老就是去年代表本部落參與祭神的代表,他們兩個都曾見過阿史那沐絲。其他權貴紛紛向兩人問起,在確信他們看到的人就是阿史那沐絲之後,一時滿帳嘩啦。

    “阿史那沐絲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阿史德氏跟他們阿史那氏可是世代聯姻的呀。”

    “我說,會不會是因八十多年前咱們兩大部落爭奪齊嘎爾草原時那場大血戰?”

    “不會吧,已經是這麼久的戰爭了……”

    即便兩大部落世代聯姻,也不可避免地曾經發生過許多戰爭,一時間,有些人連幾十上百年前兩族結下的仇怨都記了起來。

    蕭牧木輕輕搖了搖頭,道:“這不可能!咱們部落這幾十年與他們的關係還是相當不錯的,沒有理由因為幾十年前的舊怨,突然冒充馬匪給予咱們報復。再說,如果是因為這個,那麼他該把咱們都殺了才對,何必還留著咱們性命?”

    那位長老想了想,突然神色一動,緩緩地道:“大箭頭,聽說可汗這一次病得很重,各部落的幾位大巫師都被請了去,卻都束手無策。”

    蕭牧木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起此事,點頭道:“不錯,我也聽說,可汗這一次的病……,你提這個幹什麼?”

    那位長老陰沉著臉色道:“可汗有兒子,可是默啜葉護大權在握,如果可汗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很可能繼承可汗之位的不會是可汗的兒子,而是兄終弟及,由默啜葉護繼任可汗。”

    蕭牧木略一思索,緩緩點頭道:“不錯,這個可能很大!不過,這是阿史那氏的事情,汗位一向在他們族中產生,跟我們阿史德氏有什麼關係?”

    長老道:“就怕可汗的兒子們不甘心汗位落到他們的叔叔手中,自啟民可汗以來,我朝已經確立了立子以嫡,無嫡立長,子孫優於諸弟繼承汗位的制度。默啜葉護雖然大權在握,不過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如果他想收買諸部擁戴他,就得付出好處,而要付出好處,就需要錢……”

    蕭牧木聽到這裡臉色大變,長老這番話分明是說默啜葉護眼見兄長病危,為了謀奪汗位,便派人冒充馬匪,襲掠諸部財貨,再用以收買諸部人心。這個理由,無疑比那個八十年前兩族之間的血戰更有說服力。

    這個時代的人即便是經常走南闖北的,也不及後世有電影電視、報紙網絡,可以讓人把相貌相同這種事當成一種很平常的事情看待,在這個時代,很少有人知道這世上是可以有人長得一模一樣的,他們從心裡壓根就沒想過跟阿史那沐絲一模一樣的這個人有可能是別人假扮的。

    “這件事,統統都要裝作不知道!不能讓他看出破綻,否則我們就沒命了!”

    蕭牧木神情嚴肅地叮囑著一眾權貴,咬著牙,狠狠地道:“若能逃脫一命,我會親自去見我族的朱圖大葉護,向他面稟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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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四十四章 踽踽獨行人

    楊帆離開關押拔悉彌部落權貴的帳篷,重新粘好鬍子,馬上去見張義。

    到了帳前張義的護兵伸手欲攔,楊帆哪肯理他,伸手一撥便闖了進去。

    張義伏在榻上,正努力鑽探“原油”,一見楊帆闖來,拓拔若冉驚呼一聲,趕緊摀住了面孔,張義狼狽不堪地扯過被子蓋在身上,有些懊惱地道:“二……,你就連一會兒都等不得麼?”

    楊帆見了帳中情形,很有些哭笑不得,當著這個婦人,一句公事也談不得,楊帆忙不迭便往外退,口中應道:“是!大頭領,屬下有要事稟報!”

    張義道:“你且等等,待我穿上衣服就出去!”

    帳簾兒一落,張義“鑽探原油”的動作馬上變成了“打夯”,“吭哧吭哧”即快且急,彷彿身下的地皮都隨之顫抖。

    一盞茶的功夫之後,張義衣裝整齊,神清氣爽地站到楊帆面前。

    楊帆向他翹了翹大拇哥兒,開口便問:“薛延陀部的位置在什麼地方,你知道麼?”

    張義想了想,彎腰拾起一塊石子,在地上畫了起來。整個塞外地形他當然不可能清楚,不過這一帶他也是走熟了的,每一座湖泊的位置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這是在沙漠中保命的本錢,而這裡的部落正是大多依託湖泊而存在的。

    楊帆看他歪歪扭扭地畫好地圖,歪著腦袋仔細看了看,點頭道:“這個地方是咱們所在的位置?”

    張義道:“是!”

    楊帆道:“如此看來,咱們距薛延陀部落並不遠。”

    張義乾笑道:“從這圖上看,的確不算遠,可是真要趕去,就不知要走多少路,中間經過多少大小部落了。”

    楊帆皺了皺眉,道:“位置呢?方位不會錯吧?”

    張義又仔細看了看他畫的那副拙劣不堪的地圖,肯定地道:“位置不會錯。我的記性天生特別好。記人記路都錯不了。”

    楊帆點點頭,捏著下巴沉吟道:“從這個位置看,它處於突厥諸部的中間位置,他們集兵於此,我們無法據此判斷他們究竟想打哪一處要隘。”

    張義道:“那怎麼辦?”

    楊帆思索片刻,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就奔著這薛延陀部落去!”

    張義吃驚地道:“整個突厥大大小小數百個部落的人馬全都在那兒,咱們這點人,就算真的以一當百。也不夠人家塞牙縫的啊!”

