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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何昊遠]大宋私生子[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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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1
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16:59:13
第360章 用一生畫一人
               
    在大宋的政壇上,楊逸就像一顆耀眼的彗星。在軍事上,對外他北戰契丹,西平黨項,聯手阻卜部,把遼國弄得氣若游縷。

    對內他改革軍制,大刀闊斧裁撤冗兵,每年為朝廷節省軍費數千萬貫,同時首倡變募兵為徵兵,有力地杜絕了軍費再度增長。規定了三十五歲退伍的兵役期限,保證了宋軍的戰鬥力。

    同時研製手雷、火炮、燧發槍,為大宋這個農耕民族戰勝遊牧民族,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在政治民生上,楊逸利用追廢高滔滔的機會,大力裁撤冗官,肅清吏治,提出統一稅賦,計畝徵收,為大宋的繁榮開拓出一條康莊大道。

    他參與科舉制度的改革,使官學棄詞賦為主,改以經世實用為要的教育理念。

    他推動治河工程,鼓勵工商、開拓絲綢之路、拉動海貿,解決錢荒……

    雖然這些不是他一個人完成的,但都在其中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他太耀眼了!耀眼得讓滿天繁星都失去了光彩!

    就像當初蘇東坡吟出「我欲乘風歸去」後,那飄然出塵的華美詞章讓所有人的詞作都黯然失色。

    你可以攻擊蘇東坡的習性、人品,但你絕不能否認蘇東坡的才華,否認他為華夏文明所作的貢獻。

    誰拿這一點攻擊他,「妒忌」這兩個字就會明確無誤地刻在你的額頭上。

    現在也沒人能否認楊逸在軍政上的才華。因此這次攻擊他的人也大都在人品上做文章。

    以前,國人對近鄰遼國都不甚瞭解。對日本知之更少,幾乎是隔絕,楊逸在日本做了什麼,本來是沒人知道的;

    但上次派去大派的船隊運銀,船上的船工、押運的士卒、帶隊的官吏不少,他們雖然只是在角鹿港停泊,沒機會進入日本內地,但總能聽到一些傳言。

    彈劾楊逸的官員,就是根據這些傳言加以攻擊的。

    陸振回去時,楊逸已經再三警告,一定要對日本之行三緘其口,這幾百人是他親自帶出來的嫡系,而且這次楊逸沒有虧待他們。

    楊逸相信,在自己沒倒之前,這幾百士卒就算不能保證個個忠心,但背叛他的人絕對不多,若只是幾個人站出來指證,楊逸自有辦法應付。

    他在杭州靜靜地等著,等章惇的反應,在所有官員中,楊逸最在意的便是章惇的態度。

    同時也是在等那些想彈劾他的人全部跳出來,是敵人?是戰友?還是分清的好。

    在這次「倒楊」事件中,蔡京、林希無疑是他最堅定的盟友。在朝堂上,兩人極力為楊逸辯護。

    這讓楊逸頗感欣慰,一直以來,這兩人就是他重點拉攏的盟友,這次解錢決錢荒問題,受益最大的又是蔡京,若是連他也在背後捅刀子,那可就太讓人傷心了。

    現在楊逸不傷心,他心靜如水。因為清娘說學畫一定要心靜神到。

    軒窗半啟著,一窗春雨滴落在園林的花木上,如輕煙薄霧。屋簷下的點滴聲,更給古香古色的院落增添了一份寧靜。

    兩個沒事可做的丫環站在對面的迴廊上,抻出白嫩的手腕接著簷前的雨滴,不時會往對方臉上彈些水珠,雨幕中便傳來一串隱隱約約的笑鬧聲。

    一隻肥胖的黃鶯落到池邊的假山上,正在山石上左右磨著嘴巴,顯然是在杏花叢中剛剛美餐了一頓。

    掛在簷下的小翠不知是忌妒還是怎麼的,開始對黃鶯謾罵起來:笨鳥!笨鳥!笨鳥……

    清娘聽不下去了,一跺腳兒哼道:「楊大哥,都是你啦,把小翠教壞了!」

    「這個嘛,我得承認,可是我原來不是教它,是罵它,現在它用我罵它的話來罵別的鳥兒,這就像咱們臨摹別人的字畫,你臨摹不好,怎麼能把責任推給原作呢?」

    清娘被他繞得一時轉不過彎來,一雙月牙兒瞪成了滿月,櫻唇蠕動著,似乎在思索反駁他的話。

    她頭上的插著鳳頭玉釵,鳳嘴處垂下一串珍珠,映著青絲雲鬢,分外動人。身上穿著沉香色的交領羅衣,衣飾以生動的折枝在紋;

    領口、袖口邊上都繡著雲紋花卉,衣裙集合了這個時代窄、瘦、長、奇的特點,把她綽約的腰身勾勒得清秀苗條,纖纖如月。

    楊逸忍不住摟過她的香肩說道:「好了!清娘,咱們別管它了!妳不是說學畫要心靜神到嗎?咱們還是學畫吧!」

    「好吧!小艾,你先把小翠拿走,免得鬧人心神。」

    旁邊侍墨的小艾含笑去了!

    楊逸自己走到桌邊鋪開素箋,細研水墨,桌上擺著一個紫檀製成的精美筆架,數竿狼毫大小不一,序列垂掛在筆架上,楊逸選取一支遞給清娘。

    清娘習慣了他這種細緻的關懷呵護,接過筆不由得對他嫣然一笑;

    她先不沾墨,輕挽衣袖,露出皓腕,以筆指著桌上歐陽修那幅《黃溪夜泊》圖,認真地給他講解道:「學習山水畫,主要是細心臨摹,然後多練習,臨摹不等於生搬硬套,而是要細心分析原作的意韻與技法,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用臨摹取得的技法再自己練習創作;

    這就要求初學者領會原作的立意,形體、構圖、氣韻、筆墨、色彩的關鍵所在,做到胸有成竹,然後下筆,切不可不假深思,輕率動手……」

    清娘說起書畫來,極為專注認真,神態中散發出來的那種知性美讓她本身就成為一首詩,一幅畫。

    她的書畫並不見得很高明,但理論功夫紮實,楊逸的前身也學過一些繪畫,清娘說的這些他是知道的,但他不想去打斷清娘,就像個小學生,從調墨、運筆這些最粗淺的東西跟清娘學起。

    他一點都不厭煩,反而覺得這是一種心靈上的享受,一切皆因清娘這個如煙、如雨、如風、如露、如雪、如月、如詩、如畫般的少女。

    窗外煙雨濛濛,窗內墨香瀰漫,清娘講解完山水畫的學習概念,玉指拈筆,皓腕流轉,一邊在素箋上落筆,一邊繼續講解具體的畫法。

    「在山水畫中,山石通常是不可缺少的,畫石的要領和順序是要先勾後皴,然後加皴加染。先用淡墨勾勒出石頭的輪廓,逐漸加深,要有前實後虛、前深後淡的形象感觀;

    皴筆的起筆輕鬆,收筆較重,運用方向可以由上而下,也可以由下而上,依山石形象和需要靈活選擇;石形千姿百態,多種多樣,起手運筆轉折要有力,中鋒側鋒並用,用墨濃淡乾濕並用……」

    楊逸靜靜地看著清娘,看著這幅淡墨山水為背景的仕女圖,那一眉一眼、一頻一笑、一動一靜,如蘭幽、如菊淡、如水柔、如冰清、如玉潔,他懷疑自己就算用盡一生的時光,能否把她的神韻淋漓盡致地勾勒出來。

    少女被他看著,似有所覺,不禁住筆嬌嗔道:「楊大哥,你看什麼呢?人家跟你說的,你都聽清了嗎?呀!不理你了!反正人家的書畫也不好,你還是去另尋名師吧!」

    「楊大哥忽然想起一首歌,清娘,我唱給妳聽好不好?」

    「歌?」

    「嗯!」

    「那好吧,你唱,可不許你再唱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了,我不要楊大哥再做狼!」

    「呵呵!這回不是北方的狼了,是煙雨江南!妳聽: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黯然檀香透過窗心事我瞭然,宣紙上走筆至此擱一半;

    油色渲染侍女圖韻味被私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你的美一縷飄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炊煙裊裊升起,隔江千萬里。在瓶底書刻隸仿前朝的飄逸,就當我為遇見你伏筆。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撈起,雲開了結局,如傳世的青花瓷在獨自美麗,你眼的笑意。

    簾外芭蕉惹驟雨門環的銅綠,而我路過那江南小鎮惹了你,在潑墨山水畫裡,你從墨色深處被隱去,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炊煙裊裊升起隔江千萬里……」

    窗外簷下的雨水再在滴滴嗒嗒地響著,如琴聲和應,春風入簾,吹散一縷熏香,清娘不作聲,不知她在想什麼,但那清麗的臉孔慢慢地紅了,紅得像江南二月的杏花天。

    楊逸執她的手,一起站在窗前,看煙雨瀰漫在對面廂房的瓦面上,浸潤了翹起的馬頭牆,還有馬頭牆邊嫩黃色的柳絲。

    清娘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幽香,非常好聞,那不是胭脂,是蘭香。

    她悠地抬頭盼了他一眼,眼波如清泉,明潔、澄澈。

    「楊大哥,你不要總是寵著人家,人家會被你寵壞了!」她蠕蠕地說道。

    「知道我為什麼要學畫嗎?」

    「當然是為了……」看到他搖了搖頭,清娘明白肯定不是像她猜測的。

    「我要用一生,來畫一個人!」

    「楊大哥……」

    清娘將頭靠進他懷裡,就像鳥兒歸巢、像船兒靠港。一簾風雨襯著兩人的剪影,如一幅初春的畫卷。

    朝堂上的紛爭,彈劾的奏章,這一刻對楊逸來說都不重要了!眼中只有一窗煙雨,如詩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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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17:00:00
第361章 海貿引發的思索

    楊逸告病滯留杭州,有的人認為他是覺得委屈而賭氣不回京。不管如何,大宋的錢荒有望得到解決,楊逸功不可沒,現在還要受到彈劾,換誰都有些想不開。

    有的人認為,這是一種畏罪退縮的表現,就像一隻烏龜,遭到外在攻擊後,本能地縮回自認為最安全的硬殼中。

    彈劾他的人反而越來越多,楊逸太耀眼了,攻擊這樣的人才更有成就感,才更顯得自己剛直不阿。

    最終連給事中劉拯都加入了彈劾楊逸的行列。

    大宋的給事中可不是明朝那樣的七品小官。

    神宗元豐改制後,給事中復為職事官,正四品,四人,分治門下省日常公務,審讀內外出納文書,駁正政令、授官之失當者,日錄奏章以進,糾治其違失。下設上、下、封駁、諫官、記注五案,分理雜務,領通進司、進奏院。

    給事中連宰相的政令都有權封駁,百官的奏章要經其日錄以進,且身居正四品,這樣的人物可不簡單。

    其職權並不亞於御使中丞多少,而且劉拯和黃履一樣,同樣是當初一起提著腦袋去寶文閣逼宮的人之一。

    楊逸不禁感嘆:看來有些人真是能共患難,卻不能共榮華啊。

    章惇還沒有作出表態,因楊逸人還在杭州,劉太后也將彈劾他的奏章暫時先壓下。畢竟黃履他們彈劾楊逸只是根據道聽途說的傳言,並無真憑實據。

    雖然。楊逸弄回如此多的銀子,憑此一點,大致就能判斷那些傳言不假。但楊逸是三品大學士,總不能連個辯駁的機會也不給,就治他的罪不是。

    劉太后在楊逸「病好」回京之前,壓下彈劾他的奏章合情合理,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而得知章惇對此事一直沒表態,楊逸笑了!

    有些人,有些事,不表態就是最好的表態。

    就讓子彈再飛一會吧!

