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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緋炎】琥珀之劍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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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8 19:10: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幕 一線希望II

    商人小姐尖利的笑聲還縈繞在走廊之中,逐漸遠去。

    兩個班西亞騎士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看著黑色的煙霧從走廊中四散而去。薩德爾男巫陰沉的目光掃了過來:“還愣著幹什麼?”他冷冷地說道:“把這裡打掃乾淨。”

    一老一少兩騎士連忙低下頭,連聲應是。

    薩德爾轉過身,上下打量著安蒂緹娜,之前那女人離開時的那番話讓他開始感到一些不妥:“你是這個國家的公主?”

    安蒂緹娜毫不畏懼地直視對方的眼睛,眼神清澈而堅定,但一言不發。

    薩德爾見狀心中冷哼一聲,知道自己的心理暗示起不了作用。巫師控惑心靈的法術雖然強大,但必須建立在對方沒有防範的前提下,而如果受術者對你的手段很了解,那就更希望渺茫。

    他怕弄壞了這個小姑娘的腦子,想了想沒有繼續下去,陰沉著臉向安蒂緹娜比了一個手勢,示意她跟上來。

    安蒂緹娜雖然不答話,但也明白自己這個時候無謂的抵抗是沒有意義的,默默地跟了上去。兩人進了一間書房,薩德爾男巫也不說話,從抽屜裡拿出一枚傳訊紅寶石,用手指摩挲了兩下。

    大約過了一刻鐘,門外便傳來敲門聲。

    “薩德爾先生。”

    安蒂緹娜聽到這個聲音,只感到渾身血液湧向大腦,她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忍不住氣得發抖。薩德爾男巫敲了敲桌子,門自行打開來,安蒂緹娜抬頭向門外那人看去,包含怒火的目光像是兩道鋒利的長劍,向那人刺去。

    門外的人顯然沒料到自己會迎上這麼兩道可怕的目光,不由得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

    但等他看清這目光的主人是誰,臉色不由得一變:“怎麼是你?”

    “她是誰?”安蒂緹娜還沒來得及開口,早就有不好預感的薩德爾男巫已經搶先質問道,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動不動,臉色已經烏雲密布陰沉得可怕。

    來者正是馬卡羅。

    這位王黨的腹心,蘭托尼蘭的狡狐,卡諾農大公的心腹弘股之臣——

    這個叛徒此刻身上穿了一件灰撲撲的黑色毛皮大衣,頭上的絨帽沾滿了露水雨雪,馬靴上滿是半乾涸的泥土,看起來像是才抵達燈堡不久,而之前趕了不短的路還沒來得及休整。

    安蒂緹娜看他這個可悲的樣子,心中不由得冷笑,堂堂埃魯因的廷臣,竟然在表現出這麼一副小心翼翼、搖尾乞憐的樣子,哪裡還有一丁點兒王黨領袖的樣子?

    這就是這個人畢生的追求?

    果真是求仁得仁。

    “大人,出了點問題,”馬卡羅當然明白對方的目光是什麼意思,但故意視而不見,畢恭畢敬地向一旁回答道:“這不是長公主殿下,她是托尼格爾伯爵的情婦,也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

    “我沒料到你是這樣的小人,馬卡羅,”安蒂緹娜看著這個叛徒,冷冷地開口道:“你背叛公主殿下,還污衊我與領主大人之間的關係,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骯髒齷齪麼,你竟還有臉叫她公主殿下。”

    馬卡羅剛要開口反諷,卻聽薩德爾男巫沒好氣地怒吼一聲:“都給我閉嘴!”

    他忽然伸出手,一道閃電從指尖迸發而出,打在安蒂緹娜胸膛上。安蒂緹娜慘叫一聲,只感到自己向後撞上了一堵書架,背心處鑽心的疼痛傳來,書架已經傾覆在她身上,書本重重地落下來,將她掩埋在下面。

    鮮血立刻從各處湧了出來,嘴巴里一股腥鹹的味道,她虛弱地咳嗽了兩聲,覺得自己幾乎要昏過去。但這時她聽到薩德爾男巫的聲音在外面說道:“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馬卡羅。”

    “大、大人……”馬卡羅強忍住不安,辯解道:“… …我不太明白。”

    “人是我手下去抓的,但東西是給你我的,莫非你以為我的手下膽敢欺騙我?”薩德爾男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陰沉的面孔就像是一團孕育著風暴的烏雲:“現在我們把人抓了過來,你告訴我她不是那位公主殿下?”

    “大人……我明白了……”馬卡羅咽了一口唾沫,絞盡腦汁才明白問題出在那裡:“能給我看看嗎?”

    薩德爾男巫冷哼一聲,揚手拋來一枚寶石,那正是班西亞人抓捕安蒂緹娜時,所用來驗證她血統的戈林寶石。

    馬卡羅默默地接過寶石,仔細觀察起來——這枚寶石本來是狮心聖劍的一部分,它被第一代鑄造劍者鑲嵌在聖劍的配重錘上,作為埃魯因王權的象徵。

    後來在巴爾塔之戰中,寶石從劍上遺失,騎士們在一年之後才重新尋回它;在那之後先君埃克用它來鑄成了一頂王冠,這頂王冠一直是西法赫家族的至寶。

    而西法赫王朝覆滅之後,這頂象徵著王權的桂冠也自然而然來到科爾科瓦家族手上,它最後一位主人是奧伯古七世,在這位昏聵的老國王臨死之前,他將王冠委託給王黨保管——而事實上,這頂王冠一直以來都保管在馬卡羅和歐弗韋爾兩個人手上。

    馬卡羅仔細看著這枚散發著璀璨光芒的寶石,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他發誓這枚寶石肯定是真正的戈林寶石,可怎麼會出這樣的問題呢?

    好一陣子,這個叛徒才捧著寶石疑惑地抬起頭來。看他的神色,薩德爾男巫便明白這又是白費時間:“你想說是我搞錯了?”

    “大人,我……”馬卡羅這下冷汗真下來了,他在埃魯因可能還算個人物,可在薩薩爾德人面前,這點兒身份根本不值一提。

    他正準備找個說辭來解釋一番,但正是這個時候,一聲沙啞的冷笑從傾覆的書架下面傳來:“……男巫先生,你何必讓他繼續欺騙你下去呢?”

    馬卡羅下意識地回過頭。

    他看到'嘩'一聲,書架竟被一雙柔弱的雙臂推開來。

    一個滿身是傷的少女從下面吃力地爬了起來,書本和雜物像是下雨一樣從她身上落了下去,但最終這個少女竟搖搖晃晃地站住了。

    少女看了看屋裡的兩個人,目光最終落在了薩德爾男巫身上。

    “大人,她……”馬卡羅意識到不好,趕忙開口道。

    但薩德爾男巫面無表情,連臉上的餘怒都消去了:“讓她說下去。”

    馬卡羅只得乖乖閉嘴,但神色十分惱怒。

    “把寶石給我,”安蒂緹娜卻不打算放過他,冷冷地看著這個叛徒:“戈林寶石是埃魯因的聖物,豈能交給你這種走狗叛徒。”

    “你想幹什麼?”馬卡羅心中微微感到有些不妙。

    安蒂緹娜根本不回答他,只看向一旁的薩德爾男巫。

    “給她。”薩德爾男巫果然答道。

    “大人,小心她可能會弄壞這枚寶石……”

    “給她。”薩德爾男巫加重了語氣。

    馬卡羅無奈,只得乖乖照辦。

    他號稱蘭托尼蘭的狡狐,但再狡猾的狐狸在真正的獅子面前也不敢造次,雖然一肚子陰謀詭計,但在這裡卻產生不了什麼作用。

    安蒂緹娜接過寶石,剛剛還顯得普普通通的戈林寶石一接觸到她的手,便立刻綻放出毫光來。

    而當這枚寶石染上她的血時,更時忽然之間大放光明——寶石中心彷彿亮起了一團火焰,它緩慢地向外擴張,最後竟變得明亮無暇,向著四面八方散發著柔和的光線。

    少女雙手捧起寶石,猶如舉起了一個太陽。

    耀眼的光芒射向四面八方,讓馬卡羅根本不敢直視,縱使是不遠處的薩德爾男巫也忍不住瞇了瞇眼睛。

    “這……”馬卡羅整個兒傻了,他用手擋住眼睛大聲說道:“……這怎麼可能!”

    但薩德爾男巫卻顯得沉穩得多,他只若有所思地看著安蒂緹娜。

    安蒂緹娜放下寶石,彷彿是隨她心意一般,寶石的光芒也隨她的動作而漸漸消退了。

    她抬起頭來,與薩德爾男巫的目光直視,神色顯得十分平靜地說道:“你找的人根本不可靠,他甚至不了解戈林寶石的真正含義,竟試圖用這枚寶石去尋找格里菲因公主,真是可笑之極。”

    說完這句話,安蒂緹娜便閉上了嘴。

    只默默地等待著。

    但心中其實已經緊張到了極點,她在賭博,但只要稍微猜錯一個可能性,她可能馬上就要死在這裡。

    所幸,她似乎沒有在關鍵的問題上犯錯。

    “別挑撥離間,”薩德爾只冷冷地說道:“無論你知道一些什麼,小姑娘,但只有你證明了自己的價值,你才可以活下去。”

    “我的意思是,“安蒂緹娜不為所動,同樣冷淡地答道:”你們根本就找錯了人,科爾科瓦家族雖然今天統治著埃魯因,但他們終究只是篡位者而已。”

    這時候馬卡羅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聽了這句話,腦中忽然閃過一個近乎不存在的可能性:“等等,你……你是說……“

    安蒂緹娜有些厭惡地看了這個人一眼,她伸手從自己脖子下方拽出一根項鍊來,那失去了墜飾的項鍊,在她手中輕輕晃動著——在午後的陽光下閃閃發光。

    “認得它麼,狡狐先生?”

    “西法赫之心!”馬卡羅幾乎是後退了一步:“你、你是西法赫王室的直系繼承人!?”

    “稍等一下,”男巫忽然不耐煩地打斷兩人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說她也是一個王室的繼承人,你的意思是科爾科瓦王室不只有兩個繼承人,但這和我得到的情報不符。”

    “大人,並非如此。”馬卡羅反應過來,不敢怠慢趕忙把埃魯因的歷史簡略地講述了一遍,這才解釋清楚了為什麼這個王國會有兩支王室血脈的存在。

    他從灰山之戰講到王朝的更替,以及科爾科瓦家族的崛起,薩德爾終於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伸手一比道:“好了,我對這些喋喋不休的瑣事不感興趣,也不關心這個小地方究竟誕生過幾位國王——事實上這對於你們來說只是一個問題而已,那就是這個小姑娘究竟符不符合要求?”

    馬卡羅愣了一下。

    他隨即有些尷尬地答道:“……大人,如果她說的是真的的話,我想應當是符合的。狮心聖劍本來就是由先君埃克所持,而先君埃克其實正是西法赫家族的先祖……這個女人是埃爾坎三世的直系後代,相比起來今天的西法赫家族而言,這一支其實才更具有繼承的合法性。”

    “說重點,”薩德爾說道:“也就是說,就算我們找來那位公主殿下,很有可能也是白白浪費時間?”

    馬卡羅只得硬著頭皮解釋道:“大人,我只是說有這個可能性。”

    作為銀色聯邦的巫師領袖之一,薩德爾豈會受他語言所蒙蔽,聞言冷笑道:“這麼說來,那我豈不是還要感謝你的歪打正著了?”

    馬卡羅的冷汗一下就下來了,後半句話自然也再說不出口。

    不過薩德爾搖了搖頭,他倒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小題大做,他明白真正可靠的人又豈會輕易背棄自己的信念;只有這些小人,才會因為一丁點利益而投靠他們,但沒有這些蠢貨,薩薩爾德人又的走狗又從何而來呢?

    他心中清楚這裡面的關係,但卻並不表露出來,只重新看向安蒂緹娜,上下打量了這個小姑娘一番。

    他並不在乎對方究竟是誰,不過區區一個凡人的王-儲而已,這種身份在薩薩爾德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只要對方可以使用那把劍就可以了。

    想及此,薩德爾才用巫師特有的慢條斯理的口氣開口說道:“你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小姑娘,現在你可以說說自己的來歷了。”

    安蒂緹娜看著屋內的這兩人,沉默了片刻。

    當馬卡羅講述埃魯因的歷史時,她心中充滿了厭惡——這個古老王國的歷史對於一些人來說是榮耀的源泉,可對於另一些人來說,它只是一個隨時可以待價而沽的晉身之階而已。

    這些人所踐踏的,不僅僅是自己信念與理想,還有他人的流血與犧牲。

    或許他們甚至根本配不上這個稱謂。

    但已經走到一步,縱使是她也只能堅持下去。

    安蒂緹娜有些珍惜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項鍊,輕聲答道:“按照王室的系譜,我的本名應當是莫里婭-埃塔琳娜-德-西法赫,我的祖先正是西法赫王朝的最後一位國王,埃爾坎三世。”

    “灰山之戰後,我父親的祖父帶著他們逃離了西法赫,隨後我們這一支便在南境定居,我父親的祖父育有一兒一女,女兒的那一支在血杖入侵卡拉蘇時失去了聯繫,而我們便是另一支的後人;在動亂的年代之後我們一直在讓德內爾至戈蘭—埃爾森一帶定居,勉力維持著貴族的身份,直到我父親那一代家道中落為止……”

    “但雖然幾已失去了貴族的身份,可按照我們一族所立下的誓言,我終究不能拋棄自己古老的姓氏,哪怕今天我名為安蒂緹娜,但另一個名字同樣要隨我一生。”

    薩德爾男巫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不錯的故事,”他說道:“我相信你會感謝自己的坦率的,否則在幾分鐘之前我就要把你變成一段焦炭了,這個世界上終歸只有能證明自己價值的人才能活下來,那怕薩薩爾德人也是一樣。”

    這位布加人的巫師首領拍了手,拍修長蒼白的的手指交疊在一起,心情顯得有些不錯:“聽完了你的故事,接下來該聽聽我們的故事了,希望這個故事能夠給你帶來一些啟示。”

    他抬起手來,吟唱了一頓古老神秘的咒文。

    空氣中交疊出幾道陰影,光與影互相編織,最後竟形成一柄長劍。

    薩德爾男巫站了起來,用手指示著那把劍道:“我想你應該認識這把劍,安蒂緹娜小姐——不,應該說莫里婭公主殿下。”

    安蒂緹娜當然認識那把劍。

    因為那曾是埃魯因的象徵。

    也是西法赫家族的象徵。

    那是狮心聖劍。

    ……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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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9 20:22: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零一幕 一線希望III

    薩德爾男巫一招手,狮心聖劍便從空中落下,落在他手上。他豎起劍身,仔細觀賞了一番——午後的陽光正穿過百葉窗之間的間隙,形成一條狹長的光帶,正好落在劍刃上。

    明晃晃的劍身,閃爍著耀眼的光澤。

    看了片刻,薩德爾男巫才開口:“這把劍就是狮心王埃克生前的佩劍,傳說這是一把象徵著理想的劍,它會選擇那些懷有同樣崇高信念的人為主;但很少有人知道,這把劍乃是由聖劍奧德菲斯的碎片所鑄,劍身中長眠著聖劍的靈魂,它的第一任主人乃是炎眷騎士的首席,也是後來先君埃克的祖先——”

    “大約七個世紀以前,這把劍從克魯茲人手上遺失,來到這片南方的蠻荒土地上;但並不如歷史中所描述的那樣,是先君埃克從克魯茲人手上竊走了這把聖劍,那還不如說是炎之王臨死之前留下的一道遺詔,埃魯因的建立,風精靈的插手,一切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掩飾一個更加巨大的秘密而已。”

    他一邊說,一邊轉過劍刃,將狮心聖劍平放回書桌上:“而這把劍,就是通往那個秘密的鑰匙。”

    說罷,薩德爾男巫抬起頭來,看著安蒂緹娜。他目光如劍,但安蒂緹娜卻只微微皺著眉頭,臉上絲毫不動聲色。

    她心中是另一番景象——

    她依稀還能記起那一年夏夜的景象,巫后座的光芒璀璨,籠罩於南方的天空之上。

    一條明亮的光帶橫亙在整個夜晚的中央,繁星如織,萬億的星光從天穹之上倒垂而下,彷彿照進記憶最深的那一抹光彩。那是自己家中的院落,和遠處粼粼如光的布拉格斯河水。

    “爸爸,那把劍真的有那麼厲害嗎?”

    “當然,”內松子爵微笑著摸了摸自己女兒的腦袋:“所以安妮,你要快快長大。”

    “為什麼呢?”

    內松子爵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再揉了揉自己女兒的腦袋,後者有些小小地微怒地撥開自己父親的大手。

    “安妮。”內松子爵想起一件事來。

    “嗯?”

    “還記得我昨天告訴你的話嗎?”

    “嗯,我記著呢,祖父說過我們是埃爾坎三世的子孫,是西法赫家族的傳人,我的真名叫莫里婭-埃塔琳娜-德-西法赫。”

    內松子爵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小肩膀:“你一定要記住,雖然這個名字可能你一生也不會用上,然而我們體內所流淌的先君埃克的血,卻決定了我們對於這個王國所負有的責任——“

    “責任?”

    “那就是有一天,當埃魯因需要我們挺身而出的時候,我希望你一定要勇敢。 ”

    “我會勇敢的,”小女孩的眼睛一閃一閃,“爸爸。”

    “好,”內松子爵哈哈一笑:“走吧,媽媽在叫我們了……對了,等有時間,我帶你們去郊區的別墅去玩。”

    “真的?”

    “當然,說話算話!”

    可明明都沒有說話算話——

    安蒂緹娜咬了咬嘴唇,在她的記憶當中在那之後不久,家中便變賣了家產,生活好像一下子變得一貧如洗,而那個承諾,也再也沒有了實現的餘地。

    她等了很久很久,父親失踪了,母親以淚洗面,一日日消瘦下去,而一直到很多年之後,才有另外一個男人帶她實現了那個願望。

    可幼時記憶之中的院落,早已不復存在。

    薩德爾男巫在一旁狐疑地看著少女娜臉上複雜的神色,開口問道:“你在想什麼?”

    安蒂緹娜黑漆漆的眸子裡再复清澈,漸漸變得堅定。

    她從回憶之中回過神來,緩緩地搖了搖頭,答道:“沒什麼,只是一些關於這把劍的記憶,大人。”

    “那是什麼?”

    “大人,你應該明白,這把劍對於西法赫家族的後人的意義。”

    薩德爾了然,點了點頭道:“沒關係,這把劍我們可以送給你,小姑娘。”

    安蒂緹娜沒有搭話,顯然明白這兩人不可能那麼好心,果然,她只聽對方繼續說道:“……但是,我們必須要得到這把劍背後的秘密,那和你們西法赫家族並沒有關係——這把劍其實是一把鑰匙,只有真正的埃魯因王室血脈才能手持它打開那扇門。”

    他停了停,繼續說道:“作為先君埃克的直系後人,我想你一定不會讓我們失望的,對吧? ”

    安蒂緹娜沉默了片刻。

    要麼加入。

    要麼死。

    這的確是一個簡單的選擇。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一言不發,只默默地註視著那把劍。

    而薩德爾男巫倒也不著急,一言不發地等待著她的回答,彷彿對此早已胸有成竹。

    片刻之後,安蒂緹娜終於抬起頭來,一字一頓地答道:“明白了,作為先君埃克的直系後人,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少女將這句話說得極為認真。

    可惜薩德爾男巫與馬卡羅都沒有聽明白。

    前者隻手指摩挲了一下狮心聖劍光滑的劍刃,然後舉起那把劍,遞了過來,交到她面前。

    但安蒂緹娜並沒有伸手去接。

    “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小姑娘,”薩德爾男巫面色陰沉地威脅道:“拿起這把劍,否則就橫著離開這裡。”

    安蒂緹娜看著他。

    “可以,”她說:“但我有一個要求。”。

    一個要求,薩德爾男巫略微愣了一下。

    但在片刻的猶豫之後,他還是點了一下頭,既然這個人類小姑娘已經選擇了屈服,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再節外生枝。

    “我想知道關於你們的事情。”安蒂緹娜問道。

    薩德爾男巫皺起眉頭:“你不會覺得得寸進尺嗎,小姑娘?”