    楊帆瞪他一眼道:“笨蛋!誰說要打過去了?”

    他把鬍子一撕,又粘上,悠然道:“我阿史那沐絲要去薛延陀,誰敢攔我?”

    張義恍然大悟,道:“對對對,這一路打打殺殺的,我怎麼把這碴兒忘了,那……黑旋風怎麼辦?”

    楊帆道:“恐怕這一仗打下來。他也吃飽了。再吃能撐死他。他要是願意跟著咱們繼續走,那就帶著他,你不是說從這到薛延陀部還有許多大小部落嗎?依舊一路搶過去,多製造些動盪。等到薛延陀部附近時,咱就搖身一變,變成赴會的突厥部落。黑旋風不傻,不會跟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的,到時不用你趕。他自己就搶著離開了。”

    張義點點頭,問:“什麼時候行動?”

    楊帆道:“不能等逃走的牧民把援軍找來再走,叫他們猜到咱們大致的去向也不妥,咱們馬上就走!”

    ※※※※※※※※※※※※※※※※※※※※※※※※※

    一頂氈帳前,熊開山來回逡巡,心中劇烈地鬥爭著。

    佔領這個部落之後,黑旋風手下的那些突厥馬匪固然是肆無忌憚。擄奪財物,姦淫婦女,就算是突其施部落的那些騎兵也跟他們一樣窮形惡相。

    這是草原上一向的規矩,戰勝者對戰敗者的一切都享有支配權。牛羊、財物、女人,包括戰敗者本人,可以變成奴隷。而草原上的女子也大多有這樣的覺悟,誰成為戰勝者,誰就成為她們的新主人。

    草原上的女子早在她們特殊的生活環境中習慣並接受了這種規則,即便她們再愛原本的丈夫,一般被擄走後也少有反抗的,大多數會坦然接受現實,成為新的丈夫的妻子,並且認真盡責地承擔起照顧這個家庭的責任。

    像後來的草原之王成吉思汗,他的母親和正妻就都曾遭遇過被搶來搶去,淪為他人妻子的經歷。所以,這些馬賊的所作所為幾乎沒有遇到哪個女人的抵抗,眼看如此情形,熊開山也不禁蠢蠢欲動了。

    他跟高舍雞都是專門從事極度危險的斥候任務的,每次出任務少則幾個月,多則一年,而且極其危險,一旦被人識破,就再也沒有生還的可能。他們之所以這麼大還沒有成親,其實並不是因為他們相親時過於沉默寡言,而是因為他們的身份太過危險,誰願意隨時可能變成一個寡婦呢?

    他們在相親時的沉默寡言,恰恰是因為多次經歷相親失敗之後才養成的毛病,熊開山直到如今還是一個處男呢,看著別人可以為所欲為,而那些女人也並不反抗,熊開山也不禁動起了心思。

    就在他身後這頂帳中,就有一位很俏麗的突厥姑娘,黑旋風手下的馬賊衝到這戶人家劫掠財物時因為被戶主阻攔了一下,就想拔刀把他殺死,是熊開山由此路過制止了的,由此也制止了那人對這位少女的侵犯。

    他感覺得出,那位少女對他也頗有好感,而且這些如狼似虎的馬賊到處轉悠,尋摸著一切可以弄走的東西,部落裡的人全都心驚膽顫,那位少女對他甚至有種討好巴結的態度,似乎想倚他為保護,如果他想跟這個女孩睡覺……,她應該不會反對吧?

    熊開山心裡掙扎來、掙扎去,一會兒眉開眼笑,一會兒垂頭喪氣,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麼,臉都臊得紅了,掙扎半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把腳一跺,轉身就往帳裡闖去。

    那位美麗的突厥少女怯怯地站起來,看著他異樣的表情和灼灼的目光,突然就明白了什麼,她有些羞怯地低下頭,又飛快地瞟了他一眼。

    熊開山鼓足勇氣,剛要開口說話,就聽外面傳來了張義的喊聲:“車駝都裝好了麼?走了走了,立即離開!”

    熊開山就想撒了氣的豬臊泡,把頭一耷拉,悶兒悶兒地走了出去……

    ※※※※※※※※※※※※※※※※※※※※※※※※※

    拔悉彌部落隔著寬闊的淡水湖對面的一座沙丘頂上,靜靜地站著一個人。

    她的全身都包裹在土黃色的袍服和連體的頭巾下面,臉上也蒙了同色的布巾,只露出一雙彎彎的眉、一雙秀氣的眼。

    那眉彎彎的,就像夜晚時沙丘下面湖水中倒映的月牙兒,那眼亮亮的,就像無月的夜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

    她的手伸著,駱駝正低著頭,舔著她掌心裡的鹽巴,那小手有些瘦。

    天愛奴跟蹤沈沐很久了,直到沈沐進入大鬥拔谷,住到突其施部落。這一個冬天,她都在沈沐返程必經之路的一個小部落裡守著,但是在返程中,她終於把沈沐跟丟了。

    沈沐返程時正是大雪紛飛的時候,這樣的天氣對她一個單獨趕路的人來說尤其危險,她的馬腹瀉了,等她終於趕到沈沐停留的那個綠洲小鎮時,沈沐已經由湟水派來的人保護著繼續東行了,她見到的是沈沐留下的楊帆、張義等全部人馬。

