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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緋炎】琥珀之劍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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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9 17:51: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五幕 進城

    “是什麼人?”布蘭多問道。

    “一個克魯茲人,說是要找我們,遇上這傢伙時他正被人追殺,我們從邪教徒手上將他救下來的。”夏爾一邊說道,一邊向後面招了招手,灌木叢嘩嘩一陣響動,從中走出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人來。後者臉色蒼白,顯得驚魂未定的樣子,灰藍的眼珠子中帶著一絲警惕,微微轉動著,最後落在了布蘭多身上。

    布蘭多看到後者第一眼就感到有些眼熟,隨即才想起自己曾經見過對方,是在貓與鬍鬚旅店附近,看他和旅店裡那個侍者少女走得很近,想來兩人應該是戀人的關係。

    他記起兩人應該是一起出去得,但此刻卻只有後者一個人回來,想必是發生了什麼事。

    只不過眼下城內一片混亂,發生什麼都不值得奇怪,不過那個叫做塞緹的女孩卻是個善良好相處的姑娘,他皺了皺眉頭,潛意識裡也不希望對方真的出了什麼事,要是眼下這個時節出了什麼問題的話,只怕就算是他也幫不上對方什麼忙。

    他思索了片刻,才開口問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叫做阿爾卡的年輕人雖然落魄,但思路還算清晰,開口便道:“大人,請幫幫我們,那些秘會教徒想利用塞緹來對付您。”

    布蘭多一下就警覺了起來:“什麼意思,怎麼回事?”

    阿爾卡隨即將自己聽到的秘會教徒之間的對話用自己的語言複述了一遍。布蘭多發現這個年輕人的語言能力相當出眾,短短幾句話之間便將整個事件描述了個大概,不過隨即又感到震怒,他不去惹對方,沒想到這些該死的藏頭露尾的傢伙竟然找上門來。

    他擔憂了一陣,但隨即又想到羅曼身邊還有白霧存在。又稍微放下心來,那個女孩無論如何只是個普通人,而白霧可是當初巫后的契靈,在它面前下毒,機會實在是太渺茫了,那些牧樹人顯然沒想到這一點。

    他這才將擔憂之情收進心中。然後注意到這個年輕人這番話中的疑點起來,不過他還沒開口,一旁的夏爾就先將他的心思說了出來。

    “這些傢伙真是自尋死路。”夏爾聽完也直皺眉:“好在羅曼小姐身邊有白霧在,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只是領主大人和羅曼小姐的關係,他們是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的?”

    阿爾卡擔心塞緹,但也明白這件事他和塞緹都有責任,他面上露出略微猶豫的神色,最後還是回答道:“對不起。這是​​我和塞緹告訴他們的……秘會在魯施塔有許多眼線,大都是我們這樣的普通人,但我們只告訴他們旅店內有些什麼客人,卻並不知道那位小姐……是大​​人您的未婚妻。”

    這個時候一旁旁觀的老尼德文忽然開了口:“毫無疑問,能夠清楚知道你們的身份的人應該只有女王陛下身邊的人,而有動機指使邪教徒去做這樣事情的人也只有女王陛下身邊的那個人,看起來我們先前的猜測是正確的。”

    “什麼猜測?”夏爾沒有經歷過之前的討論,聽了這話不禁一頭霧水。

    “是龍後。”梅蒂莎走過來回答道。然後仔細向後者解釋了之前老尼德文宰相的一番猜測。

    年輕的巫師侍從聽完之後不禁露出相當吃驚的表情,他思索了片刻之後才開口道:“竟是當初那個女嬰?”

    “你說什麼?”布蘭多立刻看向夏爾。

    夏爾拍了拍額頭:“我好像忽然記起來了很多東西。還記得上次在布拉格斯的時候您向我詢問過安蒂緹娜小姐的父親嗎,我忽然記起來自己和他們一樣也一直在尋找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

    “你是夏爾先生?”布蘭多和老宰相同時問道,不過後者顯然顯得要疑惑得多,他仔細看了看夏爾:“你怎麼還如此……年輕?”

    夏爾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繼續說道:“或許是一個問題的答案,原本就像是隻字片語的線索散落在腦子裡面。我經常記起過去在阿爾卡地區尋找什麼,但卻沒有一個系統的回答,就像是長眠了很長時間之後變得支離破碎的夢境一般。”

    “那是什麼?”

    “我記起來的部分和圖拉曼先生當初說的並不一致,我記得你祖父與公主殿下帶回來了一個女嬰,那個女嬰被包裹在一片明亮的琥珀之中。當天夜裡,只有我、熙帕德還有帕米德見證了這件事對了,熙帕德便是安蒂緹娜小姐的父親。”

    “那時候發生了什麼?”老尼德文的聲線都有些顫抖,就像是一個追尋了幾十年的謎題,終於要到揭開謎底的時候,這時候其實已經與女王、帝國甚至真相本身無關,老人做夢都困擾於那個由無數個複雜的結系成的謎團本身。

    布蘭多也抿著嘴,這個謎題同樣困擾他多時。

    “我記得當時公主殿下的狀況不是很好喔,也就是今天的女王陛下,她看起來很虛弱,情緒也不是很穩定,她避開我們,和你祖父秘密商談了很久,最後你祖父將那個女嬰帶出來,讓我們找一個可靠的人將她送走,並且要求我們為此謹守秘密。”

    “陛下當時的狀態很不好,是怎樣的不好,有明顯的外傷?”老尼德文追問道。

    “沒有,都沒有,但她看起來很虛弱,就像是大病一場,精神狀態也很不穩定,我記得她有一會又反對將那個女嬰帶走,有時候又在低聲綴泣,給人的感覺好像十分無助,當然,這是我個人的判斷。”

    “達魯斯先生呢?”

    “達魯斯先生的臉色看起來很沉重。”

    “那是在之前還是之後?”

    “什麼之前,什麼之後?”

    “在陛下進入最後的戰場之前還是之後?”老尼德文大聲問道。

    夏爾有些奇怪地看了這位帝國的前任宰相一眼,答道:“當然是之後,他們是從那裡將那個女嬰帶出來的。”

    “在那之前,陛下的狀況如何?”

    “很好,沒有什麼不妥。”

    老尼德文吸了一口氣。顯得有些躊躇不安。

    其他人隔得遠遠的,還不明白這邊發生了什麼,以為他們在爭執,爭吵的聲音傳出很遠,遠遠地有幾條野狗在森林邊緣徘徊,它們看到這邊的人群之後。夾著尾巴避開了。

    有人看到魯施塔方向起了火,星星點點地映紅了漆黑的夜空。

    空氣中瀰漫著乾燥與焦灼的氣味。

    “你確定那女嬰是包裹在琥珀之中的麼,夏爾?”布蘭多問道。

    夏爾點了點頭。

    “那之後呢?”

    “我們在聯軍之中找到了可靠的人,你父親的未婚妻,當時在聯軍之中充當埃魯因方面使​​節的格洛里婭公主,委託她連夜將那個女嬰帶回了埃魯因。”

    “後來呢,你見過她嗎?”

    “後來我回到埃魯因時見過她一次,那大約是聖戰之後的第三年,在讓德內爾附近的某個小鎮上。”

    “那個女嬰呢?”

    夏爾搖了搖頭:“我沒問。她也沒說,我只向她詢問了關於你祖父的一些事情。”

    “我祖父的一些事情。”

    “是的,當初我們將那個女嬰送走之後的第四天,布加人和巨龍到了,公主殿下的態度很冷淡,她描述的也和當初發生的截然不同,這意味著你祖父必須要為她頂罪。對此我們知道內情的三人十分不理解,我們為此詢問過你的祖父。但他不願意多說,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年輕的巫師侍從嘆了口氣:“後來幾十年,我們三人都一直在尋找當初這個問題的答案,現在看來最接近真相的應該是熙帕德,可惜他死得太早了。”

    布蘭多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答道:“或許你也一樣,夏爾。”

    夏爾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或許如此,領主大人。”

    布蘭多看向一旁的老宰相,老人臉上一臉混雜著茫然與思索的神色。 “我好像抓住了什麼,但總覺得還隔著一層窗戶紙,這種感覺可真讓人難受。”後者忍不住搖頭答道。

    “無論真相是什麼。我們都得上路了,或許見到女王陛下,就能解答我們心中最後的那個問題了”

    他看了燃燒的魯施塔城一眼,輕輕合上懷錶的表格。

    這個時候一旁一直盯著老尼德文身邊的小尼德文看的阿爾卡忽然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您是宰相大人?”

    小尼德文微微一愣,在自己的父親身邊,還很少有人會這麼稱呼他,不過他看到後者隨即明白過來,在整個帝國境內能夠把自己和帝國宰相這個頭銜聯繫起來的人不多,但在魯施塔及近郊地區,能夠認出自己的人還是不少的。

    他默默點了點頭。

    阿爾卡忍不住再看了在場的其他人一眼,這些貴族老爺他並不能認出多少,原本還以為只是布蘭多的貴族侍從,但小尼德文的出現顯然顛覆了他的看法。

    他的目光落到老尼德文身上時,不禁變得更加複雜起來,他幾乎不敢確信老宰相當年在帝國如日中天,但格蘭托底大帝離世之後他也隨之深居簡出了數十年,若不是他面貌和小尼德文還有幾分相像,阿爾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面前就是那位傳奇人物。

    確信了這一點之後,他在看布蘭多時眼神就已經截然不同了。

    “大人。”他小心翼翼地垂著頭,恭恭敬敬地開口道。

    布蘭多看了他一眼,雖然這個年輕人和那個女孩的行徑可能給他造成麻煩,但他知道小人物的身不由己,何況塞緹的哥哥的確是死在安培瑟爾的戰場上,雖然戰爭並非由他所發起,但這也不能怪那個女孩。

    或許這就是聖殿和女王陛下最大的錯誤所在,他們無形之中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卻從未對此感到愧疚過。

    這樣的傲慢已經在貴族心中根深蒂固數百年之久。

    他回答道:“你放心,白霧十個有分寸的人,塞緹只是個普通人,它不會把她怎麼樣的。”

    阿爾卡不知道白霧是誰,但這麼一位貴族大人讓他放心,他看了看小尼德文與老宰相,也只得放下心來更不用說這位貴族大人的屬下還救了他一命。

    他沉默了片刻,才說道:“大人,如果你們要進城的話,我或許知道一條密道可以讓你們進入內城。”

    “密道?”

    布蘭多一愣。

    “內城的貴族們修建的地道,秘會的教士們買通了這些貴族,而我在機緣巧合之下恰巧知道其中一條密道的出口在什麼地方?”阿爾卡答道。

    布蘭多卻對這條密道本身不太感興趣,他只問道:“密道由邪教徒把守麼就是你說的秘會教徒?”

    “是的,不過平日里人不多,而且那條密道很偏僻,入口也不大,屬於教士們備用的通道,”他看了看在場的其他人,默默計算了一下:“不過我想用來通過大人的手下應該是夠了。”

    “這麼說來邪教徒準備這些密道是用來通過許多人的?”

    阿爾卡愣了愣,顯然布蘭多提問的方式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之外,不過他是個聰明的年輕人,隨即意識到問題所在,皺起眉頭答道:“我不太清楚,不過我想應該是這樣。”

    “你說你知道其中一條密道的所在,那這樣的密道很多麼?”布蘭多又問道。

    “不多,但應該也不止兩三條。”

    老尼德文聽兩人的對話,這時目光一閃:“內城危險了。”

    “這正好是我們的機會。”一旁的小尼德文卻顯得有些興奮:“女王陛下太自大了,或許是龍後格溫多琳蒙蔽了她,牧樹人一定早作準備了。”

    “問題是我們還不知道她的所圖究竟是什麼。”

    “沒必要知道了。”布蘭多輕聲答道:“我們不走密道。”

    “不走密道?”阿爾卡這下真不明白這位貴族大人在想什麼了。

    布蘭多卻面現寒意,冷冷地答道:“在見女王陛下之前,我們先去收賬”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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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9 17:52: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六幕 得了失心瘋

    “讚美殺戮,讚美死亡,讚美戰爭,讚美血腥的土地。”

    “汝以鮮血為名書寫的名字在地獄深處傳播,北風呼嘯乃汝之刀刃,病痛衰老乃汝之長矛,汝不敗,不死,不亡,我等誦你名諱時,汝必將再次回歸這片土地之上。”

    “偉大的弗德里奇,汝乃一切的主宰,萬物的終結!”

    廣場上嚶嚶嗡嗡的聲音匯聚成一片,又猶如垂死病人的呻吟縈繞在所有人耳邊,一縷縷鮮血在泥濘與石板的縫隙之間流淌,像是紅色的蛇,蜿蜒蔓延,將眾人的腳下染得一片赤紅。

    高低不一的屋頂上空,火光映紅了夜幕,一柱柱濃煙正在夜色下沖天而起,火星順著升騰的熱空氣在整座帝都上空飄蕩,猶如一條星星點點的光河。

    遠在廣場外圍,主教大人昂起頭,用佈滿老年斑的手揭開厚厚的斗篷,虔誠地看著這一幕。他用低沉而沙啞的嗓音說道:

    “三十年之前我在梅茲,就夢到今天的這一切,我親眼看到黑色的火焰從地底下冒出,將這個腐朽的帝國化為灰燼。”

    年輕的教徒紛紛崇敬地看著大主教,對於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來說,無論從那一方面來講三十年前的那場大清剿都稱得上令人記憶深刻,在東梅茲的任何一個鄉下村落,每天都有無數女巫、修習黑魔法的巫師以及被宣稱為異教徒的人被從屋子裡拖出來,要么絞死,要么架上火刑架。

    那是整個東梅茲最為黑暗的一段時日,雖然嚴厲地打擊了邪惡的勢力,但同樣也使當地的生產狀態為之一滯,畢竟誰也不能阻止心懷不滿的人藉由聖殿的名義打擊異己。最後的結果便是整個東梅茲的鄉野十室九空,直到現在還沒能恢復元氣。

    令人感到諷刺的是,無情的殺戮並未阻止黑暗的蔓延,相反恐懼與凋敝的鄉野反而為異教徒的信仰提供了生存​​的土壤,一個事實便是,在聖殿清剿結束之後的幾十年裡。聖殿對於東梅茲鄉野的控制反而更加虛弱了。

    這些年輕人大部分都是在那之後發展起來的信徒,他們沒見過那個殘酷的年代,但經由教派內的口口相傳對於那個時代的恐怖卻有相當的了解,對於能從那個時代生存下來的老一代的教徒,心中皆是崇敬有加的。

    但與主教這樣的老人相比,這些年輕人心中復仇的火焰絲毫不遜色於前者,彷彿只有將這座千年帝都化為廢墟,才能滿足他們心中毀滅一切的**。

    每個人眼中皆是狂熱之色。

    在廣場下面,身穿黑色長袍的秘會教徒排成一排向前走去。手中握著雪亮的利刃,他們每靠近一排跪伏在地上的市民,便按住他的脖子,一刀刺穿後者的心臟。

    臨死的陣痛令人從虛妄之中驚醒過來,將死者掙扎著扭頭想要看清殺害自己的兇手,就像被屠宰的牲口一樣,鮮血泡沫從他們口中噴湧而出,眼睛中的神采一點點黯淡下去。教徒麻利地將失去了生命氣息的屍體放平,任鮮血在摻合在泥土之中。在廣場上​​流淌。

    但大部分人甚至根本都沒有機會反抗,抽搐著跌倒在地上,一排接著一排,彷彿被集體屠殺的羔羊,教徒們動作很快,不到片刻廣場的後半部分就只剩下一排排彼此交纏在一起的屍體。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氣息。鮮血像是被什麼感召一樣向著廣場中央漫流而去,騎士的雕像昂立於廣場的中心,一手擎劍,冷漠地看著這一幕。

    周圍火​​把的光芒在它臉上投下巨幅陰影,看起來就像是這位過往的英雄籠罩在沉沉暮氣之下。

    但對這正在發生的一切。前排的信徒市民們彷彿視而不見,他們虔誠地反复吟誦著,鮮血沒過前面的人的膝蓋,他們仍舊以頭擊地,誠惶誠恐的膜拜。彷彿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向他們宣告,我是你們的主宰,將賜予你們一切無論是複仇,還是永生。

    主教滿意地看著這一幕。

    暴亂的民眾正在牧樹人的鼓動之下向內城匯聚,他們點燃了一切可以看到的東西,在狂熱的氣氛之下,人們逐漸失去了理智,他們平日里還小心謹慎地保護著自己的財產,但此刻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搶掠、燒殺,毀掉一切!

