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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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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3 01:31:08
第二十二卷 第七百六十三章 賞罰有別

    閆知微縱然該死,如此慘烈的死法,也足以把那些痛恨他的百姓嚇得心中只剩下恐懼而不是泄怒的興奮了,如今又見劊子手上前,聚集在天津橋兩側的百姓們不知道對一具屍體還有什麼行刑手段,都摒住了呼吸看著。

    閆知微死狀奇慘,可那劊子手一生殺人無算,是刑部第一劊子手,現在刑部那些劊子手都是他的徒子徒孫,這一輩子他也不知道殺過多少王侯將相,對此場面自然全不在乎。

    那劊子手走到閆知微直立的屍體面前,伸手去拔他胸前的箭矢,一枝枝利箭勾著血肉拔出來,被他丟在地上,隨即便從盤中取過一柄牛耳尖刀,隨著眾圍觀客的一聲驚呼,他手腕一沉,已然一刀豁開了閆知微的胸膛。

    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中,劊子手剖開閆知微的胸腹,探手進去,摸到他的心臟,麻利地用刀割下,狠狠地擲在地上。

    萬箭穿心,繼而開膛破腹,這樣的場面著實震驚了觀刑的百姓,雖然人群中有幾個潑皮無賴還在不斷地叫好,大部分人已不忍再看下去。

    這時候,一排囚車從刑部方向駛來,洛陽尉唐縱帶著幾十名衙役頭前開道,用力分開人群,確保囚車通過。

    囚車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閆知微的家眷親人,其中最顯眼的是幾個孩子,幾個孩子單獨囚在一輛車上,大的五六歲,小的才兩三歲,同其他囚車上成年人呆滯的神色不同,幾個孩子似乎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幾個小孩子抓著囚車的柵欄,好奇地看著路邊擁擠的人群,臉上還帶著天真的笑意。一個老婦人看著他們,渾濁的老眼中突然湧起了淚花。她轉過身,用力往外擠,口中喃喃地道:“造孽!真是造孽!老身看不下去了!”

    她的兒子本來還有些捨不得離開,一見老娘要走,只好追過去,一手護住母親,一手分開人群,人群異樣的沉默,竟然被他們母子輕易推開一條道路,走了出去。

    一個挎著籃子賣餅子的小販看著那幾個無知的孩子。不禁黯然嘆了口氣,就算是謀逆大罪,也沒有禍延這麼小的孩子的道理。這麼小的孩子,憑什麼要替他們的父輩承擔這麼重的罪刑,然而,這是女皇的旨意,誰敢違抗?

    一個囚車上的小孩子看到了他手中的籃子。眼巴巴地看著,還把一根手指伸到了嘴裡,輕輕嚥了口唾沫。那賣餅的小販一陣衝動,湊上前去,從籃子裡抓起幾隻胡餅遞進車裡,用發哽的聲音道:“孩子。吃吧,大叔送你們的。”

    看來幾個孩子是真的餓了,他們紛紛搶過餅子。吃得津津有味。小販遞完了餅子,才有些後怕地看了眼囚車旁護送的衙役,那些衙役神色肅然,但是卻像壓根沒看到他似的,走到他身邊時。只是擺了擺手,讓他退開。

    見此情景。更多的百姓受到了鼓勵,一些身上帶著吃食的百姓,在載著孩子的囚車從面前駛過時,紛紛把食物遞進囚車,糖果、乾果、點心……

    囚車上的小孩子笑逐顏開,有兩個小孩子爭搶幾顆大棗,還嬉笑著互相推搡,根本不知道他們幼小的生命即將走完,一些心軟的百姓看了忍不住掉下淚來。

    設在天津橋北側的監刑台上,監刑御史見此情景,嘴唇抽搐了幾下,也露出不忍的神色,他伸出顫抖的手,抓起刑簽,霍地背轉了身子,這才把刑簽向身後一拋,沉聲道:“奉旨,閆家老幼,盡皆縊死,立即行刑!”

    “噹啷!”

    刑簽落地,聲音清脆,卻似敲在人心上的一記重鼓,現場沒有行刑殺人前的觀者山呼,所有人都沉默了,囚車上幾個無知小兒開心的笑聲,在此時此刻,顯得異常的刺耳……

    端門上,武則天遙遙看著天津橋頭,狠狠地一頓枴杖道:“哼!遺延秀於突厥不得還朝,歌舞樂於趙州城下,讓我朝廷體面全無!如此亂臣賊子,喪師辱國,縱然剮其肉,剉其骨,骨斷臠分,滿門抄斬,猶不消朕心頭之怒!”

    上官婉兒靜靜地侍立在她側後方,雙眼微微垂著看著地面,根本不忍抬眼去看。扶著武則天的張易之和張昌宗兩兄弟則連聲道:“閆知微該死!閆家該死!陛下勿怒,免得傷了龍體!”

    就在這時,兩個禁軍小校扶著一個風塵僕僕、滿面疲憊的邊軍小校趕上城頭,那邊軍小校肩頭的三角紅旗因為蒙塵太多,都變成了暗紅色。

    武則天一瞧這般情形,只當邊疆又出了大事,不由神色一緊,那邊軍小校疾馳一路,雙腿現在還有些麻木,只能由人扶著,見到女皇,那小校喘息著跪下行禮,從肩後取下黃綾包裹,雙手高舉,奉上道:“武攸宜大將軍密奏!”

    張昌宗連忙放開武則天,上前取下包裹,就在一旁打開,取出封匣,啟開漆封,從中取出一封密信,雙手遞與武則天。

    武則天眯起老花眼,認真地看了半晌,臉色陡然變得鐵青,雙手也禁不住發起抖來。張易之站在一邊偷眼瞄著,也只是隱約看清一些欄位,似乎是武攸宜密奏武懿宗什麼事情,隱約可見一些字眼似乎提到了奚族、突厥還有靺鞨人建國的什麼事情。

    “豎子該殺!當真該死!喪權辱國,一致於斯!”

    婉兒和張昌宗都有些驚訝,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武則天緊緊攥著武攸宜的秘奏,呼呼地喘了一陣粗氣,忽地有些頽然。

    沉默半晌,她才用儘量平靜的語氣道:“婉兒,傳旨,河北戰事已然了結,著四路討逆征北行軍大總管武懿宗立即向武攸宜交卸職務,返回洛陽,以其軍功,著即就任左金吾大將軍,統領京都屯兵!”

    上官婉兒連忙欠身稱是,武則天將那封秘信攥在手中,顫巍巍地轉過身去。

    閆知微貪生怕死,卻也不過是在屠刀的逼迫下,歌舞一番以泄趙州城守軍士氣,而武懿宗失地喪民,給朝廷所造成的損失與閆知微相比簡直是一天一地。武懿宗若不是姓武,若不是與她武則天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真是死一萬遍都不足惜了。

    武攸宜在信中曆數武懿宗在河北的樁樁蠢事,再三懇請女皇把他調走,再不然,天知道他還要幹出什麼無法想像的蠢事來。

    武則天如今真是恨極了這個小畜牲,可她能怎麼辦呢,這件事她只能儘量地隱瞞,裝作什麼都不曾發生。

    因為武懿宗的愚蠢,武則天對武家子侄更加的失望,她憤憤然地向天津橋頭望去,只見那裡的人群正在散去,看樣子行刑已經完畢,但是隨即武則天就發現似乎有人在為閆知微一家人收斂屍體。

    武則天因武懿宗的蠢行而激起的一腔怒火頓時有了發洩的目標,她一指天津橋頭,沉聲喝道:“閆家老幼不是盡數伏誅了麼?這是誰人替他收屍?是有人同情奸賊,還是閆家猶有餘孽!”

    張易之趕緊喚過一位禁軍將領,命他前去查看,隨後對武則天陪笑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萬萬不要氣傷了龍體,易之已著人去看了,一會兒便知詳情。”

    楊帆乘著那艘小舟逆流而上,趕到天津橋下時,行刑已經結束。閆家人的屍體就拋在橋頭一側,等著坊正帶人來處理,行刑的官員已經帶著手下離開,圍觀的群眾也正陸續離去,楊帆棄舟登岸,看到了閆家男女老幼十多口人的屍體。

    他站在那兒,一句話都沒有說。不知是在戰場上已經見慣了死亡,還是這麼多年來,已經見多了被女皇屠殺的人家,楊帆心中出奇地沒有湧起悲涼的感覺,更沒有憤怒。

    閆知微本人或許是罪有應得,即便處罰的措施嚴厲了些。但是即便他不該死,楊帆也不再感到憤怒,比閆家更無辜卻舉家遇害的人家很多,或是因為政爭、或是因為戰爭,這種事在任何朝代、任何時候似乎都不能避免,可是這種慘事發生的多與少,卻是可以控制的。

    楊帆心中,推翻武氏統治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他現在有些明白薛懷義為什麼要一把火焚燬“天堂“了,因為他現在也想燒上一把熊熊大火,燒掉武則天的寶座!

    楊帆默默地站了許久,便吩咐人去棺材鋪買些棺材回來,把閆家一門老少的屍體裝斂起來,先送到寺院裡停放起來,等著閆家的親族來取回安葬,如果這些屍體交給坊正處理,只能是用草蓆子一裹,隨便找處荒山埋了,或者丟進寺廟火化。

    閆知微也許不值得同情,可是面對那幾具幼小的屍體,他無法藏起自己的惻隱之心。去買棺材的人還沒回來,一哨禁軍便快速趕了過來,一名隊正厲聲喝道:“替國賊收斂屍體的是什麼人?”

    楊帆扭過頭,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那隊正一愣,愕然道:“楊……郎將、郎中……哦不,楊校尉!”

    這名隊正乃是百騎中人,名叫張溪桐,當年他曾與楊帆一起赴西域刺探過情報,還是沾了楊帆的光,才得以陞遷,如今忽見老上司當面,訕訕的頗有些不好意思。

    張溪桐遲疑了一下,快步湊上前來,低聲道:“校尉,陛下在城上看見有人替閆家收屍,頗為憤怒,命卑職來帶人回去詢問。校尉您……小心為上!”

    楊帆點點頭道:“我跟你去!”說完便撣撣衣衫,舉步向宮城走去,張溪桐怔了怔,連忙緊隨其後,一隊禁軍執戟佩劍,倒似做了他的隨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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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4 17:05:06
第二十二卷 第七百六十四章 鷙鳥將擊

    “楊帆?”

    武則天看到楊帆,微微露出詫異的神色。

    楊帆欠身道:“正是微臣!臣在河北受了點輕傷,因騎乘戰馬不便,不能追隨李多祚將軍作戰,承蒙將軍體貼,准予臣先行返回京師!”

    楊帆說著,飛快地瞟了一眼上官婉兒,婉兒眼中已經漾出喜悅的淚花,她正急忙低下頭去,假意撫著衣袂,掩飾失控的驚喜。

    武則天沉著臉色,冷冷地盯了他一眼,徐徐說道:“你可知道,朕於天津橋頭處決的是什麼人嗎?”

    楊帆道:“臣已經聽說了。臣以為,閆知微當誅,陛下誅其全家,也是為了以儆傚尤,然閆氏全家已經伏誅,任其曝屍街頭,總是不妥。臣與閆知微素不相識,代其收斂屍體,並無任何私情其中,純係為了……維護陛下的仁恕之道!”

    武則天又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靜靜凝思片刻,錯過此事不提,轉口問道:“楊玄基於陣前生擒了契丹大將何阿小,之後又有契丹大將駱務整、李揩固攜部歸降,繼而又有費沫斬殺孫萬榮,攜其人頭歸降朝廷。

    此前,朝廷在河北道東西兩峽傷亡慘重,這些契丹將領都是當日斬殺我兵將最眾者,朝中文武大多以為對他們不可原諒,應予誅殺,以雪前恥。你從河北道來,對他們知之甚詳,你以為朕該如何?”

    對這件事,楊帆倒是不敢敷衍,他想了想。認真地答道:“戰場廝殺,各為其主,以此作為殺俘殺降的理由,臣認為不妥。不過……何阿小生性殘暴。契丹諸將中,此人殺戮最重,常以虐殺百姓為樂,罪大惡極。不應寬赦。臣以為,應把他明正典刑,以懾宵小!”

    武則天微微點了點頭,又問:“那麼其餘諸將呢?”

    楊帆道:“費沫既斬其首領,攜族眾向朝廷乞降,臣以為,朝廷理當接受。若不如此,一旦再生邊患,恐夷狄寧可戰死。也不肯乞降了。再者。仍然定居於營州地區的契丹六部未免也會兔死狐悲。對朝廷生起異志!”

