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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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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23 02:00:00
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六十八章 阿奴的打算

    “徐郎將可在車上?”

    楊帆的車子剛到城門口,白亭中郎將葉雲豹就快步迎了上來。

    葉雲豹的官職比徐義生高一品,由於個人脾性的原因,葉雲豹跟貌似儒雅、實則粗魯的徐義生一向不大對付,不過這一次對於徐義生幾乎完美的撤退,能夠保全這麼多將士的性命,葉雲豹是衷心佩服的。

    在軍中,儘管也講資歷、講背景,但本事永遠是第一位的,徐義生展示了他的本事,所以葉雲豹雖身為上官,當朝四品的中郎將,也不惜紆尊降貴,城門恭迎。

    楊帆勒住了馬繮繩,遲疑著停住。

    四下里,隨同他一起回來的將士們都把熱切的目光望向馬車,期盼著他們的郎將出現,歡呼聲已經衝到了他們的喉嚨。

    “嗯?徐郎將可在車上?”

    葉雲豹見車中沒有回應,微微皺了皺眉,略有不悅。

    楊帆吸了口氣,跳下馬車,抱拳道:“卑職羽林衛百騎侍衛楊帆,見過葉中郎將!”

    “哦?”

    葉雲豹是知道百騎的,目中異采頓時一閃,不過他眼下最關心的還是徐義生,無暇客套,只是問道:“徐郎將在車上?”

    楊帆道:“是,徐郎將就在車上。不過……徐郎將行獵時恰遇突厥大軍,立即率親兵迎敵,不慎中箭。屬下竭力將郎將救出,可是……徐郎將還是半途就死掉了。”

    此言一出,四下大嘩,幾名徐郎將的親兵衝上來道:“放屁!我家郎將剛剛還指揮我等撤退,怎麼就會死了?郎將!郎將!”

    他們說著就撲向馬車,馬車中陡地響起徐義生的聲音:“都不要吵,稍安勿躁!”

    一聽這熟悉的聲音,眾親兵欣喜地站定,齊聲喚道:“是徐郎將!”

    轎簾兒一掀,天愛奴彎腰從車裡走出來。眾兵卒一瞧。是位柳眉杏眼、容顏俊俏的姑娘,不由一呆:“郎將車裡怎麼還藏了個女人?”

    他們雖生疑問,卻未多想,目光只在天愛奴身上一轉,便又望向車廂,只道徐義生這回就該出來了,卻聽天愛奴道:“楊侍衛所言千真萬確,徐郎將還未趕回飛狐口,就因傷勢過重而去世了!”

    她這句話依舊是用徐義生的聲音說的。眼見一個俏生生的大姑娘,一開口居然是一個粗獷豪邁的男人聲音,而且與徐郎將一模一樣,只把四下官兵驚得目瞪口呆。

    徐義生的親兵們猶自不信,他們衝上車去,片刻功夫就把徐義生的屍體抬了出來。徐義生哪裡是屁股中箭,一枝箭桿粗如雞卵的狼牙箭筆直地插進他的後心,只有一小半還露在外面。這樣的傷勢哪裡還活得了?

    當他被抬出來時。整個人都凍得硬梆梆的,依舊保持著俯臥的姿勢,不需要有人去扶他的腰,整個人都僵直不彎,這哪裡是剛剛死掉不久的樣子。所有人都靜在那兒,呆若木雞。

    葉雲豹到底見多識廣,最先從徐義生身故的震驚中清醒過來,他深深地望了天愛奴一眼。沉聲問道:“是這位姑娘代替徐郎將指揮的?”

    天愛奴沒有說話,只把一雙盈盈如水的目光望定楊帆。

    楊帆咳嗽一聲,硬著頭皮道:“中郎將,代替徐郎將指揮的,並不是這位姑娘。”

    葉雲豹眉頭微微一挑,問道:“哦?那是何人?”

    天愛奴瞟了楊帆一眼,搶著說道:“小女子一介女流。哪裡懂得兵法。調兵遣將,指揮作戰的乃是這位楊侍衛,只是小女子恰巧懂得口技,當時情形緊急,為了安撫軍心,楊侍衛便叫小女子冒充了徐郎將,楊侍衛坐在車前,向小女子暗授機宜,小女子只是鸚鵡學舌罷了。”

    葉雲豹一聽恍然大悟,在他想來也是如此,一個女人能懂什麼兵法,楊帆雖是一名侍衛,但是哪位將軍不是從一個小小軍卒做起的呢?楊帆既在行伍,又是在羽林衛百騎中擔任侍衛,想必是習過兵法的。

    葉雲豹對楊帆的態度馬上變了,笑容可掬地道:“楊侍衛能於虎狼環伺之下把飛狐口五千人馬安全帶回,這兵法端地了得,這功勞當真了得,葉某代我飛狐口五千將士,向楊侍衛誠致謝意!”

    葉雲豹說罷,把猩紅的大氅一甩,雙手抱拳,便向楊帆鄭重地一揖。

    楊帆一見,連忙側身一閃,伸手攙扶,口中連聲道:“不敢不敢,楊帆如何當得將軍大禮。”

    這葉雲豹心思細膩,城府遠非徐義生那種莽夫可比。楊帆雖是禁軍侍衛,比起他的地位也差著十萬八千里,原不需要對楊帆如此客氣。

    可是百騎是天子近衛,本來陞遷就容易,如今這飛狐口五千官兵都是楊帆給帶回來的,這份功勞想瞞也瞞不住,一旦報到京裡,這個小小侍衛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天知道他來日會做到什麼官職,先與他結個善緣總是不錯的。

    天愛奴一旁看著,臉上微微閃過一抹開心的笑意。她一個女兒家要這戰功何用,當然要讓她的男人用來出人頭地才覺得快樂。

    葉雲豹雖有心結交楊帆,畢竟身份地位的巨大懸殊擺在那兒,倒也不便表現得過於熱切,再說徐義生的親兵正在那邊撫屍痛哭,這善後的事情也需要料理。

    葉雲豹向楊帆點點頭,便走過去安撫了徐義生的親兵幾句,把他們接進城去,命人去棺材鋪擇一口上好材料的棺材先裝斂了徐義生的屍體,這邊則緊急召見飛狐口的幾位旅帥,聽取與突厥人交戰乃至撤退的詳細軍情,評估敵軍戰力。

    於此同時,明威戍上空的烽煙一直持續不斷地飄揚著,在聽取了飛狐口守將的詳細彙報之後,葉雲豹立即命僚屬寫下一份軍情呈報涼州,這邊又馬上登城安排防務,巡察三軍,準備迎接突厥大軍的第一撥進攻,一時忙得不可開交。

    楊帆因為是羽林衛百騎侍衛,身份特殊,所以和天愛奴一起。被暫時安置在明威戍的驛館裡。這兒的驛館很少有接待朝廷大臣的機會。頂多是涼州守將每年四次的例行巡察時,會暫時住在這裡。

    平時的話,這裡只住傳驛的軍卒,和當作儲藏軍糧的所在,因此驛館區非常的簡潔,建築規制如同營房一般,與商阜大城的湟水驛館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楊帆被引到住處後,看看房間雖然不大,倒也整潔乾淨。不一會兒驛吏又給他打來清水。楊帆洗漱乾淨,換上那套便服,便走出門去。

    來時他已看到天愛奴的房間就在他的隔壁,楊帆到了天愛奴房間輕輕叩響房門,片刻功夫腳步響起,房門一開,天愛奴俏生生地立在那兒。

    天愛奴還是那身被炎耳部落救回時換穿的牧人女子衣裳,只是整潔了許多。她的頭髮和臉蛋都洗得乾乾淨淨。烏黑的頭髮油亮油亮的。還帶著濕意,一張清水瑩潤的臉蛋兒明麗動人。

    “二郎!”

    一見楊帆,天愛奴便滿心歡喜,忙把他讓進房間。

    楊帆在房中坐定,苦笑道:“你呀,是你指揮又能如何,為何矢口否認。叫我無端冒功,心中好生不安。”

    天愛奴輕笑道:“當初那個偷雞摸狗的小賊。如今怎麼連送上門兒來的便宜都不肯占了?你也不想想,我是一個女子,就算這份功勞報進京去,難道還能讓我當個領兵的將軍不成?你不要豈不白白地浪費了這個機會。

    再說,我的身份也不便張揚呀,萬一人家由我身上查出公子的身份,那該如何是好?所以這功你不肯要。我也是絶不能認的,說起來,你這還是幫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呢,我該謝謝你才是。”

    楊帆摸摸鼻子,乾笑道:“這樣的麻煩,怕是人人都願意多沾惹一些的。對了,姜公子那邊,你打算如何應對?”

    這一問,正問到天愛奴的心事,天愛奴正在擔心這件事呢,她擔心的倒不是沈沐在隴右暗自發展勢力的事情,她是獨自一人跟蹤沈沐的,只要她說自己什麼都沒有查到,公子又如何察覺她在說謊?

    她擔心的是,不知道如何才能與楊帆在一起。本來,她的身份就由不得自己作主,不可以自己選擇喜歡的男人,更何況楊帆顯然是與沈沐綁在一起了,而沈沐的所作所為,動靜實在太大,雖然她答應楊帆要替他們遮掩,但是公子早晚會知道。

    那時候,公子與沈沐之間勢必要有一番龍爭虎鬥,楊帆既然站在沈沐一邊,自己那時該何以自處?今天在車上,生死關頭的時候,再一次聽楊帆親口承認喜歡她,天愛奴心裡已經踏實了,可是想到來自公子的阻礙,她又不免憂心忡忡起來。

    公子要對付沈沐不會那麼容易,兩人要鬥,一定是鬥智鬥謀,家族是不會允許他們動用家族力量自相殘殺的。沈沐這個隱宗宗主同樣不可小覷,公子是不敢用暗殺行刺的手段對付他的,這會犯了家族大忌,可楊帆就不同了。

    此番她送了一份大功給楊帆,楊帆回京後,倚此大功,想必一個旅帥甚至更高一些的官職是跑不了的,然而這樣的身份地位,在公子眼中,依舊不過是螻蟻一般的存在,公子甚至懶得紆尊降貴地去對付他,只要一聲令下,楊帆就會死得莫名其妙、無跡可循。

    一個連當朝武后都敢刺殺的人,還會在乎楊帆這個小角色?方才洗漱已畢,在房中坐定,只是思量片刻,天愛奴就已打定主意,在解決公子那邊的事情之前,不能把這些事情告訴楊帆,她不能為楊帆惹來殺身之禍。

    她要穩妥地解決了這件事,再與楊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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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守與攻!

    天愛奴稍稍遲疑了一下,便露出一副輕鬆的笑臉,道:“我既然已經答應了你,難道你還怕我反悔不成?”

    楊帆道:“當然不是這樣,我只是擔心,你若對姜公子有所隱瞞,他不會對你不利吧?”

    天愛奴心中一暖,搖搖頭道:“你放心好啦。公子雖一向多疑,但是對我卻素來信任有加。此番赴西域追蹤沈沐,又只派有我一個人,公子面前,我說甚麼又怎麼會露了馬腳呢。”

    楊帆鬆了口氣,道:“如此就好。阿奴,這樣做,真的是難為你了。”

    天愛奴聽了,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剛要說話,房門輕輕叩了幾聲,門外有人喊道:“姑娘,楊侍衛可在?”

    楊帆向天愛奴打了個手勢,起身走去拉開房門,只見一名一身戎裝的邊軍士卒正站在門外,手中還提著一桿長矛,在他身旁站著此間驛館的驛吏。那士兵一見楊帆,便道:“楊侍衛,中郎將有請足下去一趟!”

    楊帆早知道這位中郎將一旦閒下來,肯定要見見自己的,畢竟突厥來襲的消息是他送來的,有些具體的情況還要向他打聽。楊帆回身對天愛奴道:“阿奴,我去去就回!”

    天愛奴溫柔地點點頭,目送楊帆離去,馬上起身對那也要轉身離去的驛吏甜甜地道:“大叔,何處可以燒些熱水麼?”

    哪個女孩子不想在心上人面前打扮得美麗一些,可天愛奴第一次遇到楊帆時一身夜行衣,渾身浴血地躺在水溝裡;這一回是一身男人裝扮,與他風裡雪裡橫穿大漠,穿著厚厚的皮袍,滿身的黃沙塵土,趁著這難得的機會,她當然想把自己收拾得香噴噴、白淨淨的。

    楊帆跟著那士卒離開驛館,卻沒有往中郎將府去,而是直接向前門大街走去。到了前門大街。遠遠看見高大的城門,楊帆便猜到,葉中郎將必然正在城上安排防務。

    楊帆跟著那士兵走到城門邊,沿著兵道登上城樓,就見許多士兵正在忙忙碌碌地把一箱箱箭矢、一桶桶火油、一具具大弩、一桿桿狼牙拍抬上城頭或者正在安裝調拭。

    楊帆在城樓正前方的城牆垛口處見到了葉雲豹。葉雲豹似乎正下達著什麼指令。在他身邊有幾員將領,葉雲豹吩咐完畢以後這些將領紛紛離去,葉雲豹扭頭看見楊帆,便走過來。楊帆忙立定身子,抱拳道:“中郎將!”

