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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緋炎】琥珀之劍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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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2 21:17: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二幕 黑暗中(下)

    “而事實上,我們世代所守護的,其實正是這把聖劍。”迪爾菲瑞輕輕拍了拍木箱:“它的名字叫做米索爾,是光系的聖劍,它曾經是法恩贊的至寶,但不知為何會輾轉來到炎之王吉爾特手上,然後又令我的家族帶著它隱姓埋名,來到這片土地上。”

    布雷森與曼裏克好像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臉上都露出了錯愕的神色。

    “可炎之王為什麼要頗費周折地做這些事情?”年輕的艦長忍不住開口問道:“這不符合常理!”

    迪爾菲瑞搖了搖頭:“我也不明白,但這是我家族世代相傳的傳說,而聖劍也確實存在於此。本來我不應該知道這些,但在我父親被我叔叔陷害入獄之前,他悄悄將這一切告訴了我,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將燕堡的未來托付給了我。”

    “這麼說來,達勒男爵一直在拷問你父親,關於這把聖劍的下落,你父親一直沒有松口,所以他才沒有遇害?”

    迪爾菲瑞點了點頭。

    “可它對埃魯因意味著什麼?對於它來說獅心聖劍又意味著什麼呢,”曼裏克還是難以接受女武神手上的那把聖劍竟是贗品,除了領主大人之外,那是他最崇拜的人:“難道西法赫王室與科爾科瓦王室所掌握的獅心劍,一直以來都是假的?”

    “不,獅心劍是真的,它雖然是仿造光耀所鑄而成。但它其中孕育了聖劍奧德菲斯的靈魂,而且承載了先君埃克的信念,那劍上的誓言始終束縛著埃魯因,象征著這個國家的靈魂。”

    “那麼,這把聖劍,又意味著什麼呢?”

    “我想有一個人可能會明白這一切,”迪爾菲瑞想到了一些事情,她輕聲說道:“我叔叔所圖非小,我愈懷疑這是一個陰謀,或許聖劍今天繼續留在燕堡已並不安全。所以我希望能由你們將它帶往南方,去一個更加安全的地方。”

    “你是說,布蘭多?”布雷森問道。

    “伯爵先生曾經在魯施塔與聖劍奧德菲斯產生過共鳴,我想他一定知道些什麼。`炎之聖劍,光之聖劍背後的秘密。”迪爾菲瑞回答道。

    布雷森與曼裏克對視了一眼。

    “那你呢,迪爾菲瑞小姐。”

    “我當然是留在這裏,我父親他身體還沒有恢復,等到一段時日之後。我會去參加安培瑟爾的和會。到時候,如果布蘭多先生已經返回了埃魯因,我會親自告訴他這一切。”

    曼裏克搖了搖頭:“這裏並不安全,迪爾菲瑞小姐,我們沒有抓到達勒男爵,他可能還躲在暗中。如果我們離開,你和伯爵大人的安危很難得到保證。”

    “或許可以這樣,”布雷森想了下,說道:“燕堡重振不是一天一日的事情,或許我們可以兵分兩路。我護送迪爾菲瑞小姐前往巴爾塔,那裏有王室的領地,你們可以前往那裏作客。而這把聖劍,則由曼裏克先生護送前往南境,相對於我們各自所處的位置來說,他也更適合這一任務一些。”

    “這也不錯。”曼裏克也贊同這個提議。

    迪爾菲瑞微微有些猶豫,她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的故土,重新奪回了這片土地,輕易並不願意馬上再離開它。但她也明白,曼裏克和布雷森說得都有道理。現在她手上無兵無卒,城堡內的老弱仆人,不足以保護她和她的父親。

    她正欲點頭,但這時外面卻響起了敲門聲。她的近衛騎士隊長羅寧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我們可能那裏都去不了了。小姐。”

    “出什麼事了?”布雷森皺起眉頭。

    “剛才尼婭在外面巡邏的時候遭到了襲擊,有一支軍隊忽然包圍了燕堡。”

    “這不可能,”布雷森怒道:“我的部下們呢,他們不是駐紮在城外嗎?”

    “城外的營地遭到了襲擊,大人,”羅寧平靜地答道:“我已經命令下人打開城門讓大人的手下進入城堡之內了。`外面的敵人很多……是一些很奇怪的敵人。”

    “奇怪?”

    “尼婭她怎麼樣了?”迪爾菲瑞卻緊張地問道:“有人受傷嗎?”

    “受傷的人不少,不過尼婭她沒有大礙,”羅寧的聲音停了停:“布雷森先生,你們要上城墻上去看看嗎?”

    密室內的三人互視了一眼。

    “這是自然。”布雷森拔出佩劍,沈聲答道。

    卡佩羅鎮歷來是科爾科瓦通往燕堡伯爵領的一條必經之路,在和平時期,燕堡乃是通往帝國東西的兩個重要出入口之一;因此作為連接帝國中樞與邊境地區的通衢之地,卡佩羅一度是個商業繁茂、人煙稠密的重鎮,但自從寒霜之亂以來,帝國的統治中心日益向西法赫與安培瑟爾旁移,卡佩羅的地位也逐漸被更南方的灰山伯爵領所取代,開始從繁盛走向衰落。

    而四年之前燕堡之亂開始以來,燕堡的新統治者更是加倍盤剝過往的商旅,這條道路上的商業活動因此變得愈雕敝,直到今天,這裏已經成為一個當年的貿易集散中心,變成了一個再冷清、雕落不過的小鎮。

    不過鎮子昔日本身的規模仍舊存留著,當年為了保護商業活動建立的要塞,也仍舊矗立在灰山北方的山口之中,這裏是科爾科瓦王室的領地,因此間例行有騎士在此地巡邏。

    但今天卻有一些特別。

    原本此刻早已應該返回的騎士卻不見蹤影,失去了主人的戰馬在山口間徘徊著,印有星月銀百合王室徽記的戰袍七零八落地散落在碎石之間,殘破的甲胄、折斷的劍、冰冷的屍與漫流山谷的血液仿佛在述說著一場慘烈的戰鬥。

    一支沈默無聲的大軍正沿著山谷向前開撥,密密麻麻的人流仿佛占據了從遠到近的整個視野,偶爾有幾頭科爾科瓦灰狼在山谷間的碎石上穿行而過,用冰冷的目光註視著這漫無止境的行軍。

    在卡佩羅的哨塔之上,哨兵維連終於被自己的同伴推醒了過來,清晨淩冽的寒意令他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

    “到換班了麼?”他咕噥著問道。

    但話還沒說完,就被自己的同伴一把捂住了嘴巴。

    “嗚嗚……,”維連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襲來,令他幾乎要翻白眼:“該死……你在幹什麼,你是不是剛剛拉過屎。”

    “閉嘴,維連,你不想活了?”同伴驚恐的目光終於讓他冷靜了下來,對方比手畫腳地指向外面道:“你看看外面!”

    “外面?”

    “山谷裏面,該死!”

    “那是什麼?”維連好不容才推開同伴,爬到垛口上,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那是哪裏來的軍隊?是前一陣子那支軍隊嗎,他們從燕堡回來了?”

    “那是白獅軍團的人,但這些不一樣,你看看他們的旗子,他們的旗子不一樣!”

    維連瞇起眼睛,努力分辨著那些黑沈沈的旗子,他把自己有限的記憶中僅有的幾種旗號用來對比了一下,但都沒有現能對得上號的。

    他腦子裏面一聲轟響,忽然閃過了一個令他幾乎感到顫抖起來的想法。

    “快……快……”他哆哆嗦嗦地對自己同伴說道:“不是我們的人,是燕堡,一定是燕堡叛亂了!”

    “我們怎麼辦?”

    “快去敲警鐘,你這該死白癡!”

    當叮叮當當的警鐘聲回蕩在整個卡佩羅的上空時,於是在埃魯因這一年的暮冬,回響自卡佩羅淒厲的鐘聲,終於傳遍了巴爾塔至西法赫的群山之間。

    ……

    列文奧內森坐在馬車內,目光溫和地註視著遠處的一座燈塔,與閃光之海湛藍的海面,在陽光下波光粼粼、閃爍成一片,那是安培瑟爾海角上最後一座燈塔,它標示著埃魯因的南境至此而止,再往北,越過鵜鶘堡,就是西法赫的土地。

    王長子淡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他真能看到這一切,但藍灰的瞳孔中的空洞,卻遮擋住了這天地之間的一切美景。

    他內心中並不平靜,這次南境之行,他送走了自己最疼愛的妹妹,但卻取得了自己最想要的成果。埃魯因的未來,第一次顯得那麼真實且觸手可及,近在眼前,仿佛一切都在向著最好的一面展。自從寒霜之亂以來王國持續不斷的動蕩不安,仿佛真的要在這一年的末尾,宣告終結了。

    雖然利益受到傷害的貴族們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反彈,但大多數人已經站在了王室一邊,所有人似乎都已經受夠了長期起來的分裂與戰亂,人們開始感到疲憊了,他們終將放下過去的包袱,開始重新向前邁出步伐。

    從安培瑟爾一戰安列克公爵敗亡以來,埃魯因就已經顯現出了這樣的征兆,而他,不過讓它更早一些地到來而已。

    “艾德莎。”列文忽然輕聲說道:“如果我的理想實現了,你的呢?”

    “我的夢想,就是永遠和殿下在一起,充作殿下的眼睛。”

    “你總說我喜歡的話,但我卻想聽聽你的心裏話。”

    “這都是真的,殿下,”女仆輕聲回答道:“因為只有我明白殿下心中的理想,它那麼高大,那麼光輝,我願意將它每一個細節都記在心中,告訴後來的人們。”

    “但如果說真有一個夢想的話,”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期許起來:“我的確有那麼一個理想,殿下。”

    “喔?”

    “我希望有一天,殿下能夠重獲光明,親眼看到你所實現的這一切,人們的笑顏,還有這個王國的未來。”

    列文奧內森忽然沈默了。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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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3 21:55: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三幕 命運

    列文?奧內森忽然沈默了。

    他感到心中涓涓流淌著一股熱流,他忽然握住自己小女仆的手,緊緊地握住。

    “我會看到長久的黑暗,艾德莎,這樣,你就能永遠地在我的身邊,成為我的眼睛。”

    “殿下……”

    馬車中一刻間彌漫著默默無言的溫情,還有對於未來的規劃與希望。但美好的時光總是如此的短暫,忽然之間,馬車停了下來。

    “殿下,前面出了點小事故。”騎士隊長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

    “怎麼了?”

    “好像是有一位貴族先生的馬車壞了,我們要停下來等他們先處理好麼?”

    列文?奧內森心中忽然閃過一絲不安。

    “不,別停下來,騎士隊長,讓車隊繼續前進”

    “好的,殿下。”

    一片黑暗之中,騎士的聲音忽然化為了一聲尖利的嘯叫,然後王長子感到整個馬車猛烈地一震,天地仿佛都翻覆了過來,一片混亂之中,他聽到人們的尖叫、艾德莎驚慌失措的喊聲,士兵們的怒吼,兵器交擊的聲音。

    但這些聲音似乎都逐漸遠去了,列文?奧內森感到胸口一陣陣刺痛,火辣辣的感覺瞬間彌漫了開來。

    最後,他的耳邊只剩下艾德莎惶然的、低低的哭泣聲。

    黑暗中,他虛弱地摸索著向著那個方向伸出手,握住自己女仆的手:“握住我的手,艾德莎,我難受得快要無法呼吸了……”

    “殿下,我在這裏,艾德莎在這裏。”艾德莎驚慌失措地叫道。

    列文忽然笑了。

    他竟然感到黑暗中的一線光明,影影憧憧之中,他看到了艾德莎那張滿臉是血的臉蛋。

    母親沒有騙她,艾德莎很美。

    他張開手掌,將一件冰冷的事物塞到了女仆的手心中。

    “……成為我的眼睛。艾德莎,代我去好好地看著這個世界,還有埃魯因的未來……”

    “殿下!”