    而眼前這一幕只是此刻整個魯施塔其中一角的某個寫照,在整個帝都之內,在不同的地方正在進行著大大小小數十場這樣的儀式,其中只要有三分之一成功,便可以成功召喚出那個他們準備已久的'禮物'。

    這是一份送給這個即將消亡的帝國的大禮。

    它曾經是如此不可一世,沒有人認為這個由四賢之一的炎之王吉爾特建立的帝國有朝一日會走到盡頭,哪怕數百年來有無數王國、公國沉淪消失,但四大帝國始終屹立於文明之峰的頂點,甚至不曾有絲毫褪色。

    但一個偶然的契機,讓一切的巧合都匯聚於此,讓他們也有了掌控與顛覆這個龐然大物的命運的一刻。

    他不禁想起了數十年前在梅茲的經歷,聖殿的騎士和貴族驕縱的姿態,帝國根本不把他們這些人放在眼裡,放任他們滋長,等到了一定時候又殘酷地將其鎮壓。

    彷彿是地裡的麥子,只是未到收割的時候而已。

    當貴族們看著他的同僚上絞刑架時,那目光和看著被割倒的麥子並沒有什麼兩樣,都是一樣的輕描淡寫,還帶著點觀賞的性質。

    正是這樣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他。

    主教最後看了一眼廣場的方向,他看到血池正在廣場中央匯聚,粘稠得像是一面鏡子,一頭頭赤紅色的,張著雙翼的扭曲怪物正在池子中掙扎,濃稠的血液覆蓋在它們身上,與血池絲絲相連。彷彿是子宮之中孕育的胚胎一般,醜陋得令人作嘔。

    他知道,邪神之子降臨了。

    在沃恩德的任何地方,黑火教徒與牧樹人都是如影隨形,他們崇拜扭曲的力量並非混沌與惡魔,而是邪神。而關於邪神究竟是否是神的問題。學者們爭論了上千年都懸而未決,但這些恐怖而醜惡的存在的確是神的一部分它們由神血之中誕生,沒人知道是誰、又或者秉承著什麼樣的意圖製造了它們,但這些恐怖扭曲的怪物自從誕生那天起,就彷佛被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惡意與憎惡所詛咒,它們瘋狂而缺乏理性,崇拜殺戮與冷酷的死亡,強大,怪誕。彷彿僅僅是存在便令這個世界感到不安。

    正因此,當邪神誕生的那天起,它們就被神民深深地封印起來,只有少數子嗣遺落在大地之上,被稱之為神使。

    這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從蓋亞神血之中誕生的神孽,魔樹芬利多斯,它的子嗣黃金魔樹在牧樹人的有意培養之下遍布整個世界,牧樹人的稱號也由此而來。

    牧樹人的追隨者黑火教徒崇拜這些怪誕生物強大的力量。但長久以來他們距離得到這種力量還十分遙遠,虛弱的神使彷彿就是凡人力量的極限。而自從聖者之戰以來,還從未有人如此靠近過一位真神。

    那怕是邪神。

    學者們的爭論彷彿此刻在克魯茲人的帝都魯施塔宣告終結。

    他重新拉下了斗篷,有些神經質地喃喃自語。

    “求饒吧,不過我不會給你們機會的。”

    沒有什麼比看著一個曾經強大到令人恐懼的敵人倒在自己面前呻吟更令人愉悅的事情了,他倒要好好看,那些在內城醉生夢死不可一世的傢伙等到了死到臨頭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隨意地回過頭,對身邊的人說道:“我們派去貓與鬍鬚旅店的人,回來了嗎?”

    年輕的教徒們將這個問題互相詢問了下去,很快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這個答案不禁讓主教大人皺了皺眉頭,彷彿這個時候他們的力量是如此的強大。連帝國都要跪伏在他的面前,區區一件小事竟然還要來為難他?

    這種感覺讓他感到十分不滿。

    “怎麼,連一點消息都沒有嗎?”他的口氣不禁輕慢起來,包含著濃濃的不滿。

    教徒們再搖頭。

    “城裡現在一團亂,或許他們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麻煩。”人群中有人提出了合理的解釋。

    主教想了一下,認可了這個解釋,在他想來龍後大人的計劃沒有失敗的可​​能性,他仔細調查過旅店中的人,知道那個小貴族的未婚妻根本沒什麼能耐。

    當然,白霧這中常人預料之外的因素並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他決定先將這個問題放下,又說道:“城內的儀式必須加快進度,眼下主儀式已經快完成了,大大小小數十個儀式,難道那些蠢貨在我規定的時間內連三分之一的儀式都完不成?”

    年輕的教徒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為什麼平日看起來還算好說話的主教大人會忽然發這麼大的脾氣。

    不過這些人總算並非草包,很快有人提出:“或許我們可以聯繫下他們?”

    主教想了想,點了點頭,平日里他們私下很少聯絡,是因為害怕被無處不在的女巫察覺,但今天晚上卻沒有這個擔心,只怕這個時候那個自以為是的女王陛下已經自顧不暇了。

    年輕的教徒們立刻七手八腳地拿出一枚通訊水晶來,小心翼翼地將它接通了,然後畢恭畢敬地交到主教手上。

    “這是誰的水晶?”

    主教回頭問道,火把的光芒將兜帽的影子濃濃地投到他的臉上,彷彿每一道皺紋之下都深藏著一道濃墨重彩的刻痕。

    “好像是丹尼斯的。”

    “那就是第九大街的儀式。”

    主教用手握住那水晶,淡淡地問道:“是丹尼斯麼,聽到請回話。”

    水晶沉寂了片刻。

    然後才微微亮了一下,一個聲音從上面傳來。

    “聽到了,不過我不是丹尼斯。”

    主教幾乎是微微愣了片刻。

    現場所有人也都沉寂了片刻。

    然後前者才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我不管你是誰,你立刻讓丹尼斯來和我說話。”

    “這恐怕有點難。”水晶上傳來的聲音有些為難地答道。

    “這有什麼難的,他在那裡?”

    水晶那邊傳來一陣翻找的聲音,然後才回答道:“是這樣的,我不知道我腳邊那具屍體才是您說的這個人,要不我把他們送過來,你們一個個來認如何?”

    主教手中握著那枚通訊水晶,現場幾乎落針可聞。

    “你……你是誰?”

    “喔,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水晶上的聲音回答道:“我叫布蘭多,不管各位認不認識我,不過各位最好是洗乾淨了脖子等我來殺。”

    啪嗒。

    水晶掉到了地上。

    在所有人面面相覷的目光之下,主教只感到胸膛中有一團怒火正在迅速聚集,並且熊熊燃燒。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他剛剛才獲得了不可匹敵的力量,強大若帝國都不敢拭其鋒芒,不得不在他面前俯首稱臣,卻偏偏有一夥小丑要跳出來試刀。

    他根本就沒在意對方的名字,只下意識地認為那不過是一夥立功心切,想在女王陛下面前表現自己、得了失心瘋的帝國貴族子弟。

    他忍不住怒極反笑:“這些人真是想出名想瘋了,也好,我就洗乾淨脖子,看看他們怎麼來把我給殺了。”

    不過可惜,這夥得了失心瘋的瘋子似乎只當作是開了一句玩笑,並沒有真的打算來把他給幹掉。

    然而接下來他們幹的事情,卻讓主教大人感到比自己被殺了還要難受。

    在在場所有人的注視之下,不到一刻鐘之內,地上的通訊水晶竟然接二連三地亮了起來,而每一次亮起來,便有一個陌生的聲音自報家門。

    然後告訴他們:“尊敬的閣下,您的手下不幸死在了我手上,但我向你保證,絕對還會有下一次。”

    主教的臉色從憤怒地發赤,再到氣得青鐵,然而幾次之後,在場的眾人臉色就開始有點由黑轉白的跡象了。

    因為他們發現,不到半個鐘頭之內,竟然有超過七個儀式場遭到襲擊,從水晶那頭的反應來看,絕無任何活口留下。

    直到此刻主教才反應過來,對方絕非是什麼得了失心瘋的年輕人。

    這絕對是哪一方的力量反應過來之後組織的報復,可惜的是這報復迅速沉重得令他幾乎要哆嗦起來,他忍不住有些顫抖地問道:

    “我們損失了多少人?”

    事實上他關心的是,還有多少儀式場還在運作,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要以為組織的精心策劃要自己手上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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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幕 也是聖者之遺?

    “啪嗒。”“啪嗒。”

    布蘭多皺著眉在薄薄的一層黏稠的血液中前進,每一次擡起腳,長靴都能拉起長長的血絲,令人作嘔。

    而更令人不快的是幾乎找不到下腳的地方,屋子裏鋪滿了一屋的屍體,在前幾處儀式場所他們還能救下不少市民,但在這裏就只剩下了無生機的屍體了。

    “嘔——”

    那個叫做阿爾卡的年輕人在一旁撐著祭壇幹嘔,不過他實在是吐不出什麼東西來,要吐的東西在之前也早就吐幹凈了。

    夏爾從遠處飄了回來,他懸浮在離地大約一尺多的高度上,把魔法浪費在這樣的地方實屬無奈,否則就和布蘭多一樣根本走不快。

    “沒一個還能喘氣的,這些人簡直就是職業殺手,真是活見鬼,就算是屠夫下刀之前都還知道要向瑪莎大人禱告一下。”他一邊說,一邊搖了搖頭,心中對這些邪教徒算是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其實大部分人都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梅蒂莎在一旁補充道:“我檢查過他們的傷口,很多人在中刀後第一時間並未死去,應當是這個儀式抽取了他們的血液。”

    布蘭多停下了腳步,看著面前這個表面平靜得像是鏡面一樣的血池,這東西並不是一個池子,倒不如說更像是一滴直徑有十米長的血液,表面的張力將其維持在三四十厘米的高度。

    血液本身是不會有這樣的張力的,他剛靠近,眼中湧動的魔力匯流便凝聚起來,表面平靜的血池毫無征兆地噴湧而起。一頭扭曲的怪物從中一躍而起,尖叫著帶著滿身黏稠的血絲向布蘭多撲了過來。

    布蘭多後退一步,手中的炎之刃向上一挑,無數被固定在虛空中形成劍形的金屬碎片毫無阻礙地刺入了那怪物的胸膛,就好像插入牛油中的熱刀一樣。劍刃兩邊的血肉仿佛遇上了幾千度高溫,冒著火苗、翻滾著血泡子融化了,順著裂開的傷口化為膿血流了下來。

    那怪物霎時間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聲,不過布蘭多左手一揚,一道無形的波紋橫掃過去,刺耳的叫聲頓時戛然而止。

    貴族們遠遠站在屋子外面。但老宰相尼德文和他的長子卻跟了進來,親眼目睹了這一幕。

    他們看到那可怕的怪物的腦袋扭曲了一下,然後就那麼消失了,仿佛被扭曲的空間吞噬了一樣,失去了腦袋的軀體抽搐了一下。一道血箭沖天而起,卻半點都沾染不到布蘭多身上,還沒能靠近這位年輕的領主身邊數尺的地方,就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推開了。

    “噗通。”

    那怪物的屍體又重新跌回了血池之中。

    布蘭多看了那血池一眼,身體左側的空間忽然打開一線裂隙,他伸出手,一瓶高標號的聖水便從次元洞中飛了出來,落在他手上。

    小尼德文才剛剛認出那是什麼東西。就看他打開瓶塞,倒過瓶子,咕咚咕咚把一整瓶的聖水都傾倒在了血池之中。

    “別……”這位年輕的帝國宰相面露心痛之色。剛想說這太浪費了,卻看到註入了聖水的血池忽然翻騰起來,仿佛活物一般,竟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聲,然後從血水下面冒出數不清的氣泡,一團團代表高溫的紅霧升騰而起。

    這樣劇烈的反應震得所有的貴族都說不出話來。小尼德文也是一樣,尖叫聲持續了近一刻鐘。才緩緩平息下來,等屋子裏濃郁的紅霧散去之後。眾人才驚訝地發現血池原本所在的地方已經變得空無一物,地面上只有一團暗黑色幹涸的血塊,而在血痂的中央,只散落著幾枚散發著妖異光芒的血色結晶狀物體。

    布蘭多將手一招,那些東西就憑空飛起落到他手上。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小尼德文這才反應過來,臉色有些發白地開口問道。

    布蘭多卻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先前那怪物應當是神使,身上散發著濃郁的頂級神血的氣息,應當是狂熱之龍阿爾弗斯的神血,他在遊戲之中也沒見過這種神血感染下的神使,不過玩家自有自己的一套判斷手段。

    這頭神使才是初生階段,實力就不下於他曾經在夏布利遇到的那頭成年體的大地神使,他心中忍不住疑惑,這些黑火教徒是從哪裏找來這玩意兒的。

    在過去遊戲之中,最常見的是四元素系的神血神使,然後就是暗神和雷神之血的神使,當然,這要將魔樹芬利多斯的徒子徒孫們排除在外,黃金魔樹在遊戲中簡直都快成了新人殺手了。

    他回過頭向不遠處的年輕人問道:“阿爾卡,你知道秘會教徒在召喚什麼麼?”

    阿爾卡面色發青,他看到那團幹涸的血痂胃部又是一陣翻騰,不過好在能吐的早就吐了個幹凈,這會兒只感到搜腸刮肚般的難受,吐了一些黃疸水之後,才眼冒金星地答道:“回大人,秘會教徒們宣稱他們將召喚大天使愛若瑪來終結帝國的統治……”

    “簡直無稽,”小尼德文打斷他道:“你看看這個,只有愚夫愚婦才會相信他們的鬼話。”

    “他們應該是在召喚邪神弗德裏奇。”

    老尼德文忽然開口道。

    “邪神弗德裏奇?”

    沃恩德邪神沒有一千也八百,而且並非是一種神血就對應一個邪神,神民實驗失敗的產物有很多,玩家也不一定認得完。

    老宰相默默點了點頭:“這和魯施塔的來歷有關,在黃昏之戰中,持聖劍的天使愛若瑪在此地斬殺邪神弗德裏奇,後來炎之王吉爾特在這片遺跡上找回了大天使之盾,並以此建立了魯施塔,所以此地非但是愛若瑪的犧牲之地,也是邪神弗德裏奇隕落之所。”

    布蘭多明白了過來。“這麼說來他們是假借愛若瑪之名意圖復活這位邪神。這位邪神它有多強大?”