    葉雲豹擺擺手,道:“不用拘禮了。某已經問過飛狐口守將,你送的情報非常重要,雖然徐義生過於謹慎。未予採信,可是你這份功勞卻不能埋沒。同時,危急關頭你能想到冒充徐義生的法子,代他指揮飛狐口守軍安然回返,更是奇功一件,某已把此事報呈涼州,相信很快就會轉呈洛陽!”

    楊帆欠身道:“多謝中郎將!”

    葉雲豹笑了笑,道:“羽林衛中百騎赴聖諭赴西域公幹的事,本將軍已經知道了。方才特意命人查了查有關你們的公函。貌似你已經失蹤很久了呀,你們的隊正黃旭昶還曾要求鄯州府行文各處,查詢你的下落呢。”

    楊帆道:“是,本來在下是到河西地區蒐集情報的,意外闖入突厥。打聽到他們意欲進攻白亭,這才輾轉來到這裡。”

    葉雲豹道:“嗯,明日我就派人護送你去涼州府,從那裡取道赴洛京。你看怎麼樣?”

    楊帆道:“有勞葉將軍了,只是不知我那幾位夥伴現在何處?”

    葉雲豹道:“公函下來時。他們還在湟水,如今在哪,卻非本官所知了。”

    楊帆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去涼州吧,待我打聽到他們的消息,再作行止。”

    楊帆當初對黃旭昶他們說過,若有戰功,絶不獨吞,此刻若是獨自回洛陽,把黃旭昶他們扔在湟水,這算怎麼回事兒,就算想分功與他們也是不可能了,是以有此打算。”

    葉雲豹無可無不可地道:“你的行程大可自行安排,本將軍派人護送你安全抵達涼州便是!”

    楊帆道了謝,葉雲豹便道:“雖然突厥來襲的消息徐郎將未予採信,浪費了一個可以早作準備的機會,不過你打聽到的情報卻也並非就沒了用處。我想知道,這一次突厥人來了多少兵馬,統兵主帥是誰,參與的部落都有那些,彼此的關係如何,這些情況,你瞭解麼?”

    楊帆道:“在下略知一二,一併報與將軍知道便是!”

    楊帆把他打聽到的此番突厥軍隊兩路大軍三員統帥,以及參與的一些主要部落的兵力情況都告訴了葉雲豹,尤其是阿史那和阿史德那族之間的衝突更是說的十分詳細,葉雲豹認真傾聽著,不肯放過一點細節。

    此時,穆恩和沐絲這對翁婿的人馬已經在飛狐口紮下了大營,氈帳成片,綿延十里。

    穆恩和沐絲的人馬大約有五萬之眾,除了這些人,還有數萬頭牛羊,那是他們的口糧,同時,他們是繞著沙漠邊緣,兜著圈子從彌蛾川轉悠過來的,這樣一路上才可以從駐居於當地的部落進行草料補給。所以走的並不快。

    他們是不能在沙漠裡取直線向飛狐口行軍的,牛羊馬匹承受不了沙漠裡夜晚的奇寒,而且他們也不可能再帶上數萬頭牲畜所需要的草料和人馬牲口的飲水,如果從沙漠裡來,十天功夫,牛羊馬匹都死光了。

    飛狐口的營寨、草料場、柴禾堆統統被唐軍一把火燒光了,不過穆恩和沐絲還是選擇了這兒作為駐紮地點,因為這兒的山勢地形適合紮營。雖然此處距明威戍遠了些,不過他們現在也不可能馬上包圍明威戍,因為他們還缺少攻城武器。

    飛狐口就在兩片山坡上,不遠處就是山林,他們可以就地取材,在這裡製造大量的雲梯、巢車、拋石機、壕橋,撞桿,塞門刀車等等攻城武器,同時等候由朱圖率領的另一路大軍趕來匯合。

    朱圖所走的戈壁地帶比他們這邊路程更遠一些,再加上需要派輕騎佯攻居延海,所以趕到的時間會比他們還晚些,等朱圖趕到以後,穆恩這邊正好製造出大量的攻城器械。穆恩和朱圖的這種設計還是頗有效率的。

    楊帆既然要把消息告訴葉雲豹,就不能不提到他在薛延陀城的所作所為。他提到的情報非常詳盡,也非常重要,因為他曾經冒充沐絲,聽到過穆恩面授機宜,這些機密不是外人輕易就能瞭解到的。

    葉雲豹是一個非常穩重也非常機警的將領,他不但要分析楊帆所說的情報哪些具有利用價值,同時也要分析楊帆所說情報的真假。

    他倒不是懷疑楊帆的身份,楊帆如果有假,根本不需要保全那麼多飛狐口將士,以致壯大了明威戍的防禦實力,他只須領著寥寥無幾的殘兵敗將“逃回來”就行了,而且如果是突厥人想來個裡應外合,打發一兩個人進來也毫無用處。

    葉雲豹顧慮的是楊帆打聽來的情報是否就一定是確實可信的消息,這樣一來,楊帆就不得不說出他冒充沐絲,魚目混珠的那些事情。

    葉雲豹聽說他與默啜之子阿史那沐絲長相一樣,已是嘖嘖稱奇,又聽他說出那一幕幕驚險的故事,更是連連讚歎。這一回,他對楊帆所提供的消息終於信之無疑了。

    葉雲豹連連讚歎道:“厲害!真是厲害!你年紀輕輕,有勇有謀,今日率領飛狐口守軍撤退時,又顯示出了極高明的兵法,如此了得的年輕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楊帆心中有愧,連稱不敢。

    葉雲豹見他謙恭知禮,更生好感,禁不住又誇了他幾句,說道:“這些情報非常重要。烽火已經燃起,相信涼州那邊很快就要派援軍來。到時某再與援軍將領好好商議一下,看看如何利用你所提供的這些情報。”

    楊帆看看城頭緊張忙碌備戰的情形,擔心地問道:“突厥十萬大軍洶洶而來,這明威戍可守得住麼?”

    葉雲豹淡定地道:“這天下間,從來就沒有堅不可摧、不可攻破的城堡。明威戍是守得住還是守不住,要看敵我雙方的兵力、戰力,主將對戰術的運用,援軍能否及時赴援,還有……運氣!”

    他扶著垛口,向城外蒼茫的雪原上望去,雪原上有許多凌亂的車轍蹄印,因為陽光西斜,暮色深沉,本來很明麗的雪色都變得黯淡了,被踐踏過的地方更有一種凋落成泥的感覺。

    葉雲豹指著城下,對楊帆道:“自從太宗年間建成這座明威戍,迄今為止,這裡一共被攻入五次,成功地防守過七次!這一次能不能守住,嘿!過幾天就知道了……”

    葉雲豹的談吐舉止一直頗為沉穩,神情氣質更是威嚴中帶著溫和,只有此時這“嘿嘿”的兩聲冷笑,有了幾分邊關大將的冷酷和肅殺。

    楊帆皺了皺眉道:“不曾反擊過麼?”

    葉雲豹吸了口大氣,又和著一團白霧吐出去,搖搖頭道:“突厥兇殘,卻非魯莽之輩,其魁首中不乏黠智多謀之人,且其軍兵俱是騎卒,來如激矢,去如絶弦,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追?太難了!”

    楊帆聽得蹙緊了眉頭,向那茫茫草原上望去:“真的……就只能被動挨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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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七十章 瘋狂的石頭

    楊帆離開城樓時並沒要葉中郎將遣人相送,來時的路他已經記住了。

    葉雲豹在城上忙碌著,看樣子今晚他是要宿在城樓上的,誰知道突厥人什麼時候會來呢。

    大街上的積雪沒有人清掃,不過上面灑了許多炭灰、土沫,所以積雪雖踩壓得十分結實,並不覺得發滑。

    楊帆慢慢地走在大街上,來時腳步匆匆,沒有仔細向兩邊觀望,這時才發現這座邊塞小城似乎剛剛過完新年,街上還有過年時燃放過的爆竿兒,散落在地上被車輪馬蹄踩裂了,和雪面牢牢地粘在一起。

    兩旁的居民宅第和店舖門口,還掛著桃符等應節的吉祥之物。

    街上的人很多,行色匆匆的。

    百姓們已經知道突厥人很快就要對這裡發起進攻,很多人結束了生意、收拾細軟,準備明天就逃往涼州。至於明威戍真的被攻破的話,下一個攻擊目標就是涼州,他們就沒辦法了,總不能逃到天涯海角吧,這些小民也沒有那樣的能力。

    有些人家是不肯走的,世代居住在這裡,他們能到哪兒去?他們沒能力到別處謀生,也沒能力扶老攜幼地背井離鄉,這些人把希望寄託在守軍身上,雖然心中忐忑,依舊過著自己的日子。

    路上人很多,不管是漢人、回鶻人、契丹人、羌人亦或是吐蕃人,大部分都在匆匆忙碌著,準備明天的撤離。包括住在此地的突厥人也是一樣,當突厥人殺進城的時候,可不會因為他們也是突厥人就手下留情。

    突厥兵為了爭奪草原,各個部落間發生戰鬥時,一樣殺得血淋淋的,誰在乎明威戍裡的這些突厥人是他們的同族呢,一切只為了自己的生存!他們心里根本沒有民族這個概念。

    楊帆在路口看到了一家小食店。店裡還在開張營業,熱氣騰騰的大鍋給這一片慌亂蕭條的景象帶來了一絲安寧和恬靜。

    小吃店賣的是胡餅、面片兒等小吃,也真有一些忙碌了一天。已經饑腸轆轆的人在那兒吃著東西。

    楊帆站住腳步,看著那店主,大概五十出頭的人了。頭髮已經花白,滿臉苦色,儘管生意上門,可那強擠出的笑容依舊掩不住他神色間的憂慮,突厥人就要殺到城下了,又有誰真能做到漠然視之?

    滿城壓抑,這氣氛不知不覺也影響了楊帆,讓他的腳步愈發地沉重起來。

    楊帆回到他住的地方時,天愛奴立即雀躍地跑過來,欣喜地衝他打招呼:“嗨!”

    天愛奴已經沐浴過了。如她自己所盼望的,洗得香噴噴、白淨淨的。沒有胭脂水粉,她白嫩水靈的肌膚,因為剛剛洗浴,頰上自有一抹天然的嫣紅。沒有口脂。她那青春鮮嫩的嘴瓣,本就是天然的嬌潤。

    她依舊穿著那套女式的遊牧式長袍,不過被她整理的很乾淨,翻領兒也板板整整,腰帶束得緊緊的,儘量烘托出她纖細的腰肢。她背著小手,笑吟吟地看著楊帆,玉脂酥滑,薄肌淨透,既是惹人又是可人。

    因為心事重重,楊帆根本沒有注意到天愛奴如出水芙蓉般的水靈俏麗,只是溫和地向她笑了笑,問道:“我回來了,你吃過東西了麼?”

    沒有得到心上人的讚美,甚至沒有看到一絲驚艷的表情,天愛奴的肩膀兒登時垮下去,像個期盼著表揚卻沒達到目的的小孩子,微微撅起小嘴兒,怏怏地道:“還沒呢,吃的東西已經送來了,我本想等你回來一塊兒吃的,現在已經涼了,我找驛卒給熱一下吧。”

    楊帆道:“我去找吧,對了,明天咱們就去涼州。”

    “哦……”

    天愛奴沒精打彩地應了一聲。

    楊帆站在院口喊了幾聲,不見有人回答,天愛奴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他說道:“哦,我想起來了,驛卒們都被叫到西邊倉庫去了,聽說是要往四城分發軍糧。”

    楊帆道:“哦,那咱們出去吃吧。你要不要多穿些?”

    天愛奴嘟了嘟小嘴道:“我不冷。”

    楊帆笑笑,道:“那咱們走吧。”

    ※※※※※※※※※※※※※※※※※※※※※※※※※※※※※

    楊帆帶她去的地方就是方才他在路口看到過的那家小吃店。

    當天愛奴被他領到店前,看到那口熱氣騰騰的湯鍋時,一雙眼睛就微微地彎了起來。

    湯鍋裡小魚兒似的面片正被沸水煮得翻上翻下,“游”得好不暢快,濃濃的面香撲鼻而來。

    天愛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被楊帆救起的那一天,那碗被她貶得一文不值的面片兒湯,那掉毛的牙刷子,還有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天愛奴心裡暖烘烘的,她偷偷瞟了楊帆一眼,滿足地想:“這傢伙雖然有眼無珠,都不捨得誇人家一句,不過……心思還是蠻細膩的嘛。”

    楊帆和天愛奴走進小店的時候,裏邊只剩下一位食客了,那人沒要別的,就要了一碗麵片兒湯。大概是因為突厥將至,兵慌馬亂的,那人也沒心思在外面久耽,楊帆和天愛奴才點了幾樣小菜和吃食的功夫,那人已經呼嚕呼嚕吃完一碗麵片兒匆匆離開了。

    天愛奴所點的食物裡面當然包括了面片兒,這東西盛載了她太多美好甜蜜的回憶!