    這些人鬼鬼祟祟地翻越合黎山進入突厥境內,天愛奴還以為沈沐也在其中,於是她又一路追到了突厥。

    這位姑娘實在有點堅忍不拔的勁兒,直到現在她還以為是沈沐到了隴右,對於沈沐夥同一些馬匪在隴右的所作所為,天愛奴很是不解,不過她只要一路跟下來,瞭解他的全部行蹤就夠了,分析這些事情自有公子,她不需要操心,公子也從來不用別人為他操心。

    天愛奴靜靜地站在那兒,與黃沙一色,對面的人根本看不見她,她瞧著遠處那些人已經開拔走遠了,才輕輕拉了拉繮繩,那頭駱駝立即溫馴地跪倒,天愛奴跨上駝背,輕輕一喝,那匹駱駝就站起來,帶著她沿著那綿亙起伏的沙丘向前走去。

    黃沙襯得那天藍得有些發黑,一駝一人,踽踽獨行。

    倏爾,一陣清越的歌聲在寂靜的荒寞裡響起來:“七月七,乞巧來。七姑娘,請早來。教娃心兒靈,教娃手兒能。綉個滿天星,送你回天宮……”

    沙漠是可怕的,充滿了變幻莫測的危險,這危險對獨自而行的個人更是致命的,但是最大的危險還不是沙漠的地形、氣候造成的危機,而是那種蒼茫天地間一人獨行的寂寞。

    放眼所及,你看不到一個生物,你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只能聽到自己的駱駝踢踏沙丘的響聲,那單調的聲音傳進耳朵,最後會有種在你耳邊擂鼓的感覺,“嗵嗵嗵”的讓人發瘋。

    唱唱歌,可以最大限度地緩解這種單調、孤寂的旅行所帶來的沉重壓力。但是,這歌聲能緩解耳膜的壓力,能緩解她心裡的壓力麼?

    踽踽獨行的身影充滿了孤寂,一如她孤寂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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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別有隱情

    薛延陀是突厥汗國的一個大部落,這個民族原本屬於鐵勒諸部,由‘薛’和‘延陀’兩個部落組成,太宗皇帝的時候他們的部落酋長還曾在李世民的支持下自立為汗國,同突厥爭權,為大唐勢力向北滲透立下大功。

    後來突厥再度強盛起來,薛延陀兵敗,只好投降,再次被納入突厥的統治之下。現如今薛延陀部落的領地處於突厥領土的中間位置,諸部兵馬向這裡集結,可以保證各個部落的兵馬在相差不多的時間裡趕到,而不致出現眾多兵馬單等姍姍來遲的某一部落人馬的情形。

    但是這一來就給楊帆增加了困難,他無法根據突厥人的兵力集結地來揣測他們可能的攻擊地點,從而先行給要塞送信示警,所以楊帆決心潛入薛延陀部落再見機行事。

    這一路行去,他們的角色依舊在“應徵的突厥士兵”和“馬匪”之間轉換著,碰到容易吃下的部落,他們就扮馬匪,搶他一傢伙,碰到勢力強大的部落,就扮成某個部落趕去薛延陀匯合的兵馬,大搖大擺地從他們的部落前面走過去。

    黑旋風走到一半路程時,就覺得離自己的老巢太遠,應該往回走了。他跟張義商量了一下,張義卻堅持要繼續闖下去,不過他很爽快地答應了黑旋風,兩支隊伍最後幹了一票,分了臓,便就此分手。

    這一次,張義這支隊伍也分到了許多牛羊,因為接下來距薛延陀越來越近了,為了避免暴露,他們不大可能再扮馬匪,所以他們也需要有食糧。草原民族的食糧,主要就是牲畜。張義的隊伍趕著擄獲的牛羊。一路往薛延陀趕,倒不虞餓了肚皮。

    突厥打仗時,兵馬要從各個部落裡徵調,被徵調來的戰士都是自備武器、馬匹、食糧。他們的食糧雖然也有些炒麵干餅一類的東西,但是最主要的還是活物,也就是牛羊,每支應徵的隊伍都是這樣。

    只要出征,他們就趕著大群的牛羊。餓了就宰殺幾隻牛羊充飢。在大唐與遊牧部落的戰爭中,戰勝的時候常常在戰報上專門闢出一塊來統計這一戰繳獲牛羊牲畜多少隻。這倒不是一直打到了敵人的部落裡去,而是敵人一旦吃了敗仗,三軍潰退逃命。這些攜來的牛羊就成了戰利品。

    他們沒有任何兵餉,汗國不會管這種事,部落長也不會管這種事,不管是武器、馬匹還是口糧他們都要自己準備。沒有兵餉,他們全靠從戰場上繳獲戰利品來補充損失。獲得收益。所以,他們打順風仗時比誰都勇猛,一打了勝仗就燒殺搶掠,化兵為匪,給佔領地造成極大災難。

    也正因此。他們打敗仗時潰散的速度同樣比誰都快,因為他們死了。自己的家人就要遭殃,連撫卹都沒有,弱肉強食之下,很可能淪為別人的奴隷。所以他們打了大敗仗時,經常會出現大汗身邊也只剩下區區數人保護的怪異景象,那是爹死媽嫁人。各人顧各人了。

    路上漸漸又出現了一些其他部落的隊伍,和楊帆這些人一樣。他們也是衣色混亂,自備的甲冑武器制式不一,哄趕著一群牛羊牲畜,不知道的根本不會把他們當成一群士兵,還以為是一群武裝起來的牲口販子。