    艾德莎的尖叫聲逐漸離他遠去了。

    整個世界都仿佛正在離他而去,在黑暗之中。他似乎看到了許多東西。他的父親,埃魯因那位懦弱的王者,他的母親,那在背後玩弄著陰謀與權術的女人。

    然後是過往的一切,但它們都逐漸消失了。

    他仿佛看到了一個自己所前所未見的埃魯因。那個王國在黑暗中沈淪,在火焰中燃燒,生靈在痛苦中哭泣與掙紮,一切都毀滅了,無論是希望還是前路。

    在隱隱的失落之中,這位西法赫家族的最後一位王子,似乎感到自己已經與一條並不存在的命運之線,錯身而過了。

    在幾百米的高空,兩道銀色的目光正冷漠無感情地看著這一幕。

    “聽說這位王子殿下頗具賢名,可惜真是命運弄人。悲劇的開場總以悲劇結尾,他本也得不到令人覬覦的王位。”一個聲音說道。

    “凡人的悲哀,”另一個聲音答道:“那些短暫的都是可望而不可及之物,這就是不能主宰自己命運的人最大的悲劇所在,所以他死了。”

    安培瑟爾通往鵜鶘堡的大道上。

    騎士們正亂作一團,與忽然殺出的異教徒糾纏廝殺在一起,而車隊中央那輛毫不起眼的馬車,正傾覆在地上,熊熊燃燒著。

    這一幕仿佛是一場鬧劇,它從開始到結束。都充滿了黑色的幽默感,但對於不同的人來說,它卻具有著不同的含義。

    但如論如何,從這一天起。埃魯因的歷史永久地改變了。

    ……

    維埃羅大公有些疲憊地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就在不久之前他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這些日子以來他不免要和林林種種的人打交道,這些人中有一些是他認識的,有一些是他不認識的,有一些是毫無危險的,但有一些卻令他感到不寒而栗。

    好在這一切都結束了。

    他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從內心深處湧起。那是一種糾纏著疲憊、不安與緊張的狀態,仿佛像是粘稠的液體一樣包裹著他,令他感到無法呼吸。

    他在作出決定的那一刻就已經後悔了,但一種深深的恐懼感令他無法停下來,只能機械地去完成這個令他感到不安的交易。

    他一遍又一遍的確認,那水晶球中的聲音也一遍又一遍的讓他感到安心,終於,這一天萬事俱備,但他卻感到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自己真的作對了嗎?”

    “一切真的會向著預想中那樣發展?”

    “那些人真的會去遵守那個約定?”

    這位公爵大人痛苦地閉上眼睛,將每一根手指都揉進了銀色的發絲之中。

    而在瓦倫登的邊境之上,此刻守衛此地的士兵們正用一種警惕的目光註視著那些來歷不明的灰袍人登上馬車,手持著來自於金雀花堡的邀請函,穿過維埃羅與死霜森林之間的邊境地區,進入蘭托尼蘭境內。

    其中一個灰袍的法師在登上馬車之前回過頭來,用手掀開風帽,銀色的目光註視著伯尼切爾的方向,冷冷地笑了笑。

    那裏正在進行著一場盛大的宴會

    艾柯站在自己的妻子旁邊,看著她溫柔地抱著自己的女兒那個女嬰,奧菲利亞家族的未來,這個落地的新生命的第一聲啼哭,似乎就宣告著過去的終結,與未來的希望。

    兩人互相依偎著,感受著彼此的溫暖,站在伯爵的府邸露臺上,註視著下面人來人往盛大的筵席。這是一個在蘭托尼蘭罕見的盛大宴會,人們在一個月之前就開始為此準備,美酒與食物一車一車地從伯尼切爾之外的莊園中送來,街道上掛滿了印有奧菲利亞紋章的帷幔與彩帶,石板上灑滿了花瓣。

    從戈蘭—埃爾森,從維埃羅,從卡拉蘇甚至安列克,北方的安培瑟爾,連炎之聖殿與公主殿下都派遣來了專門道賀的使節,當地人也聚集起來,為他們的小公主狂歡與慶祝,當夜晚降臨,這種節日一般的氛圍仍舊未有散去星星點點的燈火亮了起來,將這座森林中的城市點綴得更加明亮與璀璨。

    大街上出現了罕見的夜市,這是在寒霜之年以來幾乎從未有過的事情,藝人們在篝火的光芒下表演著,人群發出哄然的叫好聲;每一間旅社都燈火通明,燈光像是一條河流,匯聚向小鎮中央的伯爵府邸。

    前來參與筵席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洋溢著一種熱情的笑容,縱使過去的那些疲憊與傷痕,在此一刻都被新生命的降臨熨平了。

    人們心中所期許的,似乎是埃魯因美好的可以憧憬的未來。

    “馬卡羅叔叔說他馬上就到,他會為我們的女兒祝福的。”

    艾柯低下頭,溫情脈脈地貼在自己妻子耳邊說道。

    尤拉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你又麻煩別人了,艾柯。”

    “若我不要叫他來,這頭王國的狡狐怕是要找我們夫婦拼命,他早說過,要親自教育我們的女兒哩,免得將來像是我一樣軟弱。”

    “你一點也不軟弱,”尤拉擡起頭答道,雖然她目不能視,但仿佛還是能夠看到自己丈夫的面容:“你是真正的男子漢,艾柯。”

    艾柯默默地笑了。

    下面的人群之中,哈魯澤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面前這個和自己年歲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那是一個漂亮的,好像瓷娃娃一般的,有些傲氣的小姑娘,她有一雙再明亮不過的眼睛,淺紫色的長發,穿著洋娃娃般的長裙,歪著頭打量著這位埃魯因未來的國王殿下。

    “你們每一次都吃這麼豐盛的食物嗎,真有錢呢。”

    “是你!”哈魯澤險些叫出聲來。

    “我叫米卡雅,上次在淺水鎮承蒙款待,不過我實在也是沒什麼錢,你總不會叫我回請吧?”小女孩一邊說,一邊還掏出空空如也的小衣兜來,仿佛為了證明自己的話。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因為我是本地人啊,這不是很明顯的答案嗎?”

    哈魯澤回頭去尋找其他人,但萊絲梅卡小姐卻不見了蹤影,大約是和自己的黑暗精靈同伴逛街去了,史塔那家夥大約是到什麼地方偷嘴去了。

    他這才回過頭來:“那……你找到自己的家人了嗎?”

    小女孩可愛地地皺了皺鼻子:“大概算是吧。”

    “大概算是?”

    “就是差不多的意思,”她忽然有些不耐煩,語氣全然不似上次見面時的乖巧可愛:“你總是那麼多問題嗎,居高臨下,有一種慪氣指使的感覺。”

    “有嗎?”哈魯澤有些心虛地問道。

    女孩點了點頭,她忽然一把抓住這位小王子的手:“你跟我來一下。”

    “等,等等!”哈魯澤感覺自己好像一下子被什麼東西擊中了,緊張得心臟好像要從胸膛中跳出來,他下意識覺得自己應該待在宴會上,等其他人回來和自己匯合,可不由自主的,步子卻輕飄飄地跟著那小女孩走了出去。

    “這是去哪裏?”他見那小女孩拉著自己越走越外面,不由得不安地問道。

    “當然是救你一命了。”

    “什麼?”

    當他話音未落,身後的伯爵府邸上忽然傳來一聲巨響,震動將兩個人都彈飛了出去,打了幾個滾兒跌倒在地。

    當哈魯澤昏頭轉向地擡起頭來的時候,只看到那個方向火光沖天,煙霧彌漫之中,賓客的尖叫聲一陣陣傳來。

    出事了!

    哈魯澤心中一個激靈,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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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4 22:24: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四幕 命運的前夜 I

    “糟了,史塔和卡格裏斯先生還在裏面!”哈魯澤想到這裏顧不得臉上和手臂上的擦傷,爬起來便向伯爵府邸沖去,但米卡雅伸腳一拌,他便臉朝下摔了個結結實實。

    “你幹什麼!?”哈魯澤惱怒地地看著米卡雅的惡作劇。

    “他們的目標可是你,你真的要回去?”

    “他們?”

    “諾。”米卡雅向火光沖天的伯爵府邸方向擡了擡下巴。哈魯澤回過頭去,看到幾個客人裝扮的貴族從濃煙中沖了出來,但這些人臉上絲毫沒有驚慌之色,反而平靜得近乎冷漠。

    更關鍵的是,他們臉頰上竟有一道神秘的刺青,而他們的眼睛,在黑暗的環境中呈現出詭異的銀色。

    哈魯澤看到那冷漠得不似人類的眼睛,嚇得幾乎叫出聲來,他下意識去抓自己的佩劍,但卻摸了一個空,著才想起自己把武器留在了房間中。

    哈魯澤暗暗叫苦,卻看那幾個人向著這邊沖了過來,他連忙回過頭,拼命向米卡雅打眼色,示意她先走。

    但米卡雅卻不為所動,眼看著那幾個人走到了近處,但他們卻停下腳步,用目光在哈魯澤身上掃來掃去。

    “奇怪,人呢,明明看到往這邊來的?”

    另一個人沈默不語,擡手便是一片銀色的波紋向這個方向掃了過來,他皺起眉頭:“黑暗魔力的氣息好濃,難道他被女巫們救走了?”

    “可以逆魔力流動的方向追尋她們?”

    “你想去布諾松和女巫戰鬥嗎?走吧,回去,那位小王子走不遠,我們先去截下那個女嬰。”

    那幾個人就站在他鼻子根前說話,哈魯澤感到自己心臟都快嚇停掉了,但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好不容易等到對方轉身離開,他渾身大汗淋漓好像像從水裏撈起來一樣,喘息著說道:“他們是布加人!他們怎麼會在這裏!?”

    “當然是為了抓你,埃魯因未來的國王陛下。”

    哈魯澤吃驚地看著這個女孩:“你是誰?”

    “很明顯。一個女巫啊,你剛剛不是聽到了嗎?”

    “可是你才多大?”

    “有些人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已經是國王了呢。”

    “我還不是國王。”

    米卡雅只皺了皺鼻子。

    哈魯澤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說道:“謝謝你救了我。米卡雅,但我還是得回去。”

    “你回去只會送死而已。”

    “即便是那樣,我也必須回去,何況如果他們的目標是我的話,在外面也不一定安全。我必須要向艾柯先生示警才行。”

    “真是服了你了,好吧,我和你一起去。”米卡雅也用小手拍了拍裙子上的塵土,站起來回答道。

    “米卡雅小姐,”哈魯澤楞了楞:“你沒必要和我一起冒險……”

    “別逞能,埃魯因未來的國王陛下,你要拒絕我的幫助嗎?”小女孩白了他一眼。哈魯澤啞口無言,小女孩已經向他揮了揮手道:

    “來,這邊。”

    她的身形像只小貓一樣消失在了一旁的巷子裏,哈魯澤猶豫了片刻。才跟了上去。

    宴會場上一片狼藉,片刻之前還燈火通明、歡聲笑語的畫面,此刻已經被一片恐慌的景象所取代。

    庭院中濃煙滾滾,四處火光沖天。長桌被慌亂的人群掀翻,雪白的桌布被踩踏了不知多少腳印,杯盤碎片散落一地,水果四處亂滾。澄紅的葡萄酒漫過石板滿地橫流,與腥紅的血液匯在一處。

    入眼處到處都是傷者,尖叫聲與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慌亂的人群正爭先恐後地沖出庭院,不時有嬌弱的女士被撞倒在地。卻無人顧及。有人被濃煙燙傷,捂著眼睛滿地亂滾,有人在呼喊著自己的眷屬與親人,哭喊聲響成一片。

    劇烈的爆炸讓伯爵府邸的一角都完全坍塌了下來。艾柯用手一推,才讓倒在身上的瓦礫與碎石滑落開來,他臉上看起來全是鮮血,但其實不過只在爆炸之中受了點皮外傷。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尤拉抱著他們兩人的女兒,臉色蒼白。緊緊地靠著他,但好在安然無恙。這位年輕的公爵大人這才松了一口氣,擡起頭來,面沈似水地看著庭院中淒慘的景象。

    過世的宮廷大法師利伍茲曾是他的老師,他雖然只是個騎士,但對於魔法卻有很深的造詣,分辨得出剛才那根本不是什麼爆炸,而是有預謀的魔法襲擊。

    艾柯看到自己的衛士隊長遠遠地跑了過來,後者帶著一隊蘭托尼蘭騎士,看到自己的家主安然無恙,不由松了一口氣。他急切地說道:“大人,這裏不安全,請馬上和夫人小姐一起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我們的士兵呢?”艾柯怒火沖天地問道:“怎麼會讓這麼多心懷不軌的家夥混入了伯尼切爾,還進入到我女兒的宴會上來!?”