    誰會想到,當初那個爬牆頭偷東西的無良小賊,今日會成為她心目中最可愛的情郎?

    天愛奴吃一口面片兒,看一眼楊帆,想一想兩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那碗麵片兒吃著真比蜜還要甜。

    楊帆挾了一口鹵羊臉兒,看看天愛奴。說道:“怎麼光吃麵,這麼多菜,你也吃點兒呀,腸胃還沒緩過來麼?”

    “沒啊……”

    天愛奴笑眯眯的,自動自覺地把楊帆這句話當成了心上人對自己的體貼入微,甜甜地道:“這麵湯清味鮮,口感筋道。嚼著很香嘛,人家喜歡……”

    她說著,那笑眯眯的眼神兒瞟著楊帆。不知道是不是也覺得眼前這位俏郎君“湯清味鮮,口感筋道,嚼著很香……”

    小食鋪的掌櫃見沒有客人了。也回到了鋪子裡,剛剛在一邊的空桌前坐下,聽見天愛奴這麼說,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開心地道:“這位姑娘真是識貨,小老兒旁的本事不行,就是這和面的功夫,不要說這明威戍,就算在涼州也無人能及。”

    天愛奴抿嘴兒一笑,對他道:“嗯!掌櫃的這句話倒不是誇口。小女子也擅烹飪飲食的,但是我也很難做得出口感這麼好的面來,只是……你這調味可就差了些,幾道小菜口味也一般。”

    小食鋪掌櫃尷尬地笑了笑,道:“誰說不是呢。小老兒的確不擅此道。唉,若非如此,我也不會淪落至此啊。”

    楊帆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老人家,突厥大軍將至,大家都在忙著準備逃往涼州。老人家既然是從涼州來的。想必在那邊更容易落腳,可我怎麼瞧你沒有一點準備起行的意思呢?”

    掌櫃的嘆道:“老妻多病,小老兒腿腳不靈便,家裡只有一個女兒,早就嫁了,我們還折騰個啥,盼著官軍能守住明威戍吧,突厥人真要進了城,我都這麼大歲數了,死就死唄。涼州,小老兒是沒臉回去了……”

    楊帆和天愛奴對視了一眼,知道這老人必有一番傷心事,所以兩個人很乖巧地沒有多問。

    老人似乎很健談,又或者是對官軍守住明威戍不抱太大希望,自覺死期將至,想要對人傾訴一番,不用二人多問,他就自行說了下去:“當初啊,我跟我兄弟在涼州合夥開了一家飯莊,我擅做麵食,他擅長炙膾,那生意紅火著呢。

    我兄弟不是我的親兄弟,是祖輩兒上兩家就有交情,小老兒也不知道從啥時候開始的,反正打我爺爺輩兒,兩家人就親如一家。我們的飯莊子生意好啊,涼州城裡少有人及,一到飯晌兒,我們飯莊子門口客人排成排,旁邊幾家飯莊子卻沒人去。”

    天愛奴見他自己說出來了,忍不住問道:“既然如此,老人家怎麼搬到這兒來了,還……只開著這麼一家小吃鋪子?”

    掌櫃的淒然一笑,道:“被人算計了唄。”

    他沉默了一下,幽幽地道:“旁的飯莊子做的飯菜怎麼做也拼不過我家,被擠兌的開不下去,能不恨麼?他們就想著整治我們。我們兩家是挨著住的,門口有個大石輾子,是祖上時候兩家湊錢買回來的,秋上輾個米麥啥的,後來生意越做越大,不自己種糧食了,那石輾子沒啥用處就扔在那兒,反正這麼沉也不怕人偷。

    後來,來了個胡商,大概是頭一回瞧見這稀罕玩意兒,非要花大價錢買下來,出價十吊。那破玩意一弔錢都不值,當時我那婆娘正好在門口,一聽對方開的價錢就動心了,核計不過是個石輾子,難得碰上這任嘛不懂的番人,就賣給了他。

    賣了東西本也沒啥,只是我那婆娘一時鬼迷心竅,琢磨著這石輾子本不值幾個錢兒,把這事兒瞞下來,自己就能占點小便宜,回頭就對我那兄弟婆娘說,正好有人收那石輾子,賣了足足一弔錢,分給她一半。”

    楊帆聽到這裡,隱隱明白過來,不禁讚歎道:“好一招離間計!這是你們的對頭做的吧?”

    掌櫃的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道:“誰說不是?我那婆娘想著把這事瞞下來,可那胡商偏去我們那飯莊子吃飯,還叫人滾著那個石輾子去,向人大聲賣弄,結果人家告訴他,那東西不值倆錢兒,他就大驚失色,說他足足花了一千弔錢才買回來的。

    我和我兄弟一開始還當笑話聽呢,聽他說出從哪戶人家買的時候,卻慶幸咱們碰上了一介呆番人,結果我們回到家時,我那兄弟自然是聽家裡的說只分了半弔錢,我那婆娘無奈最後說了實話,說是只收了十吊,可人家不信吶!

    相打無好手,相罵無好口,結果我那兄弟媳婦氣極之下罵了一句‘說謊話是要斷子絶孫的’,而我……,我家恰好只生了一個閨女,也沒個兒……”

    老掌櫃的說到這裡,眼睛蓄滿了悔恨的淚水:“這正戳中了我的痛處,我也是真氣急了,衝上去就把她打了,結果我們兩兄弟也動起了手。生意自然是從此拆夥了,我倆各自只擅長一樣,這一分開來,客人總不好東家買一半菜,西家買一半菜吧?

    我們這生意就越來越差,我們還不服氣,依舊撐著大門面,想著要跟當初的兄弟今日的對頭別別苗頭,爭一口氣,結果把祖上攢下來的家業也敗光了。後來,那用計的飯莊子掌櫃酒後把這事說給了別人聽,消息傳出來,我們才知道上了人家的大當!”

    天愛奴聽的入神,忍不住問道:“既然你們已經知道了真相,何不重新合夥,一塊兒開飯莊呢?”

    老掌櫃的看她一眼,輕輕搖頭道:“小姑娘,你太天真了。有些東西,不是你知道中了別人的計就能彌補的,曾經的傷害能忘得了麼?我那婆娘要不是因為悔恨,怎麼可能病成現在這樣?已經發生的,哪那麼容易說恢復從前就恢復從前?”

    說到這裡,老掌櫃的自嘲地笑笑,深深地嘆道:“人吶,都有弱點的!管他是父子兄弟還是世代友人,只要人家有心,一塊破石頭,都能把你們之間的感情破壞了!”

    楊帆和天愛奴沉默了,當他們會了帳,向老人告辭的時候,看著這位佝僂著背,滿臉皺紋、滿頭白髮的老人,想起他昔日在涼州時的風光與友人的和睦,也不禁為之唏噓。

    二人回到驛館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天愛奴在門邊站定,迴首看向楊帆。

    廊下掛著燈籠,楊帆看著天愛奴在燈下俏麗嫵媚的臉龐,忍不住說道:“你今天真漂亮!”

    天愛奴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你現在才捨得說麼?”

    雖然楊帆說的晚了一些,可是來自心上人的讚美,依舊讓她心中充滿了喜悅,當她掩上房門,款款走向床榻的時候,眉開眼笑的,腳步輕盈得像一隻快樂的小燕子。

    天愛奴挑亮爐火,寬去外袍,只著一身褻衣,剛剛抻個懶腰,忽然意識到方才只顧歡喜著,竟連門也忘了閂,不禁吐一吐舌頭,趕緊走回去閂門。

    她剛剛走到門邊,門呼地一下推開了,楊帆倏地探進腦袋,興沖沖地道:“阿奴,也許我有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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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夫唱婦隨

    天愛奴望著楊帆茫然問道:“什麼事你想到什麼辦法了?”

    楊帆一拍額頭,道:“你看,我太忘形了,我是說……”

    楊帆剛說到這兒,眼神往下一溜,忽然就真的有點兒忘形了。

    天愛奴只穿著一身小衣,月白色的小衣,胸口有兩彎渾圓的隆起,形狀優美適中,恰如一對玉瓜。她的小衣領口是散著的,楊帆站在門口,比她高出一頭,居高臨下,眼神兒便陷進了一痕溫柔的溝壑。

    天愛奴背光而立,所以不是看得特別清楚,可那明暗之間隱隱的曲線與溝壑,於稚嫩之中竟是透著一種別樣的風情,楊帆不禁心旌一蕩。

    天愛奴全未注意自己此刻的模樣已是春光乍泄,依舊呆呆地問道:“什麼事呀?”

    楊帆的喉部做了個吞嚥的動作,吃吃地道:“我……呃……”

    “啊!”

    天愛奴突然反應過來,一低頭瞧見自己的模樣,羞得趕緊轉身,小手拉緊了領口。

    楊帆扶著門還是傻站在那裡,天愛奴臉頰發燙,羞得頓足道:“還不出去!”

    “喔!哦哦!”

    楊帆趕緊退出去,“砰”地一聲拉上了房門,門兒掩上時,躍入他眼簾的是背身而站的一個少女倩影,鬆軟的褲兒,襯托出明月般挺翹渾圓的形狀。

    天愛奴聽到房門關上,不由鬆了口氣與和得意。

    她匆匆穿上衣袍,重新走到門口,忸怩了一下,才拉開房門,楊帆還站在門口,見她閃現。有些拘束地咧了咧嘴。算是笑過了。

    以前,楊帆對她心生愛慕時,少不了占些口頭便宜。心中還有些沾沾自喜,實為男兒通病。可是現在知道人家姑娘真的喜歡了自己,而他卻不能給人家想要的承諾。楊帆反而有些怯步了。

    天愛奴臉紅紅地道:“進來吧!”

    楊帆隨在天愛奴身後,訕訕地進了房間,一時都有些不自然。

    沉默片刻後,天愛奴清咳一聲道:“你方才說,什麼事情你想到辦法了呀?”

    楊帆趕緊道:“哦!是這樣,我在想,突厥十萬大軍兵臨城下,就算涼州援軍到了,分於明威戍兩座城堡據險把守。也未必就能增加太大力量,不見得就一定守得住。畢竟涼州雖是府治之地,可是那兒並非邊塞。本來就沒有多少兵馬。他們還要留一部分人馬提防吐蕃趁機襲其腹心,必然派不了多少增援兵力。”

    天愛奴疑惑地看著他道:“那你的意思是?”

    楊帆摸著自己的下巴。那兒已經用小刀簡單刮過了,因為不是專用的刀具,颳得不太光滑,還有硬硬的胡茬。楊帆道:“我在想葉中郎將白天和我說過的話,突厥來襲大軍全是騎兵,用葉中郎將的話說,那是來如激矢,去如絶弦,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所以這仗打還是不打,取決於突厥。能不能打下來,就看雙方的較量了。而這個較量,對突厥來說,存在著打不下、能不能打下來的問題,我們呢?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如果敵人要打,把他頂住!”

    楊帆吁了口氣道:“雙方兵卒一騎一步,我們做此選擇也是不得已。可是我方才忽然想到,以前突厥人來襲,咱只能被動反擊,以後突厥人來襲,咱們可能還是被動反擊。而這一次,卻未必就不能主動出擊!”

    天愛奴來了興趣,好奇地問道:“此話怎講?”

    楊帆摸在頜下的手輕輕地滑上去,撫過自己的臉頰,又摸上自己的眉毛,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天愛奴嬌軀一震,失聲道:“你不會又想……”

    楊帆向她眨眨眼,狡黠地笑道:“有何不可?”

    天愛奴慢慢平靜下來,低聲道:“你……打算怎麼做?”

    楊帆搖搖頭道:“說實話,我還沒想好。我想到的,是我的長相可以利用。沐絲做了突厥大軍的一路統帥,而我恰恰與他長相一樣,這一點大可利用。至於具體如何利用這一點,不是我想想就算了的,這需要葉中郎將的認可與配合。”

    天愛奴輕輕地道:“十萬大軍兵臨城下,你要去冒充沐絲,這太冒險了。”

    楊帆道:“我在薛延陀城時,是在他們的老巢裡,比現在更凶險百倍!”

    天愛奴輕輕嘆了口氣,嗔道:“你呀,就一定要去冒險麼?”

    楊帆正容道:“我是一名戰士,不是街頭準備逃命的百姓,我的袍澤在西來路上,不少人已經死掉了,我既然有這個能力,不該為他們報仇麼?我是一個男人,男兒當立功建業,明明有這個好機會,我為什麼要放棄?

    難道戰場衝鋒就不凶險麼?我是大唐的子民,還要在大唐生活下去,不但我要在這裡生活下去,我的子子孫孫也要在這裡生活下去,今天我有機會打擊草原的蒼狼卻只明哲保身,來日屠刀之報豈不是要加諸於我的子孫身上?”

