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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何昊遠]大宋私生子[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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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4 18:41:07
第380章 仙人指路

    文昌二年四月二十日,大宋皇帝正式頒下詔書,定於文昌三年起,大宋農稅將從二十稅一減為二十五稅一。

    稅率等於是從5%降到了4%,別小看這一個百分點,實際上朝廷相當於每年放棄了兩千萬貫的農業稅收。

    你去看看田間地頭,農人奔走相告,喜極而泣的情景,就明白這百分之一意味著什麼了。

    趙捷還不到三歲,如今在民間的威望卻驚人的高,拋開平夏的武功,治河的政績,光是減賦這一條,就讓他得到了天下大多數百姓的擁護,可用萬家生佛來形容。

    這些政策雖然不是趙捷制定,但這年頭,民間消息閉塞,誰執政、誰制定的政策,普通百姓未必知道,他們只知道所有的政策都要蓋上皇帝的玉璽才算數,因此大多數的文治武功都會算到皇帝頭上。

    趙捷登基前各地不斷出現祥瑞,這些事情再次被人提起,東京的小報連篇累牘地炒作此事,趙捷乃真龍天子的說法更加深入人心。

    至於減賦會不會使大宋財政變得拮據,這一點完全不用擔心。

    自英宗年間起,大宋實際的納稅土地已不足總數的三成,也就是說有七成的土地被官宦士紳之家兼併了!而這些人是不用納稅的。

    現在隨著統一稅賦,官紳一體納糧的政策不斷的推進,原來這七成不用納稅的土地慢慢被清理出來,變成納稅土地,朝廷的徵收面等於是增加了兩三倍。

    另外就是自紹聖元年重新施行免役法後,百姓敢於營生了,不怕因財產增加被抓去服勞役了。

    幾年間開墾出來的荒地數量是驚人的,達到了原有土地的三分之一還多,這些新開墾的土地,朝廷原來免稅三年,如今這些土地也慢慢過了免稅期限。

    另外就是荊湖一帶隨著大量百姓遷入,開墾出的耕地數量也極為可觀,這些土地過一兩年同樣便到了納稅期。加上河西、河套地區逐漸恢復,這些都是盛產畜牧之地,同樣能給朝廷貢獻大量的稅收。

    從戶部預測來看,只要不出現大面積的災荒,從今年開始,大宋的歲入將會有一個爆炸式增長,今年的歲入樂觀的估計,至少也在二億五千萬貫以上,相當於紹聖元年的一倍。

    而按財政預算定下的策略,國庫最多保留五千萬貫的應急資金,其餘的錢不能留著,都要想法花出去。

    這麼大一筆錢,怎麼花好它,才能讓大宋的經濟保持持續快速增長,這確實是個頭痛的問題。

    昨天政事堂上,章惇竟嘆出一句:「唉!以前朝廷總是發愁怎麼找錢,現在卻要發愁怎麼花錢。」

    就這麼一句話,在坐的宰相、尚書都不禁笑了,自豪的同時,也深感身上的責任重大。按楊逸之前的分析,若是這麼大筆錢爛在國庫裡,必定會造成大宋經濟凝滯不前。

    因此怎麼花這筆錢,現在成了朝廷熱議的話題。

    就連蘇五郎來楊家,也問楊逸這個問題,結果楊逸差點賞他個腦錛!

    「花個鬼,現在錢的影子都沒見著,就去想怎麼花了,這根本就是杞人憂天,庸人自擾。」

    蘇家五郎一臉無辜,攤著手道:「姑父大人,財政預算不是您提出的嗎?財政預算的宗旨不就是要預先計算好支出嗎?」

    「財政預算的核心是量入而出,換而言之,就是先有收入,才去計算怎麼支出,這也是為什麼規定各部門年末才提交預算申請的原因,現在正值青黃不接之時,一分錢都沒收進來,連錢荒都還沒完全解決呢,就去想著怎麼花明年的錢,這叫蛋痛。」

    「姑父大人,蛋痛是什麼意思?」

    「顧名思義,一群渾蛋,讓人痛苦!」

    蘇五郎眼珠一轉,小心翼翼地問道:「姑父大人,這群人裡,應該不包括我阿翁吧?」

    「當然不包括岳父大人,但是,包括你。」

    蘇五郎差點昏過去,本想給楊逸設下個小套,沒想到自己先踩雷了!

    他氣急敗壞地開合著摺扇說道:「姑父大人,您怎麼能把我包括進去呢?我這只是不恥下問,向你求教一些政治問題而已,朝廷的錢怎麼生與我無關,我可沒想著如何去花這筆錢,您怎麼能把我也包括進去呢?」

    「什麼?不恥下問?嗯?」楊逸雙腿本來大開八字,坐於書桌後,這時一個腦錛如彗星襲月,嘣的一聲,敲在蘇家五郎腦門上。

    「哎喲!姑父大人,我只是一時口誤,你至於嘛?」

    「就憑你這遣詞功夫,來年想過禮部試,做夢!」

    蘇家五郎捂著腦門,臉上尷尬之極,他剛才本是故的,算來兩人同歲,卻一直被楊逸當小孩似的欺負,本想在話語中賺回點便宜,沒想立即換來一個暴粟,真是偷雞成反蝕把米。

    他在明殿坊住了些天,被蘇頌收拾得險些英年早逝,便找了個藉口,說是來跟楊逸學習,蘇頌想了想也就答應了。

    因為現在朝廷科舉考試更注重時事策論,在這一點上,讓孫子來跟隨楊逸這個女婿,比拘在自己身要好,蘇頌便是這麼想的。

    蘇五郎正為逃出「虎穴」高興呢,誰知這邊也不過是「狼窩」而已,好不到哪裡去。

    楊逸毫不客氣地說道:「你這毛病怕是得米友仁真傳了!」

    「姑父大人,您就饒了我吧!我錯了!真的錯了還不行嗎?」

    「行了!知道錯就好!我告訴你,現在朝廷科舉雖然偏重時事策論了,但經史子集還是要學透徹,牢記在心。因為所有策論,都要援引前賢的話才更有說服力,說白了就是扯虎皮充大旗。

    你記住,這一點非常重要,皇帝行事,還要講個大義,這些前賢的話可以說放之四海皆準。這便是最好的大義,它不但能讓你輕鬆擊倒對手,還能給你提供庇護。站在聖人的大旗下,你就無往不利!」

    蘇五郎明白楊逸這是在傳授他處世之道,便細細聆聽著。這些話別人不會說得這麼透徹,意思雖然是這個意思,但大都含糊不清,只有楊逸才會把一切鮮亮的外衣扯掉,赤裸裸地還歸本源,這讓蘇五郎有種頓悟的感覺。

    楊逸不會一次性把厚黑學灌輸給他,人體每天吃一個雞蛋足以補充所需的蛋白質,吃多了也吸收不了,純屬浪費。

    蘇五郎退出去後,楊逸獨自在書房裡思索著。

    有關婚娶彩禮之事,他奏章都寫好了,但卻一直擱著沒遞上去,原因是覺得沒把握,朝廷發過律令,之所以一直沒得到有效執行,這已充分說明此事絕不是靠一紙律令就能改變的。

    但奢侈的婚娶行為又確確實實給大宋帶來了極大的危害,萬千家庭因此欠債纍纍,這絕對不是危言聳聽,難道就放任不管?

    楊逸正在為此事煩惱,門外突然傳來了清娘笑聲。他走到門前,只見清娘手上拿著一個軸卷,正回頭和丫環小艾說著笑兒。

    楊逸一個移形換位,悠地站到她面前。

    「啊!!」

    「楊大哥,怎麼樣,撞到哪兒了?」

    楊逸如煮熟的蝦子,雙手捂來捂去,以至於清娘根本不知道撞到他哪裡,臉上滿是著急之色,她把軸卷交給小艾,連忙來扶楊逸。

    「啊!!!」

    這回輪到清娘驚呼一聲,楊逸哈哈大笑著將她橫抱而起,用自己的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清娘忍不住皺了皺小鼻子,輕哼道:「楊大哥壞死了!害得人家白白擔心。」

    少女嬌嗔之態妍若春蘭,楊逸將她抱進書房,開始逼供:「說!這兩天都沒見妳人影,跑哪兒玩去了?」

    「不告訴你!誰讓你嚇人家!」清娘玉臂圈著他的脖子,彎彎的眉眼兒滲滿了笑意。

    「好吧!我道歉,我錯了!」

    「這還差不多。」

    「那妳還不快說!」楊逸順手在腋窩撓了兩下。

    「嘻嘻……」清娘笑得身子都軟了,哪裡還能答他話。

    其實楊逸知道這兩天她都跑家裡的藥鋪去了,從環州帶回來的那些孤兒,如今大都進了家裡的藥鋪作學徒,清娘沒事便會去看看這些學生。

    清娘笑過後,俏臉兒紅通通的,見書案的素箋上有寫寫畫畫的痕跡,便掙扎下來,走到書桌前看他寫什麼。

    「楊大哥,你還在婚娶財禮之事發愁啊?」

    「沒有沒有,楊大哥只是閒來沒事亂畫而已。」清娘蹙起娥眉的樣子讓人心疼,楊逸伸出兩指輕抹她的雙眉,想讓它舒展開來。

    清娘挽住他的手臂嘆道:「楊大哥,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希望百姓日子好過些,可是百姓早已習慣嫁娶先問資財,全天下莫不如此。

    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奢糜之風已然形成,想一下子改變百姓的習慣,哪有這麼容易?楊大哥你就別再為這事心煩了!」

    楊逸也不再隱瞞,搖搖頭說道:「再難也必須去做,清娘妳想啊,哪家沒有兒女?總要遇到嫁娶之事,此風不改,富者還好,貧者只會更窮,父輩大半生的積蓄,給兒女辦一次婚嫁之事,不但花光了所有,還借債纍纍。

    我大宋地方上動亂頻頻,與這奢糜之風有極大的關係!近期推出的消費稅,針對的是富戶,若是普通百姓改不了愛慕虛榮之風,朝廷給他們再多的照顧也是枉然。」

    「可是要改變百姓的想法,恐怕只有神仙才能做到,楊大哥……」

    「停!!神仙?!神仙?!」楊逸高興得一把抱起清娘,就地旋轉了幾圈,噗的一口親在她的俏臉上,「哈哈哈,清娘就是神仙,只有神仙才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來。」

    清娘一臉羞紅地問道:「楊大哥說什麼嘛?人家沒想出什麼法子呀?怎麼成神仙了?」

    「哈哈哈,妳就是我的仙子,是上天派下來幫我的仙子…….」

    「楊大哥快說是什麼法子?」

    「噓!所謂天機不可洩漏,傳出去就不靈了,哈哈哈……」

    「說嘛!」

    「啊哈,妳先親我一個!」

    「才不呢!人家不理你了!」清娘如含苞欲放的牡丹,明眸含羞,霞飛雙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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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4 18:41:28
第381章 拐騙仙女

    「仙兒,妳錯了!這怎麼能說了做壞事呢?這分明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楊逸就像拐帶婦女的人販子,對李湘弦諄諄誘導著。

    四月的風,吹皺了一池清波,李湘弦的眉頭也輕輕皺著。

    「可是楊郎,這總是在欺騙百姓,是你說過不許摩尼教再做這些陰私勾當的,就算真的是利國利民,可一但被人拆穿,摩尼教在民間豈不是名聲狼藉?」

    楊逸從竹簟邊取過一瓶葡萄酒,酒瓶上繪有精美的仕女圖,兩邊還印有蘇東坡的詩句:引南海之玻璃,酌易安之葡萄。

    韓碧兒為求名人效應,把這兩句詩給用到了酒瓶圖飾上,被楊逸狠狠地收拾了好幾回,還不知道為何被收拾,楊逸不好明說。

    楊逸給李湘弦斟了一杯酒,輕碰一下說道:「仙兒,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佛道兩家大行其道,摩尼教想在夾縫中求發展,就必須有所作為才行。

    這種利國利民之事,妳們正該盡力而為。有些事情過程不重要,關鍵是看結果,只要能造福百姓,編造一些善意的謊言有何關係呢?」

    「可是萬一被人揭穿,朝廷恐怕又會視摩尼教為邪教……」

    「不會!仙兒放心吧!這不是還有為夫在嘛!何況勸人勤儉持家,這也是妳們摩尼教該盡的本份。仙兒啊!妳們摩尼教的教義若單純的宣傳光明終將戰勝黑暗,那就很難為百姓所接受。

    因為這太抽象了,必須根據中土的實情加以改良,以便讓更多的人樂意接受,當初佛教剛傳入中土時,同樣不為人接受,後來慢慢吸取了許多儒家、道家的理念,不斷自我完善,乃臻大成,這些經驗是非常值得妳們摩尼教借鑑的。」