    武則天苦笑了一下,見楊帆這麼說,就知道他還不知道奚族已經歸附了突厥。契丹六部如今已經形同獨立,大祚榮也趁機建立了振國。大周如今已經失去了整個東北。

    不過在武則天的想法中,也是想放掉這個費沫的,一來他殺了孫萬榮乞降,憑這份大功,若不寬赦,天朝的形象就將大受影響。

    再者,她已經聽說費沫整合了孫萬榮和李盡忠的大賀氏餘部,從名義上來說,大賀氏才是契丹人的首領,可是從實力上,他們現在已經名不符實了。

    如果允許他們返回營州,那麼實力得以保存的契丹六部和名義上擁有統治契丹權的大賀氏之間必然爭權,這番爭鬥持續個百八十年也屬尋常,那麼他們的內耗對武周朝就是極有利的。

    因此,楊帆的理由雖還不及她的想法充份,還是得到了她的認可。

    楊帆又道:“至於李楷固和駱務整,這兩個人驍勇善戰,確是人才。而且,這兩個人在領兵作樂期間,紀律還算嚴明,雖有擄掠財物的行為,卻很少傷害平民百姓,如今既主動歸降,臣以為,朝廷可以收留。”

    武則天道:“可朝中文武多以為他們是契丹人,不可加以信任,你怎麼看?”

    楊帆道:“凌煙閣上,尉遲恭、屈突通都不是漢人。黑齒常之、李多祚、沙吒忠義,也不是漢人,而剛剛被陛下處死的閆知微,倒是一個漢人。臣以為,忠與奸,勇與懦,與其本屬哪族毫無干係,陛下若待之以誠,他們豈會不為陛下效死呢?”

    楊帆是就事論事,覺得對契丹人也該區別對待,駱務整和李楷固驍勇善戰,如能收服,於國家有利。卻沒想到,虧得他今日這番言語,保下了李楷固的性命前程,否則大唐名將李光弼就再也沒有出世的機會了。

    武則天聽了楊帆的話,稍稍思忖片刻,滿腔雄心又復升起!

    她相信,憑她的魄力,完全可以征服這兩個降將,於是慨然點頭道:“狄國老上書朝廷,述及對待降將一事時,與你所言頗有相通之處,狄公老成謀國、你又熟悉這兩員契丹大將,朕對你們的建議深以為然。”

    武則天最擅長的就是人心人性的把握,但她或許是太老了,老到已經沒有精力去洞察別人的心思,當她再度啟用狄仁傑並且賦予他重任的時候,她完全忘記了當初狄仁傑入獄時憤懣寫下的供詞:“大周革命,萬物維新,唐室舊臣,甘從屠戮!”

    在狄仁傑的心底,其實是一直把他自己當成唐室舊臣的。而此刻,武則天也沒發覺深藏在楊帆眼底的那份冷漠。

    武則天的臉色柔和了起來,深深地望了楊帆一眼,緩聲道:“好啦,你在河北所做的事情,朕都知道了。朕一向賞罰分明,不會忘記你的功勞。你既受了傷,且回府歇息吧,等河北事了,朕對你會有重用!”

    楊帆欠身答應,趨身退下時,才與上官婉兒痴痴地對視了一眼。

    “婉兒,隨朕回宮!婉兒?”

    武則天緩緩地轉過身,走了兩步,忽然發覺上官婉兒沒動,不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啊!婉兒在想……在想突厥之事,既然契丹眾將可以區別對待,對待突厥的請求,陛下是否也可以暫施覊縻之策呢!”

    婉兒慌忙追上武則天,隨口找了個理由。

    武則天用力頓了頓枴杖,憤怒地道:“突厥!突厥!他們軟禁了延秀,朝廷遣使再三催促,他們就是不放人!奚族本是我周國藩屬,他們居然大剌剌地從朕手裡搶了去!現在還以出兵助朕伐逆有功,要求封賞!真是豈有此理!”

    婉兒低聲勸道:“陛下,此時我朝實不宜與突厥再起刀兵,陛下且忍一時之氣,勵精圖治,積蓄國力,早晚要讓他們連本帶利的還回來!”

    武則天憤憤地走了幾步,終於頽然一嘆,道:“那就……加授默啜為頡跌利施大單于、立功報國可汗,至於賞賜,你看著辦吧!”

    “是!”

    婉兒欠身答應一聲,心下盤算著找個方便的機會進言,向武則天請上幾天假回去“省親”。那個冤家,每每出門都不省心,也不知叫人家替他擔了多少心事,這一遭見著,斷不叫他耳根子得了清靜!

    ※※※※※※※※※※※※※※※※※※※※※※※※※

     “校尉慢走!”

    張溪桐畢恭畢敬地把楊帆送到宮門口,客氣地說了一句。

    楊帆笑了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氣呢!”

    他拍拍張溪桐的肩膀,親切地道:“昔日同往西域的一班好兄弟,已經很久沒有聚過了。我剛回來,這兩天不方便,就五天之後吧,五天之後,我在‘千金醉’設宴相請,和一班老兄弟聚聚,知會眾家兄弟的事兒,就麻煩你了。”

    張溪桐受寵若驚,連忙應道:“哈哈,那校尉可破費了,其實眾兄弟都盼著能跟校尉聚聚呢,只是因為校尉一向事務繁忙,未敢打擾。校尉放心吧,這件事情就包在卑職身上了!”

    楊帆點點頭,轉身走出了端門。以前他來往的都是從前認識的中高階軍官,現在他覺得有必要把這些曾在西域同生共死的戰友也召集到一起,他們都是百騎中人,也許……必要的時候,最需要的就是他們。

    楊帆出了端門,走出不遠,迎面就有一隊儀仗過來,楊帆沒有在意,還特意往邊上避了避,誰料那車仗偏偏在他面前停了下來,車上傳出一個聲音:“二郎!”

    楊帆抬頭一看,只見端坐車中的正是梁王武三思,連忙叉手施禮:“楊帆見過梁王殿下!”

    武三思微微一笑,肅手道:“上車!”

    “是!”

    楊帆答應一聲,舉步登車,梁王的車駕很寬敞,左右都有坐位,武三思讓他在側座坐了,上下打量他幾眼,微笑道:“你在河北幹得漂亮,本王已經知道了。”

    楊帆對這武三思還需要虛與委蛇,不便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便欠身笑道:“當時形勢緊急,李多祚大將軍麾下又乏善辯之士,情非得已,臣只好趕鴨子上架了,比起在前方血戰的將士們,臣之所為,實在算不得什麼功勞!”

    武三思擺擺手道:“該要的功勞,就不要謙虛。孟子曰:‘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此言不虛,即便是在戰場上,善用智計謀略者,較之萬夫不當之勇的猛將,也要尤勝三分。”

    他微笑著捋了捋鬍鬚,睨著楊帆道:“此番你立下大功,陛下定有賞賜。前番你在吏部任上出了差遲,如今憑著這樁功勞,要想東山再起卻不是難事。不知你有什麼打算,或者本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楊帆心中一動,略一思忖,便扮出一副苦笑的模樣道:“承蒙王爺誇獎,其實臣這點心機,也就是在那些大字不識一筐的武將們面前才玩得開,比起朝中眾臣的心思如海,那可是差得遠了。

    自刑部而吏部,臣一直魯魯莽莽,憑著一腔勇氣和王爺您的照拂,才磕磕絆絆地走下去,要不然早就栽了。臣覺得,文臣這條道兒,實在不適合臣這樣的武夫,臣想重回禁軍,重回百騎,不知王爺您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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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5 02:36:29
第二十二卷 第七百六十五章 家?情

    “好!”

    武三思大喜過望,重重地一拍楊帆肩膀,興奮地道:“二郎所思,與本王正好不謀而合!哈哈,本王也正有此意,只是擔心你不願舍了文官仕途重返軍旅!這下好了,既然二郎也是如此打算,本王保你重返‘百騎!’”

    說到這裡,武三思忽然收了聲音,向四下一掃,微微傾身向前,詭秘地道:“朝中恐將生變,二郎重返軍旅,正可大展身手!”

    楊帆微微一驚,道:“怎麼說?”

    武三思的臉色陰沉下來,咬著牙根道:“契丹造反,打出‘還我廬陵、相王’的口號,突厥入侵,又打出‘代李伐周’的口號,就連狄仁傑那老賊都趁機打出太子的旗號以蠱惑人心。

    據本王得到的消息,陛下在剛剛聽聞這些消息時,一連幾天沉思不語。不久,陛下便過問起了東宮的飲食,允許幾位皇太孫出城騎馬、踏青,對房州那邊的消息也開始關注起來,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楊帆神色一凜,道:“陛下決心定下皇嗣了?”

    武三思搖搖頭,道:“從本王得來的消息看,似乎還未決定。不過,陛下心思如海,最難猜測,我們不可不防,你回軍中,務必儘快抓起一支忠於你的人馬,陛下百年之後,一旦生變,咱們也能……”

    武三思伸出一隻攥緊的拳頭,慢慢張開,掌心朝上,然後緩緩翻轉。重重地按到膝上。

    楊帆忙作心領神會狀,道:“微臣明白!”

    武三思抬起手來。往他肩頭一壓,沉聲道:“孤若坐了天下,必不虧待了你!”

    楊帆凜然道:“自當為王爺效力!”

    武三思滿意地點點頭,道:“嗯!你且回家安歇,重返百騎的事,包在本王身上。”

    楊帆道:“是!王爺如此匆忙,是要進宮?”

    武三思露出幾分得意之色,道:“不錯!陛下將重建明堂、天堂和鑄九鼎的事交付本王負責。如今明堂和天堂還來不及建成,不過這九鼎已即將完工了!”

    武三思笑道:“九鼎耗銅共計五十六萬七百斤,以永昌鼎為鼎首,高一丈八尺,其餘八鼎高一丈四尺,恢宏之極、壯觀之極。本王想著,河北大捷。九鼎須趕在授獎建功之日前完成,正好彰顯陛下威鎮九州、獨尊宇內!”

    楊帆嘆了口氣,淡淡地道:“王爺對陛下一番孝心,陛下真該擇選王爺您為皇太子才是!”

    武三思哈哈大笑,笑聲未了,忽又臉色一沉:“可恨旦、顯二子不死。否則,這皇儲何至於如此難決!”

    ※※※※※※※※※※※※※※※※※※※※※※※※※

     洛陽城南,嘉慶坊。

    寧珂已在這裡住了一個冬天。

    其實,在冬天到來之前她就該返回長安的,只是病情突然加重。船娘不敢再讓她長途跋涉,於是只能在這裡繼續住下去。延請洛陽名醫診治。可是寧珂的病情一直沒有好轉,獨孤宇聞訊,憂心妹子的病情,也從長安趕了來。

    洛陽名醫姜世淳在獨孤世家的重金禮聘下,如今已長住府上,專為寧珂開方配藥。

    院子裡一片靜謐,樹上有幾隻鳥兒嘰嘰喳喳地叫了幾聲,就被小丫環舉著長竿將它們轟開了。

    閨床上,寧珂懨懨地醒來,只覺室中一片昏暗,似乎已經到了黃昏。

    她痛昏過去時,好像還是上午,寧珂虛弱地摸了摸身上,頭部劇痛難忍時汗出如漿,不過現在身上並沒有粘粘的感覺,衣服也已經換過,船娘知道她好潔,定是已經給她拭過了身子,換上了衣服。

    寧珂輕輕呻吟了一聲,舉手輕輕撫過自己的額頭,瘦瘦的腕上,那只本來就不大的翠綠色手鐲猶顯空蕩,這一個冬天,她飽受煎熬,身子越發地瘦了,下巴尖尖的,容顏憔悴,只有兩隻眼睛依舊大大的。

    船娘聽到了那聲微弱的呻吟,連忙走到榻邊,輕聲喚道:“姑娘!”

    寧珂低低地道:“天黑了麼?”

    船娘急忙搖頭:“沒,我怕影響姑娘歇息,把窗子掩了。”說著,她忙走到窗邊,拉開厚厚的絲絨窗簾,又將窗子輕輕打開,陽光透進來,新鮮的春風也微微吹進來。

    寧珂微微地眯起了眼睛,輕輕吸了一口那帶著春天氣息的新鮮空氣。

    船娘回到榻邊坐下,輕輕握住寧珂枯瘦如柴的小手,低聲道:“姑娘,楊帆回京來了。”

    “哦?”

    寧珂的眼睛驀地亮了一下,船娘道:“婢子要不要去見見他,也許姑娘想跟他聊聊天。”

    寧珂的眼神又黯淡下去,輕輕撫摸著自己削瘦的臉頰,幽幽地道:“不見了,見他作甚?這一次,我終於能走出家門,能走這麼遠的路,看到這麼多的山山水水,我……已經很開心了。”

    船娘道:“姑娘……”

    寧珂輕輕抿著唇,堅決地搖了搖頭,沉默半晌,又幽幽地道:“我……就是一個廢人,拖累兄長拋下那麼大的家業,守在我的身邊,每天為我擔心。我對所有人都是一個拖累……”

    船娘急了,把她的手捧在自己心窩上,說道:“姑娘怎麼能這麼說呢,這天底下,婢子就沒見過一個比姑娘更聰慧、更伶俐的女子,姑娘是天下間最好最好的女子!”