    楊帆的隊伍很容易就混到了其中,一起向薛延陀部落趕去。

    這天中午,他們終於趕到了薛延陀部落,楊帆他們擔心會受到盤查,所以有意地落在了後面,只派了幾個突厥人尾隨著前邊的隊伍打探情形,卻發現根本沒有人負責來接待這些從各個部落趕來的戰士。

    這些戰士趕到以後,就在廣袤的雪原上自己選擇一塊背風暖和、陽光充足的所在紮下營帳,搭起一頂頂氈包和牲口圈,然後其首領才會領幾個人進入薛延陀部落的領地拜見此次的三軍統帥。

    見此情形,楊帆放下心來,他們也自顧在雪原上尋找領地紮營。由於各個部落在紮營的時候都是尋找背風溫暖、陽光充足的所在,因此這營盤扎的並不密,向陽背風的那一片雪域,各個部落的營帳連成了排,而背陽迎風的那些區域卻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於是,楊帆他們也有樣學樣,在背風向陽的一面緩坡下紮了營。他們來的本來就比較晚,再刻意地向外讓了讓,就駐紮了這連綿不斷的營盤的最外緣,這樣一旦發生什麼意外,他們就可以最快的速度逃離。

    之後,楊帆和張義、高舍雞、熊開山等人便騎著馬,向薛延陀部落趕去。

    作為一個位處突厥中心的大部落,旁邊又得天獨厚地有一個淡水湖泊,部落中一些住民漸漸不再從事遊牧,而是改作經商,穩定的生活使得這兒不再只是氈帳的建築群,雖然這裡現在還叫部落,卻已經有了一個城市的雛形。

    部落周圍有一丈來高的黃土坯的城牆,城牆風吹雨淋下皸裂出一道道縫隙,就像一張蒼老的臉。城門是高高的柵欄門,沒有人看守,突厥汗國還沒有完善的賦稅制度,進個部落還要收過路費,那些彪悍的牧人是會拔刀跟你拚命的。

    進入城中之後,到處混亂不堪,有一排排的棚子式的建築,也有泥坯的房子,還有草原上常見的氈包,由於城裡湧入大量的外族人,做生意的小販都活躍起來,一排排的棚子下面煙霧繚繞,售賣各種小吃和劣酒。

    那些嗜酒的草原勇士是這裡最大的主顧,他們很多人一樣小菜也不買,卻沽上一皮囊劣酒,喝得津津有味。比較有錢的人才會在小棚子裡坐下來,弄上幾個胡餅、切上一盤牛肉,吆五喝六地喝個痛快。

    楊帆、張義等人都穿著突厥似的袍服,挽著突厥式的髮型,再加上那一臉彪悍骯髒的鬍鬚,看起來和普通的黑裔突厥人沒什麼兩樣,同其他人一樣,他們也把無鞘的鋼刀插在腰帶上,大搖大擺,旁若無人。

    楊帆正往前走著,高舍雞突然拉了他一下,楊帆扭頭一看,高舍雞正在側耳傾聽旁邊一個簡陋的酒棚裡幾個人說話,高舍雞聽了幾句,驀然轉向楊帆,眸中閃動著一抹奇異的亮光,低聲用漢語道:“那人就是從河源軍中逃出來的突厥奸細!”

    說著,他的眼神往棚下一掃,楊帆順勢望去,就見棚下一張骯髒不堪的羊皮氈毯上,擺著一張小圓幾,上邊放著幾樣草原小吃和大酒碗,五六個喝得臉紅脖子粗的大漢正盤膝坐在那兒,高舍雞所示意的那個人正好面對棚外,正大著舌頭說得眉飛色舞。

    楊帆向左右機警地看了看,往棚下一擺頭,低聲道:“走!進去喝酒!”

    賣酒的突厥老漢一見又有客人上門,歡喜不已,連忙把他們讓進去,楊帆等人在角落裡一張比較乾淨的氈毯上坐下來,同樣要了幾樣滷肉、豆乾等下酒菜和一罈子劣酒,裝模作樣地喝起來。

    正在那兒大口喝酒、大聲吹噓的人是葉安,他的堂兄弟典賜死在半途,但他一人竟然真的逃回了突厥,正是他送來的情報,促使默啜下定決心打上一仗。

    其實骨咄祿可汗時下病重,不宜多啟戰端,但是骨咄祿迄今還未指定繼承人,誰也不知道他是打算把汗位傳給自己的兒子,還是傳給與他一同打天下的弟弟,默啜心中很是不安。眼下,突厥國事是由他代理的,他想打上一場大勝仗,提高自己在諸部中的影響。

    這樣的話,兄長迫於形勢,汗位就不能不傳給他,所以他很熱衷打這一仗,為了確保勝利,他動員了各個部落,並且破天荒地提出此次南征,一旦有所擄獲,各部均無須向汗帳繳納貢賦,全部任由自己分配。

    葉安沒有被封為達干,但是官也不小,被默啜親自任命為賀蘭,這個賀蘭不是複姓的賀蘭,而是突厥的一種掌兵官,地位比達干要小一些,默啜已經說過,一旦成功攻陷唐人城池,就晉封他為達干,一旦升為達干,就是世襲官了。

    葉安到了薛延陀後,本部落和相鄰部落的一些勇士趕到後聽說他受了官,有的請他喝酒,有的要他請吃酒,所以一連好幾天了,葉安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酒席,今天這一撥人是他一個部落的,主動請他吃酒,席間葉安免不了又把他的英雄事蹟向這些人再吹噓一番。

    “嘿!那些唐人斥候蠢笨的很,那種扮相,我只一眼就瞧出破綻了,我和典賜帶了人在半道設伏……”

    葉安滔滔不絶地講起來,這幾天他每講一回,那故事都更加驚險刺激一些,再這麼發展下去,他就有化身說書人的可能了。

    棚角,張義、熊開山等人都佯裝喝酒聊天,側耳傾聽他們說話,楊帆和高舍雞竊竊私語,似乎聊著什麼知心話兒,其實卻是高舍雞在向他迅速翻譯葉安所說的話。這些人中,只有楊帆聽不懂突厥話。

    “吹牛吧你,只是這樣就能從唐人軍營裡面能跑出來?”