    說起這些,李湘弦頓時來了精神,皓腕將長裙攏起,端坐到楊逸身邊正色地問道:「楊郎,你快說說摩尼教應該怎麼改良。」

    「仙兒,妳這麼正兒八經的,讓我很不習慣,太不習慣了!」楊逸含笑攬住李湘弦的肩頭,讓她和自己平躺在簟席上。

    池水反射的波光映照在涼亭頂上,形成一片斑駁的圖案,柔柔的清風吹動著李湘弦那粟色的髮絲,如霞光流動;

    側躺下來後,她身上的曲線起伏如浪,跌宕而流暢。還有她身上那近似百合花的香味兒十分好聞,讓人神清氣爽。

    「楊郎,你快說嘛!」李湘弦輕咬著紅唇,嬌聲哀求著,臉上那動人的神韻,讓楊逸忍不住想抱緊她好好呵護一番。

    「宗教的教義,其實和朝廷的政策一樣。都應該與時俱進,順應民情,以一種百姓能夠接受的方式加以引導。大宋自立國以來,就崇尚奢糜之風,但時至今日,許多深受其害的百姓,已經認識到奢侈浪費對他們有害無益,卻又只能屈從於社會整體的趨向。」

    「楊郎言之有理,您快說下去。」

    「比如某戶百姓家貧,娶婦本不想花費那麼大,但又怕旁人笑話,或者彩禮少了,女方家不接受,嫁妝少了,男方不願娶過門。迫於種種壓力,只能咬牙借債,儘量把婚禮辦得奢華些。

    從這一點上說,他們是被整個社會的奢侈之風綁架了,使得他們的生活處於一片黑暗之中。光明神想要拯救他們,就不能空談光明,必須把光明的力量具體化,那就是勤儉,只有勤儉持家才能幫他們走出黑暗。仙兒,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李湘弦豈會不明白,說來說去,楊逸就是想讓他們摩尼教站出來,大力提倡勤儉,等下他肯定又要說結果才是關鍵,用何種手段不重要了。

    但楊逸說的並非完全沒有道理,摩尼教的教義確實空泛了些,若是能加以具體化,未嘗不是一條路子。

    佛教主張修來世,道教則注重於修今生。

    摩尼教的經典《撒布拉干》,宣揚「二宗三際」思想。

    「二宗」即明與暗,善與惡:「三際」即過去、現今、將來。明王及其光明王國的諸神在初際後期與中際時期,同魔王率領的黑暗王國群魔不斷鬥爭,終在中際末期大獲全勝,世界毀滅,明王將人類帶回光明王國。

    但光明這東西太過籠統,百姓很難說清它是代表來世還是今生,可以說它已經超出了普通百姓「非今生、即來世」的概念。

    信奉佛教,死了就能轉入下一個輪迴,過上幸福的生活。信奉道教,只要修煉得好,就能得道飛昇,位列仙班,得到永生。

    而信奉摩尼教,最終得到的是光明,可這光明到底是哪裡?能不能讓我成仙,或者讓我下輩子過得幸福,不知道?

    有了這樣的疑惑,百姓自然會選擇信奉能給他們帶來更實際的好處的佛道兩家。

    摩尼教要想在這兩家的夾縫間求生存,就非常困難。

    李湘弦把楊逸的話思來想去,越想越覺得有理,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楊逸也不催她,右手從她的肩膀順著那動人的曲線輕輕向下滑去,薄薄的羅衣阻隔不了那美妙的觸感,從肩膀向下,那曲線越收越細,到纖腰之下才再次迎來一個浪潮,那翹臀渾圓如月……

    「仙兒,妳但想想,我難道會害妳嗎?摩尼教除了深化教義之外,還需要一些『神蹟』來聚攏人氣,這才有可能贏得更多的百姓信奉,其實佛道兩家何嘗不是這樣,兩家在各地的『神蹟』還少嗎?難道那都是真的?」

    李湘弦捉住他的手,柔柔地吻了他一下說道:「好吧!既然楊郎這麼說,奴家就聽你的好了。你可要安排周密些,千萬別讓人給拆穿了。」

    「哈哈哈……仙兒放心吧,為夫我就是靠裝神弄鬼起家的,玩些小把戲還不是手到擒來。」

    「楊郎又胡說,楊郎你治政理軍,樣樣是實打實的功勞,哪裡就是靠裝神弄鬼了?」

    說起這些,楊逸搖了搖頭,由衷地感嘆道:「仙兒妳若也這麼認為就錯了,世人皆傳我高名。實際上大宋能有今天,哲宗皇帝與章相公居功至偉。

    現在朝廷施行的許多政策雖然是我提出的,但為夫威望不足。若不是哲宗皇帝與章相公強力施行,為夫什麼也不是!

    千里馬常有,但伯樂不常有。這世上有想法的人很多,但真正能把想法變成現實的人卻很少,而哲宗皇帝和章相公恰好就是這樣的人。

    他們堅毅的性格,強健的作風,加上高屋建瓴的眼光,保證了為夫提出的政策得以實施下去。若把為夫與他們作個比較的話,為夫就像個理想家,哲宗皇帝與章相公則是實幹家。遇到他們,是為夫此生的大幸。」

    李湘弦溫柔地靠進他懷裡,輕聲說道:「楊郎不必自謙,別的奴奴不知道,奴奴只知道,此生遇到楊郎,是仙兒的大幸。」

    「呵呵,怎麼又扯到這兒來了,能遇到仙兒何嘗不是為夫的大幸,只有為夫欠仙兒妳的,仙兒妳不欠為夫什麼……」

    「欠!奴欠楊郎生生世世。」

    李湘弦抻出雙臂緊緊地抱住他,靜靜地聽著他心房有力的跳動,那聲音能給她帶來一種安寧的感覺。

    夏日的微風輕拂著亭外的石榴樹,樹頭已經綻出許多花蕾,或許明日就會開出紅花滿樹。

    傍晚時分,楊逸往馬漢卿府上去,拍開門卻見花木蘭一身紅妝站在門裡,神態頗有些忸怩。

    楊逸將她上下打量一番,突然哈哈地笑道:「真沒想到啊!花青天換上紅妝竟這這般模樣,若是被瓜州的百姓看見了,不知他們會作何感想,哈哈哈…….」

    花木蘭一甩門,又氣又羞的轉身跑了,這讓楊逸的笑聲更加肆無忌憚。

    花木蘭是去年十一月與馬漢卿成親的,當時楊逸還在日本,未能參加倆人的婚禮。

    花木蘭曾跟隨楊逸征戰河西過,在他面前一向沒大沒小,這回嫁為人妻後,終於知道害羞了,這讓楊逸感覺特有意思。

    這時馬漢卿從廳裡迎出來,遠遠就拱手道:「大人怎麼來了?」

    楊逸雙眼一瞪,不滿地說道:「你媳婦兒甩門相待,聽你這話,好像也不歡迎我啊,還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夫妻倆一個德性。」

    「大人,瞧您說的,屬下的意思是說,大人若有事,派人傳句話……」

    「沒事我就不能來了?我懶得聽你解釋,今個兒不讓你媳婦做桌好菜來,我非把你這窩給砸了不可。」

    馬漢卿哭笑不得,只能一個勁地賠不是,將他請進廳裡去,端茶遞水忙得不亦樂乎。

    只一柱香時間,幾個香噴噴的菜餚端上桌來,楊逸舉箸先嘗了一口,好味道,楊逸不禁大讚。

    花木蘭上好菜正要迴避,楊逸笑道:「花青天,行軍作戰時,咱們一個鍋裡舀食還少嗎?這個時候跟我避什麼嫌?別以為你換上紅妝我就不認識你了……」

    楊逸說到這,自己不禁先失聲笑了起來。

    本來嘛,花木蘭就沒打算跟他客氣,可終究是嫁為人婦了,得顧及馬漢卿顏面,這才不得不迴避,聽楊逸這麼一說,她一賭氣,不走了!

    馬漢卿也呵呵地笑道:「大人也不是外人,娘子就一起坐下來用飯吧。」

    「還用你說,這不坐下來了嗎?」這是楊逸進門以來,聽到花木蘭的第一句話,果然是不改巾幗英雄本色。

    楊逸忍不住指著馬漢卿戲謔道:「漢卿啊,家有悍妻,這滋味如何?哈哈哈……」

    「還說別人,自己還不是成天得躲繡花針!」

    花木蘭輕飄飄一句話,就把楊逸噎得半死,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由衷地嘆道:「花青天啊,看來叫你留下一起用餐是個錯誤。」

    「現在才知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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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4 18:41:47
第382章 亡國之象
               
    「木蘭啊!今天我來,主要是幫十三娘傳句話,你可千萬不要被宜陽郡主她們一點蠅頭小利所誘惑,做出叛隊投敵的事情來啊。」

    楊逸一本正經的說完,嘴角不禁上翹起來。

    如今在十三娘等人的影響下,小打在京城裡的貴婦千金之間越來越盛行,共成立了七八支驢球隊,不定期舉行比賽。

    現在各隊的人員大致也穩定了下來,看這些千嬌百媚的美人兒打球,是十分賞心悅目的事。每逢比賽,球隊之間總會拿些銀錢作為獲勝隊的獎勵。

    而大宋關撲之風既盛,大批前去觀看比賽的人也爭相下注,多方促成下,十三娘她們的驢球隊已經具有了職業聯賽的雛形,各隊都給自己取了名字,如十三娘這一隊叫景明隊。

    而那些球技高超的人,便成了各隊爭相拉攏的目標。花木蘭和李湘弦上陣能殺敵,皆是有武功之人,無論是耐力和控球技巧都高人一等,二人因此號稱景明雙壁,有她倆在,十三娘的景明隊贏多輸少,獨佔鰲頭。

    宜蘭郡主她們輸多了,痛定思痛,於是決定挖牆角,李湘弦是楊家人,肯定拉攏不了,那便從花木蘭這下手。

    據說宜蘭郡主親自出面,在豐樂樓請了花木蘭兩回,十三娘怕她盛情難卻之下「投敵」,這不,請楊逸這個上官作說客來了。

    聽了楊逸的話,花木蘭得意地笑道:「大人!我家可窮了!我去打球,就是想贏些錢補貼家用,宜蘭郡主可是答應了我,贏一場,額外給五十緡哩!我一個婦道人家,想多賺點錢補貼家用,算不上投敵吧?」

    「娘子,在大人面前休得無理!」馬漢卿不得不擺出一家之主的姿態,斥了一句。

    花木蘭回了他一個白眼,根本沒給夫君面子。這匹桃花馬,看來是野性難馴啊!

    「木蘭啊!咱們好歹也一起出生入死過。說你,你現在掉轉槍頭來打我家娘子,這像話嘛?」

    「這有什麼?我想多賺些銀子補貼家用,這錯了嗎?大人您若是不服,大可加入球隊,幫你家娘子去打呀!」

    聽了花木蘭這話,楊逸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一幅畫面:一群嬌滴滴的美人當中,突然混進一個大老爺們,拿著球杆縱橫捭闔,大殺四方,殺得一群美人發橫釵亂,花顏失色。

    最後球杆一揮,皮球應聲入孟,那大老爺們正顧盼自雄。突然,場下飛來無數磚頭石塊,彷彿流星雨,討伐的聲音把東京城牆震塌一大半,連金鑾大殿都搖搖欲墜,那人被萬眾追殺,逃不擇路,屁滾尿流……

    楊大學士頓時打了個哆嗦,輕咳了兩聲義正詞嚴地答道:「木蘭啊!我乃朝中翰林大學士,日理萬機,夙興夜寐,哪有空閒去幫十三娘打球?」

    「那你怎麼有時間來我家蹭飯?」

    楊大學士無言以對,欲哭無淚,嘴裡含著一塊雞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花木蘭見他吃癟,十分高興,要不是馬漢卿攔著,她才不會就此罷休。

    用過飯後,楊逸與馬漢卿來到書房,馬漢卿先一步說道:「大人,上京方面今日剛有消息傳回,遼主耶律洪基半月前又染病臥床不起,以參知政事呂嗣立為首者上書遼主,勸諫遼主盡早傳位燕王耶律延禧,遼主因此震怒,將呂嗣立貶謫西南;

    北院樞密使耶律斡特剌經年累月,未能平定阻卜部,反而節節敗退,遭到了遼國眾臣接連不斷的彈劾。咱們的人得到消息,遼主迫於群臣的壓力,有意將耶律特刺換掉,只是一時沒有合適人選,才一拖再拖;

    目前宋王耶律和魯斡呼聲最高,不少遼國大臣都紛紛上書請以宋王接換耶律特刺北院樞密使之職。但此舉遭到了剛拜相不久的耶律儼的反對。耶律儼與燕王耶律延禧親近,他反對宋王耶律和魯斡出任北院樞密使,可見耶律延禧對耶律和魯斡並不放心;