    現在這天下已經叫大周了,可是不管是不承認李家婆婆做了天下的那些臣民,還是邊遠地方綱紀不嚴的百姓,依舊習慣性地把自己的國家稱為大唐,楊帆是宮中侍衛,本該注意這一點的,但他在天愛奴面前卻沒有這個顧忌。

    天愛奴聽他提到子子孫孫,很敏感地就想到了自己。

    他的子子孫孫,會不會就是我的子子孫孫?

    和他紅男綠女,

    和他洞房花燭,

    和他生兒育女,

    和他白頭攜老……

    一想到這些,天愛奴的心都醉了。

    她羞眉斂目,低低地應了一聲,道:“好,你既然要做,人家聽你的就是了!”

    兩個人都沒注意到,天愛奴現在的態度,越來越有種夫唱婦隨的味道了。

    ※※※※※※※※※※※※※※※※※※※※※※※※※

    第二天一早。葉雲豹派了四名士兵來驛館找楊帆。要把他和天愛奴護送去涼州,楊帆卻與他們去了城頭。

    葉雲豹正在城頭忙碌著,在這種地方說話嗓門兒就不能小了。一會兒他向派出城去探聽突厥動向的斥候大聲詢問些什麼,一會兒又指著遠處正在加固城牆的輔兵大吼幾句,幾名郎將、副將跟在他屁股後面。被他指使得團團亂轉。

    “嗯?你怎麼還沒走?”

    葉雲豹扭頭看見楊帆,不禁詫異地道。

    楊帆抱拳道:“中郎將,在下昨夜忽然想到一計,或對反擊突厥大軍有些幫助。”

    “哦?你想到了什麼計策?”

    葉雲豹雙眼頓時一亮,他已經向飛狐口守將詳細詢問過撤退的全過程,對楊帆讓人以口技代替徐義生指揮以安定軍心的心計,指揮撤退的兵法十分欽佩,這些可是換了他自己也未必就能做得到的,所以對這個人的計策。葉雲豹可不敢等閒視之。

    葉雲豹吼了半天,也有些口渴了,便把楊帆邀進城樓。先喝了口水。這才坐定身子,對楊帆道:“沒那麼多規矩。坐下說吧,你有何計?”

    楊帆對葉雲豹道:“昨日提起在薛延陀城的遭遇時,在下曾經說過,在下與那默啜之子沐絲長相極為酷肖,雖至親也難分辨!”

    葉雲豹的目光陡地一亮,傾身道:“怎麼?”

    楊帆道:“此番突厥兩路大軍,三位統帥,其中一人正是沐絲。”

    葉雲豹急急頷首道:“不錯!你想再利用一次這個身份?”

    楊帆道:“我在突厥冒充沐絲遊說諸部、還參加了他們的議事大會,這些事在行軍途中未必就會談起,可是等他們回去之後,早晚會發現異處,那時我這身份就用不得了,可現在不同啊,中郎將不覺得……我們可以在我的相貌上打打主意?如果有一個人冒充沐絲……”

    葉雲豹興奮起來:“具體你打算如何?”

    楊帆攤手道:“中郎將,這件事我先要得到你的同意才成啊,你要是同意了,咱們才能仔細商量,畢竟如何調兵遣將,周圍地理形勢如何,這諸多方面,將軍你才瞭如指掌啊!”

    葉雲豹一呆,道:“原來你還沒有想出具體的主意。”

    楊帆道:“我覺得好好綢繆一番,大可利用這一點。”

    “唔……”

    葉雲豹才帳中緩緩地踱起了步子,沉思半晌,忽然站定腳步,對楊帆道:“阿史德部和阿史那部在薛延陀剛剛發生過一場衝突,阿史德族甚至還設伏險險射殺沐絲,殺傷他大量軍卒,沒錯吧?”

    楊帆道:“沒錯!如果不是默啜強行壓制此事,又特意請了一位甚有威望的族長趕來證明沐絲當時正在他那裡作客,不可能冒充馬匪劫掠諸部,兩邊早就火併了。”

    葉雲豹道:“吾有一計,你看如何?”

    楊帆精神一振,連忙道:“將軍請講!”

    葉雲豹道:“咱們這兒有兩座城頭,夾著中間這個山包,分築在兩座山隘之間。他們兩族不睦,當初分兵而行也是出於這種考慮,等他們大軍趕到之後,一定也是分別負責一處城門。畢竟,十萬大軍雖眾,全鋪在我這一座城門前邊,一大半的人也不過就是站在後面看著,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楊帆道:“不錯!”

    葉雲豹笑眯眯地道:“既然如此,如果本將軍給你一哨人馬,全部作突厥人打扮,佯扮沐絲,偷襲阿史德族軍營,挑唆他們之間自相殘殺,你看如何?”

    楊帆聽得一呆,他一直覺著這葉中郎將是個極精明的人,沒想到他竟出了這麼一個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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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七十二章 胸藏十萬甲兵

    葉雲豹摩拳擦掌地道:“你冒充沐絲,必可挑起雙方惡戰,然後我明威戍兩座關隘、兩路大軍齊出,殺他個人仰馬翻!”

    楊帆看著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掩飾住看白痴的眼神兒,反問道:“突厥兵臨城下時,我率人扮成沐絲出城,由沐絲所在營地方向對阿史德部發起進攻?”

    葉雲豹是個軍人,直覺的想法就是進攻、戰鬥,聽楊帆這一說,才發覺有些不對頭了,他皺了皺眉頭道:“不錯!這是個問題,若是偷偷放出去幾個人沒關係,若是直接開城發起進攻也沒問題,可是……”

    他撫著鬍鬚想想,道:“突厥兵臨城下時,必在兩座城門外紮營,我們要派一路兵馬出城,就在穆恩和沐絲的眼皮子底下行動,還得不驚動他們,再扮作他們去進攻阿史德部,這個……是有些困難。”

    他轉悠了兩圈,突然雙眼一亮,道:“如果趁他們還沒有圍城,你帶一部分人先出城埋伏呢?他們十萬大軍,每日糧草消耗巨大,不會一直停在飛狐口,想來不日就會攻城,你只帶十日口糧便足夠了!”

    楊帆見他的思維始終停留在依靠自己相貌與沐絲相同而進攻這一點上,便委婉地道:“如果我帶一路人馬出城先潛伏在荒野裡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那樣一來,我就只能襲敵後路。十萬大軍壓城,紮營就得十里。

    我們的兵馬本來就有限,還要據守城池,我是帶不出多少人的,若與突厥人的後軍接戰,中間隔著十數里地的距離。這邊能來得及響應麼?再者。明明我軍當前,阿史那部會在這個時候襲擊阿史德部?他們的首領也不是白痴啊,這個法子不可行。”

    葉雲豹聽得大皺眉頭。道:“不錯,這個法子的確是破綻百出。不過你容貌與沐絲相同這一點,經你一提醒。我還真覺得大可利用。既然如此,你就先不要離開了,且先住在驛館,讓我好好想個辦法!”

    葉雲豹這一想就是三天,三天後,突厥攻城了。

    朱圖率領他的大軍終於趕到,而穆恩這邊也製造出了一些攻城器械,他們來時,車拉馬馱的。本來就把一些攻城器械關鍵部位的零件帶來了,這時只是伐木製作一些粗大的支架、槓桿,所以工匠們很快就趕造出了一批。於是雙方一刻不停。便立即發明威戍發起了進攻。

    明威戍實際上是兩座戍堡,具體下來。一座叫明威,一座叫武安,合起來稱為白亭。兩戍之間是陡硝的石垃子山,山上築有城牆。不要說這是冬季,只消從山上再潑些水下來,讓那石壁溜滑如冰就無從攀爬,就算是炎炎夏季,要從這麼陡峭的山上爬上去也不可能,少量守軍就能對付,所以突厥人是不會從這裡進攻的。

    他們的進攻路線只能是明威和武安兩座邊塞小城,這兩座小城中間連著石垃子山,左右則是沙漠和賀蘭山的一些餘脈山嶺,欲進隴右,直取涼州,這兩座關戍是必經之路。

    唐軍的兩座小城依託堡寨山勢嚴加防禦,憑險而守,互為犄角。巨大的條石抵住了城門,跑馬道旁堆砌了許多備用的守城武器,滾木擂石遍佈城牆各處,碟堡、箭樓、城門等處都防守嚴密,看起來是固若金湯。

    而城下的突厥軍隊連營十里,從城上望下去密密匝匝一眼看不到邊,一座座氈帳,一群群飛馳往返的騎兵,飄揚的旗幟,林立的矛戟,把一種浩大的殺氣壓向城頭,尤其讓人驚懼的是那一具具高大的拋石機、移動箭樓和撞城車。

    這種拋石車是純人力拉動的,需要兩百多人才能施放,而突厥人則換了戰馬代替人力,幾十匹戰馬就能讓一輛拋石車發揮效用。唐軍與高句麗作戰時,也曾使用過這種拋石機,對高句麗的簡陋城寨造成了巨大破壞。

    這種拋石機最早出現於戰國時期,所以突厥人也很早就學會製造和使用了,它一次能發射三百多斤的石料。這兩座邊塞小城是倚山勢而建的,前方的沙漠和戈壁草原上雖無石料可用,可這山下卻有的是,雖然大塊的石料不易採集,可是多達三百多斤的散石拋上來,雖對城池產生不了多大的破壞,對守軍的傷害效果卻是成倍增加了。

    城中也安置了拋石機和床弩,但是相對於突厥軍隊,一個是固定目標,一個是移動目標,殺傷效果顯然大大不如了。

    城上戰鼓轟鳴,城下號角聲聲,大戰同時在武安和明威兩城展開。

    天空中石塊齊飛,城頭上金汁火油、滾木擂石與與城下密集的箭雨相抗,流動的火焰、滾動的石頭,破空的箭矢和遍地的屍體,鮮血塗滿了城頭和大地。被砸壞棄置的雲梯、撞城車、壕橋散落了一地。

    楊帆和天愛奴站在城樓裡,緊蹙眉頭看著眼前的一切,攻打這一面的是穆恩和沐絲的軍隊,由於阿史德部朱圖大葉護的軍隊長途行軍剛剛趕到,體力不支,所以主攻方向明顯放在了穆恩這邊。

    他們打得很猛,有一處城牆被幾架雲梯和飛抓攻破了,突厥軍在箭雨的掩護上登城,拚命地往裡沖,只要佔領一個點,很快他們的軍隊就能佔領全城。葉雲豹全副戎裝地在外面指揮,調了一支預備隊過去,迅速把登上城頭的突厥兵清理了,雲梯推離城牆。然後,一桶桶火油,一根根擂木、一塊塊滾石便運了過去。

    天愛奴的目光忽然望向遠方,指點道:“你看那裡!”

    楊帆舉目望去,只見突厥人的大營中豎起一座望樓,比城牆還高出三丈,望樓上站著幾個人,正向城頭眺望著,觀察城中守軍的部署和戰鬥情況。從這裡望過去,望樓上的人只是幾個小小的人影兒,連衣袍都看不清,更不要說面目了。

    楊帆道:“站在望樓上面的,應該就是穆恩、沐絲和幾位突厥主將了。”

    天愛奴睨了他一眼,問道:“你還在打那個主意?”

    楊帆道:“我總覺得這個法子是可以利用的,只是如何利用卻想不到。”

    楊帆指了指城牆處的一個士兵,他的同伴已經戰死,他一個人搬不動擂木,其他兵員還未來得及補充上來,眼見一個突厥兵攀著雲梯在城牆上冒出頭來,他只得放棄擂木,抓起大刀衝了上去。

    楊帆道:“我現在就像他,明明手裡掌握了一件很厲害的武器,砸下去就能殺傷一片,可我沒有辦法使用它,結果就只好這樣苦戰了!”

    天愛奴站在他身邊,偷偷瞟了他一眼,咳嗽一聲道:“我以為沈沐是跟你在一起的,所以一路跟蹤你去了突厥,你在薛延陀冒充沐絲的時候,我看到你身邊……有一個突厥姑娘呀。”

    楊帆還在苦思如何利用自己的相貌對付突厥人,聽她提起穆赫月,想起那異常旖旎的一幕,心頭便是一虛,連忙故作從容地答道:“是啊,她是……她就是這一路突厥兵的統帥穆恩之女,沐絲的未婚妻子。”

    “哦……”

    天愛奴道:“她……沒察覺你是假的吧?”

    楊帆打個哈哈道:“那怎麼可能?我跟她……呃……又沒有什麼太多的接觸。”

    天愛奴道:“她和沐絲不是已經訂了親麼?草原上可沒有咱中原那麼多的規矩,她跟你這個沐絲都沒有一點親熱舉動?”

    楊帆的腦海裡倏然閃過那牛車輕馳時的許多香艷畫面,趕緊撇清道:“當然沒有。赫月姑娘與尋常的草原女子不同嘛,她父親是穆阿哈部的首領,她……跟沐絲成親,分明就是為了讓她的父親穆恩與沐絲的父親默啜結盟,因為這個緣故才定的親……”

    天愛奴等了片刻,不見他再說下去,忍不住問道:“因為這個緣故如何?”