    自去年在杭州試點拋秧之後,李貴夫婦就一直留在杭州打理這邊的產業,去年的拋秧效果不錯,收成上和插秧並無差別,但因能節省很多勞力,不用楊逸再去推廣,許多地主大戶就主動採用了這種簡便的方法耕作。

    這使得更多的勞動力能從土地上解脫出來,短期內,這或許會給一些佃農造成困擾,使得他們變成失業游民。

    這一點楊逸不擔心,樹挪死,人挪活,這些佃農沒有土地耕作,一定會向工商業轉移。

    河西走廓打通。朝廷允許私人向官船場訂購海船,進一步拉動了大宋貿易的興旺,大宋的工商業現在正處於一個強勁的上升階段,各地的作坊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完全可以將這些失地的佃農吸納。

    而現在。楊逸也想打這些失地百姓的主意。

    他吩咐李貴置辦了幾個小菜,加上一壺女兒紅,然後把杭州的大掌櫃李南通請來。

    李南通只有三十歲,國字臉,腮有虯鬚,身材魁梧。但卻能給人一種內斂隨和的感覺。

    東京、杭州、蘭州是韓碧兒重點經營的三個商業終轉站。李南通年紀輕輕便能接何宏海的手,坐到杭州大掌櫃的位子上,楊逸倒對他多了幾分興趣。

    「南通不必客氣,坐吧,今天找你來,只是隨便聊聊而已。」

    「多謝大人,在大人面前豈有小人的位置?小人站著就是,大人有何吩咐儘管示下。」

    「行了,坐吧,你站著,我得仰著頭和你說話。」

    李南通聽他這般說,長揖一禮後這才落坐。楊逸天馬行空地問了他些問題,李南通都能對答如流,楊逸不禁暗暗頷首。

    鹿兒島、石見、佐渡島這三個地方,堀河天皇已經割讓給了他。當初簽訂那份合約時,用的是釣魚島島主的名義,也就是說,從一開始楊逸就沒打算將這份合約拿回大宋公示。

    到目前為止,知道這份合約存在的,也只是王勇和陸振兩個人。

    為了加強對日本的控制,除了利用令子和鳩山由紀在平安京安插人手,楊逸覺得有必要開啟石見和鹿兒島的經營,多佈幾步棋,這樣可以與平安京互相呼應。

    「南通,我要你幫我辦件事。」

    李南通立即起身拱手道:「請大人吩咐。」

    楊逸擺擺手,讓他從新坐下,接著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利用家裡的商貿渠道,招募那些生活無著的百姓,隨船帶往日本,日本那邊我交待過何宏海他們,他們會加以妥善安置的。」

    「這……大人,具體要招募多少?」

    「沒有上限,多多益善,不過為了不引起波瀾,此事動作不宜過大,當緩緩而行,記住,此事切忌被地方官府察覺。」

    「大人,咱們家現在商舖遍佈各地,招募生活無著的百姓,這應該不難,不過……」

    「放心吧,杭州府和市舶司那邊我都會打好招呼的,市舶司會放鬆對咱們家的商船的檢查,但你們切記,別因此偷稅漏稅,咱們家不圖那點錢,否則一但被市舶司的人發現,到時人家恐怕就不好說話了。」

    「大人放心!此事以前夫人就曾吩咐過。這一點小人可以保證,咱們家的商號絕沒有逃稅行為。」

    楊逸笑笑,斟了杯酒遞給他道:「那就好,至於內地怎麼辦,這就看你們的了!」

    「是!大人,小人一定不負大人所托。」

    吩咐完這事,倆人吃了幾口小菜,楊逸這才接著問道:「南洋那邊情形如何?」

    楊逸態度隨和,李南通也漸漸放開了,不再那麼拘束,他含笑答道:「大人,去年咱們船都在跑日本。只順道去了一趟高麗,南洋那邊還沒走過,不過,江南商會裡面倒是有七八艘船去了。」

    「哦?都去了些什麼地方?」

    「交趾、佔城、真臘、麻逸、渤泥、三佛齊都去了,帶去的主要是瓷器和絲絹等物,帶回的有金銀、胡椒、珊瑚、犀角、玳瑁、象牙、龍涎香、沉香等等。無論是帶去的物品,還是帶回的物品,價錢通常都相差至少十倍以上……」

    李南通侃侃而談,楊逸倒是學到了不少新鮮知識,至少知道玳瑁是一種海龜殼了,南洋產地的胡椒一錢銀子能買十斤,回到大宋要賣二兩半銀子一斤,其間的利潤以百倍計。

    龍涎香、象牙這些更不用說,龍涎香是皇室和大富大貴之家才用得起的香料。

    象牙用來製作官員上朝用的笏板,除此之外還可以製作印章、雕刻精美的擺件、墜件、香薰爐、球等各種精美的工藝品。

    這些東西在大宋都是倍受青睞追捧的,而大宋的瓷器絲綢、絹布、漆器、首飾等等,銷到這些地方同樣是十倍、幾十倍的價錢。

    可以說,只要順利,一個來回賺半船金銀絕對不算誇張。

    楊逸和李南通聊了許多,不知不覺中一壺酒喝完,又加了一壺,楊逸從中意識到一個問題。從海外進口的商品大多是珍珠瑪瑙、象牙龍涎香這些奢侈品。

    這對大宋而言,到底有沒有利?

    市場有需要,禁止奢侈品流入是不可能的,但隨著海上貿易的日益繁榮,這個問題必須引起足夠的重視才行。

    對這個問題。楊逸瞭解的不是很多,但在後世,對進口奢侈品征消費稅,這幾乎是各國通行的稅法。

    而大宋現在沒有這項稅法,因此引起了楊逸的思索,他手指又開始輕敲著桌面,仔細思量著。

    奢侈品不是普通的商品,普通百姓是消費不起的,只有那些高收入人群才能消費,對奢侈品征消費稅,也就是對富人徵稅;

    這應該是調節收入分配的一種很好的手段,朝廷因此增加的收入,再以二次分配的形式,用於對低收入群體減稅補助,從而縮小貧富差距,有利於社會公平,儘可能防止兩極分化。

    對高收入者來說,他們不會因為增稅後奢侈品價格高而不去購買,恰恰相反,讓大多數人可望不可及的感覺,正滿足了他們的「炫耀性消費」心理。

    一件美麗的東西若價格不昂貴,便被會視為不美麗,這種心態在什麼時候都是一樣的。

    而高收入者購買得越多,朝廷的收入越大,也就有更多的能力來補助低收入群體,比如,對那些貧困戶的孩子免費入學,或是給他們減稅,減輕他們的生活負擔。

    而且日前大宋的商業稅收入太低,這也一直是楊逸思索的問題,他在戶部查過一些檔案,

    太宗至道年間,商稅400萬緡,歲入2224萬貫,商稅佔18%。

    真宗景德年間,商稅 450萬緡,歲入4721萬匹貫,商稅佔約9.6%

    真宗天禧末,商稅804萬緡,歲入15085萬貫,商稅佔5.3%。

    仁宗慶歷初年,商稅1975萬貫 歲入15359萬匹貫石兩 商稅佔約12.8%,

    仁宗皇佑年間,商稅786萬緡。歲入12525萬貫,商稅佔6.2%。

    也就是說,大宋的商稅從未超過財政總收入的20%。這對商貿如此發達的大宋來說,楊逸認為這種稅收比例是非常不合理的。

    商人非常有錢,但承擔的稅賦不重,農耕的百姓生活困難,大部分賦稅卻要由他們來承擔。

    以前楊逸就曾想過這個問題,但他擔心增加商稅會讓大宋的工商業凝滯,因此一直沒提出,而現在針對奢侈品徵稅,這應該是一項可行的辦法。

    李南通告退之後,楊逸一個人回到書房,寫寫劃劃,把自己腦海中比較模糊零亂的想法加以歸類整理,逐步擬出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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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17:00:22
第362章 影響大宋經濟的因素

    原來楊逸提出統一稅賦,計畝徵收,這是針對農業稅的改革,並未涉及商業稅。而楊逸對大宋的商業稅也一直沒有深入研究過。

    為了擬出切實可行的章程,楊逸不厭其煩,找來有關大宋商稅的資料,仔細加以研究。

    總體而言,大宋的商稅非常全面,系統而詳細,官府在各州、府、縣、鎮、渡口、墟市、草市有商品集中交易的地方、和商人通行的地方設置了場務、稅務、稅場等徵稅機構,派有專門的稅監對市場銷售的商品或道路過往的商品進行徵稅。

    凡布帛、什器、香藥、寶貨、羊彘、民間典賣莊、店宅、馬、牛、驢、騾、囊駝等,及商人販茶鹽皆加以徵稅。

    其他諸如蔬菜、柴薪、糧食、魚鴨等百姓日常細碎交換的商品也經常成為徵收的對象。

    而大宋的商稅徵收,分為「住稅」和「過稅」兩種,住稅按商品總價值的3%徵收商稅;過稅按商品總價值的2%徵收商稅。

    有極少部分商品以實物徵稅,這類商品大多是當地徵稅機關日常需要的物品,這類商品按貫例徵稅10%。

    總體而言,大宋的稅率不算高,農業稅在統一稅賦後,按二十稅一(兩千斤糧食交稅一百斤),由於免去了其他雜稅,百姓還樂意接受,而現在商業大部分還是三十三稅一。

    楊逸認為,這樣雖然有利於工商發展,但對農業人口而言,卻有些不公平。

    而且從手上資料看來,大宋商稅在不斷增長的同時,也出現幾次明顯的週期性變化,從真宗天禧年間開始,大宋商稅歲入出現了快速增長的階段,到仁宗慶歷年間達到頂峰。

    進入皇祐年間後,商稅歲入開始回落,並在以後的十幾年時間保持低速增長的態勢,這種情況反映了大宋商品經濟總體向前發展的同時,具有週期波動的特徵。

    一般而言,影響經濟週期波動的因素,更多的是來自於外部因素,而非經濟運行的內部機制,比如政治、軍事、經濟政策、自然災害等等對經濟發展會產生重要影響。

    這更是值得楊逸深思的事情,窗外的天開始放睛了,金獸裡的檀香已經息滅,丫環已經幫他換了兩次茶,楊逸卻仍陷在這些問題中不可自拔;

    前世他不是學經濟的,因此只能以排除法一條條地分析影響大宋經濟波動的因素。

    清娘悄悄地來到書房好幾回,見他不時撓頭搖腦,極力思索的樣子,雖然心疼,卻又不敢打擾他,甚至不敢留在房內以免他分神。

    楊逸提筆沾墨,先把大宋商稅歲入數據列出來:

    至道中(995-997年)。商稅歲入400萬貫左右。

    景德中(1004-1007年),商稅歲入4500萬貫左右。

    天禧五年(1021年),商稅歲入1204萬貫。

    慶歷前期(1041-1044年),商稅歲入1975萬貫左右。

    皇祐三年至六年(1058-1061年),商稅歲入700萬貫左右。

    治平中(1064-1068年),846萬貫左右。

    熙寧十年(1077年)771萬貫。

    列完這些數據,楊逸再把政治、軍事、經濟政策、自然災害這些影響經濟發展的因素一一寫在素箋上,進行仔細分析削減。

    首先是政治,總體而言在神宗以前,大宋的政治一直比較平穩,只有到熙寧年間,王安石實施變法,政治上才有大的變動;

    但從手上的數據來看,王安石變法多年後,到熙寧十年,商稅收入仍徘徊在七到八百萬貫之間,並沒有多大變動。從這一點上來說,政治因素應該不是影響大宋經濟的主要原因。

    經濟政策方,大宋從建國開始,一直就鼓勵工商,這一項政策從未變動過,在經濟調控方面,朝廷也很少對商品經濟進行管制和干預;

    楊逸能查到的資料中,對經濟干預比較大的只有兩次,一次是慶歷年間范仲淹提出了「厚農桑」與「減徭役」兩條;

    若是實行下去,這兩條法令會對大宋的經濟產生一定影響,但事實上,范仲淹的改革只持續了一年,很快就被廢除了。

    另一次是王安石在熙寧年間,頒佈了均輸法、市易法、免行錢、募役法等等,這些政策在很大程度上也對經濟進行了干預,但從熙寧十年的商稅收入來看,這些政策總體上對大宋的經濟影響也不是很大。

    再看自然災害,大宋的自然災害不少,特別像黃河決堤這種大災,都會對經濟產生巨大的影響,仔細分析後楊逸發現,大宋建國以來,共有兩個自然災害頻發時期。

    第一個時期,從建國初(960年),到真宗後期(1020年),這一段時期幾乎每三到五年,便有一次大範圍的災荒,而水災是這一時期的主要自然災害。

    第二個時期,是熙寧、元豐年間(1068-1085年),這一時期全國大部分地區連年出現嚴重的旱災和蝗災,嚴重影響了農業生產,許多地區農業連年歉收,造成大面積饑荒。

    但他手上的數據表明,在第一個災害頻發時期,大宋的經濟是穩步增長的。

    而從仁宗慶歷中到神宗初期(1044-1068)這二十多年間,大宋自然災害比較少,然而經濟在這個時期增速卻不大。

    到熙豐年間,也就是王安石改革時期,災荒頻發,連年旱災、蝗災,但這一時期經濟也處於一個平緩期,平沒有太大的變化。

    這些數據表明,自然災害雖然對大宋經濟發展有影響,但不是主要因素。

    最後楊逸的目光落到軍事上,很快,他就發現一個非常耐人尋味的問題。

    從真宗天禧年間至仁宗慶歷年間,是大宋經濟進入高速增長的一個時期,到慶歷年初達到頂峰,商稅歲入是原來的兩到三倍。

    而這一時間,也正是大宋的軍隊人數高速增長的時期,從原來的四五十萬人增加到了一百多萬人。

    慶歷年初,由於李元昊起兵反宋,宋夏之間有長達數年的戰爭。

    軍隊本身以及戰爭都會使得朝廷的支出大大增加,而朝廷支出的這部分銀錢,主要是向民間購買各種軍需物資,這就形成了一種市場需求,對推動物資商品化和活躍市場交易將會起到積極的作用。