    隨著阻卜部不斷朝上京逼近,遼國君臣不但沒有團結一致,共禦外敵,內部分歧反而日益嚴重,各派之間相互傾軋,彼此牽制,依屬下看來,遼國怕是氣數盡矣,大人,咱們大宋要如何應對,該是提前佈局的時候了。」

    聽了馬漢卿這番話,楊逸也有些感慨,遼國就像一個巨人,若是能合力一處,何至於讓長轄底步步壯大?哪怕是大宋在背後全力支持也不行。

    而現在阻卜部都快逼到上京城了,遼國內部派系還在劇烈傾軋,確實可悲。

    實際上,遼國朝堂這種情形在歷史上已經屢見不鮮。別的不說,原來的歷史上,金兵南下時,宋朝若是能團結一致,哪怕用人海戰術,層層阻擊,也不是十二萬金兵能輕易攻陷東京的。

    當時宋朝內部何嘗不是分幫拉派,相互扯皮。

    自古以來玩政治的人,往往會把自己的利益置於國家利益之上,有外敵入侵,突然間打破了原來僵持的政治格局,於是,借助外力將政敵幹掉,便成了快捷省力的最佳選擇;

    誰也不想放過這樣的機會,因此常常就出現外敵打到前面了,內部還在搞窩裡鬥的情形。

    楊逸沉思了一下,這才沉聲問道:「目前能掌握長轄底的詳細情況嗎?」

    「回大人,長轄底如今可用兵強馬壯來形容,聯合女真與室韋等部後,長轄底的軍隊數量已經接近六萬,唯一欠缺的是後勤補給;遼國北方出產不多,加上這幾年多受災荒,畜牧業遭到極大破壞。

    雙方鏖戰經年,耶律特刺雖然節節改退,但並沒有出現一潰千里的大敗,長轄底從遼軍手裡搶到的物資有限。由於要不停地作戰,長轄底又無暇經營後方,目前軍中補給十分短缺,導致士氣不高,否則上京城恐怕已是不保。」

    楊逸吩咐道:「漢卿,你要儘量往長轄底軍中多安插細作,長轄底將來極有可能成為大宋的敵人。必須提前佈置好情報人員,瞭解清楚他的所有底細,將來才不至於太被動。」

    「大人放心!屬下一直在安排此事,去年平夏之後,楊志帶著數百黨項人投奔長連底,目前已深得長轄底信任,同時屬下利用長轄底急需補給這一點,讓人假扮成商人,混入阻卜部,多方安插細作。」

    「這就好!」楊逸滿意地頷了頷首,淡淡一笑道:「遼國之事,不必太著急,既便上京城破了,還有西京和南京擋呢。不過,有些事你還是要提前安排一下,在契丹皇族之中物色好易於控制的人選,一但遼國真的瓦解,咱們大宋才好插手其中。」

    「是!大人。」

    「好了!遼國之事暫且如此,你先抽調一些精幹人馬回來幫我裝神弄鬼。」

    「嗯?大人……」

    「呵呵,是這樣……」楊逸細細把自己的計劃向馬漢卿道來,聽得馬漢卿嘴巴都忘了合上,他想笑又不敢笑,神情古怪之極。

    楊逸回到家中,院裡的宮燈已經亮起,芳園中花徑通幽,燈影迷離。

    剛走進後院的垂花門,便聽到琴操的妝樓上傳來隱約的琴聲,所奏的韻律,正是前日他無意中哼出的《梁祝》。

    厚厚的布底鞋踏上鏤花的木樓梯,不帶一點聲響,半掩的房門內,琴操坐於後窗前,十指輕拂,弦音流暢如水;

    她大概是剛淋浴過,髮未梳髻,上身只穿著一件白色中衣,長長的羅裙披開在茵榻上,如繁花垂地,讓她臨窗而坐的剪影顯得非常優美。

    楊逸輕步走到窗前,靠在窗檯上看著他,琴操眸光微微一蕩,望了他一眼,玉指舒捲,琴聲不停,只有嘴角微微向上彎起,露出一抹動人的微笑。

    直到……直到她發現自己的中衣未繫好,酥胸上一抹雪白的肌膚在燈下泛著玉光,琴聲才不禁有些散亂。

    「琴兒,撫琴時要專心!」

    楊逸含笑看著她,讓她臉上的羞色更濃,終於抵不住他那流連的目光,停下琴聲,把衣裳繫好,她那忸怩之色讓楊逸感覺挺好笑,家裡四個女人中,就數琴操最是矜持;

    若是換了韓碧兒那妖精,在這種場合下發現楊逸流連她的秀色時,估計只會故意把衣裳弄得更亂些。便是李湘弦不會這麼做,但也不至於羞成這樣。

    「楊郎回來了!你不要去老夫人那邊請安嗎?」

    「免了吧,中午去過了,她現在是有了孫子不要兒了,我去多了她還嫌我煩。」

    「楊郎休得胡說,孝敬長輩,豈有嫌多?」

    楊逸呵呵一笑,看著她不說話。

    琴操大概是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過了,以她的身份,對楊逸說出這種帶有教訓口氣的話,確實不應該。她站了起身來,不安地捏著裙帶。

    「琴兒一片孝心,為夫老懷大慰,好吧,我這就去給娘親請安去。」

    「楊郎,奴奴不是有意的。」

    「那就是故意的。」

    「啊!」

    琴操低著螓首,突然被他抱起,忍不住發出一聲嬌呼,本以為楊逸又要作壞事,卻是被他抱到了穿前,然後擁著她靜靜地看著夜色下的園林景緻。

    「琴兒,在我面前大可不必如此謹小慎微的,不管妳的身份是什麼,在我心裡妳們都是一樣的重要!」

    「楊郎,我知道,你待奴奴幾個都是一樣的好,奴奴心裡都知道。」

    「知道就好!琴兒把衣裳穿著,為夫帶妳一起去給娘親請安去。」

    「嗯!楊郎稍等,奴奴這就好。」

    琴操臉上滿帶著喜悅,輕快地轉到屏風後去,重新著裝,去給長輩請安,肯定要莊重一些才行,特別是跟著楊逸一起去,讓她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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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4 18:42:10
第383章 夜空之神
               
    時值四月下旬,天上不見月光,連星光也很黯淡,放眼望去,四野烏沉沉的一片。

    東京城外的一處高地上,職方館知事馬漢卿親自到場指揮,十來人正在緊張地忙碌著。

    「快!加上燈油點燃試試,看能不能懸浮起來。」

    「馬大人,這可是楊學士親自製作的,能有什麼問題?」

    「李大風,你少囉嗦,趕緊試試,練習一遍可避免你們等下忙中出錯。」

    「我們有什麼好忙的?」李大風嘟囔了一句,但還是依照吩咐鼓搗了起來。

    地上是一塊黃皮紙,紙內的篾片,兩邊細繩一拉,裡面摺疊式的篾片便將黃皮紙撐開,點燃裡面的油脂後,熱空氣讓黃皮紙鼓了起來,形成一個真人大小的坐像。

    坐像上開有一些針眼似的小孔,內側還粘了一層反光的金鉑紙,火光照在金鉑紙上,再從小孔中映射出來,讓坐像金光四射。

    坐像的底部用黑紙封住,進風口設計在了側面,因此坐像懸浮在空中時,從下面是不能直接看到裡面的火光的。

    「成了!馬大人放心吧,屬下保證萬無一失。」

    馬漢卿謹慎地說道:「這夜色茫茫,到了天上可就沒這麼好操作了,你們還是多多小心。記住!等裡面的油脂燃盡,你們定要收回此物,然後向北飛,在城北兩里處,我會安排人在平地上點好火堆給你們做降落指引。」

    「僅遵大人吩咐!蒙二,帶好你的琵琶。張結,檢查你的簫。可別到時弄不起聲音來,我非扒了你們的皮不可。」

    「請大人放心,我們都準備妥當了!」

    「好!事不為遲,趕快升空。」

    「喏!」

    李大風幾人齊應一聲,重新摺疊起那坐像,向後邊的滑翔翼走去。

    景明坊。楊逸帶著李湘弦還有只個小廝和丫環走出家門,向豐樂樓步行而去,東京是座不夜城。沿街的商舖皆是紅燈高掛,路邊小攤上也都支起了燈籠,把街道照得一片通明。

    入夜後的街面比白天還要繁華,招朋呼友的富家公子,還有那些官宦千金,豪門貴婦,皆喜夜晚出遊,路上寶馬香車,華蓋如雲,

    忙了一天公事的官員們,也都會在入夜時分出門,拜訪同僚,赴宴請客,或是上青樓尋花問柳。

    商舖茶樓,酒肆妓館,以及市井小販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賺錢機會,琳瑯滿目的商品擺滿了鋪麵攤點,各種叫賣聲「爭奇鬥豔」,各出高招吸引著顧客。

    李湘弦很久沒能跟楊逸一起上街閒遊了,今晚花了許多心思精心打扮過。嬌俏的的墜馬髻上,玉釵珠翠隨著步子輕輕搖晃。窄袖紫羅衣,細花八摺裙,腰纏淡黃飄帶,纖腰束起如楊柳輕枝,前墜玉環綏壓著裙福。

    櫻唇輕著脂,耳墜雙明珠,細眉淡如煙,明眸點秋水,她人本就美若仙姬,這番精心打扮出來,更是嬌顏欲滴,美豔不可方物。

    她微微落後楊逸半步,亦步亦趨,不離不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楊逸伸手握住她兩根纖纖玉指,含笑說道:「仙兒,妳若再挎個花籃,便成瑤池採花的仙子了。」

    李湘弦盈盈盼他一眼,微低著螓首亦喜亦羞地答道:「楊郎莫要取笑奴奴,奴奴只是擔心若不收拾整齊些,出來會給楊郎丟臉。」

    「不錯!仙兒有心了,不過我家仙兒本是天仙謫仙,便是素面朝天,同樣是傾國傾城,妳再這麼精心打扮,我倒不免有些擔心。」

    「楊郎擔心什麼?」李湘弦不禁忐忑地問道,生怕楊逸說她招蜂引蝶什麼的。

    「今個兒出來沒帶護衛,我擔心等下打不過人家,將心比心,這麼美的人兒,我見猶憐,換了誰都忍不住要搶……」

    「楊郎,對不起,奴奴這就回去卸妝……」擔心變成現實,李湘弦有些惶恐。

    「哈哈哈!仙兒啊,為夫打不過,不是還有妳嘛!咱們夫妻兩雙劍合璧,殺他個落花流水,若是殺得不過癮,咱們晚上回去再殺……呃,仙兒啊,為夫有個小小的提議,要不咱們現在就回去先殺個三百回合,就當是熱熱身,然後再出來逛不遲。」

    楊逸說到後面,聲音已經很小了,可李湘弦還生怕別人聽到,臉上紅霞如染,芳心劇跳,忍不住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

    出於對情郎的瞭解,李湘弦知道他這麼胡扯,是開解自己的一種方式,因此不禁投去感激的一瞥,盈盈秋波中滿是情意。

    豐樂樓同處景明坊,離楊家不算遠,楊逸帶著李湘弦一路徐走,花了一盞功夫便到豐樂樓下。豐樂樓臨河而建,比皇宮還高,處處雕樑畫棟,燈火輝煌。

    樓高四面皆設有美輪美奐的花架,垂英繽紛,幽香襲人,真個是花滿樓,酒滿甌,紅顏翠影夢未休。

    樓前有一片廣場般的空曠地帶,以前商人大都聚集於此交易白礬,因此豐樂樓又叫白礬樓。

    每天晚上,廣場上便會支起成片的攤點,各色飲食,珠花頭面,針頭線腦,衣帽鞋襪,胭脂香藥,不勝枚舉,數不清的百姓聚到在這裡,處處人潮洶湧,摩肩接踵。

    楊逸牽著李湘弦的手,站在豐樂樓邊的一株古柳下,如同一對上元夜相約黃昏後的戀人正在卿卿我我,過往的人都不禁多望這對金童玉女幾眼。

    楊逸雖然名動天下,但這年頭可沒有視頻可傳播,真正認得他面貌的人並不多,他這時一身儒衫,像個俊俏的貴家公子。

    方才楊逸才剛倜侃李湘弦,豈知先「招蜂引蝶」竟是他。一輛華麗的香車緩緩從兩人身邊行過,車窗突然飄出一方絲巾,無巧不巧飄到楊逸臉上。

    楊逸本以為是車上的女子無意遺落,連忙望去,卻見香車上坐著一個二十七八歲的貴婦,眉目如畫,嬌美動人。那誘人的眼波正向他望來,幾多欲說還休的意味都隱含在那盈盈的眼波中。

    楊逸不禁愣了愣,他見識的女人也不少了。妖豔如劉清菁,清純如清娘,豈會不懂車上貴婦那眼波中包含的東西?