    她問完了話,依舊不見楊帆回答,忍不住扭頭看他,就見楊帆定定地看著前方戰場一言不發,不禁擔心地問道:“怎麼了?”

    楊帆緩緩地道:“別說話,你讓我想想,我好像想到辦法了。”

    楊帆靜靜地思索了一陣,說道:“我想,我有辦法叫他們退兵了!”

    天愛奴驚訝地道:“什麼辦法?”

    楊帆道:“突厥王族阿史那部的王后,一向選自於阿史德部,因為阿史德部是阿史那部之外最強大的突厥部落,他們聯姻,是為了結盟。”

    天愛奴道:“不錯!”

    楊帆道:“突厥可汗骨咄祿病重,這一次很可能捱不下去了,他的弟弟默啜想取得可汗之位,而阿史德部肯定是站在骨咄祿的兒子一邊,因為他們是姻親。這樣一來,默啜就不得不爭取外援,他選擇了僅次於阿史那、阿史德部的第三個強大部落:穆恩,與他結盟了!”

    “然後呢?”

    “我想我知道他這次出兵的目的了,一是打一場大勝仗,為他爭取可汗之位壯一壯聲勢,二是找個藉口把阿史德部的主要兵力調出來,以免他們干涉自己奪汗位!”

    “然後呢?”

    幾枝流矢飛來,“篤篤”兩聲釘進了二人身旁的窗櫺上,可是兩個人靜靜地站著,誰都沒有動。

    楊帆側過身,面對著天愛奴,微笑道:“不需要派什麼人馬出城的,我只需要冒充沐絲,把骨咄祿已然暴斃、默咄奪位,排擠親骨咄祿諸部的消息傳到阿史德族人耳中,他們的十萬大軍就會流水般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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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七十三章 風雲際會

    楊帆向天愛奴笑問道:“我這個主意怎麼樣?”

    “沐絲口不能言如何……”

    天愛奴“嗆”然拔劍,寒光一閃,一枝力道將盡的矢箭被她一劍劈飛,劍“嚓”然還鞘,整個動作乾淨俐落,優美之極。

    “……故意向他人透露軍機?”

    這一句話,拔劍、劈箭、還劍的動作已經一氣呵成,而她說話的語速、聲調,全無半點異樣。

    楊帆道:“他只要出面露臉就好,具體的言語可以讓他身邊的人來做!就像我冒充他劫掠突厥部落時一樣。”

    天愛奴道:“那你又怎麼確定,他現在依舊不能說話?”

    楊帆道:“如果他能說話,豈不更好?我只學幾句簡單的突厥語有何難處?”

    天愛奴道:“他的聲音你聽過麼?你確信聽到你說話的人沒有聽過沐絲說話?”

    楊帆怔了怔道:“這個……當然不能。不過……我離開突厥時他還不能言語,現在他應該還不能說話吧?”

    楊帆說著,不由把目光投向了遠方,那兒矗著一具高高的望樓,望樓上有幾個人影。

    望樓很高,比城頭還要高出三丈,這裡是曠野,站在高高的望樓上,朔風呼嘯,刺骨生寒。望樓上的幾個人都穿著狼皮襖、狼皮褲、足蹬牛皮氈靴,頭戴狗皮風帽掩耳,外面又罩了羊毛氈的大鬥篷,包裹的嚴嚴實實。

    穆恩、沐絲都在望樓上,他們當然穿得起名貴的皮裘。但是名貴的皮裘早就失去了保暖禦寒的意義,而成為一種身份的象徵。

    所以皮救剪裁製作的款式只求雍容華貴,完全使去了擋風禦寒的作用,穿那麼一件皮裘在這兒,頸項處只要有一點縫隙,寒風就呼呼地往裡灌,就算裹一身海龍皮的裘衣也沒有用。反倒是這狼皮的衣服。其實禦寒效果一點都不比海龍皮的差,只是不夠耐看罷了。

    “如果我們先前能吃掉飛狐口那五千唐軍,此刻再打明威戍。他們在兵力運用上,就會感到吃力了。可惜……,想必涼州的援軍也快到了。這樣一來,還是得消耗一下他們的兵力,才有可能破城!”

    說話的是穆恩,聲音從厚厚的圍巾下傳出來,依舊宏亮有力。

    他的臉上也蒙了面巾,只露出一雙眼睛來,面巾的上沿因為熱氣散逸,已經凝了一層霜雪,眉毛上也是一層霜,一雙冷厲的眼睛。透出一股凜然的殺氣。

    旁邊一個同樣裝束,蒙了面巾的男子用嘶啞的聲音說了一句話,他的聲音不止嘶啞,而且粗嘎難聽,就像一團沙礫用力摩擦出來的聲音。叫人聽了十分難受,但他說的什麼卻沒人聽見,聲音太低啞了,一出口就被大風吹散了。

    穆恩皺了皺眉,扭頭問道:“你說什麼?”

    那人轉過身,背了風扯下面巾。居然就是沐絲。也不知道是言知何那純屬坑人的草木香灰真的能治病,還是沐絲的嗓子沒有完全被破壞,他傷勢漸癒後真的能說話了,只是他的聲音變得低啞難聽,就像一個老鬼在午夜時分貼著你的耳朵說話。

    穆恩很擔心自己那個寶貝女兒還會不會喜歡他,當初可是他優美的情歌打動了女兒的心,要不然雖說聯姻是為了本部族的利益,可是默啜有好幾個兒子,沐絲並不是最受重視的一個,他為什麼要選沐絲做女婿。

    沐絲用低沉沙啞的聲音道:“咱們……兵力充……足,不給……們喘息……機,各部輪流……陣,挑燈夜戰,日夜不停,一定要把……早些攻下……”

    風勢很大,沐絲那鬼一般的聲音又實在太低啞,饒是穆恩側耳仔細傾聽,還是有些字含糊了過去。不過沐絲的意思他已經明白了,骨咄祿的病太嚴重了,究竟能不能拖過這個冬天,能拖到什麼時候,完全無法預料。

    如果骨咄祿已經過世,這邊還沒有在漢人的地方狠狠撈上一票滿載而歸,那麼這次行動不但不能起到為默咄壯聲勢的作用,甚至連錦上添花的作用都起不到,那就完全失去了出兵的意義。

    穆恩會意地點點頭,道:“今夜,就由你部人馬來先行攻城!”

    沐絲用力地點了點頭,望向明威戍城頭,眼中露出炙熱的光茫。

    他能說話了,可是比不能說話時更讓他難受,這樣鬼一般難聽的聲音,如非必要他根本不想開口,他恨死了阿史德部落,恨死了朱圖和蕭牧木,他更擔心自己在兄弟中本來就不算得寵的地位會因此而失去。

    所以,他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渴望一場大勝。

    他死死地盯著城頭,恨不得現在就登上去,把他的戰旗插上城頭,他卻不會想到,有一個人正站在那城頭,正在打著他的主意!

    ※※※※※※※※※※※※※※※※※※※※※※※※※※

    城頭的激戰進入了白熱化狀態,一些碟牆垛口,士兵已經與敵人刀來槍往展開了肉搏,城下,一具具雲梯搭在城頭,突厥兵如同一群群螞蟻攀援而上,城頭的火油、滾木、擂石瘋狂地砸下去,每一下都像下餃子的砸下一大片人。

    那些雲梯也被撞桿推倒或火油燒得冒起火苗,依舊牢牢豎在城邊的十不存一,可是哪怕只有一具,只有一個人爬上城牆,都是一件令人非常緊張的事,必須馬上把他們壓制住。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一個小小豁口,很可能就成為致命之處。

    草原勇士擅長騎射,擅長馬上作戰,縱騎馳騁,那種打法酣暢淋漓,最合這些剽悍桀驁的突厥人的口味,攻城戰本非其所長,不過他們骨子裡的彪悍和英勇彌補了這一點。儘管仰攻城堡非常吃力,可他們一個個嗷嗷叫著往城頭上衝殺,似乎完全漠似了自己的生死。

    這是一群在草原上遊蕩的狼。

    然而經過職業訓練的唐軍卻也早已不是扛著鋤頭的農民,尤其這些駐守邊防,常年與敵人打交道的職業軍人,他們的彪悍和英勇,絲毫不遜於他們的敵人。猛攻、鏖戰、頭斷、血飛,雙方士兵都用性命拚搏著,已經殺紅了眼。

    “中郎將。援軍到了!”

    葉雲豹正在指揮城頭指揮,一個親兵突然興沖沖地跑來報告。

    葉雲豹吼道:“來了叫他們馬上增援,這他娘的火上房了都。還得老子親自去迎接他們嗎?”

    那親兵訥訥地道:“婁總管親自來了。”

    葉雲豹頭都沒回,指著一個隊正道:“金汁呢?再去各家各戶蒐羅一些,那玩意燙在身上輕易就好不了,啥,誰來了?”

    那親兵道:“中郎將,河源道行軍大總管、經略大使婁師德大將軍,親自帶兵趕到了。”

    “啊!”

    葉雲豹一個扭頭,動作太劇烈,脖子“哢吧”一聲,吃驚地道:“婁大將軍來了?林中豹。林中豹,你過來!”

    明威戍左郎將林中豹提著血淋淋的大刀跑過來,他是明威戍的左郎將,是葉雲豹的副手,兩人關係一向親近。情同兄弟,又因為名字裡都有一個“豹”字,所以被稱為明威兩頭豹。

    葉雲豹道:“婁大將軍來了,我去迎迎,這兒你先指揮,別出紕漏。叫婁大將軍覺著咱們無能!”

    林中豹大聲道:“你放心去吧,這兒交給我啦!”

    葉雲豹“呸呸”幾聲,罵道:“老子往哪去,這喪氣話說的。”說著,他便帶著幾名親兵匆匆走下了城頭。

    此番,婁師德的確是親自率領援軍趕到了明威戍。

    婁師德身為隴右主帥,本來是坐鎮在鄯州的,突厥奸細逃走之後,攜去了沿邊要塞的重要軍事情報,婁師德極不擔心突厥人會趁機攻打邊關要隘,並且很可能成功。

    那幾處要塞之間相距千里以上,整個隴右與河西地區都被突厥和吐蕃壓迫成了一個狹長地帶,他不可能選擇一處完美的地方居中指揮,兼顧到所有要塞,可他又實在放心不下,這就需要他做出一個判斷。

    而事實上,突厥人無論選擇哪裡做為進攻點,都是有利有弊,婁師德根本無從判斷突厥人會選擇哪個地方,他只能選擇一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地方,他最終選擇的就是白亭。

    蓼泉距鄯州太遠了,婁師德鞭長莫及,如果突厥人真能破關而入,等他率軍姍姍趕至時,恐怕所有能搶的東西都已被搶走,所有能殺的人都已被殺光了。

    剩下的幾處要塞中,磴口他是不太擔心的,磴口相對更險要一些,而且距大唐中樞也近,增援方便,再說那是朔方邊軍的地盤,他想插手也沒那個權力。剩下兩處地方,就只有居延海和白亭了。

    隴右地區是夾在突厥和吐蕃之間的一段狹長地帶,有寬有窄,狀若葫蘆,甘州和涼州就是這葫蘆兩個內凹的所在,而且涼州是葫蘆口,此處如果失守,突厥據此東向則可直逼中原,西取則整個河西隴右都有陷落的危險,這是西域最重要的所在,所以他想到涼州親自坐鎮。

    婁師德把西來察訪軍情的丘神績和王孝傑送走之後,立即啟程趕往涼州,他剛到涼州,明威戍的烽煙就傳到了那裡,於是,婁師德乾脆親自帶領一萬援軍來了明威戍。

    楊帆看到了葉雲豹匆匆走下城樓的情景,林中豹站在城頭給士兵們大聲吶喊鼓勁兒說援軍到了,婁大將軍親自到了明威戍的話他也聽到了,他沒想到的是,沈沐居然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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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天賜良機

    攻防戰在傍晚時分停下,突厥軍隊流水般退去。

    很快,遠處那一頂頂氈帳前就冒起了縷縷炊煙,城下城下則是一具具躺在血污之中的屍體。

    隨風飄入曠野的縷縷炊煙是為了生存,那一具具屍體,何嘗不是為了生存。

    城頭的守軍疲憊地收拾著殘局,補充著各種守城武器,把陣亡戰友的屍體抬下去,把受傷的兄弟扶下去裹傷,一片戰鬥後的忙碌景象。

    楊帆對天愛奴道:“咱們回去吧,葉中郎將忙著接待援軍將領,現在是無暇見我的,我回去再把計劃好好琢磨琢磨,明天再跟他說。”

    天愛奴輕輕點點頭,兩人剛剛走出城樓,迎面就有一個侍衛匆匆走來,一見楊帆,站定身子道:“楊侍衛,中郎將有請!”