    就和邪神的種類繁多一樣,邪神的實力也往往參差不齊,強大的邪神諸如雷神之血鑄就的邪神梭馬利、蓋亞之血鑄就的魔樹芬利多斯,傳說中皆有接近神的實力——雖然並非七龍、元素主這樣的上位神,但也接近了巨人之神米洛斯這樣的半神。

    米洛斯擁有什麼樣的實力。布蘭多再清楚不過,當初在死霜森林一個殘存的半神意誌,就差點滅世,完全體的米洛斯是什麼樣的水準,可想而知。

    而邪神中較為弱小的,就不太好說了。就像是邪神弗德裏奇這樣的,竟然能被一位聖位天使給砍死,持聖劍的愛若瑪雖然是炎之聖殿的聖位,但實力也不會超過白銀之軀。

    當然,這是真正的白銀之軀。和當年玩家們用戰爭石板偽造的白銀之軀那可是兩碼事。

    老宰相尼德文不知道布蘭多腦子裏面已經把邪神弗德裏奇劃分在了‘弱者’這個階層中,但原住民對於力量的認識顯然和遊戲後期眼界大開的玩家不太一樣。他沈默了片刻,才答道:“不管怎麼說,至少跨過了聖賢這一步,這已經不是你我可以認知的了,若是他們真的能將完全體的弗德裏奇復活,帝國恐怕會遭受空前的劫難。”

    布蘭多正在心想,聖賢之上又有什麼不可認知的?不過片刻之後他就反應了過來。從老宰相的角度出發,這麼說似乎也的確沒錯。

    跨過聖賢,那是什麼概念?

    驕傲的白銀之民。浮雲之上主宰一切的巫師之國,上千年來十數眾巫師首領之中,也只有威廉和所羅門謠傳跨過了這條人神之線。但事實上呢,威廉是被證明這個時代也只有聖賢領域巔峰的實力,而且大魔潮的到來對於下層的影響更大,對於上層的影響微乎其微。所以直到星火之年之後,威廉仍舊沒能跨過這條人神之線。

    倒是所羅門。確實是擁有白銀軀體的實力,法師之神。倒並非謠傳,否則也不可能主宰銀色聯盟上千年。

    而看起來更為強大的巨龍,跨過這條人神之線的數千年來也只有兩頭,涐溫洛絲與泰奧斯克拉茲,前者被稱之為幾近成神的涐溫洛絲,被視作下一代龍神的繼承者,她的黃金之軀一旦突破到存在性之力,那麼就是沃恩德自神離開之後的第一位新神。

    而後者是巨龍與人類共同的英雄,天空之龍泰奧斯克拉茲,這個頭銜說明了一切,它的黃金之軀比涐溫洛絲稍弱,但也是半神水準。

    這兩頭龍,就是整個巨龍一族唯一剩下的兩位半神龍族。

    所以一旦跨過聖賢,那就是聖域之後,無論是青銅還是黃金之軀,都是聖位水準,只是區別於是一般聖位威能,還是半神之力而已。

    邪神之所以被稱之為神,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對於凡人來說,哪怕是老尼德文這樣站在凡人權勢巔峰的人,也不得不仰望神的領域。

    因此對於這位老人來說,擁有這樣的認知倒也並不為奇。

    不過對於布蘭多來說,後石板戰爭時代,玩家普遍進入了青銅的軀體前期,這是黑鐵之民可以到達的極致,其力量大概等同於較弱的神仆,不過玩家——或者說遊戲版本另辟蹊徑,用戰爭石板模擬上位法則力量,讓玩家可以開化白銀之軀,這個白銀之軀與真正的白銀聖位還有一定差距,不過也能夠到青銅軀體中期的水準,而且能夠擁有一些青銅軀體階段沒有的能力。

    比如布蘭多的免疫一切黑暗力量與負面侵蝕,這就是青銅之軀所不具備的。

    擁有了這樣經歷的玩家,也不止一次殺死真正的半神,比如與埃希斯的戰爭,所以對於所謂的半神也就不再有多大的恐懼,更不用說一個區區邪神弗德裏奇。

    但布蘭多心中也清楚,若黑火教徒真在這個時代把邪神弗德裏奇復活的話,那還真是一個大麻煩。

    好在這裏是帝國。

    “我們一路上破壞了不少儀式場所,想必能夠打亂這些秘會教徒的布置,”布蘭多想了想答道:“不過看得出來這樣的場所此刻在整個魯施塔星羅棋布,我們不可能騰得出手去一一拔出,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教訓,我和牧樹人的賬有的是時間去算,眼下我們的主要目標還是前往白薔薇園。”

    老尼德文點了點頭,他心中十分清楚布蘭多攻擊邪教徒只是為了報復,他不可能也沒有理由去幫白銀女王解決眼下的麻煩,經過短時間的相處,他也差不多了解了這位來自於埃魯因的伯爵大人的脾性。

    對此他並無什麼反對意見。

    老宰相在帝國暴風雨的中心屹立不倒,正是因為懂得什麼時候該強硬堅持己見,而什麼時候又該妥協退讓。

    “那些秘會教徒能召喚邪神,帝國為何不召喚大天使愛若瑪來對付他們?”這個時候一旁的阿爾卡忽然開口問道。

    “哪有那麼簡單,”小尼德文搖了搖頭:“邪教徒選擇用獻祭的方式來復活弗德裏奇,不知道要犧牲多少人,大陸上有哪一個國家的皇室敢這麼幹?何況就算是用別的方式,也需要聖者遺物,不知道牧樹人從那裏找到的邪神弗德裏奇的遺骸——”

    “聖者遺物?”年輕人雖然與一般人比頭腦出眾一些,但見識畢竟有限,他有些不解地反問道:“愛若瑪大人的盾呢,那面天使之盾不是立在勝利廣場之上麼?而且我聽人說,天使大人的聖骸一直在帝都下面守護著帝國——”

    “那盾雖然是炎之王大人找回來的,但其實不過是象征性的東西罷了,”現任宰相搖了搖頭:“對於愛若瑪大人來說,它最重要的武器是它的劍,所以它才會被稱之為持聖劍的天使——至於聖骸,其實不過是一節殘缺不全的指骨罷了,更加用不上。”

    “大天使愛若瑪,”布蘭多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開口問道:“大天使愛若瑪,是那個持聖劍的聖位天使,金炎天使愛若瑪麼?”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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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7:43: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八幕 凡世之幕 I

    “正是。”屋內傳出聲音,板著臉的西德尼和維羅妮卡從另外一間房間中走出來,從她的臉色上就可以看出來,那邊的情況也和這邊一樣壞。

    而從左邊的房間中走出來的是寇華,這座建築是一座小型的聖殿,原本應當屬於某位藝術領域的神祇,但在眾神離開上千年之後,這裏早就變成了一處公共集會場所,眾人所在的地方是聖殿的正殿,而左右兩邊的偏殿中還同時進行著兩個較小的儀式。

    同樣是一地死人。

    “他們簡直是無法無天。”維羅妮卡陰沈的臉色比獅子聖宮的聖女像更甚,後者是教士,而她是軍人,軍人更無法容忍一些藏頭露尾之徒在帝國的土地上肆無忌憚。

    不過這倒影響不到寇華的心情,這頭母狼照樣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仿佛置身事外。邪神與黃昏種都是人類的敵人,但這兩者之間卻攀不上什麼關系,純血黃昏種的驕傲絲毫不下於神民,所以她有理由看不起這些殘次品。

    三名女武神跟在她身後,這些身材欣長、英姿挺拔、渾身燃燒著蒼白烈焰的英靈女性總是能吸引人多註意兩眼的。

    貴族們都看向這邊,後者目不旁視,表現出真正的軍人氣質。

    到了這時候,布蘭多顧不得隱藏什麼,將自己手下所有的武力都擺了出來,他手上明裏暗裏實力之強大,連帝國的前任宰相都要高看他一眼。

    這豈是一個邊遠地區的貴族所應有的水準?帝國腹心地區的大貴族家族也未必能有這個水平。

    布蘭多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之後,臉上浮現出一絲動容的色彩:“炎之王找回了愛若瑪的盾?還找回了它的聖骸?”

    維羅妮卡有些好奇地看著這個年輕人,答道:“小家夥,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魯施塔本身就是一座聖者之遺。這座城市是受天使愛若瑪的庇護的,它的外城墻附著強大的聖法術,可以直面這個大陸上任何層次魔法或者物理沖擊,也無法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跡。這道城墻可是被稱之為無敵的白墻,今天魯施塔的規模比之前擴大了數倍。外墻之外又建立起好幾片城區,但這座城市的外墻卻從來沒有重建過,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她說著說著,聲音就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再堅固的堡壘也是從內部被攻破的,從今天看來。這座千年帝都正面臨著同樣的窘境。

    布蘭多並沒有在意女軍團長有些受傷的帝國人的驕傲,他一早就知道魯施塔是一座聖者之遺,不過原先還以為是炎之王吉爾特留下的遺跡,沒想到是這麼一回事。

    他反復確認道:“阿爾卡,你說愛若瑪的盾被立在勝利廣場。那麼聖骸骨呢?”

    “據說就被埋在愛若瑪的雕像下面,大人。”

    “也在勝利廣場?難道帝國人不怕有人將它盜走嗎?”

    “誰敢?再說一般人根本靠不近愛若瑪的雕像,它可是受神祇庇佑的。”

    “很好。”

    在場所有人忽然感到這個來自埃魯因的年輕伯爵身上湧現一股自信的氣勢,他擡起頭來,環視四周道:“我們去勝利廣場。”

    小尼德文楞了楞。

    “等等,那裏有禁衛軍駐紮!”他語氣又弱了下去:“……而且那裏不在前往薔薇園的直線上。”

    “沒關系。”布蘭多卻一臉不在意地答道:“磨刀不誤砍柴工。”

    “磨刀不誤砍柴工。”

    老宰相倒是瞇起了眼睛,像是在揣摩布蘭多的意圖是什麼,他頗有些贊許地問道:“這是哪裏的諺語。頗有些簡練樸實之理。”

    布蘭多對這樣的問題通常是笑而不答,再說他身邊的人早就習慣了他嘴裏面這些新奇卻又不是毫無厘頭的詞匯。

    安德麗格不屑地動了動嘴唇,想要說那是某人的家鄉俚語。至於家鄉在什麼地方,那就遠了去了。

    反正不在布契——

    布蘭多回頭對阿爾卡說道:“阿爾卡,我要用你的那條密道了,你帶路,我們去勝利廣場。”

    “大人,如你所願。”年輕人仿佛習慣了布蘭多的做派。毫不質疑地應道。

    “很好,”布蘭多看著他答道:“假如有機會。我願意帶你回我的領地。”

    阿爾卡臉上不由得露出驚喜的神色,布蘭多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有意讓他成為侍從。貴族的侍從也是半個貴族,如果立下功勞,就算是被推舉進入貴族的世界是輕而易舉的。而他不過是平民,兩個身份之間隔著的一條天塹如今因為布蘭多的一句話而消弭了,雖然不說完全消弭,但至少有了進身的希望,他曾跟隨一個教士學習過一些相關的知識,與一般渾渾噩噩的鄉下青年有很大的不同,因此也更具有野心,然而平民的身份常常讓他感到既局促又痛苦,作為一個農民的兒子,就算是參軍也很難拿到軍功的。

    因為只有騎士才能立功,而騎士亦是貴族,平民在軍隊中常常是算作騎士們的隨從的,而他們的功勞毫無疑問應當屬於騎士,這也是兩個階級之間最大的一道門檻。

    他幾乎忍不住想要下意識地就答應,但臨到最後關頭,他卻生生忍住了:“大人,可塞緹她……”

    “你可以帶她一起,只要她願意的話,你也可以帶上你的家人和她的父親與其他家人一起。”布蘭多點頭道。

    這個條件對於任何貴族來說,都可以夠得上仁慈的標準了,以至於連其他貴族都忍不住多看了布蘭多和這平民兩眼,想要知道後者究竟有哪裏不同可以讓這位來自於埃魯因的伯爵大人寧願養這麼多張吃飯的嘴。

    不過布蘭多倒是真的欣賞這個年輕人,有頭腦,出身低微,關鍵是抓得住機會。他倒願意給後者一個機會,但事實上後者在最後關頭表現出的重情重義,才是最終讓他給出如此優渥的條件的原因。

    至於阿爾卡,早就感激涕零了。

    克魯茲貴族們則表示看不懂。

    只有寇華在一旁,遠遠地冷眼旁觀這一幕。布蘭多目光轉向這邊時,想了想對她說道:“你能待在外城麼?”

    “你不怕我跑了?”

    “你妹妹。”

    小母狼咬了咬尖牙,但很快平靜下來,用一種看透他的目光盯著他說道:“你不會殺她,甚至不會動她一根手指,我妹妹善良單純。你豈會把我的過錯遷怒在她身上?”

    說罷,她一字一頓道:“布蘭多,你就是個濫好人,你騙不了我。”

    布蘭多心想,白寇華善良倒是一定的。單純只怕未必,那個小姑娘並不像她表現出的那麼無知,她的頭腦一點也不比德爾菲恩遜色,事實上他知道作為一體雙生的黑寇華也是同樣的,只是她不願意出力而已。

    小母狼這番話都是用心靈能力直接送到他思緒中的,布蘭多發現自己要將信息反送回去時卻做不到,他不知道對方是怎麼破除魘蟲的心靈幹擾的,或許這種程度的伎倆在這樣純血的黃昏種眼中本就不值一提。

    他只得開口道:“這東西給你。”

    隨即將手中的血色水晶丟了過去。

    小母狼開始還未在意。隨手接過那些水晶,但立刻變了臉色:“這是純粹的黑暗魔力,天哪。還有某種神性的力量在裏面,這可是好東西,你竟然舍得給我?”