    正是這樣他才大感詫異,這可是大宋朝,不是後世的夜總會。

    楊逸也聽說過有人扮成二郎神的俊雅模樣,太尉府的韓夫人被那男子的豐采所迷,竟甘願與之勾搭成奸,這種事在春閨寂寞的貴婦中也不少見,可真到了自己遇上,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站在楊逸身邊的李湘弦神情古怪極了,兩腮鼓鼓的,被楊逸用手指輕輕一擢,「噗哧!」一聲,忍不住笑了起來。

    「楊郎有此豔遇,奴奴就先回去了,不打擾楊郎的好事了,楊郎還不快追……嘻嘻……」

    那香車已經遠去,換了別人,確實已經追了上去,當然,若不是今晚還有事,楊逸估計也有興趣追上去,那貴婦真的很美……很美……至少知道是誰家夫人,那也是一件樂事。

    楊逸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李湘弦接著嬌媚的地說道:「楊郎!看來以後出門該是你打扮一下才行,你這英俊儒雅的模樣,也不知道要引來多少香閨貴婦的思慕……嘻嘻!」

    楊逸露出一付慾求不滿的模樣,幽怨地說道:「怎麼打扮?難不成讓我出門時畫一臉麻子?」

    「這倒是個好主意,奴奴回去就和夫人說說…….啊!」

    李湘弦沒想到,在街邊楊逸也敢往她的翹臀上來一下,不禁臉紅耳赤的低呼了一聲。

    楊逸呵呵地笑道:「大袖擋著,沒人看見,不過仙兒妳要是再敢調戲為夫,到時為夫可就不遮擋了。」

    李湘弦輕盈地退開兩尺,這才含嗔帶俏地白他一眼說道:「楊郎真是的!好了!奴奴不說你就是,這時辰也快到了,怎麼還不來?」

    楊逸聽了她的話,也抬頭向夜空望去,天空除了幾顆星子,什麼也沒有,黑沉沉的。

    兩人又等了兩盞茶功夫,皇天不負有心人,只見烏黑的夜空中,突然出現一團金光。

    楊逸立即跳出去,一邊指著天空,一邊放聲大喊道:「大家快看啊!快看啊!天上是什麼東西?快看啊!」

    在他疾聲大呼下,廣場上數以萬計的百姓紛紛抬頭,只見漆黑的夜空中,有一團金光在浮動,隨著那團金光慢慢下降,慢慢地……終於隱約可見那是一個人盤腿虛坐在空中,如同如來佛祖降世,只是形象和佛陀有些不同。

    整個廣場本是人頭洶湧,聲浪如潮,此刻突然都靜了下來,這一靜,便可聽到天上傳來隱隱的仙樂,像琵琶和蕭聲合湊,隨著風聲悠悠傳揚。

    這一幕看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但很快,人潮中又傳出巨大的聲浪;

    「那是什麼?天啊!那是什麼?」

    「快看,快看,天上有神仙!有神仙!」

    「神仙啊!我看到神仙啦!」

    「還不快跪下!跪下!」

    「阿彌陀佛!」

    「無量壽福!」

    「……」

    人能懸浮在空中,身上還發出金光,而且還有仙樂飄下,那不是神仙是什麼?

    一時間,廣場上議論紛紛,嗡嗡的聲浪震得人耳朵發麻,信佛的開始唸佛,信道的開始念道,許多人忍不住跪倒在地,開始膜拜起來。

    在楊逸的示意下,帶來的小廝丫環們如癲似狂,疾聲大喊個不停:「那是光明神,那是光明神!光明神降世了,光明神降世了!」

    他們一邊喊,一邊跪下,五體投地,頂禮膜拜著。

    廣場上亂成一片,有的驚呼,有的跪倒,有的躲避,各種表現說之不盡,這時天上那團金光裡冉冉飄下一物。

    不多久,天上那神仙身上發出的金光暗了下去,消失不見,天空又再恢復了漆黑一片,甚至感覺比剛才更黑。

    那冉冉飄落的物體落到廣場上,竟是一幅金紙,紙的頂端有神像,下面有幾行紅字:

    世人爭相競奢華,

    傾家蕩產為婚嫁。

    黑暗籠上眉頭苦,

    光明不照虛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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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5 02:04:03
第384章 香榻議事

    楊柳如煙輕拂著延春閣的飛簷,閣下綠波上浮萍澹澹蕩蕩。

    低垂的簾幕內,淡淡的光線映在羅榻上,劉清菁這天之尤物那粉嫩的嬌軀上紅潮未退,纖腰豐臀,柔美的曲線動人心魄。

    她的發腳已被香汗打濕,沾在玉頸上,妖嬈臉上散發著滿足的眉態,加上口中重重的喘息聲尚未平息,聞之令人銷魂蝕骨。

    楊逸一手枕於頭下,一手在這尤物的玉體上輕輕撫動,劉清菁舒服舒服得不時又發出一串細碎的呻吟,如鶯啼春曉。

    她挪了挪身子,貼進楊逸懷中,一雙**自然地攤開著,儘量讓自己感覺更舒適些,卻不知這樣的姿態,讓楊逸差點忍不住把她壓在身下狠狠蹂躪一番。

    「冤家你也真是的,這樣的事也不提前跟奴說一聲,奴還以為真是神仙顯靈呢!」

    劉清菁的聲音柔媚得就像水波在流動,檀口微張,在他手臂上輕咬了一口,等他手臂上現出兩排淺淺的牙印,又狐媚地瞟了他一眼,然後伸出粉紅的香舌輕輕舔著那印痕。

    「倒也不是有意瞞妳,此事準備得有些倉促,一時沒來得及和妳說,其實這只是個開始,今後各地還會有類似的神蹟出現。」

    「有必要這麼做嗎?」

    「當然,中下戶十年積蓄,一天就花光了,許多家庭還因此負債纍纍,他們不像富貴之家。經濟來源本就少得可憐,一但背上沉重的債務,就很難償還得清,往往會逼得典賣家產,若再遇上些小災荒,這些家庭就會成為流民,於國於民皆是大害。」

    楊逸此話絕不是誇張,這年頭不像後世,只要肯賣力總能找到份工打,勉強養活一家沒問題。

    現在大部分農村都很封閉,一但那一畝三分地沒了收成,一家子便是衣食無著,你想外出務工,拖家帶口的,城市裡的作坊也多半不願要,一般只能給主地當長工,忍受著別人殘酷的剝削,

    而且由於舉辦婚禮時,無論是男方還是女方,都要傾盡所有,給家庭造成巨大的負擔,時常會造成破產。因此大宋的農村之中,很多家庭生男到第四子,再多就丟棄。女子更慘,最多養兩個,若生第三胎還時女孩,臨產時用器貯水,生下來即溺死。

    這種殘忍的現象,在農村十分普遍,這也是各個朝代中,為什麼只有大宋設有慈幼局專門收養孤兒,並讓貧窮百姓無力養育子女的,抱到慈幼局由官府撫養的原因。

    大宋慈幼局的產生,根本原因正是由於各地普遍存在這種溺殺幼嬰行為,到了讓朝廷不得不採取措施的地步。

    貧寒之家養孩子本來就難,養大了嫁娶更是難上加難,正所謂天下父母心,相信絕大多數父母在溺殺自己的孩子時,都是雙手發顫,淚流滿臉,痛不欲生的,他們卻不得不下這樣的狠手,對孩子殘忍,對他們來說何嘗不殘忍?

    楊逸作為一個後來人,實在不願看到這種現象,而且現在大宋人口不到五千萬,世界大著呢,俺們打下來了,卻沒有百姓去落戶、去經營,這怎麼行?

    楊逸盯著大宋的婚娶習俗不放,是因為他已深深感到,這個問題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大宋的未來發展。

    劉清菁呼吸慢慢平靜下來,腦子才開始恢復思考:「可是光這樣只怕作用不大吧?百姓雖然敬畏神靈,事到臨頭,恐怕也未必把這當一回事。」

    「光這樣肯定不行,這是軟的一手,許多窮苦百姓其實也想節省,只是整個社會風氣皆愛慕奢華,不把婚宴辦得隆重點,就會被別人瞧不起,在四里八鄉都抬不起頭來,甚至可能導致男子取不上親,女子嫁不出去。

    現在咱們給他一道神的旨意,他便有了節約的藉口。另外,朝廷再大力提倡節儉的婚禮,多加宣傳,以前朝廷頒佈過法令,民間婚娶聘禮上戶金一兩,銀五兩,綵緞六表裡,雜用絹四十匹。

    中戶金五錢,銀四兩,綵緞四表裡,雜用絹三十匹。下戶銀三兩,綵緞三表裡,雜用絹一十五匹。現在這條法令也要嚴格執行起來,這便是硬的一手了。總之,現在已到了不得不軟硬兼施的時候了。」

    劉清菁有些好笑道:「這條法令頒佈多年,不是一直不管用嗎?難不成現在百姓婚娶時超過規定的彩禮數額,冤家你真要去沒收人家的彩禮不成?」

    「笑什麼笑?」楊逸伸手一捏她那豐盈的酥乳,稍示懲罰,才答道:「彩禮可以不沒收,但只要確定哪家婚嫁時超規格下聘,朝廷便加賦予以懲罰,男女兩家都要罰,我就不信,治不了這股歪風邪氣。」

    「真這樣的話,大多數百姓婚娶時倒是會遵守朝廷律令,簡潔從事。只是這樣恐怕又給稅吏們一條敲詐百姓的由頭。」

    「廢話!沒有這一條,稅吏要敲詐百姓,就沒有由頭了嗎?好的總是好的,若是那些不法之徒,他們還會缺這個藉口?光是田賦他們就有百般藉口敲詐,難不成朝廷因此便不收田賦了?還是那句話,只要是好法,施行下去就算被一些人利用,但總體上還是利大於弊的。」

    「嗯!說得也是!大宋這麼多官員,誰也不能保證個個是好的,他們手中有權,想要敲詐百姓確實不缺這個由頭。好吧!冤家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商量好此事後,楊逸下樓去給趙捷上課,劉清菁重新梳理打扮之後,便下了一道懿旨,令郝隨帶皇城司的人找回昨夜從天而降的那張金紙。

    然後不顧言官勸駕,由太常寺奏樂,皇宮班直開路。鳳冠霞帔乘著鳳輦,大張旗鼓地出了宣德門,向東過了宮牆,沿著東華門大街一路向北,浩大的聲勢引來無數百姓觀看。

    一時間,街頭巷尾的百姓更是熱議紛紛:

    「李員外,瞧見了吧!您還說不信嗎?太后讓人收回了天書,立即就去景龍江邊的摩尼寺參拜光明神,這太后都驚動了,這事還能有假。」

    「說什麼呢你,誰說我不信了?昨晚我不是沒瞧見嘛?這會兒太后都驚動了,誰還能不信?」

    「哎哎哎!胡二,你不是說昨晚你親眼見著那天書了嗎?上面寫著什麼?」

    「許三,你問他做甚,他又不識字。」

    「怎麼就不能問我了,當時某家可是第一個接到天書的人,某家是不識字,但昨夜有成千上萬人在場,識字的人多了去了?」

    「那胡二你快說,天書上到底寫了什麼?」

    「某家還不樂意告訴你!」

    「去!你不說就沒人知道了不成?」

    「當時我也在場,我告訴你們吧!天書上寫著:世人爭相競奢華,傾家蕩產為婚嫁。黑暗籠上眉頭苦,光明不照虛榮家。」

    「就這四句?這詩也太差勁…….」

    「許三,你胡扯什麼?你就不怕得罪神靈?這天書既然是給百姓看,自然要寫得明白一點。若是艱澀難懂,還怎麼警醒世人?」

    「罪過!罪過!老天爺請恕小人失言……」

    「……」

    京城裡的百姓本來就被昨夜的神蹟攪得紛紛擾擾,劉太后這緊接著大張旗鼓的去剛落成的摩尼寺參拜光明神,更是讓滿城百姓為之側目。

    這種神奇的事情本來傳播速度就快,劉太后這時出來推波助瀾,本來還心存懷疑的人,也不得不信了。豐樂樓前光明神降下天書之事,就像長了翅膀一般,向京城外飛速的傳播著。

    一件事經過一百個人的嘴,就會形成一百個不同的版本,而且越傳越玄,越玄越有人信。

    但總體而言,由於怕得罪神靈,天書上的內容倒沒有幾個人敢胡說。至少天神譴責世人奢糜,勸人節儉的意思大致沒變。

    太后的鸞駕才回宮,無數的善男信女便湧向景龍江邊的摩尼寺,焚香禮拜,阿蘭身著白色緇衣,盤坐於蓮台之上,以光明聖女的身份,不斷地向世人灌輸著節儉持家,積德行善的觀念。

    而摩尼教也定下一條特別的教規,接受信徒的香油錢,一次不得超過五貫。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摩尼寺的這條規矩與佛道兩家大相逕庭,佛道兩家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你捐得越多代表你心越誠。