    “我認為這是一個合理的要求,大人,”安蒂緹娜冷靜地回答道:“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可我現在對你們卻一無所知。”

    “這倒也是。”

    薩德爾男巫這才點了點頭,他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尤其是明智的人。

    他覺得自己開始有些欣賞這個小姑娘了。

    “好吧,這可以是一個特例,那麼你想知道一些什麼?”他回答道。

    “關於黃昏之龍的事情。”

    薩德爾男巫倒吸一口冷氣。

    而安蒂緹娜不為所動,繼續說道:“在埃魯因的佈局,不僅僅是薩薩爾德人的遊戲吧,我可不願意被當作最低級的棋子?”

    薩德爾男巫深深地看了這個小姑娘一眼——這個問題並沒有超出他的底線,但卻出乎他的預料之外。他心中並不清楚安蒂緹娜所想,只以為對方眼光長遠。

    他下意識地看了馬卡羅一眼,心中愈發失望。

    人和人的差距怎麼能如此之大呢?

    其實並非馬卡羅不夠狡詐,只不過思考問題的層次已經決定了很多事情。

    “有意思,”薩德爾男巫嘀咕了一聲。但這並沒有什麼好隱瞞的,薩薩爾德人幹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來,想隱瞞也隱瞞不住——他在原地踱了兩步,然後才開口道:

    “其實薩薩爾德人與黃昏之龍的接觸遠比你們想像的要近一些……”

    “大約四十五年前,一頭名為格溫多琳的黑龍找上了我們。它先在奧列格停留了三天,然後去了古斯塔,我和黑里揚諾夫在那裡一起約見了這頭黑龍。在那之後不久,薩薩爾德人便有了一個新的目標,從而與他們過去的同僚們分道揚鑣了。”

    “龍後?”安蒂緹娜問道。

    薩德爾男巫緩緩地點了點頭。

    少女心中閃過一絲疑惑:“僅僅三天,你們就因為它的說辭而背叛了整個銀色城邦——我可不笨,薩德爾大人。”

    “你太高看它了,”薩德爾男巫嗤笑一聲:“縱使沒有這個導火索,分裂也只是一個長期以來的必然結果而已,薩薩爾德這個名字的由來,本來就是貴族,是統治者,是奧秘與知識的看守人,我們與白銀學會的那些下等巫師從來就不是一路人。”

    “布加人中竟也有貴族麼?”

    “在天青騎士的年代之前,的確是有的。”薩德爾男巫的口氣有些懷念。

    安蒂緹娜歪了歪頭:“可黃昏之龍的目的是毀滅我們的世界,你們不會不明白這一點,與它合作,你們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呢?”

    “這就是聖殿給你講的故事吧,小姑娘,”薩德爾男巫輕蔑地笑了笑:“他們總是如此危言聳聽,以期到達恐嚇世人的盲從於他們的統治的目的。”

    他放下狮心劍,用手比劃了一個符文道:“黃昏的末日,與其說是毀滅,不如說是將世界變回原本的樣子——反過來說,瑪莎的創世,對於混沌的子民來說何嘗不是一次黃昏呢?”

    “可惜我們不是混沌的子民,”安蒂緹娜明褒暗諷地說道:“不能用它們的眼光來思考問題。”

    “也可以這麼說,”薩德爾男巫攤了攤手,對於小姑娘的口氣並不在意:“不過無論如何,毀滅是一個嚴肅的詞彙,所以請不要輕易使用它——不能超越我們存在的維度,便不可能消滅這一維度的宇宙,黃昏之龍也做不到這一點。”

    “事實上,我們更願意用'拆掉一座舊房子'來比喻這個正在發生的事件,“他打了個比方,”在這場戰爭中會被毀滅的,不過是神民們創造的tiamat法典而已。”

    “拆掉一座舊房子……”安蒂緹娜眼中閃過一絲怒火:“但這又有什麼分別,失去了這個瑪莎所眷顧的世界,當物質界分崩離析之後,一切存在都失去了依托,你們又豈能倖免?如果最後一切都要失去,你們現在獲得再多又有何意義呢?”

    “這就是矛盾的根源所在了。”薩德爾男巫的語氣異常平靜: “你說的道理,對於大部分人都適用。但卻存在另一種可能性,混沌中也不是真正虛無一片,只要我們可以超脫於現有的生命形式,就可以獲得另一種意義上的永生。”

    “也就是成為黃昏的一部分?”

    “惡魔們不正是黃昏的一部分嗎?”

    對於這樣的邏輯,幕僚小姐心中一陣噁心,但她不敢反駁,只能默默地閉上嘴。

    薩德爾男巫看著她的神色,大約猜到她心中所想,忍不住冷哼一聲:“你看起來還是有一些不了解,對嗎?這其實是一種凡人的眼光,你從弱者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對於弱勢一方自然感同身受,可是那些人又與你有什麼關係呢?”

    他教導安蒂緹娜道:“你的想法不是一種明智的思維,這是一個優勝劣汰的世界,我們能夠活下去,而有些人必須被淘汰,但這一點並不是因為我們造成的,是因為他們自身太弱小——我們可以選擇救他們,也可以選擇不救,但這對於我們來說並不是一種道德必須,我們對這些人沒有必然的責任。”

    安蒂緹娜沉默了片刻。

    “可是布加人也是這個世界的一員,”她努力克制自己的語氣,但仍舊隱隱透出一絲怒火:“你們從這個世界上攫取力量,這些力量本身有一部分是屬於其他人的。於是你們強大,有一些人就會因為你們而弱小,我們的先輩正因此而共同約定守護這個世界,現在你們卻反過來站在了黃昏之龍一邊,這怎麼不是一種責任呢?”

    “共同守護? ”薩德爾男巫揶揄地笑了笑,打斷她道:“我必須指出一點的是,凡人的世界結束上一場內部的紛爭還是在七十天之前,就算沒有我們插手,你們什麼時候又真正對這個世界負起過責任呢——這一千年以來?”

    “那是因為凡人們對此毫不知情,“安蒂緹娜抿了抿嘴唇,好不容易才壓下自己有些衝動的口氣:”要不是魔法潮汐來臨,我們甚至不知道黃昏之龍即將甦醒的事實——而布加人將關於過去的一切都封鎖得嚴嚴實實,難道不應該為此而負責嗎?”

    薩德爾男巫冷笑了起來:“你的意思是我們對於你們悲慘的處境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們也從未要求過你們什麼,但至少不是背後的刀子!

    安蒂緹娜心中也憤怒至極。

    布加人曾經與凡人一起推翻了敏爾人,但白銀之民也拿走了自神民時代以來的大部分遺產,並以這些遺產的繼承人而自居。它們將這些關於過去的知識與秘密封鎖在像牙的高塔之中,並利用這些知識與秘密,建立起了今天這個在浮雲之上的國度。

    而凡人們,就像是生來就要在泥水之中打滾的下等人,當白銀之民在短短一百年之間便重新建立了自己輝煌的國度之時,凡人們卻還在大陸上摸爬滾打,摸索著建立屬於自己的國度。

    因此世人今天所熟知的克魯茲、法恩贊與聖奧索爾,它們並不是敏爾人的克魯茲,也不是敏爾人的法恩贊或者敏爾人的聖奧索爾。

    它們是凡人們在一千年之中如滴水穿石般積累起來的微弱文明之光。

    但雖然希望渺茫,卻依舊頑強地存在著。

    圖門為什麼能被四大聖殿尊稱為老師,不僅僅是因為他曾經教導過聖者們。更是因為他給予了敏爾人之後時代的黑鐵之民們最寶貴的財富——知識。

    那是連凡人們的盟友,布加人都敝帚自珍、小心翼翼保護著的珍貴寶物……

    這就是黑鐵之民。

    是凡世之人。

    他們繼承了黑鐵這個名字,這種廉價的、卑賤的、充滿了缺點、毫無美感的金屬,彷彿生來便是最底層、最不起眼的存在,但卻只有一個優點——

    黃金太過珍貴。

    白銀太過軟弱。

    唯有黑鐵堅韌不拔。

    它是如此的隨處可見,以至於不需要小心翼翼;它是如此卑賤而毫無美感,以至於沒有染上那些傲慢的品質;而它的樸實與無華,終究會被鑄一個沉默的音符,徹底終結這個時代。

    那是億萬微弱的力量,卻比史詩之上所寫下的任意一個名字都更為耀眼。

    在那一刻,安蒂緹娜終於明白了布蘭多選擇。

    也明白了自己的選擇。

    她輕輕搖了搖頭。

    “我明白了。”

    薩德爾男巫停了下來。

    安蒂緹娜抬起頭來,看著他道:“薩薩爾德人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讓我們來履行剩下的約定吧。”

    馬卡羅在旁邊古怪地看了這個少女一眼,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安。

    不過他看了看薩德爾男巫的表情,沒敢開口。

    這是一頭王國的狡狐。

    而另一個人則是托尼格爾冉冉升起的新星。

    這兩人,可以說是這個時代埃魯因最具有智慧的兩人——

    可一個人,只能將自己的想法鎖上重重枷鎖。

    而另一人,則點燃了自己全部的智慧火焰,讓一切都熊熊燃燒,化為席捲一切的烈焰。

    在這一刻,勇氣可以是智慧的全部。

    但智慧,不過只是勇氣的一角而已。

    薩德爾男巫點了點頭:“也好,回到正題上來吧,的確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

    他重新拿起狮心聖劍,但在將劍交給安蒂緹娜之前,這位薩薩爾德人的巫師首領鄭重地看了她一眼:“九鳳人總是把不好聽的話說在前面,我也一樣,小姑娘,聰明人應該懂得如何趨利避害,你應當明白欺騙意味著什麼。”

    “我明白。”

    “這很好,”薩德爾男巫冷冷地說道:“不過我還是必須提醒你,看到我手上這把劍了麼——這個王國的象徵,而就像是它一樣,你必須要明白這一點,掌握在我手上的不僅僅是你的生死,還有這個國家的未來,我想你不會希望看到有太多人為你而死吧?”

    安蒂緹娜的臉色有些蒼白。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薩德爾男巫也點了點頭,他這才倒轉劍刃,將劍往前一推,狮心聖劍便晃悠悠地飛向安蒂緹娜。然後他指著那懸浮在半空的劍,對她說道:

    “現在,拿起它。”

    現在,拿起它。

    這是一個簡單的選擇。

    但安蒂緹娜久久地佇立在原地,注視著那把劍。

    那就像是一個遙遠的夢境,那把劍與她記憶當中父親的描述依稀有些不同;但只有劍上的徽記,仍舊述說著它過往的歷史,彷彿光陰在上面留下的痕跡。

    很少有人知道關於這把劍的秘密。

    可是先君埃克的後人例外,她腦海之中迴盪著那個聲音:

    “安妮,當埃魯因需要我們挺身而出的時候,我希望你一定要勇敢。”

    “我會的,父親。”

    幕僚小姐輕輕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著不遠處的薩德爾男巫。

    眼中閃動著最為明亮的光彩。

    “等等,停下。”

    馬卡羅看到那雙堅定而充滿了理想信念的眼睛時,終於意識到了不好,縱使在薩德爾男巫的注視下,他也忍不住喊了出來。

    可惜已經晚了。

    安蒂緹娜的手,輕輕握住了劍柄。

    “永別了,布蘭多。”

    ……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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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30 22:12: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零二幕 一線希望IV

    “瑪莎在上,帕米德,我要當父親了!”博格-內松興奮地揮舞著自己手上的信箋,對自己的同僚說道。

    “哦,是嗎?”嚴肅的騎士古板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來,淺褐色的瞳孔注視著自己的同伴:“那我可必須好好恭喜你才行。”

    “那是自然的。”

    博格-內松來到自己同僚身邊坐下,與自己的同伴一起注視著暮靄下蒼茫的內桑德森林;夕陽下,一株浸染上古銅色的楝樹挺立在樹冠層上,一隻星鴉正在傘狀的樹冠上來回築巢——偶爾停下來,圓溜溜的黑眼睛注視著這兩個不速之客。

    “真美啊,埃魯因,無論如何也看不夠,這就是我們的國家。”

    “的確還是回到埃魯因更令人舒適一些。”騎士答道。

    隨著一聲鴉鳴聲,鳥群從森林上飛了起來,扑騰翅膀的聲音幾里之外都可以聽得見。森林中有大型動物經過,騎士回過頭提醒了後面的其他人一聲。

    但博格-內松打斷他的話:“嗨,別轉移話題,遠著呢。”

    他拍了拍自己同僚的肩膀:“說說你的事情,你還沒結婚吧,我的天哪,可憐的老帕米德一定急壞了!怎麼樣,有看上哪個幸運的姑娘嗎?”

    騎士用古井無波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不是說過嗎,在沒有查出一切的真相之前,我是不考慮這個事情的。”

    博格-內松瞪大眼睛:“你這麼說可令我們汗顏萬分了,你知道大夥兒也就只剩下你一個單身漢了,至於我呢——我不但有美麗善良的妻子,現在可能連女兒也要有了,你是在看不起我們嗎?”

    “你不一樣,”騎士答道:“你在離開埃魯因之前就已經有婚約了,我可沒有這麼多約束。”

    “那可不是約束。”博格-內松沒好氣地糾正自己同僚不正確的觀念道。

    騎士聳了聳肩。

    博格-內松沉默了片刻,嚴肅起來:“但你考慮好了嗎,帕米德,這十年來我們幾乎毫無進展。元帥大人讓我們私下調查的這件事情絕不簡單,你要好好想一想,相較於聖者之戰已經一千年過去了,瑪莎大人縱使真給我們留下了什麼線索,可說不定也早已被時間所磨滅了,你沒發現嗎,我們回到埃魯因之後便寸步難行了。”

    “如果公主殿下看到的是真的的話,無論多難,都得有人堅持下去不是麼?”騎士伸出手來,向遠處一抓:“為了這美景能夠繼續存在下去,為了每一個人的明天不至於毫無意義,一切都是為了改變那個既定的命運。”

    “凡人真的能夠改變什麼麼,瑪莎大人真不是開玩笑的嗎?”博格-內松苦笑了一番:“你沒發現嗎,公主殿下好像也不相信這一點,其實我覺得聯合白銀之民更靠譜一些。”

    “公主殿下或許另有想法,你應該也已經察覺了,她是個很有主見的人,現在更是克魯茲帝國的皇帝。或許在她看來關於過去的那些決定的確是有一些草率,縱使是瑪莎大人,她也是敢於質疑的。”騎士答道。

    “可我們不一樣,”博格-內松搖了搖頭:“我們必須相信元帥大人的判斷。”

    “你相信嗎?”

    “當然,”他毫不猶豫地答道:“大人從來沒有錯過。 ”

    “大人已經有後人了,”騎士答道:“兩年前出生在布拉格斯,是他的孫子。”

    “哈哈,那我一定得懇求大人把我的女兒許配給這小子,按照約定,他可是卡迪洛索家族的下一任繼承人啊——和大人一樣,他一定會是個天才。”

    騎士搖了搖頭。

    不過能把話題轉移開來,也是他樂於見到的。

    “說說正事吧,”博格-內松見自己的同僚談興不高,知道他心中所想,換了一個話題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是有一些奇怪。”騎士答道。

    “是的,我們的調查最早是在阿爾卡什地區開始的,調查一開始也僅限於克魯茲境內,可為什麼到了最後一切的線索卻指向了埃魯因呢?在一千年之前,這裡明明不夠是一片蠻荒之地不是嗎?”

    “但或許在更早的時代,這裡曾經有文明的足跡,你去過信風之環嗎?”

    “你是說德魯伊們?”

    “或許更早。 ”

    博格-內松皺起眉頭來:“那也不能解釋另一個問題,為什麼一切線索到了這裡就像是斷了一樣,我們明明知道炎之王讓先君埃克帶著炎光聖劍來到這片土地上,但關於七百年前發生的一切,卻好像是個傳說一樣,根本沒有任何書面記載。”

    “或許有,但不在我們手裡。”

    “什麼意思?”

    騎士指了指下面:“邪教徒。”

    “哈,你是說我們剛宰的那幾個兔崽子?——但那不過是個巧合而已,你怎麼就懷疑到這些人身上了?”

    “不是巧合,”騎士答道:“我調出過聖殿的捲宗,發現他們在埃魯因的活動遠比我們想像中頻繁得多。”

    “那又如何?”

    “你還記得十五年前我們在什麼地方嗎?”

    博格-內松子爵臉色變了變。

    他好像回憶起了那場噩夢,無窮無盡的追殺,行走在死亡邊緣,下毒、陷害、各種各樣的陰謀詭計,無所不用其極。那場噩夢發生在克魯茲,恐怕是這一生以來他最不願意回想起來的經歷之一。

    “你是說東梅茲?”

    “牧樹人在那裡保留了完善的組織枝幹,這是在其他地方都極為罕見的,我仔細查閱過三十年以來的梅茲地區的地方史志,發現在那裡邪教徒的活動與埃魯因極為相似。”

    “這能說明什麼?”

    “你還記得它們在尋找的東西嗎?”

    “你是說那些古怪的石片?”

    “那枚石片是從阿爾卡什流出來的,具體的時間就在三十年前。”

    博格-內松像是被腳扎了一下:“你怎麼不早說?難道說還有人從聖殿中帶出來了另外的東西,還有其他人進入過那座地下聖殿,除了我們之外,可這怎麼可能?”

    騎士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博格-內松抓了抓頭髮:“為什麼你當時不告訴公主殿下,說不定那枚石片就不會提前一步被牧樹人提前一步帶走了,現在那些傢伙可能向北逃亡去了法恩贊,我們怎麼辦?”

    “你沒想過,為什麼牧樹人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提前一步得知消息,行動的信息只有我、你還有公主殿下知道?”騎士問道。

    “你懷疑公主殿下?”

    “我懷疑的是她身邊的那幾頭黑龍。”

    博格-內松沉默了下來:“你覺得那些石片會是線索?”

    “只是一種可能。”騎士答道:“而且,那些石片不是單獨存在的,梅茲應該還有另外一片,剩下的在埃魯因。”

    “在埃魯因?”博格-內松低聲驚叫了一聲:“你怎麼確定這一點?”

    “邪教徒自己告訴我的,我剛才不說了嗎?”

    博格-內松皺了皺眉頭:“梅茲那裡有兩片石片我倒是清楚,被抓捕的牧樹人自己也承認了這一點。可關於埃魯因還只是你的猜測吧,僅僅憑藉邪教徒在這里活動的頻繁程度便確認這一點,會不會太草率了?”

    “我們調查的線索不也指向埃魯因嗎?”

    博格-內松沉默了下來。

    “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這一次可沒有公主殿下在我們背後了。”

    “有壞消息總比沒有消息好。”

    “但這一次我們比上一次更有準備。”

    “好吧,我們想像一下,也就是說可能從先君埃克時代起,他們就尾隨炎光聖劍而來了——這也並不奇怪,畢竟這些人本身就是黃昏之龍的走卒。但問題是,”博格-內松說道:“我們要怎麼辦呢?”

    “很簡單,既然邪教徒比我們花費了更多的時間,那我們就從他們身上找線索。”騎士答道。

    博格-內松震驚地看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感嘆道:“你可真是一個天才,我的朋友……”

    “但這會很危險。”

    “元帥大人的侍從騎士與學生,怎麼會害怕危險呢?”博格-內松答道:“我看你的辦法行得通,不如我們現在就分工如何?”

    “如何分工?”

    博格-內松子爵繼續說道:“在埃魯因活動的邪教徒,主要是萬物歸一會與牧樹人,而這兩個組織之間又互相對立,所以我們最好是分開來調查他們。我有一個初步的想法,萬物歸一會交給你,牧樹人交給我——”

    騎士抬起頭來,默默地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博格,萬物歸一會雖然更善於偽裝,但牧樹人卻組織嚴密得多,按照我們兩人的實力— —”

    “停停停,”博格-內松連忙打斷他:“我是大人的學生,你總得讓我立一次功,對吧?”