    寧珂痴痴地望著被春風微微拂動的窗簾,輕輕地道:“可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啊。我只盼……只盼來世,不要活得這麼辛苦……”

    輕輕地一聲嘆息,寧珂又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船娘輕輕握著她枯瘦的小手,不知不覺間。淚水已爬滿臉頰……

    ※※※※※※※※※※※※※※※※※※※※※※※※※

     楊家的花廳比楊帆在京裡時擴大了一倍不止。

    地上鋪著鬆軟的地毯,兩個小傢伙一前一後。搖搖擺擺地走著。

    前邊的孩子個頭看起來稍矮一些,剃個茶壺蓋的可愛髮型,穿著開襠褲,跟一隻小企鵝似的走到博古架前,蹺起腳尖去夠上面擺著的一套漢代彩繪雙鳥怪獸陶壁壺。

    “哎喲,我的小祖宗,這東西可不能碰,那是你爹淘弄回來充門面的。”

    正坐在桌上擦拭著楊帆那柄鐸鞘的小蠻扭頭看見。趕緊一溜煙兒跑過去,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把,把他的小手抓下來。

    楊念祖不高興地叫了幾聲,見老娘就是不准他碰,這才罷休,掙扎了老娘的懷抱,搖搖擺擺地又向前邊走去。

    小蠻鬆了口氣。可剛一回頭,又見自己的寶貝閨女蹲在十二扇的畫屏前,正把小手伸到畫屏的縫隙間掏摸著,小蠻趕緊又跑過去,訓斥道:“閨女家家的,一點也不秀氣。這兒還沒擦呢,弄這一手灰。桃梅,桃梅,快拿抹布來,再打盆水!”

    “啪!”

    身後一聲巨響。小蠻扭頭一看,楊大少爺忽然跑去把門口的花架推倒了。花架上的花盆摔在地上,碎成幾瓣,楊念祖大驚失色,先是呆了一剎,隨即撒腿就跑,邁開兩條小短腿衝向他老娘的懷抱。

    “你這個混帳小子,這是你打碎的第幾個花盆了?”

    小蠻恨恨地在羅漢床上拍了一下,楊念祖見狀,忙也翹起腳尖,舉起小手在榻上用力一拍,瞪著他的母親,“啊啊”地叫了兩聲,把小蠻的表情、動作,乃至語氣學得惟妙惟肖。

    “哎喲!還反了你了,學我是不是?”

    小蠻狠狠地拍了三下羅漢床,楊念祖的學習慾望異常強烈,馬上照樣來了三遍,連一下都不帶省略的。

    小蠻負氣地坐到榻上,道:“行!作吧,你就作吧!等你老子回來,看他怎麼收拾你!”

    就這一轉眼的功夫,被她忽略了的楊念蓉又跑到桌邊,伸出小手去抓桌上的鐸鞘。

    “不能碰!這個不能碰!”

    小蠻顧不得裝生氣了,趕緊跑過去,伸手一摸劍鞘,然後飛快地縮回手,蹙著眉頭,作出很痛的樣子,道:“呀!好痛!”

    楊念蓉見狀,也伸出了手,她夠不到桌子上的鐸鞘,便伸出小手摸了一下桌腿,然後飛快地縮回手,也把細細的眉頭擰起,奶聲奶氣地道:“呀!痛!”

    小蠻被她氣笑了,在她額頭點了一下,嗔道:“你呀,還有你,我怎麼就生了你們這麼一對淘氣包,你們就等著吧,你們老爹很快就回來,等他回了家,哼!就憑你們這麼淘氣,他不把你們屁股打八瓣才怪!”

    楊念蓉一驚一乍地道:“爹爹,屁股,八瓣!”

    楊念祖是男孩子,學話比姐姐慢,在一旁口齒不清地跟著說:“疊疊,屁屁,八萬!”

    小蠻瞪起杏眼,道:“對!八萬,把你的小屁屁打成八萬!”

    “我可不捨得!小孩子嘛,淘氣些,長大才有出息!”旁邊忽然傳出一個帶著笑音的聲音,小蠻霍地扭過頭去,一眼望見微笑著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眼淚忽然不爭氣地掉下來。

    從楊帆生死未卜,再到軍驛送來他生還的消息,小蠻就像從天堂掉進地獄,從地獄又回到天堂,那顆心真是受盡了折磨。她思、她想、她牽、她掛、她流淚、她歡喜,百般滋味,此刻終於見到他安然歸來,奔湧到唇邊的只有咸澀的淚水。

    “郎君!”

    小蠻流著淚撲進了他的懷抱。

    楊帆緊緊抱著撲在懷裡放聲痛苦的小蠻,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

    念蓉和念祖兩姐弟驚訝地看著失態的母親還有這個既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男人。

    楊帆抬起淚光瑩然的雙眼,忽然看到這對可愛的姐弟,不禁向他們慈祥地一笑:“爹爹回來了!”

    念蓉和念祖頓時大驚,念蓉嚷道:“屁股,八瓣!”說完掉頭就跑,念祖緊隨其後,叫著:“屁屁八萬,屁股八萬!”

    “哎喲!”

    楊念祖一跤跌在地毯上,趕緊又一骨碌爬起來,驚呼著“屁屁八萬”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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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六章 不一樣的幸福


    家是什麼?

    首先,它應該是一處房子,不管大還是小,不管華麗還是簡陋,但是要有牆擋風、有頂遮雨,有床睡覺,有灶做飯。

    然後,要有一扇門,打開來,可以用這個家的身份融入這個世界,關上門,可以在自己的小天地裡,與最親密的人單獨在一起。

    最後,在它裡面,應該有男人和女人,早晚還得有老人和孩子,以血緣、親情和愛情為紐帶,緊密在結合在一起的。

    家是月光下的傾訴,家是夕陽裡的攙扶,家是一付重擔,也是一份責任,家是真正能讓你覺得溫暖、自由、放鬆的地方。

    回到自己的家,總是愜意的。

    雖然楊帆不在的時候,這個有著數十口人的大家庭一樣在生活,可是總是少了那麼幾分生氣,而楊帆的歸來,表面上似乎沒有對這個家作出任何改變,可他就像潤物無聲的春雨,悄無聲息地滋潤著這個家庭,讓它泛起了勃勃生機。

    門子莫玄飛,站在門口大聲吆喝著,驅趕隔壁李家的那條又在自家石階上灑尿的老狗,聲音中氣十足,嗓門宏亮,看那架勢,連佛誕日在白馬寺門口布經講道的大和尚都比不上他的嗓門。

    桃梅和三姐兒走在廊下春風拂面、春草翠綠、春花妖嬈的長廊下,腳步輕盈得仿佛兩隻剪水而過的燕子,木屐“硌硌”地敲打著桐木地板,仿佛一曲輕快的踏歌樂,纖細嫋娜的小蠻腰曼妙地扭動著,那日漸挺拔的胸脯兒也高高地挺起來,頗為傲人。

    昔日那兩個不起眼的黃毛丫頭,在楊家的好風好水裡滋潤得越來越水靈了。

    小蠻似乎是沒有什麼特別表現的。除了剛剛見到楊帆時忘形的真情流露。

    一家主婦要沉穩、要威嚴、要喜怒不形於色,就像那些剛剛連升三級、床上的黃臉婆才換了水靈俏麗的新媳婦、昨夜又有人塞給他一筆至少夠花半輩子的鉅款的官兒,家裡的丫環下人才會有敬畏之心。

    所以小蠻只好勉為其難地板起俏臉,只可惜哪怕是不曾見過她昨天神情的人,無從對此作出比較,也能看得出她此刻煥發的神采是何等照人,那是由裡到發,煥發出的一種榮光。

    男人,是家庭的頂樑柱,是女人的主心骨。也許他天天在家晃悠時並不會顯出他如何重要,可是當他的家庭和他的女人經歷過失而復得的煎熬時,他只是出現在這兒,整個家便會為他而改變。

    楊帆懶洋洋地躺在一張逍遙椅上,什麼都沒有做。四周是芬芳的花朵。幾隻勤勞的蜜蜂和美麗的蝴蝶在花叢中翩躚起舞,只有當它們飛到男主人的頭頂。試圖探索他的頭髮時。楊帆才會懶洋洋的揮揮手。

    累的時候,在任何地方都可以休息,有些華麗、舒適的館驛,對客人照料得比在家裡還要體貼百倍,但是再好的地方也無法給人家的感覺,只有在這裡。他才是完全放鬆的,由身到心。

    小蠻去看阿奴了,拉著她,不知在說什麼悄悄話兒。有時微笑、有時流淚。有時是小蠻握住阿奴的柔荑,有時是阿奴輕撫小蠻的玉背,不知道兩個女人在玩什麼把戲。

    其實小蠻現在一刻也不捨得離開楊帆,可是男人已經回了家,不怕他再跑掉,於是理智便占了感情的上風,她可不願現在就黏在男人身邊而冷落了陪著丈夫出生入死剛剛才回家來的阿奴。

    楊帆對此心知肚明,女人的那點小小心思,還不是為了讓這個家更和睦、更幸福?小蠻這般乖巧伶俐,這般小心翼翼地維護整個家庭,他從心眼裡感到熨貼。家有賢妻,那是他的福氣。

    思蓉和念祖就在他身邊,整個楊府,只有這兩個小傢伙沒有因為楊帆的歸來而發生這樣那樣的變化,他們一如既往地淘氣,發洩著他們過於旺盛的精力和對這個世界無窮盡的好奇心。

    兩個小傢伙已經不再怕他了。

    楊帆不在家的時候,正是兩個孩子漸漸聽得懂大人的話、開始接觸這個世界的時候,這對孿生姐弟精力充沛,讓獨自操持整個家庭的小蠻常被他們折騰得筋疲力盡,於是她一遍遍地用他們不在家的父親來震懾他們。

    久而久之,在兩個小傢伙心中,幼年時模糊的爹爹形象變成了世間最恐怖、最暴力的小怪獸,他會吹鬍子瞪眼睛,他會掄起蒲扇大的巴掌把他們嬌嫩的小屁股打成“八萬”,他會冷酷地懲罰他們,不許他們吃飯睡覺、會把他們扔進洛河喂大魚……

    所以,剛剛聽說把母親弄哭了的那個男人就是傳說中的怪獸――――“爹爹”時,兩個小傢伙嚇得落荒而逃。

    但是很快,他們就發現這只小怪獸其實一點都不可怕,他對他們說話時笑眯眯的和氣的很,他還拿了好多好吃的點心給他們吃,哪怕他們吃的滿嘴渣子,也不像阿娘一樣拿著手帕隨時擦他們的嘴,弄得嬌嫩的嘴唇好疼。

    “阿娘在騙人喔!”

    嚴母的形象在小姐弟心中進一步崩塌,向著慈母的方向發展過去。而嚴父的形像還沒豎立起來,他現在只是從小怪獸升級成了並不可怕的小怪獸。

    “姐,來!”

    穿開襠褲的楊念祖不知道發現了什麼好東西,屁顛屁顛地跑去拉起姐姐的小手。

    男孩子和女孩子在性格上貌似天生就會有很大區別,思蓉也淘氣,但她感興趣的是花草間的蝴蝶,於是,對小弟的邀請,思蓉不屑一顧,而且用漂亮的大眼睛瞪了他一眼,學著母親的語氣道:“擦鼻涕!不擦打屁屁!”

    楊念祖鼻子下邊微微露出一點鼻涕,不算邋遢,但是在喜歡乾淨的女孩子眼中,這足以成為她拒絕成為玩伴的理由了。

    楊念祖很爽快地吸了下鼻子,然後繼續去牽她的手:“毛毛寵,毛毛寵。”

    “我不要。捉蝴蝶!”

    思蓉甩開弟弟的手,躡手躡腳地向一隻蝴蝶走去。

    好脾氣的楊念祖吸了吸鼻子,蹣跚地走開,從地上撿起一根半尺長的草棍,走到楊帆身前,慢慢彎下了腰。

    楊帆已經坐直,笑微微地看著他。

    地上有一隻毛毛蟲,正在努力地想要蠕動到花叢中去,楊念祖隔它好遠就站住,小心翼翼地伸出小草棍。輕輕地撥了兩下。

    草棍在距蟲子兩指遠的地方劃過,小傢伙沒有向前邁步,只是把腰彎得更深些,兩瓣白嫩光滑的小屁股就跟香水梨子似的露出來。

    他一鼓作氣,伸出草棍拼命地一陣劃拉。那只蟲子驟然遇襲,緊急反抗了兩下。便蜷起身子裝死。

    楊念祖一聲驚呼。丟了草棍,返身就跑,跌跌撞撞地逃進了早已蓄勢等在那裡的楊帆的懷抱,緊緊攬著他的脖子,扭頭指著地上,也不知道是開心還是害怕。嘴裡嚷著:“毛毛寵、毛毛寵!”

    楊帆笑問:“怕不怕?”

    “怕!毛毛寵!”