    而摩尼寺卻堅持一次收受香油錢不得超過五貫,乍聞之下便感覺比佛道兩家來得高潔超脫,更貼近一心普渡眾生的神聖形象。

    光這一點就贏得了許多人的好感。

    這一招是楊逸給李湘弦出的,正所謂薄利多銷,一次收的香油錢少些沒關係,只要贏得信徒們的好感,就不會斷了香火錢。

    而佛道兩家太看重錢,這一直是楊逸很反感的事,僧道不事勞作,但卻憑著裝神弄鬼本事,大肆斂財,整個社會起碼有五分之一的財富是落入佛道兩家手中,各地的寺廟往往都是當地最恢弘的建築,就像後世的政府大樓。

    除此之外,寺廟和道觀還佔去了數不勝數的田產,他們自己不耕作,象地主一樣租給佃農,自己坐享其成,這與他們普渡眾生的宗旨南轅北轍,歷史上那些果敢的君主一次次的滅佛,歸根結底便是他們佔去了太多的社會資源。

    楊逸讓摩尼教這麼幹,有打擊一下佛道兩家的意思。我最多收五貫,我一樣普渡眾生,我看你們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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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5 02:04:31
第385章 歪門邪道

    南衙附近,一棟嶄新的小院掩映在花木間,顯得精巧而別緻,街坊四鄰都知道,這是禁軍都頭慕容志用了幾個月時間建起來的新宅。

    據說慕容家出身吐谷渾王族,前唐太宗九年,唐軍擊敗土谷渾王伏允,土谷渾分裂為兩部,西部由伏允子達延芒結波率領,居鄯善,後來降伏吐蕃,吐蕃稱作『阿柴』或『阿轄』。

    東部由伏允長子慕容順率領,居伏俟城,歸附大唐,被大唐封為西平郡王。慕容志便是西平郡王慕容順後裔。

    經過幾百年的滄海桑田,慕容順的後裔早成為尋常百姓,與漢人融為一體,慕容志也以身為漢人為榮,很少提及先祖是吐谷渾人。

    他原本在禁軍中混得並不算如意,但從去年卻突然時來運轉。聽說是被朝中楊大學士看中,升了都頭,去日本時又立了大功,得了豐厚的獎賞。

    至於立下的是什麼功勞,街坊四鄰雖多方打聽,慕容志卻一直諱莫如深,隻字不提,別人也就不得而知。

    但能攀上楊大學士這根高枝,總是錯不了,這不,嶄新的宅子建起來了。春風得意之事還不止這一件,慕容志與福祿坊錢員外的次女打小的訂有婚約,以前錢員外看不起慕容志一個粗鄙軍漢,遲遲不願將女兒嫁過門。

    如今就別提了,主動上門催著慕容志早些下聘,接他女兒過門。慕容志今年已經二十三,堂上雙親早就等不及要抱孫子了。

    兩家一拍合,問名、納吉、下聘等程序幾天便辦完,迎親的黃道吉日便在今天。

    陞官發財之後,慕容家的聘禮都是往好的選,這成親的酒席更是請來了孫家正店的名廚打理,稍為沾親帶故的都下了貼子邀請。一場婚禮辦得奢華體面,熱熱鬧鬧,讓四鄰羨慕不已。

    迎親這天,卻出了件不愉快的事,慕容身披紅花,騎著高頭大馬,容光煥發地走在迎親隊伍前面,兩邊的鼓樂隊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就在將到福祿坊的地方,突然有個摩尼寺僧人攔住去路,當街說道:「光明神降世,勸誡世人勤儉持家,施主逆天而行,大肆鋪張,黑暗之魔已降臨施主身上,若不立即信從光明神之言。求得到光明神的庇護,施主近日恐將有劫難。」

    大喜的日子,被人這般敗興,慕容志不由大怒,他本是武夫出身,盛怒之下頓時跳下馬來,對那摩尼僧人拳打腳踢,嘴裡怒喝道:「你這妖僧找死,今天是某家大喜之日,你竟敢妖言惑眾,讓某家沾了晦氣。看某不打死你!」

    那摩尼僧徒也不還手,任由慕容志拳腳加身,嘴裡唸唸有詞:「光明神勸人行善積德,勤儉持家,本是好意,世人執迷不悟,奢侈浪費,豈不知已在劫難逃……」

    「我讓你在劫難逃,你不是法力高深嗎?先救救你吧!再不滾開,看某家把你打成肉餅!」慕容志更是盛怒難竭,鐵拳雨點般落在那摩尼僧徒身上,打得他鼻青臉腫,口鼻都滲流出了鮮血。

    迎親的隊伍本就引來許多百姓觀看,這事故一出,觀者更是人山人海。

    人們圍在四周,指指點點,爭論不休,有的認為這摩尼僧徒該打,這大喜的日子,來給新郎官說這樣的晦氣話,誰受得了?

    也有人對那摩尼僧徒報以同情,畢竟這僧人勸人節儉行善,也是一片好意,現在又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看上去就像是捨身餵虎,一付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樣子。

    這事引發的爭論使得街頭一片混亂,支持者和反對者各持一詞,雙方差點打起來,還好五城兵馬司的人及時趕到,才穩住了場面。

    那位被打得站不起來的摩尼僧徒,被五城兵馬司的人帶走,此事才告一段落。

    無獨有偶,選擇在這個黃道吉日迎親的可不止是慕容志一個,東京城裡選在今日嫁娶的至少有十家,像福慶坊的張家大郎張結,同樣是選在今日完婚。

    但凡因婚禮辦得奢華的,都遇到了摩尼寺僧徒的勸誡,他們也多數與慕容志這邊一樣遭到了毆打。

    過後兩天,此事剛剛稍為平息,卻又突然傳出更為驚人的消息。

    不聽勸阻,當街打人的慕容志在夜裡被雷擊,僥倖逃得一命,一條腿卻傷勢嚴重,被人抬到百草堂醫治。

    而他的岳父錢員外家,同樣遭到雷劈,天雷雖然沒有傷到人,卻引發了大火,燒毀了一進院落。

    當時趕來救火的街坊見到錢員外跪在院裡嚎啕大哭,不斷向上天磕頭禱告,保證今後一定積德行,勤儉持家。

    說來也怪,錢員外再三磕頭禱告之後,天上便降下大雨,很快把大火澆滅了!

    如果說這還是巧合的話,那接下來的事就更離奇了,因為當夜被雷擊的竟不止慕容志一例。

    福慶坊的張結同樣被天雷劈傷一條腿,岳父常員外家也因雷擊起火,他家可沒錢員外家幸運,家裡就兩進院落,全都燒光了。一家人如今只能到摩尼寺去借住,順便向光明神懺悔。

    這事還沒完,那日不聽摩尼僧徒勸誡的新郎官,隨後一兩日內,都出現各種意外,個個命懸一線,受傷不輕。

    而怪事還不止這些,比如明殿坊一大戶人家平時奢侈無度,這些天后院裡竟突然長出一塊石碑,碑上有「勤儉持家,康樂萬代」的銘文。

    還有安定坊一富戶挖地基,挖出一尊神像,腹中有字「積德行善,可保平安。」

    諸如這樣的怪事在京畿附近不斷出現,這下子東京的小報再也不提楊大學士的奇聞逸事了,全都連篇累牘地刊登此事,街頭巷尾,勾欄瓦舍裡,處處聚集了大量的人群,對此熱議不休。

    子不語怪力亂神。連孔聖人都不敢說這世上沒有鬼神,只是避而不談而已。市井小民誰敢去懷疑神靈的力量?議論到最後,人們的聲音都不由得小了下來,許多人便選擇去摩尼寺焚香拜佛,求保平安。

    此事不但在民間掀起了驚天巨瀾,朝中同樣是爭論不休。

    不少官員開始上書,縱論奢侈之風給大宋帶來的危害,希望朝廷能大力提倡節儉,避免過度浪費,執行婚娶時上戶金一兩,銀五兩,綵緞六表裡,雜用絹四十匹。中戶金五錢,銀四兩,綵緞四表裡,雜用絹三十匹。下戶銀三兩,綵緞三表裡,雜用絹一十五匹的法規。

    章惇、蘇頌、李清臣、楊逸等人也出面提倡節儉,大勢所趨之下,劉太后從善如流,先是讓皇帝趙捷到南郊祭祀,以安天地。

    然後向天下頒佈聖旨,勸誡黎民百姓勤儉持家,不可奢侈浪費,除此之外,聖旨中還有一個重要的內容,那就是在婚娶中,若聘禮嫁妝超過朝廷的規定,朝廷將對違規的人家予以加賦。

    平常百姓是二十五稅一,誰家違規則按二十稅一來收取田賦。若是無田產的商賈之家,商稅則從三十稅一加到二十稅一。

    這道聖旨一出,又是舉世嘩然。

    朝廷掌握著「勤儉」這面大義之旗,出來的反對的人不多,連老蘇也不敢再上什麼「宣力之餘,亦須行樂」的奏疏了。

    而范純仁一向以節儉聞名於世,幾年前他在西京任河南知府,請楊逸到家中作客,桌上竟然只有一個葷菜。

    堂堂知府大人,家中除了詩書,別的擺設還不如普通的中人之家。

    朝廷提倡節儉之風,范純仁自然是大加讚揚,並親自撰文向天下倡導節儉,只不過他對凡有百姓違規就加稅這一條不予認同,認為這樣的懲罰過重,應減輕懲罰,改為官府長期引導。

    范純仁與蘇東坡是舊黨中僅餘的老人,在民間的威望甚至超過了身為首相的章惇。有他出面表現贊同,效果更加顯著。

    楊逸也明白,與奢侈作鬥爭,絕不是來一陣驚雷便可高枕無憂了,今後必須長期堅持,先從皇室和朝廷做起,皇室宗親嫁娶也需要定下規矩,不能毫無節制的奢侈浪費,朝廷舉行各種大典的花費也要重新擬定,像以前一次郊祀花近千萬貫的情形不能再有。

    目前政事堂在正商討這些事情,郊祀大典比較容易,但像正旦大禮因有各國使臣參加,相對麻煩一些,顧慮到國家形象,取捨之間需要細加斟酌才行,因此想一天之內敲定是不可能的。

    這天楊逸下朝回家,經過百草堂,順便進去看望了一下被「雷劈」的慕容志和張結,內院一間廂房裡,這兩個傢伙腿上包著厚厚的布條,正躺在榻上聊天打屁。

    一個談自己作為諜報人員經歷的趣事,一個大侃作為燧發槍部隊的八面威風,房裡口沫橫飛,哪有半點被雷劈的倒霉樣?

    楊逸走進去呵呵一笑道:「哥倆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大人,您來了?屬下兩人這腿還沒好利索,失禮了!」

    楊逸自己找扯過一張凳子,坐下笑道:「少折騰這些,好好養傷,這剛剛新婚沒兩日,便讓你們受傷臥床,心裡該是怪我了吧?」

    這次為了扮得真實一些,兩人雖然不是真的被雷劈,但腿上是真實受了傷的,當日還弄了一些灰,把傷口弄成焦黑狀。

    「我等為大人可肝腦塗地,這點小傷算什麼!大人不必掛懷,過兩日就好了。」

    「嗯!你們好生養傷,家裡的事我會讓人照應著,放心好了!」

    「謝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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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故人遠相訪
               
    光是在京畿裝神弄鬼當然不夠,楊逸讓馬漢卿派出職方館一些精幹人員,配合摩尼教在各大城市都弄些「神蹟」,不斷地加強影響力。

    其實這也是無奈之舉,這種移風易俗的事情,光靠朝廷政令是改變不了的,必須在百姓的精神上也施加一些壓力,使他們有所顧忌。

    從物質到精神雙管齊下,再由皇室以身作則,才有可能慢慢改變大宋整體的奢糜之風。

    讓李湘弦驚喜的是,劉太后再次下旨,准許摩尼教在西京、北京、南京、益州、杭州、楊州各建一座摩尼寺,雖然朝廷不會出錢幫建,但有了這個名額,已經夠李湘弦欣喜的了。

    在李湘弦的示意下,摩尼僧徒全力配合著職方館的行動,摩尼僧徒在明,職方館的諜報人員在暗,開始在各主要城市不時弄些「神蹟」出來。

    君不見,只要傳說某塊石頭靈驗,十里八鄉的人都會趕去磕拜。

    在這個時代百姓敬神信神的心裡是超乎想像的。

    歷史上像白蓮教之類邪教,正是利用百姓對神靈的敬畏心裡,屢屢掀風作浪。

    採取什麼手段不重要,事情的好壞關鍵是由目的和結果來定義。

    楊逸的手段與白蓮教沒有多大差別,同樣是裝神弄鬼欺騙百姓,只不過他的目的是為百姓著想而已。

    此事的靈感來源於清娘的一句話,當時清娘無意中說道:「可是要改變百姓的想法,恐怕只有神仙才能做到。」

    僅這一句,讓楊逸想起了白蓮教那一次次所創造的奇蹟,白蓮教做事還得遮遮掩掩,咱們現在可是奉旨去裝神弄鬼,若是效果還不如白蓮教,乾脆一頭撞死算了。

    楊逸這邊弄得風生水起,有人卻坐不住了。

    這天楊逸在政事堂為各種大禮用度之事,與一眾宰相、尚書爭得面紅耳赤,傍晚散朝回家,剛到大門口,就聽到背後傳來一聲「無量壽福」。

    他火氣還沒散呢,聽到有人「裝神弄鬼」竟裝到自己家來了,立即像點著的炮仗,沒好氣地斥道:「去去去!無量天尊都不行,我家窮,沒東西施捨。」

    「楊居士!楊居士,是我們呀!還有師父!」

    楊逸回頭一看,卻見青雲老道手持拂塵,白鬚飄飄,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站在一丈開外。

    「青雲老道!!」楊逸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他身邊站著兩個十二三歲的俊俏道童,不是當初經常被楊逸用來練定身術的明月明智是誰?

