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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緋炎】琥珀之劍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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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19:56: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二十幕 何謂美好

    狹小的房間內瀰漫著名為凝重的氣息,黑暗中只有一張圓桌,一枚水晶散發著黯淡的熒光,映照出幾張蒼白的臉孔。天花板上閃爍著一個不斷變換形狀的銀色法陣,像是水銀一樣的物體從法陣之中滲透出來,蠕動著填滿了房間四壁的每一個角落——這裡是深達幾十米的地下,空氣渾濁得近乎停止流動。

    布蘭多抬起頭來,看了在場的眾人一眼——矮人王卡里芬,法恩贊騎士團大團長,所羅門,安蒂緹娜,伊斯多維爾,亞魯塔,奈爾王子,大德魯伊與大聖座瓦拉。

    在確認了其他人已經準備就緒之後,他才將五塊灰褐色的石片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放在眾人面前的桌面上。

    就在這一刻,天花板上的水銀蠕動了起來,像是截斷了空間中的某種信息;但也可能是因為黃昏之龍早已不在意這個小小的信標,無論如何,在法坦港布蘭多曾親身感受過的那恐怖的威壓並沒有在這地下再一次出現。

    每個人都下意識抬了一下頭,看著天花板上,那就像是一種錯覺,但也足以令人感到不安。

    “繼續吧。”伊斯多維爾說道。

    布蘭多點了點頭,在黑暗中但他也可以清晰地視物,雙手小心翼翼地將五塊石片在桌面上彼此契合在一起。而當這幾枚普普通通的石片第一次被放在一起的時候,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黑暗中出現了一團急劇擴散的熒光。

    組合在一起的石片們懸浮了起來,竟形成了一塊沙盤,沙盤上鐫刻著山川河流的走向,還有青綠色的森林,那是一片陌生的土地,但又令人感到有些眼熟。哈魯澤在桌子邊上輕輕吸了一口氣,銀色的眸子裡倒映著黑暗中的那團光,他小聲驚嘆道:“埃魯因!”

    “確切的說,是某個時代的埃魯因。”布蘭多指向讓德內爾的方向說道:“這裡還是一個湖泊,瓦倫登還是一片海灣,這至少是死霜森林形成的年代之前的埃魯因。”

    “看信風之環!”

    “是瓦爾哈拉嗎!”亞魯塔問道。

    “不,那是世界樹。”布蘭多忽然想起在信風之環內見過的那棵參天巨木。

    法恩贊騎士團的大團長問道:“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這是一個信標,”所羅門答道:“這就是安蒂緹娜小姐的父親所畢生尋找那件東西,數百年來不知有多少無名的英雄為之而犧牲,所幸的是他們所做的一切讓這枚信標又回到了我們的手中。”

    “它是……?”

    “通往終焉王座的地圖。”

    一片竊竊私語、議論紛紛的聲音,矮人王卡里芬幾度拿起自己的戰鎚,而又放下,顯得有些激動難耐——那畢竟是凡世唯一的希望。

    而黑暗中,安蒂緹娜默默地站在一旁,眸子深處倒映著這團熒光,她手有些蒼白,緊緊絞著自己的衣角。布蘭多看了她一眼,問道:“沒事嗎?”

    幕僚小姐搖了搖頭。

    “不用勉強自己,安蒂緹娜。”

    “我很好,領主大人,謝謝您的關心。”

    其他人認出這位英雄的後人,各自起身,向她行禮。安蒂緹娜一言不發,但眼中閃動著沉沉的亮光,因為這就是她父親所做的一切,拋棄了妻女,甚至丟掉了自己的性命,但這一刻她心中竟隱約為那個男人感到驕傲。

    熒熒的光芒從沙盤上升起,最後形成七道光柱,七道光柱懸浮在埃魯因的上空。布蘭多注視著那些光柱,驀然之間回憶起了一些什麼,那是林中的麋鹿,散發著聖白的光輝,它驕傲地昂著頭,站在月下注視著他們與難民們。

    “那是雄鹿丘陵。”

    芙蕾雅眼中同樣閃動著明亮的光輝,她抬起頭來激動地說道:“布蘭多,我記得我們去過那個地方!”

    布蘭多點了點頭。

    金炎之眠,妖精鄉,聖者之遺——

    ……

    嘩啦,嘩啦,迷霧中傳來散疏的腳步聲。幾個人影分開茫茫的霧氣,從身上的裝束來看這些人應當是來自於卡拉甦的高地騎士,但高地騎士已經接受整編成為王國新南方軍團的一部分,沒有命令的情況下他們很少會離開駐地,又怎麼會到數百里之外的布契來呢?

    “在這裡!”忽然之間有人喊道。

    騎士們聚集過去,有些敬畏地仰望著霧氣中矗立的兩座巨像——手持長矛的巨像高聳入峭壁之巔,目光平視前方,與五年之前布蘭多第一次看到它們時並無變化,彷彿歲月並不能在這些巨石上留下刻痕。它們無聲凝望,目光彷若早已穿透了歷史的長河,在過去的某一個節點,看到了眼下這一刻的來臨。

    十七名騎士結隊進入了峽谷之中。

    峽谷中的霧氣已經消散了許多,山丘之上那棵孤零零的金蘋果樹,仍舊佇立於亂石之中。當看到那棵樹時,騎士們都興奮起來——這是五年以來雄鹿丘陵聖者之遺的第一次重現,而它和炎之王陛下的描述中果然一無二致。

    他們對比著山丘上那棵孤零零的樹,沿著地圖上所描述的方位前進,沒多時便看到兩塊交錯在一起的巨岩。看到這裡,騎士們皆露出了然的目光,依次矮身鑽入巨岩下方。他們來到巨岩的另一面——山壁上一人高的位置,留下了一個拇指大小的孔洞——五年的光陰也沒在孔洞上留下任何印記,甚至連擦痕都還光鮮如新,彷彿一切還停留在阿洛茲親手射出箭的那一刻。

    然而歲月流逝,當年曾經過這裡的四人而今也早已改變。一個懵懂想要改變這個王國的年輕人、一個來自於布契鄉下的鄉野少女、一位刁蠻任性不願意承擔責任的金龍公主、一位沉默寡言彷彿與世無爭的銀龍少女。那維繫於枝頭的妖精果實,傳說之中的純金蘋果,彷彿經過數人之手,真正改變了每一個人的命運。

    只不過那些歷史的秘密,而今也已隱藏於茫茫的迷霧之下。

    騎士們看也不看那處箭痕一眼,徑自向前走去,沒多久,便有人在前面發出一聲歡呼。前面的騎士停下來搬開散亂的碎石,露出下面一個方形的鐵盒——他們打開盒子,便看到了沉睡其中的石板。

    為首的騎士只看了那石板一眼,立刻重新關上盒子,回身對所有人說道:“東西已經找到了,馬上去通知炎之王陛下。”