    騎士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埃魯因的斜陽,正緩緩沉入格拉哈爾山脈之下,黑暗逐漸吞沒大地。

    但繁星業已升起,閃耀夜空。

    狮心聖劍曾生於先君埃克的時代。

    七百年之後,這把劍再一次被握在了狮心王後人的手中——

    安蒂緹娜默默地註視手中的劍。

    既然這把聖劍已不再能承載理想給予這個王國帶來光明,那麼至少不能讓它的力量掌握在薩薩爾德人的手中,帶領這個古老的王國走向毀滅。

    它生於先賢,建立了這個承載光輝與誓言的國度。

    那麼它的毀滅,或許注定要給予人們最後的希望。

    歷史的循環自此而終。

    劍因西法赫而生,亦因西法赫而死。

    她握著那把劍,決定以這個古老的姓氏來履行這個諾言。

    她舉起劍,臉上露出一抹安慰的微笑。

    抬起頭來,明亮的目光好像一道劍光,直刺向那個卑劣的叛徒。

    馬卡羅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你幹什麼!?”

    “放下它!”

    薩德爾男巫已經意識到了不對。

    他忽然一個箭步從自己的位置上射了出來,如同爪子一樣蒼白的手勾攏起來,口中念念有詞,紫色的電光從他胸前的項鍊中射了出來。

    但劍的力量已經融入了西法赫家族的血脈之中。

    在幕僚小姐漆黑如墨的瞳孔之中,時間的指針正在放慢腳步。

    她看到那個叛徒瞪大的眼睛,臉上的肌肉從鬆弛到緊繃,再緩緩張大嘴巴,露出裡面的牙齒——每一個細節都纖毫畢現,他的手正像是個垂死的老人一樣慢慢舉起來,一點點擋在胸前,這個簡單的動作,經歷了恍若一個世紀之久。

    而薩德爾男巫張開五指,閃電一點點地從他指尖延伸出,那不像是迅捷的光,倒更像是打翻了顏料,紫色與銀色混合在一起在緩慢地浸透畫布,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動。

    整個世界彷彿都定格了。

    安蒂緹娜看到男巫撞倒的椅子像是懸浮在半空中,四根椅腳都離開了地面,在半空緩緩傾斜。一本名為《馬諾威爾植物學》的書被掀離了桌面,以可見的軌跡落向地面,過程慢放到了極致。

    然後她向身後放下了劍。

    手中的劍緩緩向後掄去,再從下往上劃過一條圓弧,當這個圓弧復位之時,劍脫手飛出。

    馬卡羅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薩德爾男巫念咒的嘴巴一張一合,但忽然之間停了下來,他臉上的狂怒一點點化為驚愕,手上的動作也停住了——眼中倒映出了一條明亮白熾的線,與他錯身而過。

    馬卡羅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那一秒,被分割成無數個瞬間。

    但唯有一道白芒尖嘯著穿過了屋子中央。

    毫無阻礙地擊穿了馬卡羅的胸膛——

    時間恢復了正常的流淌。

    薩德爾男巫回過頭,正好眼睜睜看著那道純潔無瑕的劍光當著他的面,剖開了馬卡羅。那個叛徒連哀嚎都沒來得及發出,驚恐、不甘、痛苦與追悔莫及的神色定格在了最後一個瞬間,然後融化在了一片潔白的火焰之中。

    有的人本來有機會可以名垂千古,成為另一個被埃魯因所記住的人。

    但他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這條道路在火焰之中通往最後的滅亡。

    狮心劍穿透了這位王黨的叛徒之後,繼續向前,擊中了書桌上的一隻金屬天文儀。

    在薩德爾男巫驚怒的眼神之中,這把埃魯因人的聖劍,竟像是易碎的玻璃一樣,劍刃折斷開來,化為無數細碎的碎片,飛射向四面八方。

    “不——!”他怒吼一聲,鬚髮皆張,內心之中噴薄而出的怒火幾乎要將整個燈堡化為灰燼。

    他彷彿看到了黃昏之龍在自己面前的幻境,面帶冷笑注視著他。

    在它背後,是薩薩爾德人的毀滅。

    以及世界的盡頭。

    “不!”薩德爾男巫再次痛心地尖叫了一聲。他不明白,為什麼一把聖劍,竟能如此輕易地折斷。

    而白銀之民強大的力量,這一次也再無法為他挽回什麼。

    狮心聖劍的確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但那是只有西法赫家族的後人們才知曉的傳說。

    紫色的閃電在同一時間擊中了安蒂緹娜——

    近於聖賢的力量幾乎在一瞬間撕碎了少女凡人的軀殼。

    那是一個有關於信仰與尊嚴的故事。

    雖然弱小。

    但卻注定不受命運所擺佈。

    無論要為此付出什麼。

    卑微者的抉擇,如同少女手中的劍。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安蒂緹娜閉上了眼睛。

    但死亡卻久久未有有降臨。

    她聽到心中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呼喚著她沉睡的意識:

    “安妮,你長大了。”

    房間之內。

    薩德爾男巫震驚地看著四散的聖劍碎片,彼此聚攏在一起,在一道無形力量的匯聚之下,環繞在那個人類少女的身邊;而他的力量,這個屋子裡的一切元素與法則的力量,全部被這道無形的力量掃除一空。

    一男一女,兩個人影一前一後閃入了屋內。

    冷冷地看著他。

    彷彿看待一個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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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20:24: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零三幕 一線希望V

    當幕僚小姐緩緩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是……什麼地方,我不是……死了嗎?”

    她有些猶豫地抬起了手,緩緩伸向自己的臉頰,按了按,彷彿要確認自己是不是一個幽靈。

    遠處是一望無際的玄武岩地表,密密麻麻的方山層狀堆疊。

    綠色的閃電在雲層上穿梭,狂風吹拂著她的長發,讓她不得不時刻用手將擋在眼前的髮絲向後撩去。她昂起頭,提起自己破破爛爛的裙子,赤著腳,提起步子——猶豫了片刻,但仍堅定地向前走去。

    灰塵與泥沙,在風中飛揚而起,漫捲而過少女的裙擺。

    漫天風沙之中,只留有一個孤單的人影,一步淺一步深地向前蹣跚。

    一望無際的平原——

    逼仄的書房之中,聖劍的碎片,一片一片,從地上飛起,像是風中的沙塵,飛揚而起,環繞在幕僚小姐的身邊。

    布蘭多手持聖劍奧德菲斯,正冷冷地註視著薩德爾男巫。在他身邊,芙蕾雅雙手緊握著拳頭,將拳頭握得近乎失去了血色,她咬著牙,紅著雙眼怒視著這個白銀之民的巫師——他們本應該是秩序的守護者,文明之火的傳遞者。

    “你們,是什麼人?”薩德爾男巫既驚又怒地看著這兩個不速之客。

    衛兵呢?城堡內其他的薩薩德爾巫師呢?

    他伸手一招,靠在一側一直沒有使用過的灰水晶法杖憑空飛來,便落在他手中。

    面前這個年輕人身上的氣息,簡直讓他感到頭皮發炸。

    難不成,自己竟然遇上了一頭年輕的龍族之王?

    他五指一張,不敢有絲毫保留,手中的灰晶法杖向兩人一指:“宇宙奇點,禁錮!”這個十一環的法術乃是法則魔法空間係法術的至高成就,只見空間中四邊緩緩展開一個內蘊萬億恒星系的奇點宇宙,屋內狂風驟起,書本與雜物嘩啦啦到飛向那個四邊形的虛空之中,接著是桌椅、各類櫃子與書架,最後連房間的天花板都垮塌下來,磚瓦紛紛掙脫牆面的束縛,匯聚成一條洪流捲入其中。

    但布蘭多只是一拳。

    甚至連金炎聖劍奧德菲斯都沒用上,他只將劍從右手交到左手,然後舉起拳頭,一拳導入這個奇點宇宙之中,揮破布一般將之掃得支離破碎,拳頭直直地穿過虛空,在薩德爾男巫無比驚愕的神色之中,一拳重重打在他的小腹上。

    那個定格在他臉上的神色,就是簡簡單單地四個字。

    這不可能——!

    於是這位布加人的十二巫師首領之一,薩薩爾德的男巫之王,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整個人就像是從中對折一樣飛了出去,一頭撞進了後面牆壁之中,磚石嘩啦碎了一地。

    布蘭多一言不發,向前一步踏入瀰漫的煙塵之中,伸手向碎石之下,嘩一聲將灰頭土臉地薩德爾男巫從廢墟中提了起來。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

    “現在,還覺得凡人弱嗎?”

    鼻青臉腫的薩德爾男巫慘叫一聲,“聖……聖賢之力,你……你是銀龍之王洛狄安… …”

    “回答——錯誤。”

    布蘭多高高地將這個巫師首領舉了起來,然後用力向地上一擲,轟一聲巨響,這可憐的男巫之王已像是一顆皮球一樣飛了出去,將沿途的一切阻礙物都撞得粉碎。也得虧他是白銀之民,又是接近聖賢的存在,才沒有撞得粉身碎骨,饒是如此,也斷了好幾根骨頭。

    看到這一幕,連芙蕾雅都忍不住鬆開了手,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布蘭多。

    狂怒,冷漠,毫不容情。

    可她心中卻反而一點也不感到害怕,只覺得安定與溫暖。

    因為心中的怒意乃是源自於承諾,那是一個男人與領主真正的驕傲。

    決不允許踐踏——

    薩德爾男巫吐了一大口血才從地上爬起來,但仍沒放棄抵抗,手再一抓,隔空十尺一把抓起了自己的灰晶法杖。

    他明白這一次自己是遇上了勁敵,對方的力量層次竟隱約比自己還高,他想破腦袋也沒想出對方究竟是誰,不是銀龍之王洛狄安,可除此之外誰還有這樣的力量?當然哪怕是在最荒誕的假設當中,薩德爾男巫也沒有去設想過,對方就是那位埃魯因人口口稱頌的公主殿下的騎士,讓德內爾伯爵,托尼格爾人的領主。

    無他,一介凡人而已。

    但凡人這一天注定要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記憶。

    先是安蒂緹娜。

    現在將是她的領主大人。

    薩德爾沉下心來,他畢竟身經百戰,甚至正面面對過那個令他感到戰栗的男人——那個被稱之為黑暗之龍奧丁的男人。他豎起灰晶法杖,大段大段地讀出了那些被記載在最古老文獻之上的禁忌字句,狂風與閃電,火焰與寒冰,紛紛在他身後成形。

    他伸出枯瘦的五指,聲嘶力竭地尖叫道:“給我去死吧,元素災厄!”

    這是由一頭名為災厄的巨龍所發明的法術。

    蒼藍之災,元素巨龍。

    十四環,是神民之下眾生所能觸及的極限。

    禁咒。

    隨著男巫之王的動作,連同燈堡方圓數里之內的地面都震動了起來。土元素正在被抽離,從威諾瑪爾到西爾曼的大道上,地面開裂,土石翻起,泥土中安家的生物紛紛從自己的巢中逃竄而出,成千上萬,大道上的商人們不得不駐足停下,圍觀這一幕奇景。

    數里之外,天空中雲層匯聚成漩渦,風與火元素紛紛從幾千米的高空中被抽離而下,匯聚成一條青色的光柱,湧向漩渦下方的燈堡。

    瓦倫登湖面之上,波濤倒捲,竟像是海嘯來臨之前一樣開始大退潮,露出幾千米怪石嶙峋的湖底。

    水元素正在被抽離物質界。

    四自然元素的光芒匯聚成一條的光帶,緩緩融入薩德爾男巫手中法杖的灰晶之上,這些光帶,每一條都有數里之長,遠遠看起來,像是各色交織的彩雲。而在這片彩雲的光芒之中,薩德爾男巫的神情顯得扭曲而又猙獰——

    布蘭多也後退一步,用手擋在芙蕾雅的面前。

    不管怎麼說,對方也是布加人的十二位巫師首領之一,雖不是最強的幾人中之一,但亦不可小覷。

    而這個十四環法術,就是對於對方實力的最好註解。

    “布蘭多?”芙蕾雅躲在他背後,有些擔心地問了一句。

    但看到布蘭多只輕輕搖頭。

    她的心便安定下來。

    薩德爾男巫已經念完了最後一個咒語。

    他舉起灰水晶法杖,這是已千年來,他第二次施展這個法術。他曾經見過這個號稱凡世最壯麗的法術,幾百里的冰晶風暴,閃電與雷鳴,燒盡一切的火與風,將整個奈斯德爾沼澤化為灰燼。

    他眼底深處倒映著狂熱的色彩,薩薩爾德人處處受到約束的時代已經結束了,白銀之民必將重新主導這片大地的秩序——因為只有掌握著這樣力量的人,才配稱得上是沃恩德的真正主人。

    但他卻沒有最終看到那一抹點燃他心靈最深處的火焰。

    因為火焰熄滅了。

    風停止了。

    元素之水乾涸了。

    躁動的土地也平復了下去。

    狂熱的神情凝固在了薩德爾男巫的臉上。

    布蘭多也愣住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分明感覺出空間中的魔力正在迅速消失,而依託於其上的四係自然元素也失去了依存的餘地。

    “布蘭多,”芙蕾雅忽然猛地一推布蘭多的後背,大聲喊道:“快看看安蒂緹娜!”

    他驟然回過頭。

    折斷的狮心聖劍,一共碎為二十七片碎片。

    此時此刻,它們環繞在安蒂緹娜身邊,當每一片碎片環繞一周時,便顯現出一個淡淡的銀色符文。每一次銀色符文閃耀時,一種基本法則便從這個空間中被抽離了——魔力,元素,毀滅,約束……

    “它們……它們在瓦解薩德爾男巫的禁咒……”芙蕾雅幾乎是不敢置信:“可……可是狮心劍怎能做到這樣的事情?”

    布蘭多皺著眉頭,搖了搖頭。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有些可憐地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一臉呆滯的薩德爾男巫,又抬起頭看向天空。

    在那裡,捲曲的漩渦狀雲層早已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碧空如洗。

    布蘭多輕聲回答道:“芙蕾雅,那並不是狮心劍的力量。”

    “不是狮心劍?”

    他點了點頭。

    來自布契的少女武神不解地看著他。

    而布蘭多也默默地伸出手,握住了她有些冰冷的手,芙蕾雅微微一怔,但卻並沒有將手抽開。她心中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彷彿可以感到此刻這個男人心中的溫柔。

    那是一種無言的感情,它沉默、堅定、而又無處不出在,那是母親對於孩子的看護,在上萬年之後,哪怕是早已離開這個世界,但她也仍舊堅定地守護在此。

    與之相比。

    薩薩爾德人的卑劣簡直不一提。

    “那是,瑪莎啊……”

    天空之上。

    纖細的銀線正沿著現世的軌跡被一絲絲抽離出這個物質的世界。

    魔力旋轉著被抽出了tiamat的網絡,最先從咒語之中被剝奪,然後元素們也遵照四位元素之王與母親的契約,紛紛四散逃逸,化為這個宇宙之間最基本的粒子。

    最後才是物質,構築世界的基本構架正在土崩瓦解,磚石,木樑,飛散的書頁與桌椅,像是沙子一樣隨風而逝了。

    轉眼之間,城堡化為了一堆銀灰色的砂礫。

    這一刻,無數薩薩爾德人驚愕地發現,他們永遠地失去了施展魔法的能力。

    數里之外的西爾曼大道之上,商人們正在熱烈議論著剛才那場突如其來的地震;雖然有些人還心有餘悸,但天空中的異像消失之後,大部分人都已經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之上。

    只有一個衣衫襤褸,看起來有些落魄中年人仍皺著眉頭,默默地註視著不遠處的水面。

    水面正在微微震動著。

    “餘震麼?”他嘴裡嘀咕著。

    但震動已經變得越來越明顯了。

    一些石子跳著奇異規律的舞蹈來到了街面上,兩旁店鋪之中的人們又一次咒罵著跑了出來;但這一次人們倒有條不紊,還找了東西遮著頭,以免在慌亂之中被墜物所傷。

    人們站在街道上,等待餘震再一次的過去。

    但地面卻猛地一跳。

    大部分人都在一瞬間被掀翻在地上。

    中年人轉過身,一手扶住附近的樹木,他回過頭,看到幾個灰袍的薩維爾銀百合會的教徒一臉呆滯的神色。

    “強魔力反應……”

    “這是?”

    “神器反應?”

    “恐……恐怕不止……”

    人群之中,忽然響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快看啊,瑪莎在上啊,快看那邊!”

    人們皆順著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然後每個人都只感到自己的頭髮都豎了起來。

    在遙遠的天邊——

    一道純淨的白色光柱。

    從下往上,直衝雲霄……

    而云層上方,竟有一隻巨大的光之手,輕輕接住了這道光柱。

    每個人都張大了嘴巴,長久不能發出一言。

    幾個百合會的教徒一個勁地在自己胸前劃著十字。

    他們的手都有些哆嗦……

    “瑪、瑪莎大人……”

    那是一萬兩千年之後母親與她孩子們的再一次重逢。

    許多人,在此一刻竟然是嚎啕大哭。

    ……

    風沙成柱。

    幕僚小姐再一次被絆倒在堅硬的岩石上。

    手掌與膝蓋磨破了一層皮,鮮血淋淋。但她一言不發,咬著牙默默地爬起來,試圖抓著附近的尖銳岩石再一次站起來。

    但一隻手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安蒂緹娜愕然地抬起頭。

    在前方,柔和白光之中站著一個女人,她甚至看不清對方的臉,但奇特的是,心中卻下意識地感到溫馨與安寧。

    “追尋理想與信念,是一個漫長而艱辛的過程,”女人微笑著向她伸出手,說道:“能夠真正通往最後的王座的,並非是一件外物,而是堅定不變的信心。 ”

    “您是……?”

    “不打算繼續前進了嗎,勇敢的孩子?”

    安蒂緹娜咬了咬牙,點了下頭,抓住了女人的手。

    她站了起來。

    回頭望去,一望無際的玄武岩平原之上,不知什麼時候漫天的風沙散去了。

    遠遠可以看到灰色的平原之上有許許多多的人,與她一樣,他們向著一個方向跋涉著。

    安蒂緹娜微微張大了嘴巴。

    “這裡,是死者的國度嗎?”

    女人微微一笑:“對於真理的追尋者來說,生死又有什麼區別呢?”

    少女不解地看著她。

    “我曾認識你父親,安蒂緹娜。”

    看著少女因為驚訝而瞪大的眼睛,女人溫柔地對她說道:

    “我認識每一個追尋希望的人。”

    “而你父的親,或許是他們當中最值得你驕傲的那一個。”

    “你可能不明白,博格-內松先生給你們留下了什麼樣的希望……”

    ……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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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23:34:3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零四幕 一線希望VI

    晶簇如紫色的潮水,正在吞沒屹立於潮水中的最後一段灰色城牆。

    密密麻麻無以計數的水晶蟲子,形同一個盤踞在大地上巨大的蠕動母體,這個母體緩慢吞沒一切的過程,足以令人感到窒息與絕望。

    又一面旗幟消失在紫色的海洋之中。

    它彷彿打了個旋儿沒入在漩渦中的一頁孤帆,代表著另一支部隊的全軍覆沒在了晶簇手上。

    塔樓之中。

    休安堵上門,有些絕望地沖自己的長官喊道:“騎士長閣下,我們被圍住了!”

    “噓——”死亡彷彿近在咫尺,但那個臉上有一道深深到刀痕的女騎士卻安靜地將手指豎起來在唇邊,示意他噤聲。她指了指頭頂上,對年輕的騎士說道:“聽。”

    前方已是最後的城壘。

    城垛上,維羅妮卡、曼格羅夫、瓦拉、老宰相、梅霍托芬公爵與路德維格公爵臉色凝重,在他們下方,克魯茲人的陣線已經比一張紙更加薄弱。

    但每個人卻都注視著天空。

    厚厚的雲層正在分開。

    一個巨大的光環正從四境之野南方的天際緩緩漾開,推開方圓幾千里內的雲層……

    巴貝爾要塞幾百里之外。

    幾千米的雲海之上,巴魯維托號在穿出雲層之後,再一次看到了同樣在積層雲另一端現身的克魯茲號。

    在陽光之下,兩艘金碧輝煌的旗艦上,哈澤爾人與克魯茲人各自的指揮官都透過觀測儀注視著下方的四境之野,兩人皆面色凝重。

    奧洛森林之外,一個巨大的黑色球體橫亙在天地之間——它的下部懸停在平原之上,中部就已經穿過了雲層;無數飛龍與魘蟲環繞著這個黑球飛行,遠遠看去猶如幾個黑點。

    而黑球下方的坎德貝爾城,只猶如一枚硬幣。

    “有神祇的氣息。”

    “是龍神巴哈姆特,這東西曾經在梅茲地區擊潰了青之軍團與黑之軍團的聯軍。”

    “坎德貝爾城內有人,看樣子是銀灣聯軍,怎麼對付這東西?”