    兩個小傢伙當初才八九歲,帶給了楊逸許多歡樂,如今都長成小小少年郎了,嗓音也開始變粗了,楊逸一時沒聽出來。

    青雲道長含笑說道:「楊居士果然是貴人多忘事,故人遠來,竟是認不得了。」

    楊逸有些尷尬地訕笑道:「當初明月明智聲音是何等的清脆,如今竟變成了公鴨嗓,要怪就怪這兩個傢伙。明月明智!還不如實招來,你們是不是經常偷吃鴨子?」

    楊逸繃起臉,開始肆無忌憚地嫁禍江東,明月明智連連擺手,飛快地躲到青雲道長身後!

    「何方妖孽?往哪裡逃?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定!」楊大學士一揮大袖,便要降妖除魔。

    「無量壽福!」青雲道長哭笑不得,連誦道號。

    「哈哈哈……這定身術許久不用,竟然失靈了,明月明智,今次就饒你們一回,下次再敢讓我的法術失靈,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楊居士,你騙了我們幾年了,幸虧我師姐告訴我們您根本不會什麼定身術,不然還著你的道。」

    「林道長說的?好啊…….哈哈哈哈!好了!咱們也別在門前站著,道長請!」

    「無量壽福,冒昧登門叨擾,還望楊居士海涵。」

    「道長不必客氣,請!」

    楊逸吩咐廚下做了一桌素菜,在前廳陪青雲道長用飯。

    他也大概猜到了青雲道長的來意了。一直以來,佛道之間就是明爭暗鬥,各使手段,而雙方是爭奪的焦點,無疑是皇室的支持,可以說哪家得到皇室支持,就能壓對方一頭。

    自大宋開國以來,總體而言道家不輸於佛家,當初真宗皇帝最為信道,出資興建大量的道觀,仁宗與神宗等朝,對道教也不排斥,可以說道教在大宋是混得不錯的。

    如今突然間冒出一個摩尼教,目前雖然還處於起步階段,但得到了劉太后的支持,加上各地不斷有光明神顯靈,難免讓佛道兩家產生濃濃的危機感。

    楊逸暗暗好笑,當初他曾兩次邀請青雲老道進京,希望他能幫自己一下,這老傢伙人老成精,竟是躲著不來,現在知道急了!

    他故意問道:「道長一向隱逸仙山,潛心修道,此番不知何事,竟能驚動您這位老神仙下凡來?」

    青雲道長心中是五味雜陳,當初楊逸兩次邀他,他都顧忌重重沒有進京,林縹緲前年隨楊逸回杭州後,又死活不肯再進京,如今他只得賣著這張老臉前來,再聽楊逸這明知故問的話,著實不是滋味。

    「楊居士說笑了!貧道凡俗陋質,談何神仙,不過有一顆向道之心而已。」

    「足矣,心能決定一切。」

    「然則心有餘,亦有力不足之時。」

    「心有餘而力不足,這該是凡俗之人貪念太多才有的結果,道家講的是心誠則靈,只要道長心誠,自能心想事成。」

    「楊居士悟性常人能及,若是入道,必能成就一番仙業。」

    「呵呵,我乃儒門弟子,若是改而入道,這不成叛徒了嗎?能成何仙業?不過,自認識道長以來,承蒙道長照拂良多,我雖不能入道,但心中還會常供著三清祖師的。」

    兩人打了許久機鋒,聽到楊逸這句話,青雲道長總算略略放心了,別人不知道楊逸的能量,他卻再清楚不過。別忘了他還有個弟子是楊逸心腹手下。

    摩尼教是先得到楊逸的支持,然後才有劉太后的支持,這一點馬漢卿作為「神蹟」的操辦者,想必已經向青雲道長透露了。

    楊逸不想過多苛責馬漢卿,也不擔心「神蹟」因此被人揭破,除非青雲道長打算站到自己對立面去,否則他不會傻到去做這樣的事。

    說到底佛道兩家大多也是裝神神弄鬼騙人,或者其中道行高深者真有些法術或精於面相占卜之類的,但那想必也只是極少數,起不到關鍵的作用,因此老大也別說老二,大家差不多。

    青雲道長上桌以來,就幾乎沒有動過筷。楊逸不免勸道:「老道長一路安馬勞頓,快請用餐!」

    青雲道長道了聲謝,仍是不動筷。

    楊逸還是有做捧哏的覺悟嘀,他含笑說道:「道長可是嫌這飯菜粗糙,不堪入口?我這就讓人重新做過便是。」

    果然,青雲道長彷彿就等他這句話一般,輕撫白鬚說道:「楊居士不必勞煩!這飯菜比貧道平日飲食勝過許多,只是貧道聽說最近各地多有神蹟出現,心中惦念此事,因而食不知味。不知楊居士對這些神蹟作何看法?」

    楊逸呵呵一笑,也放下筷子,輕巧地答道:「我乃儒門弟子,子不語怪力亂神。」

    縱是青雲道長修行深厚,也差點被噎著,裝神弄鬼的人在此說子不語怪力亂神,真是…..

    「無量壽福。」除了誦道號,青雲道長還能說什麼。

    真個是此時無聲勝有聲,兩人開始拼起定力來,卻苦壞了旁邊侍候著的明月明智,坐著的是上看著一桌菜不想吃,站著的是想吃吃不到,乾著急!

    也不知道是誰的肚子突然咕嚕叫了起來,正在和青雲道長拼定力的楊逸不禁笑了起來。

    「春妞兒,趕緊去讓廚下再準備些飯菜過來,這倆傢伙正開始長身體呢,可別餓壞了!哈哈哈……」

    楊逸吩咐一聲,春妞掩嘴而去,明月明智羞得俊臉通紅,相繼望向青雲道長,生怕自己師父責怪。

    經此一事,楊逸也沒心思和青雲道長拼定力了,有時間咱回後院看湘弦跳舞,聽琴操撫琴不好?

    「不瞞道長,各地出現的神蹟之事,朝廷也注意到了,只是這些神蹟都是勸人積德行善,勤儉持家,這是好事,朝廷是樂見其成的。」

    「然則光明神頻頻顯靈,楊居士就不擔心事態一發不可收拾。」

    細算來青雲道長給過自己不少幫助,楊逸便不再吊他胃口:「沒什麼好擔心的!光明神雖然頻頻顯靈,但摩尼教的發展卻會受到朝廷嚴格控制,今後摩尼寺大致就限於如今的幾個大城,大宋可沒有多少土地再給他們拿來作寺產。」

    聽了楊逸這話,青雲道長可謂亦喜亦驚,照楊逸所說,摩尼教至少暫時是擠壓不了道家了,但楊逸這話還透露出另的個意思,他對佛道兩家佔去大量產業是心存不滿的。

    楊逸淡淡笑道:「其實天下很大,我覺得道家總是專注於大宋,目光未免短淺了些,對道教發展頗為不利,以前西域也盛行佛道,如今都變成了天方教的天下,這太可惜了,道長在道門地位尊崇,如今難得進京,何不倡議道家向西域發展呢?」

    見楊逸直言相對,青雲道長也不願再打啞迷,他撫鬚說道:「楊居士所言甚是!只是天方教太過排外,西域各國君王也都皈依了天方教,道家便是想向西域發展,恐怕也為各國君王所不容。」

    「此一時,彼一時也!」楊逸端起茶杯,眼神帶著凌光向西射去,灼灼逼人地說道:「若是以前,道家前去西域傳道,自然為各國君王所不容,可如今,只要他有膽,不妨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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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5 02:05:25
第387章 謀劃「聖戰」

    青雲道長接受楊逸的邀請,在楊家暫住了下來,這可把馬漢卿急壞了,來楊家「哭天搶地」的要把師父接回自家住,被楊逸收拾了一頓,這才老實。

    不過每天一散朝,他必定直奔楊家,晚上寧願丟花木蘭這個新婚妻子在家獨守空房,自己則借宿楊家,為青雲道長端茶遞水,伺候得無微不至。

    這種尊師重道的精神,在後世是極其罕見的,楊逸看在眼裡,頗為感慨。

    青雲道長每天外出拜訪會靈觀、上清宮這些京中大道觀,他在道教中聲望極高,地位尊崇,不亞於京中那些皇家道觀的觀主。

    連大相國寺的住持方丈玄一法師,也找來與他論禪。或許摩尼教橫空出世,並得到劉太后的支持,讓佛教也感到了壓力吧。

    這天朝廷休沐,章惇聽說青雲道長進京後,也特意趕到楊家拜訪,章惇在杭州洞霄宮閒住了一年,與青雲道長結下深厚的情誼,故人進京,自然免不了前來探望。

    綠樹陰濃夏日長, 樓台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楊家的風亭之上,楊逸、章惇、青雲道長各自盤腿坐於小几後的竹簟上。

    章楊二人都換上了一身交領常服。細論來,時下更興圓領常服,但章楊二人有個共通點,都覺得圓領常服顯得拘謹,而交領常服更寬鬆舒適,在這一點上,兩人的喜好極為相似。

    琴操則跪坐在亭邊的軟墊上,升起小爐,細調茶湯。

    她神態恬淡,皓腕輕舒,杯盞流轉,輕風拂動著她腰間的飄帶,那婉約淡雅的風姿,襯映著亭外一樹榴花,美不勝收。

    章惇輕撫長鬚說道:「一別數年,故人風采依舊,真是可喜可賀。只是此番進京,道長因何舍老夫而就小友?道長乃世外高人,當不至於嫌寒室簡陋才是。」

    「無量壽福,章惇公憂心天下,日裡萬機,廢寢忘食,須臾難得空閒,貧道閒散之人,豈敢登門相擾。」

    楊逸一展大袖,哈哈大笑道:「道長,照您這麼說,那在下就是無所是事,鬥雞溜狗之徒嘍!」

    此言一出,精神強悍如章惇眼皮也不禁直跳。

    青雲道長更不用說了,他那番話只是對章惇的謙敬,不想楊逸這個「煞星」竟然雞蛋裡挑骨頭,出言牟利得讓人心臟直抽抽。

    章惇隨即也大笑起來,恍惚間,不由得又想起三人在洞霄宮無拘無束、談笑論道的日子。那時楊逸還是一介白身,他也只是個形同罪囚的貶謫之人。

    而在江南煙雨中盪開一線清波的那條船,誰曾想到,竟承載了大宋這些年來所有的風風雨雨!