    來自雄鹿丘陵的傳訊穿越了崇山與密林,通過一個又一個節點,沿著夏布利的群山,翻過格拉哈爾山脈,化作一段魔法的符號,最後飄入敏泰平原南方的冷杉堡,從一扇窗戶之中,鑽入一枚安置在金屬平台上的深紅色的棱形水晶內。

    水晶變得明亮了起來,片刻之後,便有一隻纖細的手將它拿了起來。

    尼玫西絲靜靜地看著水晶柱中明暗不一的神秘符號,一個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尼玫西絲,什麼地方的傳訊?”女騎士放下水晶,回過頭去看著不遠處書桌邊上那張與自己近乎一模一樣的臉龐,心中微微有些溫柔之意。

    “聖者之遺在雄鹿丘陵再現了,”她古板的聲音答道:“高地騎士們找到了那個東西,這是通知布蘭多先生的傳訊……姐姐。”

    “是炎之王陛下。 ”

    尼玫西絲撇了撇嘴。

    她心中對於給予了她真正新生的那個男人充滿了複雜的感情,他信守承諾,讓她終於可以獲得自由——真正的自由,而不再是另一個人的替代品。在她最深層夢境之中的那個夢魘,在此一刻終於從未了過去,偶爾午夜夢醒之時,她甚至會怔怔地流下淚水。

    但那並不是悲傷的淚,而是不敢置信的喜極而泣。

    可是不知為何,女騎士小姐總不願意在率先表現出自己軟弱的一面——尤其是在自己的另一面,白葭的面前。她收起情緒,看了看自己名義上的'姐姐'。

    白葭微微一笑,對小姑娘的心思心知肚明。

    她搖了搖頭,白皙的面頰下一直延伸到脖子的位置是一道血色的花紋,映襯著午後溫暖的陽光,平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龍血池的力量在塑造這具身體時也不可避免地留下了魔力與生命的印記,這些遍布她身體上的紋身,不僅僅只是強化了她的力量,更讓她成為了一位比過去那個時代更加強大的魔法師。

    一位真正擁有了龍血血統的弦魔法師,而就在不久之前,阿洛茲便已經相當正式地邀請她加入龍族了。

    “要通知安培瑟爾嗎?”尼玫西絲問道。

    “通知安培瑟爾吧,”白葭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文件:“那裡的發掘,也應當進入尾聲了。”

    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橫亙於安培瑟爾的南門之外。

    坑下叮噹作響,數不清的腳手架將整個發掘現場包圍起來,而一座座聖殿的輪廓,已經在岩層之下清晰可見了。一隊隊民夫正將挖掘出來的泥土通過傾斜的走道送到地面上,半年下來早已堆積成山。萊絲梅卡站在哈魯澤身後,神色複雜地看著這個地方,對於她來說,這座港口擁有其特殊的意義,因為這就是她獲得新生的地方。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埃魯因年幼的國王陛下,眼神中滿是溫柔的神色,而在她身邊,卡雅默默地握住了自己摯友的手。

    大坑下忽然傳來一聲歡呼。

    一把散發著熠熠青輝的聖劍正從坑底冉冉升起,布蘭多站在淤泥之中,抬頭仰視著蒼穹聖劍,當聖劍上升到最頂端時,放置它的劍座忽然左右裂開來,露出中間的一塊古樸的石板。

    茜默默地雙手捧起那石板,來到他身邊。

    “謝謝你,茜。”

    山民少女微微一笑。

    布蘭多接過那塊石板,用手輕輕撫摸著石板面上奇特的文字,內心中卻微微有些失神。這是第三塊,自從摸清楚了那五塊石片中所蘊含的秘密以來,兩年來人們已經先後在燕堡、信風之環與安培瑟爾此地發掘出三塊石板——這些石板他並不陌生。

    在很早很早以前,人們發現在埃魯因境內的聖者之遺中有這樣一類石板,當人們將這些石板帶出聖者之遺時,它們便會自動從其所有者的背包之中消失不見。無論人們用哪一種手段,將它放在攜物指環之中,次元洞中還是在浮懸天球之中,最終它都會離開而去,回到它原本所在的地方。

    因為這樣的原因,人們將這些石板稱之為聖者之遺中理想化的一部分,認為它就像是一個規則的具現,而正是因為這枚石板,才導致了聖者之遺的出現。

    但這個解釋,並不能解釋為什麼這樣的石板只在埃魯因出現。

    但現在,布蘭多終於才解開了這個謎題。

    它們並非是聖者之遺理想化的一部分,而是整個沃恩德的基石,是這個世界理想化的一部分。它們的位置不僅僅是被固定在物質界,而是被固定於整個tiamat的法則之上,因此無論運用現世的任何手段,都絕對不可能帶著這些石板。因為凡人們的一切力量都來自於tiamat的法則,你無法用法則來對抗法則本身。

    除了七把聖劍之外。

    七把聖劍,便是通向世界基石的鑰匙。

    而當布蘭多將這些石板彼此放在一起之時,也終於明白了它們真正乃是什麼東西。石板彼此能溝通迥異的空間與時間,複雜的法則之線在其所蘊涵的空間之中穿梭扭曲,形成一個並不遜色於沃恩德本身的法則網絡,如果說七把聖劍只不過是王冠的基座,那麼這七枚石板彼此所契合而成的球體,就是一頂真正璀璨的王冠。

    而這個王冠,代表著一扇門。

    布蘭多知道它為什麼是門,因為在一段很久遠的記憶之中,他不止一次見過類似的東西。

    在風暴止息之山開啟之前。

    在地之息的龐大地宮開啟之前。

    在世界之環開啟之前。

    在狼之王座開啟之前。

    那是歲月之準,是時間的盡頭,世界副本。

    但開啟那些世界事件的法則的鑰匙,與他手中的這個東西相比,簡陋得不值一提,簡直就像是一個可笑的劣質品。而只有這一把鑰匙,貴重得彷彿是整個世界,當他將之託在手上時,也能感受到它的獨一無二。

    他忽然之間明白了終焉的王座在什麼地方,原來他早就曾經到過那裡,當時那如同流沙一般的副本金門之上傳來的恐怖威壓,讓他卻步於前。但他現在可以肯定,那扇門後面應該還有一個更大的空間,正如瑪莎所言,埃魯因的地下,埋藏著一個無比巨大的秘密。

    否則它無法解釋,為何七枚tiamat法則的基石,會被埋藏在這個小小的地方。

    兩年是一段漫長的時光——

    從聖白獅鷲之年到春曉之年,凡人們傾其所能在戰場上創造了一切可能的奇蹟,四大聖殿的聯軍在克魯茲人曾經敗亡的地方擊敗了晶簇大軍,並一舉光復了魯施塔。而在南方,矮人、埃魯因、娜迦與獅人的大軍也已深入聖白平原,在哈澤爾人艦隊的幫助之下,開始向斗篷海灣進攻。

    克魯茲帝國光復在即,哈澤爾高原似乎也近在眼前,雖然人類淪陷了阿爾卡什以北的大片土地,但瓦爾哈拉與巴貝爾一南一北兩座要塞之間,文明與秩序卻建立起了一片幅員遼闊的'庇護所'。