    楊念祖蹙額瞪眼,做出緊張驚恐的表情,兩隻小腳丫在父親膝上踩呀踩呀,努力想爬得更高。楊帆托著他的小屁股。哈哈大笑起來,身子向後一仰,逍遙椅便載著父子二人吱呀吱呀地悠蕩起來。

    天高、雲淡、鳥語、花語,春風習習,笑聲朗朗……

    楊帆愛死了這樣的日子。

    ※※※※※※※※※※※※※※※※※※※※※※※※※

     楊帆在家中盡享天倫之樂的時候,太平公主正在府上大排宴筵。

    她還不知道楊帆已經回到洛陽城,不過卻早已知道楊帆無恙了。

    公主府上,眾人寬坐,皆著輕袍,杯籌交錯,談笑宴宴。

    如果有人看到此刻聚集在太平公主身邊的這些人,而且知道這些人都是太平公主的門下客,那麼他一定會暗暗吃驚,太平公主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網羅了如許之多的朝臣,其中不乏手握重權的大臣。

    得益于李盡忠、孫萬榮之反和突厥默啜可汗的入侵,再加上武氏子侄在戰場上拙劣的表現乃至於愚蠢的行為,武則天對由武氏子侄繼承江山已經徹底絕望,她毫不懷疑如果她真的把帝位交給她的侄子,她就一定會步秦始皇、隋文帝的後塵。

    雖然她還沒有公開表態要立李氏子孫為皇嗣,但是在政策上已經做出了微妙的調整,許多李唐舊臣包括一貫公開表態要忠於李唐的官員得到起複,太平公主也利用這種寬鬆的政治環境,拉攏了大批官員,她的門下人才濟濟,如今儼然已是一個小朝廷了。

    太平公主淺酌幾杯,頰上已經泛起了淡淡的紅暈,讓這朵“洛陽牡丹”顯得愈發美麗,以致眾門下都不敢直視,以免為其麗色所懾,露出醜態,惹人恥笑。

    太平公主放下酒杯,笑盈盈地道:“如今朝廷之發展,于我們大大有利。只是母皇的心思一向難測,且變化多端,很難說會不會因為河北事態的平息,母皇再度改變主意,不知諸位對此有何良策?”

    崔緹輕撫鬍鬚,故作瀟灑地道:“殿下,陛下如今之所以有如此作為,是因為契丹的李盡忠和突厥默啜相繼以此為藉口興兵作亂,陛下深知人心所向,大勢不可違逆,這才起複李唐重臣,以邀天下人心。

    但這只是外因,如今外因已了,近期已不會再生戰亂。而且,以外敵興兵作亂的方式,雖有益於我們的發展,卻不免傷了國家的元氣。外因已不可用,也不宜用,那麼,我們現在為何不從內因著手呢?”

    太平公主雙眸一亮,傾身問道:“大郎所言內因……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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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第七百六十七章 吹皺一池春水

    崔緹朗聲道:“愚以為,我們現在應順應時勢,繼續擴大李唐一脈的勢力。只要我們的勢力能夠在朝廷上形成一股最大的力量,為了避免出現身後之亂,陛下就只能繼續堅持以李唐宗室為皇儲。”

    宋之遜微微蹙起眉頭,反駁道:“大郎所言固然是個道理,實則是行不通的。朝中現在的情形是,二張一派、梁王一派、魏王一派,狄公和姚崇、魏知古又分別屬意於相王和廬陵王,整個朝廷,除了少數堅持中立的頑固派,已被各方派系瓜分一空,哪還有力量讓我們爭取?”

    太平公主頷首道:“之遜所言不錯,其實對本宮來說,不管是忠於相王還是忠於廬陵王,都是我李唐一脈,不管他們之中誰更壯大,對本宮來說都不是問題,現在的問題是即便合我三方之力,也不足以同二張、二武相抗衡。”

    鳳閣舍人韋嗣立馬上正色道:“公主此言差矣,正因為我們弱,所以才要合。公主一心為大唐江山考慮,可相王派和廬陵派各有私心,豈能處處同心協力?能爭的人,即便相王派和廬陵派也在努力,公主也不可放棄!”

    崔緹也道:“不錯,權力掌握在別人手中,終究不如掌握在自己手裡。有些人雖然忠於李唐,卻也難保沒有個人私慾的念頭在裡面,唯有公主,身為李唐宗室,凡事才處處為江山社稷打算,所以。即便是相王派和廬陵派有意的人物,我們也不可以放手。該爭必爭!”

    太平公主點頭受教,道:“太平受教了,本宮原只是擔心若是參與爭奪,會讓二張、二武從中漁利。可二位所言不無道理,為了避免大業未成、同室操戈,本宮不會輕易放棄的。”

    太平公主明確表了態,崔緹才繞回正題道:“朝中勢力既已瓜分一空,我們何不另僻蹊徑。從別處著手呢?若是引入活水,注入新血,並且儘力網羅到公主門下,那不就能夠打破目前的僵局了麼?”

    韋嗣立不悅地道:“大郎,你就不要賣關子了,你且說說,如何引入活水?”

    崔緹道:“女皇登基以來。多用武氏諸王及武氏女婿為祭酒(大學校長),這些人大多輕佻不文,所任用的博士、助教亦多為朋黨親戚,這些人不務正業,十年間,京城各處府學俱已荒廢。

    現在。王公大臣子弟不再科考,只能以薦舉入仕。可是這些年來武氏專權,能夠受到舉薦而入仕的不是武氏子弟也是依附於武氏的人。如果我們能夠向皇帝進諫,大力整頓國學,禁止官宦子弟不經科舉而入仕。那麼……”

    崔緹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微笑著看了眾人一眼。

    宋之遜撫鬚沉思片刻。點頭道:“愚意,此計可行!大臣子弟,家教嚴謹,縱不入學,也勤學不輟,較之那些新貴家子弟不可同日而語。如果杜絶他們的薦舉之路,讓他們走科考的路子,憑著他們的才學,可以入仕的必然多為舊臣子弟,如果我們再能提前籌謀,奪下祭酒、博士的位子,這些天子門生自然就會成為我們的人。”

    太平公主精神一振,可她想了想,又覺得此計不夠縝密,便道:“這個主意雖好,但是有個問題……”

    太平公主還沒說下去,管事李譯便悄悄走進來,打斷了她的話。

    李譯對太平公主附耳說了幾句,太平公主的雙眸頓時一亮,彷彿夜空中璀璨的一雙明星。

    “二郎回來了!”

    太平公主心中喜悅,恨不得馬上插翅飛到楊帆的身邊,可是轉眼看到面前這些正在議事的門下,太平公主心中熾熱的情火又淡了下去。她強行捺下心中的衝動,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她已經知道了。

    等李譯躬身退下,太平公主轉向眾人道:“我們繼續。本宮擔心的是,以母皇的精明,此策一旦獻上,母皇不會發現不了其中的奧妙,如果母皇發現我們別有所圖,必然不會答應!”

    韋嗣立想了想,建議道:“臣倒是有個法子,我們可以另尋一件事情作為進諫的主題,以之吸引陛下的注意,把整頓國學當成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塞進去,這樣既可以隱瞞我們的真正打算,而且陛下即便不同意第一件事,也容易在第二件事上點頭。”

    帝王有帝王心術,高官有馭下手段,而以下侍上的人也自然有他們的聰明智慧,韋嗣立所言正是一些下官和臣子為了能讓自己的政諫得到通過,而摸索出來的一些方法。

    太平公主點點頭,表示認可,隨即希冀地看向眾人道:“那麼……我們以什麼事為掩護呢?”

    崔緹雙掌一擊,振奮道:“吾有一計!”

    太平公主一雙妙目馬上定在他的身上,欣然道:“大郎請講!”

    崔緹道:“自垂拱以來,受周興、來俊臣等一班酷吏誣陷的官員及其親友,至今流離坎坷,未加原宥。而今,這班酷吏已經垮台,業已查明他們任職期間大興冤獄,我們可以據此為由,要求朝廷對此重新審理,以爭取天下人心。至於整頓國學,可以附於此事之後,相信不管是皇帝還是朝野,關心的都只會是第一件事!”

    太平公主拍掌大樂:“大郎此計當真不錯!就這麼定了,嗣立,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太平此時真的很愉悅,也很充實。

    少女時期的她,最大的追求就是尋一如意郎君,白頭攜老,舉案齊眉。經過薛紹之死的慘痛打擊和李唐宗室一一遭受迫害及自己的婚姻交易等慘痛經歷的慘痛經歷,少女時期美好而純真的願望已經支離破碎,太平再也不復昔日天真了。

    楊帆的出現。對她漂萍般的感情是一個新的寄託,如果她能嫁給楊帆。成為他的妻子,為他生兒育女,或者她人生的重心會重新回到少女時期最大的夢想上來。但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一種奢望。

    雖然精誠所至,終於得到了心上人的愛,可她的婚姻已經葬送,而且不可擺脫,卿卿我我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不是人生的全部,不能跟她所愛的人結合,家庭與子女也無法成為她生活的重心,陷於苦悶之中的太平現在終於找到了另一種寄託。

    與人鬥智鬥勇、精研謀略,雖然她不在朝堂,卻可以悄然影響著朝堂上的一切,大權在握。是一種讓人飄飄欲仙的毒藥,一旦嘗到其中味道,很少有人還能擺脫它的誘惑。有時她不禁會想:如果她的權力能更大一些,如果她強勢的母皇已經不在,那時又會怎樣?

    少女時期的武則天如果不是入了宮,而是嫁給一個普普通通的大戶人家。那會怎麼樣?也許她會把鄉下的農田、城裡的店舖打理得井井有條,但她最終不過是一個精明的家庭主婦。

    人生有無數扇門、門後有無數條路,每推開一扇門,每踏上一條路,都是不可預知的未來。

    ※※※※※※※※※※※※※※※※※※※※※※※※※※※※※

     “阿郎!這是今天送來的……”

    侍衛統領任威捧著厚厚一摞案牘。正打算向楊帆介紹一下都是哪些需要他批閲的東西,楊帆已然板起臉道:“我剛回來。身子乏了,明天再說!”

    “呃……,是!”

    任威答應一聲,楊帆便邁著四平八穩的老爺步,一步三搖地走開了。任威沿著碎石小路往回走,繞過幾叢修竹,忽見前方藤蘿假山處娉娉婷婷地站著一位姑娘,正痴痴地望著一叢盛開的鮮花發呆。

    任威站住腳步,笑著向她打了聲招呼:“古姑娘,還不歇息麼?”

    古竹婷抬頭看看天色艷紅的一抹霞光,納罕地道:“天還沒黑,這麼早睡得著麼,你這是在做什麼?”

    任威道:“我拿了些東西請阿郎過目,可阿郎說一路勞頓,身子乏了,今晚需要歇息一下。阿郎一路跋涉下來都覺得乏了,古姑娘身為女兒身,倒是依舊精神奕奕!”

    古竹婷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你呀,真是個沒眼力件兒的白痴!”

    望著古竹婷飄然而去的纖影,任威翻著白眼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怎麼白痴了。

    古竹婷走出花園,來到側院小橋旁時,情不自禁地扭頭望了一眼不遠處那濃綠叢中一角朱紅的飛檐,忽然想起了在突厥的氈帳裡和東行的勒勒車上與楊帆相擁而眠的情景。當時寒冷疲倦已然麻木,倒也不覺什麼,此時想來,卻有種心旌搖動的感覺。

    晚風徐徐拂動著水面上的荷葉,也曳亂了她的芳心,她的臉頰熱起來,身子的某處產出酥麻的感覺,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她忽然有些懷念那個男人的懷抱和他的鼾聲了。

    ……

    楊帆負著雙手,一步三搖地踱進了後院,看看左右沒人,忽地喜上眉梢,當下一個箭步,便閃向小蠻的住處。

    “阿郎!”

    正在葡萄架下閒坐聊天的桃梅和三姐兒看見男主人,連忙起身向他問安。

    楊帆沒想到葡萄架下還有兩人,趕緊穩住身形,向她們慈祥地笑笑,和藹地道:“哦,是桃梅和三姐兒啊,人說女大十八變,真是一點不假,這才大半年不見,你們都出落成大姑娘了,哈哈哈……”

    桃梅和三姐對視了一眼,神情有些古怪。眼前這位仁兄頜下光溜溜的,不要說白頭髮,連鬍子都還沒有一根,扮長輩實在是勉強的很。

    楊帆咳嗽兩聲,尷尬地擺手道:“沒事了,你們歇息去吧!”