    她擡起頭瞇著眼睛看向布蘭多。“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你們人類可真可笑,如果能得到強大的力量。就算是同類我們也可以輕易吞噬,你竟然為了這些迂腐的理由放棄了唾手可得的能力——”

    “這正是人類和野獸不同的地方。”布蘭多冷冷地答道。他交給小母狼的是固態化的血水晶,有點類似於魔晶。但蘊含著神之血的血水晶豈是一般魔物留下的魔晶可比,這東西就算是對他來說也有很大的幫助。

    換一種通俗的說法來說,每一枚血水晶大約等同於五十萬點經驗值與十點全屬性的水準,雖然吸收多了之後效果會大幅下降,但手上這幾枚血水晶幾乎可以將他的實力提升十分之一了。

    不過正像是小母狼所說的,這些血水晶並非是純粹的神之血雨魔力凝聚的,這兩樣東西也沒有這麼強大的力量,它事實上是獻祭了無數人的生命獲得的產物,惡魔們最喜歡這種東西,黃昏種也一樣,而他卻無法接受。

    但就此浪費也很可惜,畢竟死去的人不會因此而復生,交給這頭小母狼正好。

    “廢話少說,”他說道:“留在外城,去找那些邪教徒的麻煩。”

    “你把他們的儀式破壞了,這可是在幫女王陛下的忙。”寇華總算沒有反對,接受了他的賄賂。

    “我不認為你能把牧樹人的儀式破壞得完。”布蘭多不以為意,他將寇華留在外城只是為了拖慢邪教徒的步伐而已,也是繼續給那些惹到他頭上的跳梁小醜一個教訓。

    若是在此之前,他當然希望這些邪教徒能夠給白銀女王造成麻煩,但在此刻,他卻不希望邪教徒提前攻入內城給自己制造麻煩。

    “拖住他們兩個鐘頭。”

    “這我可辦不到,眼下我的實力不比你更強。”

    “那就一個鐘頭。”

    “成交——”

    ……

    此刻內城正是一派兵荒馬亂的景象。

    並不是所有貴族都有資格受邀參加女王陛下的宴會,而那些居住在內城之內的中下層貴族們,無法享受到白薔薇園內的歌舞升平,卻只能在自己家中看著外城沖天的火光,惶惶不安指望不要重演垂變之年的慘劇。

    在數十年前的那場動亂中,雖然暴民沒有攻入內城,但在一周的圍城中,對於貴族——尤其是中下層貴族來說日子可不好過,為了自保,他們不得不自發組織守衛城墻,財產損失是難以避免的,更不幸的是還有貴族為此而身亡。

    死亡對於帝都的貴族來說是一個遙遠而可怕的名詞,其可怕程度僅次於被剝奪貴族的身份,成為平民。

    而對於眼下帝都的貴族來說,經歷過當年動亂的年長貴族更少,年輕一些的貴族在這樣的一夜中更是輾轉難眠,畢竟誰知道暴民會不會突然出現在你面前?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的擔憂也並不是毫無道理。

    此刻內城各個城門、城墻與要塞上都加派了禁軍,一部分炎眷騎士團的騎士也參與了防務工作,但情況並沒有想象中樂觀。

    卡塞特正是這樣一位炎眷騎士,作為炎眷騎士,任何一人都是聖殿的高層,同時也是帝國貴族的精英,他的爵位是子爵,出身於康娜家族的支系,這個家族又是從屬於塞西爾家族,可以說是根紅苗正的聖殿派。

    他的身份極高,一到城墻上就接管了這一段城門的防務工作,是當之無愧的最高長官——原先的指揮官,一個城衛軍的騎士長,在他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

    這可是炎眷騎士,帝國人眼中如同神一般的人物。

    但卡塞特的臉色不見得就比那位騎士長的臉色更好多少。

    在他抵達之前,邪教徒裹挾的暴民已經發起了三次攻城了,除了留下一地狼藉的屍體之外沒造成任何效果,魯施塔的內城城墻雖然沒有天使之護的效果,但也不是一群暴民徒手可以攻下來的。

    但這卻並不是一個好消息,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聖殿騎士,卡塞特已經看出了這些邪教徒在故意消耗人命,士氣對於狂信徒來說是沒有意義的,而死人對於對方準備的邪術來說卻很有意義。

    對方是黑火教徒,而不像是他得到的消息上告訴他的那樣,是萬物歸一會和羊首教徒在從中作祟,卡塞特豐富的對敵經驗讓他在第一時間作出了判斷。

    何況在第三次進攻的時候,他已經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神使,還親手斬殺了一個,若不是他出手得快,城墻上就要出現傷亡了。

    神使可是至少擁有要素境實力的。

    而他看出來他先前斬殺的那還只是初生狀態的神使,忍不住惱怒地心想這些黑火教徒究竟是從那裏找來的這麼純正的神之血——神使的強大不是看它們所從屬的神之血本身是否強大,就像是邪神弗德裏奇這樣的家夥也能擁有強大的神使,那是因為創造這些神使的神之血十分純正。

    也可以說神之血含量很高。

    正因為這一點,卡塞特敏銳地察覺出了危險,女王陛下雖然已經足夠謹慎地投入了足夠多的防守力量了,可仍舊不夠,情況有些出乎預料。

    他不太明白為什麼女王陛下要對這些暴民放任不管,也不明白那個所謂的宴會就真有那麼重要?值得下達一個命令,讓他們這些炎眷騎士在宴會結束之前必須牢牢地把守住內城,不得放進一個暴民,但也不允許展開反攻。

    他原本還覺得有點無稽,對付這些暴民出去殺個血流成河才是正經,但現在看來自己有些想多了,如果之前強度的攻城再來個幾次,他就不能保證城墻上的安危了。

    “必須通知女王陛下。”

    他回頭對自己的副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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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1 18:32: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三十九幕 凡世之幕 II

    柔軟的爪子舒緩地落在石板之上,腳掌下的肉墊受擠壓變形,其後四根尖銳的指甲先後輕輕叩擊地面,銀色的毛發順著肌肉受力的反方向舒張開來。

    一頭銀色的巨獸從黑暗之中優雅地步出。

    黑暗寇華輕輕一撐,就從它背上落了下來,一頭黑檀似的長發有若絲紗,紛紛揚揚地飛舞著,她回眸看去,那座小型聖殿在黑暗中晦暗不明。

    “這可真是我見過最有意思的人類了,可惜啊,他對我們的世界了解得還是太少,不明白那一刻已經到來,這個人終歸還是上當了。”

    “他是個好人。”銀色的巨狼竟然開口道,少女的聲音有若一串銀鈴落在地上,叮當作響。

    “或許是,然而這個時代是無論好與壞的。”

    “姐姐,”巨狼搖了搖頭:“難道我們就不能就此遠離戰爭,不問世事麼,你還記得我們怎麼向米洛斯大人承諾的?”

    黑暗寇華伸出手來,輕輕地撫摸巨狼的面頰,與它飽含悲憫的翠綠眸子對視道:“但這由不得我們選擇,它回來了,我親愛的妹妹,你聽——”

    巨狼沈默不語,翠綠的眸子里平靜如冰。

    黑暗寇華閉上眼睛,開口答道:“烏雲之間響徹著號角的長鳴,黑暗翻騰蔓延而至,遮蔽了月光,它們嗥叫著,狂奔著,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少女的聲音是如此的婉轉悠揚,仿佛一曲在黑暗深邃的世界中綻放的詩與歌。

    但它描述的場景卻是如此的冷徹入骨,黑暗與殘酷,絕望與黯淡,仿佛北風呼嘯,凍結世界萬物。

    兩名身穿漆黑長袍的秘會教徒從轉角走出。愕然地與這一頭巨狼一位少女的奇異組合不期而遇,他們不禁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向這邊看來。

    少女睜開眼睛。

    她在笑著,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洞悉一切的色彩。

    “也罷,”她開口道:“看在他對你的照顧上,也看在這些血水晶的面子上。我最後幫他一次。”

    “也讓凡人們見識一下,黃昏是如何降臨的——”

    兩個有些不知所措的秘會教徒這才反應過來,警惕地對視一眼,從長袍之下拔出雪亮的長劍:“什麼人?”

    黑暗寇華根本不理會他們,仿佛眼前只有塵埃。

    她悄然無息地向前一步,微微引頸,眼神里倒映著銀月的光輝,恍若看到家鄉的眷念與虔誠。

    **的腳尖墊在地上,五指緊扣。潔白不染一絲塵埃。

    她微微張開口,露出雪白尖利的犬牙,這一刻恍若時間定格,兩名秘會教徒眼中分明倒映出一頭正對月長嗥,優雅的生靈,而少女已經昂起頭,從心靈深處發出一聲野性的呼喊——

    “嗚嗚嗚——”

    “嗚嗚嗚——”

    一滴水滴從時間的涓流之中脫落,向下穿過命運的長河。擊穿了法則的桎梏,落在這個世界的表面。

    王後區的廢墟之間。一頭渾身覆甲的人形昆蟲忽然停了下來,它回過頭,用複雜的複眼看向天空的方向。

    烏雲正在翻騰——

    黑色的輕紗穿過無暇的月光,一片連著一片,巨大的銀月正在失去一角,繼而退化到張弦。少去一半,下弦,最後只剩一抹殘鉤,直至被黑暗所吞沒,漆黑的夜空中。只留一圈銀線。

    天空中回蕩著低沈的嗚咽,仿佛號角長鳴,響徹千里,低低沈沈,席卷而來。那聲音逐漸連成一片,形成滾滾雷鳴,猶如無數邪靈在烏雲之上奔騰,轟鳴奏響。

    “嗚嗚嗚——”

    數千年之後,人們在天空之上重新看到了狼群奔行的場景。

    兩名秘會教徒已經驚呆了,他們不知所措地看著四周,他們口口聲聲宣稱要毀滅這個腐朽的世界,但他們真當面臨這末日降臨的一刻,心靈之中卻並無狂喜,只有絕望升起,兩眼之中一片漆黑。

    奔騰的黑霧穿過他們的身體,哢擦一聲,兩人猶如被巨獸叼起,身體不自然地揚起,對折成兩半,仿佛無數利齒撕裂了他們的血肉,將他們高高拋起,血雨飛揚。

    漆黑的巨狼正在霧中狂奔,它們時而化為實體,時而虛化成彌漫的霧氣。

    “嗚嗚嗚——”

    “嗚嗚嗚——”

    四面八方,無數聲音應和著少女寇華的長嗥。

    它們是狼。

    行於沃恩德的黃昏之前。

    ……

    信風之環縱橫的山野與茫茫叢林之間,橫亙著一個遠古的夢境,它化作無形的力量行走於群山與森林之上,不斷回顧著,不斷重複著,像是一個遠古的意誌,沈溺於光怪陸離的過往時光之中。

    迷霧森林的上空,霧氣織成的祖神獸正在緩緩停下腳步,它在雲層之上的十二首回過頭,註視著這片熟悉的土地。

    數以千年。

    數以千年以來。

    它記起一群精靈從這里走過,它遇到過一個奇怪的巫師,它遇到過一個敢於它討價還價的騎士,還有一個鬼鬼祟祟的家夥,一個它不怎麼在意的小家夥,一個女人,另外一個女人。

    許許多多過往的記憶,都在這個夢境之中重現。

    然後這頭巨獸的身體開始變得虛無縹緲起來,仿佛風吹動雲層,霧氣也隨之散去,祖神獸的十二首在雲層之上漸漸淡化了,最後化為幾縷雲煙,橫亙於長空之上。

    那無形磅礴的力量。

    從迷霧森林之上徹底消失了。

    “咚——”

    遠在黑森林之外的冷杉領,所有塞尼亞人都感到自己的心臟重重第一跳,仿佛無形之中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正在發生,無數人從睡夢之中驚醒過來。

    他們披上衣物沖出門,卻看到村落中央正站著那個平日里教導他們、給村子里充當治療師的女孩子。

    “蘇菲雅小姐!”

    “各位請止步。”少女回過頭,她雪白的兜帽之下的容顏這一刻顯得格外神聖:“請記住我的話,牢牢地追隨你們領主大人的腳步。”

    “只有他。才能挽救這一切——”

    她伸手向前一點,夢境的世界從她腳下蔓延而出,那是一個**於世外的世界,它的名字叫做布諾松,北風之國。

    一個偉大的意誌正停留在這個世界的另一頭。

    在迷霧峽谷之中。

    重重迷霧仿佛被賦予了生命,湧動起來。迷霧之後,巨大的眼瞼正在緩緩張開,露出一只冷漠而又美麗的瞳孔。

    那翠綠,洞徹心扉。

    “瑪莎——”

    低沈的聲音喃喃自語。

    群山發出轟鳴。

    樹海之上,精靈與德魯伊們震驚地看到整個信風之環的氣象異常正在發生劇烈變化,雲環消失了,瓦爾哈拉的群山紛紛崩塌,一頭巨獸抖擻著毛發,從碎石之中緩緩站了起來。

    這頭優雅的生靈仿佛是從蒼之史詩上走下來的傳說。它仰起頭,對月長嗥,四足踩在半島之上,龐大的軀體上接天穹,下據大地。

    她在最遙遠的傳說與神話之中有一個名字。

    眾神稱她為埃希斯。

    眾狼之後。

    ……

    主教的臉色已經完全變了。

    擺在他面前的水晶正在一片片的化灰,這意味著半個魯施塔的掌控都已經失去了,他以為這不過是小小的報複,但在區區十分鐘之內。他的信心就被徹底擊潰。

    “他們怎麼做到的!”

    “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眾教徒也是一片兵荒馬亂,狼行於世。這是末世之前的景象,可這麼多事情又怎麼會偏偏湊巧地湊在一起?

    “主教大人,得想個辦法!”

    “還能有什麼辦法?還能有什麼辦法!?”主教大人緊握著拳頭,指甲都快掐到肉里,他尖叫道:“沒辦法了!只能加快儀式!”

    “可那樣的話召喚不出完全體。”後面的人變了臉色。

    “來不及了。”

    主教臉色差得可怕,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完全打亂了他的布置。他現在總算搞清楚了對方是何方神聖,可他做夢都沒想到區區一個埃魯因來的小貴族的報複是如此的可怕。

    他心中無比後悔,早知道就應該更謹慎一些,雖然龍後大人的吩咐一定要完成,但……至少可以更隱秘。更完美一些。

    然而這個世界上的後悔只有苦楚的回味,沒有重頭來過的機會。

    “即使是不完全體……”主教握了握猶如發皺的橘子般的拳頭,咬牙切齒地道:“也夠了——”

    他惡狠狠地盯著漆黑夜空中那一輪銀線,那像是兩輪月亮疊加在一起形成的壯觀景象,只是前一輪月亮漆黑如墨,仿佛只是陰影。

    “黃昏、黃昏,不,黃昏……也不過如此。”

    這是牧樹人數以千年來的計劃,他們必須成功。

    自從他們與世界之環決裂以來,就在不斷施行著自己的主張,什麼真理會,什麼世界樹機構,什麼大地軍團,什麼仲裁者,都通通沒有用。

    神民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敗。

    只有他們才能拯救這一切,從枯萎、灰燼之中誕生,萬物與自然的平衡,殘酷而脆弱——

    德魯伊們的信條,豈不正源於此?

    ……

    “必須回報女王陛下——”

    卡塞特的話戛然而止。

    他看到一點銀光,仿佛從遙遠的天際射來。

    暴民們正在彼此推擠,相互後退,一頭血色的邪神之子被漫天的黑霧撕扯成了碎片,那湧動的黑霧之中點點綠芒透射著冰寒之意。

    “那是狼……”他的副官在身後訝然道。

    “我知道。”炎眷騎士的心情卻遠比之前更低落:“你讀過蒼之詩麼?”

    “什麼?”

    “你讀過蒼之詩麼!”卡塞特惡狠狠地回過頭,一把揪住後者的衣領,大聲喝問道:“蠢貨?”

    “在下……在下……”那副官顯然嚇傻了。

    “那是狼,你知道嗎?”

    “我……”

    “狼行於黃昏之前,”炎眷騎士眼中露出絕望的神色:“黃昏之龍沒有死……我們完了……”

    他眼中的銀光正在變得明亮起來。

    黑霧像是潮水一般漫過難民的頭頂,湧向城墻,無數利齒隱於其間,當它們掠過柔軟的人體,像是無形的利刃,掀起一道道血浪。

    慘叫聲此起彼伏。

    士兵們臉色慘白,這樣的戰爭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想象之外。

    炎眷騎士一把推開他的副官,後者踉踉蹌蹌地向後退去,他拔出長劍,劍光閃耀有若流星。“你們下去。”

    “騎士大人?”副官嚇得呆住了。

    “滾下去!”卡塞特怒吼道:“這不是你們該呆的地方!”