    “大人,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衛士隊長答道:“巡查騎兵至今沒有反應,查諾斯爵士可能已經遇害了,那些人都偽裝成宴會上的客人,他們每一個人都得到了身份證明的。”

    “這一定是個卑鄙的陰謀!”艾柯咬牙切齒地答道,他拍了拍自己衛士隊長的肩膀道:“你在這裏堅持片刻,我的隊長,作為此地的領主,我必須留下來,不過在那之前,我必須保護好我的妻兒。”

    “如你所願,大人。”衛士隊長向他鞠了一躬。

    “尤拉,這邊。”艾柯最後回過頭看了燃燒的庭院一眼,才帶著自己的愛妻一起轉身離去。而衛士隊長目送自己的公爵大人身形完全消失之後,才回過頭,對騎士們下命令道:“守好這條通道,在公爵大人返回之前,誰也不許擅自離開。”

    “明白!”

    史塔此刻正躲在一處矮籬笆墻後面,親眼所見這些騎士四下散開,布置防禦。爆炸發生的第一刻,它就反應過來,一頭鉆入了這處灌木叢中。

    它本就膽小至極,此刻已經被嚇破了膽子,哆哆嗦嗦根本不敢露頭。雖然它心裏清楚自己眼下最重要的職責是保護小王子的安全,可此刻它心中正天人交戰,猶豫要不要以身犯險。

    它覺得面前這些騎士可能會幫到自己的忙,但誰知道他們會怎麼想,或許他們會殺了它也不一定。史塔感到自己已經自身難保,上下牙一個勁地打戰,仿佛完全失去了保持冷靜的能力。

    正當它猶豫不決之時,濃煙中忽然沖出了幾個貴族賓客,直沖向伯爵府邸而去。

    騎士們見狀立刻厲聲呵斥,讓這些人馬上停下來。

    但那幾個闖入者非但不聽不聞,反而加快了速度。

    蘭托尼蘭大公的衛士隊長最先感到不對,下意識拔出長劍。其中一個貴族賓客忽然停了下來,一把扯掉自己的外套,擡手向那衛士隊長一指,那衛士隊長頓時慘叫一聲,整個人騰空飛起,摔入了後方的火海之中。

    騎士們這才如夢方醒,紛紛向這些闖入者撲了過去,然而闖入的貴族賓客各自從外套下抽出一支手杖,手中連點,庭院中頓時閃爍起一道道銀色光束。蘭托尼蘭騎士厚重的盔甲好像在這些銀色的光束下單薄如紙,輕易便被穿透,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之中,戰鬥不過頃刻便宣告結束。

    從衛士隊長身殞,倒最後一名騎士倒在沖鋒的道路上,前前後後不過才過了幾分鐘而已。

    殺死了衛兵的那幾名貴族賓客這時候紛紛脫下外套,露出手背與脖子上的銀色的紋身。當史塔看到這些人臉上那雙冷漠得銀色眸子時,嚇得差點維持不住身上巫師們事先施加的魔法變形,變回龍形。

    它此刻自然已經明白了,這就是一場有所預謀的襲擊——而襲擊者竟是巨龍們的老熟人,布加人的灰法師。

    “天啊,布加人一定是瘋了。”

    “對了,它們本來就是瘋子!”

    “我得想點辦法,史塔,你快想個什麼法子……”

    “小王子已經出事了,你必須去救他,史塔……”

    “別害怕,你要想想那個可怕的女人,她一定會發狂的……”

    “不不不,但外面還是太危險,會死的。”

    它正神經質地嘀嘀咕咕。終於,一個灰法師轉過頭時發現了躲在灌木叢中撅著屁股的這家夥,他轉身向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史塔那一刻只覺得天都塌了下來,它覺得自己肯定已經要死了,死亡已經來到它身邊了,無邊無際的恐懼最後令它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掉過頭一頭撞上了附近的一堵外墻,直接將外墻撞了一個窟窿。

    然後,暈了過去。

    灰法師停下腳步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怎麼了?”他的同伴問道。

    “沒,一個小胖子……”灰法師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

    “還活著嗎?結果了他吧。”

    “不,我想應該已經死透了,”說著,灰法師還心有余悸地看了那墻上的豁口一眼:“天哪,這家夥力氣可真大……”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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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幕 命運的前夜 II

    卡格利斯從劇烈的震蕩之中蘇醒過來之後,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額頭,全是血,不過他仔細檢查了一番自己的身體,卻發現雖然無一處不痛,但卻沒什麼外傷。

    他呻吟了一聲,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碎石,才發現原來自己身上的血是外面流淌進來的一具已經完全僵硬了的屍體臉朝下趴在碎石之上,那是個身披甲胄的騎士,灰撲撲的鎧甲上還有奧菲利亞家族的徽記。

    卡格利斯腦子一片混亂,不過他還是下意識檢查了一下那騎士是否還活著,毫無疑問,對方已經斷氣了好長一段時間,致命傷是背後的一處貫通傷,直接撕碎了心臟與肺葉。

    他用手摸了摸翻卷的盔甲,心中若有所思,這絕不可能是爆炸造成的傷口,這說明有人人為地制造了那場爆炸,並襲擊了伯爵府邸的衛兵。

    卡格利斯心中忽然打了一個突,他第一時間想到這些人的目標是誰,是蘭托尼蘭大公,還是小王子殿下?

    壞了。

    他是這個使節團中的隨行武官,作為隨使節團抵達蘭托尼蘭的白獅衛隊的隊長,保護哈魯澤殿下的安全是他天然的職責。如果小王子在這場襲擊中出了什麼事情,他不但萬死莫辭,無顏再見領主大人,而且也會是埃魯因的罪人。

    想到這裏,卡格利斯幾乎是立刻出了一身冷汗,身上的疼痛仿佛頃刻之間消失了,他一個翻身從地上站了起來,撿起那騎士的佩劍,便向庭院外面走去。

    庭院中已經空無一人,坍塌了一半的伯爵府邸還在熊熊燃燒著,不時發出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遠遠近近散落著十幾具騎士的屍首。卡格利斯見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對這場襲擊的規模有了重新的估計。

    他忽然想到什麼,將手伸入衣兜,那裏有一枚紅寶石別針,上面的紅寶石其實是一枚可以用來在一定距離之內互相聯系的傳訊水晶。翻出那枚別針,卡格利斯將手按在紅寶石與別針的金屬底座上。但他腦子正嗡嗡作響一片混亂,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激發寶石的效能。

    正當他有些焦急的時候,這時不遠處一聲驚呼傳來:

    “卡格利斯先生!”

    卡格利斯瞬間擡起頭。

    只見哈魯澤正帶著米卡雅向這個方向跑了過來:“卡格利斯先生,你沒事太好了。”

    “這話應該我來說才對,”卡格利斯覺得自己好像重新活過來一次,他上上下下打量著這位埃魯因未來的國王陛下,再確認對方確實毫發無損之後,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你去哪兒了,哈魯澤殿下?”

    “米卡雅救了我。”哈魯澤答道。一邊介紹道:“她就是米卡雅,老師也認識她。”

    其實他們上一次在淺水鎮與米卡雅不過只有一面之緣而已,不過哈魯澤知道自己的長公主姐姐不喜歡自己和來歷不明的人混在一起,他這麼介紹的時候,還稍稍有些心虛。

    但卡格利斯倒是毫不在意,只是稍微有些驚訝於自己的領主大人竟然會認識這個小姑娘,他仔細看了後者一眼,心想還真是個美人胚子。口中卻說道:“萬分感謝你,這位米卡雅小小姐。”

    在陌生人面前。米卡雅卻表現得十分乖巧,她提起裙子,大大方方地向卡格利斯行了一禮。

    “卡格利斯先生,這恐怕是一場有人有預謀的襲擊。”哈魯澤這時將之前所見的一切和他說了一遍。

    卡格利斯皺起眉頭,他本來就有所預料,但聽聞襲擊者是布加人時。還是忍不住感到棘手。

    在一般人的印象當中,布加人是高高在上的白銀之裔,更不用說身為巫師的他們,更是天然的強者。他們在天空上的帝國,對於凡人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存在。當然在眼下這個時節,包括卡格利斯在內,還沒有多少埃魯因人知道布加人的天空帝國已經毀滅的事實。

    不過無論如何要和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作對手,都是一件令人感到窒息的事情。

    但他心中卻充滿了疑惑,托尼格爾與布加人的關系向來很好,布加人還幫領主大人打造了一支艦隊,更不用說圖拉曼與埃魯因本身的關系。難道是蘭托尼蘭大公在什麼時候得罪了布加人,引來了報復?

    但這似乎也說不通對方為什麼要尋找小王子。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卡格利斯先生?”哈魯澤問道。

    卡格利斯回頭向伯爵府邸的方向看去,坍塌了大半的伯爵府邸正門洞開,大廳中隱約可見幾名騎士的屍體,看樣子蘭托尼蘭公爵應該先一步離開了,而襲擊者向那個方向追擊了過去。

    不過讓他有些奇怪的是,對方為什麼會對艾拉拉那個新生的女嬰感興趣。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的話,”他答道:“那麼伯尼切爾可能已經不安全了,我們要想從這裏逃出去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哈魯澤殿下,你的想法不錯,如果可以聯系上艾柯先生他們的確是一個可行的辦法,這裏雖然遭到了襲擊,但蘭托尼蘭人在伯尼切爾仍有軍隊……”

    他停了停,忍不住抱怨道:“可惜現在不知道他們去了什麼地方,而且也不知道萊絲梅卡小姐和她朋友去了什麼地方,當然還有史塔那個該死的混蛋!”

    “卡格利斯先生,米卡雅她可能有辦法。”哈魯澤忽然說道。

    “嗯?”卡格利斯看向那個小姑娘。

    小女孩點了點頭,奶聲奶氣地答道:“大人,我們可以從下水道離開伯尼切爾,我知道有一條路可以通往阿魯徹森林的雌鹿湖畔。”

    “下水道?”卡格利斯這才想起阿魯徹曾經是蘭托尼蘭通往維埃羅的軍事要塞,這裏曾經修建過完備的下水道和防禦設施,不過那至少是一個世紀之前的事情了,他不由得有些吃驚:“你怎麼知道的?”

    米卡雅低下頭,小聲說道:“那是我的家。”

    “天哪,”卡格利斯忍不住感嘆道:“可憐的孩子,領主大人他怎麼沒有帶走你,你在托尼格爾總比在這裏好得多。”

    “那不怪布蘭多先生,”米卡雅答道:“是我不願意,我父親和母親都在這裏,我不願意離開他們。”

    卡格利斯聽得直搖頭,但哈魯澤卻一臉狐疑地看著米卡雅,總覺得後者並沒有說實話。

    至少她什麼時候又見過了老師了?