    而大宋目前農業人口占據主體,廣大農民的生活還是以自給自足為主,只有少部分生活必需品需要通過市場交易獲得。

    在這種情況下,朝廷因軍隊的增加,戰爭的出現,大量支出銀錢,就構成了市場消費的主體,其對大宋經濟的影響就會突顯出來。

    到熙寧元豐年間,王安石的一系列改革以及軍事擴張,本來也應該促進市場的活躍,但這期間經濟並沒有太大的發展,商稅歲入也增加不大;

    楊逸細細想來,原因除了自然災害外,主要還是出在軍事上。

    首先,王安石一上台,就開始裁軍,把軍隊人數從一百多萬裁減到了五十多萬,實施保甲法,所供保甲之費用,才是養兵的十分之一二,這大大減少朝朝支出的同時,也減少了市場需求,導致經濟市場蕭條,經濟萎縮。

    因此神宗雖然發動了熙河之役、伐夏之役,但由於軍隊人數縮減太多,對市場需求仍處於一種持平狀態,這就使得大宋的經濟在這段時間沒有太大的發展。

    楊逸經過一系列的分析,得出一個結論:軍事是對大宋經濟發展影響最大的因素。

    甚至可以說,大宋空前繁榮的經濟,大半是靠它每年高達六七千萬貫的龐大軍費開支拉動的。

    而這個結論使楊逸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因為在他的提義下,大宋這兩三年也裁去了數十萬軍隊,之所這兩三年經濟還能保持高速發展勢頭,因素也很多,一是戰爭。

    裁去了軍隊,但戰爭不斷,朝廷的支出不減反增,因此市場消費沒有縮減。

    二是裁下的軍隊需要安置,這也讓朝廷的支出保持不變。

    三是治河,治河消耗大量的物資,加大了市場需求,使得大宋經濟加快發展。

    四是西夏地區的治理,戰利品的發售、河西走廊的打通,這些都極大地促進了市場的活躍。

    這幾點加以起,使得大宋的經濟在這幾年,以一種前所未有速度增長,商稅從紹聖元年的821萬貫,到去年一躍攀升到2741萬貫,達到了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水平。

    但治河一兩年便會完工,伐夏之戰帶來的促進作用也很快會消失,與西域的商貿慢慢也會進入一個穩定的階段,今後不可以再有這種突然性的增長。

    因此,若不分析這些問題,加以解決,大宋的經濟發展過兩年又很快進入一個變動週期。

    許多新發展起來的作坊商棧,很可能會因市場的萎縮而破產,大量的從業人員會衣食無著。

    在這個時代,大部分人沒有意識到市場供求關係對經濟發展的影響,史書上通常會對那些米糧如何如何便宜、錢在國庫裡發霉糜爛多少多少津津樂道,認為這才是盛世。

    這無疑會給人們灌輸一種觀念:國庫存的錢越多越好。

    楊逸作為後來人,至少知道後世的國家為了促進經濟發民,要不斷加大內需,不斷把錢砸在修路架橋等等基礎設施上,以保證經濟持續高速增長。

    找到了問題的根源,楊逸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他站在窗前大吼一聲:「清娘,我餓啦!」

    清娘就像一隻聞到到花香的彩蝶,立即翩然而來,見到他一臉陽光的笑,清娘也不禁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那笑容彷彿跳躍在水面上的點點金光,那樣的動人。

    她不說話,就那麼站在在窗前,含笑看著她!

    「丫頭,傻啦?我餓了!」

    「看到楊大哥這樣子,我也就放心了,飯菜我已經叫她們備好了,楊大哥是想在書房裡用餐嗎?」

    「妳也沒吃是不是?」楊逸答非所問。

    清娘帶著一分矜持低下了頭,楊逸在書房呆了一天,見到他那苦思冥想的樣子,清娘那裡吃得下,又不敢打擾他,便一直在旁邊的廂房守著。

    「走!吃飯去!以後不許妳這樣!」

    「那也不許楊大哥你這樣了!」

    「妳能和我比嗎?妳瞧瞧,妳這腰細跟豆芽似的,再不吃就折了。」

    「呀!楊大哥妳別亂摸,這可是院子……」

    「但是,這是咱們家的院子!」

    「那也不行!」

    「那哪裡才行?」

    「楊大哥你壞死了!」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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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17:00:42
第363章 百年大計
               
    清娘從日本整理帶回了不少珍本書籍,考慮到杭州的刻印技術最好,楊逸便讓李貴一起拿去,每本先印一千冊出來。

    除了準備各帶一冊回去獻給皇宮館藏外,其他的楊逸可不打算像上次的《夢溪筆談》、《晴清筆談》一樣半賣半送了。

    這回怎麼貴怎麼賣!他娘的!俺和清娘為大宋的經濟文化做出這麼大的貢獻,你們還彈劾我!一個個彈劾我…..

    再說了,清娘熬了多少夜,才整理出來的珍本,能賣給你們就不錯了!

    楊逸由於是告病留在杭州,除了和清娘上靈隱寺燒一回香外,就沒邁出大門過。這些天也都是閉門謝客,包括陸惜禹、蒙兆年他們來訪,楊逸也是在床上裝病勉強接見而已。

    除了思考一些經濟及商稅問題,楊逸大部分時間就是在和清娘切磋畫技。

    李逸以前也學過畫,但成就不高。

    畢竟在他那個年齡段,為了應付科舉考試,大部分時間是用於攻讀經史子集,學畫只是陶冶情操之舉。

    而清娘在繪畫方面也是一般般,並不出色。

    兩人拿著前人畫作,仔細臨摹,每天揮毫潑墨,雖有閉門造車之嫌,但卻其樂融融。

    看著清娘的曼妙身姿、芳蘭妍態,楊逸就有著無窮的學習動力。

    怎麼說來著,興趣是最好的老師。

    和清娘一起學畫,楊逸感覺還是有不小進步的,若是畫背影,他也能把仕女畫得婷婷玉立了,只可惜美人不堪回首,一回首就變醜。

    「清娘,瞧這樣我怕要到一百歲才能畫妳。說好了!妳一定要長命百歲哦!」楊逸手有些累了,擱下筆一邊揉著手腕,一邊說道。

    清娘一身衣裙如蘭草青青,而她那俏臉就是草葉上開出的最美的一朵花兒。

    「楊大哥,就算人家長命百歲,到時也是滿頭白髮、一臉霜紋了,你畫得怎麼樣又還有什麼關係呢?」

    「哈!清娘啊!原來妳也愛臭美哩!」

    清娘發現被她繞進去了,一時大窘,不依地掐他的手臂,嬌憨之態盡顯著青春的美麗。

    楊逸攬過她的香肩柔聲說道:「清娘別擔心,就算真過了一百年,楊大哥還會記得妳現在的樣子。」

    「可要是這樣,人家活不活到一百歲也不重要了。」

    「當然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因為只有妳活到一百歲,我才能活到一百歲。」

    「楊大哥……」

    清娘眼眸不禁浮上一層熱霧,緊緊地抱著他的腰,螓首在他懷裡了輕輕挪動著。

    楊逸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好了!清娘,咱們繼續。」

    清娘卻不動,猶緊緊地抱著他的腰不放。

    窗外一縷浮雲飄過,為院裡帶來了一晌春陰,而東廂的碧瓦上,還是陽光明媚,一陰一晴的交錯,更增添了一種怡然的清靜。

    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清娘連忙鬆開他,丫環小艾拿著一把裁剪花葉的剪刀,走到門前輕輕一福道:「大官人,門外有位叫米友仁的公子求見。」

    「什麼米有人谷有蟲的,不是交待過你們嗎,我現在是告病休假,外客一律不見!」

    「大官人饒罪,婢子也知道啊,只是看門王二說,這位米公子說了,報出他的姓名大官人您一定會接見,婢子這才來通報的。」

    「不見……」

    「楊大哥!」清娘輕喚一聲說道,「楊大哥你不是正想學畫嗎?米公子繼承父學,筆墨丹青名聞天下,楊大哥若與之切磋一下,對自己會大有裨益的。」

    「清娘,我也不是非要找他切磋才行呀,畫院裡有的是丹青高手,我雖然不是他們的頂頭上司,但去向他們求教他們還能推辭不成?」

    大宋翰林院專掌藝學供奉之事,下設畫院、弈棋院等部門。

    楊逸是翰林大學士,但實際上他是學士院的主官,和翰林院其實不是同一個部門。

    只不過由於唐代學士院自翰林院分出,因此到了宋代習慣上仍稱學士院為翰林院。而兩院之間的關係也比較密切,畢竟大家同出一源嘛,因此楊逸才有此說。

    清娘聽了他的話,便也沒在相勸。

    小艾出去後,很快又回來說蘇家五郎求見。這下楊逸不好不見了,蘇秀字中慧,是蘇京三子,在家族中排行老五。今年二十二,比小姑蘇晴大一歲。

    楊逸去年和十三娘路過潤州,到蘇家拜訪,和這個年齡相仿的老五話頗投機,便也沒多作考慮,讓小艾把人直接領到書房來。

    結果蘇家老五進來時,身後還跟著一個二十五六歲的書生,兩人一路行來,談笑風生,見了楊逸,蘇家老五才收起笑臉,長身一揖道:「小五拜見姑父大人,打擾姑父大人了。」

    這傢伙,性格有些大咧咧的,嘴上說打擾,表情可沒有打擾了別人的意思,這沒經過楊逸同意,就把生人領進來,蘇家也只有這傢伙做得出來。

    楊逸含笑說道:「五郎不必多禮,還不給我介紹一下你這同伴。」

    蘇秀呵呵一笑,手上的摺扇一開一合,瀟灑地對身邊那書生說道:「元暉兄,還是你自已來吧!」

    那書生手上同樣拿著一把摺扇,還是描金的,他身材修長,相貌英俊,動行之間風度翩翩,只見他神態自若的上前一揖道:「在下米友仁,冒昧來拜訪,打擾之處,還望楊學士見諒。」

    其實楊逸已經猜到他的是誰,只是沒想到他是和蘇秀一起來,楊逸前面剛給他閉門羹,蘇秀立即就把人帶地來,換了別人一定會尷尬,但楊逸是誰?

    楊逸只淡淡地答道:「不必客氣!既然來了就是客。坐吧!我這身子骨還有些困頓,失禮之處你們多多包涵。」

    對方自我介紹時很隨意,甚至可以說有些失禮,楊逸自然不會對他表現得太親切。

    米友仁似乎並不在意這些,目光在清娘身上掃過之後,立即落在桌上的一幅仕女圖上。

    「失禮了!」他向楊逸再一拱手,立即快步走到桌邊,對那幅仕女圖仔細鑑賞起來,他目光越來越亮。賊亮賊亮,亮得灼灼生輝。

    他一邊觀看還一邊輕撫著畫紙,嘴裡驚嘆道:「不曾想今日竟有幸見到吳道子的真跡,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蘇秀被他的話吸引,也撲上去仔細觀看起來,這兩個人被桌上的仕女圖迷住,竟彷彿忘了楊逸還站在旁邊。

    文人之間,若是遇到酷愛的書畫,有這樣的表現不足為奇,楊逸對此並不在意,他對清娘微微一笑,兩人就悠閒地站在窗邊等著。

    那米友仁嘴裡讚歎不止。對蘇秀說道:「此畫線條圓潤而富有動感,粗細互變恰到妙處,點劃之間,時見缺落,有筆不周而意周之妙。所寫衣褶,有飄舉之勢,墨痕中有淡彩,足顯意態,畫中仕女衣紋飛動,猶如微風吹揚,正是吳帶當風也!」

    米友仁的點評可謂是正中吳道子人物畫的精髓,吳道子擅畫道釋人物,亦擅畫鳥獸、草木、台閣,仕女等;

    他的人物畫通常都是衣帶飄然,如微風吹拂,極為傳神,後人將他的這種畫法謂之為「吳帶當風」或稱「吳裝」。

    這幅吳道子的真跡是楊逸從蘇東坡那裡搶來的,真是搶,絕不誇張,雖然給了一萬貫,但老蘇根本不領這個情。

    為了清娘,楊逸不管老蘇如何咋呼,憑著年輕力壯硬是搶了回來,後來派人給老蘇送錢去,還差點被老蘇扔出來,還好那麼多錢他扔不動。

    楊逸要學畫,而且要主是學人物畫,臨摹吳道子再好不過,清娘撐著油紙傘站在斷橋上的畫面,同樣是衣袂飄飄,如臨風仙子,將來若能得吳道子兩分精髓,也就足夠了。

    物以類聚,蘇家老五也是酷愛書畫之人,或許正因此才和米友仁成為朋友吧!

