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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緋炎】琥珀之劍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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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8:22: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七十二幕 王國的覺醒 II

    “尼玫西絲女士找到了嗎?”雷托重新睜開眼睛時,聲音有些疲倦地問道,連續不斷的作戰令這位十一月戰爭的老兵也感到有些撐不住,畢竟他早已上了年紀,不復當年的英勇。

    屋子裏的人沈默著搖了搖頭,他們中的大多數都經歷過長年的那場戰役,作為那場大戰之中僥幸活下來的幸運者,幾乎每一個人都是身經百戰的戰士。

    “我們最後一次看到尼玫西絲女士是在敏泰堡北邊,叛軍攻陷了那裏之後,一個巫師阻擋了我們去路,隨後叛軍阻斷了我們與北門方向的聯系。”

    “北門方向還有戰鬥發生嗎?”

    “叛軍已經將那裏團團包圍了起來。”

    “試著進攻過了嗎?”

    “試過了,但叛軍在那裏投入的兵力驚人,我們的人手遠遠不夠,老大。”

    “叛軍如此著緊這個地方,這正說明尼玫西絲女士可能還活著,我們必須想辦法把她救出來。”雷托敲了敲灰撲撲的桌面,定下了調子,在場幾乎都是他的老夥計,他說起話來也不用客氣。

    “可是……”屋內的眾人面露難色,如果條件允許,他們當然會不惜一切代價救出那位指揮官閣下。然而現在就連防守敏泰主堡的兵力都不夠,哪裏還抽調得出人手去支援其他地方。

    “那位騎士小姐是公主殿下的人啊,可敏泰堡才是領主大人的產業,我們是領主大人的家臣,真要為了她放棄這座要塞嗎?”

    角落裏有個聲音弱弱地問道。

    雷托看了那個方向一眼,搖了搖頭:“夥計們,”他說道:“你們真以為我們的領主大人看重托尼格爾這個地方嗎,你們還看不出來嗎,領主大人胸有大誌,不要說托尼格爾與冷杉領,恐怕就算是埃魯因也並不放在他眼中。”

    “你們想一想,像是領主大人這樣的人。如果他早先同意那個克魯茲女軍團長的邀請,加入帝國,身份地位豈是區區托尼格爾伯爵可比的?他在埃魯因所做的一切,他將我們從布拉格斯帶到這裏。推翻了那個該死的格魯丁男爵與他的走狗們的統治,究竟是為了什麼?”

    雷托的目光一一從自己的老夥計們身上看了過去,“你們沒有發現麼,領主從未讓我們向他宣誓效忠,因為他想要的並不是成為另一個安列克大公。我曾私下裏聽到過他與公主殿下、安蒂緹娜小姐的談論。我想幾位大人們想要的,正是我們在長年戰爭之中所渴望得到的一個真正完整的、不受他人所擺布的、站立於沃恩德之上的埃魯因。”

    “夥計們,”他輕聲開口道:“我們出生於布拉格斯,但托尼格爾的確是我們的第二故鄉,只不過相比起這個,我們還有另一個共同的身份。別忘了,我們是埃魯因的軍人,在這個時候,我們更加應當拋棄那些私利,我們是伯爵大人的屬下。我麼更應當站出來證明大人的光明磊落。”

    雷托指了指射孔外面的戰場,答道:“如果我們每一個人都將伯爵大人的信念傳達出去,當這樣的信念延及整個埃魯因,令這個王國中的每一個人都深以為然時,我們的理想,伯爵大人與公主殿下的理想,也就實現了。”

    屋內一片沈默。

    “我們能做到那樣的事情嗎?”

    “是啊,這太麻煩了,聽起來就令人感到頭痛,老大你確定這是我們這些大老粗能辦到的事情嗎。那是文官與貴族老爺們才需要操心的事情吧?”

    “不過老大,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文縐縐的了,哈哈。”

    笑聲仿佛會傳染一般,屋內眾人很快也都低笑了起來。雷托自己也笑著搖了搖頭。笑罵道:“閉嘴你們這群該死的蠢貨,好歹我當年也是貴族騎士出身,像是馬諾,當年還是我的侍從。跟著你們這些粗俗的家夥,我連自己的老本行都全丟了。好了,少廢話。你們說得對,我們是領主的家臣,但既然是領主大人的家臣,我們就得貫徹領主大人的意誌,所以尼玫西絲女士,你們不救也得救。”

    雖然面上眾人都開著玩笑,但雷托拍了板作了決定,便再沒有人敢反對。人們井然有序地退出房間,開始召集部下,仿佛回到了幾十年之前的歲月,無非是戰鬥而已,對於老兵來說,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

    “你醒了?”

    尼玫西絲從昏昏沈沈的狀態中蘇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那是一個美麗的少女,她有一雙狹長明亮的眼睛,微微瞇起,瞳孔黑漆漆的,猶如點墨。少女的皮膚是那種不似人類的雪白,細膩得猶如玉石,她有一頭瀑布般的黑檀長發,發絲反射著光芒,猶如夜空中的星辰。但尼玫西絲的全部註意力都為對方額頭上那枚黑沈沈的寶石所吸引那是一枚狹長的,菱形的黑水晶。

    少女有些惱怒的臉一紅,順著女騎士的目光回憶起了自己額頭上這枚寶石得來時的羞辱,冷冷地哼了一聲。

    “寇華……?”

    尼玫西絲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她想起在魯施塔發生的那些事情,微微猶豫了片刻才再開口道:“這是什麼地方,敏泰失陷了麼?我現在是你的俘虜?你離開魯施塔之後,也投靠那些布加人,還是說他們果然與黃昏之龍同流合汙了?”

    “我還沒有墮落到和那些薩薩爾德人一樣的境地,”黑寇華有些惱怒地答道:“你這個女人真是令人討厭,和那家夥一樣,難道凡人連一點禮義廉恥之心也沒有了麼,是我救了你一命。”

    “你又回來了……?”尼玫西絲楞了楞:“謝謝……”

    外面傳來破空的尖嘯聲,投石機的石彈擊中了不遠處的什麼地方,房屋一陣搖晃,灰塵撲簌簌落了下來。

    尼玫西絲默默地感受了片刻,才問道:“這麼說來這裏仍舊是敏泰了,我昏迷了多久,雷托先生他們還在抵抗麼,寇華小姐,你能不能帶我前往市政廳?”

    “我勸你最好不要抱這個妄想,而且我也沒有義務為你效勞,”黑寇華沒好氣地說道:“你撿回一條命純粹是因為運氣好,如果不是這個家夥,就算是我及時趕到,你當時也死定了。”

    尼玫西絲這才註意到寇華身後還有一個年輕人,當她看到對方時忍不住一楞,因為那人正是歐弗韋爾的次子,那個一早就離開敏泰堡去探查情報的年輕騎士。

    那個年輕人註意到尼玫西絲的神色,連忙站了起來,有些急切地說道:“尼玫西絲小姐,我知道你現在很懷疑我還有我父親,但我向你保證,我父親他絕對不可能背叛公主殿下,這裏面一定是另有隱情。”

    他猶豫了一下,咬咬牙答道:“我可以以我的生命作擔保!”

    尼玫西絲揉了揉發痛的額頭,終於回想起了昏迷之前發生的一切,當時她差點以為自己就死在了那頭怪物的手上。但看起來在她昏迷之後,又發生了很多事情。

    “我……不是應該死了嗎?”

    尼玫西絲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傷口,那道劍傷猶在,幾乎貫穿她的胸腹,那一劍,應當刺穿了她的心臟才是。

    “你的確是應該已經死亡才對,這道貫穿傷貫穿了你的心臟,對於任何一個凡人來說,這都是再致命不過的傷勢。”

    黑暗寇華停了停。

    “但奇怪的是,你仍舊活著。不要問我為什麼,因為我也不知道,或許是你們的瑪莎大人救了你一命。”

    尼玫西絲沈默了片刻,她心中隱隱有一種抓不住的感覺,但卻說不出口。

    “另外,是這個家夥拼死把你從那些怪物手中救了出來,”黑暗寇華繼續答道:“要不然我可沒這個能耐,那些怪物都是黃昏之龍的爪牙,我們管它們叫做能族,除了戰爭女神特有的印記兵器之外,沒有人可以真正殺死它們。”

    “哼,這下連能族都重新現世了,真不知道母親為何會看好你們,區區一個小小的人類王國而已,不管是薩薩爾德人還是黃昏之龍的爪牙,你們都對付不了。”

    尼玫西絲聞言嘆了口氣,對那個年輕人說道:“我可以相信你,但你也無法為你的父親作擔保,無論如何,發生在這裏的一切歐弗韋爾先生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不,”年輕人搖了搖頭:“尼玫西絲小姐,我父親他可能出事了。”

    “什麼?”

    “自從公主殿下與哈魯澤王子離開托尼格爾之後,我父親每周都會給我來信,一方面是為了讓我了解讓德內爾和蘭托尼蘭的局勢,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保持聯系。不過我已經有一周多沒有收到父親的來信,開始我沒覺得有什麼,可是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年輕人有些懊惱,又有些擔憂地答道:“都怪我,尼玫西絲小姐,如果我早一些警覺,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父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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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20:11: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七十三幕 王國的覺醒 III

    尼玫西絲卻搖了搖頭,她隱隱感到這個年輕人說的有可能是真的,她也願意相信歐弗韋爾不可能會背叛公主殿下。可眼下再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最壞的情況已經發生了,眼下要做的事情,是如何挽回更壞的結果。

    “寇華小姐,”她有些虛弱地答道:“你能聯系上瓦爾哈拉嗎?”

    “我?”黑暗寇華冷笑著搖了搖頭:“當然不能,你以為現在是什麼情況,人類女人,為了救你我們都被包圍在這個地方了,當然外面這些凡人還攔不住我,不過我不敢輕易出手,否則薩薩爾德人和能族會察覺我的存在,那時候我們都得死。”

    她停了片刻:“我雖然答應母親前來幫你們一把,但還不至於要和你們一起陪葬。”

    尼玫西絲沈默了,她當然也不能要求對方為埃魯因陪葬,畢竟她清楚,對方真正的身份是什麼。

    “姐姐,”一個聲音從屋外傳來:“他們又開始進攻了!”

    尼玫西絲聽出那是白寇華的聲音,兩姐妹的聲線雖然類似,但妹妹的聲音遠沒有黑暗寇華那樣冰冷的氣息。

    她咬著牙地坐了起來,雖然寇華說過她現在最好不要輕動,但比起自己的傷勢,女騎士還是更加關心敏泰領的戰局。

    如果這座要塞不能支撐到瓦爾哈拉反應過來之前,那麼埃魯因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在此一刻,她甚至忘記了這片領地的主人是誰,也忘記了她與布蘭多之間並不愉快的經歷,只感到內心中心急如焚。

    她一邊試圖扶著墻站立起來,一邊焦急地在內心中呼喚著白葭的名字——那個她從來沒有喜歡過的另一個自己。若是可以的話,她絕不願意向另一個她妥協,但此刻,她卻別無選擇。

    可是,她內心中的呼喚全部石沈大海,這令尼玫西絲的心深深地沈了下去。

    她甚至產生了一種恐慌感。她發現自己竟然已經習慣了那個成熟而理智的另一個自己在自己身邊作為自己的參謀,若是對方真的不在了,她竟不知自己應當如何去單獨面對眼下的埃魯因。

    而更令她感到害怕的是,她不知如何去面對布蘭多。

    黑暗寇華只是冷漠地註視著尼玫西絲的舉動。也並不上前半步去攙扶她,那個年輕人似乎想要上前,但卻被女騎士一手擋開了。

    尼玫西絲扶著墻走到了屋外,突如其來變得明亮的光線令她不由自主地瞇起了眼睛,她發現這仍舊是北門附近。她手下的騎士們已經退到了敏泰堡西北側的水閘附近,並借助這裏的地形繼續狙擊叛軍。

    喊殺聲在此一刻好像重新回到了她的耳中,她看到白獅衛隊的年輕人、敏泰的守軍與一部分巡查騎兵正在陣地上與叛軍彼此交纏廝殺,死守陣地寸土不讓。但敵人的數量超乎想象的多,穿著灰色與藍色戰袍的貴族私兵幾乎像是兩色相間的潮水一般洶湧而至,他們一次次被擊退,又一次次湧上來,戰鬥的意誌竟出乎預料的旺盛。

    看起來敵人已經意識到了她在這裏,否則不會對區區一個閘門如此熱情高漲。

    天空中飄來了幾名巫師,法術的光影再一次在城墻上交織起來。雖然對方數量不多,但女巫們遠不是這些薩薩爾德巫師的對手。城頭不時傳來的爆炸聲足以證明這一點,事實上她們也不過僅僅是堪足自保,維持陣線不被擊潰而已。

    尼玫西絲維持著神色的鎮定,默默搜尋著燕堡伯爵領的旗號。她對於那些怪物至今記憶深刻,心裏清楚以白獅衛隊的實力絕不可能是那些怪物的對手,但托尼格爾人仍舊堅守在這裏,那麼對方又去了哪裏呢?