    不過無論如何,卡格利斯還是同意了這個提議,他們眼下不知道伯尼切爾究竟有多少襲擊者,鎮子內的局勢也並不清晰,最好的選擇就是暫時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尤其是哈魯澤的身份容不得半點損失。

    不過哈魯澤還有些擔心史塔,卡格利斯對此卻不以為然:“那家夥一早就不見蹤影了,天知道它去了什麼地方。”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哈魯澤殿下,史塔它再怎麼也是一頭龍,一頭膽小怕事的龍是很難出什麼問題的。”卡格利斯提到‘膽小怕事’這四個字的時候語氣中充滿了譏諷:“萊絲梅卡小姐她們本就不在宴會上,受到的波及應該很小,眼下我們應該盡快轉移到安全的地方,然後聯系上她們,免得她們因為擔心我們而二次涉險。”

    哈魯澤這才點了點頭,同意了這個提議。

    ……

    紫羅蘭伯爵府原本乃是由伯尼切爾要塞的兵營改造,雖然自從鐵羽之年後幾經推翻重新建設,但內部結構還是保存了很多原有的設計,除了在防禦方面的考量之外,也是為了用作臨時的避難所之用。

    而今天顯然這種作用便派上了用場,雖然表面上坍塌了大半,但伯爵府邸內部的面積仍舊大得驚人,走廊與各類回廊彎彎繞繞,若非有熟悉的人引路,否則很容易在其中迷路。

    不過對於它本來的主人來說,自然不存在這個障礙,艾柯很快便帶著他的妻子與女兒轉入了府邸內一條通往地下室的道路上。

    走廊的光線顯得十分幽暗,許多房間的門都大開著,女仆和侍從們早就在動亂開始的時候逃了個幹凈,但艾柯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平安地逃出去,也不知道此刻伯尼切爾鎮內究竟有多少入侵者。

    巡查騎兵和城鎮守衛至今沒有動靜,這讓他的心直直地沈了下去,伯爵府邸外是伯尼切爾原本應當安寧的夜晚。但這一夜卻並不安寧,夜空中時不時爆發的閃光,和遠遠僅僅傳來的喊殺聲,絕望的哀嚎,將這個不安壓抑的夜渲染得尤為沈重。

    他帶著自己的妻子尤拉穿過長長的走廊,身邊只跟著兩名隨從,所幸府邸中還有一位沒有來得及逃走的乳母,如今正抱著他們的女兒艾拉拉。

    說來也奇怪,在這樣的氣氛之下,這個女嬰竟然也酣然入睡,仿佛絲毫不受周圍環境的影響。當艾柯不時回頭看到自己女兒恬靜的小臉時,心中也安穩了許多。

    他緊緊地握著自己妻子的手,感受著從尤拉手上傳回來的溫熱,尤拉也一言不發,卻所有的感情都早已盡在不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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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5 17:40: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六幕 命運的前夜 III

    “尤拉,”艾柯忽然說道:“待會你帶著我們的女兒先走,我必須留下來,我是此地的主人,我必須為宴會的賓客們負責。再說如果我一走,伯尼切爾就徹底亂了,王子殿下此刻還在這裏,他能到來是公主殿下對我們的信任,我必須保證他們的安全。”

    尤拉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千萬小心。”

    “我明白,”艾柯臉上露出溫柔的微笑:“就算是為了我們的女兒,我也不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如果事不可為,我會追上你們的。”

    尤拉這才放下心來,她雖然面色平靜如常,但緊緊握住自己丈夫發白的手,卻顯示出她內心的真實感情。

    幾人很快便來到伯爵府邸的正下方,一間密室之內,此刻一個中年騎士早已等待在此,顯然他是通過伯爵府邸連接外面的密道進入此地的。當艾柯看到那人的時候,不由得露出一絲驚喜之意:“科西卡先生,馬卡羅叔叔他來了嗎?”

    “艾柯大人,你終於來了,外面的襲擊有些出乎我們的預料之外,馬卡羅大人他本來想親自來,不過被我們勸阻了,現在已經轉到市政大廳方向去了。他讓我給你帶了一些話,不過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已經將密道的出入口把守了起來,大人請先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再談接下來的問題。”

    那中年騎士板著臉回答道。

    艾柯握住自己妻子的手,兩人之間默默對峙了片刻,他才重新松開手,然後從乳母手上接過自己的女兒,將這個這個世界上最貴重的珍寶,鄭重地交到尤拉手上。

    “尤拉。去吧,會沒事的。”

    “嗯。”

    “艾柯大人,你?”

    “我要留下來,科西卡先生,哈魯澤殿下還在外面,不管騎士們有沒有控制住局勢。我都必須去看一看。”

    中年騎士神色復雜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我和你一起,艾柯大人。”他回過頭,對自己的身邊的騎士說道:“護送夫人和小姐離開這裏,保護好她們。”

    “我明白,大人。”兩名騎士立刻點頭道。

    說著,騎士們打開密道,讓尤拉抱著艾拉拉先進入其中,然後是乳母與兩位隨從。最後他們才跟了進去,從裏面合上了密道的門。

    “科西卡先生,謝謝你。”艾柯看到自己的妻子消失在密門之後,才若有所失地說道。

    “不客氣,艾柯大人,走吧,我送你最後一程。”中年騎士淡淡地答道。

    艾柯微微一楞,他剛要轉過身。忽然感到背心一陣刺痛。這位蘭托尼蘭年輕的公爵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那柄從自己胸口刺出的血淋淋的利刃。

    只一瞬間。他便感到渾身的力氣離自己而去,他吃力地張開嘴,立刻噴出了一口混合著內臟碎片的血沫來。

    “為什麼……”

    “馬卡羅大人讓我帶話給你,艾柯大人,他說他很後悔,也很痛苦。後悔他不應當教導你這麼多騎士的精神……你的正義與善良令他感到欣慰,可是,埃魯因不是依靠天真與正義就可以拯救的。”

    中年騎士冷靜地回答道。

    “你們……”

    “埃魯因不是科爾科瓦王室一家一室的埃魯因,艾柯大人,你想看到奧菲利亞家族在你手上灰飛煙滅麼。所以對不起,有時候,只有流血才能挽回一切……”

    “馬卡羅……叔叔……,利伍茲……老師……”艾柯眼中湧出帶血的淚水來,他張大嘴,竭力呼吸著,好像要抓住什麼。他緩緩向前伸出手,似乎在無盡的黑暗之中,看到了自己妻子的面容,自己女兒的面容:“尤拉……”

    蠟燭熄滅了。

    黑暗中變得寂靜無聲。

    中年騎士微微嘆息了一聲,他十分輕柔地從年輕人冰冷的屍體上抽出匕首,然後雙手托住他,小心翼翼地將他平放在地上。

    他用手在自己胸前與額前劃了一個金色之炎的符號,低聲吟誦了一句什麼,最後脫下外套,蓋在這個永遠長眠的年輕公爵的身上。

    “埃魯因的未來,”他輕聲說道:“或許會走向另一條路,唯有正確,沒有正義。”

    黑暗中,密門又一次打開了。

    他踏步而入,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房間,然後才合上密門,這地下室中的一切,在此一刻重歸永恒的寂靜。

    在密門背後,中年騎士默默地走在一條長長的甬道之中,他一邊脫下帶血的手套,隨手丟掉。前方很快出現了光亮,他手下的騎士們正在那裏等待著他。

    不過那個騎士明顯有些慌張,臉色甚至有些蒼白,他見狀面色微微一變,下意識地環視四周,地上躺著四具屍體兩個隨從被割了喉嚨,乳母背後中了一劍,倒在血泊中,但剩下的那一具卻不是公爵夫人,而是他手下的騎士。

    “怎麼回事?”中年騎士心中震怒,“尤拉小姐呢?”

    “我不知道,”那騎士神色緊張地答道:“我們走到一半,公爵夫人忽然低聲啜泣起來,我們害怕事情有變,只好提前動手。可沒想到在殺死了那些下人之後,羅文他忽然慘叫了一聲,等我點亮火把的時候,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廢物!”中年騎士翻過自己手下騎士的屍身,發現腰際插著一把尖利的匕首,那匕首竟然從厚重的鏈甲之間透甲而入,一擊斃命,幹凈利落。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站起身來:“還楞著幹什麼,你這白癡,趕快去通知巫師大人們!”

    “是是,大人,我這就去。”騎士聞言如蒙大赦,立刻轉身跑了出去。

    ……

    黑暗中汙水橫流,伯尼切爾地下的排水系統早在半個世紀之前事實上便已經失修停止運作,內裏雜物垃圾早已堆積如山,水道的頂部不斷有水滲出,滴滴答答落在潮濕陰暗的地面上,散發著令人幾欲作嘔的惡臭。

    卡格利斯手中握著一枚發光的月長石,冷光掃過陰暗的甬道,不時看到一大群老鼠成群結隊地從中跑過,令人不寒而栗。

    他緊皺著眉頭,這條下水道修建於差不多一兩百年之前,自從維埃羅被並入埃魯因之後,這裏就隨著要塞的廢棄而被人遺忘,念舊失去修繕的排水系統到處坍塌,本身就充滿了危險。而且黑暗中還隱藏著一些不知名的魔物,他的劍上沾染的紫色液體,其實就是一頭食屍鬼的血液。

    那玩意兒實在是太過危險,只要多來幾頭,他就不一定吃得消。當然他自己還好,關鍵是要照顧兩個孩子,實在是令他手忙腳亂。

    “早知道讓哈魯澤殿下也撿一把劍就好了,我瞎逞什麼能,他的劍術是伯爵大人親自所授,再差又能差到什麼地方去?”卡格利斯覺得自己是真正走了黴運,連腦子都開始不清醒起來。

    好在為他們引路的小姑娘十分可靠,這一路上都沒走進什麼死胡同,不過這會兒卡格利斯已經反應過來了,這個叫做米卡雅的小女孩身上幹幹凈凈,比一般平民家的女兒還要整潔,怎麼可能是住在這麼骯臟的地方。

    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上了當,一時卻又說不出來究竟是為什麼。

    幾人在下水道中走了快有半個鐘頭的時間,而正是這個時候,米卡雅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卡格利斯問道。

    “前面有人。”小女孩平靜地答道。

    “什麼人?”

    “先前在宴會上碰到的那些人。”

    “你怎麼知道?”卡格利斯吃驚地問道,他根本都還沒有察覺對方在什麼方向,這小女孩就已經判斷出對方的身份了,這怎麼可能?

    除非這小姑娘的真實實力其實比他還要高。

    “因為我魔力耗盡了,”米卡雅答道:“我一直在用黑暗魔力避開這些人,但現在不行了,我只能感到他們正在向我們這邊靠過來。”

    “什麼?”卡格利斯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什麼,要不就是做夢還沒睡醒。

    “其實米卡雅她是女巫,”哈魯澤只得苦笑著回答道:“卡格利斯先生。”

    “什麼?”卡格利斯終於知道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被玩弄的笨蛋:“你的意思是,其實你是領主大人的屬下?”

    小女孩歪了歪頭,不好意思地對他吐了吐舌頭。

    這原本可愛的動作,此刻在卡格利斯看來卻像是一個小惡魔。

    “該死”卡格利斯忽然住了嘴,他露出警惕的神色,豎起一根指頭對正要開口哈魯澤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有腳步聲。”

    他向來路上擡起頭,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哈魯澤和米卡雅護在身後,回過頭小聲問道:“真的確定是那些人嗎?”

    米卡雅點了點頭。

    “有沒有辦法避開?”

    小女孩想了一下:“我失去了魔力,現在我們繼續前進的話,會引起他們的警覺的。”

    “那我們躲在這個地方,他們能察覺麼?”

    “如果他們不註意的話,或許不會,”米卡雅答道:“巫師們的感知能力也並不比一般人強到那裏去,白銀之民也是一樣,不過如果他們用魔法探測的話,我們就無所遁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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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6 22:18: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七幕 命運的前夜 IV

    卡格利斯沈下了面色,他咬了咬牙,覺得自己還是不敢賭一把。想及此,他開口道:“你們待在這裏,我去引開他們,如果有機會,你們就跑——”

    “明白了嗎?”

    “卡格利斯先生,你不能……”

    “閉嘴,”這個來自於托尼格爾吊兒郎當的年輕貴族子弟,頭一次露出嚴肅的神色,他甚至毫不留情面地打斷了哈魯澤的話:“哈魯澤殿下,現在不是討論能不能、做不做的時候,我們每一個人都有生命危險,但如果我們不盡力去爭取,我們就會真的死在這裏。”

    他拍了拍哈魯澤的肩膀:“明白了嗎,國王陛下。”

    “我……”哈魯澤輕輕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卡格利斯先生。”

    “那就這麼說定了,”卡格利斯倒轉劍身,將劍交到他手上:“如果我逃不掉,這劍對我來說也沒什麼意義,拿著它,保護好你身邊的女士。”

    哈魯澤堅定地點了點頭。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卡格利斯向他擺了擺手,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哈魯澤緊緊地閉上了嘴巴,他緊緊握著手中的利劍,仿佛那是他唯一可以依仗的東西。他指節發白,強忍住不讓眼淚流出來,因為老師告訴過他,男子漢是不能夠輕易流淚的。

    然後他感到一只冰冷的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個家夥,他會沒事的。”

    哈魯澤吃驚地回過頭,看著一臉平靜的米卡雅。

    小女孩卻微聲答道,仿佛在講述一個真理:“瑪莎大人對這個世間的一切都是公平的,他是個笨蛋,所以運氣肯定會比較好。”

    “哈?”

    米卡雅對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哈魯澤嚇得連忙再次閉上嘴巴,他回過頭,聽到黑暗中一陣怒斥聲傳來。腳步聲似乎正在遠去,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砰砰響,好像小小的胸膛都要炸裂開來一樣。他咬著下唇,心中默默地為卡格利斯祈禱著。

    但過了片刻,一切聲音都消失了,黑暗中重新變得萬籟俱靜。

    米卡雅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快走。”

    她急促地說道。

    哈魯澤還沒反應過來。黑暗中一道刺眼的光芒便掃了過來,雖然還沒照到兩人身上,卻已將他們的藏身處暴露無遺。一個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哈,這裏果然還有漏網之魚,出來吧!”