    米友仁是米芾長子。

    米芾天資高邁、人物蕭散,好潔成癖。被服效唐人,多蓄奇石、書畫自成一家,精於鑑別。   善詩,工書法,擅篆、隸、楷、行、草等書體,長於臨摹古人書法,達到亂真程度。

    米友仁自小受乃父熏陶,加上本身在書畫上也確實有天賦,少年而成名,倍有世人推崇。

    楊逸對他早有耳聞,據說黃庭堅非常喜歡他,因他小叫寅哥,黃庭堅戲稱他為虎兒,並贈古印有詩:「我有元暉古印章,印刓不忍與諸郎。虎兒筆力能扛鼎,教字元暉繼阿章。」

    前兩年米芾知漣水軍,去年調到常州,米友仁隨父學,侍奉於側,和蘇家老五認識也就不奇怪了。

    這種少年成名的人物,難免有些傲氣,因此他剛才在向楊逸作自我介紹時,用「在下米友仁」這樣的口氣,顯然是把楊逸當成平輩看待。

    實際上以楊逸現在的名聲和官品,他這樣的自我介紹是很失禮的。

    兩人對那幅仕女圖整整審視了將近兩盞茶功夫,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失禮了,連忙來上道歉。

    楊逸無所謂地答道:「你們好書畫,有此表現情有可原,你們大概是不知道,當初我可是硬搶,才從蘇大學士手中把這畫搶來的,比你們可過分多了,哈哈哈!」

    米友仁深深一揖,滿帶期盼地說道:「吳道子真跡如今已難得一見,楊學士可否將此畫借與在下兩日,好讓在下細細臨摹領會一番。」

    「不行!」

    「一天!」

    「一個時辰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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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17:01:00
第364章 巧取豪奪
               
    文人之間互借書畫很平常,你來我往,共同研討,有利於提高大家的水平,米友仁向楊逸討要仕女圖臨摹學習,可以理解。

    米友仁雖然沒有出仕,然其已是天下名士,像原來陳瓘求見章惇,章惇身為首相,照樣得停船接待。

    楊逸如此生硬的拒絕米友仁,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清娘在旁邊看得都有些過意不去,只是不好插嘴而已。

    蘇家老五見楊逸與米友仁之間說僵了,連忙打哈哈道:「元暉兄,你沒聽到剛才我姑父大人說嗎?這仕女圖是他從蘇大學士手上硬搶來的,可見有多喜愛,元暉兄一來就看上這幅仕女圖,我姑父想來是擔心元暉兄借而不還啊!哈哈哈……」

    「豈敢!豈敢!若是楊大學士能借我觀摹兩日,在下感激不盡,到時一定完璧歸趙。」米友仁目光還在那幅仕女圖上流連,神態依依不捨。

    「抱歉!我也正在臨摹此畫,著實不方便借出。」

    米友仁不死心地說道:「要不這樣,在下藏有一幅顧愷之的洛神賦圖,拿來與楊大學士交換如何?」

    米友仁大有死纏爛打之勢,他以筆墨丹青名傳天下,見到畫聖的真跡豈甘心就此放過,楊逸聽過不少他的事蹟。

    傳說有一次,他在別人船上看見王羲之的真筆字貼,頓時為之狂喜,立即要拿一幅好畫與別人交換。主人不同意,米友仁急得大叫大鬧,攀著船舷就往水裡跳,幸虧別人很快把他抱住,才不致於落水。

    現在他在楊逸面前表現得已經算克制了。

    可惜楊逸不相信他,就是不答應。

    米友仁憋得滿臉通紅,估計換了是別人,他已經開鬧或翻臉了!

    楊逸覺得可笑,轉開話題問蘇秀道:「五郎啊!今個兒來找我有什麼事嗎?我這身體可還沒好利索呢!」

    蘇秀摺扇在手心一拍,彷彿才記起正事來,只聽他說道:「姑父大人!元暉兄與我是至交,他盡承父學,書畫精絕,如此人才埋沒了豈不可惜?還望姑父能幫忙舉薦舉薦,憑元暉兄的才學,進畫院當不成問題吧!」

    大宋翰林畫院在右掖門外,以內侍二人勾當,掌供奉圖畫,弈棋,琴阮之事,常以翰林司兼領,待詔,藝學無定員,也就是說只要誰的書畫成就高,經舉薦、通過畫院考核,便可進入。

    如蘇秀所言,憑米友仁書畫方面的才華,再經楊逸舉薦進入翰林院絕對不成問題。

    但楊逸還是拒絕了:「五郎啊!你大概不知道,我如今正處在風口浪尖上,滿朝彈劾之聲皆朝我來,此時舉薦人才實在不合時宜,弄不好反正壞了元暉的前程。」

    「竟有人彈劾姑父您?」

    「在朝中為官,難免被彈劾,這有何奇怪?」

    「那倒小五冒昧了!還望姑父海涵。」

    米友仁似乎對此並不在意,姿態頗為清高。

    楊逸暗暗搖頭,既然是來求人,還擺出這副模樣,你當你是諸葛臥龍啊?

    就算你是吧,我也不是劉備啊!

    楊逸本來就對他的人品有些反感,你道如何,這米友仁和他父親米芾一樣,長於臨摹古人書畫,達到亂真的程度。

    但他卻沒有他父親那樣的品格,他隨其父在漣水的時候,曾經向人借回一幅《松牛圖》描摹,後來他把真本留下,將摹本還給別人。

    別人當時沒有覺察出來,直至過了好些日才來討還原本。

    米友仁問他怎麼看得出來,那人回答說:「真本中的眼睛裡面有牧童的影子,而你還我的這一幅卻沒有。」

    可見米友仁模仿古人的畫品,很少被人發覺。

    而他正是利用這一點,千方百計向人借古畫描摹,而摹完以後,總是拿樣本和真本一齊送給主人,請主人自己選擇。

    由於他模仿古畫的技藝很精,主人往往把模本當成真本收回去,米友仁便因此獲得了許多名貴的真本古畫。

    韓非子有句名言:「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這句話套在米友仁頭上再恰當不過。

    這種行為自然為眾人鄙棄不齒,蘇東坡因此題詩諷刺:「巧偷豪奪古來有,一笑誰似痴虎頭。」

    「巧取豪奪」這個成語就是由此而來。

    楊逸向來自認是壞人,人品不乍嘀,但他壞針對的外人、敵人。

    而米友仁剛好相反,試想,能把珍貴字畫借給你的,肯定是親朋好友,至少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你把這種手段使在親朋好友身上,怎不教人齒冷?

    無論是求畫還是求官,楊逸都一律拒絕,這讓米友仁沒法再呆下去了,很快就和蘇秀告辭。

    楊逸沒把這當一回事,清娘卻反而覺得有些難為情似的:「楊大哥,這樣怕是不好吧!他父親乃書畫大家,為世為所景仰。他自己也名滿天下,楊大哥拒人千里之外,傳出去別人恐怕會說楊大哥你少年得志,恃才傲物呢!」

    楊逸呵呵一笑道:「清娘,如今朝中彈劾我的那些話,難道不更難聽嗎?我身斜還計較影子歪?我躺著還怕被別人打倒,人無恥便無敵……」

    「楊大哥!不許你老貶低自己!老拿自己來胡說,再這樣,人家不理你了!」

    「好吧!那我就跟妳說點正經的,不光蘇大學士對米友仁的品行不齒,就連我這樣的壞人也瞧不上他……」

    「楊大哥!」清娘直跺腳。

    楊逸立即舉起雙手:「好了!好了!我不壞!我是天字第一號好了!」

    「哼!」

    「清娘,妳聽我把話說完。我的意思是說,一個人壞不要緊,但要看對誰壞。你米友仁不是本事大嘛!你別騙自己的親朋好友,去遼國騙、去西夏……呃,西夏沒了,總之你就去外頭騙。你騙回的好東西越多,我楊逸越欣賞你,別說進翰林院,進中書省都行!」

    「楊大哥你又胡說,靠騙人進中書省,虧你說得出來!」

    「呵呵呵呵!楊大哥我也就那麼一說,清娘別在意!但理就是這個理。清娘,妳心地太善良,我想要告訴妳的是,別老是因為怕人家說三道四,而勉強自己去做一些不願做的事,這樣活著很累。」

    清娘俏生生地盼了他一眼,不再爭辯。顯然是被說服了!

    倒是蘇家老五讓楊逸有些擔心,跟著米友仁這樣的人混,常言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將來會變成什麼人很難說。看來得把這傢伙弄到京城,讓老丈人好好訓一陣子才行。

    這時禛子她們剛好回來了,一個個手上提滿了物什,珠花頭面、香藥瑪瑙、絲織漆器,五花八門。

    杭州是商業大埠,國際性大都市,比平安京繁華何止百倍,禛子她們從日本來,一下子就像走進了天堂,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這些天楊逸不出門,她們卻怎麼忍得住?

    楊逸也不拘束她們,愛怎麼玩就怎麼玩,看上什麼就買什麼,在杭州這地兒出門根本不用你帶錢,只要報上楊家的名號,東西先拿走,店家過後再找楊家商號結帳。

    當然了,禛子她們面生,得有楊家人跟著,否則什麼人都報上楊家的名號就能拿東西,那韓碧兒再利害楊家也早破產了!

    禛子換上了大宋女子的裝飾,看外表根本看不出是日本人,她頭梳宮危髻,斜插玉釵兒,身著心字羅衣,下穿十二折長裙,這身打扮很美麗大方。

    只是她大眼睛,小嘴吧,像個卡通片裡的美少女,楊逸覺得她若是梳墜馬髻,穿胡袖衣裳,在嬌俏活潑這個方向下功夫,一定會更加動人。

    她手捧著一個細藤編的圓筐,走到楊逸面前笑著說道:「主人您看……」

    楊逸看了不禁好笑,這位公主還真是沒長大,藤筐裡裝的全是陶瓷燒製的人偶,顏色各異,有的人偶挑擔,有的拉車,有的唱戲,形態各不相同,神情惟妙惟肖,確實很惹人喜歡。

    但這些人偶一般是給像楊家鐵蛋衙內那麼大的小孩玩的,大人誰去玩這個?

    禛子初來乍到,看什麼都新鮮,楊逸也不說她,只嘆道:「禛子眼光不錯!這些人偶確實漂亮,只是妳怎麼不讓人照妳的模樣燒製幾個呢?那樣才有意思呢?」

    聽了楊逸的話,禛子更加高興,連聲說道:「讓了!可那賣人偶的商家說,他們只是進貨來賣,不懂燒製!」

    禛子說著還頗有些懊惱,楊逸不禁哈哈大笑,還真有這事,這算不算攝影留念呢?

    細細想來,若是哪家瓷窯能照各人的模樣煉製出惟妙惟肖的瓷像來,只怕生意會非常紅火;

    別的不說,楊逸就立即去給清娘燒製百十個真人大小的,再燒幾個小的,家裡每個房間擺上一個大的,出門帶上個小的……

    還別說,這未嘗不是一條生財之道,工匠們能把禛子手上的這些人偶燒得惟妙惟肖,照著真人捏出形狀來,再上釉,未必就做不到。

    這既可以豐富大宋的藝術門類,又可以賺錢,有意思!有意思!

    左右沒事,楊逸決定找林如海來聊聊,若是真可行,就合夥在杭州城內弄個作坊,就像後世英國的蠟像館。

    到時候論個大小收錢,清娘苗條婉約,應該花不了多少錢!

    清娘見他低頭深思,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微笑,忍不住好奇地問道:「楊大哥,你在想什麼呢?」

    「在想怎麼捏妳!」楊逸脫口答道。

    清娘俏臉頓時嫣紅欲滴,顯然這話讓她誤會了。

    楊逸連忙解釋道:「清娘別誤會,大哥說的捏不是那個捏,是捏……」

    楊逸嘴巴張著,解釋不下去了,因此清娘已經羞得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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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17:01:20
第365章 大人先生傳
               
    恰恰春鶯藏嫩葉,濛濛柳絮染碧波。一聲欸乃,船兒悠悠。陽春三月的和風裡滲著花香,吹開了簾兒,和滿船的書香點染在一起,讓人為之沉醉。

    清娘坐在書堆裡,拿起一本,輕輕打開,不看,閉著眼睛聞著書頁上清新的墨香,然後小心翼翼地放下。

    再拿起一本,重複著剛才的動作。

    楊逸眼睛看著她,心裡卻在思考一個問題:回京後是不是該在朝堂上提出計劃生育了。

    因為,清娘捧著書的樣子,就像捧著初生的嬰兒。

    在清娘看來,書絕對不僅僅是傳播文化的一種載體,像人一樣,書是有生命的!