    “你在找什麼?”黑暗寇華在她身後問道。

    “那些怪物呢?”

    “被她引開了,否則你以為我們還能留在這個地方。”

    “她?”

    “一個古怪的女人,好像是崔西曼的手下。我記得曾經見過她,不過與之前有些不同了。”

    尼玫西絲意識到自己並不認識黑暗寇華口中那個‘她’,她沈默了片刻,看出情勢比寇華所說的還要不樂觀。忍不住低聲問道:“你打算怎麼做,寇華小姐?”

    黑暗寇華看了她一眼:“我會遵照母親的吩咐,幫助你們抵抗到最後一刻,在那之後我會選擇離開這個地方,你只能祈禱瓦爾哈拉的那些小家夥們能在此之前反應過來。”

    她停了片刻:“不過看在那家夥的面子,我可以帶走你。”

    “不。”尼玫西絲搖了搖頭:“我不需要。”

    “隨你,不過我得告訴你,雖然這座城市中還有一些兵力,不過你別指望托尼格爾人會來救你,你不要忘了白獅衛隊與敏泰的守軍雖然是那家夥的軍隊,但他卻不是你的領主。”

    “你想說明什麼?”尼玫西絲眉尖微微一跳。

    “你明白。”

    尼玫西絲輕輕按住自己的心口,咬了咬牙。她明白若是那個人在這裏,那麼他一定會來救她,但卻並不是因為她,而是她身體之中的另一個靈魂。

    何況對方並不在這裏,而他的屬下對這一切秘密根本不知情。雷托是一個傑出軍人,可越是傑出的軍人,就更明白自己應當聽命於誰,他們會不惜一切前來營救一個外人嗎?

    女騎士心中並無乞求茍活的心思,只是感到一陣悲哀與絕望,因為這就是埃魯因,這就是這個古老的王國。

    那個人就算做得再多,可受益的也永遠不會是埃魯因,除非有朝一日他能成為埃魯因的共主。可那樣,在他頭上的頭銜將不再是復興王國的英雄,忠誠的騎士,層層光環褪去之後,剩下的只有一個篡位者的頭銜。

    那無非是另一個安列克而已,他們怎麼可能給這個王國的未來帶來希望。

    或許就算對方真不是這麼的卑劣,但那又有什麼用呢?他身邊的每一個人,甚至包括他的那位幕僚小姐,所有人都懷著這樣的想法,他們效忠的真的是埃魯因這個王國嗎?

    他們效忠的是托尼格爾,是瓦爾哈拉,是那個人本人而已。

    薩薩爾德人的巫師終於攻破了女巫們的防線,損失慘重的白獅衛隊開始後退,雖然還未演變成潰敗,但最後的防禦縱深也已然失去。

    黑暗寇華低吼了一聲,她身邊湧起黑色的煙霧,形成一頭頭巨狼的形狀,這些高大的雄狼狂奔向戰場,但所能做的,也只不過是稍微阻擋一下叛軍前進的步伐而已。

    “我們必須撤退了,尼玫西絲小姐。”歐弗韋爾的次子小聲在她身邊說道。

    黑暗寇華也回過頭,有些惱怒地開口道:“我支撐不了太久的時間,薩薩爾德人很快就會註意到這邊,你最好趕快考慮一下我之前的提議。”

    但尼玫西絲卻充耳不聞。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潰敗的戰場,所有人都在後退,白獅的旗幟正從地平線上倒下。天空中飛舞著南方軍團的飛龍騎士,還有灰袍的巫師,交織的法術。這一幕與她的記憶仿佛重合,她記得那是安培瑟爾陰沈的天空,而她與王立騎士團的年輕人們已經退無可退。

    但這一次,還會發生那樣的奇跡嗎,一個人以一人之力扭轉戰局?

    但女騎士心中卻看不到一絲希望。

    就算有,可他真的能夠拯救埃魯因嗎?

    “埃魯因要如何才能得到拯救呢?”

    尼玫西絲喃喃自語道。

    “白葭,你告訴我,你們沒有騙我,你們所看到的一切未來,都是真實的……告訴我,你們真的能夠挽回這一切,你和那家夥不是在合起夥來欺騙我,對嗎?”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你告訴我啊!”

    “我可以給你我的一切,甚至是我的生命,因為與其讓我再回到夢中所見那可怕的未來之中,我寧願在這一刻死去。”

    她因為扯動了傷口而劇烈地咳嗽起來,旁邊的年輕人想要上來扶她,但卻被一把甩開了出去。

    尼玫西絲咳嗽得甚至流出了眼淚。

    她順著墻壁滑了下去,但心中那個聲音再沒有回應過她。

    年輕人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他還從未見過這個向來一臉冷然的騎士小姐露出這樣軟弱的一面,她泣不成聲,而他卻絲毫不敢上前一步。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如此告訴他,埃魯因已經完了,他所見的,將是這個王國的最後一刻。

    他仿佛看到了這樣一個未來,他曾經所見的光輝的一切,在烈焰之中熊熊燃燒,化為灰燼。從此之後人們忘記了他們的名字,他們曾經的身份,埃魯因這個古老的名字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

    直到幾十年之後,才有一個少女重新拾起那面染滿了灰塵的旗幟。

    那是星與月的百合旗。

    他擡起頭,恍若以為自己發生了幻覺,他當真看到了那面旗幟——那並非是白獅衛隊的雄獅旗,也不是托尼格爾隨處可見的冷杉領的紋章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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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幕 王國的覺醒 IV

    而是皎潔的明月,纖細的星辰,純潔的百合,銀色的旗幟在風中獵獵招展。

    戰場上忽然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的歡呼聲。

    年輕人猛地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擦了擦眼睛,終於意識到自己並不是產生了幻覺。而真正地,看到了那面只屬於科爾科瓦王室的旗幟。

    “援軍!?”

    尼玫西絲也猛然站了起來,女騎士甚至淚痕未幹,有些驚愕地看著那個方向。包圍在要塞周圍如汪洋一般的叛亂大軍的背後,在幾條街區之外,一面面星月百合旗正在樹立起來。

    但那是哪裏的軍隊?

    王立騎士團?

    還是白獅軍團?

    他們從什麼方向來到了敏泰?這怎麼可能?

    尼玫西絲自己腦子裏也是一片混亂,這位向來冷靜的女騎士頭一次感到自己的心如亂麻,她不明白究竟是誰,在這一刻來到了這個地方。

    但戰場上山呼海嘯的歡呼聲回答了她的疑問。

    是敏泰城內的援軍——

    尼玫西絲看到沖在最前面的赤銅之龍雷托,還有他身邊的一幫十一月戰爭的老兵們,他們手中高高擎起的旗幟,並非是托尼格爾或冷杉領的戰旗。

    而是這個王國的象征。

    科爾科瓦王室的旗幟。

    只那一刻,女騎士就明白了他們想要表達的意思:

    今天,在這裏——

    我們忘記了彼此的隔閡,忘記了效忠於不同陣營的身份。

    我們將僅以埃魯因軍人的職責而死去。

    而所有的信念都將寄托在這樣一面旗幟之上。

    從此之後,這個王國將從火焰的灰燼之中復生。

    只那一刻,尼玫西絲忽然懂得了布蘭多那對她不加辯駁的淡淡微笑,忽然懂得了白葭眼中那毫不掩飾的自信;懂得了公主殿下對於這裏的一切近乎盲目的信任,懂得了為什麼埃魯因傳統貴族們心中的恐懼。

    也懂得了,為何每一個托尼格爾人都對於這個王國的未來充滿了希望。

    因為他們就在這裏。

    見證這一切的發生。

    她呆立原地,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關,身子甚至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來,眼淚再一次奔湧而出。然而唯有雙拳,仍舊緊緊地握著。

    “尼玫西絲小姐,好像是雷托先生他們……可他們的人手也不多,他們怎麼會來這裏……”

    年輕人忽然止住話頭。

    他看到女騎士正回過頭來看著自己。並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劍。

    尼玫西絲緩緩將劍拔出劍鞘,然後高舉起這把騎士的佩劍,她面向著整個戰場,面向著所有正在戰場之上的白獅騎士們。

    她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今天!”

    “我們或許不會勝利。”

    “但埃魯因也不會失敗。”

    “那些恐懼眼下這一切的人,終究會自食惡果。”

    “讓我們再次為埃魯因而戰。讓這個古老的王國從我們的屍骨之上復生。”

    “因為今天之前,它從來沒有存在過。”

    “但今天之後,我們將以埃魯因人的身份而驕傲!”

    騎士們紛紛回過頭。

    當他們看到尼玫西絲時,紛紛舉起了手中的劍:

    “為埃魯因而戰!”

    那是拋卻了一切的誓言——

    黑暗寇華回過頭,有些不以為然地看著氣喘籲籲的尼玫西絲:“你們贏不了,士氣的高低決定不了這場戰鬥的勝負,你們的敵人千百倍強大於你們,你應該明白,你們的援軍也不過只是一些殘兵剩勇而已。”

    “那又如何?”尼玫西絲笑了笑,隨即咳嗽了兩聲。她虛弱地答道:“但我們也輸不了,他們能殺死我們,但卻殺不死埃魯因。”

    “原來他真的沒有騙我和公主殿下……”

    “原來她也真沒有騙我……”

    女騎士輕輕地按著胸口處的劍傷。

    “白葭……小姐,你還活著嗎……?”

    ……

    “真是一幫蠢物!”面對眼前這樣一幕,戈蘭—埃爾森公爵低沈地罵了一句,臉色陰沈得幾可滴得下水來:“瑪諾威爾伯爵,夏布利男爵,對方不過區區幾百人,我們已經浪費了幾個鐘頭在這裏,區區一道水閘。你們也攻不下來嗎?”