    那一刻哈魯澤只感到自己腦子裏一片空白。他以為自己死定了,但平日裏所學的一切仿佛是自然而然地呈現在他的腦海之中,他幾乎不用思考,下意識地向著地下甬道的天花板擡起手,喊道:

    “Eaam!”

    一道黑光從這位王子殿下手心中射出,正中那個方向早就被地下水侵蝕得松動不堪的天花板,只聽轟一聲巨響,一股水桶粗細的汙水從那裏迸射而出,在水流沖刷之下大塊大塊的碎石從天花板上脫落而下,然後很快化為了大面積的塌方。剎那之間仿佛整個洞頂都落了下來。

    洪流瞬間將哈魯澤和米卡雅沖飛了出去,前者更是被撞在了一根石柱上,痛得他差點叫出聲來。不過這時候哈魯澤卻絲毫不敢停留,他顧不得背後好像斷裂一樣的疼痛,從水中一躍而起,沖過去一把抓起米卡雅的手,喊道:“快跑!”

    兩人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只不過片刻,身後便傳來了第二次爆炸的聲音,飛射的石塊越過幾十米的距離稀裏嘩啦撞擊在墻壁上。有一些石子甚至打在哈魯澤背上,頃刻之間便是一團紫一團烏。

    但他卻不敢有絲毫停留,他知道那第二次爆炸一定是那個灰法師追了上來。果然,只聽一個憤怒的聲音從那個方向傳了過來:

    “黑魔法?”那個尖銳的聲音喊道:“很好。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

    哈魯澤聞言只覺得心中亡魂直冒,他很清楚以自己的實力水準,不可能是布加人白銀之民的對手。他只能寄希望於這裏錯綜復雜的地形能讓對方繞暈頭,雖然看起來那個可能性很小。

    兩人很快便跑得氣喘籲籲,不過米卡雅卻出乎他預料的堅強,這小姑娘從頭到尾都一聲不吭。雖然這明明是因為他,才讓對方身陷險境。

    “對不起,米卡雅……”哈魯澤喘息著歉然道:“我不行了,我跑不動了,都是因為我的緣故你才會這樣……”

    他本來以為米卡雅會反唇相譏,但沒想到手上卻一下子抓了個空。哈魯澤頓時嚇得差點叫出聲來,他以為那灰法師已經追了上來,下意識便舉起劍向身後刺去。

    但沒想到一只手卻從黑暗中伸了出來,一擊打掉他手中的長劍,然後抓住他的胳膊將他拽了過去。哈魯澤嚇得張嘴欲喊,卻被一只柔軟的手捂住了嘴巴,讓他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但這時候他終於反應了過來,抓住他的人並不是那灰法師,因為他分明感到捂住自己嘴巴的是一只女性的手。

    “萊絲梅卡姐姐?”哈魯澤下意識地問道。

    但一個完全不同於美杜莎女士的溫柔的聲音卻在黑暗中響了起來:“別說話,小王子殿下。”

    哈魯澤微微一怔,他環視四周,這才發現自己竟身處一間狹小的密室之中。不止是他,米卡雅也在這個地方,他們兩人之間是一個個子很高女人,她將哈魯澤摟在懷中,緊閉著眼睛,而另一只手上還抱著一個繈褓之中的女嬰。

    哈魯澤一瞬間就認出了對方是誰。

    “奧、奧菲利亞夫人?”

    “噓。”

    尤拉輕聲說道,她輕輕放開哈魯澤,哈魯澤這才註意到對方身上竟然有傷,一道傷口從她肩頭一直延伸到胸口,鮮血早已浸透了衣物。

    她皺了皺眉頭,似乎因為之前的動作而牽動了傷口,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微微彎下腰,雙手抱著懷中的女嬰,然後將她交到哈魯澤手上。

    “這是……?”在黑暗中。哈魯澤銀色的眸子閃閃發光的,他用疑惑的眼神詢問著這位公爵夫人的意思。

    “我們藏不住的。”尤拉輕聲答道:“你是蘭托尼蘭的客人,我和艾柯必須保證你的完全。”

    她話音未落,仿佛是為了應證她的話一般。密室之外果然傳來了先前那個尖銳的聲音。

    “真是可笑之極,竟然在真正的巫師面前試圖隱藏自己,簡直像是在燈光下無所遁形的老鼠,滾出來吧!”

    尤拉伸出手,制止了哈魯澤的動作。

    “客隨主便。”她柔聲答道:“這是我們九鳳的古語。”

    說罷,她溫柔地摸了摸自己女兒的額頭,站起身來,打開了密室的門,走了出去。厚重的石門在哈魯澤與米卡雅眼前轟隆隆地重新合上,哈魯澤咬緊了牙關,緊緊地抱住自己懷中的女嬰,他胸膛微微起伏著,卻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

    門外終於重新響起了那個灰法師的聲音。

    “咦,”對方似乎有些驚訝:“看看我發現了什麼。這真是一個不小的獵物,九鳳人,天選之民,盲眼者,那麼這位女士應當就是奧菲利亞公爵夫人對吧?”

    尤拉女士似乎並未答話。

    然後那個聲音又問道:“你的女兒呢,尤拉女士。”

    “作為一個母親,你認為我會將自己的女兒交給你們這些人麼,堂堂布加人,竟然如此自甘墮落?”

    那人似乎出奇地因為這句話沈默了片刻。

    然後他才說道:“我承認你說得不錯,公爵夫人。但白銀之民亦有自己的選擇,它可能有些不太光彩,但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光明正大就可以贏得一切,否則我們這些上古之民的後代。又如何會淪落到今天這樣的光景。”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沒錯,”尤拉答道:“但有的人因此而高貴,有的人卻因此而卑劣,你知道我來到這邊土地上,得到的最大收獲是什麼嗎,巫師先生?”

    “那是什麼?”

    “是這世間一切的愛。深沈而又熱烈,平淡而又崇高,你明白這一切嗎,巫師先生?”

    “啊,”灰法師感嘆了一聲:“我明白,值得尊敬的女士,你肯定會選擇犧牲自己保護自己的女兒,但你要明白,這對於我們來說其實沒有什麼意義。”

    門外沈默了片刻。

    尤拉似乎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那是九鳳的古語——

    那個灰法師顯得略微有些吃驚:“你說什麼?”

    但這句話在此戛然而止,忽然之間化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聲,“該死,你在做什麼,住手!”那一刻,哈魯澤在密室之內都感到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但在他的手中,那個女嬰卻依舊緊閉雙眼安然如夢。

    片刻之後,門外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然後一切都安靜了下去。

    黑暗中,米卡雅顯得意外的平靜。

    “一切都結束了。”

    那一刻,哈魯澤忽然明白了什麼。

    他微微顫抖著,痛苦閉上了眼睛,一滴眼淚從他長長的睫毛上滾落,落在他懷中女嬰的額頭之上。女嬰忽然蘇醒了過來,她仍舊閉著眼睛,丫丫地叫喚著,伸出小手,甚至碰觸到了哈魯澤手掌的邊緣。

    哈魯澤死死地咬著嘴唇,幾乎咬出血來,他反手握住女嬰的小手,答道:“艾拉拉,我一定會為你母親報仇的,不管那些家夥來自什麼地方,”小王子的聲音低沈而哀痛,近乎一字一頓:“我發誓。”

    他沈默了片刻:“以埃魯因國王的名義起誓。”

    而正是那一刻,女嬰忽然睜開了眼睛,在黑暗之中,那竟是一雙熠熠生輝的金色雙眸。

    哈魯澤楞住了:

    “這是……黃金族裔?”

    “原來如此,”米卡雅忽然爬了過來,來到哈魯澤的身邊,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女嬰的額頭:“她並不是黃金的子民啊,這是沾染了黃昏力量的後代,Tiamat的網絡崩潰之後出生的第一代。”

    黑暗中,小女孩的聲音輕柔而安定。

    “原來如此,這就是這個世界的選擇,未來的希望所在……”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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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7 22:45: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八幕 覺悟 I

    清晨,蓄積了一夜的露水從橄欖葉上滾落。受驚的飛鳥撲簌簌從林間飛起,馬蹄聲由遠及近,瑪姬坦灰松堡附近的大道上遠遠地看到一名灰衣騎士縱馬狂奔而至。

    城堡放下吊橋,拉起閘門,騎士直闖入城門,然後翻身下馬,顧不得大汗淋漓,隨手將坐騎交到衛兵手上,解下鬥篷,噔噔噔走上城樓,將一封信交給坐在那裏的文書官。文書官員驗證印記無誤之後,面色一變,伸手拉了一下搖鈴,然後起身推開身後的門匆匆走了出去。

    加急的文書在塔樓之間傳遞,很快便落到了內廷的侍者手上,再兩位女官的帶領下,侍從敲開了灰松堡洛薩加爾宮厚重的木門。

    門內幾人停下交談,不約而同回過頭看向這邊。

    “是來自蘭托尼蘭的消息嗎?”安蒂緹娜看到內侍手上托盤中卷成圓筒的文書上的藍色系帶,面色一肅,詢問道。

    “是的,安蒂緹娜女士,公主殿下,是來自蘭托尼蘭加急的消息。”

    芙蕾雅看了看格裏菲因公主,半精靈少女臉上隱有不安的神色,她這才走下臺階,接過托盤。

    在列文·奧內森返回西法赫之後,南北統一的進程已經事實上已經擺上了議案,但南方貴族們對此仍舊心存疑慮,許多人先後表態宣稱希望在安培瑟爾和談之前能與王室互通聲氣。

    雖然白葭對此事心存疑慮因為讓德內爾太過靠近戈蘭—埃爾森,而目前在這個南方的省份中,異教徒的活動正變得日益活躍。

    但她也明白,南方的局勢已經緊張到了一個沸點,必須要有王室的表態,才有可能緩解這樣****增加的緊張氛圍。好在安全方面由於讓德內爾一直有白獅衛隊事實存在,而且第二次黑玫瑰戰爭結束以來布倫希爾德與她的女武神們也掙紮於此,似乎也堪足滿意。

    因此經過妥協,白葭讓剛剛返回國內的芙蕾雅陪同安蒂緹娜與格裏菲因公主一同前往,此次讓德內爾之行才得以成行。

    公主殿下的隊伍出發比蘭托尼蘭使節團離開弗拉達—佩斯晚上一周。直到沈眠之月下旬才抵達讓德內爾。此時當地已經是新年前後,但幾經戰火洗禮,卻沒有什麼新年的氣氛。

    南境的局勢似乎比想象中還要嚴重,歲末剛過。威諾瑪爾地區就發生了異教徒騷動,加上蘭托尼蘭淺水鎮方面的消息忽然中斷,一度將白獅衛隊防衛的方向與註意力向東轉移。

    這引起了幕僚小姐的警覺,在她的主張下,布倫希爾德與她的女武神騎手們已經一連三次轉移駐防地。如今已極其靠近灰松堡北面。

    然而緊張的局勢與蘭托尼蘭方面的裊無音訊令格裏菲因公主愈發擔憂起自己弟弟埃魯因未來國王陛下的安危,這些日子以來她安然入睡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

    而這封來自於蘭托尼蘭的加急文書似乎隱隱昭示著什麼,讓整個洛薩加爾宮高拱的大廳都沈寂下來。

    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不安的信息。

    安蒂緹娜的目光在那封文書與公主殿下之間轉來轉去,她抿著嘴唇,心中隱隱盤算著什麼。芙蕾雅雙手托著托盤,走回公主殿下身邊,格裏菲因向她點了點頭,雖然努力表現得古井無波,但微微皺起的眉頭已經顯示出了內心中的波動。

    她拿起那文書,拆開火漆。從中抖出真正的密信,才讀了兩行,手微微一抖,竟失手打翻了桌上的鍍金杯盞。

    砰一聲脆響,杯盞滾落到地上,一路叮叮當當滾至芙蕾雅腳邊,這位女武神才折腰伸手按住它,止住了這空曠大廳中突兀的聲響。

    格裏菲因面如白紙,仰頭幾乎向後倒去,好在安蒂緹娜手疾眼快。沖上去一把扶住了前者。

    “公主殿下?”

    芙蕾雅拾起杯盞,擡起頭來,這才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嚇了一跳。

    “公主殿下!”

    女官與內侍也紛紛發出驚呼。

    但安蒂緹娜卻嚴厲地對這些下人們斥道:“退下去。通知神官大人立刻過來,記得管好你們的嘴巴!”