    這次回京,楊逸的船上除了書外,就只剩下兩袖清風了。

    從日本帶回來的珍本,大部分已經刻印出來,半數在杭州出售,半數帶回京,否則一艘船是裝不完的。

    「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船書。」楊逸沒來由輕嘆一聲。

    「楊大哥,錯了!是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清娘立即加以糾正。

    「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船書。書中自有顏如玉,玉潔冰清清如許。」楊逸知錯不改,繼續感嘆!

    清娘感覺臉上有些發燙,因為她就坐在「書中」,於是乎,她拿起一本書把臉兒遮擋起來!

    楊逸來回吟著那四句詩,長吁短嘆!

    終於,清娘在書中坐不下去了,俏生生地瞪了他一眼,提著裙裾走了出來。

    「楊大哥,真宗皇帝的詩你也敢隨意篡改,這可是大不敬之罪!」清娘似乎要大義滅親了。

    「哎喲,我好怕!清娘妳千萬別去開封府告發我,我跟開封府尹不熟。」

    清娘臉上雖然還是嫣紅一片,但俏臉緊繃,大義凜然道:「按重定刑統律,大不敬之罪不可包庇,要…..」

    「要大聲說我愛妳!」楊逸不守規矩,搶答。

    清娘臉更紅,但還是堅持住了,嘴裡蠕蠕幾下,一張嘴卻是「噗!」的一聲,整個人就像消融的冰雕,水一般軟軟地倒在他懷裡,香肩一顫一顫的。

    「想笑就大聲笑出來吧!」楊逸提出中懇的建議。

    「嘻嘻……可是女兒家怎麼能放聲大笑呢……嘻嘻……」清娘艱難地守著淑女本分,就像節婦身上壓著塊貞節牌坊。

    「可是憋得太利害,淑女也要變蛤蟆。」楊逸再發逆耳忠言。

    而忠言通常都換不來好結果,這次也不例外。

    清娘就像天女散花,但只要功力深,摘葉飛花也能傷人。

    楊逸感覺自己就非常受傷,百官彈劾他,清娘告發他,還要練金鐘罩鐵布衫應付花花葉葉、以及練童子功抵抗冰肌玉骨功的誘惑。

    楊逸這次硬是稱病在杭州滯留了一個多月,直到楊家一艘船從日本返回,他才施施然進京。

    或許,京中那些早已擼好袖子等著他的人,早就不耐煩了吧。

    但沒辦法,人吃五穀雜糧,誰沒有個三災六難呢,判刑後還可以「保外就醫」呢,何況現在楊大學士還沒判刑,病得走不動,你總不能把他抬到金鑾殿上去吧?

    真那樣他可比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氣派多了!

    神聖莊嚴的金鑾大殿,只有躺著出來的,誰見過躺著進去的?

    現在,楊逸智珠在握,沒什麼好煩心的了,他只是在考慮一個問題:殺呢?還是放過?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現在的大宋就像一輛憋足了勁向前狂奔的馬車,勁要往一處使,才能保證不翻車,若是這個時候又搞內鬥,把精力放在內耗上,顯然不智。

    但問題是,你不搞內鬥人家搞怎麼辦?

    是不是要把所有逆耳的聲音都消除掉?

    若是彈劾自己的是舊黨,因執政理念不同,楊逸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反擊,現在偏偏是黃履這些曾經的盟友,糾結啊!

    楊逸想來想去,關鍵還是自己的根盤得不夠深,章惇、蘇頌、李清臣這些人,看著像是擋在他頭上的參天大樹,實際上面對這樣的彈劾,他們反而不好出面遮擋,更無法為楊逸辯護,最多只能暗中使些勁。

    就像上次南陽郡王拿康國長公主的事彈劾楊逸,蘇頌反而得出來要求先停楊逸的職。不如此,身為執宰就是立身不正,幫親不幫理,那麼你這個宰相也就做到頭了。

    章惇、蘇頌這些關係,只是方便他的政策方略在朝堂上通過,這些人絕對不可以站出來幫他「打群架」。

    「打群架」這種事,還得自己網羅些嘍囉才行啊!

    到時誰彈劾咱,一個眼神暗示,立即衝上去一大群五品、六品、七品,官不要多大,聲勢壯就行;

    這種戰術,可稱之為「蟻術」,蟻多咬死象,還法不責眾。

    楊逸一路意淫著那種一呼百應,群起而攻之的浩大場面,心神具醉!

    醉歸醉,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咱們還得一步一步來,積沙成塔,集腋成裘。

    嗯,那些個同年也為官四五年了,是該讓他們挪挪窩的時候了。

    別的不去,就去御使台吧!如今御使台裡就羅城他們幾個嘍囉,太少了!

    御使台什麼地方?風言奏事啊!奶奶的,到時別管風從袖口來,還是從褲襠來,我先奏死你!

    船到潤州時,楊逸特意去了一趟蘇家,把蘇家老五提溜了上來。

    什麼人不好結交,偏去結交「巧取豪奪」之人,還奪的是親朋好友,沒得壞了蘇家的名聲。

    這傢伙顯然不想進京。左躲右閃,言詞閃爍。

    「姑父大人,小五無官無職,也幫不了您,您讓我進京幹嘛呢?」

    他站在船艙口,就是不想進來,那樣子有隨時跳船的打算。

    楊逸懶得多看他那討厭樣子,自己靠在艙壁上,手上翻著一本《大人先生傳》,自顧地看了起來。

    《大人先生傳》是魏晉名士阮籍所注,阮籍與嵇康、劉伶等七人為友,常集於竹林之下肆意酣暢,世稱竹林七賢。

    他這本書中主要是宣揚莊子的理論。

    魏晉時期,諸如潘安、范曄、何晏等大量的名士被殺。像阮籍和嵇康這樣的名士,既無力反抗司馬氏的暴政,又不肯同污並垢,大多選擇消極避世,因此莊子的虛無主義思想在當時佔據了主導地位。

    此書的中「大人先生」的原型人物,是當時隱居於蘇門山的一個有名的隱士孫登,人稱蘇門先生。

    阮籍上蘇門山拜訪孫登,問了他許多與歷史有關的重大問題,和棲神導氣之術,孫登眼皮低垂,一句不答。

    阮籍大老遠趕來蘇門山,得到的竟是這樣一個結果。鬱悶之下,不禁引頸長嘯。

    這種嘯的方式在當時很盛行,它沒有確定的內容,不遵循既定的格律,只隨心所欲地吐露一派風致,一腔心事。

    嘯很適合那個亂世中的名士,盡情一嘯,不用背負什麼,但又什麼都包含在裡面了。

    阮籍長嘯之後一揖而退,行到半山腰,忽聞有聲若鸞鳳和唱,如晨鐘暮鼓、如梵琴迴蕩,阮籍驚愕駐足,他知道這是孫登的嘯。

    從這嘯聲裡,他恍惚間領悟到了許多東西,在山上請教過孫登的那些問題,彷彿都得到了回答。

    於是阮籍急步回家,寫下這部《大人先生傳》。

    從這本書看來,他從孫登的嘯聲領悟到的,便是莊子那種遠離塵囂,與造物同體,與天地並生,逍遙浮世,與道俱成的思想。

    這書是清娘推薦給楊逸看的,大概還是覺得他在日本戾氣過重吧,讓他看看這本書,讓他洗洗心塵,楊逸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這卻苦了蘇家五郎了,他說了一大堆,楊逸卻是埋頭於書中半句不答,如同「大人先生」。

    他等了許久,實在忍不住走上前來再次說道:「姑父,我真不想進京,您瞧…..」

    「好了!」楊逸見他不依不饒,這才抬起頭來說道,「我也不勉強你了,不想進京你就回去吧!」

    「好哩!多謝姑父大人!」

    「先別忙著謝,等你能游上岸再來謝我吧!」

    「不是吧!姑父大人,您這是……」

    「這什麼這?你一身墨跡,我沒直接扔你進河裡洗洗就算好的了。」

    「沒有啊,我身上哪來的墨跡?」

    「腦門上這不明擺著嗎?一橫一豎,東兩點西兩點,亂七八糟。」

    蘇五郎下識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忽然明白他另有所指,不禁有些窘迫地說道:「姑父大人,您有話就直說,別繞著彎子欺負人啊!我知道,那米友仁為人確實不厚道,不過……」

    「不過什麼?知道他為人不齒,你還往他跟前湊。很好!我也不揍你,岳父大人年紀大了,就讓他活動一下筋骨吧!」

    小五臉色一片慘淡,吊眉喪眼地說道:「姑父大人,您就饒了我吧!小五平生喜愛唯書畫耳,那米友仁人品雖然不佳,但於書畫上確實有過人之處,小五與之交往,只習其才,不習其性,這有何關係呢?」

    「小五,你說說孟母三遷所為何來?孤兒寡母的,好好的地方不住,為何來回折騰著搬家?嗯?」

    「這……姑父大人,我已經是成年人了,知道分辨是非,該學的不該學的,我心裡有數。」

    「進京再說吧!若不是看你這把年紀,那天我就收拾你了,我剛剛給米友仁吃閉門羹,你隨後就把人領進來了,這像是大人做的事嗎?」

    蘇五郎尷尬之極,此事確實是他不對,當日和米友仁打了賭,才做出那種事,現在想來確實欠妥,因此他再不敢分辯。

    其實他年紀和楊逸彷彿,可誰讓楊逸是他長輩呢,楊逸這樣訓他很理所當然。

    楊逸是恨鐵不成鋼啊!蘇家人丁興旺,子子孫孫數都數不過來,可目前只有長孫蘇師德在建康為官,這大好的資源就這麼浪費了。

    偏偏楊逸自己又是獨苗,想找個幫襯都沒有,這小五他最好看,卻又去沾染米友仁那種人,怎能讓他不氣惱?

    被他訓了一頓,蘇家老五終於老實了,乖乖地跟著他進京。

    三月二十一,闊別京城半年之久的翰林大學士,楊逸,楊驃騎,楊扒皮,終於又踏進了東京城。

    據後來東京的小報說,當時東京城的百姓、明顯感覺到地面震了三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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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17:01:40
第366章 春風不改舊時波

    船兒悠地駛進了東水門,東京城比以前更繁華了,南來北往的舟楫連成一片,整條汴河幾乎擁塞住了

    江南的米糧、布匹、茶葉,荊襄的瓷器、漆器,南洋的珍珠、瑪瑙、象牙、玳瑁,日本的硫磺、寶刀、屏風、摺扇,無數的物資都通過這條汴河源源不斷地輸入東京。

    船伕們赤著膀子,喊著號子,撐舵的,掌帆的,拉縴的,船上岸上,處處是人。

    岸邊的柳蔭下,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小攤,賣香藥的、賣襆頭的、賣鞋襪的、賣珠花頭面的、賣小食的、賣魚賣肉的,應有盡有,叫賣聲此起彼伏。

    還有在河邊垂釣的、讀書的、下棋的、玩耍的、放紙鳶的、處處擠滿人影。

    驢子背上馱著貨袋、獨輪車上推著各種物什,賣涼茶的搖頭扇子趕蟲。

    收稅的小吏、維護治安的衙役,騎著寶馬的公子哥招搖過市,坐著香車探頭出來觀看街景的貴婦名媛……

    看到這些,楊逸只是覺得東京城比以前更繁華了,而作為第一次踏入東京的禎子,眼睛早就看花了,嘴裡不時發出毫無營養的感嘆。如果杭州是天堂,那東京是什麼?不知道,禎子就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不光清娘想家,楊逸也有些想家了,韓碧兒在年前產下一子,他至今沒見過呢。

    不知為什麼,離家越近,那種近鄉情更怯的感覺越是強烈。

    終於到家了朱門大戶,玉宇華庭。

    一別半年,看到夫君躍馬歸來,連十三娘也不禁淚眼朦朧,問一聲,淚一滴,點點染紅妝。

    反倒是楊氏了有孫兒分神,沒有像往時一樣喚兒聲聲。

    楊逸進家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她又把二蛋給霸去了,韓碧兒要見兒子,也只得成天往楊氏那邊跑。

    「來!二蛋,讓爹先瞧瞧!」

    楊逸有些急不可耐。對據說長得像自己的二蛋有著超乎尋常的「好奇」心,只能說是好奇心了,老大老二都不像他,只有老三像,二比一,少則為奇。

    大廳裡幾個女人含笑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從楊氏手上接過兒子。

    楊氏還有些不放心,嘴一嘮叨個不停:「兒啊,你可要小心點,手臂要托孩子的脖子。孩子還小,這頸椎可經不得晃悠,瞧你這笨手笨腳的,這左手用來幹嘛?還不快托住孩子的臀背……」

    不管楊氏如何囉嗦,楊逸只顧著往二蛋臉上瞧。三四個月大的人兒,粉嘟嘟的,白裡透紅,那種感覺楊逸難以形容,反正就怕一碰就給碰壞了。

    嗯嗯!兩隻眼睛黑亮有神,迎著門外射進來的光線時會輕輕眯起來,有藐視一切的的氣概,像我不錯。不錯,嘴巴也像!還有耳朵,也像!