    葉安受那族人一激,忍不住便說出一番話來,坐於角落的楊帆聽了,一雙眼睛頓時射出慄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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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四十六章 殺丘之刀

    葉安道:“你還別不信!我們一直不肯承認自己是斥候,做出膽怯聽話的樣子,那些唐人也拿我們沒辦法,漸漸也就不再把我們放在眼裡。那天,他們大將軍又把我們調去審訊,我們依舊裝瘋賣傻,那大將軍正感不耐,忽然有人找他,他就帶了侍衛離開了……”

    葉安喝了口酒,洋洋得意地道:“也是那幾天風雪太大,外面本就沒有幾個侍衛,他這一走,就只剩下帳中兩個人看著了,那兩個人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居然在那兒打瞌睡,我們兩人暴起發難,把他們打昏,穿上他們的衣服就走掉了,有他們的腰牌在手,那軍營再如何防守森嚴,還不是來去自如?”

    聽得津津有味的族人遺憾地道:“就這般走掉了?怎不殺了那兩個唐人?”

    葉安道:“衣服上若弄一身血,還如何走得掉?當時打昏他們,只顧穿上衣服就走,生怕耽擱了再來了別的軍士,那畢竟是唐人的中軍大營啊,我們哪還敢浪費功夫,還要急著出去找馬呢。”

    其他幾人紛紛點頭道:“說的也是,如此這般還能逃出來,已是天神保佑了!”

    高舍雞一句句向楊帆翻譯著,楊帆聽到這一句時,目中突地泛起奇異的光芒,他用低沉而冷肅的聲音問道:“你沒聽錯?他真是這麼說的?”

    高舍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用力點了點頭。

    楊帆反覆品味著葉安方才所說的話,目中隱隱泛起一抹冰雪般的寒意。

    沈沐的耳目送來的那封密報。他是除了沈沐之外唯一一個瞭解全部內容的人,那封密信裡對兩個突厥奸細逃走的過程有非常詳盡的描述。

    當時帳中有兩個人看管著這兩個受訊的奸細,門口另有兩名執戟武士守衛,但是在葉安口中,卻只有帳中的兩個人。以葉安方才所敘諸多有所誇耀的內容來看,如果當時帳中真有四名侍衛,他為了顯示自己的英勇。斷然不會往少里說。

    那麼帳口被人從背後割喉的兩名執戟武士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婁師德軍中有突厥斥候的內應麼?葉安固然可以誇耀自己當初刺殺百騎如何英勇,逃出軍營被追殺時如何辛苦,但他怎也不致於把被內應營救這樣的重要事實編得面目全非吧。

    草原牧人之間最重信譽和真誠。欺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適當的誇大和完全的捏造那可截然不同。再者,葉安說當時只是打昏了兩個侍衛。因為怕把血濺上軍服並未殺人,可帳中那兩人被發現時分明身首異處,這到底是誰幹的?

    當時是白天,又是大雪寒冬季節,兩名負責看守人犯的侍衛居然會睏倦到打瞌睡?又不是炎炎夏日,至於這麼渴睡麼?楊帆曾在金吾衛待過,又做過宮中的禁衛,他的兄弟馬橋如今還是一位郎將的親兵,他可是最清楚,能被一位大將軍選拔為親兵侍衛的人軍紀是如何的森嚴。

    此前。楊帆從未懷疑過丘神績,丘神績雖然嗜殺、殘暴,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他畢竟是大唐的將軍,他會為了達到一己私慾。做出這等人神共憤的事情來?然而此刻……

    “這個人很重要!要把他弄到手!一定要活的!”

    楊帆低著頭,用細不可聞的聲音對高舍雞道。

    高舍雞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見他一臉嚴肅,便扭頭對張義說了幾句,張義才不想費腦筋去想為什麼,反正他出發前沈沐已經吩咐過。凡事一概聽命於楊帆,楊帆既然這麼說,那就這麼做好了,於是他很痛快地點了點頭。

    葉安還在繼續說著,說到他與典賜換了軍服逃出軍營,復被發現,讓官兵一通追殺的過程,少不得又添油加醋,大講他如何英勇。最後說到他的堂兄典賜死於路上,又放聲大哭起來,眾人連忙解勸。

    葉安傷心地道:“典賜最喜歡咱們部落的万俟清源姑娘,他還打算這次回來當了官,就去她家裡下聘娶她為妻呢,想不到卻死在茫茫大雪之中……”

    旁邊一個族人勸道:“人死不能復生,你就不要傷心啦,要說清源姑娘啊,典賜就是活著回來也見不到她嘍,她已經嫁人啦。”

    “啊?”葉安抹抹眼淚,問道:“她已經嫁人了?嫁給了什麼人吶?”