    楊帆扭頭看了天愛奴一眼,天愛奴點點頭,柔聲道:“我在驛館等你。”

    楊帆跟著那侍衛離去,一直到了明威戍的中郎將府,這是一座不算寬大的宅院,門禁森嚴,佩刀持矛的士兵把守著門口、巡弋著四周。楊帆在那侍衛的引領下邁進大門,沿著筆直的砌了平整方石的甬道直入正堂。

    虎威屏風下,置放著一張几案,兩張胡椅,右首為上,上首坐著一個六旬上下、身軀肥胖的老人,穿著一身戎服,卻看不出品階。左首坐著中郎將葉雲豹,正側首跟他說話。

    楊帆報名參見,葉雲豹介紹道:“楊帆,上坐的這位就是我河源道經略大使、行軍大總管婁大將軍。婁將軍聽說你的事後。很想見見你。”

    楊帆聽了不由暗吃一驚,這胖老頭兒笑眯眯的一臉和氣,完全看不出一點沙場老將的氣質。若是不穿這身戎服,和尋常的街頭老翁實無兩樣。

    楊帆趕緊報拳見禮,道:“卑職楊帆。見過婁大將軍!”

    “呵呵,無須多禮,老夫已經聽說過你的事情啦!了不起,了不起呀,當真是後生可畏!”

    婁師德站起身來,把住楊帆的手臂,笑道:“來來來,你非我所屬,不必如此拘禮。坐下說話。”

    他這一走動,楊帆才發現他一條腿似乎有些毛病,腳下落地無力。完全是被另一條腿拖著走。所以行動緩慢,左右肩膀也是一高一低地晃動著。趕緊攙扶了一把。

    一見婁師德站起,葉雲豹也站了起來,二人一起重又攙著婁師德坐下,楊帆便在側下首的胡椅上坐下來。

    婁師德撫著鬍鬚道:“你在突厥的所作所為,老夫方才已經聽雲豹說過了,這些事,雲豹已經行文涼州府,再由涼州府呈送京師,朝廷必會嘉獎的。”

    婁師德說到這兒,話風一轉,又道:“雲豹說,你與那突厥統帥阿史那沐絲形容相像,足可以假亂真。你想籍此,利用阿史那和阿史德兩族本有的矛盾,挑起他們自相殘殺?”

    楊帆欠身道:“是,卑職是與葉中郎將討論過此事,只是這個辦法漏洞太多,而且實行起來也不容易,這幾天葉中郎將竭思苦慮,卑職也在想辦法,方才城頭觀戰時,卑職忽然想到一個主意,貌似可行。”

    婁師德頗感興趣地道:“哦?老夫找你來,正想商議此事,看看能否集思廣益,琢磨個法子出來,想不到你已想出了主意,快快說來,叫老夫聽聽。”

    楊帆把他在城頭想出的辦法對婁師德說了一遍,婁師德微微闔了雙目,靜靜凝思良久,緩緩地道:“嗯……,這個法子,的確比你們先前所想出的辦法更加可行。”

    葉雲豹道:“大總管,那位阿奴姑娘所言是個問題,如果那沐絲已經能夠說話了呢?如果聽見楊帆說話的人是聽過沐絲聲音的呢?”

    婁師德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這份擔心倒是大可不必。老夫當年為一軍卒時,也曾見過咽喉受傷的兄弟,喉部受傷,縱然現在已經好多了,這麼短的時間裡,聲音也不可能完全恢復原狀。

    再說,沐絲的聲音非他本族本部的人,聽過的人絶不會太多,偶爾聽過幾句的,也不大容易分辨是否是他,加上形貌酷肖,足以以假亂真,此計可行。老夫以為,真正應該擔心的倒是有兩點:

    一是假扮沐絲之後,應該把這假消息散佈於何人知道?這消息是要讓阿史德部族人知道的,必須得找阿史德族或者附庸於阿史德族的部落才奏效。如果先在沐絲自己軍營中散播開來,不等傳進阿史德人的耳朵,沐絲就會發覺異常。

    二是要讓阿史德部落的人知道,那麼該讓誰知道?沐絲是一軍統帥,且與阿史德部剛剛發生過爭鬥,要什麼樣的理由,他才有理由接近阿史德部落的人?以他的身份,不可能接觸一個小卒、更不可能把可汗已死這樣重要的消息透露給一個小卒,只能是阿史德部的將領,這,又是一個難題。”

    婁師德果然是難得的好脾氣,坐在那兒不慍不火,扳著指頭一條一條慢條斯理地說著,最後才呵呵一笑道:“所以,難處主要在於:‘沐絲’為什麼要秘密接近阿史德族人?為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機密透露於阿史德族人?至於聲音,小事一樁,憑楊帆在薛延陀隨機應變的本事,應付起來遊刃有餘!”

    婁師德這一說,楊帆和葉雲豹茅塞頓開,三人又議了很久,依舊沒有找到一個毫無破綻、叫人信服的辦法,婁師德笑道:“好啦,法子是好法子,可是既然還沒想得圓滿,那就先用拳頭把突厥人狠狠打下去,咱們對付來犯之敵又不是只有計謀而無勇猛!

    法子可以慢慢想,現在已經想到了如何利用這個酷肖的面貌,還怕想不出如何讓這個計劃得以實施麼?楊帆,你先回館驛休息,我方才說的這兩點,你也好好想想,咱們群策群力,一定能想出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楊帆聽了忙起身道:“喏!既如此,卑職告辭!”

    婁師德道:“嗯!對了,你那百騎中的兄弟都很關心你,聽說你若回來,必由此處入關,這一次他們也隨老夫一起來了,現在正在館驛之中等你,你快回去見見他們吧,莫讓他們等得太心急!”

    楊帆大喜,連忙道:“是,卑職告辭了!”

    楊帆離開後,葉雲豹對婁師德道:“大總管對此計似乎相當的重視?”

    婁師德站起來,慢慢踱到了牆邊,這帥堂正前方是一張猛虎下山圖,兩側白壁牆上,懸掛的卻是山川地理圖,這是隴右軍方多年來根據斥候一點點掌握的情報,測繪出的局部區域地理圖,純作軍事之用,不斷完善之下,實比官方地圖還要詳盡許多。

    葉雲豹一見婁師德站起,忙也隨之起身,走到地圖邊。

    婁師德凝視地圖良久,對葉雲豹道:“法子的確一時還沒有想出來,可你知道老夫為何不急麼?”

    葉雲豹畢恭畢敬地道:“還請大總管指教!”

    婁師德道:“既有此等好計,只用來叫突厥人不戰自退那就行了麼?

    葉雲豹訝然道:“大總管是說……,可我們這裡滿打滿算,再加上大總管帶來的騎兵,也不過五千之數,應對十萬鐵騎,似乎……”

    婁師德啞然失笑,搖頭道:“不不不,不是這裡。”

    說著,他伸出粗粗胖胖的手指,在地圖上點了一點,“啪”地一下定在一個位置上。他指的地方竟然是居延海!

    這位以唾面自乾聞名的老傢伙一臉人畜無害的表情,笑眯眯地道:“突厥人欲攻白亭,先佯攻了居延海,我們何不就從這居延海出兵,趁他們退兵之際,打它個落花流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哪那麼容易!”

    葉雲豹湊上前去,仔細看了看圖上地理,喃喃地道:“居延海,居延海……”

    婁師德解釋道:“他們不可能橫穿沙漠的,來也罷,去也罷,只有兩條路,一是走居延海前面這條戈壁灘,這裡可以補充水源和一些草料,另一條是走彌蛾川,那兒有一些小部落,也能予其補給,他們來時是分兵兩路,而退時則必然選擇居延海前這條路。”

    葉支豹想了一想,道:“因為他們退兵的原因是因為‘骨咄祿可汗已死,默啜篡位,骨咄祿之子不服,草原諸部間明爭暗鬥,很可能已經發生內戰?’”

    婁師德道:“沒錯!走這條路才能以最快的時間趕回汗庭,如果走彌蛾川,他們要在突厥草原上繞上一個大圈子。所以他們不但會選擇這條路,還會把多餘的牛羊全部拋棄,只帶一二十天的口糧,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以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婁師德把手往身後一背,笑得天官賜福一般:“居延海有河有湖,水源充足,牧草豐美,是朝廷的一處極重要的軍馬飼養之地,所以那裡不但屯有重兵,而且有大量軍馬。突厥佯攻居延海後,各路馳援居延海的兵馬也還沒有返回,依舊駐紮在居延海。突厥兩路大軍,互相防備,吃不好,睡不好,急急趕路,兵困馬乏,趕到居延海後,如果突然有無數騎兵突然從峽口山中蜂擁而出……”

    葉雲豹聽得血脈賁張,一拳砸在地圖上,大笑道:“可恨我非居延守將,如此大功,當真令人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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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二百七十五章 群策群力

    楊帆走出中郎將府,見衙門口兒靜靜地停著一輛馬車,楊帆也未在意,舉步就要往館驛方向走,車旁忽地轉出一個人來,揚聲喚道:“二郎!”

    楊帆一扭頭,不禁驚喜地叫道:“言兄,是你!你怎在此,你不是被送去涼……”

    一個“州”字還未出口,言知何已經衝過來,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哈哈大笑道:“二郎果然無恙,吉人自有天相啊!”

    過命的交情,常常產生於生死與共的經歷之中。楊帆在薛延陀城外回馬救人,單刀斷後,掩護他們離開的事,讓這個心思很簡單的漢子,已經把楊帆當成了他的弟兄。

    “二郎無恙,我也很開心!”

    旁邊又傳來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楊帆一扭頭,就看見沈沐站在一旁,一身樸素的棉布青袍,臉上帶著欣慰歡喜的笑容。

    “沈兄!”

    楊帆欣喜地叫道。言知何在他背上重重地拍了兩下,放開了他,楊帆轉向沈沐,又看看言知何,道:“你們怎麼來了?”

    言知何道:“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才趕到飛狐口,可惜費盡唇舌,那糊塗守將也不肯輕信我們的消息,還懷疑我們是突厥奸細,要把我們押去涼州驗明正身。

    我們到了涼州,恰好河源軍大總管婁師德也到了,還帶來了他軍中的人,認得高舍雞和熊開山,我們這才得以解脫,我脫身之後馬上就去湟水面見公子,公子聽說你下落不明,執意要趕來此地,一定要等個結果!”

    楊帆聽了心中一陣感動,他是一個極重親情、友情的人。他在中原孤單一人。能把馬橋和面片兒視如親兄親姊,不無這方面的原因。如今沈沐以堂堂世家大族隱宗宗主的身份,能親臨險地。這個舉動已經足以證明他對自己的情意了。

    沈沐當初與楊帆在綠洲分手後便返回了湟水,好言軟語的把七七大小姐哄回了長安。沈沐自己並沒有走,西域風雲乍起。變幻莫測,他的基業就在這裡,他怎麼能走,必須得留在這兒以防不測。

    如果西域被突厥佔領,他倒不至於因此失去隱宗宗主的地位,但是他將失去與顯宗分庭抗禮的本錢,重新淪為姜公子手下一個隨時待命的打手。他在西域傾注了太多的心血,耗費了大量的物力、財力,豈能不予重視。

    小飛箭張義是順原路返回河西地區的。那條路距湟水比較遠,沈沐現在還不知道他的消息,但是言知何是隨高舍雞、熊開山一道兒回來的。他們被送到涼州之後。恰好婁師德也到了,婁師德隨行的將領確認了他們的身份。他們自然得以開釋。

    高舍雞和熊開山留在了婁師德身邊,言知何則快馬趕去湟水向沈沐報信。沈沐聽他訴說經過之後,馬上啟程趕往涼州。這就是沈沐做人獨到之處了,為何有那麼多人甘為他所用?僅僅是他能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供你達成理想,鋪就錦繡前程麼?

    楊帆雖是他物色的一個目標,而且現下還沒有太大的利用價值,但是他的生死沈沐一樣放在心上,他要知道楊帆是死是活!

    楊帆雖生死未卜,但他只要活著,白亭這條路應該是他唯一的選擇,所以沈沐也來了。湟水和鄯州相距不遠,沈沐趕到涼州的時候,婁師德已經決定親自兵發白亭,沈沐乾脆去面見了婁師德。

    沈沐認識婁師德,他經營西域,怎麼可能不結交西域的這些封疆大吏?像鄯州驛館、湟水驛館這等兼營客棧,以驛養驛還為駐軍賺取不少銀錢的主意就是他告訴婁師德的,雙方早就有交情。

    婁師德其實並不知道沈沐的確切身份,但是他知道沈沐在西北地區有許多產業,同西北地區的許多豪商巨賈關係密切,是個很有勢力也很神秘的大商賈。

    西北地區的世家高門、豪商巨賈在當地都擁有相當龐大的潛勢力,他們甚至擁有自己的私人武裝,這些世家高門、豪商巨賈,包括那些投奔大唐後被安置在西域的部落族長們,都是沒有官方身份的“西域官員”。

    他們不但能量極大,在自己的管轄範圍內甚至擁有執法權,百姓們不管是民事還是刑事案子,都習慣性地請他們主持公道,由他們來維持治安,而非求助於官府。對這些威望高、勢力大的地方豪霸,官府只能覊靡,而不能排擠壓制,才能得到他們的配合與擁戴,婁師德對他自然以禮待之。

    沈沐對婁師德所說的理由是他在白亭一帶有許多產業,一旦被突厥人攻進來,他的損失將十分巨大,因此他要趕去看個究竟,必要的時候,還可能會對官兵提供一些必要的幫助,婁師德自然滿口答應,一路同行,禮遇甚周。

    沈沐走到楊帆身邊,握住他的手用力搖了搖,感慨地道:“二郎這一番突厥之行出生入死、險象環生,真是辛苦了!這一番,我真以為你是凶多吉少了,想不到二郎竟然穿過大漠,安然回返。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來,上車,咱們回館驛再說,為兄已經擺下酒宴,等著為你壓驚呢。”

    楊帆一邊隨他往車上走,一邊問道:“沈兄怎知我是如何回來的?啊!你也住在館驛,莫非已經見過阿奴姑娘了?”