    這鼻子好像也差不多!

    「青葉拿鏡子來!」楊大學士許久不照鏡子,對自己鼻子的模樣有些模糊,有必要重新認識一下才行。

    他這一嗓子喊出,楊氏的一陽指立即就到,重重地點在他額頭上:「你休得胡來,孝子不能照鏡子,照了鏡子晚上睡覺會做惡夢哭鬧。」

    楊逸一臉無辜地解釋道:「娘,你誤會了!我讓青葉拿鏡子是要照我自己!」

    「這好生生的,照你自己幹嘛?」

    「這……」楊大學士總不好說記不清自己鼻子長什麼模樣了,一時語塞。

    十三娘、韓碧兒她們一個個不是仙女就是狐狸精,楊逸的心思豈能瞞得過她們, 幾人對視一眼,紛紛掩嘴而笑。

    不管了,不求全像,有進步就行。

    二蛋很快被楊氏搶回去,留在楊逸手上她感覺總是提心吊膽。

    這時在十三娘的鼓勵下,老大鐵蛋衙內有些忐忑不安地走上來,他的小腦門上留著「鵓角」。


    所謂的鵓角,是時下孝子最普通的一種髮型,整個小腦袋剃光,就在頂前留一小塊頭髮,若是頭髮長了便用絲繩扎縛起來,成一個小小的辮子。

    鐵蛋衙內挪著小步,好不容易走到楊逸面前,也不敢看他,身子歪歪斜斜地跪下,磕了個頭脆生生地叫道:「孩兒拜見爹爹!」

    才兩歲多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誰教他的。

    見他雖然生分,但有規有矩,楊逸老懷大慰,將他抱起來問道:「這是誰教你的?」

    鐵蛋衙內立即回望十三娘,小聲地答道:「是娘親教的!」

    「娘親還教了你什麼?」

    「三字經!娘親說這是爹爹給我寫的。」

    「哈哈哈,好,你背來聽聽。」

    十三娘含笑走上來,輕撫了一下兒子的腦袋,柔聲鼓勵道:「大郎不是答應過娘,等爹爹回來就背三字經給爹爹聽嗎?現在爹爹回來了,你若能背出學過的句子,娘親有獎勵哦!」

    「娘,是獎勵葡萄酒嗎?」

    童兒無忌,心直口快,鐵蛋衙內這一嗓子喊出來,那邊抱著二蛋的楊氏頓時望了過來。

    十三娘一臉窘迫,連忙氣惱地訓道:「大郎不許胡說,孝子怎麼能喝酒?」

    「可是娘……」

    十三娘恨得不揍這小子一頓,見他還要說,立即搶斷道:「娘親會給你別的獎勵,但你得先把學過的三字經背完才行,快背,你爹爹等著呢!」

    瞧著十三娘又是氣惱,又是尷尬的樣子,楊逸幾乎忍不住要暴笑出來。他早就從清娘那兒得知,十三娘私下會給兒子葡萄酒喝,有一回當著楊逸的面,還豪氣地聲稱他兒子喝半杯沒事。

    但這些都是背著楊氏才敢幹的,現在鐵蛋衙內把這事捅出來,十三娘可就慘了,肯定要被楊氏數落幾天。

    好哩,你掐我,這回有你好看的!楊逸向她眨眨眼,滿是興災樂禍。

    好在這時鐵蛋衙內已經開始背書,楊氏一時沒找她算賬。

    大廳裡,鐵蛋衙內用他那清脆的童聲背誦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子……」

    背到這兒,鐵蛋衙內便背不下去了,他「子」了半天,就是接不下去,小臉憋得微紅,小心翼翼地偷看了十三娘一眼,見十三娘盯著他,連忙把小腦袋低下去。

    楊逸以前也背過三字經,這三字經雖然只有一千多字,但卻包含天文地理,教育歷史,倫理道德,言簡意賅,生動活潑而又朗朗上口,是極佳的兒童啟蒙讀物。

    考慮到兒子的啟蒙教育問題,去年楊逸便提前將這三字經弄出來了,雖然某些地方記憶有些模糊了,但修修改改,大致走樣不大,而且還加進了一些自然科學方面的內容。

    兒子還不到兩歲半,能連貫背出這麼多已經不錯了,這回楊逸沒有扮嚴父,這麼久不見,總得給兒子一個親近的機會。

    但十三娘顯然不滿意,或者是剛才的氣未消,她繃著臉兒說道:「教過你的還有五六句呢!才一天就忘光了?」

    「娘,我這就去背!」

    小傢伙顯然有些怕娘,低著腦袋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

    楊逸好笑的同時,也放心了,他一直擔心十三娘她們對兒子過度溺愛,疏於管教。

    現在看來,十三娘沒讓人失望,這就好,這就好啊!

    「好了!今天爹爹剛回來,就放你一天假吧!記不牢的明天要補上。」

    「娘,孩兒知道了。」

    楊逸沐浴過後,一家人用過飯,聚在一起細說別後光景。

    李湘弦梳了個驚鵠髻,這種髮式形如鳥振雙翼狀,在漢末三國時就有。馬縞在《中華古今注》中描述道:「魏宮人好畫長眉,令作蛾眉、驚鵠髻。」

    由於這種髮髻能把女子形貌襯得更為典雅美麗,歷經兩晉、隋唐,至大宋東京城內仍流行這種髮式。

    李湘弦人本就美,驚鵠髻配上繡金紫羅衣,更是人比花嬌,豔麗動人。

    她上前盈盈一拜,喜色滿臉地說道:「楊郎,今年正月太后下旨了,准在封丘門內建摩尼寺,宣揚光明神的教義。楊郎,太后真的下旨了!」

    李湘弦神情極為激動,不顧琴操她們在場,撲進楊逸懷裡,笑中帶淚,一聲一訴,似夢似幻。

    楊逸摟住她的纖腰笑道:「仙兒,這下該相信我了吧?」

    「嗯!妾身什麼時候不相信楊郎了。」

    「哈哈哈,妳急不可耐的來告訴我這件事,是想找我募捐建寺的經費吧!那妳可找錯人了!本學士為官清廉,兩袖清風,那點俸祿養這一大家子都不夠,可沒錢捐給妳。妳呀!應該去找韓大財主,她如今可是天下第一富婆,吐出的口沫星子都是金燦燦的……」

    邊上的韓碧兒一聽這話,忍不住啐了他一口,笑得如狐妖降世。

    李湘弦也不禁展顏輕笑,她摟著楊逸的脖子,故意嗔道:「楊郎真吝嗇!家裡誰都捐過了,連大咱們家大郎都把壓歲錢捐了出來,就你一毛不拔,哼!吝嗇鬼。」

    楊逸大驚:「難怪!難怪啊!我說咱們家鐵蛋衙內怎麼整個腦袋光溜溜的,就剩下頂前一蕞毛了,感情是被仙兒你拔光了啊!這……這也太過分了,連孝子也不放過。不行!本官這就進宮去,讓太后收回旨意,嚴禁摩尼教……」

    不等他說完,包括性子最恬淡的琴操在內,幾個女人無不笑得花枝亂顫,紅霞滿臉。

    最是湘弦,乍嗔還笑,手兒軟,腰兒酥,不斷輕捶著他,這個家,有他在,才會真正舒心的暢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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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3 17:02:00
第367章 天外飛仙
               
    宏偉巍峨的金鑾大殿,玉階盤龍,廊壁飛鳳,祥雲繞頂,紫氣盈光。

    金瓜甲士傲然而立,氣勢雄壯如山,還有那高大的飛簷邊迎風招展的旗幟,處處彰顯著這個民族的恢宏大氣,坐擁四海八荒的豪邁。

    楊逸頭戴梁冠,腰纏玉帶,腳踏黑色官靴,一身三品緋服,大袖飄然,朗朗英姿不失儒雅,雙手捧著一個鏤花匣子,一步步走進金鑾殿。

    殿中百官早已翹首以盼,大家彈劾了近兩個月,正主兒一直稱病躲在杭州,那感覺就像一群配角在台上賣力地唱戲,唱來唱去,就是不見主角出場,觀眾感覺無趣,自己也尷尬。

    現在好了,主角終於出場了,獨角戲終於可以變成打戲了!

    主角功力深厚,這是眾所周知的,否則人家怎麼能成為主角呢?

    要想打倒主角,得使出吃奶的勁才行,許多「配角」在楊逸走進金鑾殿時,不禁提了提腰間的玉抱肚,抖擻起精神準備群毆。

    楊逸回朝,劉清菁既喜又憂,為什麼喜不必細說,憂的是案頭壓著如山的彈劾奏章,這次該如何處置?

    楊逸倒是教過她一招:凡事難決,即用拖字訣。

    拖延一下,大部分事情往往就會發生變化,這種變化通常又能給解決問題提供切入口,而且不會因倉促決定導致失誤。

    問題是這一招已經用過了,到現在已經拖了近兩個月。她依然找不到圓滿解決問題的方法,怎麼不憂?

    總不能真把這個冤家貶出朝堂吧!

    楊逸入殿行過禮,劉清菁立即說道:「楊卿!我大宋正值鬧錢荒,你不畏艱險,遠渡重洋,尋回金銀億萬,為大宋解決錢荒,改善國計民生立此大功,此功當賞。」

    劉太后本想先表明自己的態度,為解決問題定下一個基調,奈何大宋的官員都不是「善類」,他們噴完真宗噴仁宗。噴過神宗噴哲宗,現在劉太后一個「妙齡女子」,豈在話下?

    劉太后話音剛落,御使丘重嶽立即出班,高舉笏板,朗聲駁道:「太后此言差矣!我華夏由來,有服章之美謂之華,有禮儀之大謂之夏,我大宋繼承華夏道統,坐擁四海。德披天下,此泱泱上國、禮儀之邦,豈能因小小困厄,而行強掠蠻搶之事?

    楊逸身為我大宋翰林大學士,本應持身自正,行君子之道,導天下謙謙之風,此番卻罔顧禮儀廉恥,恃強凌弱,為一些阿堵物,盡喪我華夏美名。損我大宋國體,因此,楊逸不但無功,理應治罪!」

    聽到「阿堵物」這三個字,楊逸笑了,司馬光之流的君子之風重回大宋,把大宋吹得一片聖潔,可喜可賀啊!

    隨著丘重岳第一個發難,一些御使及館閣官員,包括給事中劉拯在內,也都紛紛出班,炮轟楊逸,而立論大致與丘重岳相同,都是彈劾他有損國體,敗壞大宋聖潔而光輝的形象。

    眾人槍口一致,步調合拍,聲若驚濤,口水漫漫,掀起了一片「倒楊」的巨浪。

    必須得承認,他們彈劾的並非沒有一點道理,一個國家,不管底下怎麼去做,表面上總得保持光鮮的形象才行。

    大義不存,四夷相疑,而國內剛常也易亂。

    因此彈劾楊逸的人中,倒也不全是出於私心,許多人還是對事不對人的。

    楊逸遭到這樣的圍攻,大理寺少卿萬世芳、吏部郎中劉宇、工部郎中韋德、進奏院提舉王弈、翰林院承旨常夏,中書舍人林希、御使羅城、劉海等等,紛紛站出來為楊逸辯護。

    這些都是楊逸的根系或盟友,當然,也有覺得楊逸委屈的,一些務實的、不願餓著肚子空談清高的人,站出來為他辯護,雙方大講孔孟,遍搜經史子集為自己的理論搶佔制高點。

    蔡京作為此事的最大受益者,自然也不能作壁上觀。

    蔡京威然出班駁道:「太史公在史記‧管晏列傳中有云: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順民心;

    此言何解?本官的理解是,讓百姓吃飯穿暖,是一切禮儀榮辱的前提。君王的制度,禮、義、廉、恥之倫理,政令出處,都應以國家倉廩實、百姓衣食足為準則;

    今朝堂之上,不顧國庫是否殷實,百姓衣食是否豐足,一味強調大宋是禮儀之邦,本官倒想問問諸位大臣,若是錢荒得不到解決,國用干竭,官俸難發,民生凋弊,農商之人衣食無著,諸位大臣是不是仍要在此空談禮義廉恥?」

    值得一提的是,終宋一代,官員和百姓都是比較注重實利的,「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這話雖然出自程頤之口,但這種觀念在宋代一直沒有得到普遍認同。

    也沒有官員拿這句話反駁蔡京,但不代表他們就被說服了,你能引用太史公的話,我就不能引用別的聖人言嗎?