    “可是……”

    “沒有可是。”騎士拍著自己的胸口,驕傲地答道:“我是卡塞特(洛特謝爾的騎士),我為炎之王駕前驅(一百二十騎士之一),這里(此地),正該當是我的埋骨之地(乃為折劍之所)。”

    千古之言,彼此重疊,仿佛兩個聲音同時響徹城墻之上。

    正是炎眷之誓。

    眾人仿佛看到一個虛幻的身影融入到卡塞特的身上,仿佛看到千百年前在聖白的平原之上,一百二十騎士指劍為誓,畢生追隨那個偉大的背影。

    “下去吧。”

    卡塞特反手一劍,紅色的光幕從他身後升起,那背後黑霧高漲,無數恐怖的巨狼在其中翻騰磨牙。

    光幕立刻吱吱作響。

    騎士臉色一白:“快,我只能支撐片刻。”

    士兵們早已嚇得腿軟,嚎哭著從樓梯上滾落下去。只有副官一個人回過頭——他至少也是一個騎士,此刻心中的勇氣戰勝了對於死亡的畏懼,然後他也看到了一點銀光。

    這銀光與炎眷騎士眼中的別無二致。

    “你還不走?”卡塞特怒吼道。

    “大人,那是……”

    “哢嚓——”

    一頭幾乎有城樓大小的巨狼咬碎了卡塞特身後的光幕,張開漆黑的巨口,就向炎眷騎士半身咬去。

    但它還沒來得及合攏上下顎,一道銀線便已經從它的後腦穿刺而過。

    副官大大地張大嘴巴。

    一人一騎,駿馬四蹄騰空,騎士手持長槍,猶如一線銀光,手中長梭筆直向前,黑霧四散飛舞,一頭銀發猶如逝去的月光一般一根根在半空之中飄揚。

    “千軍——”

    “——一擊!”

    梅蒂莎的聲音響徹要塞上空。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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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1 18:34: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幕 凡世之幕 III

    嗒嗒嗒嗒,空寂的走廊上傳來有規律的腳步聲,侍者看到從暗處顯露出身形的來人,恭敬地彎下腰去。

    “龍後大人,您回來了,女王陛下正想見您。”

    “哦?”

    “陛下很關心外面的情況。”

    “外面很糟。”

    格溫多琳停下腳步,站在走廊中央,宴會的燈火透過鏤花的窗戶,落在她一半臉上,使得她像是一道剪影,一半各在光影之中。

    她笑著回答道:“但尚在掌控之中。”

    侍者楞了楞,不知道該當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又不敢擡起頭,心中惶恐不已,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大人會和他說這麼多。

    在宮廷之中,知道得太多,可不是什麼好事。

    但格溫多琳卻沒心思找這樣一個小人物的麻煩,她看向窗外,薔薇園中燈火通明,人影交錯,貴族們醉生夢死,沈浸在權力與物欲的迷夢之中。

    但天空之上卻烏雲密布,低低沈沈的雲層上恍若有無數邪靈狂奔,遠處外城火光沖天,柱柱黑煙勾勒出末日之前的景象。

    這怪誕的一幕v,多麼像是最後的狂歡。

    “無論如何,都不會比眼下這個時代更糟了。”

    “龍後大人?”

    格溫多琳笑了笑:“一個玩笑。”

    她看著窗外,目光皆落在那壯美的月食景觀之上,庭院之中的客人們也都在註視這突如其來的天文景觀,但兩者之間眼中所蘊含的色彩截然不同。

    龍後輕輕吸了一口氣,對侍者說道:

    “被擋住的月亮是謊言之月寇華,她是埃希斯的長女。”

    “而擋住她的月亮沒有名字,數千年以來巫師們也不曾記載,只有女巫們對它有只字片語的描述。在數千年之前,它的確曾經出現過。”

    “它是第十三輪月,黑之月。”

    侍者不明就里,終於忍不住擡起頭,看向這位大人。在他的印象中,這位大人沈默寡言。不是一位喜歡說話的大人。但今天給他的印象,卻截然相反。

    格溫多琳看侍者愕然的面孔,不由得搖頭嘆了口氣,心中隱隱感到有些寂寞。

    這是如此偉大的時刻。

    卻註定沒有人可以分享她心中的情感。

    數以千年來的無數失敗,然而終將在此刻終結了,歷史就像是一本無聲的書,在上面只有人證明過往的對錯。

    她側耳傾聽,仿佛聽到了歷史長河之中數不清的竊竊私語:

    “……如果失敗了,那又如何?”

    “這個計劃。恕我不能認同。”

    “指揮官閣下,到反攻的時間了。”

    “你,殺不死我……”

    “從今天起,世界之環不複存在了。”

    她動了動嘴唇,仿佛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沒有發出聲音來。

    xvi:the tower——

    失落的月亮,奪走了光。

    ……

    布蘭多緊跟在梅蒂莎身後,從黑霧之中走出。那霧氣形成的巨狼,狂暴地在他身邊吠叫。張開利齒想要咬下他一條胳膊,但它們還沒能靠近布蘭多的身體,就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擊碎,又重新歸於混沌之中。

    在布蘭多身後,夏爾、阿爾卡、安德麗格姐弟、三名女武神還有一眾貴族依次走了出來,跪倒在地上的卡塞特愕然地看著他們。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小尼德文和老尼德文身上,忍不住身形微微一震:

    “宰相大人!”

    這聲宰相大人,自然是沖著老尼德文去的,對於貴族圈子內的任何人來說,六十年前的這位老宰相與六十年後的這位年輕的宰相孰輕孰重。是毋庸置疑的。

    但老尼德文對於他恭敬只微微點了點頭,並沒有打算回應什麼,在他執政的時代,就算是面對聖座,他也是勿需低頭的。

    布蘭多打量卡塞特身上炎眷騎士的鎧甲。

    他站在城墻之上,黑霧便在他身後止步,這神異的一幕,令城上城下所有禁軍都不禁屏息。

    “我是布蘭多。”

    布蘭多忽然對半跪在地的卡塞特開口道:

    “布蘭多卡迪洛索,大地劍聖達魯斯的孫子,埃魯因王國的伯爵、使節團團長,灰之劍聖梅菲斯特的學生,瓦爾哈拉的領主,高地騎士。”

    “去告訴白銀女王,我來了——”

    卡塞特一時竟呆住了。

    布蘭多卻並不給他回答的機會,將手一推。在所有人眾目睽睽之下,包括卡塞特在內,城墻之上的所有士兵與他的副官一起,瞬間出現在了城下人群之中。

    “空間要素!”

    有人忍不住低呼出聲。

    布蘭多卻站在城頭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所有人:“去吧,這里已經不需要你們防守了,去告訴女王陛下,她邀請的客人到了。”

    卡塞特下意識地撿起自己的劍來,但他還沒來得及站起身來,就聽半空中那個精靈女騎士冷冷地對他說道:

    “騎士先生,我救了你一命。”

    卡塞特一下僵住了。

    布蘭多也搖了搖頭。“你打算對陛下的客人出手麼?”

    卡塞特盯著他,怎麼看也不覺得對方像是女王陛下邀請的客人,或許不請自來的客人還差不多。

    但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應當怎麼回答。

    “我會稟報陛下的。”

    他招了招手。

    禁衛軍一哄而散,眼下發生的一切太過離奇,早就超出了他們的承受範圍,再說連炎眷騎士大人都認可了,他們又有什麼理由留下呢?

    老尼德文看著散去的人群,又看了看一旁的年輕人,不由得輕輕搖了搖頭:“你越來越像你的祖父了,伯爵先生。”

    “卡迪洛索家族滿門人傑,皆是英雄好漢。”花葉大公也奉承了一句,他是看在寇華制造的這恐怖威勢之下才說出這話的。能夠控制這樣一位手下的領主,本身就代表著無窮的價值。

    說完,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滿意地對後者點了點頭。

    法伊娜一時間竟有點心慌意亂,這位千金小姐豈能看不出自己父親目光意有所指。

    布蘭多卻並沒有在意這些稱贊,待到禁軍離去之後。他才皺著眉頭回頭看了一眼這漫天的黑霧。他比所有人都看到的更多,黑霧之中奔行的狼群在他眼中清晰可見,那是芬里爾之子,他曾經在信風之環見過的最強大的魔狼之一。

    他心中想的是,什麼時候寇華又恢複到了這樣的力量水準,他竟然完全不知情。他記得按照後者的說法,她不應當是需要數百甚至上千年才能恢複力量麼?

    遊戲之中的埃希斯,不也正是如此?

    “這是寇華小姐弄出來的?”夏爾也靠近他小聲問了一句,這位年輕的巫師侍從盯著漫天的黑霧以及天邊的那輪月食。同樣顯得面色凝重。

    布蘭多搖了搖頭。“或許是,不過現在管不了這麼多了。”

    他招手讓阿爾卡過來:“阿爾卡,從這里能看到勝利廣場麼?”

    “前面就是。”阿爾卡這個時候竟然還能保持頭腦清晰,足見這個年輕人的膽大冷靜,他指著前方答道:“您看到了嗎,大人。”

    “很好,”布蘭多點頭:“帶我們過去。”

    ……

    “陛下,龍後大人她回來了。”

    侍者匆匆從側門跑出來。在白銀女王耳邊低語了一番。這位女王陛下回過頭,有些淡然地答道:

    “喔?她不過來見我麼?”她雖然表面上仍顯平靜。但略微皺起的眉頭卻顯露出心中的想法。

    “龍後大人說她不宜在公眾場合出現。”

    白銀女王回過頭,看了正在舉行中的宴會,倒是點了點頭,眉頭舒張開來,認同了這一點。“那麼外面是什麼情況,她有說麼?”

    侍者猶豫了一下。斟酌道:“外面的情況不太好,陛下,不過龍後大人也說了,一切尚在控制之中。”

    “她還說了什麼?”她沈思了片刻,關切地問了一句。

    “她說。”侍者想了想,大概在思索這句話的意思:“一切按計劃進行。”

    女王陛下聽了這句話,沈默了片刻,才擺了擺手。

    “你下去吧。”

    侍者連忙躬身告退。

    白銀女王回過頭,目光從宴會之上一一掃過,這場宴會舉辦到現在,氣氛已不像是開始時那麼融洽,天空之中的異像是任誰都能看到的,貴族們彼此也在竊竊私語,更多的人將註意力轉向了月食的景象,而非先前那樣她新冊封的女伯爵才是宴會的中心。

    不過她並不以為意,她的目光掠過眾人的頭頂之上時甚至顯得有些空洞,她厭倦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淡漠的眼神之中充滿對於凡世的不屑。

    在主人都表現得興趣缺缺的情況之下,只有年輕人們或許還有互爭風頭的力氣。

    人群之中,茜臉色蒼白,咬著牙關地看著自己面前這個高大的男人。

    對方簡直不像是一個人類,或許更像是某種野獸,他比一般人高大得多,就算是科魯茲貴族中最高的個子,在對方面前都要矮上一個頭甚至是更多。

    對方同樣低頭註視著她,雙眼中毫不掩飾強烈的占有欲,那充滿了侵略性的目光叫茜十分難以忍受。

    要不是還有人擋在她面前的話。

    奧格奧斯王子十分不滿地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年輕人,他當然知道對方是克魯茲貴族,而且恐怕出身還不低,不過當他看到茜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個女人必須是自己的未婚妻,是上天賦予他最好的那一匹母馬。

    任何人也攔不住他——

    至於先前的不屑,這會兒早就煙消雲散,連帶他對帝國的觀感都好上了不少,當然除了眼前這個令人不快的家夥之外。

    “你知道在瓦拉契,我是怎麼對付那些不長眼睛的家夥麼,”奧格奧斯露出雪白的牙齒,像是一頭狼在微笑:“我會把他的頭割下來,把他的頭皮剝下來,制成我的戰袍。我曾經有十七個仇人,而現在我的戰袍已經完成了一半。”

    攔在茜面前的亨里埃特輕笑了兩聲,權當沒聽到這威脅似的,不屑道:“我不關心野蠻人有多少種手段來展示他們的蒙昧無知,我們在場每個克魯茲人的祖先都曾在大平原上經歷過茹毛飲血的時代,我們會把這當做光榮麼?”

    他呵呵一笑:“不過看來奧格奧斯王子的確是會的。”

    奧格奧斯的臉色冷了下來,這頭人形野獸心中明白,比嘴皮子的功夫,就算是十個他也未必是這些帝國貴族的對手,不過他有他的手段,他下意識地將手按在了腰間,那里有一柄獵刀,作為一位山民貴族能帶刀進入薔薇園,也是女王陛下特許的。

    不過立刻有不少人註意到了他的動作,遠處王室的騎士立刻拔出劍向這邊趕了過來。

    康拉德也嚇了一跳,趕緊去拉自己的同伴,但亨里埃特卻不為所動,輕蔑地看著對方的動作:“有本事你就在這里動刀子,野蠻人。”

    “你侮辱我。”奧格奧斯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來。

    “你自己侮辱你自己。”年輕人針鋒相對:“對一位貴族女性動手動腳,這就是王子殿下的修養。”

    “她是我的未婚妻!”

    “在陛下同意之前,並不是。”亨里埃特補充道。

    奧格奧斯終於無法忍受,發出一聲低吼,就要向亨里埃特撲過去。

    但正是這個時候,人群卻發出一聲低呼,紛紛向兩邊退開,他們看到一道人影忽然穿過庭院,分開人群來到女王陛下面前。

    那是一名騎士,穿著王室騎士的甲胄,他半跪在地上,高聲對臺階上的女王陛下喊道:“陛下,廣場上的防線被沖開了——”

    防線被沖開了?被誰沖開了?

    人群頓時一怔,有人下意識地竊竊私語起來,那邊的騷動頓時影響這邊的年輕人,奧格奧斯王子與亨里埃特的動作也緩了下來。

    卻聽女王陛下答道:

    “來者是誰。”

    她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是……”那騎士猶豫了一下:“是達魯斯卡迪洛索大人的孫子。”

    達魯斯卡迪洛索大人是誰?他的孫子又是誰?貴族們一陣愕然,作為帝國的上層貴族圈子,他們往往對那些出名的家族或者是人名了若指掌,而更進一步的,甚至能一眼認出代表不同貴族與家族的紋章與之間的區別。

    這本來就是貴族的本能之一,也是他們之間交際的重要手段與本錢。

    但這一刻,帝國的貴族們卻對這個名字顯得有些茫然無措,這個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時卻又無法記起來,叫他們暗叫糟糕的是,顯然女王陛下是認得這個人的。

    那情況有些微妙了。

    貴族們正在苦苦思索時,白銀女王卻微微一笑,仿佛胸有成竹一般,她轉過頭,所有人仿佛都以為這位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正在看自己,但只有人群中的茜明白,她看的是她——

    那一刻她如墜冰窟,她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那一刻少女反而冷靜下來,她微微握緊了拳頭,仿佛下定了決心。

    “奧薇娜,我需要您的幫助……”

    在她虛握的手中,一支閃爍著銀色閃電的青色長槍的虛影正在緩緩化為現實。

    它的名字,

    名為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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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2 23:03: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一幕 凡世之幕 IV

    茜的身心在那一刻皆沈入內心世界,周圍的喧囂變得遠離,她身邊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看向白銀女王所在的方向,而人們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討論什麼,但她卻聽不到半點聲音了。

    整個世界變得無比的安靜,萬籟俱滅,只有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主宰著她的內心。

    “領主大人來了。”

    “必須提醒他這是一個陷阱!”