    “大人,對方的德魯伊實在是太過厲害,而且那些從敏泰堡趕來的援軍也很棘手,他們對付巫師的經驗豐富。借助敏泰堡內建築物的掩護,布加的大人們對他們也沒什麼辦法,頂多阻礙一下他們的攻勢而已。”

    “除非……除非大人你同意布加的大人們用法術直接將這座要塞夷為平地,這也是布加的巫師大人們的原話。”

    “閉嘴,”戈蘭—埃爾森公爵像是趕蒼蠅一樣擺了擺手:“我們的目的不是這區區一座敏泰堡,在南面還有穴居人。還有那支可怕的艦隊,你們想驚動它們嗎?去吧,繼續進攻,你們的對手看起來是那些令人聞風喪膽的十一月戰爭的幸存者,但他們的數量並不多,我再給你們一個鐘頭,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了。”

    趕走了喋喋不休的兩位爵士,戈蘭—埃爾森公爵的面色愈發陰沈。

    他心中的不安更加濃重了,他們在敏泰堡停留已經超過六個鐘頭了,原本以為不過是一座輕易拿下的小小要塞,卻阻攔了他們如此之久的時間——這還是在事先安排好了一切計劃的情況下。

    而在這裏的南方,還有瓦爾哈拉的艦隊,還有穴居人與白獅衛隊的主力,如果讓托尼格爾人提前準備好,那麼接下來很可能將會是一場慘烈而艱苦的戰鬥。

    然而戈蘭—埃爾森公爵並不願意在這裏打成一片焦土,確切的說,他不願意損失太多的實力。他很清楚,在此一戰之後,南方的貴族們若是獲勝,那麼最壞王國至少會倒退幾十年,重新回到中興時代以前的混亂局面之中,而最好的預期,也是回到安培瑟爾之戰以前的局面。

    戈蘭—埃爾森公爵對於王國的未來和他人的命運沒有任何感觸。他在意的是在那樣的環境之中,手頭的實力,才是保證他地位的唯一砝碼。

    雖然布加人說得好聽會在戰後留下來維持埃魯因的秩序,但他們還會不會繼續與他合作。這卻難說得很。他很清楚那些布加人的居心,他們不會將埃魯因放在眼裏,先前的許諾能實現十之一二便已經超出了他最好的預計。

    不過沒關系,這反正是互相利用,他也需要借助這些白銀之民的力量來對抗迅速擴張的科爾科瓦王室和這些托尼格爾人。

    事實證明至少這一步他是走對了。若不是有這些布加人,他們根本不可能是托尼格爾人的對手。

    這一點叫戈蘭—埃爾森公爵心中感到無比震驚。他實在想不明白,托尼格爾人怎麼能有如此驍勇善戰,過去也沒有聽說過這裏盛產英勇敢戰之士,事實上托尼格爾一直都是王國政壇的邊緣地帶,這裏的騎士從來沒在任何戰場上拿到過任何榮譽,可自從那個劍聖達魯斯的後代來了之後,一切都變了樣。

    難道說卡迪洛索家族的血脈就這麼厲害?竟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更令人費解的是,這些人仿佛擁有一種狂熱的忠誠。即使那位托尼格爾伯爵並不在此地,可他們同樣能夠為了他們的領主而舍生忘死。

    這一點令戈蘭—埃爾森公爵惱怒不已,看看他那些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家臣們,他就覺得自己的貴族尊嚴受到了侮辱。

    更不要說連德魯伊都為那家夥效力,從來沒有聽說這些居住在森林裏面的神秘主義教徒會搭理哪個外面世界的貴族的,他們甚至拒絕了克魯茲帝國的邀請,但偏偏對區區一個毛頭小子青睞有加。

    戈蘭—埃爾森公爵懷著這樣的想法忿忿不平地攤開地圖,再一次地確認戰況。雖然叛軍的攻勢在敏泰堡受了挫,但在至少奧爾塔、在角峽。進展都很順利。

    維埃羅南方的領主,素來以善戰聞名的前王黨成員,帕拉德·唐諾男爵率領著他的騎士們已經攻陷了敏泰堡北方的泰根鎮,現在正從角峽方向直取格爾斯渡口。截斷敏泰領的後路。

    而另一支軍隊,他的心腹紫荊伯爵正穿插過敏泰東面森林,他們早些時候就直接從帕拉斯出發攻向沙夫倫德方向,將在敏泰堡合圍完成之時,配合布加人對托尼格爾人號稱的那座不敗的要塞發起總攻。

    這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攻擊鋒矢,分別由兩位經驗豐富的騎士領主與他們的侍從軍隊在左右兩路負責掩護。

    這一路大軍在三個鐘頭之前就連續攻克了沙夫倫德北面的幾座村落與莊園。可以算得上是連戰連捷。雖然自從進入格拉哈爾山谷之後就再沒消息傳回來,不過戈蘭—埃爾森公爵並不奇怪,在總攻發起之前,這支大軍都應當在緘默狀態之下。

    他們還有南方軍團的飛龍騎士負責遮蔽警戒天空,他並不認為這支軍隊會出任何問題。

    至於敏泰堡的戰場上,匯聚著燕堡伯爵領與來自於戈蘭—埃爾森南方軍團的主力,還有七八名驍勇善戰的貴族領主,總兵力超過兩萬,幾乎是敏泰堡守軍的十倍以上,更有布加人的巫師助陣——雖然眼下可能耽擱了一些時間,但只要其他兩路大軍不出問題,這裏的勝利也是可以預期的事情。

    一切明明都在掌控之下,但戈蘭—埃爾森公爵卻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他默默註視著地圖上敏泰堡附近的地形,心中總忍不住揣測如果可能的話,敵人會從什麼方向發起進攻。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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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幕 號角長鳴 I

    敏泰堡周圍的地形算不上復雜。

    它的北面是開闊的奧爾德平原,奧德河與帕頓河沖刷出了這片河川平原沈積帶,狹長的河谷平原北面受變化多端的混亂之力的影響,形成了一片不毛之地的帕頓荒野,這裏幾乎一馬平川,很利於大軍展開。

    敏泰堡的東、南兩面是位於敏泰—帕裏斯—沙夫倫德之間的大森林,這片廣袤的森林被稱之為東敏泰森林,有兩條大道通過這片森林的中部連接著敏泰堡。其中一條大道穿過格爾斯渡口,而另一條則聯系著敏泰堡南方的唯一一座衛星城鎮,奧爾塔。

    戈蘭—埃爾森公爵伸手點了點地圖上的這座城鎮,托尼格爾人在這裏抵抗得很激烈,指揮攻擊這裏的人是上一次北方貴族聯軍的副統帥,巴爾塔侯爵的一名副手,也是白獅軍團中一位極為著名的騎士統帥。他手下可以支配的兵力有倒戈的王立騎士團,還有接近兩千人的貴族軍隊,但駐紮在這裏的托尼格爾人卻死守小鎮近半個小時也沒讓這位貴族統帥拿下此地——據說對方那位劍聖之子親手組建的白獅騎士,果然是名不虛傳。

    不過他已經委托布加人的巫師前去支援,雖然暫時還沒消息傳回來,不過想必很快就能一舉功成。畢竟在那裏既沒有女巫也沒有可惡的德魯伊。截斷了敏泰堡的後路之後,也算是去了他一塊心病,無論如何,這個規模龐大的計劃就完成了一多半了。

    但事情往往事與願違。

    正當戈蘭—埃爾森公爵放下手中的地圖時,迎面趕來了一名貴族騎士,有些慌張地對他喊道:“大人,我們失去奧爾塔方向的聯系了!”

    “怎麼回事?”公爵心中突地一跳,心中不安的預感仿佛在這一刻應證了,連忙開口詢問道。

    “還不清楚,大人,最先的消息是奧爾塔方向出現了一名屬於王室陣營的劍聖,沒多久之後我們與那個方向的通訊就斷掉了。”

    “劍聖?”

    戈蘭—埃爾森心中默默揣測著效忠於科爾科瓦王室的那幾位劍聖,究竟是哪一位會忽然出現在這個地方,不過區區一名劍聖倒不足為慮,一個人豈能影響整個戰局,反正到頭來吃虧的也只會是北方貴族的軍隊。

    不過出於保險起見,他還是問道:“派出斥候去確認情況了嗎?”

    “已經派遣了。”

    “距離奧爾塔最近的我方軍隊是哪一支?”

    “不清楚,不過好像來自黑水灣的軍隊在那附近攻陷了一個叫做埃姆登的村落。”

    “哦,那是葛德姆男爵與他的騎士們。”戈蘭—埃爾森公爵點了點頭:“讓他們去奧爾塔看看,再從南方軍團第三縱隊中抽調一支騎兵過去。”

    “明白,大人。”

    戈蘭—埃爾森大公目送自己的騎士離開,他卷起地圖,放到一旁的地圖匣中。忍不住嘆了口氣閉上眼睛伸手揉了揉額頭,他並不是第一次上戰場——這半個世紀以來埃魯因幾乎沒有一天不打仗,貴族與貴族之間,貴族與山民之間,埃魯因人與瑪達拉的亡靈之間,大大小小的戰鬥每一個月都在這個古老王國的國土之上上演,他十四歲就第一次隨老戈蘭—埃爾森大公一起上過戰場,十六歲時就已經是一名合格的軍事貴族了。

    他甚至也參加過第二次聖戰,雖然沒有經歷最險惡的那幾次大戰,但多多少少的經歷,也算得上是身經百戰。戈蘭—埃爾森公爵心中很清楚一場戰爭中不可能事事都如計劃中所想,只有沒有真正指揮過一場戰鬥的人才會天真地以為戰爭就是按部就班地按計劃進行,誰的計劃更周全,誰就能取勝。

    但事實遠非如此,對於熟悉戰爭的人來說,真正的戰爭更像是一場比拼運氣的大冒險。尤其是在這樣戰場縱深十幾公裏的龐大戰場之上,參戰的雙方幾乎都是兩眼一抹黑,能掌控天空、擁有優勢巫師實力的一方可能稍好一些,但效率低下的命令與軍隊反應的速度,都會使得原本的計劃錯漏百出。

    真到了戰場之上,與其說是比較誰的計劃更周全,不如說是比較誰運氣更好,犯的錯誤更少。假如一場戰鬥中有一方犯下了不可饒恕的低級錯誤,那麼戰爭的天平往往就會因此而傾斜。而這種錯誤往往卻是無法避免的,有時候一場戰爭的雙方會反復犯多個重復的錯誤,最後就變成按照瑪莎大人的意誌來決定一場戰鬥的勝利。

    就眼下來說,戰場上雖然或多或少有一些突發的狀況,就像是奧爾塔出現的情況一樣,但都尚且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布加人的計劃十分高明,除了執行者是南方貴族的那一部分,其他這個計劃的各個部分都被完美地再現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然而戈蘭—埃爾森大公卻總是感到放不下心來,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麼東西。他有些煩躁地重新睜開眼睛,從桌邊站了起來,在原地來回踱起步來。

    他對於布加人高效的執行力十分推崇——據說那位達魯斯的後代指揮的白獅衛隊也曾經表現出過這樣的水準,不過戈蘭—埃爾森公爵對此嗤之以鼻。至少在現下這場戰鬥中,對方沒有表現出這樣的水準,雖然他們的個人戰術素養與實力的確要遠超埃魯因國內的同濟。

    這兩者相比較差距是如此的明顯,那麼自己的擔心又是從而來呢?

    戈蘭—埃爾森大公自己也想不明白這一點,他走回桌邊,拿起煙鬥,似乎準備點上一煙鬥的煙。但心情煩躁之下他實在沒有耐心完成裝煙絲與生火這個細致的工作,重重地重新將煙鬥放了下去。

    然後他聽到了帳篷外的腳步聲,明白之前派出去的騎士終於去而復返了。

    公爵大人終於按捺不住內心中的不安,他一把掀開帳篷的布簾,急切地開口問道:“怎麼了,有沒有搞清楚奧爾塔方向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他忽然住了嘴。

    他看到自己的騎士臉色蒼白,雙手捧著一頂壓癟了的頭盔,渾身發抖地站在自己面前。那黑沈沈的頭盔看起來就像是南境常見的騎士面甲,上面沾染著斑斑血跡。

    “怎麼了?”

    戈蘭—埃爾森大公面色平靜,他深陷的眼眶中淡褐色的眼珠子緊盯著那頂頭盔。

    “大人……葛德姆男爵大人他……”

    “他怎麼了?”

    “男爵大人他……他已經殉國了,還有他的騎士們……這是布加的巫師大人們傳回來的消息……”

    “這是怎麼一回事?”公爵大人抑制著語氣中的怒氣,沈聲問道:“他們不是在奧爾塔北面嗎,難道他們還沒得到我的命令就擅自出擊了?”