    青雲道長略顯尷尬之後,很快就恢復了平和之態,在這兩個狠人面前,你神經不大條點,只有被消遣的份。

    「楊居士人如其名,行事向如行雲無跡,飄逸不群,若是也像章相公這般埋首案頭,日理萬機,只怕適得其反,難以施展所長,楊居士閒是不假,但閒得不同凡響。」

    「哈哈哈,章相公聽到了吧?真沒想到啊,老道長拍起馬屁來,這才叫天花亂墜,不同凡響呢!」

    章惇橫了他一眼,端起琴操送上來的茶湯輕呷一口,這才徐徐說道:「誠如道長所言,你這心性尚須磨礪才行,蘇相已年近八旬,老夫亦垂垂老矣,今日之大宋,如長河騰湧,經不得大的波折,今後尚須任之與元長等人齊心合力,方可保大河直濟滄海,任之不可懈怠啊!」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章相公何必作此無謂之慨嘆,但須體重身體才是!陛下年紀尚幼,章相公便是我大宋之中流砥柱,大宋如今可缺不得章相公。」

    話題一轉到朝政上,很快便聊到了教派之事,那日楊逸透露出來的意思,是朝廷支持佛道兩家向外發展,對此青雲道長非常上心,這關係到道教的興衰問題,一但和朝廷形成合作關係,對道教而言,是十分有利的。

    大宋立國以來,雖然沒有大舉滅佛滅道過,但前車可鑑,歷史上一次次血淋淋的教訓,至今讓人心驚內跳。

    便是仁宗天聖年間,垂簾的章獻太后便曾大量驅趕過道眾,拆除大量道觀,差點掀起一場滅道大浪。

    從楊逸口中聽到了這個意向,鑑於楊逸的能量,青雲道長不敢等閒視之,這些天頻頻接觸京中各大道觀的觀主,所議話題正是此事。

    說起此事,章惇也深思了起來,良久之後說道:「任之的意思是先讓佛道兩家著手經營西域?」

    「然也!」

    如今的章楊兩人足以影響大宋的朝政走向,青雲道長豈會放過這樣的機會,隨即插言道:「道家主無為,導人積德行善,修心養性,向不插手政治。然天方教則多有不同,向來是政教不分,且具有極強的排它性。

    天方教最初創始於大食,又因其政教合一,在武力的扶持下,如今已拓展到玉門關,大有東侵中原之勢。章相公,楊學士,恕貧道直言,若任由天方教傳入中原,對大宋恐將極為不利。」

    青雲道長這話,當然是為了爭取朝廷支持道教發展,但也絕非危言聳聽。

    天方教確實有極強的排他性,更讓人擔心的是它的政教合一的特性,這種排它性一但有武力的支持,對其他教派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像如今勢力拓展到于闐以東的黑汗國,原來也是信奉佛教的,大宋立國前些年,薩圖克‧布格拉汗以武力從信仰佛教的叔父手中奪取了黑汗國政權,即按阿拔斯王朝模式建立了天方教法統治,設立宗教法庭,宗教領袖在國家政治生活中享有重要地位,宗教學者隊伍日益擴大。

    他的兒子阿爾斯蘭汗穆薩‧阿布杜‧克里木繼位後,在蘇菲派教士的幫助下,實現了汗國的天方教化,並於宋太祖建隆元年宣佈天方教為國教,強令20萬帳族人入教。

    穆薩統治時期,繼續大力推行天方教法統治,在王朝各地普遍設立宗教法庭,建立清真寺、經文學校和麻札。

    並長期進行征服佛教中心于闐的「聖戰」,經過20多年的征伐,於真宗咸平四年殺死于闐王,實現了對于闐及葉爾羌的征服。

    其後大汗哈桑‧本‧蘇萊曼以「正義和宗教的保護者」為稱號,遙奉阿拔斯王朝為正宗,繼續伊斯蘭教的傳統。

    楊逸作為後來人,對天方教更加忌憚,其教徒過於狂熱,很容易受到有心人利用,掀起血腥之事。而現在它實行的政教合一,可以說教義的傳播,就相當於是政治軍事的入侵。

    楊逸不想對天方教多作評論,但絕不希望看到它傳入中原。

    你既然能用「聖戰」支持教義傳播,我為什麼就不能?楊逸就是這麼想的。

    要想統治西域,光是使用政治和軍事手段是不行的,必須消除天方教在這地區的影響,才能確保西域的長治久安。

    他沉聲對章惇說道:「西域是我漢唐故士,大宋遲早要收回!而收回西域,軍事上已不成問題,但若是不消除天方教對西域的影響,百姓就不可能對大宋產生認同感,到時必是叛亂不休。

    西域距中原萬里之遙,到時只怕朝廷要疲於奔命,要消除天方教的影響,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因此必須提前佈局,慢慢滲透。」

    楊逸與章惇作為朝中高層人物,之前當然不可能沒談論過西域之事。一直以來,大宋的生存空間就小,以前甚至連產馬地都沒有,這可以說是大宋心中之痛。

    像章惇這種開拓型的宰相,自然是希望彌補這個缺憾,極力向外拓展大宋的生存空間。而楊逸更沒有放棄西域的意思,他與章惇等人已多次討論過西域收復問題。

    章惇緩緩答道:「誠如二位所言,天方教具有強烈的排它性,現在一但開始宗教滲透,恐怕難免引發軍事衝突,此事不可不慮啊!」

    章惇的顧慮可以理解,大宋既定的戰略方案是先解決北面,現在遼國與長轄底鏖戰正酣,遼國隨時有崩潰的可能,到時大宋將不得不全力以赴,解決北方問題。

    因此朝中多數大臣,是不同意兼顧兩面的,就如楊逸所說,西域或許打下來不難,但路途遙遠,如何治理卻是大問題,若是無力治理,不如保持現狀。

    楊逸想了想說道:「章相公,當年黑汗國王穆薩發動對佛教國于闐長達二十年的『聖戰』,強令所有其它教派的教徒皈依天方教,其強烈的排它性,周圍信奉佛教、景教,拜火教、道教、薩滿教的部族豈能不心生忌諱,只不過這些部族大多弱小,無力反抗而已。」

    章惇目光霍然凜凜地望向楊逸:「任之是說……」

    「不錯,《中庸》有云:故君子之治人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章相公,咱們雖是奸臣,大奸臣,但偶爾行行君子之道又何妨?」

    旁邊一直沒插嘴的青雲道長聽到這,不禁露出淡淡的笑容,章惇當初被舊黨列入「三奸」,楊逸也一直以奸臣自居,這對組合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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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5 02:05:49
第388章 食魚帖

    在後世,某大國指使一幫嘍囉來挑釁中國,其實這種類似驅狼吞虎的策略,咱們老祖宗早就用爛了。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班超才三十六騎,靠什麼奪回西域的控制權?

    借刀殺人、渾水摸魚、釜底抽薪、逼上梁山、聲東擊西、反客為主,定遠侯的招發數絕不止這些,其精彩程度筆墨難以形容。

    貞觀二十一年,王玄策出使印度,帝那伏帝王阿羅那順發兵拒唐使入境,王玄策三十人全部被擒,王玄策隻身逃脫後奔吐蕃、泥婆羅借兵,然後殺回印度,生俘阿羅那順而歸。

    這些事例聽得人熱血沸騰,因為他們不動母國一兵一卒,便在萬里之外改天換地,豈不比後世某大國的招數來得高明?

    當然,班定遠、王玄策他們再高明,但有一個條件那是必備的,那就母國的強大。

    若是沒有一個強大的母國,班定遠他們就很難在異域呼風喚雨,組織起一群嘍囉幫著征戰。

    而現在的大宋,自平定西夏後,同樣是聲震天下,威服四夷,既然如此,為什麼還非要自己發大軍去征伐呢?

    班定遠他們已經用活生生的例子告訴我們,只要母國足夠強大,單槍匹馬照樣能在異域翻天覆地,催雲布雨。

    現在吐蕃諸部、草頭韃靼、黃頭回鶻、西州回鶻這些部族小國,都還是信奉佛教、景教。道教、薩滿教等等,對天方教強勢東侵都心存忌憚,楊逸的意思就是將這些部族小國組織起來,對天方教的「聖戰」來一個反撲。

    現在鎮守玉門關的是種建中。

    美麗的種家、兇狠的種家、詭異的種家。

    誰敢不合作,就讓種家人先讓他們瞧瞧什麼叫貓屙蛋。

    楊逸一經提出此策,章惇臉上不由得浮起淡淡的笑意。

    不錯!憑大宋現在的實力,雖然全面收回西域的時機未到,但派個萬兒八千人馬,對那些不聽話的部族小國征討一下,還是不成問題的。

    幾千人馬,再糾集起這些部族小國的兵力,同樣可以大有作為,何況現在只是支持佛道兩家的滲透?

    此事要逐步實施,先策動吐蕃諸部、黃頭回鶻、西州回鶻,事情可交給種建中執行即可,目前玉門關駐守了兩萬禁軍,夠了。

    佛道兩家也要作些準備,整合各家的精幹力量,才能向西域滲透。可以說此事主要還是看佛道兩家,朝廷只須給種建中一道旨意,並賦予臨機決斷權,便可以了。

    這次交談後,青雲道長當天便離開楊家,搬到會靈觀去住了,佛教在西域的影響力本就強於道教,怎麼和佛家爭奪西域這塊大蛋糕,道家需要更努力才行啊!

    楊逸戲言自己就是個縱火犯,到處縱火,然後自己隔岸觀之,忙死你們,我卻樂得清閒。

    端午節在即,楊逸走上清娘住的小樓,見她正從在茵榻上與小艾擺弄著百索與銀樣鼓花兒等端午節用的物什。

    小艾有些懷念地說著:「還是在環州時好!想那時娘子你一上街,全城的百姓爭著送娘子東西,還搶著幫娘子送到府裡去,這事呀,婢子也就在娘子你身上見過。」

    清娘用那春蔥兒似的玉指拂了拂額邊的髮絲,笑著說道:「小艾你莫胡說!環州百姓敬的是楊大哥,對我不過是愛屋及烏而已,百姓們送東西,是感謝楊大哥的治理之功。若非如此,哪有誰知道我是誰?更不會送我東西。」

    小艾嘻嘻一笑道:「那可不一定!娘子是名傳天下的第一才女,長得又跟天仙下凡似的,心地又那麼善良,百姓們喜歡娘子有什麼奇怪的?像那探花郎農什麼秋的,為了見娘子一面,甘願跑去慈幼局掃地,別說送東西了,就是讓他把全部家財送給娘子,只怕也是樂意的……」

    「呀!小艾你這臭丫頭,胡說什麼呢你?看我不撕爛你這破嘴!」

    「嘻嘻,娘子臉紅了!」

    「你還說,你還說……」

    楊逸站在門外,含笑看著主僕倆打鬧在一起,小艾被清娘撓著腋窩,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聲求饒著。

    臉娘臉確實紅了,就像一枝雨潤海棠,因為打鬧她的袖子縮起,露出一截粉嫩的玉臂,細膩如雪,那纖細的小腰肢向前彎著,讓人不禁擔心隨時折了。

    楊逸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從後面摀住她的雙眼,清娘微微一怔立即說道:「楊大哥,快放開人家啦!」

    「咦!清娘,妳怎麼知道是我的?」

    「呵呵呵!家裡就楊大哥你一個人會使壞,這還用猜嗎?」

    楊逸放開她,卻順手在她那小巧的瓊鼻上捏了一下,才委曲地辯解道:「冤枉啊!清娘,這怎麼能算是使壞呢?」

    「當然算啦!你一聲不響的進來,嚇著人家了!」清娘先是皺了皺她的鼻子,小嘴兒向上一彎,露出一抹明媚的微笑,兩個可愛的梨窩立即浮現在她的雙頰上。

    「有嘛?嚇著了嘛?我摸摸心跳證實一下。」

    「呀!楊大哥壞死了,壞死了……嘻嘻……」

    清娘就像隻翩躚彩蝶,一下子躲到了茵榻那邊,扶著紫檀鏤花的屏風對他直拋白眼,但那雙月牙兒似的眸子卻滲滿了笑意。

    「清娘,別躲了,今個兒大哥得閒,陪妳上街淘寶去,如何?」

    「真的嗎?」清娘欣喜之下,立即翩然飛到他懷中來。

    楊逸摟著她的纖腰,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處子幽香,臉上很受傷地說道:「清娘!因為妳的懷疑,楊大哥我的心都碎了,這可怎麼辦?」

    「好吧!那人家把自己的心給楊大哥好了。」

    這明明是一串童話,清娘說出來時,卻無比的認真,那對月牙兒一眨一眨的,綿綿的情意如聖潔的雪峰流下的清溪,澄澈見底。

    這丫頭,不經意間又被她感動了,楊逸心裡感嘆。

    「好了!丫頭,瞧妳鬧得這一身亂的,趕緊收拾一下。」楊逸說著將她抱到妝台前,拔出她頭上歪斜了的玉釵,拿起木梳幫她重新梳理髮髻,因為清娘,楊逸學會了梳雙丫髻。

    清娘也不知何時開始,習慣了他幫著梳髮髻,甚至穿衣打扮,這種習慣不是麻木,每次感受到他細心的呵護,她總會偷偷地寫詩,把少女的情懷點點滴滴地記錄起來,她藏著那小冊子,連楊逸也不給看。或許她會藏一生,因為清娘自身就是一首詩,而詩總是帶著一種朦朧的韻味。

    楊逸帶著清娘出了景明坊,一路向西往太學而去。楊逸所說的淘寶,其實並不是指金玉之類的東西,清娘的收藏中,玉石只是極小的部分,她主要是收藏古籍,前人書畫、以及各種與文化藝術有關的古玩,碑文拓印等等。

    以楊家現在的收入,清娘想收藏什麼都不成問題,而十三娘所學十分繁雜,對書籍的需求不言而喻,因此她也是十分支持清娘的收藏。在楊家得到楊逸和十三娘的支持,清娘可以說便百無禁忌了。

    太學周邊匯聚了大量的書肆,這些書肆除了賣一般的書籍外,還經營名人書畫,碑刻搨本、珍版古籍,各類筆墨紙硯更是一應俱全。

    清娘是這片兒的常客,楊逸與她剛走進一家叫雅韻齋的書肆,那姓方的掌櫃立即笑臉相迎道:「李居士可有幾日沒來了,二位貴客快請裡面奉茶。」

    這座書肆佔地很大,左面牆邊是巨大的書架,上面整齊地擺滿了書籍,右邊牆上則是懸掛著字帖書畫,下面一個長形櫃檯上則擺放筆墨紙硯及金石印章等等。這樣規模的書肆,店裡通常都有專人給客人侍候茶湯。