    “我們只能想辦法吸引這東西的注意力,為那些可憐的傢伙爭取一點撤離的時間——”

    “下令吧。”

    但傳令兵有些焦急的聲音從傳訊水晶中傳了出來,“指揮官閣下,十秒鐘前東南方向出現大量能量反應,那些東西正在迅速接近,距離一千五百,速度很快……不像是精靈空騎兵。”

    “警戒狀態!”

    “等等,對方回應我們了……是龍族!”

    “龍族?”

    “對方說她是現任的龍族大公主,她叫阿洛茲……阿洛茲·金焰。”

    “金龍麼……?”

    巨龍到了。

    龍群正掠過索拜斯附近的天空。

    這些巨獸張開雙翼,遮天蔽日的身影一道道掃過森林的上空,居住在森林中的精靈們紛紛從自己的樹屋中跑出來,彷彿以為遇到了世界末日。

    他們仰頭注視著龍群離開的方向,眸子裡帶著深深的好奇。

    “巨龍們出現了,西方發生了什麼?”

    這是劍之年,這一年冬琴之月的第一天。

    而許多年後,居住在白山一帶的聖奧索爾人甚至都還記得這一天的情形;而那也是人們最後一次在沃恩德大陸上,見到如此大規模的巨龍遷徙。

    一共一百七十三頭巨龍。

    那是在梅茲慘敗之後巨龍們能夠聚集起的最後的族群。

    “阿洛茲。”

    小母龍忽然聽到了芙羅法的聲音。

    它回過頭,那頭體態優美的銀龍正飛行在它身邊,銀龍本就是美麗的生靈,而它的配偶更是整個銀龍族群的驕傲。

    “看南邊——”

    阿洛茲愣了愣。

    她下意識地向著那個方向回過頭。

    灰風港,雅尼拉甦的首府——

    難民們正擠擠攘攘地匯聚在碼頭,這些人是從西凡那爾或者更北方燕堡地區匯聚來的可憐人。忽然爆發的戰火摧毀了他們原本平靜的生活,叛軍在北方展開屠殺,而能族大軍更是不放過任何一個他們所經過的村落——越來越多的人因恐懼而離開故土,來到南方。

    但這裡,灰風港便是他們遷徙的盡頭。

    海面上佈滿了正準備離開此地的船隻,每一艘船都裝滿了人。商人們在自發傾倒貨物,以期帶走更多的人,沒有回報,也不計名聲,這不過是文明的生物在最危急的關頭主動的自救而已。

    這就是人類的社會性,與他們與野獸最大的不同之處。

    但船仍舊不夠。

    埃魯因的浮空艦隊也沒有撤離,海軍方面還沒有作出決定,但無論如何雅尼拉蘇伯爵也要等到最後一條船離港,這是軍人對於他們所守護的市民起碼的承諾。

    港口中還佈滿了各式各樣巨大的海獸。

    那其實是灰鰭娜迦的僕從——

    難民們帶著害怕與緊張的神情登上這些巨獸的背脊,但每一個乘坐著巨獸離開港口的人,都彎下腰來畢恭畢敬地向燈塔的方向行禮。

    在那裡,寒露女王與自己的副手大海妖布莉奇特並肩而立。

    “看到了嗎,布莉奇特,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來這裡的原因。”女王的臉上有些冷漠,但矩形的瞳孔在陽光下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多彩光澤。

    大海妖搖了搖頭:“我們並不需要這些凡人的感謝,陛下,安培瑟爾一戰之後,我們就不欠這些埃魯因人甚麼了。”

    “你所看到的只是這個嗎?”

    大海妖布莉奇特回過頭,看著自己的女王陛下。

    “長久以來,海洋之民被排斥在這個世界的圈子之外,你知道為什麼嗎?“寒露女王答道:“因為我們曾經錯失了一次最好的機會,失去了在那塊聖白的石碑上刻下娜迦一族名字的機會。”

    她指著遠處的海面說道:“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來這裡的原因,我們錯過了一次,決不能再錯過第二次。”

    天空中,雲層正越來越少。

    灰風港的市政大廳一間會客室內,坐在沙發上的雅尼拉蘇伯爵與娜迦勇士撒尼珥同時停下交談,感覺到了什麼。

    而外面的大廳中,早已亂作了一團。

    人們競相衝上街面,看向南方。

    戈蘭—埃爾森出事了。

    有人在嚷嚷著。

    一道明亮的光柱,在南方的天際閃耀著奪目的光輝——

    燈堡的廢墟中,芙蕾雅仰著頭,面露震驚之色:“那是什麼……!”

    她身邊布蘭多一言不發,隱隱猜到了什麼。

    幻境之中,幕僚小姐對沃恩德所正在發生的一切毫無所查。

    她有些疑惑地看著對方:

    “我的父親?”

    瑪莎點了點頭。

    她用手畫出了一副圖景。

    那圖景之中,是一間明亮的房間,午後的陽光正從落地的拱窗上射進房間之內,一側絲質的窗簾拉開垂落在地面上,陰影剛好遮住了牆上的書架。

    書桌邊,與十幾年前相比明顯成熟了許多的博格-內松子爵有些興奮地拿著一片灰色的石片,對自己的騎士同僚說道:“老伙計,還記得上一次我們在這裡的談話嗎,我想我們已經接近成功了,我已經有了那枚石片的確切下落。”

    嚴肅的騎士額頭之上同樣比十年前多了幾條深深的皺紋,兩鬢也已斑白,他看著自己的同伴,說道:“熙帕德,我想牧樹人已經註意到你了。”

    內松子爵聳了聳肩:“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們也不蠢,不過只是有所察覺而已,我想我還沒有暴露身份。”

    安蒂緹娜震驚地看著房間中的兩人。

    她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兩步,伸出手試圖要抓住什麼,但腳步卻始終邁不入那屋子中:“這……這是我家在艾爾德林的莊園,我認得這個地方,這裡是莊園的二樓,我父親的書房……”

    “還有他是誰……他怎麼會知道我父親的真名?”

    幕僚小姐吃驚莫名地問道。

    瑪莎示意她看下去。

    安蒂緹娜咬了咬嘴唇,她記得那時候發生的一些事情,那應當是在他父親失踪之前兩年,她那時才十二歲,她記得有客人拜防訪自己的父親,但她當時和母親一起去附近的農莊中作客了。

    她臉上不由得露出複雜的神色來,這間書房與記憶當中一模一樣,那些櫃子的玻璃櫥窗裡面還放著大大小小的灰色的石片。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不明白自己的父親究竟在找尋什麼,難道在他眼中,那些石片真有那麼重要麼?

    他是一個冒險家,作為他的女兒,她能夠理解自己的父親對於這一事業的熱愛;她甚至能夠明白那個男人對於她和母親那種深沉的愛,可是他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對她們說的呢?

    在母親離世之後的那一段時間,她無時無刻不在思考這個問題,直到與布蘭多相遇。

    父親不僅僅是西法赫家族的傳人,更是大地劍聖的騎士與學生,這是一個多麼顯赫的身份啊,可他卻從來沒有告訴過她和母親。

    為什麼呢?

    可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讓自己明白西法赫一族所背負的命運呢?

    既然沒有打算告訴自己一切的真相,那就讓自己懵懵懂懂地當個天真的貴族小姐,不更好麼?

    淚水不知什麼時候模糊了視野。

    幕僚小姐曾以為自己早已足夠堅強,縱使面對再多也不會再輕易流淚,但過去的記憶沉浸在心底,並沒有因為時間而褪色,反而愈加明晰深刻。

    她向前踏出一步,多麼希望可以親口追問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可時間是如此的無情,竟讓一切都毫無機會。

    內松子爵站了起來。

    “帕米德,我們必須行動起來了。”

    騎士沉思了片刻:“你問過她的意見了嗎?”

    內松子爵搖了搖頭:“我找不到她,自從領養了那個女嬰之後她就離開了王室,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去過戈蘭—埃爾森,但是元帥大人已經過世兩年了,縱使知道什麼,也失去了線索。”

    “我問過斯科特,但他也不知情,我不敢去找元帥大人的孫子,以免給他帶去麻煩——老伙計,元帥大人雖然已經不在了,但這不代表我們任務終結了,你應當還記得我們在阿爾卡什地下幻境中見到的一切。”

    “我們必須阻止上面的預言發生,這一次,我們得自己幹。”

    騎士默默地點了點頭:“但你的妻子女兒呢,她們知情嗎?”

    內松子爵沉默了,臉上露出明顯的猶豫。

    “你這樣做對她們來說不公平。”

    子爵搖了搖頭:“帕米德,你明白我們所干的事情,這本來就沒有什麼公平可言……我們的同伴一個個離開了,但我們還在這裡,不是麼?”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我的確很愛她們,可若我不去做,這不是愛,是逃避責任。作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我有理由去保護她們——以我自己的方式。我答應過賽迪,你還記得嗎,在我將結婚戒指交給她那一刻起,我就必須踐行自己的諾言。”

    騎士看著他。

    內松子爵吸了一口氣:“如同元帥大人對於我們所寄託的,我們必須作出決定,帕米德,你明白嗎?”

    “我要給我的女兒,給她所在的世界留下一個希望。 ”

    “哪怕為此付出生命。”

    ……

    '我的確很愛她們,可若我不去做,這不是愛,是逃避責任。'

    '我要給我的女兒,給她所在的世界留下一個希望。'

    '哪怕為此付出生命。'

    雲層上迴盪著這樣的聲音。

    在布拉格斯,每一條街道上所有的居民都停下了工作,驚詫莫名地看向天空。

    他們中的有一些是居住在灰鼠大街的當地人,曾經還是安蒂緹娜一家人的左鄰右舍——這些人這三年以來生活幾乎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雖然埃魯因經歷了許多,但對於他們來說,原本就窘迫的生活又能再困窘到那裡去呢?

    雖然對於灰鼠大街來說,有些人來了,有些人走了,有錢的人在第二次戰爭中就搬去北方,而窮困潦倒的人只能繼續困守於這條陳舊逼仄的街道之上。

    但他們中的很多人還記得曾經居住於此的那一家身份與他們迥異的一家三口。

    “那不是內松子爵和安蒂緹娜小姐的聲音嗎,我聽說內松子爵好些年前就失踪了,他女兒幾年前也離開了布拉格斯。”

    “安蒂緹娜小姐現在可是出息了,我聽說她嫁給了讓德內爾伯爵。”

    “那可說不好,現在埃魯因局勢這麼亂,南方指不定會怎麼樣呢,真希望瑪莎大人能保佑長公主殿下。 ”

    “哎,說起來真是可憐,他們一家都是好人,內松子爵大人雖然是貴族,可待人和氣一點也沒有架子……”

    “這個世道,好人總是倒霉。”

    “誰說不是呢?”

    “可天上的那個聲音是怎麼回事,內松子爵不是失踪了好些年了嗎?”

    “你們看到那道光,那是庫爾克吧,北邊出什麼事了?”

    人們議論紛紛。

    但誰也沒有註意到人群之後,哐當一聲,一個跛子竟失手落下了手中的佩劍,但他對此似乎毫無所覺,只臉色蒼白地看著湛藍的天空。

    在銀灣,年輕的法師站在山丘之上,任由狂風吹拂著他的長發——

    法師傾聽著那兩個曾經所熟悉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竟已淚流滿面。

    “你們做到了嗎?”

    “我的同伴。”

    安蒂緹娜在恍惚之中彷彿又一次看到了那個夏日的夜晚。

    那一夜巫后座在南方的天際格外閃亮。

    繁星倒映在水面,與布拉格斯河一起靜靜流淌……

    內松子爵看著自己的女兒回到屋子裡,嘆了一口氣,回過頭去——萬籟具靜的布拉格斯,黑夜中已經亮起一盞盞燈火,遠處是布尼潘大道,貴族區猶如星火一般的光芒,彷彿繁星墜落在了地面上。

    遠處的一間屋中,橘黃的溫暖光芒正從窗戶之中透出,窗內一家三口的剪影,丈夫與妻子,父親與女兒,歡聲笑語似乎隔河傳來,顯得溫馨而真實。

    他撐著膝蓋站了起來,從牆角拿起一柄鐵鍬,在不遠處的栗子樹下挖開一個深坑,趴在坑邊,小心翼翼地將一個盒子埋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內松子爵才擦擦汗直起身來。

    他注視著樹下的新土,眼中充滿了溫柔的神色:“安妮,對不起……希望有一天,你不會因為而怨恨我。”

    “我不會奢求得到你們的原諒,但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事情,我們必須去完成。”

    “它不僅僅是因為西法赫家族的血脈對這個王國所負有的責任,更加重要的是,我們身邊有許多值得我們用生命去保護的人。”

    “或許有一天,我的女兒,你也會遇到那樣一個人。”

    他緩緩從胸前摘下項鍊,口中低吟道:

    “為了埃魯因,瑪莎大人,請保佑我吧——這是最後的希望。”

    看著這一幕,安蒂緹娜早已泣不成聲。

    布拉格斯,灰鼠人大街一片寂靜。

    沒有人明白這一幕意味著什麼。

    但對於布蘭多來說,三年之前布契山道禁果園中的那一幕,卻至今猶在眼前。

    那是一位父親,一個丈夫,一名英雄,無聲的骸骨無法為他講述過往的一切,可那風化的羊皮紙上,卻記載著再真摯不過的感情。

    生於不同時代的兩人,那一刻命運彼此交匯,他們的目光無法跨越生死,但理想與信念卻仍能傳遞。

    芙蕾雅默默地咬著嘴唇。

    幻景正在發生變化——

    它在天空之上,將屬於過去不為人知的故事呈現在每一個人面前。

    人們親眼看到內松子爵履行了自己的承諾。

    他潛入牧樹人的內部,拿到了那枚灰色石片,但卻為蠱蟲領主馬亞德察覺出身份。在最後的關頭,騎士帕米德捨棄生命為自己的同伴鋪上了最後一程的道路——

    漫長的追與逃之後,布蘭多看到了那個自己所熟悉的地方。

    那山谷盆地之中,不正是黃金魔樹的所在?

    內松子爵躲入了岩縫深處,無法將他找出來的牧樹人在狂怒之下,種下了黃金魔樹的種子。

    而在洞穴之中。

    那位哆嗦著的父親,用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寫下了自己人生當中的最後一封信:

    '瑪莎在上,我可能將不久於人世,若我身故……'

    安蒂緹娜摀住了嘴。

    她至今還記得那一天的情形。

    狹小昏暗的房間之中,篤篤響起了敲門的聲音,當她透過門縫看到那個年輕人的臉時,命運從此也為之而改變。

    但她清楚地記得,那時候布蘭多是如何將那封信交到她的手上的。

    那封信上的字詞在記憶中是如此的清晰,彷如昨日——

    大顆大顆的淚珠,沿著女孩的臉頰,滾落入塵埃之中。

    在沃恩德的許多地區。

    人們停下了腳步,默默地註視著這一刻。

    他們看到內松子爵用盡最後的力氣拿起那片灰色的石片,放在羊皮紙之上。他似乎還想寫下一些什麼,但藍灰色的眸子中,生命的光芒正在淡去,羽毛筆終於從他手中滑落,落下滾入碎石之間。

    那是一位英雄的落幕。

    在十城,許多人都彎腰向這一幕行禮,雖然他們不能真正地明白這個男人守護了什麼,但無論在哪裡,勇敢者總是值得尊敬。

    維羅妮卡慢慢收回視線,看向身邊的梅菲斯特。

    “我見過這個男人的女兒,”灰劍聖回答道:“她很優秀,沒有讓她的父親失望。”

    “我知道她。”

    維羅妮卡柔聲答道。

    梅菲斯特回過頭,有些不解地看著這位女軍團長。

    “你還記得過去嗎?”維羅妮卡問道:“我們共同學習劍術的那些日子,那時候,我們還很年輕。”

    梅菲斯特不由得沉默了。

    他還記得過去的那些美好的時光嗎?

    當然。

    ……

    幻境仍然在變化著——

    昏暗的宮殿之中,偉大的帝王亦進入了彌留的時刻。

    人類昔日的英雄,炎之王吉爾特注視著床榻邊自己的騎士們——他忽然回憶起了自己人生當中最輝煌的時刻,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責任。

    但在生命的盡頭,他記憶深處所浮現的,卻仍舊是那難以忘懷的一幕。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多久沒有在夢中夢到那裡了……

    那座改變了他們一生的地下聖殿。

    黑暗之中。

    四位賢者註視著聖殿的石壁,那些高大的石壁上,用奇特的花紋繪製著各式各樣的圖案。

    火把的光芒搖曳著。

    映出一座巨大的祭壇,黑曜石的平台之上,晶瑩的琥珀中沉睡著一個人類的女嬰。

    “看來奧丁說的是真的,”艾爾蘭塔凝視著那些石壁上的花紋,“這上面是諾芬古語,是神民們的語言——天青之槍並沒有殺死黃昏之龍,第七次戰爭可能很快就要到來了。”

    “那我們豈不是做錯了?”法恩贊大聲地說道:“我們推翻了敏爾人的統治,那現在我們又拿什麼來對抗黃昏之龍呢?”

    “閉嘴,法恩贊,”一頭金發的年輕人,湛藍的眼睛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聖劍奧德菲斯在他的手上熠熠生輝;他對所有的同伴們說道:“敏爾人已經腐朽了,他們的貴族沉溺於過往的輝煌之中,奧丁一個人又能改變什麼呢?他選中了我們,就是不願意看著這個世界的希望一點點緩慢地死去,我們既然已經繼承了這個命運,就必須勇敢地走下去。”

    “我支持吉爾特,”年輕的聖奧索爾還沒有後來那樣成熟與老道,精靈少女臉上帶著單純與堅定的色彩:“艾爾蘭塔姐姐,你有從上面看出什麼嗎?”

    大地賢者回過頭來,點了點頭:“吉爾特說得對,我們還有機會。”

    雖然那個機會,是如此的虛無縹緲。

    老人顫顫巍巍地抬起了手指,指向自己最信任的人,那個曾經驕傲的年輕人,炎眷騎士的首席,而今同樣也是垂垂老矣。時間是如此的冷漠與無情,曾經創造了一個帝國的王,如今卻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來。

    但從他顫抖著的動作當中,蒼老的騎士已經明白了一切。

    那是兩個世紀以來的默契,不再需要用語言來贅述。

    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那一天,蘿蘿小姐來到了死霜森林深處,而一頭水晶牡鹿見證了壯麗的夜空中,一顆殞落而過的流星。

    在那之後一百三十年,一個名為埃魯因的國家建立了。

    ……

    蒼翠的山谷之中。

    一場大戰之後,騎士們慶祝著來之不易的勝利。

    但他們的國王,先君埃克卻獨自一人離開了眾人的視線。他來到那個沉靜的湖邊,另一個人正在湖邊的岩石上安靜地等待他的到來。

    先君埃克看著自己最信任的騎士。

    “你決定好了嗎,瓦爾德,”他開口道:“從此之後,你會失去自己的身份,失去自己的榮耀,甚至是生命,你可能會成為自己一生當中最痛恨的那些東西,將自己的命運永遠與這把劍束縛在一起,不得安寧。”

    “直到有一天,當我的後人們不配得到這把劍的認可時,它會來到這裡,靜靜等待它真正的主人。”

    騎士默默地站了起來。

    並沒有多餘地回答。

    但他已經單膝跪地。

    ……

    祭壇之上的琥珀水晶轟然碎裂,康斯坦絲公主愕然地看著自己手上的女嬰。

    “達魯斯,我……”

    一臉嚴肅的男人搖了搖頭:“不用擔心這個,先看看石壁上寫著什麼。”

    公主殿下身邊名為格溫多琳的女官若有所思看著兩人,開口答道:“那是芬諾古語,神民的語言,我正好在一本典籍上了解過這種女巫們掌握的語言知識。”

    “內容呢?”