    騎士喉結滾動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奧爾塔怎麼樣了?”

    “大人,奧爾塔已經被托尼格爾人奪回手中了,沒有一個人逃出來。托尼格爾人發起了反攻,他們已經越過了埃姆登……”

    “葛德姆與他的手下都是騎兵,他們怎麼會一個人也沒逃出來?”戈蘭—埃爾森公爵雖然還沒有發怒,但這平靜的語氣已經足以令他手下的騎士噤若寒蟬,他戰戰兢兢地交出手中的頭盔,答道:

    “大人,這是布加人帶回來的葛德姆男爵大人的遺物……”

    戈蘭—埃爾森公爵厭煩地一把揮開了那頂騎士盔,沾血的頭盔落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他終於憤怒地開口道:“我要這該死的東西來幹什麼,對了,布加人呢,難道他們沒趕得及?”

    騎士幾乎要把頭埋到地上。

    “大人,布加的大人們也蒙受了損失了,他們正在召集人手,向托尼格爾人進軍的方向合圍……”

    “很好,他們還需要多久?”

    “這……”

    “我就知道,這些該死的家夥根本靠不住,”戈蘭—埃爾森公爵轉身走回帳篷,憤怒地將桌子上的東西一把掃倒地上,叮叮咚咚一片雜響。

    “告訴我。那支托尼格爾人的軍隊規模有多大,組成是怎麼樣的,他們究竟是從那裏鉆入我們的包圍網的,他們有多少巫師,他們的進攻方向又在哪裏?”

    “大人……”騎士欲言又止:“我們還沒搞清楚他們究竟是誰,有些人說他們就是原本駐紮在奧爾塔的白獅衛隊守軍,但我們也不清楚他們究竟是從那裏侵入我們的包圍圈的,他們……他們好像沒有巫師……”

    “沒有巫師,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戈蘭—埃爾森公爵怒道:“沒有巫師他們怎麼能夠讓葛德姆男爵先生與他的騎士侍從們全軍覆滅,怎麼能讓布加人吃那麼大的虧?這支軍隊是不是來自於沙夫倫德方向?”

    “大人,不是,”那騎士立刻回答道:“沙夫倫德方向還一片平靜,我們在那個方向上駐紮的人手沒有出現任何狀況,我們每五分鐘就會和那個方向聯系一次。”

    “很好,”戈蘭—埃爾森公爵吐了一口氣:“那麼這支軍隊呢,他們離開奧爾塔,又襲擊了埃姆登,他們接下來要去什麼地方?是敏泰堡?還是泰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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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17:46: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七十六幕 號角長鳴 II

    “大人,”騎士有些為難地答道:“最後的消息是停留在埃姆登北邊休整的南方軍團第二縱隊的斥候們傳回來的,我們在那裏一共有五十名輕騎兵,他們原本是完成了偵查沙夫倫德方向的任務之後回到敏泰堡附近休整的。”

    “很好,告訴我他們發現了什麼?”

    “他們最後傳回來的消息是,那支軍隊正在向帕裏斯方向進發。”

    “帕裏斯方向?”戈蘭—埃爾森大公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們要進攻韋蘭渡口,他們想要幹什麼?他們想要幹什麼!?他們想要拿我開刀嗎?”

    他氣得須發皆張,幾乎要將這句話重復好幾遍,那可憐的騎士看到他平時優雅沈穩的領主大人腦門上每一根青筋都清晰可見,一副擇人而噬的樣子,讓他忍不住哆嗦起來。

    戈蘭—埃爾森公爵急劇地喘了幾口氣,奧爾德河橫穿敏泰堡,在敏泰堡東面轉折向南流入沙夫倫德境內。而韋蘭渡口正處於這條河位於東敏泰森林附近的南部灘頭上,托尼格爾人進攻那個方向,顯然不可能是為了支援敏泰堡,更不是威脅更北邊的泰根——因為根本就是南轅北轍。

    對方顯然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攻擊貴族聯軍位於帕裏斯與敏泰之間的這處大營,這簡直是膽大包天,完全不把他這位公爵大人放在眼裏。

    但戈蘭—埃爾森公爵說完這句話,卻忽然意識到什麼,停下來反問道:“你說這是斥候們最後傳回來的消息?”

    “是的,因為有布加人的巫師在天上看到這些可憐的斥候已經被擊潰了,事實上那場戰鬥中也沒有一個人逃出來。”

    可憐的年輕騎士忍不住看了看一旁地上那沾血的頭盔。

    “除非是我瘋了,”戈蘭—埃爾森公爵重復著這句話:“除非是我瘋了,我才會相信這一切,不過好吧,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既然有巫師看到了這一切,那麼他一定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整整一個中隊的輕騎兵會一個人也逃不出來,難道說奧爾塔原本托尼格爾人的駐軍有整整一個軍團嗎?還是說他們中有一個大法師,對了,你和我提起過那個該死的劍聖,難道你想告訴我,那是一個極境劍聖?”

    “大人,”騎士戰戰兢兢地答道:“大人,那位巫師大人說那些可憐的斥候們都是自殺身亡的……他……”

    “夠了,你在和我開玩笑嗎?”

    “大人,我說的都是真的,那位巫師大人也嚇壞了,他親眼看到了那一切,還有……他讓我告訴你,那位劍聖的確是極境劍聖,他好像掌握著一種讓人產生幻覺的相關領域……”

    “好了,這就是布加人呼朋喚友的原因,我的這些高貴的先生們也知道害怕了?”戈蘭—埃爾森公爵聞言氣極反笑,忍不住說了一句臟話:“一位極境劍聖,掌握著幻術相關的領域,埃魯因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人,好了,夠了!”

    他揮了揮手:“讓我冷靜一下,你給我滾出去,等我想好了,我會告訴你怎麼辦。現在這裏有一個該死的狂徒,想要帶領著一幫亡命之徒來取我首級,那就讓他來吧,我在這裏等著他。”

    “大人……”

    “滾!”

    騎士狼狽不堪地退出了帳篷。

    過了好了一會兒,帳篷外重新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戈蘭—埃爾森公爵擡起頭,才看到一個人掀開了帳篷的布簾走了進來,他瞇起眼睛,看到對方正是那位來自於燕堡的篡位者。

    看到這個人,公爵大人就想起了自己與布加人那該死的約定,忍不住出言譏諷道:“這就是你和這些該死的布加人之間的約定?”

    “看起來閣下很生氣,”來者笑道:“這難道是我的疏忽,讓我們的盟友陷入如此的境地?”

    “閉上你的臭嘴,篡位者,這亂作一團的狀況,就是你們的計劃?現在你們要告訴我科爾科瓦王室竟然還雪藏著一個掌握著幻術相關領域的極境劍聖——一個極境劍聖!”

    戈蘭—埃爾森公爵面沈似水地說道:“就算是在聖戰中,各大帝國也沒有出動過這個水準的強者,你真的明白那意味著什麼嗎?你看看那些該死的布加人,他們已經被嚇得屁滾尿流!”

    聽到篡位者這個稱呼時,來者臉色陰沈了幾分,不過他還是笑道:“他們不過是一些學徒而已,真正強大的薩薩爾德巫師並不在這裏,你要相信我們盟友的實力。”

    “我相信你們的實力,不過這並不代表著我會被你們蒙在鼓裏,”戈蘭—埃爾森公爵怒氣勃發地說道,他竟錚然一聲拔出劍來,放到來者的脖子上:“如果你們打算讓我的人在這裏充當炮灰,我會讓你們後悔的。”

    來者眼中閃過一絲冷光,但卻面無懼色,只伸手撥開對方的劍尖:“看起來你被嚇壞了,我的公爵大人,不過就是個極境劍聖而已,他要來這裏送死,就讓他來好了。”

    “一個極境劍聖而已?”戈蘭—埃爾森公爵古怪地看著面前這家夥:“莫非你們也都得了失心瘋,區區一個梅菲斯特就讓克魯茲帝國焦頭爛額,他成名時還不過是個準極境而已,諾大一個炎之聖殿,也才只有幾個這樣的上位強者?”

    “炎之聖殿現在的大聖座已經是聖賢了,”來者答道:“何況埃魯因也不是沒有擁有過這樣的強者,不過那是幾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他看了看戈蘭—埃爾森公爵的眼睛:“好罷,我會想辦法博取您的信任的,公爵大人。信任是用行動來爭取的,這也無可厚非,這個極境劍聖,就交給我的軍隊親自來對付如何?”

    戈蘭—埃爾森公爵將信將疑地看著這家夥,如果可以的話,他並不願意相信對方說出的哪怕任何一個字。

    但眼下的情況顯然由不得他選擇。

    “雖然我覺得你是在送死,不過那是你的選擇,我不會阻攔你,你遇上了麻煩也最好別來找我。”他回答道:“還有,我覺得你最好還是想辦法讓那些布加人的動作快起來,比起你來,我更願意相信他們。”

    “當然需要巫師大人們的幫助,不過如果僅僅是攔下那些狂妄之徒,倒不必那麼麻煩,”燕堡伯爵冷笑道:“公爵大人只需要在這裏等待我的好消息就可以了。”

    “希望等到的不是你的腦袋被送回來。”

    當然,這樣的話戈蘭—埃爾森大公自然不可能說出口。他只默默看地上那沾血的頭盔一眼,心中如此想到。

    ……

    馬修全身披掛地穩穩坐在馬鞍上,閃亮的胸甲上還佩戴著第一次黑玫瑰戰爭中所獲的燭火勛章,長槍掛在馬鞍上,手中緊握著家族祖傳的佩劍——塔蘭之牙。他將身體挺直得像是一支筆直的標槍,戰場上的北風並不能使這名騎手有絲毫的淩亂,反而托起他腥紅的披風,猶如一面漂亮的旗幟。

    “前進,前進,維持隊形!”馬修努力控制著自己手下的士兵保持完好的隊形越過河灘,在這個天氣下這是個艱難的挑戰,不斷有人被凍僵倒下,旋即被刺骨的河水沖走。

    但沒有任何人在意倒下的人,因為他們不可能再站得起來,負責督隊的騎士握著長鞭,不住地驅趕著貴族私兵們向前。

    前隊的騎士已經越過了灘頭,他們從馬鞍上翻身下馬,立刻用幹燥的布氈子擦拭自己的坐騎,南境軍團的戰馬是有魔獸血統的戈蘭—埃爾森馬,這種馬生於高地,極其耐寒,但一樣無法忍受這冰天雪地的鬼天氣。

    而更遠一些的地方,騎士們正在重新整隊,馬蹄踏著雪,踢起細碎的雪沫前進著。

    馬修所在的攻擊鋒矢是對敏泰東面森林之中一線的七八個莊園、堡壘和村落展開攻擊,對於攻擊與防守的雙方來說,一場要塞攻防戰當然不會僅僅局限於要塞本身。敏泰堡的防禦體系雖然簡陋,但也包括了它周邊的一系列衛城,除了奧爾塔方向通往冷杉領的大道之外,東敏泰森林之中的莊園與村落也封鎖著這支軍隊通往沙夫倫德的道路。

    托尼格爾人的守軍分布在森林之中,對於馬修來說,負責指揮這些地方防守部隊的指揮官是個相當高明的對手,對方兵力有限,但卻抵抗得井井有條,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呈現出潰敗的跡象。

    馬修明白公爵大人對這個方向上的進展恐怕並不滿意,但他手下的人馬中雜七雜八,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聽從他的指揮。就好比說在眼下這河灘的兩岸,就有七八名貴族騎士與領主的軍隊,統合起來有七八百人左右,但號令不一,嚴重拖慢了他們行軍的速度。

    更嚴重的是,貴族騎士們除了散漫不聽指揮之外,還存著保存實力的心思。在這場戰爭中沒有人是真正的蠢貨,貴族們不會給別人作嫁衣,看起來這些人都期望於敏泰堡主堡方向的攻勢能取得進展,從而令他們不戰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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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17:47: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七十七幕 號角長鳴 III

    想及此,馬修忍不住嘆了口氣,他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些距離自己太過遙遠的事情。他要考慮的只有如何攻下托尼格爾人的防線,貴族們已經攻下了三四個村落,但斬獲都不多,托尼格爾人又後退至奧爾德河南岸構築防線。而他們則尾隨至此,其中來自於黑水灣的葛德姆男爵走得最快,先前傳來的消息說他已經攻下了這裏西邊不遠處的埃姆登,估計快與奧爾塔方向的攻擊鋒矢匯合了。

    “加快一些!”馬修搓了搓凍得發僵的手,向自己的手下喊道:“攻下前面的莊園,你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女人,財物,都是你們的,但動作快一些,別再叫人搶了先!”