    所謂爭論,比拚的就是學識,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大家都是飽聖賢書的人,誰願低頭認輸?

    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氣流激盪,金鑾殿的樑上不用拂拭,也絕對不會留一點灰塵。

    突然間,不知誰先意識到,這場爭論和一個多月來的那一場場爭論、似乎沒有什麼區別。

    主角是回來了,可至今一言未發,這跟沒有回來有何分別?

    不行!槍頭不能偏了,得直指目標才行。

    在他們的逼迫下,劉太后只得對楊逸問道:「楊卿,你可有何話要說?」

    楊逸早就注意到章惇、蘇頌、李清臣、許將這些人皆是神情淡然,如老僧入定。大佬風範就是不同凡響。

    楊逸見賢思齊,也是垂眼低眉,一副物我兩忘、寵辱不驚之態,他舉著木匣子答道:「太后,臣要說的是……」

    楊逸彷彿身體沒好利索,一口氣接不上來,頓了一下。結果滿朝等著他說話的大臣,都跟著噎了一下,差點沒噎死。

    「咳咳!臣身體尚未完全康復,還望太后恕臣失儀。」

    「楊卿請繼續說。」

    「謝太后不罪之恩!臣要說的是,前安肅通判李格非因公殉國,今有李格非遺孤李清照者,年方及笄,溫良知禮,秀外慧中,才學可媲美後漢蔡文姬……」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滿朝大臣誰也沒想到,側耳傾聽半天,聽到的竟是這麼一段不知所云的話,這楊逸也太……太……

    總之,誰不知道李清照是他最寵愛的妾室?大夥彈劾了他半天,他權當沒聽到,反而在金鑾殿上大誇自已的寵妾,這也太……太……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大群「配角」擼起袖子,就要出來糾正主角的錯誤唱腔。

    主角卻不為外物所擾,目光淺淺,神情淡淡,侃侃而談:「因感五代戰亂,我華夏典籍多毀於戰火,大宋立國以來,又因數次大火,皇宮典藏十不存一。李清照憂心如焚,為續我華夏文明,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不知懈怠的四處蒐集失散典籍;

    如今更是不畏風浪、不懼艱險,東渡日本,於槍林彈雨、血肉紛飛的戰火中,以一已之力,日以繼夜、不眠不休,蒐集失散海外的華夏典籍,日本君臣敬其才,感其行,多方臂助;

    李清照費時半年,歷盡千辛萬苦,數次險死還生,於日本共收集三十八冊珍貴典籍,念及這些典籍在我大宋已經失佚,李清照回國之後,特意出資請作坊刊印出來;

    並主動將這些珍本獻予朝廷,拳拳赤子之心,可彰日月。臣手上所拿的匣子,正是這些珍貴典籍的目錄,請太后過目。」

    楊逸說完,朝堂上的百官不禁都夾緊了臀溝。

    因為楊逸話聲一落,大殿中落針可聞,若不夾緊臀溝,萬一漏出點「風聲」來,那可就響徹朝野,遺臭萬年了!

    楊逸這神來一筆,如天馬行空,飄逸灑脫,難尋其跡。

    你彈劾他不顧國體,不顧國家聲譽,去日本搜刮金銀。

    他卻和你談華夏文明的存續,典籍的珍貴,看似風馬年不相及,卻又隱隱給了彈劾他的人一把軟刀子。

    你不是彈劾我粗暴野蠻,不知禮義廉恥嗎?看看,我帶回這麼多珍貴的失佚典籍,為華夏文明的延續費心耗力,嘔心瀝血,這野蠻在哪?這麼崇高的事情,哪裡野蠻了?

    況乎,我不談金銀財寶,是我早把這些「阿堵物」放下了,你們卻沒放下,還在為此爭論不休,一嘴銅臭味,你們才真是有損君子之風,辱沒大宋國體呢!

    連劉太后也發了好一會兒愣,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楊逸手上還拿著木匣子,高舉過頭,就像舉著和氏璧。

    「呈上來吧!」劉太后回過神,吩咐一聲,侍殿太監連忙下來接過木匣子。

    「李格非為國盡忠在先,李清照為國盡力於後,父女倆皆可為世為楷模!諸位宰相,你們是百官之首,就先由你們說說如何封賞吧。」

    大宋的文官和文人難以作出嚴格的界定,可以說文官就是文人的代表;

    章惇、蘇頌、李清臣等人看了匣子中的書目,心中也極為喜悅,這些失佚的典籍對他們來說,同樣有著不同尋常的吸引力。

    因此,對李清照的封賞自然是少不了的!若不封賞,今後誰還願把典籍獻出?

    事情的方向失控了,「倒楊」大會似乎要變成「讀書會」了。

    這哪行啊?楊逸這分明是移花接木,偷天換日,混淆視聽。

    「配角」們正準備擼袖子再戰,結果禮部尚書楊畏趁這當口,搶先出班奏道:「太后!今日禮部接到杭州市舶司上奏,日本遣使來朝,使者已到杭州數日,是否允其入朝進貢,望朝廷示下。」

    面對滿朝風刀霜劍,楊大學士飄逸如雲,神來一筆,含笑為清娘帶回一個七品誥命。

    所謂封妻蔭子,十三娘自不待言,楊逸立功無數,她早有誥命在身。

    而楊逸一直唸唸不忘的,就是為清娘贏取一個誥命,以前李格非夫婦殉國,楊逸沒提,這次利用三十八本珍貴典籍,兩事齊算,終於了卻他這個心願。

    楊逸在朝堂上奏日本遣使來朝,讓那些彈劾楊逸的人舒暢無比,日本剛剛被某人蹂躪一遍,這個時候遣使來朝,還能有什麼好事?

    必定是來揭發罪行,要求嚴懲兇手的。

    之前他們彈劾楊逸雖然激烈,但實際上都是「風聞奏事」,手上並沒有楊逸的確鑿罪證,甚至連苦主都沒有,未免有些底氣不足。

    這下好了,苦主來了,想必定是帶來不少人證物證。

    念及這些,這幫人恨不得立即就把日本使者拎到金鑾殿上去,當堂指正楊逸。

    可惜杭州到東京終究有些距離,他們也只好耐心等幾天了。

    到時,我看你楊逸還有何話要說。

    興奮之餘,連楊逸弄回個七品誥命都沒人理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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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羚羊掛角

    「宣日本使節覲見!」

    「宣日本使節覲見!」

    ……

    這年頭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通信基本靠吼,哪怕神聖莊嚴的大宋皇宮也不例外,宣外國使節覲見,也只能靠太監們的尖嗓門一聲聲地吼著,接力賽似的從金鑾殿一路吼到宣德門。

    金鑾殿裡,不少人的心跳開始加速。本來嘛,一個小小的倭國遣宋使而已,能站在這座大殿裡的官員,誰也不會去在意,最多當腳下爬過只螞蟻。

    現在不同了,現在很可能要靠這隻螞蟻才能咬死大象。

    而作為那隻將要被咬的大象,楊逸依然保持著大象的傲氣,列班於蔡大財主身邊。

    三品翰林大學士的位置比較靠前,因此大多數人只能看到他的屁股,只能憑著自己為官多年的經驗,猜測著他臉上的神色,應該是一片慘白了吧!

    日本遣宋使在眾人的期盼中,終於走進金鑾殿。

    許多大宋官員是第一次看到日本官員,對那身脫胎於唐裝的日本官服頗感興趣,看著,但不說話,得保持天朝上國的威儀。

    若是個個交頭接耳像什麼話?沒得讓蠻夷笑話咱們這金鑾殿是菜市場呢!

    按以往的慣例,日本使節進殿後下拜,感謝天朝上國皇帝陛下接見,獻上國書,回顧一下兩國的歷史情誼,祝賀幾句大宋皇帝萬壽無疆……

    好了!客氣話說完了,應該說說大老遠跑來大宋幹嘛了!

    百官無不側耳聽著,楊逸剛剛去日本搜刮回數十船金銀,日本使節立即就到了,不用腦子想,也能猜到是來幹什麼的,但人家具體怎麼控訴還得細聽才行。這可是「倒楊」的直接證據。

    黃履不由得輕撫起鬍鬚來,他已經想好如何駁斥日本使節的控訴,這是必須的。無論如何大宋的顏面得維護,否則今後堂堂天朝上國,怎麼在蠻夷面前抬得起頭來。

    但駁斥的時機得講究。必須要等人家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咱們證據也湊足了,再駁斥。

    至於「倒楊」,呵呵,咱們關起門來再倒,總不能讓蠻夷看笑話不是。

    楊逸看到平清茂悄悄望來的目光,不覺露出微笑來,看到這位「志向遠大」的日本鴻臚館官員,不由得想起日本海的顏色來,好藍啊!

    「大宋皇帝陛下!太后娘娘!我國堀河天皇在兵衛府左兵衛尉松井八郎發動的叛亂中,不幸被害,舉國皆哀。但國不可一日無君,經太政官左大臣鳩山由紀與朝中大臣共議後,一同擁立令子內親王為日本第74代天皇,我國新皇故遣外臣入貢天朝,請求大宋皇帝予以冊封……」

    平清茂說到這,黃履等人猶老神在在,除了遼國外,周邊各國新王繼位都要接受大宋的冊封。殿中大臣對這種事情早習以為常。小小倭國,誰來做國王鬼才懶得去管這些。

    說啊,想說什麼就說啊!大家都等著呢!

    在眾人的期盼中,平清茂終於提到了楊逸的名字,許多人不由得凝神屏息,生怕漏了一個字,這可都是證據啊!

    可是……這日本使者不會吃錯藥了吧,這都說的什麼呀!

    「我皇派外臣前來,除了向大宋皇帝陛下請求冊封外,還要特別感謝一個人,便是天朝翰林大學士楊逸楊大人,我國堀河天皇在位之時,楊大學士率眾不辭勞苦,幫助我國征討地方上割據的大名。堀河天皇不幸遇害後,又為令子天皇擋住叛亂的大名聯軍,並最終幫助日本平定叛亂,天朝上國在我日本政局最艱難之時,以博大的胸襟,無私地幫助我國度過難關……」

    那些彈劾楊逸的人聽到這裡都傻了,根本無心再聽平清茂的歌功頌德之言,若不是禮部確認了平清茂的身體,國書上也確實蓋著日本天皇的璽印,他們一定會懷疑平清茂是冒牌貨。

    現在怎麼辦?

    以前他們彈劾楊逸的罪名是恃強凌弱、枉讀聖人書,在日本行豺狼虎豹之事,損及大宋泱泱上國盛德,令四夷為之色變、離心離德,視大宋為豺狼之邦……

    如今「苦主」卻說大宋以博大的胸襟、無私的幫助,使日本得以度過困厄,還特地趕來感謝大宋,感謝楊逸。

    一時之間,他們所有彈劾的依據都像冰雪消融,化氣為虛。

    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自己痛徹心肺不說,還要被別人視為跳樑小丑,遺笑天下。

    黃履、劉拯、丘重岳等人面面相覷,神色變幻不定,他們又不好跳出來否定大宋無私幫助日本的泱泱盛德。

    人家日本使節都說大宋厚德載物,上善若水,你作為大宋的官員,難道反而要出面反駁,醜化大宋的形象?

    不能反駁,那自己之前彈劾楊逸的話就是捏造事實、含沙射影、陷害忠良、胡亂放屁!

    堂堂三品大員,在朝堂上胡亂放屁,你怎麼有臉在這朝堂之上呆下去?

    就算言官可以風聞奏事,但在朝堂掀起了這麼大的風浪,最後卻證明你是捕風捉影,朝廷就算不處理你,你個人的威望也會大跌,今後你說的話,鬼還相信你。

    蔡大財主悄悄回頭望了楊逸一眼,眼中有欽佩、有感慨、也有戲謔。

    楊逸自回到大宋,從來沒有為自己辯解過一句,結果卻弄得黃履、劉拯等人土頭灰臉,進退失據。

    在別人彈劾他是激烈的時候,還趁別人注意力分散之機,給清娘弄回了個七品誥命。

    這種招數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就算蔡京這樣的官場老油條,也不禁欽佩萬分。

    這場鬧劇因日本使節的到來,以一種戲劇性的方式落幕,黃履和劉拯不知是懼怕楊逸趕盡殺絕,還是自覺無顏在朝堂上呆下去,自請外放,而劉太后與章惇也很快同意了。

    劉太后不必說!對黃履等人的行為,章惇心中也是反感的。他同樣不想看到新黨像舊黨一樣,分裂,互相攀咬,把精力耗在內鬥上。

    楊逸雖然沒有說什麼,但黃履等人的做法,已經事實上造成了新黨的分裂,那麼只有將一方逐出朝堂,才能保證中樞的順利運行。

    章惇一不做,二不休,利用這次機會,對三省六部又來了一次較大的肅整,章扒皮這麼做,一是清理朝中冗員,二是震懾那麼以為天下太平的官員。

    別以為西夏平了,就一門心思爭權奪利搞內鬥,我章扒扒這就明確告訴你們:不行!!