    “黃昏之龍即將甦醒,但凡人仍舊留有希望。”

    “黃昏之龍?”達魯斯回過頭:“也就是說我們剛才在幻景之中看到的那些都是真的?”

    “大人,我們在外面遇到的那些怪物,名叫晶簇,”格溫多琳回答道:“你也看到了它們的實力,但那不過是晶簇族群中最微末的一支。它們只是在沃恩德原生物的基礎上形成的怪物,而真正的晶簇,強大到不可想像,更不用說晶族本身也不只不過是黃昏種的一支而已。”

    “所以如果黃昏之龍並沒有死在天青騎士的手上,那麼捲土重來不過是必然的事情。它的爪牙遍布混沌之中的各個世界,一旦它們湧入我們的世界,便足以毀滅一切。”

    “那麼既然如此,凡人的希望又在哪裡?”

    格溫多琳微微一笑。

    “或許在這裡,也或許在埃魯因——”

    ……

    同樣是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已經步入中年的博格-內松子爵微笑著對自己來訪的同伴說道:“我已經調查清楚了,瑪莎大人留給我們世界的唯一希望,它就沉睡在埃魯因。”

    這個時候的內松子爵,彷彿仍舊對自己未來的命運仍毫無所查。

    騎士看著自己的同伴。

    “你還記得我們在阿爾卡什看到的那個預言嗎,帕米德?”

    騎士點了點頭。

    改變命運的劍——

    內松子爵握緊了雙拳,露出激動的神色:

    “帕米德,那就是終焉的王座——”

    “而牧樹人們一直以來所在尋找的晶狀體,正是通往那個希望的最後指引,它們一分為五,實質上是一個信標——是瑪莎大人給予我們的指引!”

    “帕米德,我們決不能讓世界的希望落在那些人的手上! ”

    那是一個古老的預言。

    鐫刻於蒼青的詩篇之上——

    xvi:thetower

    失落的月亮奪走了光——

    xx:judgement

    光失去了。

    xvii:thestar

    白銀一代失落在大地上,在黑暗與蒙昧之中披荊前行。

    viii:strength

    帝王與愚者的巧遇。

    ix:thehermit

    生滿青鏽的發條正在復位。

    xxi:theworld

    改變命運的劍。

    琥珀——

    ……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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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19:18: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零五幕 凡世的英雄

    瑪莎將哭得泣不成聲的安蒂緹娜輕輕擁入懷中,用手輕輕慰撫她的後背,安慰著自己的孩子。

    安蒂緹娜終於察覺到什麼,淚眼朦朧地看著瑪莎道:“您是……瑪莎大人?”

    瑪莎輕輕點了點頭。

    “……您回來了?”少女抬起頭,臉龐還梨花帶雨,語氣中帶著急切的希望:“您會幫助我們對抗黃昏之龍嗎?”

    瑪莎笑著搖了搖頭,她輕輕擦幹安蒂緹娜的淚水:“我的孩子,你們並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凡人堅韌不拔的意志與信心就是你們最強大的武器——而我,已將權柄予以你們,剩下的,就需要由你們自己的手去開闢波瀾壯闊的未來。”

    安蒂緹娜不解地看著她,但卻看到瑪莎在她右手上輕輕一點。從指尖開始,女神緩緩化為無數飛散的光之花瓣,在猶如超新星誕生般的耀眼光芒之中,安蒂緹娜看到了一個古樸的王座。

    而在王座之上,靜靜地沉睡著一把聖劍。

    溫柔的聲音迴盪在整個沃恩德的天空。

    “孩子們——”

    “不要放棄希望!”

    那一刻,整個世界幾乎都止住了呼吸。

    所有人都看著天空中那把光彩奪目的劍。

    白山山脈落葉森林的精靈行宮之中,鐘聲響起,精靈衛兵拉開會場的大門。風精靈使節率先長身起立,其中一人向自己的對手伸出手道:“非常感謝你們,我叫梅里亞,精靈廷首席魔導士。”

    臉色慘白的血裔貴族微微一笑,優雅地與精靈的手一沾:“雖然這一刻你們與我們的名字都有可能掩埋在歷史的長河之中,但歷史會永遠地記住這一天,我相信它足夠意義重大,可以改寫我們的未來。”

    梅里亞微笑著:“無論如何,歡迎回來。”

    “回到哪裡?”

    梅里亞微笑著沒有回答,但那位瑪達拉的黑暗貴族亦不再追問,彷彿兩人都心有默契。

    兩方的使節們亦互相點頭示意,緩緩步出大殿之外,然後駐足停下,抬起頭注視著天空中那把光彩奪目的聖劍,所有人都久久不發一言。

    在埃魯因南方。

    安拉瑟森林起了一陣風,森林沙沙作響,無數枯葉飛過人們頭頂。遠處伯尼切爾河粼粼波光,靜靜穿過蘭托尼蘭南方的土地之上。

    隨著慣性的作用重力投石機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將最後一發石彈以高高的拋物線投向遠處伯尼切爾的城牆之內,在魔法的閃光過後,城內隨之傳來一陣建築倒塌的轟鳴。

    邪教徒已經放棄抵抗了,還有一頭肥碩的巨龍在殘破的城牆上噴吐火焰,驅趕已經崩潰的人四散而逃。

    戰場上停了下來。

    所有人都注視著天空——

    哈魯澤握著米卡雅的小手,注視著湛藍的天空上那座雄偉的山峰,光彩奪目的聖劍,心中激盪久久不能自己。

    安蒂緹娜小姐的父親竟也是一位英雄,他的不屈為所有人留下了最後一線希望,因而他無愧于騎士的稱號。人類的歷史上總是有許許多多這樣的英雄們,哈魯澤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老師,聖劍耀眼的光輝之中他始終可以看到一個挺拔的背影,堅定的信念,永不褪色的理想,不正是老師的一言一行麼?

    埃魯因的誕生是如此的光輝,而他是否可以承擔得起老師的寄予呢?

    小王子咬著自己的嘴唇,默然不語。

    兩人身邊是面無表情的蘭托尼蘭大公,這位剛剛經歷了喪子之痛的公爵大人兩鬢斑白,彷彿老了十歲。他懷抱著自己唯一的孫女——他的兒子與兒媳留給他的唯一血脈,久久凝視長空,一語不發。

    邪教徒屠殺了伯尼切爾的住民。

    這也為他們自己的墓坑中填上了一最後一把土。

    伯尼切爾沒有俘虜。

    這就是這位公爵大人下達的命令。

    而從這一天起,蘭托尼蘭也將開始對一切異信人士實施大清洗。

    哈魯澤明白在這個命令下肯定會有無辜者喪生,可他並沒有開口,文明有時候需要鐵血,埃魯因的腐朽已經到了深可見骨的程度。作為一個國王,他必須要學會承擔責任,頭戴王冠之人是沒有資格愛惜羽毛的,一個國家必須要前進,就必須有人為它背負污名。

    哈魯澤心中已有覺悟,但如果一定要有人為這一切過錯付出代價。

    那不會是埃魯因人,而是黃昏之龍。

    他握緊了拳頭。

    在他身後,美杜莎萊絲梅卡同樣為天空上的異景所震撼,她如同爬行動物一般的棱瞳之中深深地倒映出那把劍,眼中閃爍著猶豫與堅決並存的色彩: “……真的存在,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朋友,那個性感的黑暗精靈地抓住自己摯友的胳膊,擔憂地看著她:“萊絲梅卡?”

    卡雅的動作驚動了前面的哈魯澤。

    小王子回過頭,看到萊絲梅卡的異狀,不由得嚇了一跳。他還以為萊絲梅卡是在擔心自己的事情,連忙說道:“萊絲梅卡姐姐,你不用擔心,這次遇襲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誰也不能因此而對任何人橫加指責,再說我現在不是沒事麼?”

    但他沒想到話音剛落,萊絲梅卡卻一把反手抓住他,手勁之大讓他差點痛得叫出聲來。身體下意識反應就要施展黑魔法抵禦,但哈魯澤生生止住了這種衝動,因為他看到了美杜莎女士的眼神——清澈見底,沒有絲毫要傷害他的意思。

    “萊絲梅卡小姐,你……?”他絲絲抽著氣小聲說道。

    米卡雅也轉過身來,歪著頭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她用眼神詢問小王子要幫忙嗎,不過哈魯澤對她搖了搖頭。

    萊絲梅卡低下頭,臉上帶著少有的嚴肅之色。看著自己摯友的神色,黑暗精靈卡雅好像意識到了什麼,連忙問道:“萊絲梅卡,你想好了嗎?”

    美杜莎回過頭,點了點頭道:“卡雅,我們已經失去了家園,那種漂泊不定的滋味你還想再經歷一次嗎,我們來到這地面上的世界就是為了尋找希望,現在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我們必須要下定決心了。”

    卡雅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卡雅,你相信我嗎?”萊絲梅卡看到她的神色,開口問道。

    “我不相信你還能相信誰呢,萊絲梅卡?沒有你就沒有此刻的我,我一直把你當做姐姐一樣的,”卡雅忍不住說道:“當初我把它交予你,就是信任你可以作出正確的判斷,我——”

    萊絲梅卡打斷了她:“卡雅,謝謝你,但已經到了必須孤注一擲的時刻了。”

    卡雅的目光越過美杜莎,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天空之上,點了點頭。

    哈魯澤有些吃驚地看著這兩人。

    “萊絲梅卡小姐,你們……”

    萊絲梅卡將手指壓在他嘴唇上,止住了他後面的話:“哈魯澤,我的小王子,你想听聽我們的故事嗎?”

    哈魯澤露出怔怔的目光來,他當然明白萊絲梅卡與卡雅身世離奇,不過因為安培瑟爾的恩情,他從來沒有產生過要懷疑這位美杜莎女士的想法來。而正因為他的信任,萊絲梅卡才產生了要留在這個人類王國的想法。

    她溫柔地看著這位小王子:“卡雅,她是守誓者一族。”

    ……

    馮諾瑪將軍從天空上收回視線,默默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艾雷爾城外,科爾科瓦的平原之上一黑一白兩條洪流正交彙在一起。

    矮人王卡里芬在矮人重騎兵黑色的洪流之中,注視著遠處的那一片雪白的陣形,口中喃喃自語:“他們也來了……”

    困守艾雷爾的白獅軍團正在進行最後的反攻,人類的騎士擺出了最後的衝鋒陣形,一片紫色的水晶海洋正從前方洶湧撲來——但人類震驚地看到他們昔日的仇敵,托奎寧的獅人擺開的大軍從一側靠近他們,然後與他們停在並肩平行的位置……

    人類方面隱約感受到了托奎寧人的意圖,但仍無法確定。

    在命令之下,傳令的騎士打出了探問的旗號,一面金色的燕尾旗——

    是盟友麼?

    獅人猶豫了片刻,隨即豎起了一面聖白的旗幟,旗幟之上,七個聖徽迎風飄揚。

    回應以神聖之誓。

    馮諾瑪將軍站在殘存的城牆之上,看到這一幕,手中的佩劍哐一聲落在了地上。

    嗚——

    號角長鳴。

    矮人的大軍已經一馬當先殺了出去,人類與獅人也不在猶豫——騎士開始加速,科爾科瓦平原之上一片轟鳴震響。三族聯軍正面撞上了晶簇的海洋,猶如三把切開牛油的熱刀,首當其衝的是矮人重騎兵,每一個矮人重騎兵都是一座移動的堡壘,何況並列成排,它們所過之處立刻在紫色海洋中掀起一片狂潮。

    迪爾菲瑞在布雷森與曼里克還有眾騎士的小心保護之下,緊緊地跟上矮人的戰團。

    “守誓者小姐,”矮人王卡里芬一鎚敲飛一頭晶簇之後,還有餘暇回過頭來對騎士中間的迪爾菲瑞說話:“你有沒有想好,這裡的戰鬥勝利之後,打算把聖劍送到什麼地方去?”

    迪爾菲瑞看著這位矮人王,她的眼神也落在那面聖白的旗幟之上,手中長長的匣子抱得更緊了一些。

    但她心中已經閃過了一道人影,認真地點了點頭。

    從巴爾塔高原上照射下來的陽光帶著冬日的暖意——

    隸屬於白獅軍團第五軍團的下等騎士長亞當斯醒來時,感到自己一顛一簸,正被一個人扛在背上。

    他腦子裡亂糟糟回放著昏迷之前雜亂的記憶——越過艾雷爾的廢墟如同潮水一般向自己的縱隊撲來的怪物,馮諾瑪將軍下達死命令要守住那條街口,在戰鬥中自己的同伴越來越少,直至只剩他最後一人。

    面對環伺的怪物,他心中只剩下奮勇一戰的決然。

    自己不是應該死了嗎?

    亞當斯有些吃力地想要抬起頭,想要看看是誰救了自己——馮諾瑪將軍的策略生效了嗎?白獅軍團已經奪回那個街口了沒有?他們有沒有獲得最終的勝利?艾雷爾城保住了嗎?傷亡究竟有多少?

    但映入他眼簾的,卻是一身長長的雪白鬃毛。

    那頭獅人回過頭來看著自己肩上的這個人類,它臉上有一條狹長的刀疤,綠色的眼珠子,就像是嵌入這條刀疤正中一樣。

    托奎寧獅人。

    亞當斯對於這些白獅軍團的對手之一,十分熟悉,每一年入冬之後,人類與獅人之間都有數次交鋒。這樣的仇恨延續了數百年之久,深深地刻入每一位白獅軍團士官的骨子裡,而對於托奎寧的獅人來說,亦同樣如此。

    可它們怎麼會在這裡,還出手搭救自己——它們的仇敵?

    “……你救了我?”

    “舉手之勞,”獅人毫不在意地答道,它大步向前走去,穿過早已成為廢墟的街道:“你可以記住我的名字,我叫舍爾,將來一定是會成為最偉大的英雄。”

    亞當斯忍不住回頭去看這個胡吹大氣的傢伙,但卻看到對方的目光堅定地註視著遠方的天邊,眼神深處倒映著耀眼的光輝。

    在那裡,有一把劍——

    ……

    “別得意的太早了,瑪莎。”羅曼佇立在燈堡外的一座山丘之上,冷笑著看著這一切。

    數百里外,女傭兵團長忽然動了一下眼皮的動作驚動了所有的人。

    “快來人,尤塔小姐她醒了!”

    一片慌亂的聲音。

    而同樣的慌亂之中,遠在沃恩德大陸南方的沙漠之國盧比克,身披灰色長袍的守墓人正成群結隊地向聖殿中央跑去,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肅然的神色,城市上空鐘聲長鳴。

    阿德妮站在那奎爾身後,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聖殿緩緩打開的正門。

    這是一千年以來未有的事情。

    大長老在十二位墓衛的陪同之下,神色肅然,手捧一把湛藍的短劍來到兩人面前。

    “那……那就是智慧聖劍?”阿德妮有些結結巴巴地問道。

    那奎爾點了點頭。

    世界之環——

    天空之環的大德魯伊推開窗戶,風的氣息撲面而來——即使是在嚴酷的冬日,但環流世界的信風一樣可以帶回夏季的氣息。一片翠綠的樹葉飛進窗戶,落在他手上。

    大德魯伊揚了揚稀鬆的眉毛,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小傢伙給我們出了個難題啊。”

    “大人?”

    “去吧,讓我看看究竟是不是那個人。”

    他回過頭。

    窗外,艾爾蘭塔的風景秀美如畫。

    ……

    “……白銀的時代之後,布加人是否還曾記得自己的榮耀與諾言?作為真理議會的守塔人,大圖書館知識的守護者,睿智的先民的後代,流淌著白銀之血的布加人究竟追求的是力量還是智慧?那高聳如雲的聖白尖塔之上,鐫刻的究竟是法則的真理,還是毀滅的裁決?眾位曾經在近乎無窮生命中探求的宇宙的奧義,僅僅是對於弱小的蹂躪與踐踏嗎,還是對於真知的堅持?”

    “……我相信布加人是睿智的,因為無論利弊如何權衡,得失如何取捨,但能夠讓銀色之民更加輝煌的始終是知識與真理,而非力量與權力;我相信智者終有長遠的目光,可以劃破重重的迷霧,看到屬於白銀城邦真正的未來;我相信文明,而非野蠻,就如同我相信智慧終將戰勝貪婪,我相信雲上之民,能夠讓自己作出一個讓他們永遠也不會後悔的決定……”

    “因為我相信,我們仍有輝煌的未來。而這就是我要說的,全部— —”

    卡奈奇——

    雲端聖殿之中,一身白袍聖潔如斯的宰相千金輕輕丟開手中的演講稿,抬起頭,看著圓形的階梯會場之上的數千位白銀之民。

    鴉雀無聲。

    所羅門低眉站在德爾菲恩旁邊,神色平靜。他抬起頭來看向自己的同僚們,燃燒著智慧火焰、洞徹一切的雙瞳中,顯得十分的鎮定:“表決吧。”

    數千隻手舉了起來,無一反對,無一棄權。

    妖精塔妮婭女士站在凰火的肩頭上,銀色的眸子有些震驚地看著那個有些冷靜,又有些驕傲的人類少女。

    然後是如暴風驟雨一般的掌聲,席捲全場。

    劍之年,冬琴之月一日。

    布加人宣布與薩薩德爾人決裂,巫師戰爭才剛剛拉開帷幕,便已接近尾聲——

    ……

    安蒂緹娜甦醒過來時,便已經感到了那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

    她有些虛弱地抬起頭來,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龐——還有芙蕾雅小姐有些複雜的神色,她連忙掙扎了一下,可是沒有掙脫布蘭多的懷抱。

    她的臉有些紅了:“領主大人……我、我怎麼了?”

    布蘭多看著自己的幕僚小姐右手上銀色的花紋,一字一頓地回答道:

    “你拯救了一切,安蒂緹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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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4 21:02:5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零六幕 坎德貝爾之戰

    風吹拂著銀色的沙丘,沙礫絲絲揚起。

    天空中,雲層正在漸漸重新聚攏。布蘭多好像想起什麼,將懷中虛弱的幕僚小姐交到芙蕾雅手上:“你們等我一下”

    芙蕾雅默默地點了點頭。

    布蘭多轉過身,踩著沙子走到薩德爾男巫身邊——這個昔日威名赫赫的巫師領袖此刻披頭散發,完全不復往日的威風。他佝僂身子低著頭,目光呆滯地看著沙子,直到布蘭多的靴子出現在視野之中。

    他才顫顫巍巍地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看著這位年輕的領主,他裂開嘴,聲音沙啞似笑非笑:“你一定很得意,人類。”

    布蘭多看著這個人渾濁的眼睛,銀色的瞳孔外佈滿血絲,像是一頭蒼老垂死的野獸——他此刻心中甚至感覺不到憤怒,只淡淡地回答道:“這就是薩薩爾德人的選擇,叛徒的滋味好受嗎?”

    薩德爾男巫喉嚨發出咯咯的聲音,冷笑了起來:“那又如何,你也不是什麼凡人。”

    布蘭多看著他,眼中不由流露出一絲可悲之色。

    “你還不明白嗎?如果我們認為我們是,那我們就是這片土地上大多數人當中的一員。”他靜靜地開口道:“因為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什麼超凡,就算是瑪莎大人,也從來不認為她可以高高在上——而真正可悲的,是那些自絕於人的人。”

    “薩德爾,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什麼生而高貴,而血脈也不能成為人與人之間的隔閡,瑪莎大人給予你們的,並非是力量,而是責任,可惜你們不懂——”

    他緩緩張開雙臂,像是擁抱著風,輕聲說道:“我們因何而驕傲——我是凡人,是這個渺小王國的一員,我是托尼格爾的領主——這個微不足道的身份,我卻異常珍惜;我因何而驕傲?並非是與生俱來的力量,而是人們對於我的信任,是人與人之間的聯繫與承諾,是這凡世間的一切的珍貴情感。”

    “我們,因為敢於守護著一切美好的事物而驕傲。”

    “這種驕傲,”布蘭多看著薩德爾,字字千鈞地答道:“你們不懂——”

    薩德爾男巫尖叫一聲,衰敗的軀體掙扎撲了過來,但卻重重地撲倒在沙丘之上,用盡全力也只能抓起沙礫,彷彿要將之握個粉碎,可惜只能無奈地看著沙子從指間偷偷溜走。

    他倒在沙丘上,發出一聲猶如受傷野獸的哀嚎。

    布蘭多冷漠地看著他。

    “領主大人這個樣子總是特別容易讓人著迷,不是嗎?”安蒂緹娜溫柔地註視著布蘭多的背影,輕聲說道。

    對於這個問題,芙蕾雅有些措不及防,但又不好意思欲蓋彌彰,只能慌亂地點了點頭。

    安蒂緹娜有趣地看著她。

    “埃魯因是如此之小,芙蕾雅,小到布蘭多先生可以對它的王位不屑一顧。但它又是如此之大,大到讓他無法放下這裡的每一個人。”她若有所指地說道。

    芙蕾雅啊啊恩恩地應付著,臉上明顯暈開一圈圈紅霞。

    “芙蕾雅,除了羅曼小姐之外,你是最早認識領主大人的,”幕僚小姐繼續輕聲說道:“雖然有些話不想說出來,可大家都看得明白。如果有一天我們中的任意一個無法再從戰場上返回,你會不會對這一刻的想法感到後悔?”