    騎士們轟然應諾,但侍從步兵仍舊一副麻木不仁的樣子,那些東西反正最後也落不到他們頭上,他們在這種天氣下拖著步子向前走,或者一頭倒在什麼地方再也起不來,無非是因為頭上懸著騎士老爺們的利劍而已。

    在這樣的情緒中,這些僵硬不堪的士兵終於登上了灘頭,騎士們先讓弓箭手向森林中射了一波火箭,但在這樣的天候下並不理想,溫度太低弓臂發脆,火也不容易點著,一輪齊射斷了好多根弓弦,這波箭雨只能說是徒有其表罷了。

    不過馬修並不管這個,他馬上讓步兵擺出戰鬥隊形向森林中推進,托尼格爾人的防線在莊園外若隱若現,對手有保養得很好的魔法弓弩,在這樣的氣候環境一樣能在兩百步開外的地方產生殺傷力,不由讓人暗罵托尼格爾人的奢侈。

    前方果然很快響起了弓弦響動的聲音,走在最前排的步兵應聲倒下了好幾個,隊伍立刻產生了騷動。馬修見狀暗罵一聲,不過對於這樣的情況,他駕輕就熟,馬上命令督戰隊上前,捅死了幾個躊蹴不前的士兵之後,隊伍又重新規整了下來。

    馬修心中很清楚,敵人的數量並不多,這是他們最大的劣勢,只要自己這邊穩住不動搖,對方就沒辦法抵抗——之前的幾次戰鬥的勝利,他們也是如此拿下的。

    托尼格爾人果然開始後撤了,現在他們還有防禦縱深,只是兵力遠遠不足。而等到對方連後退的空間都失去的時候,就是真正一決雌雄的時刻了。

    馬修對此信心十足,他看到森林中那面有些破爛的冷杉領紋徽旗不斷後退,最後不知是發生了怎樣的情況,或許是旗手被殺死了,旗子搖晃了一下,倒了下去。

    “托尼格爾的老鼠們又後退了!”叛軍中終於發出一陣歡呼,或者不如說慶幸:“他們根本不敢與我們為敵,追上去,殺死他們!”

    在整個敏泰領的戰場上,這樣的情形正在反復上演著。

    突如其來的叛軍幾乎擊潰了措不及防的敏泰領地方守軍,除了零星的抵抗之外,在大多數的地方,托尼格爾人都不斷的後退、撤離甚至是被殲滅。

    馬修回過頭,看到韋蘭方向也豎起了南境貴族的旗幟,一面面代表著占領的旗幟正在奧爾德河灘南面被豎立起來,貴族軍隊的進展開始提速了,或者不如說托尼格爾人的抵抗越來越微弱了。

    “看來是要贏了。”

    他心中如此想到。

    但正是這個時候,韋蘭渡口方向那座小山上才剛剛豎立起不久的貴族旗幟,忽然之間轟然倒塌了下去。

    馬修剛好看到了這一幕,他看到一個騎士從另一面沖上了山坡,從人群之中一劍砍翻了那個旗手。

    馬修幾乎是驚愕地看著這一切。那一定是托尼格爾人的騎兵,可是為什麼他們會在這時候在這裏還有一支有戰鬥力的生力軍,他們非但沒有向後撤離,反而向聯軍的陣線發起了沖擊?

    這些人是瘋了嗎?

    他眼睜睜看著一名又一名騎士出現在那山頭上,原本占領山頭的可憐的貴族私兵們被殺了個片甲不留,那些騎士輕蔑地將被砍斷的貴族旗幟丟在地上。

    然後另一面旗幟出現在了那山頭上。

    它首先露出的不過是一個矛尖,矛尖上雕刻著埃魯因神聖百合的銀制紋飾,然後整面旗幟從山丘背後一躍而起。

    馬修竟然瞇起了眼睛。

    那並不是白獅衛隊的戰旗。

    也不是冷杉領的紋章旗——

    那是一面銀色的,迎風招展的方形旗幟,旗幟上繪制著穗狀的紋理,紅色的綬帶環繞著銀星與白月,而星與月之下,是科爾科瓦王室銀百合的聖徽。

    那正是代表著埃魯因的星月百合旗。

    馬修心中重重地一跳。

    他很快咬斷了口中的草根,一口將之吐在地上。回頭沖自己手下的騎士們吼道:“整隊,整隊,讓長矛手向前!”

    一排騎士出現在了山丘之上,然後是第二排,第三排,他們排列整齊地沖下了山丘。

    銀色的鎧甲在白晝的陽光之下閃閃發光,那如同是一道銀色的海浪,直接沒過了正驚慌失措向山丘下逃竄的貴族私兵。

    事實上那裏距離這裏還隔著另一位貴族的軍隊,不過馬修看了看那個倒黴蛋的舉措,就明白他們根本無法自救,也幫不到自己任何忙。他只能祈禱那些該死的蠢貨別給自己幫倒忙。

    “這些托尼格爾人一定瘋了……”

    馬修腦子裏此刻竟然亂糟糟的,他終於意識到對手是什麼人了,那是托尼格爾人的白獅騎士,他們一定是從奧爾塔方向殺過來的。

    可他們竟敢沖擊聯軍在奧爾德河一線的戰線。

    在他不遠處的那個貴族騎士終於反應了過來,連忙讓他手下的長矛手們轉向,整隊,但早已來不及了,河灘震動了起來,遠處已經出現了一條滾滾而至的銀色海浪。

    有些人開始尖叫著後退,剩下的長矛手組成的單薄的陣線根本攔不住那支可怕的軍隊,他們被一沖即潰。馬修親眼看到那個貴族騎士被一槍戳下馬去,然後被踩碎了腦殼,眼珠子混雜著白色的腦漿一起飛濺而出,然後落在一團積雪之中。

    他們的對手毫無憐憫,絲毫不因為他們是貴族而留手,這完全不符合埃魯因戰爭的規則,就算是瑪達拉的亡靈,也會盡量給貴族騎士留下活口,以期之後可以換得一筆不菲的贖金。

    這些人一定是惡魔。

    馬修忍不住哆嗦了起來,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膽量在戰場上原來並不夠用,他幾乎在那一瞬間產生了後退的下意識行為,但多年在戰場上積累下的經驗讓他清醒了過來。

    這一刻絕不能後退,後退就是死亡。

    天空中忽然出現了幾名巫師,這些身披藍袍的薩薩爾德巫師從他頭頂的天空飛掠而過,直撲向那些突然出現的白獅騎士——是布加人!馬修心中一陣慶幸,自己得救了,不過他心中隱隱有些疑惑,自己這個方向上什麼時候也有布加人的巫師一直監視著戰場了,這些白銀之民的反應也未免太快了,而且一出動就是四個人。

    他隨貴族聯軍一路從讓德內爾戰鬥至此,還從來沒看到過這麼多布加人的巫師一同出現在戰場上過,他們最多的一次出動時,是在與那些女武神騎士交手時的戰場上,據說那場大戰簡直驚天動地,可惜他剛好錯過了那一戰。

    四名白銀巫師聯手出動的場景令馬修不由得熱血沸騰,雖然他明知道對方根本看不上他這樣一個埃魯因不值錢的貴族騎士領主,不過能和這些強大的存在並肩作戰,還是令他感到不虛此行。

    白獅騎士已經完全撕裂了前面那名貴族領主長矛手七零八落的陣形,猶如熱刀切黃油一般,絲毫沒有任何阻礙。他們繼續向前,隨後吞沒了那些轉身逃跑的家夥,幾乎沒有留下任何一個活口,河灘上頃刻之間便已經血流成河。

    那位貴族領主僅存的騎士們怒吼著迎了上去,但等待他們的是差不多的下場,那些傳說中的騎士比想象中更加可怕,他們幾乎是一瞬間就被撕了個粉碎。

    馬修從未見過這麼血腥的廝殺,據說只有在第二次聖戰中少數幾個戰場上,殺紅了眼的雙方糾纏在一起,才能打出七八成的損失比,至於那種十不存一的戰役,每個經歷過那樣噩夢的士兵,都被稱之為長年戰爭中的幸存者。

    他的心靈幾乎都要隨對方的馬蹄聲而震顫起來,不過頭頂上的巫師總算是給了他一些勇氣,讓他勉力命令自己的手下站穩腳跟,或許是前面逃兵們淒慘的下場給了這些麻木不仁的貴族私兵們一點刺激,馬修的隊伍之中總算是沒有一個人轉身後退,雖然步兵們瑟瑟發抖,陣形也歪歪扭扭,但這個反沖鋒的三重長矛陣總還給了他們一點心理安慰。

    馬修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試圖令自己緊張的心緒平靜下來,所幸黑玫瑰戰爭之中的從軍經歷總算讓他稍稍冷靜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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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幕 號角長鳴 IV

    當前面的戰場上最後一名貴族騎士也被一劍梟首時,那些白獅騎士果然馬不停蹄,繼續向這個方向殺了過來。對方的人數其實說不上多,但氣勢卻無比驚人,河灘微微震顫了起來——白獅衛隊是馬下的騎士,但他們騎上戰馬時,一樣是這個王國最強大的騎兵。

    “放低……長矛……”馬修感到自己的聲音都走了調,計算是在第一次黑玫瑰戰爭中面對數不盡的骷髏大軍,他都從未有在此一刻這麼緊張過。

    因為他明白,如果他在這場戰鬥中失敗,那麼他將不再有後悔的機會。

    長矛手一排排壓低了長矛,隨後一道法術從天而降,落在這些劣質的長矛之上,讓一排排長矛的矛尖上竟然閃爍起了淡紫色的光芒。“附魔法術!”馬修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擡起頭來,才發現原來一名巫師竟然對自己的隊伍施了法,這個發現令他振奮無比。長矛手有了法術的加持,總算可以威脅到對方的騎士了。

    固然或許不會令他就此取勝,但至少會讓對手心生忌憚,如果他們能夠直接繞開他,去捏他背後那些軟柿子,那就再好不過了。

    在這個緊要的關頭,馬修也不由得打起了保存實力的主意。

    不過可惜,這個選擇權卻並不在他手中。

    他很快就驚愕地發現那些白獅騎士仿佛對於他擺出的迎敵陣形不屑一顧,那些托尼格爾人的騎士們甚至並未稍作停留,就直接沖向了這邊。

    馬修甚至好像隱隱聽到一個人在發號施令:“……加速,沖鋒!”

    那是一個沈穩的,但聽起來卻十分年輕的男聲。

    “你們瘋了嗎!”馬修幾乎想要沖自己對面這些瘋子大喊起來,無論如何,長矛手對於騎手的威脅還是存在的。在正常的戰鬥之中,就算是最激進的做法,騎士也要不斷的調動長矛手調整陣型,然後一擊斃命。

    哪有這樣直接正面上的?