    數月以來所見帝國的強大與威勢根植於少女內心深處,帝國貴族的高高在上與冷酷就像是一柄塗了劇毒的利刃插在她心口,時時刻刻侵蝕著她的勇氣,只有在噩夢的最深處,她仿佛才能親眼看到那個結局。

    看到布蘭多為了救她而死,看到瓦爾哈拉的一切灰飛煙滅,看到所有人的心血都化為灰燼,而那些她所熟悉的一切,那片她內心中脆弱的依靠與支柱,徹底崩塌、不復存在。

    “不、不……!”

    “我可以改變這一切……”

    心靈中仿佛產生了一個聲音應和道:“你可以。”那是奧薇娜的聲音,輕靈柔和,像是一種引導,告訴她千百年前,人們是如何講述另外一個故事的。

    那位長眠於伊蓮湖底的騎士,名為天青

    “因為這是你的命運(也是我的命運)。”

    “你將主宰它(就像凡人主宰自己的命運)。”

    “終有一日(終有一日)。”

    兩個聲音在她心底重合。

    她看到一把劍,矗立於萬峰之巔。她又看到一位騎士,在暴風之中指著自己的長槍起誓,字字鏗鏘,猶如銘刻於金石之上。

    仿佛從那一刻起,一個新的時代降臨了。白銀之民隱入山林,黃金族裔不再貪眷王座,而在大平原的另一端,一群黑鐵的子民正從荊棘與蒙昧之中走出。

    那一年的盛夏,繁星布滿夜空,代表著黑暗之龍的星座仍舊主宰著整個南半天空。而對於這些人來說,他們並未想過太多,只是用迷茫的目光透過搖曳的火把光輝,眺望著平原之外。

    而那裏,正是一個嶄新的世界。

    更替之年

    炎之王吉爾特率領人類穿過大平原,抵達奧索帕鄂。

    就像是歷史的長河不可阻擋,而眾神們的祝福,終為凡人所得,這便是凡世的開端。也是諸神留下的最後之語。

    少女輕輕回答道:“我”

    “是天青的騎士(是茜)。”

    少女的心中這一刻充滿了決絕之情,甘願奉獻一切來挽回某個必然的結果,仿佛整個世界為之傾覆,也比不上此刻她心中的某一個念頭。

    金色的火焰在她的雙瞳之中燃燒起來,凡人的血脈淡化了,她的雙眼變成了純銀的顏色,然後逐漸轉化為金色,仿佛敏爾人的血統。在這樣一位崇山之子的少女身上顯聖了。

    火焰之中,布滿了回憶。時間如水流逝,恍若昨日重現,她看到冷杉堡雕花的窗欞,某個午後溫暖的陽光和煦地穿過彩色的玻璃,落在那間充滿了她回憶的房間中。

    少女虛弱地躺在床上,雙手捧著大人送她的金蘋果。那聖物的汁液猶如甘甜的泉水,流淌在她的心間。

    她看到高大的身影站在床前,嚴肅地告訴她:

    “終有一日,茜,你會去追尋屬於你的幸福。”

    “這樣的幸福……”

    山民少女眼中忽然淚水滿溢。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真實含義:“……原來就是主宰屬於自己的命運。”

    那怕是最為平凡的命運。

    但沒有任何人可以幫他人作出選擇。

    何為命運

    那是劍也是火,是鐵也是血,是傳唱的詩篇,多舛的人生,但歸根結底,是抉擇。一旦作出抉擇,命運之劍便回到凡人手中。

    茜此刻正手握此劍。

    依稀之中,她仿佛看到數以千萬的大軍駕著奇異的載具向著半空之中漆黑的圓月發起了沖鋒

    她看到飛翔的巨龍,奇異的構裝生物,女武神,巨人,各種神話之中才存在的生靈,數以萬計地向著雲層之上的巨影發起攻擊。

    她看到銀眸尖耳的精靈,身穿雪白長袍的巫師,人類,矮人,怒吼著向著地平線上漆黑的大軍發起反擊,成千上萬的軍隊彼此廝殺在一起。

    然後她看到了自己。

    一個紮著火紅色的長長馬尾,皮膚黝黑,緊咬牙關,眼中滿是不屈的少女,在十四歲與十九歲之間的年紀彼此切換著。

    這是一個來自於夏布利群山中的女孩子,她本來應當是那麼的不起眼,但命運的巧合卻使她此刻站在了此地。

    而這一刻,她要做一個與先賢們同樣絕不後悔的決定。

    茜舉起了手中的長槍,雲層之上似乎隱有共鳴,一道光柱隨即穿透雲霄,直插而下。

    天青之槍一連解開四道封印。

    一道無形的波紋向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宴會之上頓時一片混亂,還沒反應過來的貴族們被沛莫能與的力量推得七倒八歪,騎士們面露驚愕之色,拔出長劍正向這邊沖過來,遠處宮廷巫師正在升空,口中吟誦著冗長的咒語。

    但這一切。

    在此刻的茜眼中仿佛像是定格的慢動作畫面一樣,她仰頭怒吼一聲,雲層之上頓時閃亮一片,雷霆形同連天暴雨,傾瀉而下,正在拔劍的宮廷騎士頓時向外飛跌出去,才剛剛升空的的巫師像是石頭一樣接二連三地落了下去。

    茜全身上下電蛇環繞,雙眸之中電光如熾,有如傳說之中的雷神降世,她再高舉長槍,一片電光從白薔薇之園外圍落下,外面正兵荒馬亂湧進來的禁軍頓時翻倒一片。

    她身邊的貴族已經完全退開,康拉德拉著不知所措的亨裏埃特最先一個打滾滾到了附近的桌子下面,只有那頭熊一樣壯碩的山民王子奧格奧斯還站在他面前。

    後者也是一臉驚愕。

    茜想都不想。伸出長槍就向他一指。

    一道水桶粗的電光尖嘯著向奧格奧斯橫掃了過去,這位山民王子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要不是他身邊的侍衛舍身來救,這一下估計就能要他好看,不過即使如此,兩名侍衛還是被打成了焦炭。

    可奧格奧斯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

    這一刻他眼中只有茜。也只有茜手中那表面浮著無數精美花紋的長槍。

    那是山川與風暴,大地與蒼穹的雕紋。

    只有一把槍上有這樣的花紋。

    它誕生於群山與風暴之間,長眠於崇山與大地之下。

    聖槍蒼穹。

    傳說之中山民們的聖物。

    “神魔之槍蓋博魯格……”奧格奧斯眼中皆是狂熱之色,口中喃喃自語著這把傳說中的天青之槍在山民之中的名字,他幾乎是迷醉地向茜伸出手:“你怎麼會有這東西,快,把槍給我,給你的男人”

    此刻他滿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在山民的傳說之中。擁有天青之槍的人,就可以主宰世界。

    沒錯,他就是那個命定之人,瑪莎借由這個女人將這把長槍送到了他的手上,從這一刻起,他就已經把茜視為了自己的私有物。

    他將成為山民之王,重新真正地統領瓦拉契的群山,那不僅僅是帝國的一小片封地。而是重現它原來的含義,山民們對於沃恩德的尊稱。

    這個女人。就是他未來的王後。

    還有他的槍。

    很少有人知道,奧格奧斯生來便擁有黃金上位的實力,他是天選者,山民們謹慎地掩蓋了這個消息,因為歷史上每一位天選者,最終都會改變世界的格局。

    就像是炎之王吉爾特。

    就像是埃魯因的先君埃克。

    又或者說大地劍聖達魯斯。

    奧格奧斯也堅信這一點。他生來便與眾不同,而此刻,便是命運加冕於他的實證。

    不遠處亨裏埃特躲在桌子下面,被康拉德死死地捂住嘴巴,他瞪著眼。幾乎要以為這位山民王子就是個瘋子。

    “這家夥竟然自大到這個程度?”

    而他腦子裏雖然一片混亂,但還是忍不住疑惑:女王陛下究竟在幹什麼,那難道說是真正的天青之槍?

    茜皺著眉頭。

    她敏銳地從面前這頭人形野獸身上感受到了威脅,她原本以為這個山民王子是白銀女王邀請來的貴賓,只要威脅住此人,說不定可以讓女王就範放領主大人離開此地。

    幾個月以來她陸陸續續從自己身邊的山民侍女那裏聽聞了一些關於山民與帝國之間的關系的傳聞,心中猜測白銀女王既然想要收買山民,那麼肯定不會放任這位山民王子在白薔薇園出任何意外。

    但事實的走向卻有些出乎她的預料。

    她沒想到眼前這家夥竟如此不知死活,更令她有些失措的是女王陛下恍若沒看到這一幕,在旁邊一言不發,冷眼旁觀。

    庭院之中的貴族們早就四散逃逸,從地上爬起來的騎士們第一時間重重護住了在臺階主位上的白銀女王康斯坦絲。

    而後者只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仿佛這宴會不是由她所舉辦的一樣,只是眼神微微有些異樣,仿佛在思索著什麼。

    旁邊的侍從瑟瑟發抖,不明白眼前算是個什麼局面,要說眼下正在發生的這一切可算是糟透了,非但女王陛下會因此而損失面子,皇室的威信也會一落千丈。

    可他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平日裏很註重這一點的女王陛下,此刻會保持沈默。更讓他們難受的是,這位帝國的至高者不發話,他們更不敢輕易參言。

    只能這麼哆哆嗦嗦地等下去

    場上,奧斯格斯王子向前一步,伸手道:“給我,你的槍。”

    茜皺了皺眉頭。

    她倔強的顯然激怒了奧格奧斯。

    “該死的蠢女人,你明白你在幹什麼?你竟敢對你未來的丈夫出手,在瓦拉契,我會把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女人丟給那些最下賤的人處置!”

    “這人真是瘋了……”趴在桌子下的亨裏埃特滿腦子都是這個想法。然後他果然看到茜舉起長槍,一槍向這虎背熊腰的王子殿下刺了過去,她心中抱著必死的決心,每一次出手都是全力以赴,翡翠的槍刃上帶著明亮的電光,一擊擊中奧格奧斯的胸前。

    但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

    奧格奧斯竟伸手一格一抓,就像一頭人形暴龍一樣生生抓住了天青之槍的槍刃,鋒利的槍刃切開了他的手掌,又刺入他胸膛半寸,然後便不得寸進,無數電光環繞跳躍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之上,但這位山民王子卻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冷冷地看著茜。

    ‘嘩’一聲。

    白銀女王目光炯炯地從主位上站了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龍後格溫多琳也悄然無聲地站在了這位帝國的至高者身邊。

    “真理之側巔峰的水準,就人類這個年紀來說,還算不錯。”後者答道。

    白銀女王回過頭,眼中像是藏著一柄明亮的刀子,閃爍著怖人的寒光:“三十年前,我的星術士告訴我,瓦拉契有天選之人誕生,但隨後卻了無消息,想來當年被掩蓋住的消息,果然正是此人”

    “蒼穹能傷他,說明他身上的神民之血很淡薄,雖然還是有奧丁一半的水平,可比六十年前那個小女孩差遠。”龍後答道。

    那畢竟純血神民。

    白銀女王動了動嘴唇,最終卻什麼話也沒說。

    “你打算怎麼辦?”格溫多琳回過頭來看著她。

    “可以了,讓阿嘉特麗絲她們入場罷,那個女孩可以給他,但天青之槍暫時還不能落到他手上。”白銀女王冷冷地答道。

    “達魯斯的孫子呢?”

    “一介凡人罷了,既然他來了,就不用再走了。”

    得到這個答案的格溫多琳回過頭,默默地看了這位女王陛下一眼,然後她再轉過頭去,臉上似沒有什麼多余的表情,但豎狀的棱瞳之中,卻似笑非笑。

    白銀女王最後再一臉厭惡地看了一片狼藉的宴會現場一眼,看起來這場私底下的訂婚宴已經徹底失敗,不過對在場的少數人來說,卻已經各自拿到最想要的東西。

    至於那位前來的不速之客,這位帝國的至高者並沒有放在心上,在寒露莊園一戰中她就早已摸清了對方的底線。

    此刻埋伏在白薔薇園左近的,不僅僅是只多了阿嘉特麗絲與女巫之王寥寥數人,而是匯聚了此刻帝國與皇室幾乎所有可以調用的頂尖力量。

    若是對方不出現,或許還能逃得一命,但既然來了,那就再沒有之後了。

    至於達魯斯的孫子……

    康斯坦絲輕輕搖了搖頭,關於過往的記憶,四境之野的微風,某個午後和熙的陽光,甚至是關於那張面龐,都早已隨風消逝。

    數名女巫升上了天空

    而奧格斯格正獰笑著向茜纖細的脖子伸出手掌。

    一切看似都有了既定的結果。

    但唯有一個不請自來的聲音除外

    那個聲音冷冰冰的,像是在述說著某個天經地義的故事,它的主人淡淡地說道:

    “若我是你的話,就會對自己的行為更小心謹慎一些。”

    “如此,才能在下地獄之後不那麼感到後悔”

    奧格奧斯微微一楞,隨即皺著眉頭擡起了頭來。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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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幕 凡世之幕 V

    奧格奧斯擡起頭來,灰棕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狹長的人像。他看到一位年輕人正從白薔薇之園的正門走進來,他手上沒有請柬,只有一把由碎片交織而成的長劍,碎片彼此齒合,只余下狹小的間隙,散發著暗紅色的光芒,劍上有一枚火焰的紋徽,少有人知道那枚徽記叫做‘Flame’,乃是金色之火。

    他另一只手拎著劍鞘,杉木材質,漆黑的馬皮包裹,銀扣,鞘口包鋼,那劍鞘握在他手上,挾在手彎,猶如一支文明棍。

    他穿著黑呢絨的伯爵大衣,表面灰蒙蒙的,像是久經風霜,甚至連衣角與袖口磨破了,露出線頭來,領口上別著從冷杉領臨行之前趕制出來的卡迪洛索家族的紋章:那是一柄長劍,插在棕熊的頭顱之上,卡拉蘇的黑松,高地上的熊。

    黑色的皮帶,秘銀的扣環,帶著兩個戒指,束帶上別著一個表盤似的裝飾品,衣服的下擺遮掩著同樣磨破了好幾處的馬褲,然後是長靴,格蘭艾爾特有的長馬靴,最好的皮匠鞣制的皮革,最細心的鞋匠上了蠟,打了底,鑲上了紋章,戈蘭埃爾森森林邊緣地區的特產。

    他旁若無人地走進這皇家的庭院之中,穿過千年帝都的夜風也穿過他的大衣與發絲,隨風飛舞,葉片追著他的腳步,打著旋兒卷入這園林之中,這是盛夏的最後一個月份,他踏風而來,仿佛帶著蕭瑟的秋意。

    在此之後,萬物雕零。

    卡迪洛索家族優秀的血統雖然不至使布蘭多生得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但至少也讓他成為了一個英氣勃勃的年輕人,這是騎士家族特有的印記,加上他身上特有的氣質。也幾乎可以令人過目不忘。

    在他身後,是梅蒂莎、夏爾、墨德菲斯、安德麗格與三名女武神,克魯茲人的貴族們則‘迤邐’在後,走上白街,他們好像才記起了女王陛下的余威,唯有老尼德文與花葉大公可以心無旁騖。

    在他身前。數百禁衛軍像是潮水一樣後退,仿佛遇上了什麼洪水猛獸,然而就算不是,但那也比洪水猛獸更加恐怖只要看一看外面廣場的情形,就能明白一切緣由。

    廣場之上縱橫交錯,由魔法堅固百年以來堅硬毫發無損的石板被生生犁出一道五六米深的溝壑,那裏原本有一座格蘭托底大帝的雕像,在雕像旁原本有駐紮著一隊宮廷騎士,廣場上原本有一條嚴密的警戒線。

    現在它們都蕩然無存了。

    “他是誰?”