    芙蕾雅怔住了。

    她用複雜的眼神看著遠處布蘭多的背影。

    “安蒂緹娜,我……”

    “不用對我說。”幕僚小姐開口道。

    說完,她別過頭,輕輕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芙蕾雅聲如蚊吶:“安、安蒂緹娜小姐,我我我看起來真……真的有那麼明顯嗎?”

    幕僚小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回過頭看著這頭無可救藥的鴕鳥。

    過了好一會,她才終於忍不住掩住嘴,噗一聲笑出聲來。

    “自甘墮落,自甘墮落……”

    薩德爾男巫趴在沙丘上,聲音如同風中殘燭。

    布蘭多最後看了這可悲的傢伙一眼,轉身離開。但這位男巫之王卻像是迴光返照一般,渾身劇烈地顫抖著,竭盡全力在他身後嘶吼一聲:“弗拉基米爾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布蘭多停了下來,頭也不回:“很巧,我也是。”

    薩德爾男巫最後的表情定格在了驚愕的眼神之中。

    他喉嚨裡發出咔咔的聲音,伸手彷彿想要抓住什麼,但身體的機能早已隨魔力一起流失,他的腦袋微微一歪,整個人便像一截枯木一樣失去了生機。

    風沙揚起,這位薩薩爾德人巫師領袖的屍體竟像是物體風化瓦解一般,化為砂礫隨風而逝。

    芙蕾雅扶著安蒂緹娜走了過來。

    “你怎麼了?”布蘭多看著她紅得有些過分的臉。

    “沒、沒什麼……”這位埃魯因的女武神小姐趕忙慌亂地岔開話題:“布蘭多,我們又要和薩薩爾德人開戰了嗎?”

    “是我,”布蘭多雲淡風輕地答道:“巫師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埃魯因不應當再捲入這場戰爭中,但還有一些債我必須要去討回來——列文殿下的死,艾柯夫婦的死,一切都必須有一個交代。”

    ……

    燃燒的巨艦猶如一支從半空中墜落的火炬,鋼鐵因為扭曲而發出類似於巨獸的哀鳴:“嗚——”人們注視著這悲壯的景象,火光照亮了天空,映襯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環繞在閃光號周圍的小型飛空艇雖然想盡辦法救下了一些人,但船上的三百餘名官兵,卻注定要血灑這片異國的土地。

    它緩緩墜向地面,所有人都向著那個方向莊重地行禮,在火光之中,英靈化為永恆。

    “閃光號發來的最後信號,示意我們繼續前進……”

    傳令的士兵紅著眼睛捧著紙條,一時間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念下去。

    年邁的老人擺了擺手,拄著手杖一言不發地離開,騎士們皆在他身後沉默。很多人都知道,那船上的正是這位老人的長子,人們已經失去了太多,以至於失去了悲傷的權利。

    天空中已是一片混亂。

    浮空戰艦的陣形彼此犬牙交錯,各式各樣救急的飛艇更是讓空域顯得更加雜亂無章,上空還有飛掠而過的魘蟲與尖嘯的巨龍,不同色彩的巨龍彼此廝殺在一起。

    魔法的光芒不時貫穿整個戰場,各色光芒與煙霧在天空中交匯,燃燒的火團嗚咽著從天而降,最後化為一團耀眼的火光撞擊在地面上,而黃昏種的屍體更是如雨落下。

    兩頭受傷的巨龍被迫離開了隊列,開始向坎德貝爾城方向迫降過去。

    “快,掩護它們!”

    戰艦上,各種尖銳的警報聲響成一片,騎士們高喊著,甚至壓過了傳令兵聲嘶力竭的聲音:

    “前方出現高強度魔力反應!”

    “左滿舵,規避機動!”

    “分艦隊改變隊形!”

    “注意雲層上,它們下來了!”

    魘蟲排成一個巨大的箭頭,在雲層上飛折而下,克魯茲人的艦隊一片慌亂,有限的還擊並不能對這些怪物造成致命的傷害。

    眼看悲劇就要發生,但忽然之間一團雲層被撕裂開來,巨大的銀龍從右側扑來,將這些魘蟲的陣形撞了個四分五裂。芙羅法一甩尾巴就將數不清的魘蟲掃了下去,再張開雙翼將它們一分為二,她在空中瀟灑的轉身,然後還有餘暇向克魯茲人的艦隊示意。

    這頭優雅的生靈的出現立刻引起了整個艦隊的歡呼,人們高舉著雙手,興奮地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各條戰艦上的艦長與大副看到這一幕,心中同樣激盪不已,彷彿回到了一千年前的聖者之戰當中。

    戰鬥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

    哈澤爾人的一支分艦隊忽然之間脫離了主力艦隊的隊形,展開一個激進的鋒矢陣型向著戰場中央發起了決死衝鋒——他們的目標是雲層中那個巨大的黑色光球,坎德貝爾之戰的根源。

    這支艦隊瘋狂的舉動立刻引動了整個戰場的局勢,所有人都停了下來,不少騎士撲向船舷邊,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黑球顯然感到了威脅——

    空中的黃昏大軍在它的指揮下開始向著這個方向靠攏,圍向這支艦隊。

    阿洛茲第一個反應了過來。

    “攔住它們!”

    小母龍威嚴的聲音響徹長空,在它的指揮之下,龍群齊齊轉向爬升,以奪取更高的空域。它們需要用俯衝來分割包圍蟲群,這是巨龍們在天空上最擅長的戰術。

    人類也反應了過來。“給它們爭取時間!”亞爾曼爵士舉起手中的手杖,旗艦克魯茲號第一個轉向,然後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面旗語:

    改變隊形。

    所有主力艦進入戰列線。

    整個艦隊在最危險的時刻露出了側舷,並釋放出一群群飛馬騎士,克魯茲人的空騎士高舉長槍,怒吼著沖向了飛撲而至的魘蟲群:

    “為了克魯茲!”

    口令聲聲下達。

    船舷一側,燧發槍團已經架起了長長的龍槍,填裝手在幾秒鐘內就完成填裝——旗手將手一揮,一排白煙從克魯茲人的船舷上升起。飛掠而過的魘蟲好像撞上了一面牆,最前面的幾排像是下雨一樣落了下去。

    地面上,兩頭巨龍的迫降引起了一片片驚呼聲。

    銀灣聯軍每一個人心中對於這場大戰都充滿了敬畏,他們明白這將是一場決定整個世界命運的戰爭,每個人都在默默為自己的同胞們祈禱——為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的艦隊與巨龍們祈禱。

    地面上晶簇的進攻暫時停息了,越來越多的晶簇正張開晶狀翼飛向天空中。

    許多人都自發跑上了城頭,注視著天空,他們手中緊攥武器,恨不得也能親身加入這場戰鬥之中。

    可聯軍的指揮官們還沒有下達命令。

    老白狼劍聖勃蘭克看到那兩頭受傷迫降的巨龍,忽然之間從自己的侍從手上抓起大衣,提著寶劍,轉身離開了城牆。一旁的小小馬爾維斯公爵看到這一幕愣了下:“勃蘭克叔叔,您要去哪裡?”

    勃蘭克頭也不回:“時間到了,去戰鬥!”

    馬爾維斯公爵楞在了原地。

    但忽然之間,他下定了決心,快步追了上去:“勃蘭克叔叔,算上我一個!”

    勃蘭克回過頭,看了這傢伙一眼。

    “會死。”

    小馬爾維斯公爵手在自己胸口比劃著:“我知道!”

    勃蘭克這才讚許地點了點頭:“這才像點樣子。”

    兩人走下馬道。

    城牆下,士兵們抬頭看著自己的指揮官,期許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在絞盤的吱吱聲中,沉重的城門緩緩打開。

    人類的騎士早已在城下列陣,年輕的騎士們面色凝重地看著遠處的紫晶海洋,吸了一口氣,各色不一的瞳孔中無一不帶著緊張的光芒。勃蘭克在這些年輕人身側,用劍指了指前方——“準備!”

    騎士們嘩一聲各自拉下金屬面罩,白霧在金屬上凝結成霜。

    第一排,第二排開始加速小跑,經過吊橋。

    長槍如林,旌旗似海。

    勃蘭克在馬上回過頭,看到自己的外孫女已經登上了城頭。

    修女公主神情冷冽,注視著遠處的晶簇海洋——兩頭巨龍已經墜向北方的山丘之上,一片片的晶簇鋪天蓋地地向那個方向飛了過去。

    她舉起手來,大地之書已經解開束縛環繞在她周圍,書頁嘩嘩翻動。

    一個巨大的法陣出現在少女頭頂上。

    晶簇們注意到這個方向的移動,幾種遠程攻擊的晶簇立刻開始轉移火力,但一束束流矢從瑪格達爾身邊飛過,也被一道淡黃色的光網所阻擋。

    少女聲音清脆地開口道:

    “第七章,創造。”

    她的雙手向上一托,在巨大的轟鳴聲當中,方圓數十米石柱一根根從地下升起,騎士們正在小跑加速,而這些岩石台階一級級如同波浪一般平穩地托著他們前進,猶如紫色的海洋中升起了一座橋樑。

    所有撲向這座橋樑的晶簇,立刻被一片明亮的黃色水晶風暴卷得粉碎。

    城牆之上的所有聯軍士兵都驚呆了。

    隨即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的歡呼聲。

    天空中,兩位指揮官看著地面上發生的景象,同時點了點頭——下面的同僚十分不簡單,銀灣聯軍在這個時候的動作正好打在了黃昏大軍將動未動的節點之上,連他們自己看著都覺得難受,更不用說對方。

    現在晶簇大軍首尾不能顧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極大地分擔了他們的壓力。

    既然如此,他們當然不會浪費銀灣聯軍這精彩的助攻——

    戰場之上,哈澤爾人的分艦隊已經接近了極限。

    哈澤爾人打出了最後的信號旗,那個旗語沒有任何含義,只是向自己的同僚們致敬。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那是一面象徵著智慧與勇氣的旗幟——

    兩位指揮官脫下帽子,握在手中,向著那個方向施以注目禮。

    巨龍飛撲而下,將戰場上的蟲群一分為二,使得它們再也追不上那支哈澤爾人的艦隊。克魯茲人與哈澤爾人的主力艦隊正在一輪輪開火,彈幕一刻也不曾停息。

    戰場好像在這一刻靜止了下來。

    那支渺小的艦隊放出了自己最後的空騎士——駕駛著構裝體機甲的騎士們以大無畏的勇氣撞向攔在正前方的蟲群。然後是炫目的閃光,爆炸與震波,形同無數顆太陽同時在天空被點亮了。

    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眼睜睜看著那支艦隊在撕開的口子中,直直插入了那個雲層中的黑球。

    一道訊號同一刻傳遍了整個艦隊。

    一次更大的爆炸產生了。

    那一刻彷彿整個天地都暗了下去,所有人眼中都只剩下一團明亮的光球。光球忽然向四面八方撲來,耀眼的白光鋪天蓋地地籠罩了一切,巨大的轟鳴聲令戰場上所有人都短時間內發生了耳鳴與失聰的現象,因此這個潔白無瑕的世界彷彿變得安靜下來— —

    衝擊波瞬間掃過一切。

    將最靠近的魘蟲群直接氣化成灰。

    氣流波及了巨龍,使得它們不得不分散了陣形,更不用說人類的艦隊,氣浪幾乎將所有人都沖得東倒西歪。但人們很快從甲板上爬起來,看向那個黑球的方向。

    然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天空中那個巨大的黑色球體之上,出現了一個無比龐大的腦袋。

    金屬的巨龍。

    橫亙天地。

    坎德爾貝爾城在它面前,渺小得像是塵埃。

    它冷漠無光的銀色眼球注視著這個世界,半個身軀暴露在黑色球體之外,只有張開的雙翼一半在球內還未伸展出來……

    顯而易見的,那捨命的一擊,打斷了它傳送的過程。

    看著這頭金屬巨龍,龍群沉默了。

    阿洛茲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感情。

    幾曾何時,那曾經是巨龍們的信仰與驕傲——

    龍神巴哈姆特。

    但此刻,它們不得不與自己的過去訣別。

    小母龍強忍住心中的悲痛,高喊道:“不能讓犧牲白白浪費,乘它還沒有出來,我們結陣——只有一次機會!”

    “聽我號令,巨龍們!”

    “超環魔法——龍擊!”

    耀眼的光輝貫穿長空。

    ……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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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幕 神殞

    弦魔法。

    這三個字,代表著自神民時代以來最具有毀滅性的力量。

    以龍語為基礎的咒語體系,越過躁動的元素層與銀白的法則網絡——直接從tiaat法典的最底層抽取力量;而構成它的三大要素,法則,能量與物質,本就是構築這個世界的基礎。

    以法則之弦,重塑能量與魔力的純粹性。這也就是弦之魔法稱呼的由來。

    凡世法術的頂點,是十四環法術,白銀之民將之稱之為禁咒,因為那是法則與元素之力可以達到的極限。但對於神民來說,這樣的力量只不過是這個世界本質的一種次要體現而已。

    宇宙是什麼?

    是維度與能量。

    唯有弦魔法擁有的第十五環,神戰用法術。

    縱使在過去無數時代之中,那光輝璀璨的斬神之劍,也不是每一次都會有施展的機會。

    在這個衰微的時代,這片大陸上只剩下唯一一個使用弦魔法的種族——巨龍。而聖者之戰後,事實上巨龍們早已再難利用環之儀式重現這昔日的輝煌。

    但一切總有轉機。

    那就是利用生命的力量。

    巨大的法陣在一百多頭巨龍身後展開。

    吟唱咒語的龍吟響徹天地之間,空氣共鳴著,一束璀璨的光柱從法陣中貫穿而出。

    縱使跨越了上萬米的距離,但仍舊猶如一道光之長矛,準確插入巴哈姆特的頭顱之中——那光是如此的樸實與無華,以至於近在咫尺的克魯茲人甚至都無法察覺這個法術中任何一絲能量波動。

    但隨艦的人類巫師們看到這一幕時,卻差點瘋了。

    他們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告訴他們,任何魔力都會有衰減,沒有任何一種能量形式可以在不同能量形態下躍遷時,不出現能量損失。

    但這一道奪目的光柱。

    就是完美的能量存在形式,逸散率為零。

    這是不可能存在的魔法。

    卻藉由龍族的弦魔法之手展現於現世。

    所有人都震撼地看著那一道光柱貫穿金屬巨龍的頭顱。巴哈姆特痛苦地哀嚎一聲,高昂起脖子,整個身軀都從黑色的球體之中立了起來,向後倒去。

    但這並不是沒有代價的。

    法陣中的巨龍,正一頭頭化為塵埃,隨風而逝。

    “準備第二次攻擊……”阿洛茲看著自己同族的犧牲,心如刀割,但她卻硬下心腸——為了勝利,連她自己都可以捨棄生命,她高聲提醒自己的同伴們:“不要寄希望於一次攻擊,我們的目標是阻止它降臨這個世界!”

    “阿洛茲……”芙羅法有些擔憂地看著她。

    “我沒關係。”小母龍用力搖了搖頭。

    法陣再一次明亮起來,第二次攻擊正在蓄力。

    但尖叫聲卻打斷了所有人的動作。

    “大家,快看下面!”

    阿洛茲低下頭。

    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極為不可思議的一幕——黑色的球體正在縮小。

    “巴哈姆特呢?”

    所有人都呆住了。

    那頭金屬巨龍,消失了。

    ……

    黑暗深邃的空間中,殘存的星光半熄未滅,散發著本就不多的光輝。從眾神時代的以來的遺骸,靜靜地漂浮在這個空間中,表面披灑著一層淡淡的星輝。

    視野的盡頭,水晶幕牆將整個空間一分為二——一邊是深遠的虛空,一邊是沃恩德散發著熒光的大氣層。

    大地之上,許多地方都閃動著星星點點的火光。

    水晶牆上佈滿了裂痕,不時有小碎片在輕微的響動中從牆上落下,漂浮在空間之中。遠處一排排構裝體分佈在廣闊的天空之上,閃爍著金屬的光澤。

    一聲充滿了仇恨與怨毒的尖嘯忽然令整個空間都震動起來。

    漂浮的殘骸被聲浪推著後退,彼此碰撞。一頭金屬巨龍忽然後退著撞了進來,一側金屬面孔上,從眼眶到下顎的部位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個黑漆漆的空洞——它痛苦地尖叫著,翻滾著,張開的白金翅膀將無數構裝體掃得粉碎。

    它是如此的狂怒,轉身就要再一次撲向那條空間裂縫。

    可正是這個時候,黑暗之中傳來了一聲冷冷的哼聲。

    “巴哈姆特,沒想到在這場戰爭中,你我之間互換了一個身份。”

    這個聲音生生止住了巴哈姆特的動作。它轉動著巨大的頭顱,緩緩向那個方向回過頭,看到一頭猶如山峰般矗立的巨狼正一步步踏著虛空而至,來到它不遠處。

    埃希斯昂起頭顱,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叛……逆……”巴哈姆特發出一串低沉的咆哮:“死……”

    它轉過身,張開雙翼便向埃希斯撲來。

    但埃希斯只稍稍往旁邊一讓,就躲開它的一擊。她眼中閃爍著奇特的光芒,看著這頭自己曾經的宿敵:“黃昏之龍大人,你控制著這些破爛玩具,有意思麼?”

    說著,她揚起爪子一掌拍在金屬巨龍的背後,將它掃飛了出去。一聲巨響,巴哈姆特猶如一顆流星撞上了遠處的水晶牆。

    明明已經處處開裂的水晶牆,在這頭金屬巨龍撞上去的那一刻,卻沒產生一絲一毫的顫動,牆體之上更是連水晶粉末都沒掉下來一絲。

    巨龍顫顫巍巍地爬了起來。但埃希斯怎麼會給它這個機會,一個縱身便飛躍了過去,一腳踏在這頭墮落的龍神的身上。在咔咔擦擦的響聲中,生生將這頭白金巨龍給踩在了水晶牆上。

    巨龍發出一聲憤怒的低吼。

    埃希斯明白,黃昏之龍的意誌已經離開了這具軀殼,現在這頭墮落的龍神只不過是在憑藉本能而戰鬥。她冷哼一聲:“沒有tiaat的法則,看來你連腦子也沒有了。沒有瑪莎的支持,你拿什麼和我戰鬥?”