    那個族人道:“她嫁了差不多快一年啦,嫁的就是這薛延陀部落的一個富人,就住在這座城裡,叫鐵弗榮致,是個死老頭子。唉!可惜啦,咱們部落的一朵花呀,可惜了,那牝馬一般結實的屁股,那奶牛一般的大胸脯兒……”

    葉安開心地道:“這樣啊,那我一會兒得買些禮物去看看她。”

    幾個族人頓時露出曖昧的表情。

    楊帆等人耐心守在一旁,直到這些人喝罷酒紛紛散去,那些族人都往城外走,回營地去了。因為葉安要去尋訪他們的部落之花,便單獨走向反方向,他在小商販那裡買了些很花哨的首飾頭面,哼著歌兒,搖搖晃晃地走去。

    楊帆等人馬上尾隨其後,葉安一路打聽著,找到了那位鐵弗榮致的家。榮致是一個已經脫離了遊牧改從商賈的突厥人,在這城裡算是小有資產,他花了一大筆錢從葉安所在的部落把這位艷名遠播的万俟姑娘娶回了家,結果旦旦而伐,本來就老弱的身子,不到半年就一命嗚呼了。

    他的四位妻子瓜分了他的家產,万俟清源得到了一處酒鋪子,依舊還用原來的夥計打理著,每天都有進項,倒也過得悠閒。

    薛延陀部落本來就大,人口眾多,再加上週圍駐紮的各個部落的戰士時不時的就到城裡來逛逛,所以街巷各處更是熙熙攘攘。楊帆等人無法下手,只好遠遠地輟著那葉安走下去,看著他走進一處酒鋪子。

    酒鋪子前店後宅,夥計在前邊店舖裡打理生意,老闆娘万俟清源就住在後面的宅院裡,作為本地比較富有的人家,她家的房基和半人多高以下的牆壁都是用石頭壘的。上面則是混了草的泥坯夯成,比起尋常人家要規整、氣派,也整潔一些。

    此時。万俟清源正在後門兒溫情款款地送她的情夫離開,万俟在她的部落時就風流成性,嫁了榮致之後只安份地做了小半年的新娘子。榮致一死,她就故態復萌了,反正現在也沒人管她,更是變本加厲,因此情夫眾多。

    她要送走的這人叫赫連小飛,是薛延陀部落的一個小掌兵官,在他的照顧之下,万俟清源雖以婦人之身管著一家酒鋪子,倒也沒有哪個男人敢欺負他。

    赫連小飛顯然是剛剛得到了滿足,不止笑容輕浮。連腳下的步伐都有些輕浮,他輕浮地在萬俊清源豐挺的胸脯子上捏了一把,嘿嘿笑道:“那我這就回去了,今晚再來找你。”

    萬俊清源和大多數草原女子一樣壯實高大,不過容顏五官並不因為她寬大的骨架而顯得難看。相反卻是很俊俏的,尤其是她那豐碩的胸脯、肥圓的臀部,更是頗讓這些體魄強壯的草原男兒迷戀。

    聽了赫連小飛的話,万俟清源吃吃一笑,嬌嗔道:“你呀,方才還沒折騰夠麼?”

    赫連小飛道:“嘿嘿。很快就要出兵啦,這一去最快也得幾個月才回來,當然得先把你喂飽了才成。”

    兩人正調笑著,前院忽然傳來夥計的叫聲,万俟清源忙道:“好啦,我不送你了,店裡有事情呢,晚上人家等你。”

    楊帆他們牽著馬一路跟到酒鋪子外面,在不遠處停下,楊帆道:“這城裡四處走動的人太多了,如果等他出來,還是不好下手,只能潛進去拿人。”

    他思索了一下,對張義道:“張兄,能弄輛車來嗎?這個人很重要,必須要活的,一會兒把他弄走時可不能露了行跡。”

    張義笑道:“這有何難,只要有錢,在這兒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情,這事交給我好了。”

    楊帆道:“好,你去弄輛車來,停在後院門口!”

    張義答應一聲,領著兩個人匆匆離開了,楊帆又對高舍雞和熊開山道:“等車子駛來,咱們三個就潛進去,如果能不驚動這店裡的人最好,如果被什麼人察覺……”

    楊帆剛說到這兒,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正有什麼人窺伺著他似的,楊帆猛地一回頭,只見街上行人來往,一輛滿載貨物的勒勒車正在“吱扭吱扭”地緩慢行走著,不遠處兩個喝醉了酒的武士站在路邊爭吵著,街邊小販高聲吆喝著生意,一個削瘦的突厥武士牽著頭駱駝正慢悠悠地躲閃著人群,沒有任何異狀。

    楊帆皺了皺眉,雖然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行跡,但是方才那種突如其來的心悸感始終揮之不去,他轉過頭來,對高舍雞和熊開山道:“算了,外面要有人接應才好。你們兩個進去,我在外面守著,能不露行跡最好,如果萬一露了行跡,你們就……”

    楊帆並掌如刀,輕輕向下一斬,高舍雞和熊開山會意,他們點點頭,把馬匹交給楊帆,悄悄散開了去。

    楊帆牽著馬,下意識地又回頭瞧了瞧,還是沒有看出什麼異狀,不禁暗暗自嘲:“太師傅說,江湖越老,膽子越小,我這算是老江湖了麼,怎麼突然疑神疑鬼的。”

    天愛奴很鎮定地牽著那匹駱駝,邁著悠閒的步子走去,直到拐過一條巷角,離開楊帆的視線,暗暗繃緊的肩背才鬆弛下來。

    她輕輕吁了一口氣,撫了撫唇上漂亮的鈎曲胡,心道:“這傢伙在草原上只做了一個月的馬賊,怎麼就變得比狼還警覺了,我只看了他兩眼,就險些讓他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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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21 15:36:47
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四十七章 禍水東引