    幕僚小姐如今早已不是那個布拉格斯籍籍無名的落魄貴族千金,幾個月之前在讓德內爾滾滾落地的人頭鑄就了她在此地的名聲,內侍與女官們絲毫不敢違抗她的命令,立刻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

    “去看看門關緊了嗎,芙蕾雅。”安蒂緹娜扶著臉色蒼白的公主殿下坐下。然後囑咐道。

    女武神心領神會,她立刻檢查了一番是否有人偷聽,然後回過頭搖了搖頭。

    “你去打聽下消息。”安蒂緹娜對她使了個眼色。

    芙蕾雅點了點頭,這才推開門走了出去。

    等到芙蕾雅離開之後,安蒂緹娜才開口問道:“公主殿下?”

    “哈魯澤他出事了……”格裏菲因公主喃喃說道。

    “怎麼回事?”

    “伯尼切爾發生了叛亂,暴徒占據了城市,老蘭托尼蘭大公的軍隊如今包圍了城市,但卻一直沒有攻入城內,自這封信送出,哈魯澤與艾柯公爵他們已經失去聯系三天了。”

    “這麼說,”安蒂緹娜松了口氣,至少還沒發生她想象中最壞的情況:“王子殿下未必是真遭遇了不幸,不過這些暴徒是怎麼來的,蘭托尼蘭不是駐紮有大量的軍隊嗎,高地騎士與黑塔巫師不也受邀參與了典禮?”

    “不清楚,”格裏菲因這這時候才終於漸漸恢復了一些心氣,顯得稍微平靜了一些。她仔細回憶了一遍文書上的內容,然後無力地搖了搖頭:“信是羅格迪亞伯爵大人寫來的,根據高地騎士們的說法,老公爵至今沒有弄清楚襲擊者的身份,據說有相當大可能性是當地的異教徒,但其中有大量的巫師存在,所以高地騎士和蘭托尼蘭的聯軍才會攻擊連連受挫。”

    “蘭托尼蘭公爵真是糊塗,當地的異教徒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實力,這背後肯定有外來勢力插手,”安蒂緹娜斷定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公主殿下?”

    “從信發出的時間算起來,已經有一周了,”格裏菲因公主這時候皺了一下眉頭:“奇怪,這封信為什麼會在路上耽擱了三天,送信的騎士呢?”

    “我們很快就知道了。”

    幕僚小姐擡起頭來,緊皺的眉頭仿佛映射出她內心中同樣的不安,但即便如此,她的回答仍舊篤定異常。

    仿佛是為了應證她的話,不過片刻,同樣面帶憂慮之色的芙蕾雅重新推門走了進來。女騎士十分仔細地反手關上洛薩加爾宮厚重的木門,直到這扇巨大的楓木門發出‘哢’一聲輕響,鎖簧彼此緊扣在一起。

    然後芙蕾雅回過頭來,說道:“公主殿下,安蒂緹娜,我已經問清楚了。這封信是送到庫爾克堡之後,才轉送到瑪姬坦的。”

    “為什麼從蘭托尼蘭到瑪姬坦的信會被轉送到庫爾克堡,”公主殿下皺起了眉頭,略帶不滿地質疑道:“這兩地之間最近的路線不是途徑矮人之環的山道嗎,是誰故意延誤了時機?”

    女騎士卻搖了搖頭。

    “因為它的第一任信使已經死了,不明身份的軍隊封鎖了迷霧森林北面的道路,送信的騎士拼死突破了他們的封鎖,才將信送到庫爾克,再經由那裏西爾曼領主柯文的人送到我們手上的。”

    “事實上,”芙蕾雅皺著眉頭說道:“我們可能有麻煩了,公主殿下。”

    安蒂緹娜忍不住插話道:“芙蕾雅,你說有不明身份的軍隊插入瑪姬坦北面,你確定那個信使說的是真話?”

    “我確認過他的暗號,所用的魔法手段正是領主大人教給柯文的手法。”

    幕僚小姐倒吸了一口冷氣:“可為什麼白獅衛隊一點也不知情?”

    “因為瑪諾威爾萬物歸一會信徒的動向吸引了我們的註意力,”芙蕾雅顯然已經理清了思路:“所以這只能是戈蘭—埃爾森大公的軍隊、還有南方軍團,除此之外在南境找不出另一支這樣實力的軍隊了。”

    她想了想,說道:“這顯然是有預謀的舉動,對方可能和蘭托尼蘭的叛亂者互相勾結,而且他們能夠命令埃魯因境內的萬物歸一會信徒更關鍵的是,他們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隱藏行軍,這說明他們至少得到了當地貴族的幫助。”

    安蒂緹娜感到頭皮都炸起來了,南方的貴族們彼此勾結在了一起,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一種結果:那幾乎就意味著政變與謀反。

    但現在已經沒有僥幸可言,對方在南境如此大規模的調動,肯定不僅僅是武裝遊行那麼簡單。而最令她感到寒徹骨髓的時,瓦爾哈拉的軍事與行政力量在這次事件之中竟然完全被蒙在鼓裏這絕不是一句情報失察可以解釋得通的。

    這只能說明對方的組織比瓦爾哈拉更高效,更強大,這或許情有可原,畢竟瓦爾哈拉的情報系統也不過是在西爾曼之王柯文加入之後才逐漸建立起來的,雖然背後有布加人的一些支援,但畢竟時日尚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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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8 22:55: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九幕 覺悟 II

    可即便如此,在埃魯因境內,它也是最行之有效的力量,舊貴族們的情報體系在它面前千瘡百孔不堪一擊。

    那麼是誰,才能夠使瓦爾哈拉狀若盲人呢?

    而且可能還不僅僅如此

    因為她明白正是王黨在背後促成了這次會面,即使地方貴族們已經決意要與王室決裂,就算他們能夠瞞過王室的眼線,但他們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不可能完全瞞得過王黨的高層。

    除非。

    有人故意蒙住了其他人的眼睛,在這精心掩飾的真相背後制造了一個人為的假象。

    “有人背叛了我們,”格裏菲因公主也想明白了一切,她緊緊咬著嘴唇,神色間閃過一絲痛苦之色:“我們前往讓德內爾,負責與地方貴族溝通與協調的廷臣中至少有一人向我們隱藏了最關鍵的信息,並出賣了我們……”

    公主殿下緊緊地握著拳頭,因為她幾乎已經猜到了那個人的名字。

    那是她曾經最信任的長者,她眼中的老師與前輩,她一直以來所最欽佩的那位埃魯因貴族們的表率。她幾乎不想說出那個名字,因此那會刺痛她對於這個王國過去的一切幻想與回憶。

    “或許不一定真是那個人,”安蒂緹娜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輕聲安慰道:“公主殿下,這個時候你必須得鼓起勇氣來。”

    雖然幕僚小姐自己都不太相信這番安慰。馬卡羅和歐汀伯爵都有機會接觸到內幕,但比較起來,還是那個人更加接近王廷的腹心。

    而且在瑪諾威爾的萬物歸一會教徒異動之後,歐弗韋爾親自來信說明過戈蘭—埃爾森大公以及南方軍隊的動向一切正常。

    如今這封信仿佛便成為了那罪證之上血淋淋的手印。

    只是這個手印,今日可能已經扼住了埃魯因王室的喉嚨。

    公主殿下站了起來,她感到有些窒息,瑪姬坦城內匯聚著大大小小的地方貴族與與會者,這些人當中又有多少人是叛亂者或者至少是叛軍的同情者?她光是想想都要不寒而栗,對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來自於蘭托尼蘭的信使抵達了灰松堡,說不定他們已經暗中派人將這座莊園監視起來了。

    安蒂緹娜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她有些警惕地看了看大廳一側的落地拱窗之外,小聲說道:“我們必須想辦法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好在布倫希德爾女士她們的駐地離這裏並不遠,而城堡內也還有可信的白獅衛隊駐守。”

    格裏菲因搖了搖頭。城內的白獅衛隊太少了,主要還是依靠城堡內本身的守衛,但這些守衛在眼下這個時節未必靠得住。她問道:“能想辦法聯系上布倫希爾德女士嗎?”

    “有傳訊水晶。”芙蕾雅立刻從胸前解下白獅樣式的胸針,但她翻轉過胸針,卻變了臉色。銀制的胸針內另一面鑲嵌的暗紅色寶石。此刻卻黯淡無光,仿佛失去了效力:

    “有人屏蔽了這個區域的魔法網絡!”

    安蒂緹娜和格裏菲因公主同時變了臉色,對方已經行動起來了,信使的事情果然沒有隱瞞住。說不定城堡之中便有潛在的告密者,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這也說明了眼下她們的處境可能已經岌岌可危。

    “必須馬上離開這個地方。”安蒂緹娜當機立斷。

    “可密道也不一定安全,灰松堡的密道是針對外敵而言的,如果當地的貴族也站在我們對立面,這條密道就不一定可用了。”芙蕾雅謹慎地回答道。

    “我們還有另一條路,”格裏菲因公主此刻已經完全恢復了冷靜。她想了想,開口道:“其實大多數城堡都不止有一條密道,灰堡曾經是讓德內爾伯爵的財產,但它是由上上代伯爵建立的,在讓德內爾領與王室關系尚密切的時代,我父親來過這裏幾次,因為一個機緣巧合的機會他知道了有一條只有讓德內爾家族才知道的密道,這條密道通往迷霧森林之中。”

    說到這裏,這位公主殿下也不禁臉紅了紅。正好安蒂緹娜與芙蕾雅都聽說過奧伯古七世年輕時代與讓德內爾伯爵夫人之間的那段風流韻事,顯然這條密道應當就是當時兩人之間私會的橋梁。不過幕僚小姐與埃魯因的女武神閣下對此都心照不宣,只當沒有聽出其中的含義來。

    安蒂緹娜輕輕咳嗽了一聲,對芙蕾雅說道:“芙蕾雅,你去召集白獅衛隊。能召集多少人就召集多少人,但沒必要涉險,也不要抱著帶走每一個人的僥幸。至於城堡中的其他人就不必通知了,你可以告訴她們公主殿下要召集王黨和貴族們,就說有事情要宣布”

    “我明白。”

    “我去銷毀文書和信箋。”安蒂緹娜答道:“除了必須帶走的部分之外,其他都必須就地燒毀。”

    “我來幫你吧。安蒂緹娜小姐。”

    格裏菲因輕輕嘆了口氣,她忽然感到一種突如其來的軟弱與無力,這種感覺與她當日在安培瑟爾時眾叛親離的絕望如出一轍,但這一次,她身邊至少還有人可以依靠。

    可是,她不得不懷疑,那個一次次挽救自己與埃魯因的騎士,是否真的如她所看到的那樣光輝與奪目呢?

    但幕僚小姐看著她,卻搖了搖頭:“你首先得整理下情緒,你眼下這個狀態可不行,其次你必須化一下妝,你的精靈特征太過明顯了,你會化妝嗎,公主殿下?”

    “會一點兒。”

    安蒂緹娜搖搖頭:“我讓我的女官來幫你,她是我從托尼格爾帶來的人,是可靠的人。”

    格裏菲因也只能點點頭。

    自從讓德內爾伯爵敗亡以來,這個龐大的家族便就此土崩瓦解,其直系親屬要麼被捕入獄,要麼就被王黨以叛亂之名絞死。格裏菲因花了一點時間才在伯爵的書房中找到那條密道的入口顯然當年公主殿下的父親陛下對此也僅僅是語焉不詳。

    那條密道的入口在壁爐後面的夾墻之中,而整個壁爐都巧妙地設計成可以移動的方式,打開之後,後面便露出黑洞洞的入口。

    格裏菲因確認那條塵封已久的密道應當自那個時代以來就沒有再開啟過,因為對於讓德內爾家族來說那本身就代表著一段不名譽的歷史,當她看到入口處那厚厚的一層積灰與蛛網時,便明白自己沒有猜錯。

    不過站在這入口面前,公主殿下心中卻產生了一瞬間的恍惚,她想或許在幾十年之前,自己年輕時代的父親也同樣踏入過這條黑洞洞的樓梯,一父一女,在截然不同的時期,懷著截然不同的心情,踏入這條相同的密道之中,竟讓她產生了一種時間的錯位感。

    而今這條密道依舊,但對於埃魯因來說卻早已物是人非,那些屬於過去時代的人們,一個個地離開了舞臺,謝幕了他們的人生。

    這其中就包括她的父親,埃魯因的奧伯古七世。

    那一瞬間,她回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回想起了自己自從離開科爾科瓦之後歷歷在目的一系列經歷,仿佛仍在昨日。

    “有那麼一天,我也會離開這個世界嗎,父親?”