    不過楊逸和清娘不是來喝茶的。清娘欠身還了一禮,輕聲問道:「方掌櫃,這幾日可有好書入庫?」

    那方掌櫃連聲賠笑道:「實在抱歉,讓李居士失望了!這幾日小店並無新到珍本,若有,小人定會派人告知李居士的。」

    清娘有些失望,正想告辭,那方掌櫃卻一拍自己的腦門說道:「李居士恕罪,瞧我這記性,昨夜安定坊的吳員外拿來一幅懷素的《食魚帖》,放在小店寄賣,從紙張上判斷,確是前唐之物。不過,小人未見過懷素真跡,一時不好斷定這《食魚帖》是否懷素真跡,二位貴客若有興趣,小人這便取來讓二位品鑑真假。」

    清娘雙眸頓時亮了起來,楊逸呵呵一笑說道:「便請掌櫃的將這《食魚帖》取來吧。」

    方掌櫃很快從內室取出一手卷,在櫃檯上小心翼翼地打開來,楊逸與清娘上前細看,字帖為白麻紙質,因歷經數百年,紙面已經貶黃,整張字帖共八行五十六字。

    所書內容為:老僧在長沙食魚,及來長安城中,多食肉,又為常流所笑,深為不便。故久病不能多書,實疏還報。諸君欲興善之會,當得扶羸也。口日懷素藏真白。

    清娘雙眸亮晶晶的,反覆觀摹許久,對楊逸輕聲說道:「楊大哥,此帖雖為草書,但卻沒有驚蛇走虺、驟雨狂風之勢,字裡行間透出的是穩健安雅,平正內蘊之態,是極為難得的珍品,從紙質及書法上判斷,應為懷素晚年所書。」

    「清娘,你可看準了,這真是懷素的食魚帖?」

    楊逸剛說完,門口突然有人嚷道:「什麼!懷素的食魚帖?掌櫃的!掌櫃的!快拿來我瞧瞧。」

    楊逸回頭一看,真是冤家路窄啊,進來的赫然是趙佶和米友仁,而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公子哥兒,不是趙明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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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5 02:06:19
第389章 詩可罵人不帶髒

    趙明誠竟然也跟趙佶混到一起去了。

    不過想想也便瞭然,趙明誠的父親趙挺之身居吏部侍郎高位,這種高官顯貴家的公子哥兒出沒的場所大都相同,而且趙明誠與趙佶年紀相仿,興趣也很接近,能湊到一起便不奇怪了。

    拋開個人喜惡不論,楊逸也不得不承認,這三人在書畫藝術方面確實極具天賦,趙明誠本身的書畫雖然不見得十分出色,但在對書畫金石字刻方面的品鑑能力,那是受到歷代推崇的。

    他們剛剛進店,一聽說有懷素真跡,紛紛搶上前來,等看清櫃檯前的是楊逸和清娘,三人同時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趙佶、米友仁與楊逸之間談不上生死仇敵,但最近在畫院小摩擦不斷,不是仇人也是冤家了。

    趙明誠更不必說,上次楊逸與趙偌捉弄他,此事他有口難言,不敢聲張,但心裡豈能沒有怨忿?

    只是現在他們都顧不得和楊逸擼袖子了,懷素真跡的吸引力勝過了彼此的仇怨,最是趙佶,看清是楊逸後立即轉頭向那方掌櫃哼道:「掌櫃的,既有懷素真跡,竟不送到本王府上,還怕本王少你的銀子不成?真跡何在?還不快快取來讓本王品鑑一番!」

    趙佶貴為親王,雖然大宋的親王沒什麼實權,但也不是方掌櫃這種人能夠得罪的,他連聲賠罪道:「端王殿下恕罪,這《食魚帖》昨夜別人剛剛拿到小店寄賣。若是不剛才這兩位貴客來找,小人一時也沒記起來,而且小人也無法肯定這就是懷素真跡,豈敢胡亂送到殿下府上,還望殿下多多體諒。」

    「廢話少說!《食魚帖》呢?」

    「這……殿下稍侯,這二位客官正在觀看……」

    懷素是與張旭齊名的草書大家。對喜歡書畫的人來說,是不可多得的珍品,趙佶他們顧不得其他,撲上來就要將那字帖搶去。

    楊逸眼疾手快,滴溜溜將那字帖一卷,收到身後,然後說道:「端王殿下!你雖然身份尊貴,但也總得講個先來後到,收藏書畫,雅事也,因之動粗,則俗矣!況且若是懷素真跡,你們這般哄搶,一但有所損壞,豈非憾事?」

    米友仁立即插嘴道:「此帖非你所有,我等要來一觀在情在理,你強行霸佔,是何道理?」

    趙明誠也附和道:「元暉兄言之有理!況且,此帖若真是懷素真跡,落到一些俗人手裡,未免辱沒的名家手筆。」

    這話越說火藥味最越濃了,清娘不想起爭執,但自己也確實喜歡這幅字帖,一時間陷入兩難之境。趙明誠雖是兒時舊識,但他這麼諷刺楊逸,清娘難免有些難過,一對秀眉輕輕蹙了起來。

    對方諷刺自己是俗人,楊逸可以不介意,卻看不得清娘難過,但這《食魚帖》現在確實不是自己的,清娘既然喜歡,什麼樣的諷刺都可以先放一邊,先把這字帖買下才是正理。

    楊逸目光從三人身上掠過,然後對那掌櫃問道:「掌櫃的,這字帖我要了,要價幾何?」

    「慢著!」趙佶大喊一聲,上前一步說道:「此帖究竟是真是假,總該讓我等先觀看一番,然後雙方競價,由價高者得之,掌櫃的,你說這不是這個理?」

    那方掌櫃一是不敢得罪趙佶,二來嘛商人逐利,誰不希望東西賣個好價錢?這有競爭才能抬價,他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望瞭望楊逸和清娘,開始唯唯諾諾起來,雖然沒敢直接讓楊逸把字帖讓給趙佶他們觀看,但那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

    趙佶自得地笑道:「楊大人,掌櫃的意思你都聽清楚了,堂堂朝中大學士,若是行那強搶蠻掠之事,恐怕不好吧?」

    楊逸睥了他一眼,淡淡地答道:「我強搶蠻掠?端王殿下該不是搶擷芳樓的姑娘搶多了,認為別人都跟你一樣吧?你難道沒聽清我正在問方掌櫃價錢嗎?他要多少,我楊逸給多少!何如?這也叫強搶蠻掠嗎?」

    「你…….」趙佶醜事被揭,頓時惱羞成怒,指著楊逸大喝道:「楊逸,你一再對本王無禮,你好大膽,當真以為本王怕了你不成?」

    「呵呵!端王殿下您眼光不錯!下官膽子一向不小,只要行得正,坐得直,還有何畏懼?倒是端王殿下您在擷芳樓做的事,可就有些不好說了!」

    「你這蠻橫匹夫,枉為翰林大學士……」羞怒難抑的趙佶意識的自己失態後,很快長吁一口氣,不屑地吟道:「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鼠有皮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相鼠有皮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趙佶這話雖然也是在罵人,而且罵得夠狠,大意是鼠輩醜陋,令人厭惡,但有些人連鼠輩都不如,怎麼有臉活在這個世上,不如快快去死吧!

    這詩罵人辛辣無比,但因出自《詩經》,這也就罵出了雅緻。

    若是楊逸學潑婦罵街的模樣回罵,那未免落了下乘,但若是不還嘴,這便坐實了自己鼠輩不如的臭名。

    這罵人也是一種藝術啊!

    楊逸心如電轉,目光突然落在小几的茶壺上,嘴邊頓時浮上淡淡的笑意,輕鬆地走過去,拿起茶壺左看右看。

    旁人都不知他意欲何為,正詫異間,突然聽楊逸吟道:「嘴尖肚大柄兒高,壺水未滿先晃搖,量小不能容大佛,半寸黃水起波濤。」

    性格恬淡如清娘,聽了楊逸這首打油詩,也不禁掩嘴欲笑。

    楊逸這等於是把趙佶罵作大茶壺,嘴尖牙利,肚量狹窄,為一點小事便掀風鼓浪,大動干戈。

    可以說這詩雖不雅,但用來形容趙佶三人的行為卻是非常貼切的。

    而且趙佶是借用《詩經》罵人,而楊逸卻是急中生智自己杜撰,這其中就高明了許多。

    趙佶被罵,卻不知如何回嘴。畢竟《詩經》上罵人的詩就這麼一首,自己想嘛一時又想不出來,憋得一臉醬紫。

    主力受傷,替補上場。

    只見趙明誠負著雙手,徐徐行到牆前,裝模作樣地看了一幅白鷺圖幾眼,然後朗聲吟道:「說與畫中白鷺群,也須從此斷知聞。諸公有意除鉤黨,甲乙推求恐到君。」

    這詩可以這麼理解,白鷺啊,你們可要老實點,現在朝中諸公正在大力打擊異己,指不定哪天把人打擊完了,就輪到你們啦。

    這詩的諷刺意味不用懷疑。

    趙明誠罵楊逸什麼不好,偏偏罵他是奸黨,楊逸不禁感慨萬端。因為趙明誠的老子趙挺之也是新黨成員,你拿奸黨來說事,看似是罵我一個,傳出去之後,別人難道不會連趙挺之一起算進去?

    真是蠢不可及!

    楊逸變戲法似的,從旁邊放置小物件的瓷盤裡取出一根繡花針,捏在手上細看,彷彿針上刻有天書似的,眾人眼睜睜地看著,想看他又能玩出什麼花樣。

    楊逸滿帶戲謔地瞄了趙明誠一眼,然後高聲吟道:「百煉千錘一根針,一顛一倒布上行。眼晴長在屁股上,只認衣冠不認人。」

    趙明誠跟了趙佶這位端王爺,竟連自己老子都罵了,這豈不正是眼睛長在屁股上,只認衣冠不認人?

    清娘忍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以袖掩面,看不見臉上的表情,但可想而知定是笑得蘭妍芳菲。

    就連趙佶和米友仁臉上的表情也是豐富多彩,可用哭笑兩難來形容。

    趙明誠本就心慕清娘,這時在清娘面前顏面掃地,只覺得臉上像火燒一樣。他想不出新詩回罵,又不好直接找楊逸晦氣,因為楊逸對針吟詩,他若是出聲,等於是承認自己眼睛長在屁股上,只認衣冠不認人了。

    可是不爭嘛,楊逸卻又明明是在罵他,爭也不是,不爭也不是,極度難堪的他冷哼一聲,便落荒而逃……

    楊逸望著趙佶,微笑問道:「比畫畫,我不行。要比詩詞,隨時奉陪,端王殿下是否繼續?」

    人就是這樣,本來自己很難受,可一但看到有人比自己還難受,心裡就舒服多了。

    本來趙佶被楊逸罵肚量狹窄,心裡是不舒服,但和趙明誠的眼睛長在屁股上一比,他的「優越感」立即體現了出來,心裡也就沒那麼難受了。

    問題是讓他再和楊逸比「詩詞」,借他三個膽他也不敢啊!搞不好等下自己比趙明誠還臭。

    罵戰是他挑起的,現在楊逸反客為主,繼續挑戰,趙佶既然也不敢應戰,哪裡還敢留下?

    眼看趙佶與米友仁一臉晦氣的離去,楊逸把那畫往櫃檯上一丟,淡淡地說道:「掌櫃的!看戲看了這麼久,是不是覺得很過癮啊?」

    那方掌櫃回過神來,連忙屁顛屁顛地過來賠禮道:「不敢!不敢!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還望楊大學士恕罪!」

    「哦?你何罪之有啊?」

    「小人……小人方才……」

    「好了!少跟我方才不方才的,我警告你,此事若是傳出去,我拿你是問。」

    「不敢!不敢!小人一定守口如瓶。」

    楊逸明白,這樣的事想不傳出去絕不可能,他這樣威嚇方掌櫃,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聽他繼續說道:「總之,我但凡聽到外面有風言風語,損及端王殿下名聲,你自己就掂量一下後果吧!這帖子多少錢?」

    「四千貫……」方掌櫃惶恐之下,脫口報出底價,臉上隨即露出後悔之色,可改口已經來不及了。

    孫子兵法有云,這叫聲東擊西。

    楊逸哈哈一笑道:「就給你四千貫!帖子我拿走,你可立即派人隨我回府結賬。」

    方掌櫃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這楊大學士真不是人啊!嚇唬人半天,敢情是為了詐出字帖的底價。

    方掌櫃苦笑連連,只得自認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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