    金屬巨龍根本聽不明白她的話,瘋狂地掙扎著。

    埃希斯昂起頭來,頸後的銀色毛髮完全立了起來,站在巴哈姆特身上不動分毫。她甚至瞇起狹長眼睛,顯得有些妖嬈地冷笑道:“還在掙扎,你的腦子果然已經是不清醒了——降臨的過程中被打斷,還吃了一發龍擊術,換作是我也不會好受,何況是你這個破爛。”

    說著,她毫不留情地一爪子切了下去,這一爪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於利爪之下連空間都生出一層層的漣漪。這一爪重重地斬在巴哈姆特的脖子上,雖然沒有擊穿法則之力,但仍舊讓它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

    埃希斯不為所動,像是一頭真正的野獸一樣一口咬了下去,金屬巨龍的聲音頓時從一開始的怒吼,逐漸變成了哀求的低鳴。

    但逐漸連哀嚎的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

    埃希斯雙爪踩在它的肩頭上,可以毀滅一切的尖牙終於刺穿了層層法則之力,一口咬在了這頭龍神的脖子上。咔嚓'一聲輕響,巴哈姆特巨大的身體一震,僅剩的一隻水銀眼球微微閃爍了一下,最後漸漸暗淡了下去。

    那是一位神祇的最後時刻。

    雖然有些諷刺——在這場戰爭之中,原本代表著秩序與混沌的雙方,此刻卻調換了位置。

    “看起來秩序再一次獲得了勝利,”埃希斯有些譏諷地自言自語了一句,在確認自己的對手已經徹底死透之後,她才仰起頭,發出一聲悠遠的長嗥。

    幾個時代以來,她終於殺死了這頭該死的爬蟲。

    但卻是代表著瑪莎。

    想到這裡,埃希斯回過頭來,看著遠處那個裹著黑袍的女人。

    蘇菲雅站在一片漂浮的冰晶小行星上,平靜地看著這場戰爭——一場神戰,卻是如此的野蠻與暴力,缺乏應有的美感。但事實上力量超出了一定層次之後,戰鬥其實也就變得簡單而直接起來。

    埃希斯放開巴哈姆特的屍體——巨大的金屬軀體緩緩飛了出去,可以預見未來數百年中,這具殘骸很快就會成為這個寂靜空間的一部分。

    又一位神祇長眠於世。

    “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誠意了,雖然本來我完全可以不殺死它,等重啟了這個世界之後,它本來也應當是我的一部分,”埃希斯開口道:“所以,小女巫,現在輪到你們實現諾言了。”

    蘇菲雅點了點頭。“可以。”她答道,聲音沒有一絲變化。

    少女抬起頭來,目光越過如山巒一般的巨狼,看向遠處的沃恩德。黑暗之中,懸浮於星空中的一排排構裝體,邊緣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她豎起一根手指,比劃了一個符號:

    那是審判會的真知之眼。

    然後是真理會的銜尾之蛇。

    世界樹。

    戰爭之龍提亞馬特。

    蘇菲雅的瞳孔中流淌著綠色的光芒,數據像是瀑布一樣在她眼中一排排落下,隨著她畫出一個個代表著權限的符號——從近到遠,那些星空中的構裝體一排排明亮了起來。

    埃希斯閉上了眼睛。

    她低聲感嘆道:“果然,這才是tiaat法則的全部,不得不說你們真是聰慧啊,竟然能夠構建出如此龐大的體系。那麼等到它們盡歸於我之後,我是否就可以重啟這個世界了?”

    “不能。”蘇菲雅搖了搖頭。

    埃希斯驀然間睜開眼睛,眼神冷得可怕:“為什麼,你們打算出爾反爾?”

    “我們的約定是在所有人都放棄了希望的情況下,你才可以重啟這個世界,”蘇菲雅不卑不亢地答道:“我不反對你接管tiaat的權限,對於新的世界來說,母親究竟是誰,這並不重要——但至少在這個時代,你必須遵照我們的約定。”

    “如果我不同意呢?”埃希斯反問。

    “你沒有權限,”蘇菲雅靜靜地看著她:“終焉的王座,不到最後時刻,你是得不到它的。”

    埃希斯露出雪白的牙齒,眼中閃動著危險的光芒,但蘇菲雅毫無畏懼地抬起頭與她對視。

    “很好,我會遵守約定的!”

    蘇菲雅點了點頭。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埃希斯說道。

    “什麼問題?”

    “我很好奇,你究竟是誰?”埃希斯危險地瞇起狹長的眼睛:“你說你是十三月的傳承者,可我從未聽說過有一支女巫的傳承,比巫后的權限還要高——”

    “這很重要?”

    “當然,這關係到我對你們善意的判斷。”

    蘇菲雅思考了片刻,答道:“你也從未聽說過第十三月有傳承者從存在,埃希斯。”

    埃希斯沉默了下來。

    蘇菲雅這才輕聲繼續說道:“其實我就是第三個實驗者。”

    “第三個實驗者?”

    “在曲面計劃中,羅曼小姐的代表的是與黃昏共存的路,而我代表的則是完全壓制混沌魔力的路。”

    “完全壓制,”埃希斯嗤笑一聲:“那個叫布蘭多年輕人呢?”

    三個計劃不過是為了保證計劃的全面性而已,但蘇菲雅並不和她爭執,只答道:“他和我們都不同,只有瑪莎大人知道關於那個就好。”

    這個回答讓埃希斯皺起了眉頭,追問道:“連你們也不知道?”

    “是的,”蘇菲雅再頷首:“羅曼小姐是真理會的產物,我是審判會的產物,只有布蘭多先生來自於蓋亞意志——蓋亞的意志一直以來都是神民各個機構之中最神秘的存在,只有瑪莎才擁有一切權限。”

    “可我現在就是瑪莎了!”

    “你還不算。”

    埃希斯深吸了一口氣:“說到這個,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蓋亞的四十七顆靈能機械衛星呢,為什麼我剛才沒有感覺到?”

    “你忘了嗎?”蘇菲雅平靜地回答道:“那是你與提亞馬斯小姐的約定,我不負責插手。”

    “哼,原來那就是不朽之物,她竟然想要用如此偉大的一件存在來復活一個凡世之人,真是無法理解你們的愚蠢,”埃希斯冷哼了一聲:“沒關係,我可以等,但你們最好不要耍什麼花招。”

    對她的威脅,蘇菲雅不為所動。

    埃希斯對這個人類少女也有些無奈,她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之後,轉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在蘇菲雅身後,正站著埃希斯的其他幾個女兒,確切的說是四個——寇華姐妹手挽手站在一起,兩姐妹並肩佇立,裝束一黑一白,如同一個模子所刻出來兩個少女,只不過一個冷若堅冰,一個恬靜溫和。

    在後面是阿加莎,一襲黑色喪服,頭戴黑色面紗,看起來像個孀居的女人,不過面淡然如水,好像對什麼都不在意。

    埃希斯最小的女兒在所有人的最後面,仍舊是赤著身子一絲不掛,雪白的赤足踩在金屬的表面上,用一條銀白色的大尾巴將自己包裹起來,歪著頭微笑著露出小尖牙,偶爾動一下長長的銀色耳朵——看起來像狐狸更多過像狼一些。

    她帶著好奇的神色左看右看,最後小聲對黑暗寇華說道:“寇華姐姐,為什麼母親她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黑暗寇華冷哼了一聲,對此並不理會。

    ……

    黑色的球體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好像只是眨眼的一瞬間,坎德貝爾城外又恢復了晴空萬里的景象。

    晶簇正如潮水般退去,魘蟲與巨龍們也失去了目標,在人類的艦隊中亂闖亂撞——但沒有有序的指揮,它們的滅亡也只是時間問題。

    地面上精疲力竭的銀灣聯軍無力再作追趕,許多人都癱坐在地上,看著南方天際正在消失的那道光柱。

    他們已經知道了那裡是埃魯因。

    那是文明的希望所在——

    龐大的艦隊在天空中緩緩轉向改變陣形,越來越多的浮空戰艦開始脫離原本的隊形,加入到追擊的行列之中。

    劫後餘生的人們呆滯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小馬爾維斯公爵臉色蒼白地跪坐在地上,一個明眉皓目的巨龍少女正在為他包紮傷口,不時吃吃地笑著。勃蘭克從遠處的山丘上回過頭來,看到小馬爾維斯這個樣子就忍不住直搖頭——明明是來救人的,結果反倒被要救的人所救了。

    真是丟人。

    但大部分騎士們卻不這麼認為,這些渾身血污的勇士們,大部分人都用崇敬——甚至帶點兒羨慕的眼神看著他們的公爵大人。

    坎德貝爾城的方向的歡呼聲已經遠遠傳了過來。

    當按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音響起時,在這裡的每一個人才意識到,他們已經勝利了。

    是啊。

    勝利——

    瑪格達爾立在城頭,捂著嘴,眼淚已經滾落而下。

    許多人都哭了。

    為絕境逢生而喜悅,為戰鬥中逝去的摯友而悲傷,也為這個被挽回的未來所慶幸。

    那是激動與悲痛并存的淚水。

    哭聲迴盪在風中。

    看那,這便是凡人們的勝利。

    那把改變命運的劍,始終緊緊握在每一個人的手中,永不屈服的精神,正是文明的火焰。

    阿洛茲張開雙翼,讓巨龍之影掠過大地,在天空中巡視著整個戰場。

    但她顯得心緒有些雜亂,臉色微微有些蒼白。

    血脈中一些緊密聯繫的東西,在幾分鐘之前告訴了她一件事——

    巴哈姆特死了。

    黃金之民的時代,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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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6 21:18:4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零八幕 所愛

     玲注視著遠處的人們。

    幾個女孩嘰嘰喳喳地在大道邊的樹林中撿木柴。她們穿著厚厚的棉衣,臉凍得通紅,但歡聲笑語不時遠遠地傳來。

    戰爭在短時間內給予一個國家最大最真實的傷害,就是青壯年人口的減少。埃魯因在短短的三年間經歷了太多的戰火,男人們一批批上了前線,田地間只能看到老人和女人在勞作的身影。

    但縱使在最艱難的時日,人們也不會放棄樂觀的希望。在這一年的冬天,有一百三十多個嬰兒在冷杉領呱呱墜地,對於每一個家庭來說,這些孩子們就像徵著未來。

    遠處的大地,積雪已經消抹了戰爭的痕跡,將一切傷痛與醜惡都埋藏於潔白無瑕的雪下。野草的種子在冰雪覆蓋的土壤下悄然等待著,等待來年的春天,就將這裡變成一片生機盎然的土地。

    生命的頑強,有時候正在於其渺小。

    遠處是瓦爾哈拉挺拔的身影,蒼翠的枝葉即使在冬日也像是一枚翡翠,它紮根於土地之中,緩慢地吸收著地底之下的魔力。天邊一層淡淡的疏云,映襯著有若赤火一般的晚霞。

    “姐姐。”

    玲回過頭去。

    蓮穿了一件黑色的毛皮大衣,金絲鈕扣,毛茸茸的領子將她潔白的臉蛋襯托得格外柔嫩,銀色的髮絲柔順地垂過腦後,攏在風帽裡面。帶她過來的茜,蹲了下來神色溫柔地註視著這個小女孩,用手整了整她的領子,對兩人說道:“我先走了,敏泰城還有很多事,明天我就回來看你們。”

    蓮乖巧地點了點頭。

    “玲,照顧好你妹妹。”

    玲也默然點了一下頭。

    “茜姐姐,我們知道你很忙,”蓮稚聲稚氣地答道:“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謝謝你。”

    茜微笑了一下,紅發映襯著夕陽的余光,她抱著長槍,用手託了托蓮的臉蛋,又有些關切地看了看玲,這才依依不捨地直起身來,一步三回頭地走入了森林之中。臨走之前,還最後回過頭向姐妹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快些回去。

    蓮看著山民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樹林中,小臉上的神色重新變得落寞:“姐姐,我們還要去找媽媽嗎?”

    玲點了點頭。

    “媽媽為什麼會離開我們呢?”蓮問道:“是不是因為我們做錯了什麼事?”

    玲抓住了自己妹妹有些冰冷的手,搖了搖頭。

    蓮低下了頭去。

    遠處,幾個撿柴火的少女已經結伴進了城。

    暮色漸濃,瓦爾哈拉城內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燈火。居民區中,母親們的聲音在呼喚頑皮的孩子們回家,屋頂上炊煙裊裊,偶爾從屋子里傳來一兩句呵斥的聲音,橘黃色的燈光將一個溫馨家庭的剪影灑在道路上,人們都在匆匆回家的路上,而人群之中——一個姐姐堅強地牽著妹妹的手,便構成了這個殘缺家庭的全部。

    遠處,一個女人默默地看著這一幕,一隻手扶著牆壁,手指不知不覺中抓入了磚石之內。

    “為什麼不去見見她們?”

    “你不懂。”提亞馬斯-白淡淡地對自己肩膀上的小人兒說道。

    “我怎麼不懂,”魯特答道:“你不就是害怕嗎?”

    “我是害怕,那又如何?”

    “但你是她們的母親,你知道她們花了多長時間在瑪達拉找你嗎,她們為此吃了多少苦頭,她們只是兩個小女孩,提亞馬斯女士——她們是你的女兒。”魯特不知自己哪來的怒火,但他只覺得自己無法無動於衷。

    “我終究要離開。”

    “多偉大啊,終究要離開,我知道你要去幹什麼,不就是那頭母狼嗎?”魯特說道:“可既然要離開,為什麼又來到這裡?終究還是想要見自己的女兒們一面不是嗎,可你見到了她們,她們卻沒見到你。”

    妖精王子回過頭,看著這個女人:“連面對消亡都無所畏懼,到頭來卻害怕面對自己的女兒嗎?”

    提亞馬斯銀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微微的動容。

    她也回過頭,看著這個小傢伙:“和布蘭多那傢伙在一起才沒多久,你就學會那傢伙的能說會道了?”

    “不是看在曾經並肩戰鬥過的份上,我才懶得管你。”魯特哼了一聲,極為不滿地別過頭。

    風越來越冷了。

    天空開始飄雪。

    這雪好像是要埋葬這個世界一般,鵝毛大小的雪花,將世界染成一片白色。

    玲轉動鑰匙拉開門,剛要踮起腳尖去點亮門邊的掛燈——但她忽然停了下來,愕然地看著門內明亮的燈火。幼小的銀色的眸子裡,忽然閃動著錯愕的光芒,一絲疑惑與一絲害怕,她忽然後退一步,轉身就要跑下樓梯,但卻與自己的妹妹撞在了一起。

    提亞馬斯何嘗不能明白那個眼神的含義。

    那是多麼深沉的愛,又是多麼深沉的恨。

    她心如刀絞,已經先一步來到自己的兩個女兒身邊,一把將她們擁入了懷中。蓮完全呆住了,而玲掙扎了一下,這個堅強的小姑娘,連面對飢餓與寒冷也一聲不吭,這時卻哇一聲哭了出來,她的哭聲是如此的淒慘,以至於連左領右舍都打開門來探望。

    當這些人們看到提亞馬斯時,忽然明白了什麼,因為茜的叮囑,他們早知道這對姐妹的來歷。年長的人的目光有些溫柔地落在兩姐妹身上,為她們而開心,有些幾個女人還抹了眼淚。

    亡靈無法流淚。

    但提亞馬斯白卻感到心中微微的溫度。

    她只能低聲的喃喃自語。

    “對不起,對不起……”

    ……

    清晨微曦,枝頭的冰晶尚未融化。柔軟的雪無聲地落在地上,昏暗的樹冠中,偶有留鳥撲簌簌離開樹冠的聲音。

    寒風中站著幾人。

    提亞馬斯目光留戀地看著自己的兩個女兒,三天的時光好像是轉瞬而過,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便已經到了離別的時刻。她多麼想再多停留片刻,可有一些事情,注定不能由她所決定。

    玲和蓮靜靜立在火爪蜥蜴人領主羅帕爾的身邊,像是兩個精緻的娃娃。蓮一刻也不停地流著淚,而玲則顯得堅強得多,她死死抿著嘴唇,緊緊地握著自己妹妹的手,用倔強的目光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提亞馬斯強忍住心中的不捨,收回目光,對面前的茜說道:“這些日子以來謝謝你們了,幫我告訴布蘭多,我欠他一個人情,我會給他一個驚喜的。 ”

    “非得要離開不可嗎?”茜站在雪中,有些不忍心地問道。

    “茜,你是個好姑娘,“提亞馬斯看著這個心軟的少女:”我很慶幸我的女兒們能遇到你與布蘭多,我可以將她們委託給你嗎?”

    茜搖了搖頭:“可她們需要的是自己的母親,提亞馬斯女士。”

    提亞馬斯勉強笑了一下,神情十分苦澀:“時至今日,我最後悔的是自己當初的偏執與狹隘,如果時光可以重來,我一定會小心珍惜我曾經所擁有的一切。可惜已經太晚了,我選擇了走上這條路,如今它再也容不得我回頭,而今我只希望我所選擇的路,能夠贖回我的罪孽。”

    茜垂下眼瞼,睫毛微微顫抖著,她感到心中十分難受。

    她深吸了一口氣,明白自己不能改變什麼,才點了點頭道:“我會的,提亞馬斯女士,我會把玲和蓮當作自己的妹妹一樣照顧她們的。”

    “謝謝你,茜,”提亞馬斯吐了一口氣,水汽結成白霧,令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在冷杉領的這三天,是我一生當中最美好的三天,我會永遠記住這段日子,記住我的女兒們——她們將和我不一樣,她們的未來一定與我不同。”

    她後退一步。

    最後看了自己的女兒們一眼。

    “努力活著回來吧,”魯特忽然開口道:“埃希斯與黃昏沒那麼可怕,沒有什麼是無法解決的,至少我們要心存希望,提亞馬斯女士。”

    但提亞馬斯並沒有回答。她決然地轉過身,只留給眾人一抹斗篷的青影,茜看到她在樹林邊緣猶豫了一刻,但轉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蓮終於忍不住將頭埋在姐姐的胸口,小聲綴泣著。

    玲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茜走到兩姐妹跟前,心中帶著無窮的憐意地伸出手,撫上姐姐冰冷的臉頰,她總能在這個有些冷漠的少女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手心傳遞著溫度,山民少女柔聲說道:“從今往後,我們就是家人了。”

    玲抬起頭來看著她。

    銀色的眸子裡閃動著淚花的光芒。

    “可以嗎?”茜溫柔地問道。

    玲咬著唇,點了點頭。

    ……

    數不清的鐵人匯聚成幾條洪流,在夜幕下穿行在山林之中。

    幾座山丘上不時閃現過傳送門的光芒,越來越多的銀袍法師正顯露身形。天空之上,成群結隊的石像鬼正向西方飛去,在不同的高度,擺開數個集群方陣。鐵人走過之後,是精怪的大軍,再後面是數量稀少的六臂蛇魔督軍與從低空呼嘯而過的風靈。

    最後,大地震動起來,山林中出現了巨像的身影,這些龐然大物一搖一擺地行走在山谷之中,幾乎與最低矮的山丘齊高。

    德爾菲恩在附近一座山頭上默默地註視著這支大軍。

    前方就是班西亞,但班西亞人已經為九鳳的大軍擊敗——兩隻軍隊匯合之後,便只剩下薩薩爾德人了。

    “我沒想過你們也會來。”她回過頭,對凰火與房奇說道。好奇地看著兩個人:“鬼車和玉鳳家族已經和好了嗎?”

    “還有一些摩擦,但大家都同意聯手對抗黃昏。”凰火輕聲答道:“這是數百年來,九鳳九個家族唯一一次站在一起契機,這得要感謝房奇先生。”

    德爾菲恩看向房奇。

    “我說服了長老們,重新回歸九鳳,”房奇沉默了片刻之後,開口說道:“雖然有一些阻力,但我更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宰相千金知道肯定不止是有一些阻力那麼簡單,注定只有經歷過一些事才能讓人在如此短時間內成長起來——殺了不少人吧,她微微嘆了一口氣。

    在這樣一個時代,若是無法改變時代,便注定被時代所改變,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三個人之間都有些沉默。

    每個人都在思考著這樣一個問題,在這場戰爭之中,人們究竟會失去一些什麼,而又將得到什麼?

    身後的灌木叢中傳來響動,響動驚動了三人,他們回過頭去,看到銀龍女士從樹林裡走了出來。

    密絲瑞爾的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狀態不太好。

    “怎麼了?”德爾菲恩知道應該是龍族那邊的事情。

    “巴哈姆特大人死了,”密絲瑞爾答道:“這場戰爭之後,龍族可能回離開這片大陸,我是來向你們道別的——”

    德爾菲恩微微張了張口。

    這個心中只有野心的少女,此刻心中卻微微感到了一些異樣的感情。

    ……

    月光灑在林地之中。

    站在水池邊的梅蒂莎忽然心有所感,當她看清水中那張面孔,身體忽然僵住了。

    她幾乎是有些顫抖地轉過身,看著那個出現在自己身後的人。

    青灰色的斗篷之下,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神似的面孔,聖潔而冷漠,銀色的眸子默默地看著她,神情始終是如此的淡然,彷彿帶著一絲天生的傲意;而幾曾何時,這張面容的主人曾經是她最憧憬的那個人,她心目中最神聖的影子,她的長姐,帝國的大公主。

    那是一個縈繞在她心頭千年的疑問。

    為什麼——?