    “這人是怎麼進來的?”

    貴族們面面相覷。有些人開始後悔參加了這個宴會,今天晚上上演的劇目顯然有些超出了他們的想象,或許幾百年以來都從未在這宮廷之中發生過。

    有些年長的貴族在眼中將布蘭多容貌自動形成對比,依稀感到這個年輕人有些眼熟,但那是幾十年前的故事,即使容他們細想,也很難記起來曾經有一個在帝國風雲一時的埃魯因人。

    而在今天,也將有一個在帝國風雲一時的埃魯因人。

    在奧格奧斯眼中看到正是如此。

    但又不全是。

    他首先註意到並非布蘭多本身。而是對方那冰寒如劍的目光,它宛若有形。將他洞穿釘在地上,根本無從抵擋。

    這位王子殿下心中的羞惱之意可想而知。

    “從沒見過領主大人這麼生氣的樣子……”

    茜怔怔地看著出現在大門口的那個高大的身影,無論她是多麼地不想看到大人出現在這裏,但這一刻,她心中都只有滿滿的安寧。

    她手一松,天青之槍哐一聲落到了地上。

    她忽然之間默默地記起來自己曾經的確是看到過領主大人流露出相似的態度的。

    那是在冷杉領的第一戰。領主大人盯著那座古老的城堡的城門,臉上的冰寒,並不遜色於此刻。

    那一次,梅蒂莎告訴她,這是為了逝去的人。

    可她並不能理解。

    或許逝去的人是值得悲傷的。但並不值得憤怒,因為憤怒也毫無價值。

    因為平民的死,本身就沒有太大價值,她生於夏布利的群山之中,見過了太多生死,瘟疫、意外、戰爭、魔物,都可以是平民的死因,他們只會被草草地掩埋起來,或許有人會悲傷,但沒人會憤怒。

    有些人就這麼消逝了,但有些人卻無法容忍,那是她見過最為特殊的一個人,一位貴族,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卻是她的領主大人。

    他殺了格魯丁,當劍刺入那位男爵大人胸膛之時,她留意到領主大人臉上並沒有復仇的快意,只有冰冷的蔑視。

    仿佛因果報應,理應如此。

    只為了一些素不相識的人。

    此刻這樣的蔑視又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是因為我麼?”茜心中碰碰直跳,腦子裏胡思亂想著:“領主大人為什麼會為我而憤怒?”

    或許這個單純的少女,永遠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奧格奧斯丟下了茜,轉過頭,冷冷地看著布蘭多,這個年輕人身上散發出的味道,令他感到受到了嚴重的挑釁。

    白銀女王在白薔薇宮的正門前停下了腳步,她轉過身,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仿佛她不是主人,布蘭多也並非客人。

    三人彼此遙望,場面上竟一時安靜了下來。

    小尼德文有些躊躇不安地想要上前,但一旁他的父親拉住了他,老尼德文臉上的皺紋在微涼的夜風中仿佛顯得更加的深沈,他輕輕搖了搖頭:

    “我是大帝的宰相,你是陛下的臣子,但我們的陛下是什麼性子,你卻不清楚。”

    小尼德文滿臉羞愧,在他有記憶以來,這還是父親頭一次和自己這麼說。

    老尼德文指著前面的布蘭多。答道:“讓我們的伯爵大人去和陛下談,等陛下心平氣和了,才聽得進我們的話。”

    “陛下會心平氣和?”

    小尼德文覺得自己這位老父親是不是腦子有些不太清楚了。

    但老尼德文卻搖頭不答,一旁的花葉大公看了他一眼,也是微笑不語。

    奧格奧斯猶如一頭棕熊般盯著布蘭多,半晌才冷冷地開口道:

    “你是誰?”

    布蘭多看了他一眼。隨即將目光轉向白銀女王。

    奧格奧斯好像被針刺了一下一樣,黝黑的臉都變得通紅起來,在他的記憶當中,向來只有他無視別人,沒想到卻被一個不知從哪裏來的鄉巴佬給赤裸裸地無視了一回。

    還是當著那麼多人面前。

    趴在桌子下的亨裏埃特看到這一幕,興奮得眉飛色舞,這家夥一把拉下捂著自己嘴巴的康拉德的手,喘了口氣道:“這家夥是誰,有性格。我認真地和你說,康拉德,我喜歡這家夥,等此地事了,我一定要結識這個家夥。”

    康拉德滿面難色:“只怕女王陛下未必會這麼認為。”

    “女王陛下?”亨裏埃特哼了一聲:“女王陛下是帝國的女王陛下,不是我的女王陛下,我是帝國貴族,我和誰交朋友。陛下管不著。”

    “你非要這麼說的話,”康拉德沒好氣地答道:“好吧。隨你”

    不過潛意識裏,他也覺得這家夥的確是有夠出格的,或許還有那麼一丁點的爽快,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有些向著對方了。

    他是個博學的年輕人,與自己的同伴截然不同,他皺起眉頭思索了片刻。忽然拍了拍後者的肩膀,“我想我知道他是誰了?”

    “那是誰?”

    “大有來頭。”

    這個時候猶如棕熊一般的奧格奧斯似乎也終於搞清楚了布蘭多的來歷,這得益於他的隨從,那隨從一路小跑到他身邊來,與他附耳兩句之後。這頭棕熊直起身來,一臉輕蔑地看向布蘭多。

    “呸,”他啐了一口:“我以為是誰,不過是個鄉巴佬。”他完全放下心來,指著茜對布蘭多說道:“她是我的人了,埃魯因來的鄉巴佬,你可以滾了”

    埃魯因人。

    貴族中總有反應快的,有人已經反應過來了什麼,“是那個卡迪洛索家族。”有人發出幾聲低呼,然後一個名字便在竊竊私語之下流傳了出來。

    它只由三個字組成。

    卻重逾千斤。

    劍聖達魯斯

    六十年之後,劍聖達魯斯的孫子又回到了帝都。

    人們看向布蘭多的眼神又發生了變化,亨裏埃特喃喃自語道:“原來是他……”

    “你和他很熟?”康拉德好奇地問道,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同伴和埃魯因的傳奇劍聖還能扯得上關系。

    “不,是我祖父,”亨裏埃特呲了呲牙:“我祖父和劍聖達魯斯決鬥,被打掉了一口牙。”

    “什麼!”

    奧格奧斯顯然沒有聽到桌子下面兩人的竊竊私語,事實上他也沒聽到人群眾流傳的低語,他是瓦拉契的山民貴族,不過與之相比埃魯因來的貴族就更加不值一提。

    在他眼中,布蘭多竟然敢威脅他,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對方只要敢後退一步,他就步步緊逼,將他的頭顱留在這裏。

    在山民的習俗之中,仇敵之間只有以血償血一途。

    但他沒想到的是,布蘭多對他的回應是如此的簡單而直接。

    後者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開口道:

    “你記性太差了。”

    一旁的茜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嗎,意識到自己的領主大人要對奧格奧斯出手,她連忙喊道:“大人,他……”

    他有真理之側的實力……

    這句話少女硬生生沒有說出來。

    因為她看到布蘭多擡起手,與奧格奧斯王子相隔百米,後者毫無征兆地就像是迎面撞上一頭巨龍,整個人轟然飛了出去,撞進白薔薇園左側一片建築群之中,就仿佛這頭棕熊並非是什麼真理之側的高手,而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一樣。

    只不過普通人顯然不能把一棟建築十幾層內外墻給撞個對穿。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

    有些人還在為這位達魯斯的孫子擔心,顯然奧格奧斯王子並不見得那麼得人心,不過經過先前的一戰,在場的貴族們或多或少對這位山民王子的實力有所認識,那個山民少女一出手就將數十宮廷騎士打得屁滾尿流,而卻拿奧格奧斯毫無辦法。

    前者雖然不比炎眷騎士,但至少也有黃金中上位的實力,後者的實力更可想而知,達魯斯的孫子看起來不過十九二十歲的年紀,怎麼可能是那頭人形棕熊的對手。

    從心態上來講,貴族們認同人類還是要比認同棕熊來得積極得多。

    但顯然接下來發生得這一幕顛覆了所有人的人知。

    這一刻在場的所有貴族心中都生出一個想法:“不愧是達魯斯的孫子。”作為帝都人來講,他們顯然是對六十年前的那位風雲人物記憶深刻的。

    而對於一些較為年長的貴族來說,仿佛又看到了六十年前的那位帝國貴族的噩夢。

    建築還在持續發生垮塌,砂石沙沙滾落,白薔薇園之中一時間寂靜一片。

    白銀女王終於開了口,只有冷冰冰地一句話:

    “放肆,拿下他。”

    四位女巫在半空之中。

    阿嘉特麗絲打開了布諾松之國的大門,她生怕布蘭多再一次重復上次的伎倆,從她眼皮子底下逃脫,因此第一時間先張開了自己的極之平原;孤高之丘倒映下的星空一片漆黑,猶如流水一般在天空中展開來,仿佛一張虛空的巨口。

    但她才剛剛觸及到這扇大門,就聽到一個令她心神俱碎的聲音。

    “滾”

    這位金海的女巫還沒反應過來,就噴出一口鮮血,直接從半空中墜了下來。在她身邊,女巫之王臉色大變,將手再銀色的法則之線上一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另一邊的老嫗哆哆嗦嗦地喊道。

    “埃希斯,埃希斯在布諾松……!”

    但可惜她的聲音註定沒有太多人能夠聽到。

    因為更多的人正在升空。

    一位、兩位、三位,捧劍者布雷德利,獅之劍聖威勒克,以及聖康提培宮雙璧中的另一位,疾之劍聖雷奧。

    接著是帝國之門,炎眷騎士團大團長理查德,鏡之界的領主,無光之返羅耶爾,還有他的老對手塞班。

    這些幾乎都是先前在寒露莊園一戰之中的老朋友,老面孔。

    但接下來的,卻是另一些布蘭多在遊戲之中才見過,或者說聽說過的如雷貫耳的名字。

    首先是近衛軍團長塔裏耶,以及炎眷騎士團的另外三位三位副團長,銀灰之瞳費恩,著聖者馬克西裏,苦修士尤裏安。

    至於另外三位,布蘭多沒見過,也從未聽說過,想來是克魯茲皇室隱藏的力量,這也不足為奇。

    但令他微微瞇了瞇眼睛的是最後升空的人。

    龍後格溫多琳。

    十六極境。

    一位聖賢。

    宛若夜空的群星,閃耀一時。

    而在群星之上,無數炎眷騎士正在升空,星星點點,環繞在明亮的恒星之間。

    在場的所有帝國貴族都不自由主地仰著頭,張大了嘴,也不知是因為如此盛大的場景,還是為了引出這場景的人而驚訝。

    在星空之下,白銀女王以這幅帝國的夜空為背景,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布蘭多。她沈吟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

    “達魯斯的後人,你有你祖父所沒有的特質,那就是不自量力。”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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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17:53: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三幕 凡世之幕 VI

    這便是神許應你之地。

    它明耀天空,宛若光流。

    你的智慧,奔騰有若火焰,

    你的王冠,高貴似若星辰;

    你是先民的王,是神之子民。

    世人皆有福了,因為神與國,智與靈,皆已降臨。

    《艾爾諾瑪七行詩》,拉堪圖……

    康斯坦絲的聲音低沈而悠長,它穿過白薔薇之園的庭院,穿過森林,講述著六十年前的過往:

    “你的祖父,劍聖達魯斯驚才絕艷,是百年一出的人物。而他的血脈同樣高貴,他是流焰之年降生於卡拉蘇的許應者,是卡迪洛索家族的驕傲”

    “而你呢?”

    “你生於卡迪洛索家族,獲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殊榮與驕傲,你是幸運的,然而你不知進退,大地劍聖的名頭並不能一直庇佑你走下去,卡迪洛索家族在帝國面前也不算什麼。”

    “我給過你機會了,可惜你沒有珍惜”

    白銀女王輕輕擡起右手,伸出食指,少女似的指尖,纖細而又修長,一滴金色的血液從指尖上飛出,輕輕融入前方的虛空之中。

    凡人終究無法理解這個世界,那怕他天賦再過出眾,但就像是再聰明的猴子也只能在猴子群中稱王稱霸一樣,達魯斯曾經是那樣優秀的應許者,然而他的後人卻看不到這樣一滴血液從自己身上流出,這便是純凈的血脈,黑鐵之民身體中流淌的汙濁的血液,又豈能與過去那個光輝耀眼的時代相提並論?

    這便是凡世的悲哀。

    “那個女人的血脈也有相當程度的純化了。”女武神之首的布倫希爾德忽然開口道。低沈空洞的嗓音如同低語一般縈繞在眾人耳邊。

    “看來這位女王陛下的實驗也並非一籌莫展。”夏爾答道。

    只有梅蒂莎並沒有在意這個,康斯坦絲的話令這位小公主略微感到有些不快,她說道:“領主大人並沒有依靠任何人,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出生,他才二十歲。這樣的經歷就算再我的族人之中,也足以譜寫史詩。”

    “到也並非前無古人。”

    “我?”梅蒂莎搖了搖頭,柔聲說道:“我比不上領主大人,我再怎麼說也是公主,族人在我身上傾註的心血並不比任何人少。”

    夏爾笑著拍了拍這位小公主殿下的肩膀,他開口說道:

    “人的一生宛若天空的星辰。我們看到繁星點綴夜空,往往忽略了其中最為耀眼的光芒,然而有些人生來就是要明耀一個時代的”

    “愚者們無從知曉這一點,因此歷史與書卷中才會寫滿了神話與傳奇。”

    這是一個沈重的時代。

    凡人們失去了眾神的寵愛。

    數以億計的燈火熄滅了,人們借由著對於先賢的敬仰。在黑暗之中艱難前行,他們在苦難之上建立起王國與城邦,在荒野之中點燃了火把。

    文明的光輝,終究還是傳承了下去。

    但人們對於過去仍舊懷著這樣或是那樣的眷念,有人沈湎在過去中裹足不前,但有人卻不願意在安然的回憶之中沈溺死亡。

    有人邁出了腳步,有人先行於眾人,正是這樣。敏爾人之後,才會有四個帝國屹立於大地之上。

    先行者的名字,被篆刻於石碑之上。然而千年的風霜,石碑上的名字終究還是模糊了。

    風後聖殿之中,法恩贊的聖宮之中,兩對平靜的眼神各自顯露出沈湎之色,白港之外,鐘聲回蕩著提醒港口之中的眾帆準備躲避風暴。

    威廉.匹斯特看著滿天的暴風雪。邪龍芙西婭龐大的身形正在漸漸淡化,她的聲音從滿天的雪風之中傳來:

    “我們元素疆界再見。布加人。”