    兩個小女子莫名奇妙地離開了,楊帆斜著眼睛窺視她們,二女剛一轉過花叢,他便猴急地搓了搓手,跟偷桃的老猿似的,佝腰塌肩、雙手垂前,輕提腳尖,鬼鬼祟祟地竄進了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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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第七百六十八章 老子大不易

    楊帆跟作賊似的竄進房間,閃目觀瞧,但見廳中空空,並無一道人影。

    楊帆趕緊回身掩好房門,墊步擰腰,一個箭步竄進臥房,身子剛一閃過屏風,兩眼便是一直。

    麻姑獻壽的青銅燈樹映得滿室通明,小蠻早已躺在榻上,錦衾齊胸,只露出兩痕雪白圓潤的香肩,肩頭有細細的一道紅繩,敢情只穿了一個肚兜。

    驀然看見楊帆作賊似的闖進來,小蠻頓時張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有些奇怪地看著他。

    “哈哈!知我者,小蠻也!到底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阿奴就沒有這般自覺!”

    楊帆見狀心花怒放,笑言道:“娘子當真識情知趣,原來早已在此等我了!”

    楊帆話音剛落,從錦衾中便“嗖”地鑽出一顆小腦袋,驚訝地看著楊帆,奶聲奶氣地道:“爹爹!”

    楊帆伸向錦衾的手驀然滯在空中,愕然道:“思蓉?”

    緊接著從小蠻身子另一側又嗖地鑽出一顆小腦袋,驚訝地道:“疊疊!”然後他就咧開嘴巴,開心地笑起來:“疊疊也來,捉迷常!”

    “啊?”楊帆的嘴巴張得大大的,能一口塞下兩顆雞蛋,他吃吃地道:“你……你們這兩個小傢伙怎麼在這兒?”

    楊念祖沒心沒肺地笑,咧著大嘴道:“聽娘親講故事,捉迷常。”

    楊帆頽然耷拉下腦袋,小蠻瞧見楊帆的神情變化。忽然“噗哧”一笑,眼波盈盈地向他一橫。頰上泛起兩抹嬌羞的紅暈,那種嫵媚的少婦美姿,再襯著那雪嫩粉膩的肌膚,當真是春色無邊。

    思蓉瞪著一雙大眼睛,很警惕地看著楊帆道:“爹爹來幹嘛呀?”

    楊帆吃吃地道:“我……天色不早了,我來睡覺啊!”

    “不要,娘親要陪我睡!”

    思蓉馬上抱住了小蠻的脖子,另一邊的念祖見狀。忙也撲上去抱住小蠻,驕傲地揚起下巴,向楊帆宣示著他們的領土主權。

    楊帆很沒底氣地向一雙兒女解釋:“可我……本來就是睡在這兒的呀。你們兩個小淘氣,不是一直跟奶娘睡的麼?”

    思蓉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傲嬌地揚起頭道:“人家早就斷奶了。”

    “嗯!斷奶了!”念祖用力地點頭。

    楊帆苦笑一聲,在榻邊坐下來,努力地想了想。決心通過談判來解決領土爭端。他諄諄善誘地道:“阿爹應該和阿娘一塊兒睡覺的,本來以前就是的。後來呢,爹爹出門去打仗,阿娘才把你們接過來,現在爹爹回來了,你們就應該回去跟奶娘睡了!”

    思蓉烏溜溜的大眼睛一轉。疑惑地道:“你騙人!我怎麼不知道?”

    楊帆道:“那時你們兩個還小,當然不記得了。”

    思蓉想了想,又把小蠻的脖子抱緊了些,撒嬌道:“我不管,反正人家就要跟娘親一起睡!”

    念祖跟屁蟲似的嚷著響應:“我也是!我也是!”

    楊帆低聲下氣地哄道:“你們兩個要乖喔。你們聽話,明天爹爹就帶你們去南市玩。給你們買好多好多好吃的,還有好玩的。”

    念祖吞了口口水,看向思蓉,思蓉瞪了他一眼道:“大笨蛋,娘親也可以給咱們買啊!”

    念祖恍然大悟,馬上表明立場:“我不換!”

    眼見軟的不行,那就只能來硬的了,楊帆瞪起眼睛,凶巴巴地道:“你們敢不聽話,信不信老子把你的屁股打兩瓣?”

    念祖指著他嘎嘎大樂:“疊疊是大笨蛋,屁屁本來就兩瓣嘛!”

    楊帆洩氣不已,一直笑看父子鬥法的小蠻忍住笑道:“好啦好啦,蓉蓉乖,小寶也乖,爹爹回來了,要跟娘親說點悄悄話,你們兩個小淘氣今晚和奶娘睡,要不然的話,爹爹一生氣,明天又要走了。”

    楊思蓉和楊念祖聞言大喜道:“好啊好啊,那讓爹爹走吧!”

    楊帆聽得好不傷心:“我這爹當得……也太失敗了吧?”

    小蠻幽怨地瞟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道:“看吧,整天不著家,連閨女和兒子都跟你不親了!”

    楊帆嘆了口氣,本來只是假意傷心的,這時心中真的生起了幾分傷感。他輕輕摸了摸念祖的“茶壺蓋”,感傷地道:“是啊,爹爹以前陪你們的時間太少了,以後,爹爹一定要多陪陪你們。”

    思蓉可沒有被老爹的“花言巧語”所矇騙,依舊很警惕地重申道:“那我們也要跟娘親一起睡。”

    念祖見老爹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卻不禁同情心大起,於是很大度地揮揮手,指著自己身子內側靠牆的位置道:“那……讓疊疊睡……裏邊好啦!”

    楊帆聽得忍俊不禁,看著一雙可愛的兒女,想跟小蠻親熱一番的念頭不覺就淡了,何必非要他們離開呢,一家人睡在一起也好,摟著一雙兒女,跟他們說說話,吹吹自己在戰場上如何威風的牛皮,看著他們安然入睡,那也是一種溫馨的幸福。

    色狼被感化為慈父了,他正要答應下來,屏風上忽然輕叩了幾聲,楊帆一扭頭,就見一條婉約的人影正站在外面,隨即外面傳來阿奴的聲音:“咳!小蠻姐姐?”

    “啊,妹妹來了!”小蠻連忙翻身坐起,從榻邊取過衣服穿上,下榻相迎。

    楊帆望著姍姍走入的阿奴,愕然道:“你怎麼進來的?”

    阿奴向他眨眨眼道:“走進來的唄。”

    楊帆頓時語塞,心中拚命地回想:“我方才忘了閂門麼?”

    阿奴沒再理他的糗樣,而是轉向小蠻,笑吟吟地道:“好久沒看到思蓉和念祖了。怪想他們的,我想今晚讓他們去我那兒睡。可好麼?”

    小蠻俏臉一紅,含含糊糊地答應一聲,也不知在喉間究竟咕噥了些什麼。

    思蓉和念祖對楊帆已經有些陌生了,跟這位當初曾經很親近的姨姨自然也沒有太多感覺,馬上嚷著他們要陪娘親睡覺。

    阿奴眼珠一轉,笑眯眯地道:“這樣啊,姨姨從北方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一頭山鷹。好威武的,要是訓練好了,出門的時候往肩頭一站,那才威風,誰想去看看?”

    楊念祖馬上光著屁股從被窩裡爬出來,向阿奴姨姨舉手投降了:“我去!我去,我去陪姨姨呼呼!”

    思蓉也有些意動。只是咬著薄薄的櫻唇還在猶豫。阿奴又道:“姨姨還帶回來一隻小狸貓,剛斷奶的,小小的好可愛,一走道就摔跤,毛髮一道黑一道黃的,像只可愛的小老虎。有沒有人想看呢?”

    思蓉一聽,頓時兩眼放光,家裡那只“長面羅漢”被桃梅和三姐兒喂得圓滾滾胖乎乎的,連牆都爬不動了,思蓉平時見了希罕的緊。可是小蠻擔心大貓撓傷了她,從不准她過於靠近。如今一聽有只更可愛的小貓咪,哪還招架的住。

    兩個小搗蛋在阿奴的誘惑下,很爽快地讓娘親幫他們穿好了衣服,靴子還沒穿好就迫不及待地跳到地上,拉著阿奴的手要去她的住處。小蠻臉蛋羞紅,有些不甚自在地送了阿奴離開,迴轉房內,便沒好氣地乜了楊帆一眼,嬌嗔道:“還不關門?”

    楊帆如奉綸音,趕緊回身閂好房門,暗自嘀咕道:“我明明記得是閂上了呀,究竟閂沒閂呢?”

    回過身來,室中空空,小蠻已經先回了臥房,楊帆不禁嘿嘿一笑,他知道阿奴必是聽說兩個孩子習慣讓母親陪他們睡覺,所以特意過來解圍的,這大概是對小蠻整整一下午都陪著她,極盡體貼關懷的回報吧。

    阿奴投桃報李,那我是桃還是李呢?楊帆想著繞過屏風,乍一入眼,便見一隻桃子,一隻水蜜桃,一隻圓潤、挺翹、豐盈、飽滿,籠在一件緋色薄紗般的褻褲內,媚得驚心動魄的水蜜桃。

    “去!一邊兒去!”

    楊帆的大手剛剛急色地挨上去,感觸到那一抹綿軟、彈性、香滑、粉膩的感覺,就被小蠻一巴掌打落了。

    楊帆幽怨道:“這麼久不見,怎麼對我竟這般冷淡?”

    小蠻頭也沒回,只是嬌嗔道:“都怪你,人家這回一定要被阿奴取笑了。”

    楊帆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是因為這個呀,有什麼大不了的,男歡女愛,天經地義。”

    小蠻氣鼓鼓地道:“反正……人家好沒麵皮!”

    楊帆勸道:“哎呀,你想多了,阿奴會取笑你嗎,頂多是和你開開玩笑。她要真的取笑你,下回我就讓你看她的笑話!”

    “哼!”這一聲,嬌滴滴中便有了幾分酸溜溜的味道。楊帆見勢不妙,趕緊貼上去攬住她的纖腰,在她耳邊柔聲道:“妞妞,我的好妞妞,不要怪我了好不好,我還不是因為太想你了?”

    楊帆喚她妞妞,這是小蠻永遠無法抗拒的武器,在楊帆喚出第一聲的時候,小蠻繃緊的嬌軀便恢復了它婀娜柔美的曲線。

    於是,半推半就地,一隻晶瑩玉潤的小白羊兒便呈現在明燭之下,鴛鴦戲水的錦衾上,兩瓣粉臀似那剝了皮的雞蛋似的,瑩瑩潤潤、顫顫巍巍地躍現出來……

    夫妻間的恩愛,在不同的年齡段,有著不同的表達形式,他和她,正年輕。於是,這個春夜,小蠻這朵閨閣中的嬌花,便飽經了雨露灌溉,甜美的呻吟聲如一首最動聽的音樂,纏纏繞繞地迴蕩了半宿……

    ※※※※※※※※※※※※※※※※※※※※※※※※※

     清晨,折騰了大半宿的楊帆居然拎著那口鐸鞘,精神奕奕地出現在花樹下,劍風颯颯、電光閃爍地練起武來,真不知道他的精力怎麼跟牲口似的這麼旺盛。

    思蓉自己走路還不是很利索,懷裡偏偏抱了一隻小貓兒,搖搖晃晃地跑過來,後面屁顛屁顛地追著念祖,忽然看見楊帆劍風颯颯地在樹下舞劍,兩個孩子登時站住腳步,訝然瞪大了眼睛。

    楊帆已經看到他們過來了,為了在自家寶貝面前樹立形象,楊帆更是打足了精神,竄高伏低,兔起鶻落、劍似流星,威風凜凜,最後一個極帥氣的收劍式收住身形,笑眯眯地看著兩個孩子:“怎麼樣,爹爹的武功厲害吧?”

    思蓉好奇地問道:“爹爹會胸口碎大石嗎?”

    楊帆一愣,怔道:“不會!”

    念祖問道:“疊疊會吞劍嗎?”

    楊帆道:“不會……”

    思蓉又問:“會鐵槍頂喉麼?”

    楊帆的聲音越來越小:“不……會……”

    念祖問道:“會金槍不倒嗎?”

    楊帆滿頭黑線:“不會……”

    兩個孩子不屑地撇撇嘴,思蓉拍拍小貓的腦袋,傲驕地道:“小咪,小寶,我們走!”