    人們將之稱之為聖域,以寓意未來的希望所在。

    而可以想像在並不遙遠的將來,這片土地將成為人類對抗黃昏的最后土壤,它就像是一片嶄新的、由凡人所創造的祝福之地,孕育著整個大陸的明天。在一場場大大小小的戰役之中,許多名字消失了,路德維格公爵戰死於長青走廊,法伊娜的父親——梅霍托芬大公則如同歷史上一樣病逝於聖白獅鷲之年的末尾,法恩贊人也失去了他們至高審判騎士團的大團長,那一個個歷史上曾經著名的名字後面,是更多的無名英雄,但每一個英雄身後,都有更多的星辰升起。

    瑪達拉的眾多將星如同歷史上一樣開始閃耀,克魯茲人的年輕一代也一一登上歷史的舞台,在一場場戰爭之中瑪格達爾公主替代她的祖父成為了銀灣地區的英雄與主導者,而芙蕾雅女武神的名號早已在南線響徹聖白之野,與之對相應的是托尼格爾人與瓦爾哈拉的威名,還有白獅軍團的赫赫傳奇。

    不過讓布蘭多會心一笑的是,戰場上偶爾還流傳著關於福莎公主的傳聞,很多人都想知道這位來自於埃魯因的小公主究竟是何方神聖,相比他的學生正因此而感到焦頭爛額。

    而與這些新生一代的英雄相比,一直留在埃魯因的他,聖白會議以來的名聲漸漸消散了。人們甚至漸漸遺忘了有這麼一位炎之王的存在,一些人認為布蘭多締造了這個神聖的同盟,但他也僅僅只是為秩序力量的這一步作出了應有的貢獻而已。

    雖然許多知道真相的人都為此忿忿不平,所羅門也親自過問過他的意思,但布蘭多對此卻並不以為意。

    “如果凡人的時代即將到來,沃恩德是否還會需要一位救世主呢?”

    對於這個回答,所羅門默然不語地看了他一眼。

    他認真地答道:“但人們不會忘記英雄。”

    可布蘭多明白,對於未來來說,遺忘也並非不是一種選擇。

    他拿起石板,向前走去。

    茜手持天青之槍,默默地看著領主大人的背影。她並不是一個喜歡尋根問底的人,但領主大人卻變得越來越沉默,笑容彷彿不知什麼時候從他身上失去了,他總是皺著眉頭思考著一些什麼,常常一個人看著天邊出神,半天半天地發呆,雖然他自己還未察覺出異常,但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明顯地感受到了這樣的變化。

    她還記得芙蕾雅小姐離開埃魯因之前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可她怎麼能夠干涉領主大人的決定呢,無論布蘭多想要做什麼,她都只會默默地選擇跟隨於他的背影之後。

    茜握緊了長槍,快步追了上去。

    當她靠近自己的領主大人時,布蘭多少有地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茜看到領主大人的眼神,一下竟怔住了,那對淺褐色的眸子裡竟有些淡淡的惋惜,那是她所從未見過的神色。

    “領、領主大人?”

    “茜,灰狼傭兵團還好嗎?”

    “大家都很好,這兩年來埃魯因還算平和,我們也只是滿世界在尋找聖者之遺和石板而已,沒遇上什麼麻煩。”

    “那就好,”布蘭多答道:“我希望每個人都能夠有美好的希望,尤其是你,茜。”

    茜停了下腳步,定定地看著他。

    眼淚忽然奪眶而出。

    少女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那段話:

    “在您身邊,我就會幸福。”

    春曉之年的和風,正吹拂過這座港口城市,五年的光陰,也難以消弭戰爭的陰影。

    但在這片曾經淪為廢墟的土地之上,土壤之中名為生命的幼苗正在生根發芽,家園毀滅而又重建,在大陸之上的許多地方,這樣的場景正在一幕幕上演。許許多多的工匠、學者與黑魔法師們從各個學院之中走出,開始投身於各條戰線之上,從各個方面支撐著文明的這場終極之戰。

    雖然在法恩贊北方與亡月之海,那場最後之戰的陰雲正在步步逼近,但每個人心中都飽含希望。或許許許多多生命將會在這場戰爭之中逝去,但只要文明的尖塔仍舊屹立不倒,殘存的火種終究會薪火相傳下去,等到重新燎原的那一刻。

    布蘭多注視著遙遠而蔚藍的海灣,一邊從騎士手上接過一封信件。

    彷彿這麼許多年以來,他還是頭一次能夠以欣賞的姿態注視著安培瑟爾的美景,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個世界啊,能夠來到這裡並留下印記,是他一生當中最大的幸運。他深愛與此,這裡有他所有的理想與信念,他為此付出一切,也絕不會後悔。

    午後的陽光,溫暖而照人,布蘭多瞇起眼睛,或許這就是他心中的至美。

    風吹得信紙嘩嘩作響。

    “夏爾回來了,茜。”他輕聲說道。

    ……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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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2 19:50: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二十一幕 今日與明天

    猶如穿過山谷的和風,吹拂森林沙沙作響。

    布蘭多踩過一片灌木叢,在山頂上停了下來,注視著這個熟悉的山谷。那個低矮的山坳中便是當初那頭刺鏈領主倒斃的地方,黑火教徒便是從這條小徑追趕著他們上山,他回過頭去看著茜,紅發的少女正怔怔地看著遠處那個山谷。或許是留意到領主大人的目光,她回過頭來,四目相對,少女眼中滿是溫柔。

    揭開了舊日的傷疤,山民少女心中卻是一片寧靜。她早已不再佇立於過去,因此心中的疤痕也漸漸消弭。

    “我記得,當初我們就是在這里相遇的。”

    “是的,領主大人,一晃那麼多年過去了,”梅蒂莎微笑著注視著兩人:“只可惜艾柯先生與尤拉小姐,與那個人一起倒在了那場動亂之下。若他們今日能在這裡,目睹夏布利群山年復一年的盛美風景,該多好啊。”

    布蘭多嘆了口氣:“可惜最終還是趕遲一步,我至今不知該怎麼於凰火開口,她本來說要來埃魯因看她姐姐的。”

    “人世間總是有許多事情無法圓滿,領主大人,”梅蒂莎答道:“我與姐姐相逢即是永別,可是能在最後的一刻彼此原諒對方,這已足夠讓我感到滿足,因為它總比永遠錯過更好不是麼?我想艾柯先生也是如此,因為至少他看到了埃魯因的未來,而他也相信你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布蘭多點了點頭。

    他心中有些感慨,因為梅蒂莎總是如此地樂觀,一丁點兒地感動也能滿足她小小的幸福,這位精靈公主殿下,遠比許多人類貴族都要更加明白美好的含義,她默守著希望,為他人帶來快樂。

    “領主大人,當日是在那個山谷中嗎?”兩三年來,身材早已變得挺拔而出挑的精靈公主,捲著一頭秀美的銀髮,用白皙的指尖指著一個方向問道。

    布蘭多和茜注視著那個方向,前者點了點頭確認道:“是的。”