    時刻已至。

    三百七十年來沃恩德有一八四十七個許應者降生,其中天選者十三人。近百年來,這個數量增加到了一半,自從第一紀元以來,歷史的進程似乎閃耀著天才的名字,每一顆耀眼的星辰,都深刻地改變了這個世界的軌跡。

    但布蘭多沒有告訴白銀女王:

    這並非是凡人的血脈重新純化的征兆,關於眾神的時代也早已永遠地過去了,黑暗之龍不會再降臨,敏爾人的國終將成為書本之上殘缺的字句,一個新的時代的確即將來臨,但它帶來的不是光輝的過往。

    而是血腥的戰爭。

    這便是凡世的塵戰。

    布蘭多舉起了長劍,碎片與碎片的空隙之間流露出一絲絲耀眼的金紅色光芒,他珍惜的不是別人施舍的機會,而是切切實實的自己身邊的人。

    可惜這些,他都不會說出來。

    因為他明白,對於某些人來說,它們毫無意義。

    這是一個只有少數人才明白的道理,用數以萬計的流血與死亡總結出來。

    最先沖到他面前的是炎眷騎士團的大團長,帝國之門理查德,他舉起劍,手中的炎之刃與騎士團長的劍相交,繼而發出銳利的鳴響,火星從兩把劍的劍刃之上綻射而出,連續三劍,兩個人各退一步。

    嘩啦啦,奧格奧斯王子從廢墟之下扒拉出半個身體,灰頭土臉地掀開石板爬了出來,血紅著眼睛看著這一幕,這是極境的戰爭,但他卻恍若未聞。

    他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大苦頭,簡直是奇恥大辱。

    在瓦拉契還有父王壓在他頭上,但在這裏卻沒有任何人管得住他,這位王子殿下性格之中魯莽缺陷的一面無限制地被放大了,他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去檢查傷勢,而是去摸索自己的佩刀。

    “真是有眼無珠……”

    “真是不知死活……”茜剛剛招手使蒼穹回到自己的手上,便聽到奧薇娜譏屑不已的聲音從腦海之中傳來:“一個區區不知道多少代的混血神民。也敢口出狂言,她根本不知道你的領主大人……”

    少女忽然住了嘴,只撇了撇嘴道:“哼,自不量力。”

    茜聽得不明就裏,她現在滿心焦急。卻發現自己仍舊無法幫上布蘭多的忙,因為神之血的緣故,她一直徘徊在黃金巔峰的水準,甚至還沒有開化要素,在蒼穹的幫助下勉強能橫掃真理之側初期之前的對手,但對上法則巔峰甚至是極境的戰鬥。仍舊有心無力。

    奧薇娜仿佛察覺了自己主人的心情,開口道:“那兩個笨蛋鬼迷心竅,你何不幫他們一把?”

    “我?”山民少女微微一楞,琥珀色的眸子裏都閃耀著明亮的光彩:“我能幫上領主大人的忙嗎?”

    “嗯,你實力是太弱了一點。不過這也正常,你也不必氣餒,你知道嗎,歷史上有幾位極為強大的人物,其實都不算什麼天才,但通過後天的努力,一樣能夠讓自己的名字銘刻於歷史的長河之中。”

    “我要怎麼才能幫上領主大人?”茜只定定地問道。

    奧薇娜的虛影浮現在她身邊,她淡淡地看了戰場一眼:“很簡單。他們想要在血統上壓制你的領主大人,你何不得償他們所願,把所有的權限通道都打開。讓他們見識一下你那位領主大人的手段”

    “把權限通道打開?”

    “權限就是血統,笨姑娘。”

    “提升自己的血統?”茜楞了:“我怎麼能做到?”

    “不,”奧薇娜一個勁地搖頭:“你們領主大人沒有說錯,你真是個笨姑娘,血統可由不得你主觀提升,我的意思是讓你打開所有的權限通道”

    “打開所有的權限通道?”茜楞楞地再問了一遍。

    “很簡單。你是天青的騎士,你的權限來自於仲裁之門。本來就是監督者與管理者,這是你的職權範圍。”

    “我應該……怎麼做?”

    “口令”

    “口令?”

    帝國之門騎士正與布蘭多打得難解難分。威勒克又加入了戰團,然而場面同樣是勢均力敵,仿佛在短短幾個小時之間,後者的實力又提升了一大截。

    後加入戰鬥的威勒克不由得感到膽寒,這個年輕人實在是太可怕了,對方才多大?他也聽說過關於六十年前劍聖達魯斯的傳聞,但難道說卡迪洛索家族個個都是這樣的變態?

    他卻不知道布蘭多在寒露莊園一戰之後總算有時間鞏固自己空間與時間要素的新特性,作為存在性之力的要素,其潛力又豈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在兩人身後,布雷德利與馬克西裏被西德尼與維羅妮卡攔了下來,而後面聖雷奧與銀灰之瞳費恩加入戰鬥時候,布蘭多忽然一停。

    然後他手上多了一面盾牌。

    那盾牌之上,繪著明亮的流焰,光耀的聖堂,至高的桂冠以及神的國度,一把聖劍,孤懸於天空之上,直墜入大地之中,仿佛要將整個世界一分為二。

    這面盾牌,對於生活在這個帝國中央的每一個人來說,都無比熟悉。

    它是天使的聖盾,魯施塔的象征。

    愛若瑪之盾。

    布蘭多拿出這盾的瞬間,環繞在他身邊的極境強者皆盡變了臉色,這是炎之王留給克魯茲人的聖物,豈能落到一個外人的手上?

    理查德最先反應過來,他心中怒火中燒,幾乎立刻就要爆發出來,但在最後一刻一個古怪的念頭卻忽然閃入他的腦海之中。

    為什麼他能拿走聖盾?

    這面盾曾由吉爾特親手放在勝利的廣場之上,其後千年,再無一人能夠靠近它三尺之內。

    哪怕是大聖座瓦拉親至,也是一樣。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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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17:55: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四十四幕 凡世之幕 VII

    就在理查德微一猶豫的同時,跟在費恩身後的以性子火爆而聞名的苦修士尤裏安幾乎是發出一聲震天怒吼:“愛若瑪之盾,你竟敢!”

    與西德尼一樣,這位苦修士的聖位也是來自於持聖劍的天使愛若瑪,怎能容忍他人染指愛若瑪的聖物,他眼中一圈白金色的焰環,怒火已經熊熊燃燒,二話不說直接一拳向布蘭多轟了過去。

    這是極境之上含怒的全力一擊,魯施塔這一夜以來的戰鬥中,這也是至強的一擊,在他一拳之下,整個白薔薇之園的地面竟然寸寸斷裂,而碎石與巖板好像失去重力一般,從地上漂浮了起來。

    而拳頭本身所蘊含的力量,可想而知。

    “小心!”費恩氣急敗壞地對自己的同僚喊道:“女王陛下要抓活的,沒有愛若瑪的首肯他用不了”

    他用不了聖盾。

    這句話就這麼卡在了他喉嚨裏。

    因為他分明看到布蘭多手中的聖盾微微一閃,苦修士尤裏安的所有攻擊就完全化為無形

    絕對屏障,這正是愛若瑪之盾的傳奇能力。

    這不可能!

    費恩連手上的動作都差點頓了一下。

    不止是他,事實上此刻圍在布蘭多身邊所有與炎之聖殿有所關系的極境高手這一刻都忍不住心神一停,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一個毛骨悚然的可能性,如果說這個年輕人得到了愛若瑪的首肯,那麼

    這意味著什麼?

    但這樣的疑問只是對於內行的人來說擁有意義,對於旁觀者來說。布蘭多的處境卻並不見得有多好。

    在一旁觀戰的小尼德文緊皺眉頭,又有些不明就裏,他甚至有些焦急地問道:“他怎麼還不動用,不動用那個東西……”

    老宰相拍了拍他的肩膀,搖了搖頭:“伯爵大人自有成算。你也是帝國的宰相,冷靜一點,拿出帝國貴族的氣度來。”

    小尼德文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怎麼可能冷靜得下來,這一戰非但決定著布蘭多的命運,也與尼德文家族的生死存亡系在了一起。

    “父親。祖父大人……?”

    一個有些細微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老尼德文和小尼德文同時回過頭,看到了一臉驚愕站在那兒的宰相千金,“德爾菲恩?”

    “這是……”

    德爾菲恩臉色還有些慘白,她仰著頭,眸子裏正好倒映出白薔薇園之中這場驚天的戰鬥。她隨即看到了那個站在眾人中間的山民少女,火紅的長發映得她心中都是微微一窒。

    “這些人……”

    “這些人,這一天,皆是他的舞臺。”老尼德文看了自己的孫女一眼,搖了搖頭,緩緩回過頭回答道。

    因為有些人生來就是要明耀一個時代的。

    宰相千金眼神之中的意味復雜難明。

    但在場的另一雙眼睛之中的色彩卻顯得簡單淡漠得多。

    白銀女王康斯坦絲目視前方,看著自己的一滴血液飛入虛空之中,這一刻。她甚至都沒有太過在意場上的戰鬥。

    戰鬥的結果是必然的。

    但為了這一刻,她付出了太多,帝國也準備了太久。數十年如一日的等待,誤解,但若世人了解這一切背後的意義,那麼她相信這一切都會是有意義的。

    她擡起頭,看到了虛空之中正在生成的巨大法陣,透過這個法陣。她的目光看向天際的黑月,在那裏。她仿佛看到了兩個時代交錯的背影。

    一切都準備好了。

    在命運的安排之下

    天空中傳來隆隆的轟鳴之聲,仿佛有什麼無形的力量一下子掃開了半空之中的烏雲。奔行的狼群竟然被逼迫開來,雲層之上,元素疆界的法陣猶如齒輪一般齒齒吻合了,它們在整個天際之上轉動起來,一環扣著一環。

    每一次縱軸移動,銀色的法則之線都橫掃數千裏的天空。

    在整個沃恩德每一個角落,數以億計的世人共同目睹了此一奇觀。他們看到雲層閃耀,然後半空之中降下一座上接天宇的巨塔的虛影。

    在白山一帶的許多地方,在白銀海岸以及盧比克甚至於遠在東方的九鳳,在亡月內海與法恩贊北部的極地,在大冰川,無邊無際的黑暗開始蔓延。

    永夜降臨了。

    光失去了。

    翠海無波,黑暗之中的艾爾蘭塔的雙眼中倒映出了這座巨塔;永霧森林之中精靈幽魂們的歌聲無一刻休止,風後格外平靜的眼中也倒映出了同樣的景象。

    那座巨塔孤懸天際。

    冷杉領的松濤總讓安迪緹娜回想起戈蘭—埃爾森山間的黑松林,她推開門,走出自己的房間,仰起頭看著這天空之上的景象,眼中閃動著晶瑩的光彩。

    芙蕾雅還在房間中與格裏菲因公主交談,房間中燭火搖曳,鋪陳著一張巨大的地圖,一封信箋丟在一旁,信封拆開了,從中露出了信箋的一角。

    潔白的信紙上,漆黑的字體有些扭扭曲曲地分布在上面:

    “月初,女妖之王亞爾薇特率領大軍攻擊金城一線,枯萎一地之王,貪食者羅森攻入西爾曼地區”

    一個有些疲憊,但輕柔的聲音嘆道:

    “它們來了,騎士先生從未料錯過……”

    “殿下,我們……”

    “芙蕾雅,你喜歡騎士先生?”

    “我……”

    “我想送騎士先生一件禮物,你知道最好的禮物是什麼麼,芙蕾雅。”

    “我不知道。”

    “是一個勝利,芙蕾雅。”

    “可王黨他們……”

    “不用管他們,我才是哈魯澤的姐姐,是王國的公主。這一次,我要為騎士先生與我共同的理想而戰!”

    這是劍之年發生的故事,在這一年的末尾,布羅曼陀的黑玫瑰如期而至。

    而在此一刻遠在帝國的中心,白銀女王正怔怔地看著半空之中孤懸的那座巨塔。它有若聖白的外表,曾經閃耀一個時代,它的名字,也是文明之火的源頭babel,它曾隕落,而又歸來。

    戰場之上。奧格奧斯王子正怒吼一聲撲向布蘭多,他手中緊握著明晃晃的刀刃。

    隆隆的聲音響徹雲霄。

    聯系tiamat與元素疆界的所有權限都已經完全打開

    茜竭力大聲對奧薇娜說著話,以免自己的聲音被蓋過:“……然後呢?”她大聲問道。

    自從旅法師們離開之後,天地之間的法則之線還是頭一次變得如此的活躍。

    康斯坦絲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這就是神民的力量。

    比她想象之中還要強大。

    傳說之中眾神可以控制元素疆界之上法則的網絡,而此時此刻。她清晰地感到整個世界與自己的聯系,仿佛只要一擡手,就能掌控這個世界。

    她眼前猶如有涓涓光流流淌,在愕然的神色之中,她看到一個銀色的的光幕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上面是繁復的文字,來自於最古老的文明傳承,那些跳躍的符號與字體凡人根本無法讀懂,但她卻能勉強分辨出其中的意思:

    “……權限……授予?”

    白銀女王終於微微一笑。

    她的目光仿佛回到了現世。正好看到奧格奧斯王子如同棕熊一樣的身軀上生長出光作的雙翼,一套古樸而奇異的戰甲覆蓋在他身上,他雙手高舉。手中的短刃竟變成一把明晃晃的雙手長劍。

    一道光柱落在他的身上,覆蓋他的全身。

    戰士的血統,雖然低廉,但至少也已區別於凡人。康斯坦絲微微擡起雙手,許久以來的等待,這一刻終於有了回報。而且比她想象中還要更好。

    babel降世了。

    一個時代已經重返。

    “然後?”

    奧薇娜眼中倒映著奇特的光彩,明亮得嚇人。

    她做了一個十分人性化的動作。舔了舔嘴唇:“然後就是等待了。”

    “真的能夠幫到領主大人麼?”茜大聲問道。

    “或許,”前者答道:“你應該更相信他一些……”

    突如其來的力量讓奧格奧斯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仿佛無窮無盡的力量充盈著他的身體,這無從解釋,但或許也有一個解釋。

    “我乃天選之人,這個世界命定的主宰!”他腦子裏一片狂熱,放聲怒吼起來,雙手握劍,竭盡全力一劍向布蘭多斬下。

    當一聲巨響。

    奧格奧斯只感到自己雙手發麻,然後才吃驚地發現自己竟然被擋住了。

    但擋住他的既不是布蘭多的劍,也不是布蘭多的盾,而是一張奇異的卡牌,在旁環繞的每一位極境強者都無從察覺,但他卻可以看到那張卡牌

    那是一張黑白相間的卡牌,牌面不知由何等質材構成,閃爍著奇特的光澤,它懸浮於半空之中,擋在他手中的劍刃之前,其下散發著堅不可摧的氣息。

    虛空之中沒有半點聲音,但奧格奧斯分明聽到自己心靈之中一個呼喊有若雷鳴,告訴他什麼才是世界的本質。

    那就是法則。

    那堅固的秩序仿佛自成一個世界,布蘭多伸出手,在那卡牌上輕輕一點。

    無數玄奧的花紋從那卡牌之上擴散開來,仿佛講述著無數來自於塵封的歷史之下的故事,它們可歌可泣,令人感徹肺腑,那是騎士們高揚旗幟的遠征,戰士們生死恪守的承諾,它有一個名字。

    名為忠誠。

    ‘忠誠不分地點與時間,生存或死亡’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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