    楊帆望著他們蹣跚的背影,橫劍當胸,欲哭而淚:“當老子……大不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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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第七百六十九章 芳心可可

    春天的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就像是一床剛剛絮了新棉的被子,柔軟的覆在你光溜溜的軀體上,叫人情不自禁地打起哈欠,有了睡意。

    春風熏得遊人醉,便是這般滋味了。

    楊帆和阿奴、小蠻帶著兩個孩子去洛水河邊春遊,很快便“巧遇”了出宮省親的上官待制,於是兩處並作一處,帳圍子連起來,佔據了洛水河邊最寬敞、風景最優美的一處所在,足有兩畝方圓。

    這樣的時刻,兩個孩子是最高興的,他們光著小腳丫踩在細沙的地面上,清楚地感知著這個世界,只是跑了兩圈,那只和他們一般笨拙的小狸貓就滾了一身的沙子,兩個小傢伙自然也不例外。

    小蠻沒去管他們,由著他們去瘋。因為一家之主楊大人說了,人這一輩子就這麼一個童年,這段時光的快樂如果失去了,以後再也不可能找回來,不要總讓他們按照大人的想法這樣那樣,像個小老頭兒似的。

    帳圍子就設在洛水河邊,家人挖了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溝渠,把清澈的河水引了進來,但水面上並沒有酒觴飄流,在沙地上還放了一隻投壺,那才是小蠻和阿奴喜歡的節目,她們正在興緻勃勃地投箭。

    她們兩個玩不來太平公主所喜歡的那種詩簽遊戲,而這投壺則不然。投壺放得位置很遠,普通人是投不進去的,兩個女人正在較量腕力和眼力,她們投壺的勁道。足以把這投箭當成暗器使用。

    帳圍子深處,鋪著一卷灰黃色的駝氈。駝氈壓倒了一片野草,青草味兒散發出來,坐在氈上,鼻端就能清晰地嗅到青草的芬香,迎面就是河上吹來的清爽的風,非常舒適。

    婉兒微笑著看了眼剛剛輸了一箭正舉杯飲酒的小蠻,又憐愛地看了眼那兩個瘋玩瘋鬧的小傢伙,眸中滿是艷羨。

    她從小充沒於宮廷。從小看著別人的臉色生活,在她而言,最奢望的就是現在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最渴望的就是一個屬於她的家庭,可這一切現在都還無法實現,雖然她現在也坐在這兒,並得到了這個家庭的認可。可她還不是這個家庭的一員。

    “你見過太平了麼?”

    婉兒把痴痴的目光收回來,溫柔地瞟了一眼身旁的楊帆。

    楊帆微微搖搖頭:“我昨天才回來,還不曾見過她。”

    婉兒問道:“她也沒有主動尋過你?”

    楊帆目光微微一凝,問道:“出了什麼事?”

    婉兒淺淺一笑,妍若春花:“沒甚麼事,只是……鳳閣舍人韋嗣立正準備上一道奏本……”

    楊帆聽懂了婉兒的弦外之音。不動聲色地道:“哦!這個人……是太平的人?”

    婉兒嫣然道:“天下奏本,都須經過我手,與太平呼應的主張,一次兩次或是巧合,次數多了。他是誰的門下,其實不難猜的。”

    楊帆笑了笑道:“幸虧天子已經老了。沒有精力去注意這些細節,要不然……”

    婉兒聽出楊帆語氣裡帶著一絲淡淡的譏誚,卻不知道他譏笑的究竟是誰,眸波不由閃了一閃,又道:“他打算上的這道奏本,是要請天子對垂拱以來經來俊臣、周興等人誣判的案件予以平反,猶生者官復原職,已死者赦免家人賜歸故里。”

    楊帆斷然道:“這不可能,案子是周興、來俊臣一班人辦的,可幕後真正的主使卻是今上,許多人之所以受到懲辦,關鍵不在於他們是否被誣陷,而在於是天子想要把他們踢開、踩死!”

    婉兒微笑著,一副智珠在握的安詳,彷彿脅侍於佛前的觀音:“這道奏本上面,還附了一件事,恭請天子整頓國學,禁止權貴子弟今後不經科舉而薦舉入仕。”

    楊帆一怔,啞然失笑道:“這麼說,剛剛那件事只是用來跟皇帝討價還價的了,這件事才是他們的真正目的。”

    楊帆思量片刻,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她是想……,太平難道不曉得欲速則不達的道理麼?”

    婉兒悠然道:“或許不是不明白,而是急於有所得的時候,總是不好把握其中的分寸。”

    楊帆眉頭一皺,擔心地道:“你都一眼便看穿了她的目的,此舉用心,能夠瞞得過皇帝?”

    婉兒大發嬌嗔,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這叫什麼話,什麼叫我都一眼看穿了她的目的,帆郎覺得人家本來很笨嗎?”

    楊帆笑道:“怎麼會?我家婉兒最是冰雪聰明,我只是覺得……天子雖老,也不是那麼容易哄騙的。”

    婉兒拍開楊帆不規矩的大手,向追逐著小貓在沙灘上瘋跑的楊念祖和楊思蓉呶了呶嘴兒:“有孩子在呢。”

    楊帆沒趣地道:“他們那麼小,懂什麼。”

    婉兒沒理這個不要麵皮的男人,繼續說道:“遞交天子的這道奏本,打算上固然是這麼一個打算,做法上當然不可能這麼簡單,我之所以知道,不是因為我看出來了,而是太平使人主動告訴我了,因為她需要我的幫助!”

    楊帆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從這句話裡,他忽然品出了些不一樣的味道。

    太平公主想讓這道奏本得以通過,必須得對婉兒坦誠相告?因為她需要得到婉兒的幫助?

    那也就是說,今時今日的上官婉兒,已經不是昔日只與一班詞臣在史館裡吟詩作賦、無憂無慮的上官待詔,她已經能夠影響或者左右一些政令的發佈或否決,她必然已經掌握了相當有力的一股力量。

    而太平公主把擴充勢力的目標轉向了國學,那就說明。她在朝廷中已經拉攏了相當龐大的一股勢力,否則即便皇帝肯整頓府學。她也只是為他人作嫁衣,她自己沒有充足的人手、沒有足夠的權力,就不可能把持國學中的那些職位。

    同時,這也說明,朝中勢力已經被瓜分一空,沒有新的資源可供發掘了。

    二張黨、梁王黨、魏王黨、相王黨、廬陵黨、太平黨,還有……婉兒黨!

    楊帆自河北迴來以後,才決心發展一支完全屬於自己的力量。唯其如此,才能如臂使指。但他忽然發現,朝中已是朋黨林立,所有的一切,都已被瓜分一空,連點渣子都沒剩給他。

    幸好……他的目標在軍隊,而軍隊中除了武氏家族。別人能夠染指的還不多,而且他想要的也只是能四兩撥千斤的那股力量,最核心的一股力量,否則在這麼多強有力的對手競爭下,恐怕他什麼都得不到。

    其實,還有一件事楊帆沒有想到。或者他是不願去想。

    婉兒本想點一點他,但是看到他沉思的模樣,本已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有些事,即便本來就是那樣。可是從她嘴裡說出來,也難免會有一種不同的味道。她是個聰慧的女子。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你打算怎麼做?”楊帆沉思半晌,才緩緩轉向婉兒,道:“你要幫她麼?”

    婉兒清澈的目光凝視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說出來,是因為我聽你的,不然,你以為我組建自己的勢力,究竟為了什麼?”

    楊帆心中一熱,輕輕握住了她的一雙柔荑,這一次,婉兒沒有躲避。

    四手相握,彷彿他們的心也融在了一起,能夠清楚地感應到彼此的心跳。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兩個人靜靜地感知了許久,楊帆才不捨地打破了這種兩心相知、兩心相依的寧靜:“你不要插手,天子老而彌姜,雖然她的精力大不如前,卻還沒有糊塗到那種地步。以她一向強硬的性格,即便是她自己願意去做的事情,照樣不想是因為受到別人的左右或者影響,她喜歡掌握一切。”

    婉兒溫順地點點頭,柔柔笑道:“不用對我解釋那麼多,你只要告訴我行或者不行就可以了。我是你的女人,你是我的夫,也是我的天,我不聽自己男人的,還能聽誰的呢?”

    楊帆聽得蕩氣迴腸,情不自禁地想要擁抱她,這一次卻被她羞澀地推開了。女人都是天生的政治家,有些事,她可以做,但是絶不肯讓別人看到。

    她舉手把鬢邊一綹髮絲優雅地掠到耳後,微笑道:“不過,人家其實也是這麼想的呢,沒想到郎君對陛下的性情揣摩的也是這般透澈,太平雖是陛下的女兒,卻還不及郎君瞭解她的母親!”

    楊帆笑了笑沒有回答,他能把武則天的心思揣摩得如此透澈,其中有“觀天部”那班老傢伙的分析,卻也不無他自己的認知。所謂最瞭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或者楊帆心裡是早已把武則天當成了他最強大的對手吧。

    婉兒道:“那這件事就這麼算了,我會規勸她不要輕舉妄動。如果她一意孤行,那我也沒有辦法了。”

    楊帆點點頭。

    婉兒吁了口氣,又道:“郎君此番回來,今後有什麼打算?”

    楊帆道:“我想……重返百騎!”

    婉兒的眸子驀然一亮,欣喜地道:“重返百騎?太好了!郎君重返軍伍,就可以避開險詭莫測的政治風浪了。”

    楊帆笑望著她,促狹地笑:“就沒有別的好處了?”

    婉兒俏臉一紅,羞羞答答地垂下頭去:“而且……婉兒也能常常見到郎君了。”

    楊帆忽然苦惱起來:“宮闈中戒律森嚴,看得到卻吃不到,那怎麼辦啊?”

    “去你的!”

    婉兒滿臉紅暈地啐了他一口,薄嗔道:“當人家是個蕩婦麼?”

    她輕輕低下頭去,修長的玉頸輕折,如一隻臨水自照的白天鵝,又似一朵含羞低頭的水蓮花,深情款款地道:“人家只要能常常看到你的樣子、聽到你的聲音,便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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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第七百七十章 女帝秘召

    這場春遊,直到河面上吹來的風帶起了一絲夜晚的涼意,才有了結束的意思。

    小蠻和阿奴醺意盎然,念祖和思蓉則歡笑歡跳了一天,雙雙抱著那只一身沙子的小貓咪,躺在柔軟的被縟中,由那老牛拉著車,滿足地進入了夢鄉。

    婉兒的車隊比楊家的車隊早走了一刻,或許婉兒此刻回去準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得白淨淨、香噴噴的,痴候著郎君今晚的幽會。這種期盼,總是讓人無盡喜悅的。

    楊帆的車隊回到府門前時,黃昏的顏色才染上天空。

    門楣下,一塵不雜的階面和光亮如鏡的大門前面,站著一個身著內宦服飾的高大少年,正手執拂塵,翹首遠望。階下,另停著四匹毛髮油亮如緞的駿馬,每匹駿馬前面都挺拔如槍地站著一個禁軍侍衛。

    老遠的,一支車隊緩緩駛來,得到楊家門子莫玄飛的指點,得知那就是楊帆的車隊,那個內宦馬上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高力士見過兄長!”

    還沒走到車前,那身材高大的內宦便站住腳步,喜孜孜地向前面的車子施禮。

    車中的楊帆也早得到了任威的稟報,止住車子,捲起了車前竹簾。

    “啊!力士兄弟!”

    楊帆連忙躍下車子,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親熱地道:“力士,你怎麼來了,提前打聲招呼,我也好在家裡等你。”

    高力士道:“哪敢有勞兄長,力士此番來。是受陛下差遣,傳兄長進宮的。”

    楊帆看看天色。奇道:“現在?”

    高力士道:“正是!力士也是剛來,聽說兄長攜家小出遊去了,看天色差不多也快回來了,就沒出去尋找,免得再跟兄長走岔了,兄長這就隨力士回宮吧,免得陛下久等!”

    楊帆答應一聲,匆匆對家人做了一番安排。讓阿奴她們先回府去,自己乘了一匹馬,與高力士並轡而去,這一次,他卻是不便帶著侍衛了。

    路上,楊帆詢問道:“陛下急著宣召,有什麼事嗎?”

    高力士道:“這個小弟著實不知。”

    楊帆道:“陛下心情如何?”

    高力士想了想道:“倒未見陛下有什麼大喜大憂之色。哦!對了。之前,陛下先召見了御史中丞吉頊,隨後就傳旨召見兄長了。”

    楊帆聽了微微蹙起了眉頭。

    自來俊臣死後,吉頊便連受重用,如今已官至御史中丞,取代了當初來俊臣的職務。看樣子女皇是想把他塑造成第二個來俊臣,為她充當耳目。

    御史台唯一的差使就是參人,皇帝先見了吉頊,然後就急著召見楊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可是楊帆思來想去,也想不出自己跟吉頊有什麼過節。又或者能有什麼把柄落在吉頊手上。

    高力士見楊帆臉色有些凝重,忍不住問道:“兄長可有什麼心事?要不要……尋個理由暫避,力士回宮就說不曾找到兄長,等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兄長再現身?”

    楊帆搖搖頭,微微回頭,睨了眼跟在不遠處的那四個侍衛一眼,拍拍高力士的肩膀,說道:“這樣不妥,萬一陛下動了心思,召這四名侍衛去見,一問便知端倪了。沒關係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便進宮去弄個明白便是!”

    為了不讓高力士替他擔心,楊帆笑著岔開了話題,問道:“你和令姐,如今都還好麼?”