    當格裏菲因踏出那一步時,心中竟生出如此一個念頭。

    隨行的人員除了安蒂緹娜與芙蕾雅之外一共有十七人,其中一人是安蒂緹娜的女官,剩下都是白獅衛隊的騎士們。本來人還應該更多,但叛亂者似乎察覺到了他們的意圖,提前在灰松堡中發起了暴動,在經過一場苦戰擊退了城堡中的守衛之後,剩下的便只有這麼些人,而且幾乎人人帶傷。

    “這條密道真的安全嗎?”在黑暗中,安蒂緹娜忽然問道。

    “它在讓德內爾家族內,也只有寥寥幾人知曉,”停了一下,格裏菲因才繼續說道:“何況無論這條密道是否安全,我們也只剩下這個選擇。”

    “早知道如此,我應當讓布倫希爾德女士她們駐進城堡內的。”芙蕾雅有些懊惱地答道。

    “除非你想讓她們暴露在世人面前,”格裏菲因公主勉強笑了笑:“布蘭多先生不會同意的,再說布倫希爾德女士她們也的確特殊了一些。”

    黑暗中沈默了下去。

    仿佛者寥寥幾句交談只是為了緩解她們之間的不安,但女士們很快便不再彼此言語,於是只剩下雜亂的腳步聲。

    密道是一條向下的階梯,騎士們用散發著冷光的寶石照明,階梯不斷向下,沒多久他們就發現進入了一個天然的溶洞中。但好在這裏的地形不算復雜,溶洞下面似乎儲存著灰松堡地下的地下水,黑暗中分布著一大片一大片的水池,石鐘乳從池中升起,密密麻麻上接洞頂。

    這個洞穴果然如傳聞中一樣筆直地通向北方,而且沿途都有人工雕琢的痕跡,這讓格裏菲因松了一口氣,她父親其實並未和她說起過年輕時代的軼事,她只是通過一些只字片語的片段判斷出了這個地方的所在,但她生怕自己的判斷會出現失誤,好在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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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19 22:19: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五十幕 覺悟 III

    在大約一個鐘頭之後,騎士們終於從前方傳來了消息:“上面找到了一個出口,公主殿下。”

    “看來我們找對了地方。”安蒂緹娜也看出了公主殿下的緊張,寬慰道:“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不過至少沒有完全失去希望,從蘭托尼蘭大公在信上的反應來看,至少他們還是站在我們一邊的,有瓦爾哈拉的軍事力量,這些陰謀詭計也僅僅只能停留在陰謀詭計的階段。”

    “謝謝你,安蒂緹娜,我明白,我只是擔心哈魯澤。”

    “他是領主大人的學生,領主大人可不僅僅只教會了哈魯澤殿下劍術而已,作為姐姐,或許公主殿下應當對埃魯因未來的國王陛下更有信心一些。”

    埃魯因的長公主這才點了點頭。

    騎士們很快就在外面控制住了密道的出口,出口果然已經是在迷霧森林之中,附近據說還有一座獵人的木屋,不過已經廢棄已久。白獅衛隊的騎士們在那木屋中發現了很多軍用的制式武器,雖然早已銹蝕,看起來這裏應當是讓德內爾家族的秘密據點,其外表不過只是掩飾而已。

    確定了這一點,安蒂緹娜與格裏菲因公主總算安下了心。在騎士們的照顧下,三人當中芙蕾雅最先走出密道的出口,然後這位女武神拉住公主殿下的手,將她從裏面扶了出來。

    雖然精靈的眼睛能夠迅速地適應強弱光線的變化,但驟然來到陽光之下,格裏菲因公主還是忍不住下意識地瞇了瞇眼睛。

    而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聽到耳邊響起了一聲利嘯。

    “公主殿下,小心!”

    她聽到芙蕾雅的驚叫,接下來一具重物便撞在了她身上。巨大的沖力讓她向後倒去,背心重重地撞在密道的墻壁上。

    然後外面便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聲音,其中一種應該是風與火的聲音,然後是人的嘶喊聲,最後是武器交擊的聲音。

    她聽到女武神發出了一聲悶哼,之後一切聲音都消沈了下去。而這時候公主殿下才看清了壓在自己身上的東西那竟是一具屍首,一具白獅騎士失去了頭顱的屍首,脖子處斷裂的血管與氣管中正泊泊地冒出血液來,令人腥臭欲嘔。

    格裏菲因強忍住作嘔的沖動,她一個勁地向後縮去,安蒂緹娜也在那個方向使勁將她向後拽。但事情卻由不得兩人所想,很快一雙冰冷的鐵手套便從洞穴外伸了進來,一把抓住公主殿下的頭發,格裏菲因發出一聲慘叫。便被後者到拽著拖了出去。

    她尖叫著用手摳住墻壁,指尖都磨破抓出血來,但還是被拽了出去,丟到一邊。

    格裏菲因睜開眼睛,正好看到芙蕾雅正閉雙眼平躺在自己身邊,胸前一條長長的傷口,生死不知。

    格裏菲因公主心一下子揪緊了,她下意識地握住女武神小姐冰冷的手所幸。她還能看到一絲溫熱的脈搏。但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那雙鐵手套又抓住她纖細的脖子將她拽了起來。然後將她對著洞穴方向喊道:

    “裏面的人,都出來吧,否則我就殺掉這些人。”

    格裏菲因感到自己先前被撞了一下的臉又腫又痛,眼睛幾乎睜不開來,不過她還是看到幕僚小姐與另外兩位騎士從密道中緩緩走了出來。

    隨行的十多個人中,頃刻之間似乎便只剩下這麼寥寥幾人。

    格裏菲因公主看到那些倒在地上的冰冷的屍體。其中就有那位安蒂緹娜的女官,這個不過才十五六歲的少女胸前中了一箭,空洞的眼神直視著森林的上空。

    她想到這名少女不久之前還一筆一劃地給自己化妝,贊嘆自己的美貌,就忍不住痛苦地比閉上了眼睛。

    對方的實力強悍得超乎了她的想象。

    布蘭多留下的白獅衛隊已是埃魯因數一數二的精銳。一般的地方貴族私兵就算有十倍數量都未必能夠在正面戰鬥中占到上風,但眼下這些敵人卻在片刻之間,就殺死了幾乎所有人。

    她留意到出手的人大多數都是巫師。

    一共有十七八人,都穿著灰色的長袍,連臉也遮擋在風帽之下。如此之多的施法者,與高地騎士在信上描述的蘭托尼蘭的叛亂如出一轍,這絕不是南境那些地方貴族能夠拿得出的手筆。

    “誰是那個公主?”

    那個抓住她的黑甲騎士,用一種粗略的聲調甕聲甕氣地問道。

    格裏菲因微微一怔,她有些疑惑地擡起頭來這些前來抓捕她們的人,竟然不認得她的身份?他們真的是埃魯因的貴族嗎?

    “把女人都帶走,那些貴族中總有認識她的人。”一個聲音回答道。

    “不,”但那幾個巫師卻搖了搖頭:“這些人不能讓那些貴族們見到,這是我們的俘虜,別擔心,我們自有辦法確認她們的身份。”

    說著,他示意其中一個巫師拿出了一枚寶石,格裏菲因看到那枚寶石時差點叫出聲來。那是戈林寶石,傳說它曾經是獅心劍上的一部分,但先君埃克用它來鑄成了一頂王冠,這頂王冠一直是西法赫家族的至寶,那枚寶石擁有與獅心劍一樣的能力就是確認埃魯因王室的正統。

    那頂王冠一直存留於西法赫家族中,但在安培瑟爾戰爭之後,隨著西法赫家族在那之後的一系列動亂,這頂王冠與這枚寶石也不知所蹤,她為此專門詢問過自己的兄長列文?奧內森,不過對方顯然對這件事也所知不詳。

    但它怎麼會落到這些人手上?

    這些人究竟又是什麼人?

    格裏菲因心中一時間充滿了迷惑。

    安蒂緹娜這時候顯然也見到了那枚寶石,她眼中同樣閃過一絲驚訝。而她看到那個黑甲騎士正從巫師們手上接過那枚寶石,忽然上前一步,打斷這些人道:

    “這是戈林寶石,它是我們埃魯因的至寶,它怎麼會在你們手上,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咦?”那個巫師微微一楞,他看了安蒂緹娜一眼,忽然像丟一塊毫無價值的石頭一樣將寶石丟了過來,然後嚴厲地對安蒂緹娜說道:“你,把它撿起來。”

    安蒂緹娜默默地看了一眼滾到自己腳邊的寶石。

    然後她擡起頭來,又看了看鼻青臉腫的公主殿下。

    “你們先放開我的侍女,我有權要求你們這麼做。”

    “有意思。”那巫師哼了一聲,他對那黑甲騎士打了個手勢,後者立刻松開了格裏菲因,半精靈公主一下跪倒在地,她淚光漣漣地扶著胸口,脖子一圈紫痕,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能大口地喘著氣。

    安蒂緹娜有些不忍地看了公主殿下一眼,她猶豫了片刻,才緩緩彎下腰,撿起了那枚寶石。

    “安蒂緹娜,不要。”格裏菲因公主心中大急,她說不出話,只能用眼神拼命向幕僚小姐示意。這些人冷漠無情至極,如果他們發現安蒂緹娜是在欺騙他們,恐怕頃刻之間會將她撕個粉碎。

    眼下芙蕾雅小姐生死不知,如果安蒂緹娜再死在這裏,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和布蘭多交代。

    可正是這個時候,這位長公主卻一下子僵住了。

    在所有人眼中,那枚被切割得完美無瑕的戈蘭寶石,正在安蒂緹娜手中緩緩燃燒起來寶石中心仿佛亮起了一團火焰,它緩慢地向外擴張,最後竟變得明亮無暇,向著四面八方散發著柔和的光線。

    “真美,”那巫師看到這一幕,不由贊嘆了一句。隨即他彎下腰來,低頭向幕僚小姐行了一禮:“那麼尊敬的公主殿下,只能麻煩你和我們走一趟了。”

    “這枚戈蘭寶石?”

    “你可以拿著它,”巫師一反之前的傲慢,彬彬有禮地答道:“它對我們的作用已經到此為止了。”

    說著,這位巫師轉過身,對林地中的所有黑甲騎士命令道:“打掃戰場,離開這個地方,把所有還活著的人帶走,別忘了那位小姐與她的佩劍。”

    他指了指芙蕾雅與地上的獅心劍。

    安蒂緹娜手捧戈林寶石,只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她的視線緩緩移向一旁的格裏菲因公主,卻見那位半精靈少女正呆呆地看著她,銀色的眸子裏,全是可憐與不知所措的神色。

    ……

    從一切的黑暗與蒙昧、混沌無知的狀態之中蘇醒過來的,往往是凡人的夢境。

    當格裏菲因疲倦地睜開眼睛,但所看到的仍舊是一片漆黑,帳篷擋住了迷霧森林璀璨無瑕的夜空與閃耀的繁星,帳篷外傳來蟲子的鼓翅聲,吱吱呀呀,宛若一首夜曲。

    遠處營地中傳來女人尖叫與哭泣的聲音,公主的心不由自主地楸緊了,她仿佛從一個噩夢中進入了另一個噩夢,只是後者更加真實,如同刀子剖開她的心靈。她聽到自己的心臟砰砰跳著,這是她還活著的證明,她生怕從那些聲音中分辨出幕僚小姐的哭喊但還好,作為更重要的俘虜,安蒂緹娜目前被小心地保護了起來。

    想到這一點,格裏菲因公主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從地上爬了起來,作為‘公主殿下’的侍女,她受到了優待,叛軍為她和芙蕾雅準備了一條毯子,但也僅此而已。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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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23:34: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五十一幕 覺悟 IV

    在黑暗中,格裏菲因看到昏迷不醒的芙蕾雅,她爬過去,推了推這位來自布契少女的身子,低聲呼喚她的名字。但芙蕾雅身上綁著厚厚的繃帶,那是從附近鎮子上找來的婦女粗手大腳的手藝這也是巫師們按照安蒂緹娜的要求,所給予她們的最低限度的照顧。