    梅蒂莎咯咯一笑:“那時我還與領主大人是敵對的關係呢。”

    布蘭多也微微笑了起來:“那時候我們可真是屁滾尿流,芙羅和她妹妹沒少給你講那時發生的事情吧,我知道她們總喜歡拿我出糗的事來說的。不過要是沒有她們,我真很難對付得了你,銀精靈的小公主殿下,在面對自己的敵人時可是出手無情。”

    梅蒂莎掩口輕笑,茜也略微感到有些有趣兒,不禁好奇地問起了當時的情形。因為她是在梅蒂莎之後與布蘭多相遇的,而正是在那一夜她遭遇了致命的背叛,體內的卡拜之血似乎也有些躁動起來,這裡正是它復甦的地方。

    不過金蘋果的力量瞬間湧動起來,將神血的力量平復了下去。

    “當時領主大人失手殺了我,”梅蒂莎語氣溫和地描述著那一夜的情形,雖然明知道後來事情得到了圓滿的解決,可山民少女還是忍不住低叫了一聲:“然後呢?”她問道。

    “後來雖然明知是敵對的身份,領主大人還是複活了我。”

    “領主大人總是一貫心軟。”

    “那是對於女孩子來說,”梅蒂莎狡黠地笑道:“不信你問德爾菲恩小姐。”

    布蘭多正拿出水袋,聽到這句話一臉尷尬:“怎麼又扯到她身上了。”

    “因為畢竟德爾菲恩小姐才是和領主大人關係最親密的女人,但她明明先前和梅蒂莎小姐一樣,和我們是敵對的關係。在九鳳發生的事情,領主大人難道說一點兒責任也沒有嗎,我並不是責怪什麼,只是希望大人能夠多在意一下自己的安危。”茜低著頭,有點兒小小地吃味地說道。

    布蘭多臉上發燙:“那根本不是一回事。”

    “咯咯咯,”銀精靈小公主笑得花枝亂顫:“畢竟羅曼小姐也說過,領主大人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走不動路。”

    正拿起水袋喝水的布蘭多差點被嗆到,他劇烈地咳嗽著,回過頭一臉難以置信地問道:“她真是那麼說的?”

    “當然,從裡登堡到布拉格斯,從布拉格斯到夏布利,又從夏布利到冷杉堡,芙蕾雅小姐算一個,還有蘇,安蒂緹娜小姐算一個,我算一個,茜算一個,還有尤塔和芙妮 雅,也難免羅曼小姐會感到不高興不是嗎?畢竟她才是你的女友啊。”

    “這都扯到哪跟哪兒了,蘇她只是雷託的女兒,尤塔女士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布蘭多忍不住沒好氣地答道:“更不用說芙妮雅了,她才多大?你們腦瓜子裡面究竟在想些什麼鬼東西?”

    梅蒂莎笑得十分開心:“這麼說來,領主大人並沒有否認對安蒂緹娜小姐,芙蕾雅小姐,茜還有我另有想法咯?”

    山民少女啊了一聲,嚇得趕忙偷偷看向布蘭多。

    布蘭多張了張嘴,竟啞口無言。

    他早應該知道這位小公主其實切開來都是黑的。

    山谷中是盛夏的景色,盛開的百合屬與銀杏嫩綠的葉片點綴著這片林間的聖地,那座綠茵環繞威嚴矗立的聖殿,時過境遷,竟有了一些空渺之意,古樸的藤蘿順著年久失修的外壁向上攀援,層層疊疊的葉子,塗抹了一層翠綠。

    布蘭多有些失意地註視著那座早已人去樓空的聖殿,雖然心中難免有所期待,但他也明白,那善意的告別可能不過是一個美好的眷戀而已。

    “好久不見,吾友。”

    “記得回到這裡,告訴我外面發生了什麼;幾十年,甚至一百年也好,但不要'賴賬',吾友……”

    古老的聲音彷彿仍舊迴盪於林間,並未消逝。

    幾十年,一百年,那是多麼悠長的時光,幾乎窮盡了凡人的半生。當他垂垂老矣之刻,是否還曾記得自己在這片夏布利的群山之中,所擁有過一個美好的約定呢?布蘭多垂下眼瞼,微微有些心痛,那些過往的光陰,或許流逝了便不再回來。

    百年之後,這裡剩下不過一片靜謐的廢墟,而他自己,也同樣不存於世。

    一段友誼,無聲地消寂於此。

    如果可以,布蘭多並不願意回到這個地方——他寧願帶著一絲僥倖離開人世,也不願意麵對這無聲的現實。因此他抬起頭來,有些不滿地看著那個站在聖殿外笑得很可惡的混蛋——那個在信上說剛剛從銀灣地區返回的他的屬下。

    面帶微笑地看著走過來的布蘭多三人,夏爾先行了一禮,他顯然早已等待在此,用闊別已久的輕佻口氣說道:“好久不見,領主大人,看樣子你已經搞定了我們的兩位美人兒了。”

    這傢伙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布蘭多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

    夏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水都滾出來了,布蘭多這才明白這傢伙原來早就在用魔法偷聽自己與梅蒂莎兩人的對話,先前那問話根本就是故意的。

    “說吧,”他咬牙切齒地答道:“為什麼要我們來這裡?”

    “有一些小事,”夏爾收起笑意,一本正經地答道:“也是為了讓領主大人能夠見一個人。”

    “見一個人?”布蘭多感到自己的心頭重重一跳。

    他聽到沙沙的腳步聲猶如踏著草甸,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去。

    一個高大而俊美的精靈站在那兒,面含微笑地看著他們,對方帶著白銀子民特有的矜持,用輕柔的聲音對布蘭多說道:

    “好久不見,吾友。”

    一句簡簡單單的問候,竟讓布蘭多剎那之間產生了物是人非的錯覺。

    是啊,好久不見。

    他上一次到這裡時,對於埃魯因的未來還是茫然無知,只能在黑暗之中依靠著自己的先知先覺尋求那一線的機會。他在冷杉領建立的微渺希望,在信風之環不顧一切點燃的火種,歷經先後數次大戰,最後到安培瑟爾力挽狂瀾,而一切的一切之後,方才時至今日——一切終已改變。

    兩人的第一次相遇,彷彿還在昨日。

    “好久不見,”不過區區五年之後,布蘭多說出這句話時,竟有瞭如釋重負的錯覺:“我沒有賴賬,朋友。”

    山谷中起了風,這一天的風又有些大。

    ……

    對於火爪蜥蜴人領主羅帕爾來說,記憶中的景象早已蕩然無存。昔日的故鄉變成了一塊塊碎裂的、漂浮在虛空之中的土地,整個世界中心的那團火焰不再熊熊燃燒,不斷地向四周放射出金色的光芒,焦熱之河變得死寂一片,熔岩也不再流動,火紅的溫度慢慢熄滅了,蛻化成焦黑冰冷的岩石。

    元素像是失去了它們的家園,茫然失措地游離於廣闊的空間中。

    妖精王子魯特同樣注視著這樣的景象,他輕聲說道:

    “火熄滅了。”

    “我們的世界陷入黑暗之中。”

    “但總有一天。”

    “它會再度燃起。”

    羅帕爾點了點頭。

    兩人小心翼翼地移開一塊巨岩,在岩漿之河通往地底世界的中心,那裡原本是整個焦熱之河世界最核心的部位,萬河的源頭,一個散發著無窮無盡光和熱的火種,曾經在這裡猶如太陽一般燃燒著。

    但現在,廣闊的空間中只剩下漆黑一片。

    細碎的腳步聲踩著碎裂的石子前進,兩人緩緩地在大廳之中前進,直到在一座祭壇前停了下來。在那座焦黑的祭壇之上,光滑如鏡的表面,插著一枚黑沉沉的水晶,在水晶的最中心,彷彿還孕育著一團暗紅色的光斑。

    “火種。”羅帕爾用有些神聖的口氣描述著這樣一個詞,在火爪蜥蜴語中'火'本身就意味著神聖。

    “tiamat的法則具現,凡世之火的源頭,那就旅法師的法則力量,”小妖精魯特坐在它寬厚的肩膀上,一本正經地答道:“火元素界的至高傳承,雖然它已經熄滅了,不過我們一定可以讓它再度燃起。”

    火爪蜥蜴人領主點了點頭。

    它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那枚水晶,一道金色的火光從蜥蜴人棱形的瞳孔之中迸射而出。

    牌組,名為焦熱怒火。

    地面微微一震。

    連遠在淺海的菲婭絲與瑪洛查都察覺到了火元素界的異常。一人一鹿同時抬起頭來,注視著那個遙遠的方向——雖然淺海已不再有波濤,龜裂的土地上世界之水從各個方向流向虛空之中,但遠處一片銀白,浮云如海,淺海之美仍舊不遜色於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處的地方。

    元素震動了,四個元素界彼此共鳴著,彷彿是一個新生的啼音。

    黑月墜亡以來的第一次,在失去了tiamat法則之後,元素疆界內的萬物與元素第一次重新恢復了活力。

    “看到了嗎,瑪洛查!”菲婭絲驚訝地叫道:“它在復活,淺海在重新恢復活力!”

    “那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或許我們都在時間的洪流中化為了飛灰,它也不會回到過去那個樣子。”瑪洛查淡淡地答道。

    “但畢竟有希望,不是嗎?”

    瑪洛查點了點頭。

    “走吧,瑪洛查,”菲婭絲神采飛揚地說道:“多虧了領主大人的淺海聖劍,得到了淺海的傳承之後,我們也可以更多地幫助他了。”

    但瑪洛查卻佇蹄不前。

    菲婭絲察覺到自己同伴的異常,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它:“怎麼了?”

    水晶牡鹿怔怔地看著不遠處,在那海堤之上龜裂的縫隙之中,一株渺小的花兒正在隨風搖曳著,那是鱗狀的花莖,總狀的花序,兩朵並蒂的星之花,在微風中彼此守望著。

    那是多年之前,它曾經見過的景象。

    一滴淚水竟然從牡鹿的眼角中滑落。

    騎在瑪洛查的犄角之上,菲婭絲一時竟然呆住了,她用一種不可置信的口氣說道:

    “那、那是塔塔小姐的星之花……”

    ……

    山呼海嘯的歡呼聲霎時之間響徹整個東梅茲平原,一場彷彿永無止境的戰爭終於在這一刻劃下了句號。

    當那個巨大的空間異常點在布加人的法術打擊之下緩緩閉合之後,每個人都丟下了手中的武器,喜極而泣;人們長久地佇立在魯施塔殘破的城牆之前——克魯茲人們在這裡丟失了他們先輩的土地,但不過區區兩年之後的今天,他們又回到了這裡。

    瓦爾哈拉參天的樹冠在戰場上閃爍著光芒,光靈們在向所有人示意——預計十個小時之後,這座要塞將重新開始傳送,而這一次它的目的地,將是回到埃魯因。

    埃魯因人們在慶祝與歡呼著。因為在漫長的戰爭之後戰士們終於可以重返自己的故鄉,雖然接下來可能還有更加險惡的局面要應對,但每一個人此刻都只是歸心似箭,接近三年來,他們已經太久沒有看到自己的父母、妻子與兒女。

    對於親人與家人的眷念,已經超過了一切強烈的感情,當然他們還要將那些戰死沙場的同胞帶回故國,讓英靈魂歸故土。

    當托尼格爾的艦隊也在天空中匯聚時——另外兩支艦隊,克魯茲人與哈澤爾人的艦隊齊齊轉向,用旗號向這些來自於埃魯因王國的勇士致敬。這是一種不需要用語言來形容的尊重與感激,一個古老的文明在同為凡人的他們手中浴火重生。

    瓦爾哈拉城內。

    希帕米拉喜不自禁地坐在長椅之上,專注於眼前的事物——一枚六角形的勳章,像是某種甲殼。她有些愛不釋手,因為這是炎之聖殿為了表彰她在這場戰爭之中的巨大貢獻,在徵求了她本人意見之後專門為她鑄造的功勳章。

    可能也是這場戰爭之中唯一一枚異形的勳章。

    維羅妮卡有點奇怪地看著這位少女,用眼神向芙蕾雅詢問:“她真有這麼喜歡這東西?”

    “嗯……”芙蕾雅當然清楚這位崇山女神的牧師小姐奇特愛好。據說希米露德的神官或多或少審美都有一些異於常人,她們喜歡那些厚重的、堅固的東西,譬如山岩。對於維羅妮卡的提問,她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不管怎麼說,希帕米拉小姐喜歡就好,”維羅妮卡笑了笑:“她在魯施塔的最終之戰裡擊殺了三頭利維坦之子,給我們解決了大麻煩,人們現在都在追問這位神官小姐的身份呢嗎,要不是和布蘭多有約定,我們肯定是會讓她來當這個英雄的。”

    “為了鼓舞士氣嗎?”芙蕾雅問道。

    維羅妮卡點了點頭:“這場戰爭太過漫長了,而眼下不過是暫告一段落。我們還要分兵向哈澤爾高原繼續進攻,另一方面,時間點也接近了。”

    聽到這個詞,芙蕾雅神色有些沉重起來:“大戰在即了?”

    “我想不會太遠了,惡魔與能族的聯軍已經吞併了艾爾蘭塔,它們轉眼之間就會南下。而在南方,雖然瑪達拉芬霍托斯一戰之後亡月之海南面的黃昏大軍一直沒有什麼動靜,但不久之前從南方傳來的消息,瑪達拉的黑暗聖殿發現亡月女神的力量又開始活躍了。”

    女軍團長用一個詞來形容了當下的局面:“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芙蕾雅。”

    “這就是我們要提前返回埃魯因的原因?”