    一支騎兵隊伍旗旛飄揚的趕向薛延陀部落,同那些常見的驅趕著牛羊、衣甲不一、兵器不一的部落戰士不同,這支只有不到三千人的兵馬著裝非常整齊,皮甲和武器也都整齊劃一,雖然在這遼闊的草原上趕路,他們也不可避免地要攜帶他們的食糧:牛羊,但是這一切都有專人驅趕在他們的隊伍後面,他們有專門的輔兵。

    這是阿史那沐絲的隊伍,他正在趕向薛延陀的途中,還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了,如果走快一些,說不定今天就能趕到。

    阿史那沐絲很興奮,因為他的伯父骨咄祿病重,在這個關鍵時刻他的父親默啜勢必不能離開左右,所以需要委派一個人替他統兵出征。在默啜眾多的兒子當中,是他爭取到了這個機會,他將會同穆阿哈部首領穆恩大葉護、阿史德部落首領朱圖大葉護一同統治南征大軍。

    阿史那沐絲是“特勤”,官職低於“葉護”和“設”,但他是代表他的父親默啜大葉護。阿史那沐絲很清楚,在父親的兒子裡面,他並不是最出色的一個,這次他之所以能夠得到這個好機會,是因為穆阿哈部落的大葉護穆恩即將成為他的岳父。

    阿史那沐絲憑藉他英俊的外表,討得了穆阿哈部落的小公主穆赫月的歡心,穆恩大葉護有許多兒子,卻只有這一個女兒,因此愛若掌上明珠。默啜相信,派這個兒子去,三大勢力集團能夠更好地合作,穆恩是不會虧待了他這唯一的女婿的。

    阿史那沐絲意氣飛揚地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相信,這是父親對他的一次考驗。伯父病重。突厥大權都掌握在父親手中,這汗位十有八九是要由父親來繼承的,如果他能打好這一仗。那麼將來的突厥大汗將是……

    “哈哈哈,涂魔……”

    阿史那沐絲扭頭同自己的副將涂魔說話,他剛剛扭過頭去。異變陡生,前方荒原兩側的皚皚白雪下,突地翻起了無數塵土,就像許多土撥鼠同時從雪地下面冒出來。

    那是一頂頂藤蓋,藤蓋上面壓著一層白雪,不掀開時與雪原渾然一色,根本發現不了。這時藤蓋掀開,無數的射手半身藏在坑下,利矢如雨一般向他們傾瀉過來。首射的一名神射手幾乎躍起的同時就發出了一矢。瞄也不瞄,神乎其神地射向阿史那沐絲的咽喉。

    阿史那沐絲扭頭說話的動作救了他,那一箭本來直取他的咽喉。他這一扭身說話。狼牙箭刺破他的咽喉飛過去,帶起一道飛揚於半空的血跡。阿史那沐絲大叫一聲,手掩咽喉跌下馬去。

    這一來,後續幾箭接連射過他原來的位置,貫入其後數名騎士的身體,那位倒霉的涂魔連一聲都沒吭,就連中三箭,其中一箭貫入他的右眼,從後腦冒出了箭頭,這一箭力道之猛當真驚人。

    這裡的地形平坦開闊,正是弓箭最容易發揮威力的地方,這裡是突厥腹心之地,而阿史那沐絲是從北方的汗庭趕來,他既不會想到這裡竟然有人敢打他的埋伏,也不知道在汗國的南方所發生的那一系列馬匪襲擊事件。

    一時間,狼牙箭從四面八方瘋狂地攢射過來,帶著無比的仇恨,像鐮刀割草一般齊刷刷放倒了一大片人馬,“嗖嗖嗖”利矢破空,呼嘯而至,每一發必帶出一聲慘呼,這些埋伏於左右的射手全都是至少能二連珠、三連珠的高明射手,射速快、射得準,無數騎士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兒,就被射穿身體,栽於馬下。

    “衝出去!衝出去!”

    汗庭精鋭終究不比尋常,他們雖驚不亂,馬上提起騎盾,跳下戰馬,籍盾牌和戰馬防身,試圖發起反擊,片刻之後,遠處蹄聲如雷,打著阿史德族旗號的突厥騎兵蜂擁而至,避於馬屍之後的一個達干官驚呼道:“阿史德人要幹什麼,他們反了不成?”

    拔悉彌部落的首領大箭頭蕭牧木手舉馬刀,衝在最前面,面孔因為仇恨已經扭曲起來,瘋狂地吼叫著:“殺!殺光他們,為我們的族人復仇!”

    ※※※※※※※※※※※※※※※※※※※※※※※※※

    酒鋪子後面,万俟清源的閨房內,這位老闆娘像一匹馬兒似的跪趴在那兒,披散的頭髮就像風中飛揚的馬鬃,葉安跪在她的身後,像一名騎士般瘋狂地馳騁著。

    老闆娘時而四肢著地、時而四腳朝天,儘管葉安瘋牛一般,好像精力永無窮盡,她卻像厚實的大地一樣,依舊安穩地承受著,還發出很舒服的呻吟聲。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壞的田呀。

    萬俊清源是他們族裡姿色出眾的一個女子,葉安也是她的追求者之一,但是他地位既低,家境貧困,長得又不算英俊,雖然他知道這個女子很是風流,卻也不可能看上他的,因此從不敢生出妄想。

    結果他今兒來,給万俟清源帶了些小禮物,又向她吹噓了一番自己已經獲得什麼官職,將要得到什麼官職,這老闆娘一聽,頓時覺得攀上這個男人大有前途。她既有心勾搭,葉安哪裡還把持得住,只是稍有示意,二人便化成了一團乾柴烈火。

    高舍雞悄悄摸到門口,輕輕一拍熊開山的肩膀,熊開山嚇得一激靈,高舍雞道:“你幹什麼呢,車子已經弄來了,還不下手?”