    但他卻來不及想這麼多了。因為威脅已經到了近前,每個長矛手都握緊了自己手中的長矛,馬修也再一次拔出了佩劍。

    他明白,成敗在此一舉。

    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正當這位貴族騎士要高聲喊出:“舉起長矛——”時,忽然之間,他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因為他看到一道銀色的波紋從那些白獅騎士之間橫掃而出,正中他的身體。那一刻,馬修只感到一股無法抵禦的力量拽起了自己的手臂,倒轉過緊握在他手上的長劍,一劍刺穿了他自己的咽喉。

    “啊……嗬嗬……”

    馬修慘叫一聲,徒勞地想要把劍拔出來,但所能抓住的不過只有噴湧的血箭而已。

    他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消失,視野也在旋轉著,他看到托尼格爾人的騎士沖開了因為失去了指揮而驚慌失措的長矛手,將那些可憐的人撞倒在地,踐踏而死。

    他看到那薄薄的陣形幾乎一捅就穿。士兵們驚慌失措地逃竄著,尖叫著,撞向附近的友軍。

    馬修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然而在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刻,他看到什麼東西劃過了天際,從自己逐漸變得暗淡的視野之中滑落。

    最後這位貴族騎士軟綿綿地從自己的馬鞍上仰面倒了下去。

    但戰場之上的廝殺才剛剛開始。

    四道法術正從天空中交錯而過。

    那是四條橫貫天地的銀色之線,從薩薩爾德人的巫師手中施展出來,幾乎擁有毀天滅地一般的力量。

    四條光束從森林之中掃過,上百頃林地蒸發成了灰燼,法術如同利刃一樣切割著土地。當它們掃過結冰的奧爾德河向白獅騎士們射來時,連河水都被生生切成了四段,河中冰流竟然蒸發倒卷,露出卵石遍布的河床。

    但布蘭多只冷然地看著這一幕。

    這些人竟敢在他面前施展弦魔法。與學姐相比,這個水準的龍語魔法簡直是貽笑大方。

    他直接拔出了裁滅,這把漆黑扭曲的聖劍看起來像是一段廢鐵,但它彎曲的劍刃卻孕育著裁斷一切法則的含義。

    展開上級權限。

    切入第三層Tiamat網絡。

    截斷魔力傳輸的源頭。

    一系列的舉動在布蘭多揮劍的一瞬間完成,四條銀色之線在半空中支離破碎,但這還遠沒有結束——因為秩序與空間的聯系同樣也被切斷。薩薩爾德人巫師的飛空術也同樣失效,他們直接從半空中墜落了下來。

    而這一次,不再有魔法護盾可以保護他們不受傷害。

    白銀之民的軀體從百米外的高空墜入地面,最終的結果也不過是化為一堆爛泥。

    “下降!下降!”

    “趕快下降,對手有禁魔手段!”

    稍遠離布蘭多一些僥幸逃過一劫的薩薩爾德巫師被這一幕嚇得心膽俱喪,遠遠地逃開來。而他們中的巫師首領則聲嘶力竭地示意其他人立刻下降高度。

    布蘭多手中握著那把漆黑扭曲造型怪異的長劍,環視四周天空一眼,在白獅騎士所在的區域,再也看不到一個薩薩爾德人的巫師還敢停留在半空中。

    ……

    “聖劍裁滅!”

    另一個方向上的空域中,一名名灰袍或是藍袍的巫師正在匯聚。但每個人都神色嚴肅,其中一些人更是緊皺著眉頭。

    “厄多,哈金斯死了——”

    “還有德帕納和卡拉也是一樣。”

    “擁有聖劍裁滅,對方應該就是那個人了。”

    “他果然回來了,把所有人召集起來,埃魯因人的斥候判斷失誤了,對方絕不是什麼擅長幻術領域的劍聖。”一個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讓所有人都回過頭去,看向發言者。

    開口的人是霍利斯?芬恩,他是薩薩爾德人當中僅次於薩爾德男巫地位尊崇的巫師,也是此次行動的領頭人。

    這是個相貌嚴肅,容貌古板的中年男人,英俊的臉上有兩道奇異的雪白眉毛。潛藏在這雪白眉毛下的銳利的眼神看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繼續開口道:“那是時間與空間的要素之力,號稱存在性之力以下最接近真理的法則,我們的對手強大異常,他說不定受過圖拉曼的指點,我一個人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大人,”巫師們紛紛發表意見道:“我們也沒必要和他單打獨鬥,既然目標已經出現了,我們是不是該通知另一方入場了?”

    霍利斯點了點頭:“我正有此意。”

    而至於死在布蘭多手上的那幾個倒黴蛋,此刻倒沒人再提起了。

    那些學徒的死亡對於布加人來說不算什麼大事,雖然白銀之民每一個都高貴無比,但每年死在各種實驗之中的學徒們也不再少數,在有能力成為正式巫師之前,就算是布加人自身,也不過只是炮灰而已。

    只不過布加人對於正式巫師的要求,比凡人要來得高得多。

    有也只有那些真正的巫師,才是最薩薩爾德聯盟寶貴的財富。

    而在奧爾德河兩岸的原野之上,此刻托尼格爾人與南境大軍的廝殺才剛剛拉開序幕。

    連續兩位領主的‘犧牲’,終於為其他人爭取了到了足夠反應的時間。嗚嗚的號角聲響起,除了少部分人第一時間選擇了後撤之外,各色貴族軍隊在第一時間選擇了服從號令從奧爾德河兩岸向布蘭多與他的白獅騎士們包圍過來。

    戰場上形成了這樣一幕奇景,奧爾德河北方的大軍正在合攏,包圍向戰場上一個再細小不過的點,而在那一點的中央,是一支實力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托尼格爾人的騎兵。

    “大人,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向前。”

    “向前?”

    面對著四面八方的重圍,縱使是再膽大包天的人也難免會心生退意。雖然布蘭多一手培養的白獅衛隊的騎士們個個都是托尼格爾乃至於埃魯因最優秀的一代年輕人,可面對眼下的戰局也不免感到沒有勝算。

    布蘭多回過頭,看著自己身後那位騎士隊長——那是個相當英俊甚至說得上有些漂亮的年輕人,稚氣未脫,臉上還有淡淡的雀斑,頭發有些卷曲,淡褐色的眸子裏閃爍著異常堅定的光芒。

    “害怕了?”

    “當然沒有……只是大人您……”

    布蘭多手持裁滅,指向前方:“那個盾徽上的棕熊是凱德家族的紋章,這個家族以盛產懦夫而聞名,他們竟也敢在你們面前耀武揚威。我要你們一往無前,從正面刺穿那些膽小鬼的陣形,在叛軍的包圍圈之中戳開一個口子,沒有問題嗎?”

    騎士們深吸了一口氣。

    心中湧動著沸騰的熱血。

    他們將與這位埃魯因最傳奇的英雄一齊並肩作戰,明明不過只是簡單的兩句話而已,卻讓他們感到自己仿佛已經無可戰勝。

    “吹號吧。”布蘭多開口道。

    騎士們回過頭,將目光集中在年輕的騎士隊長身上。後者默默從肩頭上解下白色號角的帶子,雙手將這支號角托了起來。

    廣袤的原野上響起了另一種低沈的號角長鳴,聲音嗚嗚地共鳴著,仿佛是凜冽北風的回響,在奧爾德河兩岸回蕩著。

    騎士們松開了馬韁,收劍回鞘,動作整齊劃一地從馬鞍下解下長矛。白獅戰甲上的魔法符印在此一刻被激活了,魔法的光輝閃爍成一片。

    而戰馬開始小步快跑起來,並逐漸再一次加速。

    地面轟鳴作響。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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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19:16: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七十九幕 瓦爾哈拉,抵達目標點 I

    北風中隱隱傳來嗚嗚的聲音,細微地穿過戰場上的喊殺,混雜在漫天的雪花之中,飄落在殘破的城頭上。

    尼玫西絲忽然豎起了耳朵,她從塔樓中站了起來,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射孔的方向。在那裏,奧爾德河灘方向白茫茫一片,遠處是東敏泰森林沈沈的陰影,如同陰雲一般懸在天邊,各色貴族的旗號在地平線上若隱若現。

    “尼玫西絲女士,你現在不宜行動。”

    赤銅龍雷托一走進塔樓內,便看到了女騎士的舉動,忍不住提醒道:“你最好是休息一下,我們合兵一處之後還能支撐片刻的,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布加人好像離開了。”

    “你聽到了嗎?”

    “什麼?”

    “聲音,”尼玫西絲回過頭看著這位老兵,回答道:“是號角的聲音,那是龍角長號的聲音,比一般的號角音更低沈,我曾經在安培瑟爾的戰場上聽過一次這樣的聲音。”

    雷托微微一怔,還以為這位女士產生了幻覺,不過出於禮貌,他還是側耳傾聽。但片刻之後,這位老兵面色一變,轉身沖了出去。

    尼玫西絲也跟了出去。

    城頭上正飄落著茫茫大雪,叛軍的攻勢好像暫時停息了,天空中布加人的蹤影也看不到了,只剩下遠處叛軍的營地在雪中若隱若現。

    兩人站在城垛邊註視著奧爾德河灘的方向,隱隱看到叛軍的大軍調動,那個方向好像正在發生著什麼。

    “看那邊——”尼玫西絲忽然開口道。

    雷托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竟看到一面旗幟沖開了叛軍的重重包圍,那面旗幟在各色貴族旗號之中左沖右突,竟像是暴風雨之中的礁石,在驚濤駭浪之中屹立不倒。

    “那個方向是……奧爾塔的援軍?”他皺起了眉頭:“人太少了,他們在幹什麼,這是送死!”

    “不,”尼玫西絲猶豫了片刻:“那個號角的聲音是……”

    兩人忽然怔住了。

    “那是誰?”

    “那支軍隊是誰在指揮?”

    森林中的托尼格爾軍人們面面相覷,他們的目光穿透重重的樹影,透過林地註視著奧爾德河北岸那支殺入貴族聯軍之中的孤軍。

    那就像是一位陷入重圍之中孤高的騎士,可他的對手竟偏偏拿他沒有辦法。

    “他們殺穿凱德家族了,天那,”忽然有人驚呼道:“他們有機會了,那些該死的南方佬還沒來得及重新調整陣型,瑪莎在上,他們反應好快,完美的判斷!這些騎士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但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每個人都屏息看著面前這奇跡般的一幕。

    諾大的叛軍大軍竟然被區區百十人的騎兵所擾動了,整個巨大的陣線都在隨這支孤軍的左沖右突而調動,原本在各個方向上都在向南侵擾的叛軍攻擊鋒矢,此刻竟然緩緩開始調頭了。

    而在各條戰線上與叛軍對抗的托尼格爾的守軍則發現,他們面前的壓力正在不斷減輕。

    當那嗚嗚的號角聲在廣袤的原野之上回蕩而起的時候。

    所有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產生了這樣一個想法。

    “反攻的時候到了——”

    “那是召集號角,”有人反應了過來:“他們在呼喚我們!”

    “我聽過這樣的號角長音,在安培瑟爾之戰的戰場上,”一個白獅騎士回想了起來,他微微有些激動地說道:“那是白獅軍團的反攻長號,領主大人曾經帶領我們在這樣的號音之中對北方的貴族發起過反擊!”

    “那我們還楞著幹什麼?”

    “看啊,他們打出旗號了!天那,那是什麼旗號!”

    一個人忽然尖叫了起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回過了頭。

    那驚濤駭浪之中飄揚的銀色百合旗幟之旁,一面燕尾旗正在冉冉升起,那是一把利劍,與布契黑松葉的剪影,是金色巨龍的陰影,與血紅色的鷲尾花的修飾物。

    金色巨龍乃是卡迪洛索家族的家族紋徽。

    而布契的黑松象征著一個傳奇的開始。

    利劍即是王國的象征。

    鷲尾花修飾著卡地雷戈人的溫文爾雅。

    在整個埃魯因王國,只有一個人配擁有這面旗幟。他是每一個埃魯因人心目中的英雄,更是托尼格爾人神祇一樣的存在。

    每一個人都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時之間,他們竟然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言來表達此刻自己的心情。

    直到另一聲號角長鳴從敏泰堡之內傳來。

    遠遠地呼應著這聲號角的長音。

    兩聲號角的長鳴一高一低,在戰場之上彼此應和著。托尼格爾人終於清醒了過來,每一個人看向自己身邊的同伴與戰友,從對方的眼中看到那種同樣熱血沸騰的目光。

    “領主大人回來了!”