    “是的,去給布蘭多帶去消息吧,只等德魯伊們從元素疆界之外確認消息返回,看看世界晶壁眼下的狀態究竟如何,”維羅妮卡嘆息一聲:“但我有一種預感,我們與黃昏之龍的最終一戰恐怕已經近在眼前了。”

    “可我們準備好了嗎?”芙蕾雅眨了眨眼睛,輕輕出了一口氣,問道。

    “即便沒有,也由不得我們選擇,”維羅妮卡答道:“為了我們的世界,為了我們可以生存下去,我們必須勝利。”

    “我明白了,”芙蕾雅忽然向這位女軍團長行了一禮:“無論如何,我都全力以赴的,老師。”

    維羅妮卡欣慰地點了點頭:“我相信你,你和法伊娜都是我最喜歡的學生,雖然你並不是克魯茲人,但在眼下這個關頭,身份已經並不重要了。我將我畢生所學傳授給你,是希望你能夠在這場戰爭中,將這些東西傳承下去,即使是面對失敗,我也希望你能夠保護好自己。”

    “老師……”

    維羅妮卡微微笑了笑,柔聲說道:“這算是對於自己的學生善意的提醒吧,也算是我一個小小的私心,剛則易折,芙蕾雅,這對於一個優秀的指揮官來說其實並不是好事。因為一個真正成功的統帥,他首先應當是經得起失敗的。”

    女武神輕輕後退了一步。

    ……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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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3 17:32: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二十二幕 長夜之末

    “所以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三人席地而坐,布蘭多開口問道:“為什麼會突然要到銀灣去,還有這又和那美尼斯你有什麼關係,你們不是回聖銀谷了麼?”

    樹林沙沙低響著,和熙的陽光透過枝椏,將斑駁的光點印在綠油油的草甸上。遠處的密林深處,有一頭幼鹿正警覺地豎起耳朵來,抬起頭看著這邊,森林的邊緣有幾隻鮮豔的蘑菇,一條有環狀斑紋的蛇正盤蜷在灌木叢中。

    茜跪坐在布蘭多身畔,注視著這靜謐倦怠的午後景色。

    那美尼斯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將解答問題的權力交給了夏爾。夏爾也笑了下答道:“只是心血來潮想尋找曾經的自己,你的祖父如此赫赫威名,而作為他的侍從巫師,過去'夏爾'這個名字本身也一定有許多故事。當然更關鍵的是,畢竟梅蒂莎和希帕米拉小姐都拿到了屬於自己的傳承,我總不能落於人後吧。”

    “這其中又有什麼關係?”

    “因為每個旅法師的力量源泉都是與經歷有關的,無論是他人的還是自己的經歷,他在旅行中看到的那些世界,便形成了他所塑造規則的一部分。”

    布蘭多見夏爾一本正經不像是在說謊,問道:“那為什麼是銀灣?”

    “我不知道,只是記憶中有模糊的印象,告訴我那裡有自己尋找的東西。”

    “結果呢?”

    夏爾坐直了身體:“真讓我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我發現我幼時曾在布加人門下學習,旅居過銀灣地區相當長一段時間。”

    “在布加人門下學習?”

    “大人知道高塔巫師曾經是布加人的追隨者,而原本我們在銀灣地區建立了國度——所謂銀灣,其實就是白銀的海灣的意思。後來我們與布加人決裂之後,才跨海來到卡拉蘇,再後來才與高地騎士結盟。但幾百年來,出於傳承相同的原因,我們始終和卡奈奇保持著聯絡,甚至每一批優秀的學徒之中,都有一些人會被選中送往卡奈奇學習。”

    布蘭多點了點頭,以夏爾的天賦與要素素質的優秀,在同濟中也稱得上天才,被布加人看中也並不奇怪。

    “我潛意識裡對旅居銀灣這段經歷有深刻的印象,但卻又總難記起一些細節,關於過去的記憶就像是零碎的片段一樣令我煩困。直到我去了銀灣之後,才真正記起了許多事情,甚至包括成為黑塔巫師之前的那些經歷。”

    夏爾追憶道:“我記得自己懵懂記事起,就與家族一起從瑪諾威爾搬遷到卡拉蘇,母親去世得很早,父親是家族的主事人;在我記憶中,只依稀記得那位貴族先生的樣貌,有些嚴肅,不苟言笑,是個很刻板的爵士。在我還十分幼小的時候,家中常常有一些奇特的客人,後來我才意識到那些是精靈,但並不是聖奧索爾的風精靈,它們有銀色的頭髮,銀色的眼睛,談吐不凡,一舉一動彷彿天生貴冑。”

    “白銀之民,銀精靈?”布蘭多下意識地看了那美尼斯一眼。

    那美尼斯微微頷首。

    夏爾停了停,繼續說道:“後來我才知道,那些客人是我祖母一方的親屬,我的外曾祖父,據說曾經娶了一位身份不凡的銀精靈女士為妻。從那時候起,我們家族就與銀精靈結下了不解之緣,我曾對於自己學習魔法的經歷有一段深刻的記憶,在被送入阿貝利亞高塔之前,我記得自己就曾經與一個銀精靈學習法術。在我記憶中正是那位尊敬的先生引導我走上巫師的道路,一直到名聲鵲起為高塔巫師選中為止,但那之後,他作為我的啟蒙老師便離開了卡拉蘇,從此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這個人——”

    聽到這裡,布蘭多心中重重地一跳,他抬起頭來看著夏爾。

    夏爾微微一笑:“聽到這裡,想必領主大人應當已經猜出來了,因為後來我才在銀灣結識了希帕德與博格,並在他們的介紹下成為了你祖父的巫師侍從。而博格先生,正是安蒂緹娜小姐的父親,我們當時也是在經歷了很多事情之後,才互相認出了對方的身份。博格正是我祖母的兄長那一系的後人,也就是我的遠房表兄。”

    “這些都是你記起來的?”

    “還有一些細節,但不提也罷,我之所以能夠前往聖銀谷找到那美尼斯,也是因為記起了一些有關於白銀之民的傳承。事實上我的法師之路上最重要的一環,也就是那位引導我走上這條路的尊敬的老師,而關於他的記憶,恐怕也只有銀精靈們才能告訴我問題的答案。”

    “那麼你找到答案了麼?”布蘭多看著夏爾。

    夏爾則將目光投向一旁的那美尼斯。

    “維爾福先生與大公主殿下的事情一開始是為陛下所不知的,但發生了那麼多事之後,我們對於先君埃克的這一係後人是懷有愧疚的,當然一方面大家也急於找回離開聖銀谷失踪已久的公主殿下,”那美尼斯答道:“教導夏爾先生法術的,其實正是梅蒂莎公主與提亞馬斯大公主的弟弟,上一代的精靈王,可惜他已經在三十年前犧牲於元素疆界之外了。”

    樹葉沙沙地響著,像是英雄遠去的腳步。

    夏爾默默起托起一張藍色的卡牌來,將這張散發著璀璨光芒的命運之牌,展示在布蘭多面前。

    那就是他的一生——

    高塔俊傑

    從你的牌庫當中挑選一張法術/異能牌置入手牌,然後棄一張牌。如果你的墳墓場中有三張或更多法術/異能牌,則放逐高塔俊傑夏爾,然後將他在其擁有者的操控下移回戰場且已轉化。