    “姐……姐姐?”精靈小公主的聲音有些哆嗦。

    “梅蒂莎。”

    “真的是你嗎……?”

    “是我,再離開之前,我只想來看看你,布蘭多應該告訴你了的吧,”提亞馬斯的神情有些落寞:“本來我找到了不朽之物,可沒想到原來你已經不需要了……”

    梅蒂莎咬在了嘴唇。

    但她眼中閃爍著失望的光芒,輕輕搖了搖頭:“我要的不是這個,姐姐,你知道的。”

    但提亞馬斯沒有回答。

    片刻的沉默之後,梅蒂莎又輕聲問道:“在冷杉領時,那一夜,那個人是不是你。”

    “是。”

    “為什麼?”

    “埃魯因太弱小了,我不希望看著你和一些人類一起陪葬。”

    “你忽然關心起我來了嗎?”梅蒂莎的聲音忽然激動了起來:“可在那個時候,為什麼你又沒有出手?回答我,姐姐,你是不知情,對嗎?”

    “不,我收到了你的信箋。”

    梅蒂莎柔弱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她們說的是真的?”

    提亞馬斯點了點頭。

    “——可為什麼?”梅蒂莎終於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她幾乎是少有地失了態,聲嘶力竭地吼道:“我是那麼的愛你,姐姐,你難道不知道嗎?”

    提亞馬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自己的妹妹——她是如此的優秀,如此的才華橫溢,在那個時代,她身上的光芒壓過了他們每一個人。可此刻,白只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對不起,梅蒂莎……”

    精靈小公主捂著臉,跪了下去,痛哭失聲。

    一千年的疑問,終於有了答案。

    雖然心中早有懷疑,可是她單方面不願相信是自己最崇敬的姐姐親手斷送了自己的性命。若這一切只是一個夢境,那麼它一定是個最為可怕的噩夢。

    “我要走了,梅蒂莎。”提亞馬斯看著自己的妹妹,開口說道:“看到你擺脫了受詛咒的命運,我很欣慰。”

    “我恨你,”梅蒂莎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這個女人:“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姐姐?”

    “對不起,梅蒂莎。”

    “我要的不是對不起!”小公主幾乎是喊了出來:“你以為你找到不朽之物,就可以彌補這一千年來所造成的過失嗎,姐姐?”

    提亞馬斯默默地看著自己的妹妹,想開口,卻說不出一個字。

    “請留下來,姐姐,如果你想要彌補我的話——”

    看著淚流滿面的妹妹,有那麼一瞬間,提亞馬斯心中幾乎產生了不顧一切的動搖。一千年,一千年的時光在她心中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記。

    她輕輕走到梅蒂莎身邊,擁住自己的妹妹,輕聲在耳邊說道:“梅蒂莎,對不起,嫉妒蒙蔽了我的心靈,而今讓我追悔莫及,但至少我還沒有永遠失去你——”

    “……如果一切都可以回到過去,我多麼希望自己能還能有那個世界上最有優秀的妹妹。”

    “姐姐……”梅蒂莎嗚咽著說道:“你還擁有著她……”

    提亞馬斯溫柔地用指尖擦拭去她的淚水。

    但她最終卻搖了搖頭:“可我醒悟得太晚了,梅蒂莎,已經沒有了回頭的餘地……”

    “可為什麼?”梅蒂莎斷斷續續地問道:“留下不就好了嗎,沒有任何人會傷害你,我會懇求領主大人保護你。”

    “不為什麼,”提亞馬斯用手撫摸著她腦後銀色的長發,“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梅蒂莎,雖然他的確是一個好男人……”

    “但我選擇離開,”她柔聲答道:“是因為我愛你。”

    當我醒悟,

    我仍舊愛著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

    我選擇離開,

    因為那道路的盡頭,

    將是一切的希望。

    那是一首詩,在黑暗之中雋永。

    ……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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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7 20:34:4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零九幕 時代的終結(上)

    拉塔基的高塔之尖,一隻抽象的黑色眼睛被描繪在石壁之上。全知之眼——既是紅袍巫師的象徵,本身也代表著一件極為強大的神器。

    它曾經是薩薩爾德同盟的驕傲。但此時此刻,卻注視著塔拉基的陷落。

    城市正在熊熊燃燒,巫師們的聖殿——巫師拱頂正發出悲鳴,承重的石柱在高溫下崩裂,整座雄偉的建築正在坍塌,發出巨大的轟鳴。向更遠的方向看去,全城濃煙滾滾,並仍不時有爆炸的閃光與轟鳴遠遠傳來。

    戰鬥已經蔓延到了整座城市大多數區域。天空中分屬不同勢力的石像鬼彼此廝殺,風靈與風元素在低空域呼嘯而過,在數條由雪白大理石鋪設的大街上,原本精美的綠化帶與市政施設而今早已不復存在,地面也佈滿了燒焦的斑紋,身體表面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鐵人們正排列成排。在它們身後,大精怪們依次擊發了手中的燧發槍,一排白煙冒出,這些膽小的生物立刻向後一哄而散。

    大軍背後,揮舞著六把寒光閃閃彎刀的高大蛇魔正在督戰,將所有敢經過她的精怪一刀剁下頭顱。

    從天空中俯瞰,薩薩爾德人正在逐步後退,防線越縮越小——最後集中在至高廣場等寥寥幾片區域。身後便是薩薩爾德人的最後要塞,全知之塔,他們退無可退。

    確切的說,薩薩爾德人已經失去了一切。

    失敗早已註定。

    薩薩爾德人曾經是是布加人中的貴族,是統治者,是奧奇杜學者們的直系傳人,是知識聖殿的守護者;可這些輝煌都早已過去,天青之槍擊穿蒼穹之後,凡人的時代到來了,薩薩爾德人也落入了塵埃,更多的出身平凡的英雄湧現了出來,最終形成了今天十二座白銀城邦的格局。

    七比三,勝負早已預定。

    貴族精英的時代,此刻埋葬在了歷史的塵埃之中。

    薩薩爾德人還能夠苦苦支撐,只不過所羅門、洛加爾、羅安、阿卡斯、阿佳妮與奧瑟坦還沒有出手。這六位巫師領袖分別是不同領域的佼佼者,他們在猶如閃耀的星辰一般升起的年代各自是他們那個時代的傳奇,每一個名字,都在沃恩德的歷史上譜寫下不朽的史詩。

    巫師之王,所羅門,號稱圖門的時代之後最強大的巫師。

    洛加爾,刀鋒領主,不但符文魔法登峰造極,而且一手締造了工匠巫師的輝煌。

    羅安,祕境律行者的首領,聖者之戰的主導者。

    還要阿佳妮與阿卡斯,時間與空間的雙聖,尤其是後者,星月之塔的創建者,不但精通空間法術,更是預言法術學派的佼佼者。

    每一個名字,都皎若星辰,閃耀歷史。

    他們沒有出手,不是因為有所顧忌,只是因為不忍心。男巫之王羅薩德爾已經死在了托尼格爾,翼獅城已經名存實亡,這個紅藍聯盟事實上已去其一;剩下的十一座城邦中,再摧毀了風暴王座與拉塔基,布加人還是過去那個布加人,白銀城邦還是過去那個白銀城邦嗎?

    那是傳承了數千年甚至上萬年的驕傲,是否真的要在他們手上殞落?

    至高廣場上,風暴女王奧拉特絲用冷淡的銀色眼眸注視著天空——天空空無一物,但她明白,她的那些老對手們,正透過虛空觀察著這座城市的一舉一動。

    成片成片的閃電從她指尖射出,形同風暴一般從布加人的軍隊中犁過,鐵人東倒西歪,精怪們也被化為焦炭,憤怒的風靈尖嘯著向她撲來,但同樣被閃電束撕成粉碎——這位巫師領袖手中的閃電,甚至可以刺入虛空之中。

    地面顫震著,一頭巨像舉起拳頭向她揮來,但奧拉特絲只伸出一根手指,在這巨大的戰爭兵器拳頭上輕輕一點,無數電火花從它的各處關節中飛濺而出,巨像就像是失去了支撐一樣向前轟然倒地。

    “膽小鬼們,你們就想用這些垃圾來對付我?”奧拉特絲向著天空喊道:“難道你們指望它們能耗盡我的法力,好叫我在你們這些懦夫面前低頭?”

    交戰的雙方都是同僚,對彼此的戰爭兵器的弱點了若指掌,更不用說奧拉特絲施展元素法術,號稱圖門之後元素暴君最有力的繼承者——眼前的一切正證明傳聞所言非虛。只不過這位風暴女王更擅長元素法術的變種,閃電與風暴法術。

    她舉起右手,讓無數閃電釋放向空中,閃電沒入雲層之後,又折射回地面,形同暴雨一般落下,將幾條街區化為灰燼。“別妄想了!想要打到我,就出來堂堂正正一戰,藏頭露尾的老傢伙們,你們敢嗎?”

    虛空中,銀焰圖拉曼上前一步,但被人擋在了面前。時間領主阿佳妮用銀色的眸子看著他,搖了搖頭。

    “我敢”一個聲音遠遠地傳來。

    奧拉特絲抬起頭,看到一道金色的烈焰撲面而至。

    來者正是凰火。

    她像是一道跳躍的火焰,每一次轉折都跨越上千米的距離——幾個落地之間,便經過了數個街區,只在人們眼中留下一道金紅色的殘影。

    九鳳手套上的火焰玉玦閃閃發光,她長發飛揚,翡翠一樣的雙眸中蘊著一道耀眼的金焰,個頭比離開布蘭多時又長高了幾分,雪白的武裝服之下,未來那雙修長的雙腿已經初現雛形。

    一拳,隔著數千米的距離,火焰像是點燃了一切,一隻火鳳清嘯著展翅飛出,席捲了整個廣場撲向奧拉特絲。

    奧拉特絲冷哼一聲,根本沒把這個小女孩放在眼中,隨手一揮,便將這頭火鳳打得四分五裂。她銀色的眼眸中光芒四射,纖細的手指微微向上一坨,一片陰影便浮現在拉塔基上空。

    那是一座橫亙數里的冰山。

    它竟倒懸在天空中,這位風暴女王五指一轉,向下輕輕一按,冰山中便傳來雷鳴一般的轟響。那龐然大物竟四分五裂,如同雪崩一般向下壓來。

    冰川還未至,寒意已先襲來。彷彿整個天空都崩塌下來,抬頭便可見天崩地裂的景象。

    但凰火不閃不避,也沒看她有什麼動作,一張銀色光網便出現在了她頭頂上。

    光網由二十三根縱橫交錯的銀線構成,由南向北依次浮現,寬幅與冰山剛好一致。冰川落下時,與銀網重重撞在一起,構成網絡的銀線微微向下彎曲,但冰山已經粉身碎骨,化為一片冰雨灑落而下。

    嘩嘩大半個拉塔基城都下起了暴雨,還夾雜著冰雹,洪水洶湧而至,將許多街區衝了個一干二淨。

    奧拉特絲微微一愣,抬起頭,才看到不遠處一座尖塔上,一頭銀龍正在主持這個法術。不過密絲瑞爾同樣臉色蒼白,巨龍在一位布加人的巫師領袖面前,同樣不過是微末的存在。

    不過密絲瑞爾女士身後還有人,房奇背著一個巨大的盒子出現在了那裡。只見他解下背後的劍匣,將之立在地面上,低吼一聲:“玉瓏,出匣!”

    一道青光透過劍匣飛出,直沖天際。

    整個拉塔基城的人都看到了那道青色的光柱,當光柱向上沒入雲端之後,翡翠一般的光華蕩漾開來,這光暈的中央,是一把極具九鳳風格的青玉之劍。

    奧拉特絲雖然沒有在羅薩林見過玉瓏聖劍發威的樣子,但她對於魔力的判斷只會比布蘭多這個半吊子劍士更加敏銳,銀色的眸子微微一縮,立刻感覺到了對方對自己的威脅。

    她舉起手來,銀色的長發無風自動,便要施展強力法術將劍擊落,但銀色符文還未浮現——燃燒著金色烈焰的拳頭便已經來到她面前。

    凰火到了。

    奧拉特絲氣得尖叫一聲,只得放棄了手上的法術,同時左手上十二個銀色紋身同時亮起,反手一爪擊碎了凰火身後巨大的青鳳之影。

    “玉鳳法師——”風暴女王的聲音充滿了憤怒:“但那也不管用!”

    凰火一言不發。

    瞳孔已經完全青玉化,彷彿非人的存在,若是布蘭多看到她此刻的樣子,一定會記起歷史上那個九鳳的女王。

    火焰——

    乃是這世間最狂暴的力量。

    一拳被化解,馬上又是一腿揮出,猶如利斧一劈直下,漫天的金色烈焰。

    奧拉特絲冷笑一聲,一道風刃從她手上揮出,那幾乎已是一條旋轉的暴風,彷彿巨龍的尾巴,重重地抽在凰火的身上。就像是砲彈一樣將凰火抽飛了出去,撞入附近一片建築中,一片建築倒塌的脆響,那個方向塵土飛揚。

    “該死的凡人,”她嘀咕一聲,面色凝重地抬起頭來。

    天空中的玉瓏聖劍已經蓄力完畢。

    一條半透明的巨型青龍從劍身中飛撲而出,直撲向地面上的風暴女王,幾千米的距離,只不過是它動動身體的距離。青龍在半空中發出一聲咆哮,一爪向奧拉特絲揮來。

    奧拉特絲頭一次在戰鬥變了臉色。

    她並沒有把玉瓏聖劍的那個凡人主人放在眼裡,但這把聖劍本身的力量卻不可小覷,那毫無疑問是上古聖物,就像是天青之槍這樣的存在— —有幾人可以毫髮無損地接它全力一擊?

    這位風暴女王雙手交錯,飛快地咒誦魔力文字,一層層網格狀的光幕在她身邊展開,從前往後一共六層。但第七層防禦還沒來得及浮現出,便被青龍之爪一爪切開,鋒利的爪子連續切開六層光網毫無停滯,重重地掃在她身上。

    奧拉特絲慘叫一聲,飛了出去。

    她撞上了拉塔基的全知尖塔,幾乎感到渾身的骨頭都要全部斷裂了,血也從額頭上流了下來——要不是法則的力量還庇護著她的軀體,這一擊就足以要命。

    奧拉特絲終於感到了生命威脅,銀色的眸子裡閃過一道寒光——她可沒想過,自己會死在凡人的手上。

    一道恐怖的波紋掃過整個拉塔基城。

    奧拉特絲向前一步,閃電束甚至擊穿了她腳下的石板地面,磅礴的魔力不可抑制地逸散了出來,頃刻之間便掀翻了半個廣場。

    這位巫師女王便在這場風暴的中心。

    她抬起頭,銀光閃爍的眼眸緊盯著天空中那把聖劍。

    但正是這個時候,從廢墟中爬起來的凰火咬緊牙關再一次撲了過來。“別沒完沒了!”奧拉特絲終於被這個來自九鳳的小姑娘激怒了。

    圖拉曼終於忍不住了,他伸手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阿佳妮,一道光門便出現在了身前。

    “奧瑟坦,那不過只是奧拉特絲而已,我們的敵人是黑里揚諾夫。”時間領主阿佳妮忍不住開口道。

    但圖拉曼搖了搖頭:“還有你們,不是麼?”

    說罷,他從光門中跨步而入。

    虛空之中幾人一言不發,只互相看了一眼。每個人心中都在思考,思考同一個問題——這場戰爭之後,工匠巫師又該何去何從呢?

    在奧拉特絲的狂怒之下,空間正在沸騰。

    整個拉塔基城市之中,重力好像在一刻忽然消失了,碎石砂礫在地上震動著,然後緩緩漂浮起來。然後是較大一些的物甚,破碎的石板、公共設施、樹木……

    最後正在交戰之中的鐵人,也紛紛手舞足蹈地飛了起來,飛上半空。

    在一片咔咔嚓擦的轟鳴聲中,一座正在烈焰中燃燒的橋樑忽然斷裂了,但斷裂的部分並未落入水中,而是搖晃著懸浮了起來,緩緩升空。

    更多的建築的殘骸,也在這一刻呈現出同樣的狀態。

    巫師聖殿的拱頂。

    斷裂的尖塔。

    真個拉塔基城,彷彿都陷入了一種失重的狀態。

    連火焰都在空氣中漂浮著,形成雲層一般的形狀。而金紅色的雲層之中,閃電正彼此交織,蘊含著無窮力量的電束好像徹底擊穿了空氣,讓整個拉塔基城都成為了一個超導體。

    空氣嗡嗡震鳴著,就像是地震之前的水面,佈滿了密集的波紋。

    些街區,受不了這高頻音波的大精怪正捂著耳朵怪叫著四散逃跑,或者被自己的同伴撞下台階,鐵人一具具失去了魔力,化作散落的金屬部件哐噹噹落在地面上,然後又為無形的力量托起,飛上天空。

    天空中佈滿了高低不一懸浮的雜物。

    奧拉特絲的雙眸已經完全化為了銀白色,一束束閃電從她腳下升起,順著她的身體延伸向頭頂,再經由猶如美杜莎的蛇發一般舞動的銀髮四散入空氣之中;這位風暴女王昂起頭,她頭頂上烏雲正在匯聚,很快拉塔基城的天空徹底暗了下來。

    她看向凰火,只說了一個字:“滾——!”

    一道光斑從空間中憑空閃現,凰火就像是被一個球形閃電擊中當場一般,淒厲地慘叫一聲,再一次倒飛了出去。

    只不過這一次,圖拉曼從銀色的光門中走出,一手托住了她的後背。

    但奧拉特絲根本看都沒有看這個方向一眼,她手一伸,一道蜿蜒的雷霆向著天空中的玉瓏聖劍刺去。半空中的青龍咆哮著試圖阻擋,但雷霆竟在空中繞了一個大圈——一道銀亮的電弧,擊穿了上萬米的距離,那是光與電的速度——青龍將將來得及轉身,電弧便已經落到了聖劍身上。

    所幸的是,青玉之劍上浮現出湛湛青芒,擋下了這條電弧。

    地面之上,房奇一口血箭噴出,在他面前劍匣已發出悲鳴之聲,他明白自己已經到了極限,連忙用手在劍匣上一按。下一刻一道青光從雲層上直落而下,收入了劍匣之中。

    但三人的合擊,此刻便宣告失敗。

    房奇臉色慘白地看著遠處的密絲瑞爾,銀龍女士亦是一臉無可奈何的神色。雖然他們已經盡量高估一位巫師首領的實力,但沒想到對方的力量遠比想像的更可怕。

    這還只是風暴女王奧拉特絲而已。而與所羅門、威廉平起平坐,號稱布加人三巨頭的黑里揚諾夫會如何?

    這就是凡人與白銀之民的差距麼……

    一扇扇光門在拉塔基城昏暗的天空中打開,所羅門、洛加爾、羅安、阿卡斯、阿佳妮等人依次走出,懸浮在半空中,注視著地上的奧拉特絲。

    而奧拉特絲也看到了這些人。

    確切的說,她的眼中只有所羅門。

    這位風暴女王冷笑了一聲:“終於捨得出來了?所羅門,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結果?翼獅城已經滅亡了,薩薩爾德人的消亡也就在今天而已,但那又如何,你們只需要記住一點,是布加人自己摧毀了自己——”

    “來吧,所羅門,讓我看看你巫師之王的真正實力。讓我看看你們這些膽小鬼們的魄力,你們不是要消滅薩薩德爾人麼,為什麼又不敢動手了?”

    所羅門剛要搭話。

    但忽然之間他停了下來,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抬起頭來,但天空中毫無異樣——

    只有一個人。

    一個穿著伯爵大衣,背著長劍的年輕人。

    狂風在烏雲之下呼嘯著,他長發飛揚,眼神冰冷地註視著奧特拉絲,面無表情。

    只用平穩、淡然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

    “奧拉特絲,他們不敢,但我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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