    而楊逸則利用這次肅整的機會,把唐璇、李仲輔、吳定邦、常穆等幾位同年安排進了御使台和六部。

    這些人都是他重點羅網的對象,他們在地方為官也四五年了,由於能力不錯,加上楊逸不時給些指點,政績年年評優,調作京官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楊逸策馬出了東華門,向北一拐,直往封丘門而去,過了皇宮後牆,復行三四里,便到景龍江,這一帶寺廟道觀不少。

    江邊一片開闊的空地上,堆滿了石料木材,一座摩尼寺正在建造中當。

    摩尼教人材凋零,目前負責建寺的是阿蘭,李湘弦每天也都會過來看看。

    楊逸到來時,她正坐在一株古柳下,守望著工地,就像農民守望著即將豐收的稻田,連楊逸走到身邊她都沒注意到。

    跟著她的丫環被楊逸瞪了一眼,便不敢出聲,楊逸走到李湘弦身後,輕輕一拍她的肩膀。

    「啊!!!」

    這聲驚叫嘹喨之極,卻不是出自李湘弦之口。

    李湘弦平時嬌媚如花,溫柔似水,在床上更是軟得跟沒骨頭似的,以至於楊大官人早忘了她有武功在身,這下苦也,他捂著肚子躬著身,胃裡一陣翻騰。

    「楊郎?!楊郎!你……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罪該萬死……」李湘弦一臉惶恐,扶著他不斷地告著罪。

    「嘶……妳想謀殺親夫是不是?」

    「對不起楊郎,妾身不是故意的。」李湘弦又擔心又想笑。

    「說聲不是故意就行了嗎?嗯?」

    「那楊郎你要怎麼懲罰妾身,妾身都認了!」

    楊大官人苦著臉,目光掃過她那魔鬼般的身材,其中流露出的意味讓李湘弦不由得臉兒微燙。

    這個壞蛋,準沒好事,今晚不知道擺出多少羞人的樣式,才能讓他「消氣」呢。

    「不行了!仙兒啊!為夫肚子疼得受不了了,妳趕緊扶我回家……」

    李湘弦那寶藍色的眸子不敢看他,轉身去和阿蘭交待事情,她蓮步款款,窈窕的身姿婀娜動人,纖腰一束,香臀挺翹,更襯托出那雙玉腿的修長。

    車廂裡瀰漫著淡淡的女兒香,楊逸臥於軟墊上,頭枕美人膝,微閉著雙眼。

    「楊郎,這是車上,你別亂來!」李湘弦的聲音不覺間帶著細細的喘息,真個是媚惑眾生。

    「我肚子疼,只有這樣才能分散疼痛感。」

    「楊郎……」

    李湘弦不停扭動著身體躲避他那雙魔手,只是那種躲避更像是迎合。

    車行轆轆,因地面不平會有些震動,她那豐盈的酥胸會隨之上下顫動,如波如浪,扣人心弦。

    楊逸那雙手忍不住緩緩攀沿而上,那雙峰太高,以至於讓他感覺攀上頂峰是如此的吃力。

    「傻姑娘!躲什麼!難道妳不想要個孩子嗎?」

    「想……嗯……楊郎,可這是在車上!」

    「可是我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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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嘍囉大聚會
               
    正是三月陽春時節,楊家的院落裡繁花似錦,柳眼桃腮滿樹春,悠悠地轉運的大水車已經染上了淡淡的苔痕,顯得得古樸而自然,和周圍古香古色的飛簷抖拱映襯在一起,清雅中帶著詩意。

    水池的假山上,楊逸請蔡京把「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須梅」這副聯子題了上去,下面的噴頭噴出團團荷葉,托著這兩句對偶,賞心悅目。

    清娘時常會在水車邊流連,緬懷舊日美好的時光,人生若只如初見……

    今天,覃子桂、農實秋、周邦彥、劉宇、萬世芳、羅城、劉海、韋德、趙偌、馬漢卿等人齊聚楊家,廳中美酒溢香、佳餚賞目,大夥各據一案,笑談暢飲,追思往日暢想將來,意氣飛揚。

    堂下是自願前來獻藝的蘇鳴佩,琴瑟鼓之,清歌繞樑,舞姿曼妙,美目盈盈一盼間,千般風情盡在不言中。

    東京城裡的富貴之家,一般都養有歌伎,宴客會友之時便請出來娛以歌舞,楊逸「吝嗇」,一直沒養,宴請同僚好友時,才臨時到外面去請伎人。

    他本不好意思去請鳴佩,如今人家可是京城裡的花魁娘子,欲求一面,動輒千金。關鍵是倆人間有點那啥……

    奈何家裡面還埋伏著嗚佩的兩個「內應」,得知楊家要請歌伎宴客後,竟主動登門而來。

    十三娘得知此事後,竟悄悄出來,在屏風後瞄了蘇鳴佩幾眼,楊逸也是發現屏風後有繡花針反射的銀光,才知道她曾躲於屏風後。

    當時也,楊逸正舉杯欲飲,手腕為之一抖,如遭針刺……

    沈清直因催要治河款項,剛好回京,便一同過府拜訪,他整個人比以前黑瘦了許多,可見在堤上風吹雨打。著實不易。

    對治河工程,楊逸甚為關心,他與沈清直邀飲一杯,然後問道:「正誠兄,你進京催款,緣何而來?難不成戶部拖欠治河款?」

    據楊逸所知,雖然展開浩大的治河工程,西北新拓之土的治理也需要很大投入,但大宋去年歲入接近一億七千萬貫,治河工程年投入不過兩三千萬貫,而且這筆支出還是從裁軍後節省出來的軍費支度,因此戶部當不至於連治河經費都拿不出。

    沈清直稍一拱手答道:「大人!這次戶部確實拖欠了部分治河款項。下官估計,大人沒傳回消息前,蔡尚書是打算先挪用治河經費,用於應對各地的錢荒。」

    楊逸點點頭,蔡京為保住他自己,挪用治河款項應對錢荒不足為奇,但還有疑問。

    「不對吧!本官從日本運回五千多萬貫,這足夠作為準備金重發交子了,戶部為何至今還拖欠治河款?」

    「昨日下官去戶部催款時,蔡尚書給出的說法是大人從日本運回的金銀不能動。用來解決錢荒,而開春時朝廷大量從遼國購買牛馬,售與荊湖一帶新安置的百姓,目前這筆款子還沒收回來,因此治河款要拖些時日。」

    一邊的馬漢卿接口道:「大人,確有此事!長轄底越戰越強,兵鋒已經逼近上京城,遼國連年戰爭,經濟民生遭到極大破壞,如今連士卒的餉銀都發不出,只好向我大宋大量出售牲口,以換取戰爭經費。

    朝廷見價格合算,便大量購買,轉售與荊湖一帶的百姓用於農耕,這既解決了百姓耕牛不足的問題,朝廷又能從中賺取一些差價。因此年前戶部共計撥了八百多萬貫用於購買牛、馬、驢等牲口,目前這些牲口剛剛運到荊湖,要回籠資金恐怕還得等些日子。」

    楊逸也知道蔡京著實不容易,別看這幾年歲入年年增長,但開支也是居高不下,目前要說最頭疼的,就數戶部了。

    馬漢卿接著說道:「大人,有一事大人得注意才行!遼主耶律洪基年老體衰,從去年八月至今年二月,已兩次病重,照此看來,怕是命不久矣,遼國與長轄底鏖戰正酣,燕王耶律延禧威望又不足,若是耶律洪基此時駕崩,極有可能引起遼國劇烈動盪。」

    馬漢卿點到即止,楊逸也沒有多問,此事再說下去就要關係到大宋的國政走向了,自然不方便在這種場合深談。

    楊逸回頭問沈清直道:「治河工程進展如何?」

    「孤柏山到靈平埽這一段,由於主堤大部分可用,進展比較快些,已經完成一半。靈平埽以下的東流可段,要築堤的同時,還要挖深河道,自黃河北流以來,東流河道很多地方已經淤積,光是重新挖深河道,工程量就非常大,從目前的進展看來,至少還要兩年時間,整個治河工程才能完工。」

    楊逸稍一運算一下,近三年時間,大宋在治河上的花費至少相當於後世的一千億以上,這筆錢砸下去,在楊逸看來是非常值得的;

    工程完成後,不但能解決一直困擾大宋的水患問題,而且這一大筆錢投進去,給大宋的百姓創造出無數賺錢的機會,對拉動大宋的經濟繁榮將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沈清直想了想說道:「朝廷若能再增加些驢馬,工程還有望更快完工。」

    楊逸搖了搖頭答道:「正誠兄不必急於求成,再追加投入,朝廷收支容易失衡,凡事須量力而行。而且工程完工越快,對大宋的經濟促進作用就越小。」

    聽了楊逸這話,沈清直不禁愕然,在他看來,治河是件勞民傷財的事,自古以來,因這種大工程弄得國家敗亡的不在少數,因此誰也沒想過這樣的工程對國家經濟會有促進作用。

    可以說楊逸不經意的一句話,徹底顛覆了他對治河工程的認知,不禁細細思索起來,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以前百姓採出石頭都不知道賣給誰,現在你打出多少,朝廷要多少,這錢就落到了百姓的口袋。

    百姓有了錢,捨得給孩子買些零食了,這賣零食的小販又間接受惠,如此類推下去,治河工程上億貫的款項,能讓多少百姓受益?

    楊逸也不打擾他思過,沈清直是他重點培養的對象,他思想拓展得越寬,越成熟,對彼此越有利。

    許久之後,沈清直起身抱圓一揖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大人遠見,清直不及萬一,多謝大人指點。」

    「正誠兄不必多禮,這治河工程不但關係到大宋的萬世功業,同樣也關係到正誠兄千秋之名,正誠兄務必要保證工程的質量,萬不可有絲毫疏忽,一定要看好你都水監那些官吏,發現有偷工減料,弄虛作假的,不管他是誰,絕不要手軟,有什麼問題,我和章相公給你撐著。」

    沈清直鄭重地點了點頭,正如楊逸所說,治河工程關係到他一生的榮辱,以及身後之名,當然不能大意。

    這時趙偌湊過來說道:「大哥,我建議在都水監另設一個部門,專門負責監督治河工程的質量。」

    「這建議不錯,值得考慮。」楊逸表示讚許。

    目前對工程質量並非沒人監督,御使台,以及各地巡河司吏員都有監督之責,河堤修到哪個州縣,就由哪個州縣的巡河司官員監督,將來若是那段河堤出問堤,朝廷就按圖索驥,糾出責任人。

    但這樣就夠了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朱洪武連剝皮抽筋的酷刑都用了,還不是一樣有官員鋌而走險?

    趙偌一聽自己的提議得到肯定,頓時來勁了:「大哥,你若是信得過小弟,就把我調到都水監去,專門負責這事,不是小弟吹牛,那些偷雞摸狗、吃拿卡要、貪贓枉法的事,沒人比小弟清楚,大哥讓我去,小弟保證一抓一個准,把那些貪贓枉法的官吏全部糾出來,絕不給大哥您丟臉,否則,提頭來見。」

    楊逸聽得直翻白眼,真想揍他一頓:「你現在已經給我丟臉了!瞧你說的這話,像是朝廷官員嗎?不知道還以為咱們是一群地痞在商量著打群架呢!」

    「大哥,這不重要,那些貪贓枉法的官員比地痞還不如呢!反正就是這個理,憑小弟多年的經驗,誰伸手,絕對逃不出小弟的法眼。」趙偌把胸脯拍得山響,一副慷慨激昂的的模樣。

    「憑你多年的經驗?什麼經驗?偷雞摸狗的經驗?虧你還有臉在這兒嚷嚷,連我這大哥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哎呀,大哥您不是說了嗎?浪子回頭金不換,小弟這不是痛改前非了嗎?不過改是改,經驗還在,您就讓我去吧?」

    「這是什麼話?朝廷大事是我一個人說的算嗎?想讓你去就讓你去?」

    「甭管,大哥可是翰林大學士,這點小事還能難倒您不成。」

    「去去去,少鬧騰。」

    楊逸雖然連連喝斥,但還真有些動心了,像趙偌這種公子哥,從小接受家族熏陶,自己又是壞胚子,對那些官場的道道門兒倍清。

    難得他身上還有一股子「俠義」之氣,天不怕地不怕,連自家老爺子都敢告發,把他放到河堤上去監督治河工程,還真挺適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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