    轉化——

    高塔之王夏爾

    高塔之王夏爾進場時身上有5個魔力指示物。

    增加1個魔力指示物,使場上任一目標生物力量層次降低一個層級,如果目標力量層次低於要素以下,則消滅之。減少3個魔力指示物,在本回合中,你可以從你的墳場中施放任意異能與法術牌。如果該牌於本回合中將置入你的墳墓場,則改為將其洗入牌庫。

    若此牌上有超過20個魔力指示物,放逐高塔之王夏爾,然後將他在其擁有者的操控下移回戰場且已轉化成(高塔俊傑),旅法師獲得當其進攻時目標生物獲得一個負向等級之異能。

    當高塔之王夏爾身上魔力指示物為0時,放逐高塔之王夏爾,然後將他在其擁有者的操控下移回戰場且已轉化成(高塔俊傑)。

    無法摧毀。

    ……

    冬日的寒霧籠罩著棕鴉要塞,這座剛剛竣工不久的要塞兩側高聳的塔樓矗立在大霧之中,監視著北方的法恩贊平原——那裡原來是最繁華的地區,但現在早已渺無人煙一片死寂。霧中的森林裡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這清晨的寂寥。

    城樓上的兵士趕忙放下吊橋,鐵鍊嘩啦啦升起,厚實的木板重重地撞擊在乾燥的泥地上,揚起一片灰塵。一個騎士從迷霧之中穿出,唏律律勒緊馬韁在大門外翻身下馬,一身濕淋淋也不知是汗還是露水;兵士們立刻迎了上去,接過馬韁,遞過去水袋,並馬上牽來另一匹戰馬。

    那騎士卻一刻也不停留,甚至來不及喝口水,便風風火火地翻身跨上另一匹馬的馬背,“開門!”他喊道,兜了一個小圈,要塞另一邊的大門已經吱吱呀呀地打開,他快馬一鞭,從那個方向衝了出去,只留給眾人一個背影。

    這樣的場景正在阿爾卡什以北的每一座要塞之中上演。

    還不到春曉之年的十月,一個消息就在北地流傳開來。

    北方的黃昏大軍正在復蘇,數以千萬計的怪物在十城、艾爾蘭塔東面與世界之環匯聚,浩浩蕩盪向南而來。

    而在元素疆界之外,監視此地的布加巫師們也發出一道道訊息。

    黃昏之龍,正在甦醒——

    在五年之後。

    大地賢者所留下的最後封印,終於開始鬆動。

    而同一時刻在埃魯因南方的高原之上,卡拉蘇人正在迎接一場特殊的慶典。

    經過三年的重建,從迪茲、代林杰到銀馬城,這一地區早已形成了一條密佈著要塞與衛城的牢固防線;而為了迎接那場即將到來的大戰,平民們早已被疏散,世代久居於此的卡地雷戈人也第一次離開了他們的故土,前往瑪諾威爾與維埃羅重建新的家園;現今留在這裡的,只有各個國家的軍人、冒險者、來自各地的僱傭兵與布加人的巫師。當然還有來自於後方的商人,這些商人自發地將物資從蘭托尼蘭、戈蘭—埃爾森等地運到這裡,已籌備這場人們期待已久的冬至祭典。

    這是一年一度卡拉蘇最為傳統的節日,而在埃魯因大多數地區,也有著在冬至日狩獵與狂歡的習俗。

    它甚至可以說是這個古老王國度過舊的一年的重要標誌。

    雖然留在這裡的大大小小不同國家的軍隊,有一些來自於迥異的文化區域,例如風精靈們往往會在冬至日齋戒,以紀念他們在聖者之戰中逝去的英雄與先賢。不過這一年中在這裡,在這春曉之年的末尾,每個人皆不知明天是否還有存在的意義,因此人們放下分歧,加入埃魯因人的行列共同迎接這場盛大的狂歡活動。

    黑夜降臨之後,在許多地區,篝火徹夜長明,遠遠看去猶如一連串星辰,點綴在黑暗的高原之上。狂歡上一切食物與酒水都敞開了供應,街上掛滿了彩色的長纓與旗幟,人們縱情歌舞,並彼此祝福,希望能在這場戰爭之中倖存下去,來自不同地區的騎士們甚至展開了比賽,並一度發展到酗酒鬧事,把場面搞的烏煙瘴氣——但人們哈哈大笑,酒醒之後的鬧事者也彼此握手言和,彬彬有禮地離開。

    對於下面發生的這些事情,貴族軍官們也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當作沒看到處理;因為城堡當中同樣在進行著一場場宴會,觥籌交錯,一聲聲希望旗開得勝的話語此起彼伏,唯一有些敗興的是沒有漂亮嬌柔的貴族小姐們助興,只剩下一棒子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

    不過人們也明白所謂的狂歡不過是一種儀式,鼓舞士氣,發洩一下連日以來心中的抑鬱。他們知道或許明天太陽初升的那一刻,當每個人放下酒杯,可能就是要拋卻一切踏上那個生死的戰場。

    而那一天,已並不太遠。

    這是埃魯因的最後一個新年,或許也將是這個紀元的最後一個新年。

    充滿了節日氣氛的街道之上,黑暗之中一雙明亮的眼睛正饒有興趣地觀察著這一切。然後商人小姐站了起來,在自己的桌邊留下兩枚金幣——她想了一下,又收回了一枚。然後背著手走入了人群之中。

    她會記得這段有意思的回憶。

    在她漫長的生命當中,這也許也是相當精彩的一段經歷。

    但這一切,都終將走到盡頭。

    羅曼嘿嘿地低笑了起來。

    遠方的城頭之上,值守的士兵們正在拉響警報——

    但並非黃昏的大軍已至。

    而是一片白茫茫的霧氣出現在了地平線之上,散發著熒光的迷霧在夜色下是如此的顯眼。

    大地軍團與銀精靈的聯軍,終於退到了這裡。

    ……

    “找到了!”

    黑暗的深淵中傳來一聲驚喜的叫聲。

    所羅門與矮人王卡里芬都向下看去,雖然說幾年之前的那場大爆炸徹底改變了死霜森林的地形,在落針丘陵北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裂谷,甚至據說越過靜風山脈,海水從北方倒湧入這個裂口之中,形成了幾個連成一片的鹹水湖與濕地。

    可以想像在潮汐力量的沖刷之下,不出幾年這裡舊日的模樣就會徹底消失,成為瓦倫登北面一條面向黯星之海全新的海岸線。

    但幸運的是,他們還來得及在這一切改變之前找回那塊石板。

    霜詠者辛娜在黑暗中散發著沉沉的光輝。

    幾名騎士興奮地舉著那枚石板從下面攀附而上,那是一塊相當古樸別緻的石板,而也是七枚石板中的最後一頁拼圖。

    “總算趕在了一切之前,”矮人王卡里芬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希望還來得及,瑪莎大人庇佑我們,讓這個最後的希望真正成真!”