    格裏菲因感到芙蕾雅的呼吸十分微弱,並且時斷時續,她用冰冷的手摸了摸女騎士的額頭,滾燙發熱。她的傷口化膿並發炎了,那條狹長的劍傷靠近肺葉與心臟,格裏菲因受益於王室教育所獲得的博物學與醫學知識告訴她,這樣程度的傷口感染很有可能要了這位女武神的命。

    這個發現令格裏菲因心急如焚,她緊緊握住芙蕾雅的手,女騎士需要一位合格的神官,或者至少是一個能夠施展治愈法術的牧師來為她穩定傷勢,但外面的人未必會顧及她們的死活,何況營地中的士兵與那些有學識的巫師們不同這些沒受過多少教育的貴族私兵本身就是潛在的危險。

    那個帶她們來這裏的巫師已經警告過她,讓她們盡量不要離開自己的帳篷,否則後果自負。

    在黑暗中,格裏菲因公主終於想起來了什麼,她的手沿著自己的脖子一寸寸摸了下去,終於在鎖骨的位置摸到了那條項鏈的墜子或許是出於自信,也可能是根本就沒把她這個‘侍女’放在眼裏,巫師們沒有對她進行搜身,只拿走了她和芙蕾雅隨身的武器包括獅心劍在內。

    格裏菲因的心仿佛安定了下來。

    那條項鏈曾是她的生日禮物,在她七歲的生日時,她的父親鄭重地交給她的。這條項鏈在關鍵時刻可以救她一命,每個王室成員都有類似的東西。哈魯澤有一枚與這條項鏈一套的戒指。

    那也是兩姐弟的證明。

    她用手將那條項鏈從衣服下面小心地提了出來,用手捧著那枚亮閃閃的墜子,將它放到芙蕾雅的胸口上但正是這個時候,森林中好像起了一陣強風,刮得帳篷烈烈作響,然後營地方向便傳來雜亂的人聲馬嘶。那些響動很快便連成了一片。

    格裏菲因驚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擡起頭來向營地方向看去,營地傳來的光仿佛變得更亮了,天邊似乎都燃燒了起來。

    這響動很快化為了廝殺聲,公主立刻明白營地遭到了襲擊,但她還不敢確定攻擊者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盟友,但眼下的紛亂卻讓格裏菲因心中隱隱一動,察覺到這可能是一個機會。

    可她還沒來得及有所行動,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很快便倒了近前。帳篷外面傳來一聲呵斥,然後是怒罵,接著長劍交鳴,打鬥,短促的慘叫,最後以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結尾。

    格裏菲因的心一瞬間便提了起來,她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姑娘,自然外面發生了什麼。這時‘呼’一聲輕響。帳篷被一個渾身上下臟兮兮的貴族劍士掀開來,那個滿臉橫肉的男人看到帳篷內的場景。不由得吹了一聲口哨:“喲呵,這裏竟然還有兩頭漂亮的小母鹿。”

    格裏菲因看到對方的裝扮,心就沈了下去,但她堅持站了起來,沈聲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哈哈,”那個貴族劍士用一種貪婪的目光打量著公主殿下的身段:“你以為你是誰。小姑娘,埃魯因的公主殿下嗎?”

    說罷,他伸手一把抓住格裏菲因的肩膀,便要將她按到在地。格裏菲因驚怒之下竟差點忘記了反抗,撕拉一聲她便感到自己胸前一涼。那一瞬間十年如一日訓練的本能回到了她的身體,公主殿下像是一頭矯健的母豹般弓起身子,擡腳一記膝撞撞在那個惡心的男人胯間。

    那男人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沈的哀嚎,他痛苦之下憤怒地想要卡主格裏菲因的脖子,但半精靈少女後靈巧地退一步,一手擋住胸前的口子,一手閃電般伸手握住對方腰間的劍柄,拇指壓下卡稍,反手抽出利劍。

    電光火石般的動作那貴族劍士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他下意識地向前撲了過來,但格裏菲因公主已經手握利劍一劍刺入了他的胸膛。

    那男人發出一聲嘶啞的哀嚎,不甘地看了她一眼,才重重地倒了下去。

    帳篷內的打鬥終於引起了外面的註意,外面的叛軍士兵們紛紛怒罵著一擁而入,但格裏菲因此刻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她揮劍斬斷從外面刺進來的長矛,然後連續兩劍刺倒兩個亂軍的士兵,這時候外面的士兵才發現原來他們惹到的不是一頭毫無抵抗能力的小母鹿,而是一頭正在露出爪牙狩獵的雌豹。

    終於在又失去了兩名同伴之後,這些本就沒有什麼組織的貴族私兵終於承受不住,當第一個面對格裏菲因的貴族私兵轉身開始逃跑,這種反應便像是瘟疫一樣傳開來,頃刻之間,亂兵們就逃了個精光。

    那一刻格裏菲因也終於承受不住,她看了看一地的屍體,屈辱感與刺痛同時湧上心頭,讓她一下子跪坐在地上。這幾乎是她第一次親自殺人,染滿的鮮血讓她只感覺惡心作嘔,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殺了這麼多人,那些人一定不會放過她。

    她坐了好一陣子,直到四周重新沈寂下來,然而又過了好一會兒,格裏菲因仿佛才從一片空白的狀態中反應過來。她仿佛感到四周有些冷,哆嗦著地爬到芙蕾雅身邊,抱起女騎士,打開墜子,那墜子中竟是個晶瑩的水晶瓶。

    那水晶瓶中盛滿了血紅色的液體,格裏菲因公主撥開玻璃瓶塞,將一小半血液倒在芙蕾雅胸口上。

    然後她又掰開女騎士發白的嘴唇,往裏面倒了一些血紅的液體,可惜無濟於事,液體很快便從女騎士口中溢了出來,順著嘴角滑落。

    公主殿下見狀猶豫了片刻。但她忽然舉起瓶子仰頭將裏面的液體一飲而盡,然後用手捧住芙蕾雅的臉蛋,毅然地嘴對嘴吻了上去。

    一片黑暗中,格裏菲因幾乎是有些羞澀地伸出舌頭,將嘴裏的液體一點點地渡了過去兩個女孩子的舌頭彼此無意識地交纏在一起,這樣的動作讓公主殿下感到臉頰一陣滾燙。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聽到女騎士低沈地呻吟了一聲。

    公主殿下好像受驚的小鹿一般彈了起來,她微微喘息了幾口,回過頭。在外面的微光之下,她臉頰一片火紅,雖然對方只不過是個女孩子,但這樣大膽的動作還是有些超出了她想象的極限。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呆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什麼。趕忙向外面看了看帳篷四周除了散落的長矛之外,空無一人。遠處有兩具屍首,早已斷氣了多時,這時候格裏菲因才確認營地方向的確是發生了什麼,看起來有些貴族私兵已經乘亂逃了出來。

    確定了這一點,她趕忙縮回帳篷,抱起有些沈重的女騎士,然後吃力地將她向後拖去。兩人很快就來到了帳篷的後面。這裏同樣空無一人,顯然正是她們最好的逃亡機會。

    不過格裏菲因公主背起自己的女騎士的時候。下意識回過頭看向了營地的中央,那裏此刻正火光沖天,人影憧憧。她不知道幕僚小姐現在怎麼樣了,襲擊者究竟是誰,他們會不會救下安蒂緹娜?

    但她回想起幕僚小姐站出來的那一刻,所看向她的溫柔目光。心中不由得一陣動搖。

    她幾乎搖晃了一下,但咬了咬牙,還是快步向著不遠處的森林跑了過去。營地方向雖然一片大亂,但肯定有巫師會註意到這邊,她必須得趕在那之前進入森林中。最好是能遠遠地逃開。

    但事情並不像她想象中那麼圓滿。

    她才剛剛跑出去幾步,身後便響起了一聲怒喝,黑暗中升起了一道明亮的光,從那個方向射了過來。

    身後傳來箭矢破空的聲音,羽箭幾乎是擦著公主殿下的臉頰飛了過去,有一些甚至沒入灌木叢中。格裏菲因咬緊牙關,縱身一個飛撲撞入那邊的歐石楠叢中,荊棘刮得她的臉頰火辣辣的生痛,但她卻小心地護住失去意識的芙蕾雅,然後爬起來重新向前跑去。

    但正是這個時候,一陣念咒的聲音響了起來,是魔法!半精靈少女心中只感到一陣絕望,那是她絕對不可能躲得開的攻擊。

    “我要死在這裏了嗎?”她心中忍不住大聲吶喊道:“父王陛下?”

    但仿佛是回答她的問題,前方忽然射來了一道銀光,格裏菲因還未反應過來,那利嘯便與她錯身而過,射向了她身後的巫師。

    一聲慘叫,那巫師翻身倒地。而一道銀色的身影同時來到格裏菲因公主身邊,一手一個,將她和芙蕾雅提上了馬背。

    “布倫希德爾女士?”格裏菲因一看到那渾身包裹在銀色火焰之中的馬王,便明白是誰救下了自己。

    布倫希爾德指點了點頭,用有一些空洞的聲調回答道:“我和姐妹們感到灰松堡方向的動亂,便趕了過來,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所幸還好你和芙蕾雅逃了出來,公主殿下。”

    “原來真是你們在攻擊那些人的營地,布倫希德爾女士!”格裏菲因急切地說道:“安蒂緹娜小姐她還在那幫人手中,請你們務必要救她出來。”

    “我們會的,”布倫希爾德答道:“不過可能性很小,對方很強,有個巫師甚至在我之上,所幸我們都是靈體,法則巫師們拿我們也沒什麼辦法。”

    格裏菲因完全怔住了。

    比布倫希爾德女士還強的巫師,那豈不是極境的存在?可埃魯因怎麼會有極境巫師的存在?

    而且聽起來,那些巫師每一個的實力都說不上弱,否則單單一個極境的巫師,也擋不住女武神騎手們從營地中救人。

    “他們究竟是誰?”她不由得喃喃道。

    “他們很有可能是布加人,公主殿下,”布倫希爾德語調平靜地回答道:“是灰法師和秘境律行者,是薩薩爾德人的一支。”

    格裏菲因聽不懂什麼是灰法師,什麼又是薩薩爾德人,但她卻聽得懂布加人。她忍不住瞪大了秀美的銀色眸子,吃驚道:“布加人,可布加人為什麼會對埃魯因出手。”

    對於這個問題,布倫希爾德也無法回答,她很快就帶著格裏菲因與芙蕾雅飛出了對方的追擊範圍,她在此之前已經吹響了長號,讓女武神騎手們返回匯合。

    禦風駒在一片林間空地中落下,女士將公主殿下輕輕放下,然後又放下芙蕾雅,才開口問道:“領主大人在離開之前讓我和姐妹們聽從您和芙蕾雅女士的指揮,現在我們應當怎麼做,公主殿下你有什麼想法?”

    格裏菲因有些虛脫地後退了一步,她撫平被風吹得雜亂的銀色發絲,下意識向芙蕾雅看去。生命之水的效果已經開始產生作用,女騎士緩緩眨了眨眼睛,似乎正在蘇醒過來。

    芙蕾雅感到自己作了一個奇怪的夢,她夢到自己在戰鬥中身負重傷,幾乎快要死去。布蘭多將她摟在懷中,還親吻了她,那個夢境是如此的真實,以至於她差點都不願意就此醒來。

    不過她醒來的時候,最先看到的卻是布倫希爾德與她熊熊燃燒的英靈戰馬,然後才是一旁的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她虛弱地喊了一聲。

    記憶好像流水一般回到了她的心靈深處,女騎士吃力地支起身子來,看了看四周:“大家呢,安蒂緹娜呢,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安全的地方。”布倫希爾德答道。

    “安蒂緹娜她被那些人帶走了,那些巫師們把她當作了我,”格裏菲因走過去扶住芙蕾雅,細細地將整件事向她述說了一遍:“他們要將安蒂緹娜帶到庫爾克堡,如果她的身份一旦暴露,就立刻會有生命危險。”

    “怎麼會這樣,”芙蕾雅一臉焦急:“我們必須得救出安蒂緹娜,她從布拉格斯開始就一直追隨領主大人了,我們絕對不能失去她。”

    “我一定會救出安蒂緹娜小姐的,”格裏菲因公主答道:“芙蕾雅,我向你保證。”

    “可是那是布加人,他們怎麼會與我們為敵?”

    “我們必須立刻返回瓦爾哈拉,”格裏菲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自從明白敵人是那些白銀的後裔,她就已經完全清楚了眼下的事態:“現在只有瓦爾哈拉,才有力量救回安蒂緹娜。”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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