    高力士高興起來,道:“多虧兄長幫忙,力士與胞姐現在生活的都很好。姐姐在如眉大師處學習歌樂,甚得大師器重。姐姐自幼便喜歡歌樂,在那兒生活的很快樂。小弟在宮裡面有義父和上官待制照料,也沒有人敢欺生,如今小弟在御前行走,與東宮裡的諸位皇孫關係也極融洽。”

    楊帆聽得很是欣慰,這個苦命的刺史之子,雖然成了一個宦官,不過他在入宮前就已經被閹割了,也只有在宮裡,他才會少受些岐視的目光,如今他能有這樣的結局,也算是不錯的結果。

    害死他父母的雖是來俊臣手下那班酷吏,但真正的罪魁禍首卻是當今皇帝。然而,這個年僅十歲就敢暗藏磨尖了的石頭去刺殺欽差為父報仇的少年郎,如今卻以侍奉御前為榮,絲毫沒有與武則天為仇的覺悟。

    這,在唐人眼中看來或許天經地義,但是看在楊帆這種長成於南洋、心中沒有那麼嚴重的皇權思想的人眼中,卻是不禁暗自吁嘆。

    ※※※※※※※※※※※※※※※※※※※※※※※※※

     武成殿上,武則天仰靠在御椅上,背後墊著高而厚的絲絨墊子,彷彿已經睡著了,只有那已經鬆弛的眼皮下面眼珠時不時的一下轉動,表示她正醒著,而且正在縝密地思索著什麼。

    今兒午後,與易之和昌宗兩個小郎君嬉戲歡娛了一陣,床闈之中,兩個俏郎君忽然拐彎抹腳地談起了立儲的問題,再三勸說她立兒子為皇儲。

    武則天雖已年邁,精力不濟,但心智還沒有衰老到那般糊塗的地步,馬上向兩人追問起來。

    這對少年哪裡招架得住武則天的盤問,只得乖乖承認,是受了吉頊的勸說。

    吉頊如今是武則天寵臣,想當成來俊臣一般培養成心腹爪牙的人物,因此平素與二張關係密切,常常有所走動。

    有一次宴間,二張偶爾說及天子對武氏子侄大失所望,似乎有意重立李唐宗室為皇儲的事情,吉瑞便對他們說:“五郎六郎貴寵如此,並非因為對朝廷立有什麼大功勞,天下間不知有多少人因為你們的富貴而心生妒恨。沒有大功勞於天下,你們用什麼來保全自己呢?”

    這句話正戳中二張的心病,二人馬上問計于吉頊,吉頊道:“看如今情形,陛下雖稱制久矣,天下仍未忘卻李唐的恩德,因此他們都希望陛下萬歲之後,仍由李唐子孫來統治天下。賢昆仲若能勸說陛下立下李唐皇儲,以此大功,可保富貴!”

    二張深以為然,這才向女皇進諫。

    武則天其實已經有確立李唐皇儲的念頭,如今又有二張和吉頊是這般想法,這更堅定了她的念頭。因為她很清楚,二張的一切都依賴於她,對她絶無二心,吉頊本是長安一縣尉,能有今日,也完全是她的提拔,吉頊在朝中沒有半點根基,如今卻能成為御史中丞,想前程穩定,只有抱穩她的大腿。

    這幾個人都不可能對她懷有異心,卻一致認為該由李唐子嗣為皇儲,天下人心吶!

    武則天思慮良久,又特意把吉頊叫來,向他仔細詢問,吉頊向武則天痛陳一番利害,武則天對親信的話是很能聽得進去的,本已下定了八成決心的打算,至此終於有所決斷。

    此時此刻已近黃昏,她卻來到武成殿,這在武週一朝是前所未有的事。

    武成殿周圍,只有內衛的人把守,其他人全部被隔絶在外,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違者格殺勿論!

    ※※※※※※※※※※※※※※※※※※※※※※※※※※※

     楊帆隨著高力士到了武成殿,剛到殿前,暗中便閃出兩個女侍衛,沉聲道:“站住,只准楊帆一人進見!”

    高力士欠身笑道:“瑩姐姐、清姐姐好。”

    來人正是高瑩和蘭益清,兩個身著戎裝的英武女子板著俏臉走上前來。

    楊帆微笑道:“兩位,好久不見啊!”

    兩個俊俏姑娘沒跟他搭訕,兩雙玉手便摸上了他的身子,從上到下搜了一遍,未見攜帶武器,這才一擺手,威嚴冰冷地道:“跟我來!”

    楊帆詫異地看了高力士一眼,跟在兩個長腿美女後面,欣賞著她們款款扭動的小蠻腰,跨進了武成殿的大門。

    這才是第一重門戶,楊帆就發現除了明裡的侍衛,暗中還有許多侍衛逡巡,難怪高瑩和蘭益清不對他稍假辭色,這些明暗相間的侍衛中,必定有她們的頂頭上司在。

    再往裡去,第二道門戶,更是人影幢幢,戒備森嚴。楊帆心中暗暗警惕,可他轉念一想,如果皇帝想殺人,就算是宰相,也早一道旨意捕進大牢去了,哪有帶到御前的道理,何況他的身份地位,皇帝如果決心對他不利,根本不需要把他召進宮裡,這才安穩了些。

    楊帆的臉色也凝重起來,隨在兩個小美女的身後,默默地踏進第三道門戶,一直到了殿前,高瑩和蘭益清才站住腳步,左右一側,向楊帆示意了一下,道:“進去,陛下在等你!”

    直到此時,二女才向楊帆投出一絲帶著關切的複雜眼神,只是因為不能言語,這一個眼神能說出的東西實在有限,楊帆似乎瞭解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捕捉到,於是只能揣著一腔糊塗,踏進了殿門,高聲唱名:“臣……楊帆,奉陛下口諭覲見!”

    “進來!”

    一個威嚴的聲音從殿上傳來,楊帆應聲踏入,一抬眼,便見武則天正威嚴地坐在案後,峙如一尊大佛,整個大殿上空空蕩蕩,再無一個人影,只有御案兩側的銅製仙鶴,吐出裊裊飛昇的青煙。

    楊帆不敢多看,連忙俯首長揖,拜道:“臣楊帆,見過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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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第七百七十一章 莫得清閒

    武則天森然道:“楊帆!”

    “臣在!”

    “朕聽說,你和太平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這可是真的?”

    楊帆一窒,愕然抬頭。

    帷幔之後人影一閃,姍姍走出一個麗人,一身鵝黃宮裝,粉靨黛眉,明眸皓齒,只是玉面之上一片肅殺。

    楊帆定睛一看,認得是宮中女官符清清。

    符清清雙手舉起,翠袖垂下,露出一雙皓腕,“啪啪”地三擊掌,立即從六根殿柱後面閃出六個一身雪白武服的女子,個個英姿颯爽,容顏俊俏,蘭益清和高瑩也赫然其中,人人手持利劍。

    “你好大的膽子!”

    武則天拍案而起:“朕的女兒,你也敢沾惹,壞我皇家名聲,敗壞朕的體面,大逆不道之輩,當真死有餘辜!給朕殺了他!”

    六女一聽,手中劍颯然一閃,六個人剎那間便形成一個梅花狀的小陣,以高瑩為陣心,將楊帆團團圍住,六口利劍直指楊帆周身要害。

    楊帆大駭,雙足一較勁,就待出手,電光火石間一雙目光忽地與符清清的目光一碰,看到符清清肅冷如霜的玉面上,一雙明眸透露出的神色,楊帆如冰水澆頭,立即冷靜下來。

    可是,他反應太快,雙足用力一點地面,身形已然縱起,雙足剛一離地面,楊帆心思電轉,已然作出反應,本來縱向空中的身形猛地向前一沉,雙足腳尖剛一離開地面。整個身子便向前沉去。

    “砰!”

    這一下跪得不狠都不行,楊帆卸力不及。雙膝結結實實地跪在地上,楊帆借勢一拜,高呼道:“臣罪該萬死,吾皇恕罪!”

    楊帆反應的不可謂不快,再加上武則天不諳武功,昏花的老眼哪看得出楊帆方才是決意一搏,一見他跪地求饒,而且態度如此真誠。雖利刃加身而不反抗,眸中不禁掠過一絲滿意的神情。

    她重重地哼了一聲,擺擺手,高瑩六女立即收劍後退,高瑩暗暗鬆了口氣,心道:“這個笨蛋,進門時我就示意過他了。居然還想反抗,虧他終於想明白了,要不然險些不好收拾。”

    心裡想著,轉眼一看,如釋重負的蘭益清也正向她悄悄吐了吐小舌頭。

    武則天揮揮手,摒退眾人。依舊怒容滿面,對楊帆道:“若不是你在吐蕃、突厥一而再地為朝廷立下莫大功勞,朕今日定要把你千刀萬剮,絶不輕饒!”

    楊帆一聽這話,心中更加篤定。更是連聲認錯求饒不止。

    立於御案之後的便宜丈母娘“餘怒未息”地讓符清清也退了下去,忽然長嘆一聲。緩緩坐下,道:“朕知道,這事也不全怪你。太平那孩子是任性了些,對朕安排給她的駙馬不甚滿意……”

    楊帆垂首不語,眼珠亂轉,心中只想:“虧得符清清那一眼,女皇弄出這麼一出,究竟是想幹什麼?”

    武則天嘮嘮叨叼地說了一陣,左右不過是楊帆該死,而且是千刀萬剮、萬箭攢心、挫骨揚灰都難贖其罪地該死,但是呢,他畢竟是為朝廷為社稷立過莫大功勞的。

    而且他與太平公主的苟合,英明偉大的女皇陛下是很清楚女兒在其中的作用的,說起來,也是難為了楊帆,白天要為朝廷效力,晚上還要為皇女“效力”,仁慈英明、賞罰分明的女皇陛下不忍懲罰他,但是他又的確犯了大錯,讓女皇陛下很為難balabalabala……

    楊帆就跟上門女婿似的跪在那兒,越聽越糊塗:“女皇究竟要幹嘛?莫非打算讓太平改嫁?”

    武則天嘮叨半晌,終於話風一轉,道:“如今,朕決定,讓你將功贖罪,替朕去辦一件大事,事情辦得好,朕便功過相抵,免你之罪,事情若是辦得不好,兩罪並罰,絶不饒你!”

    楊帆暗暗鬆了口氣:“終於扯到正題了!”

    楊帆立即頓首,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道:“謝陛下宏恩,臣願將功贖罪,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武則天沉聲道:“楊帆,抬起頭來!”

    楊帆微帶些茫然地抬起頭,武則天凝視著他道:“朕交給你一件差使,秘密趕赴房州,接廬陵王回京!”

    楊帆心頭怦然一聲巨震,失聲道:“接廬陵王?”

    武則天臉色一沉,寒聲道:“怎麼?”

    楊帆心中狂喜,不敢讓武則天看出端倪,趕緊低下頭道:“是!臣謹遵陛下敕命!”

    武則天錯把他的反應當成了自己所擔心的那樣,不禁嚴厲地道:“朕清楚,你跟梁王一向走動密切,梁王是朕的侄兒,你是朕的臣子,同梁王走動密切,朕樂觀其成,並不反對,但是這件事,你絶對不可以讓梁王知道!”

    楊帆有些驚訝,這時他已平息了興奮的心情,有些迷惑地抬起頭來。

    武則天很滿意他此刻的表現,繼續點撥道:“朕為什麼要接廬陵王回京,你想必已經清楚了?”

    楊帆連忙道:“臣不敢妄自揣摩聖意!”

    武則天冷哼一聲,道:“這事還用揣摩麼,只要知道朕的安排,人人都能明白朕的心意,所以,這件事務必絶對保密!”

    楊帆道:“是!”

    武則天痴痴地想了片刻,又道:“朕不許你向人洩露此事,是因為此事幹係重大。朕的幾個侄兒,都是不希望廬陵還京的,一旦被他們知道這件事,後果可想而知。所以,朕才要你絶對保密,如果……廬陵不能安然返京,朕一定會殺了你!”

    說到最後一句時,武則天聲色俱厲,楊帆心中一凜,聽得出武則天這句話絶非開玩笑,雖然他自己也是最願意把廬陵王接回京師的人,聽了武則天這句威脅的話,還是上了心思,即便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也得全力以赴了。

    武則天道:“梁王、魏王,都是不願意讓廬陵還京的,而軍中到處都是他們的人,這件事如果交給他們去做,朕可以想像得到,廬陵路上一定會遇刺或者生些什麼惡疾,暴病而卒。

    因此,朕慎之又慎,這一次召你前來,除了內衛,再無一人知道。你也須當記得,此事必須謹慎再三,在把廬陵接回京城之前,不可教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楊帆心道:“何止是梁王黨、魏王黨,保持中立的武攸宜,就算是相王黨,若是聽說了此事,怕也要從中作梗了。”

    楊帆心裡想著,口中應道:“臣謹遵聖諭!”

    武則天緩緩坐回案後,朗聲道:“來人!”

    柱後倏然又閃出蘭益清、高瑩等幾個女侍衛,武則天道:“朕從內衛裡面撥幾個人給你,持朕的密旨,陪你到房州去接回廬陵……”

    楊帆失聲道:“全是女的?”