    沈沐神秘地瞟了他一眼,含笑道:“阿奴姑娘我的確是見過了,真沒想到,你們倆個竟然走到了一起,世事難預料啊!不過,你橫穿大漠闖到白亭,並且冒名頂替,指揮飛狐口大軍安全回返的消息,卻不是來自於阿奴姑娘之口,而是葉雲豹告訴我的。”

    楊帆更加奇怪,方待再問,一旁言知何已代他解釋道:“我家公子在西域人脈極廣,同許多軍中將領都是朋友。”

    楊帆一聽事涉他人隱私,便即住口不言。

    二人登上車子,馬車便往館驛駛去。

    因為楊帆在薛延陀的所作所為。言知何已經告訴了沈沐。指揮飛狐口守軍撤退的經歷,也由葉雲貌告訴了他,所以楊帆只是把這些事串聯起來簡單地講了講。隨即就談到了明威戍目前的困局。

    沈沐聽到楊帆的打算後,不由驚訝地道:“二郎真是足智多謀啊,你這個計劃……嗯。可圈可點!若是利用好了,我看……其作用可不僅僅是退了敵兵那麼簡單!”

    楊帆奇道:“我這計策就是為了迫退敵兵而設,除此之外,還有何用?”

    沈沐微笑道:“參予設計此計的若是明威戍的守將葉雲豹,此計的作用當然只是迫退突厥人,解白亭之圍。可是如今既然來了負責整個隴右安危的婁師德,恐怕就不會那麼簡單了。”

    楊帆滿面疑惑,說道:“小弟愚鈍,還請兄長解惑!”

    沈沐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你若愚鈍,這世上還有聰明人麼?呵呵,你想不到。非關於謀略。而關乎地位。有謀略,也要有相應的地位。才會站在相應的高度去想事情。你因明威戍之危,而想到這個辦法。葉雲豹守護的只是白亭這一處地方,所思所想自然就在於此,而婁師德和我一樣,我們的利益在整個隴右,考慮事情的時候自然不會侷限於此。婁師德一代名將,我能想得到的,相信他也一定想到了。”

    沈沐說完,抬起腿來在踏板上跺了兩下,馬車戛然而止,駕車的言知何迴首向車中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沈沐道:“回去!面見婁大總管!”

    楊帆問道:“沈兄因何回返?”

    沈沐笑道:“婁師德不是說有兩個難題麼?一個是沐絲為何要秘密接觸阿史德部落的人,另一個是他為什麼要透露如此機密給阿史德部落的人?呵呵,沈某這就去給他解決這兩個難題,省得他晚上睡不好覺!”

    ※※※※※※※※※※※※※※※※※※※※※

    天愛奴躲在房間裡吃過晚飯,又洗過澡,換了一身今天剛買的新衣裳,在窗前燈下款款地坐了下來。

    這是一身女兒裝束,衣料雖然一般,款式顏色卻好。天愛奴在外行走,一向喜歡穿男裝的,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卻偏偏喜歡穿女裝了,所以才買了來。

    外面吵吵嚷嚷的喧鬧無比。

    婁師德又帶來了一萬大軍,還攜來了大量的輜重糧秣,要入庫點收、要出庫支付,隔壁牆外倉庫那邊高聲不斷。而前廳呢,黃旭昶和張溪桐、張奇、田彥、魏同川等幾人有些喝多了,大聲說笑,也是吵個不休。

    天愛奴早就躲起來了,自打沈沐發現她在這兒,黃旭昶一幫人知道她是與楊帆一起穿越沙漠的女子,紛紛向她七嘴八舌問起經過的時候,她就找個藉口躲起來了。

    黃旭昶那幫人,簡直就是一幫兵痞子,問的都是什麼東西嘛!那些事情讓她怎麼回答?難道告訴他們沙漠裏邊的確很冷很冷,方便的時候屁屁都快凍成兩瓣兒了?難道告訴他們為了禦寒整整一夜和楊帆相擁著睡覺?

    如果說這些人叫人討厭,那沈沐就是叫人害怕了。這個總是嘻皮笑臉的傢伙,那雙眼睛很厲害,他只跟自己對答幾句,眼中就有一種瞭然的神色。天愛奴很怕他那種眼光,那種眼光好像是看穿了她,一直看進她心裡去,發現了她的所有秘密。

    還是楊帆好!

    男人聰明到二郎那樣子就可以了,像沈沐那樣老奸巨滑的樣子,總給人一種靠不住的感覺!

    天愛奴托著下巴,甜絲絲的想。

    她想著過去、想著現在、想著將來,漸漸沉浸到自己的思緒裡去,全未注意天漸漸黑了,廊下燈已亮起,前廳的說笑聲中,已經有了楊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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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26 02:00:21
第十一卷 第二百七十六章 越描越黑

    “你我兄弟難得重聚,怎麼才喝這麼點就散了?好不掃興!”

    “不……不能喝了,我真的醉了……”

    “嗯?你住哪間?”

    天愛奴坐在幾前,獨自托腮思想良久,忽然發現天已經黑了,依舊不見楊帆回來,不覺有些著急,她點了燈,想到外面去看看,剛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院中傳出楊帆的聲音,聲音有些含糊,似乎是醉了,天愛奴忙又縮回手來,側耳聽著。

    楊帆與沈沐返回中郎將衙門後面見婁師德,沈沐把他的主意一說,居然拾遺補缺,把幾個人群策群力想出的計劃最後的漏洞也堵上了,整個行動方案滴水不漏,婁師德大喜過望,立即叫人設宴款待二人。

    城外就是突厥大軍,方才城頭瞭望時發覺突厥營寨中有異動,估計夜晚還要攻城,已經把消息報進了中郎將府,婁師德自然不敢多喝,只是奉陪水酒三杯,葉雲豹身為主將更是一杯都不敢喝,只以清水代酒。

    四人之中,無論從哪方面算,楊帆都是最小的,他還能故作矜持不成?這酒就喝得有點兒多了。回到驛館之後,沈沐自回房間休息,楊帆本打算就方才談定的主意去與天愛奴商議一下,誰料一進大廳,就看見百騎的一班兄弟正在那兒縱酒狂歡。

    這些人是軍人,雖然並不承擔守城之責,也知道此時不宜多喝,一開始還頗有節制。只是酒這東西。既然沾上了,哪還由得你自己控制,更何況他們心事放下,這時正是極高興的時候。

    他們一直在湟水養傷,等候著楊帆的消息,眼巴巴地從秋等到冬,從黃葉飄零等到大雪紛飛。依舊不見楊帆回來,他們幾乎已認定楊帆死了。可是死不見屍他們終究不甘心,所以就趕到鄯州催促河源軍行文各處查找楊帆下落。

    他們三不五時就到衙門裡去詢問消息。一副賴定了河源軍的樣子,弄得負責此事的河源軍行軍司馬孟德綱頭痛不已。高舍雞和熊開山帶來了楊帆的消息,孟德綱如獲至寶。趕緊把這消息給這幾位從京裡來的大爺送去,結果黃旭昶等人就跟到明威戍來了。

    他們到了這裡以後才得知楊帆已經安全回來了,心事放下自然格外歡喜,楊帆還沒回來,他們就你一杯、我一杯,有些喝高了,等到楊帆這個正主一回來,他們的酒興就更高了。

    這一頓酒,邊說邊喝,敬酒的名目也多。楊帆大難不死要喝酒,立下大功要喝酒,高昇在即要喝酒,眾人酬謝要喝酒,聽他述說在突厥的種種驚險離奇的經歷聽得眉飛色舞還是要喝酒。如此下來,楊帆如何抵擋得住,等他執意不肯再喝時,已是酩酊大醉了。

    扶著楊帆回來的是張溪桐和闐彥,二人喝得不比楊帆少,三個人搭著肩膀。搖搖晃晃地進了跨院兒,張溪桐打眼一望,大著舌頭問道:“二郎,你……住哪屋啊?”

    楊帆拿手指了指自己房間,又飄移到天愛奴的房間,含含糊糊地道:“你們……回去碎吧,我……找阿奴姑娘,還……有事談。”

    楊帆說著,就向天愛奴的房間走來,天愛奴在門內聽見腳步聲,忙整理一下頭髮,外面剛一敲門,她就把房門打開,楊帆站立不穩一跤撲了進來,天愛奴趕緊把他扶住,只覺手上一沉,看來他是真的喝多了。

    張溪桐和闐彥搭著肩膀站在門口,一瞧這位天愛奴姑娘,比之下午又有不同,頭發作中原未嫁女子的丫鬟妝,眉兒細細長長,眼波狐一般媚麗,瑤鼻櫻唇,俏麗可人,大概是晚上精心打扮過了。

    這等麗色看得二人一呆,隨即便嘻嘻哈哈地道:“阿奴姑娘,二郎有點喝高了,我們可把他交給你啦!哈哈哈……”二人說完,搭著肩膀搖搖晃晃地走去,嘻嘻哈哈的笑聲中就帶了幾分曖昧。

    天愛奴臉上微微有些發熱,單臂架著楊帆,掩好了門,把他搭到几案邊坐下,輕嗔道:“你呀,怎麼喝這麼多酒?”

    楊帆困得眼皮打架,直想趴在桌上睡覺,強自支撐著道:“沒……沒辦法呀……,在中郎……將府喝!回來……還喝,不說這個了,我告訴你,我的法子已經……商定了,不過這事……還得要你幫忙……”

    天愛奴給他倒了杯熱水,沒好氣地道:“看你醉的,先喝點水,慢慢說。”

    楊帆端起杯來咕咚咚就喝起來,天愛奴“呀”地一聲輕呼,嗔道:“還是燙的呢!”

    楊帆這時還真感覺不出那水有多燙,喝完了把杯一放,擦擦嘴巴,就大著舌頭跟她解說起來。雖然聲音含糊,天愛奴倒是聽懂了,她聽了楊帆的話,把柳眉一揚,嫣然道:“我當什麼事兒呢,醉成這樣兒還非要跟我說,這有什麼難的,人家幫你就是了。”

    “阿奴!”

    楊帆雖然醉了,心中卻清醒,他知道天愛奴肯冒險犯難,肯如此幫忙,完全都是衝著他,酒後動真情,楊帆心情激盪之下,一把攥住了天愛奴的柔荑,把天愛奴駭得一跳,吃吃地道:“你……你要幹嘛……”

    楊帆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好,最後只是重重地說道:“阿奴,謝謝你!”這幾句話,楊帆說得異常清晰,他已經醉了,天愛奴能夠感覺得到,他想說這句話時,用了多少心,多少力,才把字咬得如此清楚。

    天愛奴的心裡暖洋洋的,只覺為他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楊帆說完這句話,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道:“阿奴,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也……碎啦……”

    “我送你吧!”

    天愛奴聽他口齒不清,心中好笑。起身就要過來扶他,卻見楊帆搖搖晃晃奔著她的床榻就去了,天愛奴失聲道:“二郎,那是我的……”

    一言未了,楊帆已一頭栽到榻上,呼呼大睡起來。

    天愛奴又好氣又好笑,站在那兒看看睡得跟死豬似的楊帆。輕輕跺跺腳,先去炭爐上提了壺沸水,走到牆邊。牆邊有一個矮木架。上邊有一個淘盆,天愛奴早已打了半盆冷水在裏邊,這時又續了些熱水。把毛巾投幹了,回到榻邊,用力把楊帆翻過來,細心地為他擦拭臉龐。

    楊帆比起在洛陽時削瘦了許多,皮膚似乎也粗糙了些,可是一點也不減他的英俊,似乎還顯得更陽剛了一些,更成熟了一些,看起來有種堅毅、剛強的味道。他的臉頰熱熱的,因為喝了酒。有種濃濃的紅暈。

    天愛奴一點點替他擦淨了臉龐,手指掠過他的下頜時,感覺到那裡硬硬的胡茬,似乎連她的心都颳得癢癢起來。她替楊帆淨了面,痴痴地凝視他好久。才替他脫了靴子,拉起被子小心翼翼地替他蓋起來,動作非常輕柔。

    侍候人當然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但是因為侍候的人是自己喜歡的人,眼見他的醉態,於好笑、無奈之中。便也有了幾分憐惜、幾分歡喜、幾分甜蜜。她從小就侍候在公子身邊,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天愛奴心裡清楚,要過公子那一關不太容易,可她一直沒有跟楊帆說,不為別的,只因為公子的力量實在是太大了,根本不是楊帆能夠對抗的,告訴了他,以他的性子,他一定不會讓自己獨力去扛,可他若是插手,一旦激怒公子,那就弄巧成拙了。

    天愛奴不想把這件事告訴他,雖然她只是一個侍婢,但她是公子從小養大的,她清楚公子從來沒有把她單純地看成一個婢女,公子對別人一向寡情,對她卻有些當女兒看待般的憐惜,如果她委婉一些,說不定可以很平和地解決這個問題。

    至於楊帆這邊,她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自從公子吩咐注意楊帆這個人之後,她曾經親自或派人跟蹤調查過楊帆,她知道楊帆在洛陽只和一個面片兒來往密切,而那位面片兒姑娘被他視如親姊,現在已經嫁了馬橋,他沒有其他過從甚密的異性。

    所以,只要自己解決了公子這邊的困難,就能和他雙宿雙飛了吧……

    天愛奴想到這裡,甜甜地笑了,她把柔軟的小手輕輕撫過楊帆的臉頰,然後用細嫩的掌背貼著他的下頜輕輕摩挲了幾下,感受著那硬硬的男人的味道,甜甜一笑,起身為他吹熄了燈……

    天亮了,一些早起的人正在院中打水洗漱,天愛奴房中突然傳出一聲驚叫,然後楊帆衣衫凌亂地闖出來,光著兩隻腳丫,唬得一張小臉煞白,中了邪似的叫道:“我怎麼在阿奴房中?我怎麼在阿奴房中?”