    “為了埃魯因而戰!”

    騎士們高喊著沖出了陣地。

    從天空俯瞰,東敏泰森林之中仿佛是忽然之間殺出了一道銀色的浪潮。他們的人數固然不多,但卻在這一刻重重地擊中了叛軍正在轉向的大軍側翼。

    唐·希金斯爵士幾乎聽到自己牙酸碎裂的聲音。

    為什麼會攔不住區區百十人的騎兵?十數名貴族領主的軍隊不斷地湧上去,卻不斷地被對方所沖散,數千大軍竟然會攔不住一支人數少於他們十倍的輕騎兵,甚至連限制對方的速度都做不到。

    直到他看到來自於西爾曼北方的南方軍團的銀翼重騎兵團被這支區區百十人的年輕騎士打得七零八落,心中一直以來的信心終於轟然碎裂了。

    那支輕騎兵正在再一次轉向,他們的目標終於瞄上了他。

    唐·希金斯爵士本能告訴自己絕不能後退——他是這個方向上這些雜牌軍團的總指揮官,如果他的人馬一退,那麼引起的絕不是僅僅是一場潰敗那麼簡單。

    戈蘭—埃爾森大公一定會要了他的小命。

    可理智卻被感性戰勝了,因為他心中還有一個更深沈的聲音在告訴他,如果他不退,他馬上就要死在這裏。

    他下達了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命令。

    逃跑。

    唐·希金斯爵士與他的軍隊轉身就撤,而整個叛軍大軍主陣的松動引發了一系列連鎖反應,在奧爾德河北岸廣袤的原野上,這一時的後撤竟在頃刻之間演變成了一場雪崩似的潰敗。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這莫名其妙的潰逃之中,就像是從某一個點開始,使得整個面都斷裂、分崩離析了。

    布蘭多坐在馬背上,只是平靜地看著這一幕。

    在這個時代,貴族們的軍隊就是如此的垃圾,若不是他,他們早該在第一、第二次黑玫瑰戰爭中為瑪達拉的亡靈所淘汰了。

    可惜的是,這些人還並不自知。

    不過他身邊的騎士們卻因此而興奮異常,年輕人們本來抱著必死的決心,他們英勇無畏地陪同自己的領主大人沖鋒陷阱,上湧的熱血與加速分泌的腎上腺素讓他們根本不畏死亡。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他們竟然成功了。

    但他們明白,這是因為誰。

    在他們向凱德家族的長矛手發起沖鋒時,才發現對方根本不像是他們領主大人描述的那樣是懦夫與膽小鬼——恰好相反,那個以棕熊為徽標的家族的士兵,個個都英勇無畏,幾乎是他們見過的最好的貴族私兵。

    但正是那一刻,一股強大的秩序之力忽然之間降臨在了每一個人身上,當他們驚駭地回過頭時,才發現他們的領主大人竟然能將法則之線延伸到百米開外的地方,並將他的要素力量加持在每一個人身上。

    那一刻,勝負已定。

    百十名白獅騎士的沖鋒,在法則之力的加持之下,幾乎相當於同等實力的百十名要素境的強者向凱德家族的長矛手發動的沖鋒。

    這個家族就算是再以英勇無畏著稱,也無濟於事。

    年輕的騎士們根本不明白他們的領主大人賦予他們的這種力量意味著什麼,因為這就像是千年之前克魯茲人的炎眷騎士、風後的二十四位從者與他們的王的傳說,如同任何古老的傳說於神話一樣,逐漸塵封於歷史的塵埃之下。

    這就是聖賢的力量。

    當貴族聯軍的中堅力量被一舉擊潰時,戰場上就再沒有能夠阻擋這支力量的存在。

    戰場上已是一片混亂,各色貴族的旗號裹挾在風雪之中紛紛向北逃去,布蘭多命令白獅騎士的年輕人們並不僅僅鎖定唐·希金斯的軍隊追擊,而是讓他們將戰場上任何有可能重新組織起來的貴族軍隊沖散,讓叛軍沒有辦法再一次組織反擊,加速對方敗亡的過程。

    很快,潰散的叛軍漸漸分散逃向兩側,讓出中間的道路來,布蘭多擡起頭來,註意到一兩裏之外的雪地之中,出現了一支井然有序的軍隊。這支穿著統一的灰色戰袍的軍隊,烏蒙蒙一片籠罩在天邊,騎士們看到對方的旗號,忍不住回過頭對布蘭多說道:

    “大人,他們是……”

    布蘭多擺了擺手,止住了騎士們的話。

    他已經認了出來,那是燕堡的旗號,對於這支來自於北方的叛軍他也早有耳聞,而且他還知道謀殺列文王子的計劃當中也有這些人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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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21:40: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八十幕 瓦爾哈拉,抵達目標點 II

    當燕堡的軍隊出現在布蘭多視野之中時,一個巨大的聲音從天空上傳來:

    “你果然在最後一刻回來了,托尼格爾伯爵,布蘭多先生,劍聖達魯斯之孫,就像一切童話與故事之中所描述的那樣。它英雄的騎士,在故事的最後一刻回到這片土地上,來拯救那些受苦受難的人們。”

    “多麼圓滿啊。”

    那個聲音在陰沈沈的天空中轟鳴作響,它冷笑道:“可惜的是,現實畢竟是現實,既然我們早已料到你可能會出現在這一刻,那麼你不覺得你此刻獨自一個人出現在這裏,會顯得太過托大了麼?”

    這時前方忽然響起了一片混雜著慘叫的驚呼聲。

    貴族的軍隊們好像在那個位置停下了腳步,並發生了一陣騷亂。布蘭多舉起手來示意白獅衛隊的騎士們放慢步伐,他擡起頭,已經看到那個方向上正在發生的慘劇——荒野上好像忽然之間打開了幾個巨大的傳送門,那些傳送門緩緩轉動著,一頭頭閃爍著水晶光澤的巨獸正從這些光門之中緩緩走出。

    這些巨獸踐踏進人群之間,好些貴族士兵直接被踩成了肉泥,雖然布蘭多對這些自作自受的家夥並不懷著任何好感,但看到這一幕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天那,這是什麼怪物!”

    “是自己人嗎?”

    “那是燕堡伯爵的聲音……”

    “啊——!”

    這時候尖叫聲已經響成了一片,貴族領主們雖然恐懼於身後托尼格爾人的銜尾追擊,但相較之下眼前的這些可怕的怪獸才是更加直觀的威脅,他們推揉著後退,向著托尼格爾人的陣線漫了過來。

    布蘭多只讓白獅衛隊的年輕人們幹掉了那些慌不擇路、敢於沖向他們陣型的蠢貨,至於其他人,他倒沒有繼續追擊。事實上不止是他,整條戰線上的托尼格爾人都停了下來,顯然,每個人的註意力都為這些新出現的敵人所吸引了。

    前方忽然響起了一陣新的慘叫與驚呼聲,鋪天蓋地的正魘蟲從另一個傳送門中洶湧而出,這些沒有任何感情,也幾乎沒有個體智慧的集群黃昏種自然而然地將眼前所見的第一目標當作了攻擊的對象,於是首當其沖的便是那些逃得最慢的貴族們。

    這些可怕的黃昏種本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冷酷的生物之一,它們飛快地震動著薄翼掠過戰場,張開的前肢猶如鋒利的刀刃,直接割過那些貴族與騎士們的頸項之間,南境貴族一片片倒下,傳送門之前仿佛頃刻之間化為了一個血腥的修羅場。

    “大人……”

    布蘭多攔住自己變了臉色的騎士們,他擡起頭來,默默看著陰沈的天空。

    而在那裏,一個個環形的法陣正在展開,仿佛猶如一道銀色的光束從天際遠方飛射而至,穿過這些緩緩旋轉的環形符文法陣,光芒在法陣之外重新匯聚,形成一艘艘銀色的戰艦。

    但這些戰艦懸掛的不是卡奈奇的銀色獨角獸徽記,它們銀色的風帆上一只只漆黑的眼球,那個抽象的眼睛正用一種冷漠的神色註視著大地。

    那是薩薩爾德人的艦隊——

    當這支龐大的艦隊浮現在敏泰上空時,尼玫西絲當即就向城頭下走去。但赤銅龍雷托一把在身後拽住她的胳膊,嚴厲地說道:“你要幹什麼,尼玫西絲小姐?”

    女騎士沈默了片刻。

    “我不能讓布蘭多先生獨自面對這一切,哪怕是死,我也要這個王國死在一起。”

    “我還以為你不喜歡領主大人的……”

    “雷托先生,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尼玫西絲皺了一下眉頭,有些不滿地答道。

    “哈哈,的確只是個玩笑罷了,”雷托哈哈一笑,但他搖了搖頭:“你不熟悉領主大人,你看他那個樣子,這些可憐蟲奈何不了他的。”

    尼玫西絲微微楞了楞。

    “領主大人這家夥什麼都好,就是有個壞毛病,喜歡打臉,”雷托嘆了口氣:“要是我的話,我根本不會給那家夥說完這麼多廢話。他們死定了,你看著吧,尼玫西絲小姐,不過眼下我們的確有些事情可以做。”

    “你的意思是什麼?”尼玫西絲回過頭,打量著這位十一月戰爭的老兵,她一直以為這些人不過是有些資歷的老軍人罷了,但關於長年戰爭幸存者的傳聞,似乎的確像是傳聞中那麼的神奇。

    雷托向北方努了努下巴。

    女騎士回過頭去,微微一挑眉。

    “原來如此,”她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們的確可以放手一搏。”

    說完,她一手按住自己的劍柄,以一個標準的騎士轉身,向城樓下走去。不過雷托分明看這位女騎士轉身時痛得都呲了呲牙。

    真是個倔強的小姑娘啊。

    他忍不住搖頭想到。

    尼玫西絲一步步走下樓梯,胸前的傷口的確是痛徹心扉,但一波波的痛楚對於她來說仿佛是沒感受到一般,面不改色地走下了城樓。

    “真是倔強的小姑娘啊。”

    她聽到一聲輕笑。

    這聲輕笑令她忍不住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女騎士輕輕吸了一口氣,環首四顧了一周,確認四周沒人之後,才用一種略微有些激動與驚喜的語氣在自己心中問道:

    “你還活著,白葭女士?”

    “我以為你不喜歡我的。”

    尼玫西絲抿了抿嘴,沒有直接回應這個問題,但她仍舊感到自己面頰有些發燙。

    “我們是一個人,不存在什麼喜不喜歡的問題。”

    “你終於肯承認這一點了,你終於變得成熟與堅強了,尼玫西絲。”白葭微微笑著,語氣像是在與自己不懂事的小妹妹說話。

    女騎士卻沒有反駁,因為她感到那個女人的語氣比任何時候都要虛弱,這隱隱讓她心中有一些不安。

    “我是一直以來都很抗拒你,那只是因為我害怕而已,對不起……”

    “你受你的夢境所影響,對於未來充滿了悲觀,你不相信一切,這真是像及了那個時候的我……呵呵,”白葭溫柔地笑了起來:“不過這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尼玫西絲,你應當明白,未來並非是一成不變的,命運之劍永遠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我和蘇菲——和布蘭多他都堅信這一點,所以我們才永遠也不會放棄對於明天的期望。”

    思緒世界的黑暗之中,尼玫西絲感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是一種純粹的精神層面的接觸,卻讓她感到內心一陣溫暖。

    “白葭女士……”

    “叫我姐姐,好嗎?”