    熊開山面有難色地道:“那個混蛋跟一頭莽牛似的沒個消停,怎麼下手?”

    高舍雞把牙一咬,道:“等不得了,闖進去,把他打暈弄走。”

    熊開山道:“那個女人怎麼辦?”

    高舍雞道:“說不得,只好把她做了!”

    熊開山點點頭,二人互相打個手勢,突然暴起,一推房門便闖了進去。葉安正在飄飄欲仙,忽然想起死掉的堂兄典賜,便咬牙切齒地低吼起來:“典賜!典賜!兄弟替你幹啦!你看著。兄弟替你……呃!”

    葉安後腦挨了重重一拳。一頭昏倒在万俟清源身上,高舍雞扯過一件袍子往他身上一裹,往肋下一夾。轉身便走。高舍雞一拳打向葉安後腦時,熊開山就撲了過去,万俟清源突見闖進兩個大漢。嚇得剛要叫喊,一口刀就伸進了她的嘴裡,嚇得她一動也不敢動。

    等到高舍雞一走,熊開山看到她那白花花的身子、白花花的胸脯,一雙眼睛都晃得白花花的了,趕緊移開目光看都不敢看一眼。万俟清源試探著稍稍把嘴從刀口下挪開,戰戰兢兢地道:“你……你是誰,要幹什麼?”

    “我……我是……”

    熊開山吱吱唔唔地說不出來,想起葉安的囑咐。突然又攥緊了刀柄。万俟清源看到他攥刀的動作,心中一慌,趕緊撲過去抱住他的雙腿。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殺我。我保證什麼都沒看見,我只是一個可憐的寡婦。求求你……”

    她這一抱,臉頰忽然頂在一處硬梆梆的所在,原來熊開山在外面看了半天活春宮,身體早就起了反應,萬俊清源馬上意識到自己還有一份保命的本錢,她立即挺起傲人的胸膛,故意展示著自己的豐乳肥臀,媚聲道:“我侍候你,好不好?”

    熊開山面紅耳赤,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老闆娘不由分說,伸手就去解他腰帶,熊開山的要害突然被握住,只覺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襲上心頭,不禁一個哆嗦……

    ※※※※※※※※※※※※※※※※※※※※※※

    “怎麼還不出來?”

    外面,暈迷的葉安已被丟進車廂,捆綁結實,嘴裡塞了團破布,身上又蓋了牧草,左等右等不見熊開山出來,楊帆不禁蹙眉說了一句。

    高舍雞道:“我去看看!”

    不過片刻,高舍雞又跑了回來,道:“沒事,他……濺了一身血,正找衣服換上,你們先走,留兩匹馬!”

    楊帆也怕這車子在門口停留太久引人注意,答應一聲便與張義等人先走了。高舍雞走出門,牽住兩匹馬的馬繮繩,回頭看看虛掩的院門,再看看遠去的那輛車子,臉頰抽搐了幾下,露出一抹很怪異的神色。

    張義的營地之內,被五花大綁的葉安面色如土地跪在那兒,他萬萬沒有想到,一路艱難險阻他都闖過來了,卻在他回到故鄉,陞官發財的時候,在突厥大城裡被唐人抓住,他知道這一回恐怕已不可能再有上一回那般幸運了,既然是在他們的地盤上,這些漢人豈能不嚴加防備?

    楊帆問道:“你們準備攻打哪裡?”

    葉安垂頭喪氣地道:“我不知道!”

    眼看張義冷笑著向他走過來,葉安趕緊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楊帆冷哼道:“調動這麼多兵馬,搞出這麼大的陣仗,攻打哪裡想必早已確定了,情報是你送回來的,你又剛被封了官,這件事你會不知道?

    葉安哭喪著臉道:“攻打哪裡,其實還沒有定啊!有了那些詳盡的情報,攻打哪裡都是大有把握的,至於具體選擇哪裡,默啜大葉護也不好獨斷專行,正要等三位大葉護趕到才好商議!”

    楊帆見他不似作偽,便道:“先把他押下去,回頭咱們再抓個人印證一下!”

    張義一擺手,立即走上兩個大漢,提起葉安押了下去。葉安剛被押走,高舍雞和熊開山就出現在帳口,楊帆問道:“人做掉了?沒留什麼痕跡吧?”

    熊開山臉色紅得發紫,結結巴巴地道:“做……做了……,沒……沒留什麼痕跡……”

    楊帆奇怪地看著他問道:“你喝多了麼?”

    熊開山訕訕地讓到一邊,楊帆定晴看去,原來在熊開山高大的身影后面,居然還站著一個人,比起熊開山魁梧的身形來,她的身材實在算是非常嬌小了,穿著一身男人的突厥式袍子和帽子,但是眉眼五官卻透著女人獨有的秀氣,神色間帶著惶恐。

    楊帆看看這個女人,又看向熊開山,一臉的莫名其妙。

    熊開山“卟嗵”一下跪倒在地,憋了半晌,悶聲粗氣地說了一句:“留下她唄,俺……還沒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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