    滿院子的人都很驚訝地看著他,有的手裡拿著絲瓜瓤子,有的手裡拿著楊柳枝,有的拿著磨得半禿的牙刷子子,一嘴泡沫,臉上漸漸湧現出一副很古怪的神氣。

    這時,本該是楊帆房間的門兒“吱呀”一聲開了,天愛奴姍姍地走了出來,乜了楊帆一眼,紅著臉蛋對他說大聲道:“誰讓你昨夜喝得酩酊大醉的,我和你換了房間嘛。”

    她這話是對楊帆說的,可那聲調和語氣,分明就是解釋給大家聽的。但是所有人都聽得一頭霧水:“他喝多了,為什麼就要交換房間呢?”

    楊帆呆呆地替大家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我喝多了麼?我喝多了為什麼就要換房間呢?”

    天愛奴忍無可忍,大聲咆哮道:“因為你賴在我房間不肯走啊,你往榻上一躺就不動彈了,你讓我睡在哪兒?”

    “哦……”圍觀群眾恍然大悟,紛紛用曖昧的眼神看向楊帆。

    楊帆吃不住勁兒了,天愛奴也發覺越描越黑,兩扇門“砰砰”兩聲先後關上,一雙男女狼狽敗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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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26 02:00:42
第十一卷 第二百七十七章 再入虎穴

    突厥人在沐絲的指揮下,對明威戍發動了整整一晚的攻擊,喊殺聲徹夜不絶,在小城深處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天亮時分,突厥兵退下,雙方作短暫休整。炊煙再度升起,而許多人已經無法再享受到今天的早餐了。

    城頭一些地方破損了,有幾處碟牆的垛口幾乎被石頭砸平,士兵們正一遍一遍地往上潑水,潑一層水,鋪一層草,很快就砌成一道厚厚的冰牆,除非是數百斤重的大石頭砸個正著,否則休想能把它破壞了。

    沐絲本部的人抬著傷兵潮水般退卻,準備接替他的部落正在享用早餐,就在這時,突厥前陣警戒的兵馬忽然看見明威戍城頭用繩索繫著藤筐放下幾個人來。

    突厥兵馬上把這個消息報上去,很快就有一位擔任賀蘭的武官迎了出來。與此同時,同樣的一幕在武安戍也一樣上演了。

    下城的人一共有七人,有旗手、有號手、有使者、有通譯、有護衛,他們下了城,便搖起了一面白布旗子。

    白旗在戰爭法則中並不是投降,只是表示要暫時停戰。旗手搖著白旗走在前面,後面幾人跟著,對面那位賀蘭率領十幾名佩刀武士迎上前來。

    那位明顯是使者的人穿一身圓領長袍,頭戴襆頭巾子,留著兩撇八字鬍,笑眯眯的彷彿一個商賈,一見那位賀蘭走過來,馬上站住腳步,向他揖了一禮。一個留著小鬍子的身材削瘦的通譯官道:“我大周中郎將遣使前來,有要事與穆恩大葉護、沐絲大葉護商談,有請足下代為引見!”

    那位賀蘭官身穿半身皮甲,腰胯一口大刀,臉膛黑紅,眼神鋭利,透著一股子強悍之氣。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圓滑商賈模樣的使者。又看看身材單薄的通譯,輕蔑地撇了撇嘴,道:“跟我來!”

    賀蘭帶著他們走進大營,眼看將到中軍營帳之際,排列在中軍兩旁的扈兵突然同時拔刀出鞘。“嗆嗆嗆”一串刺耳的響聲。長刀搭成了一座刀陣。那團團圓圓、商賈打扮的使者笑眯眯地向他們搖著手,從容地走進了刀陣。

    那位賀蘭官回頭看見他從容的模樣,倒是暗生欽佩,瞧他一副圓滑模樣。沒想到還真有幾分膽氣。

    大帳中,沐絲也在,他指揮了一夜的攻城剛剛回來,本想對穆恩交待一下就去休息,恰好聽說唐人遣使。所以也留了下來。

    “唐人使者,報名唱進!”

    那賀蘭進帳稟報,片刻後出來,往帳旁一站,高聲喝道,雙眼睥睨著,十分高傲。

    那唐人使者撣撣衣袍,高聲道:“在下荊沿,奉明威中郎將葉大將軍差遣。求見穆恩大葉護、沐絲特勤!”

    說著,他就大步走向帳中,陪在他身邊的只有那個身材瘦削的通譯,其他人員都被留地帳外,除旗幟、號角外。所攜武器都被繳了械。

    因是早晨,各部落首領在自己本部剛剛起來,並未到穆恩處報到,此刻帳中只有穆恩和沐絲翁婿二人和一些侍衛。

    沐絲身材高桃。一身右衽斜襟高領長袖鑲毛邊的肥大狼皮袍子,把他襯出幾分鷙猛的味道來。而穆恩雖是年近五旬的老人。但是往那兒一站,槍一般筆直,足蹬馬靴,緊紮腰帶,顯得極為魁梧、剽悍,毫無半點老邁之態。

    “葉雲豹派你來,要對我說什麼?”

    穆恩用的是突厥語,那削瘦的通譯對荊沿用漢話重複了一遍,荊沿便笑眯眯地向他行了一禮,說道:“這位就是穆恩大葉護了吧,哈哈哈,小可是隴右一個商賈,並非官府中人。這一次,突厥犯境,兩國兵戎相見,打得不可開交,我們這些西域商賈很是不安吶,所以我們說服了葉中郎將,由我們派人來求見大葉護,咱們雙方打個商量,這仗嘛,能不打還是不打的好。”

    穆恩聽了那削瘦通譯的翻譯,皺了皺眉道:“你們不是官府中人?那麼你們究竟要來談什麼?”

    荊沿含笑道:“各位都是草原上的英雄,住氈包,喝馬奶,逐水草而居,藍天白雲下彎弓射鵰,牧羊放歌,何等快意。隴右之地,實非你們宜居之所,雙方又何必刀兵相見,殺傷許多人命呢?

    在下受西域眾商賈公推,代表他們前來同大葉護議和,只要你們答應退兵,我們這些商賈願意付出一些財帛女子,以彌補你們出兵的損失,大家一團和氣,豈不是好!”

    穆恩聽了通譯回話,大怒道:“放肆!你們這是戲耍老夫不成!我揮兵十萬,為的是攻城掠地、王圖霸業,他區區一個明威守將,居然派你這樣一個小小商賈,妄圖以些許財物收買,便叫我們退兵,簡直是兒戲!”

    荊沿趕緊道:“大葉護切莫發怒,你實在是誤會了。想那葉中郎將也不過是明威戍一方守將,他豈敢代替朝廷與你議和,甚至割地乞降啊?依照葉中郎將那意思,本來是要誓與城池共存亡的!”

    穆恩冷笑道:“這算是一種威脅麼?好啊!既然他有此心,咱們就較量較量!”

    荊沿忙道:“大葉護,明威戍守軍的確不是很多,不過,現在已經從涼州又調來了兩萬兵馬,憑險而守,你們要攻下來怕也不太容易吧?更何況,涼州守將不但正在後方募兵,便是朝廷業已派了援軍,風塵僕僕正在路上。

    兩軍交兵,殺個你死我活,圖的是什麼呢?還不是利益麼?呵呵,在下說話也許太直接了一些,不過在下是個商人,商人言利嘛,眼中也只有利,雖然說這是兩國之間的戰爭,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利益之爭,跟我們商人也沒什麼兩樣。”

    荊沿滔滔不絶,通譯一旁一句句地翻譯著,沐絲聽了,不覺有些心動。

    說實話,河西隴右之地的牧草遠不及突厥草原豐美,他們進攻河西隴右,直接目的是為了求財。更長遠的目標則是據此為踏板,覬覦中原花花世界。而現在骨咄祿病重,他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直取中原,以大唐目前的國力,他們也辦不到這一點。所以這次出來。戰略目的本來就是求勝、掠財。

    隴右地區,他們以前曾經攻進來過,最終也沒站住腳。其實這些草原部落發動戰爭的主要目的,大部分時候都是為了求財。除非中原衰弱,有佔領的可能,否則他們是沒有決心發動一場以佔領為目的的戰爭的。

    沐絲想到這裡,便咳嗽一聲,向穆恩遞了個眼色。穆恩看他神態。便緩和了語氣,向荊沿問道:“你們……可以付多少賠款,來彌補本葉護出兵的損失?”

    荊沿大喜,趕緊說了一個數字,左右不過就是金多少、銀多少,鐵器多少,絲綢瓷器、牛羊布匹多少,這數字若是用在一家一姓乃至一個部落都算是極為驚人了,但是突厥十萬大軍。大家一分就沒多少了。

    穆恩聞言大怒,喝道:“豈有此理!你們這是敷衍本葉護嗎?全無半點誠意!這麼一點財物,就想本葉護退兵?”

    荊沿滿臉苦色,道:“大葉護,這麼多財物。可是我們西域諸多商賈一塊湊出來的,大葉護如果答應,那就滿載而歸,如果不答應。這明威戍也未必就能攻下來,如果攻不下來。到時候豈不更是一無所得?

    嘿嘿,在下可聽說,骨咄祿可汗病重,這個時候,怕是貴國也無心久戰吧?如果一味地打下去,對雙方實無半點好處。與其鬥個兩敗俱傷,何不各退一步呢?見好就收,就此罷手!不知沐絲特勤可在麼?大葉護不妨與沐絲特勤商量一下如何?”

    “我……就是沐絲!”

    沐絲跨前一步,那幽魂一般低啞的聲音一出口,把那荊沿和通譯都嚇了一跳,沐絲看在眼裡,心中一種苦悶煩躁,可他不得不忍受著那連他自己也無法忍受的聲音繼續表達他的意見:“如果要讓我們退兵,可以!但是你們要拿出足夠的誠意來!你方才所說的數目,如果翻四倍繳納,我們就馬上退兵,否則,城破之日,大軍入境,你們將一無所有!”

    荊沿一聽立即又大吐苦水,沐絲冷笑著打斷他道:“算了吧!你們這些商人,最是狡猾不過,是要破財消災,還是人財兩失,你自己考慮!”

    一番商談,毫無結果,荊沿只得苦笑道:“實不相瞞,我們本來預估的是比這多一倍的財物。如今……,這麼大的數目,我一人實在無法作主,還請大葉護和特勤寬限幾日,容我回去與大家再計議一番!”

    穆恩冷笑道:“可以!你們儘管回去商量,但城我們會繼續進攻,如果你們還沒商量出個結果我們就進了城,那你們也就不用商量啦!”

    這話一出口,穆恩和沐絲同時大笑起來,一個聲音高亢,一個聲音低啞,融合在一起,彷彿用一把沙礫磨著一面銅鈸,真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荊沿領著自己的人灰溜溜地離開了。

    明威戍城頭看見自己的使者到了城下,連忙放下吊筐,吊筐只有兩個,幾人要分別上去。荊沿一腳跨進吊筐,扭頭對進入另一個吊筐的通譯道:“沐絲果然已經能夠言語了,他的聲音你可清楚了?”

    那通譯向他啟齒一笑,分明是個赫黑臉龐的削瘦男子,卻透出幾分女兒家調皮嫵媚的神韻:“清楚了,衣著打扮、聲音語氣,全清楚了!”

    他的聲音與沐絲一模一樣,城頭繩索拖曳著,恰好落下一蓬雪沫兒,打進荊沿的脖梗裡去,再聽到這種幽魂野鬼般幽泣的聲音,荊沿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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