    蘭益清衝他翻了個白眼兒。

    武則天沉聲道:“朕還沒有老糊塗,當然不會只安排一些女衛給你,如此招搖,生怕人家不覺得你這一行人古怪麼?你可以再去百騎中挑選幾個人,百騎朕是信得過的,但是羽林衛的大將軍畢竟也是武氏子侄,所以,你必須儘可能挑幾個可靠的,而且此行的真正目的連他們也要瞞著,機密要事,只須這幾名知道真相的內衛幫助你就是了!”

    楊帆恭聲應是,武則天揮揮手,符清清便捧著一道聖旨走到楊帆面前,楊帆向她悄然遞了個感激的眼神,雙手接過秘旨。

    武則天道:“你去安排吧,最遲明日傍晚前就要出發!記住,廬陵活,你活!廬陵死,你死!楊帆,你好自為之!”

    ※※※※※※※※※※※※※※※※※※※※※※※※※※※※

     “阿郎還在忙?”

    小蠻走到書房前,看看室中猶自亮起的燈光,向守在門口的任威問道。

    任威恭敬地答道:“是!夫人,阿郎一回來就進了書房。”

    小蠻疑惑地道:“奇怪,什麼事兒這般緊張?”

    窗口映著一雙剪影,一個明顯是楊帆,正在比比劃劃地說著什麼,對面的剪影秀麗一些,長長的睫毛、筆挺的鼻子、唇珠圓潤的雙唇,姣美的剪影曲線,分明是古竹婷,瞧兩人這模樣,絶不可能是及於亂、涉於私的事情。

    小蠻無奈,只得姍姍地行去。

    原以為今晚郎君會去陪陪婉兒姐姐,意外聽說他回到府上後,小蠻便以給兒子買只狸貓、給女兒買只鸚鵡為條件,把一雙兒女都打發得歡天喜地的找奶娘睡覺去了,結果左等他也不來,右等他還是不來。

    相別日久,小蠻其實挺想再被阿奴“取笑”幾回的……

    行至後宅,小蠻喚過三姐兒,吩咐道:“去廚下吩咐一聲,叫他們調治些宵夜送去書房!”

    三姐兒脆生生地應了一聲,便見夫人款款地向臥房行去,那步姿,頗有些意興闌珊。

    同一個夜,剛剛收到楊帆送來的消息的婉兒穿著一襲睡袍,弱不勝衣地站在樓欄處,仰望著空中一輪明月,痴痴凝望。

    婉兒生性恬淡,未經撩撥時,情慾之火併不旺盛,她不是很渴望床笫之歡的那種女人,今晚楊帆因故不能過來,她所失望的也只是不能與情郎敘敘話兒,聊聊天。現在她更多的其實是為楊帆擔心,她知道如果不是出了十分緊要的大事,楊帆絶不會爽約。

    婉兒悵立良久,終是悠悠一嘆:“究竟……出了什麼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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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12 01:16:35
第二十二卷 第七百七十二章 心上那只蜻蜓

    “宗主,為什麼不大量動用我們的人手?”

    聽完楊帆的介紹之後,古竹婷蹙起細細的眉尖,與楊帆獨處一室時心慌慌的感覺也消失了,她開始認真思索起這個行動。

    楊帆道:“我們的力量是分散的,分佈在各行各業、分佈在朝野,所起的作用雖然巨大,但是都是緩慢而長遠的影響,對這種事情,可以動用的其實只有一班武人,而這批人數量並不多。

    其次,我們的‘繼嗣堂’並不純淨。我們的人手來自七大世家,這些人聽命於我,但是背後都還有一個真正的主人,就是他們所在的世家,即便他們不會背叛我,可是向家族通風報信總是不難吧?

    而七大世家雖然一致反武周反女皇,所擁戴的人卻各有不同,其中有些人是想擁戴相王的,他們不會把雞蛋全放在一個籃子裡,繼嗣堂就是七宗五姓的一個大雜燴,各世家耳目眾多,所以繼嗣堂不可用。

    否則那些決心擁戴相王的人,在已經付出如許之多以後,得知女皇想立廬陵王為皇儲,必然會想辦法殺掉廬陵王。既然女皇已決心傳位于皇子,那麼一旦殺掉廬陵王,相王就是女皇唯一的選擇,這個險,他們一定會冒!”

    古竹婷默默地點了點頭,知道楊帆所言都是事實。

    楊帆又道:“還有一點就是,我還要帶著內衛和百騎的人去,如果我們動用太多人手。他們必然會發覺,我思來想去。覺得與其動用不知根底的繼嗣堂中人,不如一個不帶!”

    古竹婷飛快地乜了楊帆一眼,嘴裡沒有說話,心裡卻敲起了鼓,又有些慌慌的:“我不就是繼嗣堂的人麼?宗主……宗主這是把我完全看成自己人了?他……居然是這般的信任我……”

    楊帆卻沒那麼多想法,在他看來,有著殺死盧賓宓這個共同的秘密,已經足以使這個本來是清河崔氏家奴的女子永遠忠心耿耿地站在他的一邊。

    楊帆道:“自從我在河北出事以後。‘繼嗣堂’中很是緊張,他們建議我辭去官職,同時派人加強了對我的保護。辭去官職,我至少現在還沒有這個打算,留在官場,我才會同各界保持秘切的聯繫,發揮我的作用。這個要求我沒理會。

    另一件事,就是他們對我的貼身保護,不管是內衛還是百騎,裏邊不乏身手超卓者,他們的功夫並不遜於咱們‘繼嗣堂’的人,如果讓咱們的人跟著。他們很快就能發覺,可我沒有正當的理由,又不能避開他們,所以,還要借你一雙妙手……”

    古竹婷會意地點頭。

    楊帆幾乎是忙碌了一個通宵。對“繼嗣堂“做出了詳盡的安排。此去房州,最長一個月時間足矣。對“繼嗣堂”這個龐然大物來說,一個月內除非出現重要大事,否則楊帆只要交待清楚,並且安排好代他處理事務的人員,是不會延誤什麼的。當然,他還是做了萬一的防備,設定了應急措施和緊急情況下的聯絡方式。

    楊帆把以上情形寫成了一封秘信,等以上事情全部籌措完畢,天已經濛濛亮了,楊帆看看伏在案上已經睡去的古竹婷,便去屏風後面的臥榻上取來一床薄衾輕輕為她蓋上,便去榻上靜靜地躺著,思索帶廬陵王還京的一些細節。

    不知不覺中,天光已亮,“喔喔”的公雞啼鳴聲響起,楊帆本就是和衣躺在床上,這時起身下去,悄然走到屏風外面。房門只一開,輕微的“吱呀”聲便驚醒了古竹婷,楊帆止住腳步,向她微微一笑:“辛苦你了,去榻上歇歇吧,家裡我還要做些安排,走的時候我會叫你!”

    古竹婷點點頭,看著楊帆出去,輕輕摸了摸蓋在肩上的薄衾,唇角漾起一抹甜蜜的微笑。

    她站起身,舒展了下微麻的身子,款款地轉到屏風後面,榻上還有楊帆身體的餘溫,古竹婷躺在上面,感受著楊帆的溫度,忽然把頭縮到被下,深深地吸了口氣,似乎嗅到了楊帆的味道似的,微帶些羞澀和滿足的,掩住了發燙的臉頰……

    ※※※※※※※※※※※※※※※※※※※※※※※※※

     從武則天開始攫取帝王權力開始,不知有多少人便想阻止她的腳步,當她登上皇位,又不知有多少人想把她從皇帝的寶座上趕下來,一批批的人為此獻出性命,不知經過多少人的努力,垂幕之年的武則天已經沒有精力把這場戰爭繼續打下去,於是,她終於妥協了。

    現在是收穫成果的時候,而且他自己的性命也繫於此事之上,楊帆不敢大意,此去的真相,他連阿奴和小蠻都沒有說,倒不是不信任她們,而是不想她們擔心,而且楊府駐有“繼嗣堂”的人,這件事牽涉到的派系太多,如果她們知道真相,一旦不小心露出點什麼口風也大是不妥。

    剛剛回到家就又要離開,小蠻頗為不捨,但是聽說他負有皇帝的密旨,而且此去最多一個月就回來,在內衛當過多年女兵的小蠻便不再抱怨了,曾經身在其中的她,當然明白什麼叫君命難違。

    阿奴那裡倒沒有什麼,這幾個月裡,他們一直在一起。楊帆現在要做的,只是再三叮屬她一定要安份地守在家裡,絶不可以再易容喬裝,試圖打探他的下落。阿奴並不是不知輕重的人,楊帆說得極其慎重,又知道有古師陪伴,阿奴便乖乖地答應下來。

    隨後,楊帆便帶著任威等一眾侍衛出門了,臨走時才去喚醒了古竹婷一同出門。古竹婷是女子,以前都不用陪楊帆出門,這次著實特殊,不過這是楊帆的安排,任威等人自然不好過問。

    此時,洛陽城的八百記鐘聲已經敲罷,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楊帆出了福善坊,一直往北走,到了洛水河邊,才向西一折,走向天津橋。

    河堤上有許多做生意的,尤其是各種小吃,附近各坊的百姓一早都喜歡來這兒買些小吃回去,物美價廉,口味又好。

    在這兒做生意,主要靠回頭客,小吃味道不好的,早就黃了攤子,能在這兒開買賣的,都有一手絶活。

    “吁~~~”

    前方隨風飄來一種濃郁的香氣,楊帆忽然勒住了坐騎,迴首對古竹婷道:“古姑娘,你還沒用早餐,吃只胡餅充飢,如何?”

    “啊?”一路上都心思恍惚的古竹婷被他一喚,便似受了驚嚇似的身子一跳,根本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麼。

    楊帆已笑吟吟地翻身下馬,走向了路邊攤子,不一會兒便捧了一隻熱氣騰騰的胡餅回來,胡餅外麵包了荷葉,可還是燙得很,楊帆一路飛快地倒著雙手,跑到古竹婷馬前,笑道:“快接著,好燙!”

    古竹婷有些手足無措,不過一見楊帆都燙得倒手,卻也不敢伸手去接,她先把手縮進袖子,挽了幾層的袖子稍有厚度,這才接過胡餅。

    任威本是個多嘴的脾性,一開始還在楊帆面前裝出副沉默似金的模樣,如今早就原形畢露了,見此情景,便涎著臉笑道:“阿郎,我也沒吃早餐呢!”

    “那你不早說?”

    楊帆翻身上馬,道:“去買吧……”

    任威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其他幾名侍衛吃吃直笑,古竹婷見此情景,心中不由一甜。

    這家賣的胡餅可是一點也沒偷工減料,足足一斤的羊肉,塞在一層層酥脆的麥餅中間,鮮美的羊肉上均勻地灑了胡椒粉和豆豉,還澆了酥酒,麥香、肉香、酥酒香、胡椒香、豆豉香噴薄而出,叫人饞涎欲滴。

    古竹婷吃得心裡甜絲絲的,只是她的小嘴實在太小,面對著這麼一隻“巨無霸”胡餅,有些無處下口的感覺,饒是如此,她也吃得津津有味。

    “這家的胡餅做得地道,以前有時出門,即便已經用過早餐,我也會買上一隻。只不過,這餅實在太大,一般來說,一戶人家買一隻回去切開,就夠一家三口吃的了,我都吃不下一半……”

    楊帆說著,忽然瞧見古竹婷手裡那只胡餅居然在那張小嘴的不懈努力下被消滅了半隻,不禁失笑道:“古姑娘倒是好胃口!”

    古竹婷俏臉一紅,頗有些難為情的樣子。

    楊帆擺手笑道:“你沒吃早餐嘛,當然有些餓。我說我吃不了一半,是指已經吃過早餐的情況下……”

    楊帆繼續信馬前行,替那賣胡餅的老漢吹噓:“這老者一雙妙手,有點鐵成金的本領。聽說,這段堤上原不只他一個賣胡餅的,後來其他幾個賣胡餅的跟他較技,他用一隻馬鞍和一隻箭壺,便調理出一餐香噴噴的美食,那幾人自知不如,便主動退讓了。”

    那時的馬鞍和箭壺,講究點的用的是熊皮和鹿皮,次一些的用的也是牛皮羊皮,那可都是真皮,絶非後世的食用明膠可比,那都是純天然綠色真皮,烹調之後膠質濃稠、口感卻也不錯。

    “啊?”

    古竹婷正吃得津津有味,一聽這話,剛剛張開的嘴巴頓時停在已漸呈月牙狀的餅上,沒有勇氣咬下去了。

    楊帆見狀大笑:“放心放心,這裏邊絶對沒有箭壺,也沒有馬鞍子,哈哈哈,你儘管放心食用便是!”

    古竹婷看著惡作劇成功,得意大笑而行的楊帆,很是嬌俏的白了他一眼,只可惜正揚鞭而行的楊帆已經竄出半個馬身,並沒有看見。否則,這般嫵媚的一道“飛白”,怕不讓他的身子也像古竹婷口下的胡餅一般酥上一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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