    “白葭……姐姐。”

    “聽好,尼玫西絲,我把我的命運賦予了你,這對於你來說不知是好是壞,在我所看到的未來之中,黃金之民的存在對於埃魯因來說未必是一件好事,不過你要謹記,是我們創造了命運,而不是命運造就了你。”

    “白葭小姐……你……”

    “我可能要睡一小會兒,記得幫我向布蘭多問好,”白葭溫柔地答道:“我很看好你們兩個,你們都是我最心愛的人,不必為我擔心,因為我相信布蘭多,他一定會找到救我的辦法。”

    一切聲音都消寂了下去。

    尼玫西絲怔怔地站在石梯之上,她手中握著一片雪白的雪花,正在漸漸消融。

    ……

    戰場之上的氣氛近乎於凝固。

    原野之上原本還彼此廝殺的雙方,此刻卻仿佛忽然之間放下了爭端,殘存的貴族領主與他們的軍隊們爭先恐後地逃離那些可怕的怪物,他們重新掉頭逃向南方,而他們原本的死敵——托尼格爾人的軍隊與白獅衛隊的年輕人們,這一次卻放了他們一馬。

    讓這些殘兵敗將穿過他們的陣線,到後方去重新整隊。有些人幹脆就嚇破了膽子,直接逃離了戰場,但也沒有人去理會這些人。

    或多或少有那麼一些人留了下來,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種末日降臨的絕望感。縱使是再愚鈍的人,此刻也明白了過來,他們被利用了——

    尤其是當他們看到那些可怕的怪物,那些冷漠的,高高在上的薩薩爾德人,心中不由得充滿了恐懼與沮喪的感覺。他們甚至有些弄不明白,自己究竟被卷入了怎樣的一場戰爭之中。

    直到布蘭多開了口。

    “你的出現令我想起了一個自己的疏忽。”

    布蘭多語氣十分平靜,仿佛在說一件與眼下局面完全無關的旁聞。但他平淡的開口,聲音卻傳遍了整個敏泰的戰場,如同在每一個人耳邊響起。

    這個發現令南境所有貴族之中與他為敵的人都大驚失色、瑟瑟發抖,而令他所有的盟友都感到震驚進而激動與興奮。

    因為這就是力量——

    布蘭多擡起頭來:“萬物歸一會一般會在一個地區設置三位權限最高的代理人,在南境,這個代理人應當是安列克大公。而在安培瑟爾,還有一位聖殿的頭面人物,我的疏忽是,以為剩下的那位代理人應當出自列文·奧內森王子身邊。”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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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9 22:23: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八十一幕 瓦爾哈拉,抵達目標點 3

    “但我沒想過是你。”

    布蘭多又開口道,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半空中的每一個人,其中正包括那位新任的燕堡伯爵。對方與薩薩爾德人正站在一起,身上加持著飛空術的魔法光輝。

    他的目光落在此人身上,淡淡地答道:“達勒男爵,燕堡伯爵的弟弟,我聽說你不過是個沈溺於酒色的廢物,沒想到黃昏之龍會借助萬物歸一會找上你,我看你配不上那枚環蛇之戒啊。為了埃魯因的布局,黃昏之龍真是下足了血本,可謂用心良苦。”

    “閉嘴,”達勒男爵怒吼道:“我才是燕堡伯爵,我那個該死的兄長不過是偷竊了原本屬於我的東西。”

    但布蘭多理都懶得理會他,直接將目光轉到另一邊,那裏漂浮的白銀之民的巫師們身上:“當然,還有薩薩爾德人,昔日高貴的白銀之民,今天墮落到成為黃昏的走狗,原來薩爾德男巫和弗拉基米爾就是如此重現布加人昔日的光輝的?”

    “真是令人貽笑大方——”

    戰場上一片沈寂。

    幾乎所有參與這場戰爭的埃魯因貴族都在這一瞬間變了臉色,在短暫的沈默之後,一片轟然的議論聲響了起來。

    每個人都面面相覷,每個人都帶著驚恐的神色,他們就算是願意相信這位托尼格爾伯爵大人在說謊,但眼前的一切——那些可怕的怪物,無不在指向這樣一個他們不願意承認的真相。

    每個人都瑟瑟發抖起來,他們雖然敢於參與一場推翻科爾科瓦王室的叛亂,但絕不會失心瘋與異教徒甚至與黃昏之龍同流合汙。

    文明與毀滅,秩序與混亂,永遠不可能站在同一個陣營。

    “怎麼會這樣……”

    “這些該死的王黨,該死的戈蘭—埃爾森大公,該死的北方貴族,他們騙了我們!”

    “怎麼可能,難道黃昏之龍又一次降臨了嗎,不,我還不想死!”

    “夠了,凡人——”

    天空中傳來有若雷鳴的聲音,霍利斯自己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與黃昏之龍的交易固然是互相利用,但這總是一個洗不去的汙點,他也不明白薩爾德男巫與弗拉基米爾大人究竟是怎麼想的,但身為薩薩爾德聯盟的一員,他就必須維護這個聯盟的利益。

    令他感到震驚的是,這個人類竟然對於他們背後的交易如此了若指掌,甚至點名了燕堡伯爵背後就是萬物歸一會與黃昏之龍。那個該死的達勒男爵還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絕對不會有人能認出他的身份,薩薩爾德人需要為此付出的代價,最多不過是擅自幹涉了凡人世界的運作而已。

    幹涉凡人世界的運作與與黃昏之龍勾結,這兩者的罪行孰輕孰重,即使是霍利斯這樣的小人物,心中也能輕易地分辨個清楚。

    這位白銀的巫師心中第一次動了殺心,他下意識地感到,眼下這些人恐怕都不能再活著了,最好是用法術將整個托尼格爾夷為平地。

    想及此,他冷漠地開口道:“看起來你對我們還不很了解,你必須明白你現在所說的這些話,將成為這片土地為你陪葬的原因。”

    “我當然了解你們。”布蘭多答道:“薩薩爾德人的狗雜種們,你們在沃恩德幹出屠城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在銀灣,在羅裏爾平原,在白山,我豈能不明白你們心中所想,今天在這裏目睹這一切的人,恐怕都會在你們的法術之下化為灰燼吧。”

    他這番輕描淡寫的回答,在貴族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所有人都臉色蒼白,很多人在千年之後只記住了布加人的強大,卻忘記了這些巫師們的冷漠。

    有人已經開始腳下發軟,準備逃跑,頃刻之間,戰場上還剩下的貴族領主就少了三分之一。

    但托尼格爾人卻沒有離開。

    他們也無法離開,這裏就是生養他們的故土,若是故土毀滅,他們在這片土地之上承載的一切,也會隨之化為泡影。

    他們有自己的家庭,親人,朋友,所有的一切,都會灰飛煙滅。

    與其逃避,還不如留下來面對。

    至少他們的領主大人還在這裏,托尼格爾人若失去了一切,但他們至少也還會在心中留下唯一的信任,無償地信任他們的領主會帶領他們走向勝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戰場中央那個年輕的伯爵大人身上。

    而對於那些逃走者,人們眼中只剩下鄙夷,甚至有些輕蔑——那些可憐蟲竟然以為他們能夠逃的遠?

    霍利斯卻被布蘭多的話梗住了——雖然說薩薩爾德人的確是從未把凡人放在眼中,當他們什麼時候在羅裏爾平原,在白山展開屠殺了?

    這是赤裸裸的汙蔑好不好?

    當然,若是他要知道布蘭多這是把他們未來將要幹的事情也一股腦地套在他們頭上,估計會氣得吐血。有這麼不講道理的麼?那根本還是還沒發生的事情好不好?

    然而布蘭多本也沒打算和這些人講道理。

    因為有的人根本不配講道理。

    “別再和他們廢話了,霍利斯大人,”達勒男爵也被氣得發抖,他想過種種與這位傳說中的伯爵大人面對面的場景——就像是任何一個小人一樣,他當然希望將這位傳說中的英雄踩在腳下。

    尤其是當得知對方還得了那位傳說中奧伯古七世的掌上明珠,王國的驕傲格裏菲因公主的青睞,這不由得更令他妒火中燒。

    他可以說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人,在繼承伯爵的權力上,他與自己的兄長競爭失敗,進入王國政壇上流圈子也不得門而入,若不是他這之後獨特的境遇,恐怕他這一輩子就是一個被遮擋在他人陰影之下的失敗者。

    這樣的經歷讓他不自然地痛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成功者,這位傳說中‘好運’的伯爵大人自然也不例外。

    但他怎麼也沒想過,自己不過就和對方打了一個照面,這位伯爵大人就表現得好像是一個先知與神棍一樣,直接把他在所有人面前剝了皮。

    那一刻,他只感到一股從頭到腳的羞惱,與萬物歸一會勾結,成為黃昏之龍的爪牙。雖然達勒男爵從來沒有為此後悔過,但那畢竟是見不得光的事情——關鍵是,對方究竟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這一切?

    如果沒有證據就隨便開口,這不是信口開河是什麼?

    若是說對了還好,鑰匙猜錯了呢?那豈不是汙蔑麼?

    達勒男爵羞惱至極,他狂怒道:“那家夥有什麼資格說我們與黃昏之龍勾結,這根本就是信口開河!”

    “信口開河?”布蘭多笑了。

    “莫非這些東西不是晶簇,那些殺人的怪物不是魘蟲,還是說恕我眼拙,看不出這兩種該死的怪物都是黃昏種?”

    “你、你怎麼會認識它們?”

    達勒男爵目瞪口呆。

    霍利斯也皺了皺眉頭,雖然他也好奇於這區區一個凡人竟然能一眼分辨出黃昏種與通常魔物的區別。在情報當中,對方不過只是一個有些傳奇經歷的人類領主而已,但眼下對方所知的,顯然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範圍。

    這位薩薩爾德人的巫師頭一次隱隱有些感到,他們的情報似乎出了一些問題。

    不過更讓他惱怒的是達勒男爵的愚蠢,若說之前還可以搪塞過去的話,眼下這一切豈不是等於說不打自招了?難怪這家夥一直以來都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簡直就是爛泥扶不上墻。

    “好了,”這個發現令霍利斯愈發覺得在這裏與這個人類對峙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不過就算對方知道得再多,死人也一樣無法開口。他冷漠了一揮手道:“你這些胡言亂語聽起來十分新穎,不過我沒多余的時間在你身上浪費,凡人,我們的交談到此為止,接下來,就讓你明白什麼叫做真正的真理——”

    布蘭多微微沈默了片刻。

    當所有人都以為他也不得不在現實面前低頭的時候,這位年輕的伯爵大人卻一臉輕描淡寫地擡起頭來。

    “真理就是人多麼?”他答道。

    “哈,”達勒男爵仿佛終於抓住了布蘭多語言中的漏洞,他尖銳地諷刺道:“我們的伯爵大人今年幾歲了,你不會天真到以為戰場之上還是騎士般的決鬥吧?”

    布蘭多搖了搖頭,與這個跳梁小醜多說一句話都感到厭煩。

    不過他還是問道:“我有一個問題問你,達勒,迪爾菲瑞怎麼樣了?”

    達勒男爵楞了楞,然後才反應過來回答道:“你說我那個可愛的侄女,你放心,她還沒怎麼樣。不過我很快就會找到她,哈哈,到那時候我可就不敢保證她能夠完整地見到您了。”

    “但你不會有機會了。”

    布蘭多答道。

    “你說什麼?”達勒男爵一時沒聽清楚。

    但正是這個時候,布蘭多卻微微擡起了頭。

    在他目光註視之處——

    陰沈的天空之上,一束綠光正從厚厚的雲層之間墜下,筆直地落在戰場的正中央。

    一個空靈的、少女的聲音響徹整個戰場:

    “躍遷坐標已確定,能量歸遞至86……77……65……40……33……11%,躍遷結束,開始重新實化,瓦爾哈拉開始紮根,重新計算坐標……”

    “瓦爾哈拉,抵達目標點。”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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