    所羅門點了點頭。

    在他身後,阿佳妮已經對那些騎士吩咐道:“立刻帶著它去冷杉領,找到炎之王閣下,還有,幫我們傳一句話給炎之王閣下——”

    “大人?”

    阿佳妮回過頭與所羅門對視了一眼,銀色的眸子交換著那個眼神。最後巫師之王點了點頭,矮人王卡里芬也重重地將自己的戰鎚放在地上,不等這位掌管著白銀之火的女王再一次開口,他便粗聲粗氣地回答道:

    “去告訴炎之王閣下,一切都已經準備好,而每個人都已經在他們該在的位置上——”

    “去告訴他吧,大戰,在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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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4 21:19: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二十三幕 新年

    臨近一年之末的瓦爾哈拉城總是顯得格外美麗,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種特殊的氛圍之下,溫馨而安寧。漆黑黑的窗外飄著雪花,遠處公主大街華燈初升,魔法的光芒在黑暗之中點點相連,形成一條璀璨的項鍊。往下是一片祥和的外城區,朵朵燈火,每一扇窗戶之後都是一個溫暖的家庭。

    往上可見燈火輝煌的中層平台,市民們正在那裡進行徹夜的狂歡,琪雅拉托著腮幫子。眼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羨慕萬分地看著那裡。

    這是她寄居籬下的第三年,自從列文-奧內森死後,公主殿下便以聯姻的名義將她送到這個地方。但這麼做實質上是為了讓琪雅拉遠離那些不懷好意的親屬,畢竟在西法赫家族,還有許多人覬覦那個爵位的繼承權。

    琪雅拉自己倒沒有什麼不習慣,對冷杉領她說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但獨獨對那位伯爵大人——她名義上的未婚夫很感興趣。這個時代女性的育齡往往很早,貴族少女更是如此,琪雅拉也不真的介意這門婚事,畢竟對方本就是兄長奧內森親自指婚給她的配偶,又那麼的優秀。

    若非如此她又怎麼會將西法赫之心交給那人,那條項鍊本身就有定情信物的意義。

    可讓她感到有些惱火的是,自己那個遠房的堂姐,總是像看小孩子一樣看著她,生怕那位伯爵大人染指了一樣。“哼,還不是自己想偷吃罷了!”琪雅拉皺著眉頭拽著羽毛筆:“真討厭,埃爾坎三世的子孫又怎麼了?”

    玲和蓮在一旁疑惑地看著琪雅拉的動作。

    精靈的育遲緩,早幾年她們倆看起來還和琪雅拉一般大小,但現在後者已經愈出落得像是一個小姐姐了,與兩個小姑娘相比,多了一些懵懂的煩惱。“琪雅拉,你怎麼了?”蓮細聲細氣地問道。

    “你不懂。”琪雅拉不耐煩地答道。

    玲淡淡地答道:“安蒂緹娜小姐說過,今年你哪兒也別想去。”

    “我知道了,”琪雅拉氣得想要抓頭:“不需要你來重複一遍。”

    “頭別弄亂了。”茜幫她釘好最後一個銅釦子,叮囑道。

    梅蒂莎在三人身後,拿著玲的頭為她辮細辮,一面面噙微笑地聽著三個小姑娘嘰嘰咕咕地交談。雖然兩姐妹是寄養在茜名下,但作為她姐姐的女兒,她們可算是她在這世上真正的親人。

    “安蒂緹娜小姐對她們管束得太嚴了。”茜細心地整了整琪雅拉的領子,直起身來,略微皺著眉頭對梅蒂莎說道。銀精靈小公主笑呵呵地,眼睛都彎成了一道月牙,搖著頭說道:“那你可得自己去和她說。”

    茜瞪大了眼睛,她可不敢去惹那位嚴厲的小姐。

    “安蒂緹娜小姐也是怕她們出事,”梅蒂莎笑道:“畢竟今時不同往日,黃昏大軍壓境,決戰在即,黃昏之龍在秩序境內的爪牙雖然元氣大損,但難保他們不會搞出什麼事來,萬事須得小心起見。”

    她看了看三個小姑娘,又說道:“不過新年伊始,悶在家裡的確不是個辦法,待會宴會結束,我帶你們去看慶典吧。”

    琪雅拉一下子抬起頭來,眼睛都快放出光來:“真的嗎,梅蒂莎姐姐?”

    “當然,不過待會你們可得聽話。”梅蒂莎一本正經地說道。

    “耶!”三個小姑娘畢竟小孩心性,一起歡呼了起來。

    '呼'一聲寒風夾雜著雪花湧入溫暖的大廳內,連爐膛內明亮的火苗光線都暗了幾度,安蒂緹娜、尼玫西絲與白葭從院子外面推門進來,三人風衣肩頭都積了一層薄薄的雪。白葭脫下風衣交給一旁板著一張臉的芙羅,言笑晏晏地看著幾人,問道:“什麼事這麼開心?”

    “哼。”琪雅拉輕輕哼了一聲。

    “梅蒂莎姐姐要帶我們出去玩。”蓮十分乖巧地回答道。

    “那可真是不錯。”

    “哄小孩子的口氣。”琪雅拉淡淡地答道。

    安蒂緹娜嚴厲地瞪了她一眼。

    眾人暗笑,梅蒂莎也低頭輕笑,安蒂緹娜問一旁的芙羅道:“有別的客人到了嗎,我在外面看到馬車了。”芙羅耳朵尖兒抖了抖,這位精靈小姐目光正盯著自己的妹妹,偷偷摸摸來到一張長桌旁的蒂亞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乖乖放下了手中的薑餅。

    她這才開口答道:“格里菲因公主和瑪格達爾公主在樓上書房裡。”

    幕僚小姐這才點了點頭。

    她仔細看了看三個小姑娘,罕有地溫柔地說道:“記得別給梅蒂莎小姐添亂。”

    “明白了!”

    脆生生的回答聲。

    布蘭多在壁爐邊有些溫馨地看著這一幕,竟有點兒出神。

    這座冷杉堡,就像是他在這個世界的家,它的每一個成員,都彷彿是這個家庭的一份子。無論是梅蒂莎、茜、安蒂緹娜、學姐、玲和蓮還是其他人也好,雖然人們並不知道不遠的未來究竟會是如何,但毫無疑問每一個人都無比珍惜這當下的時光。

    就如同這春曉之年的最後一段日子,這個新年之內,人們明白,或許在將來很久很久的時光內,他們都會回憶起這段最後的寧靜時日。

    未來的日子,人們將會更多地見證蔓延的戰火,死亡,離別,與悲傷。

    它將比文明世界所經歷的任何一場戰爭都更為慘烈。

    布蘭多目不轉睛地問道:“有卡格利斯的消息了嗎?”

    在他身後,夏爾緩緩地搖了搖頭:“沒有,不過事後我們搜索過整個伯尼切爾以及周邊地區,至少沒現卡格利斯先生的遺體,只能判斷為失踪。”

    布蘭多嘆了口氣,心裡明白這個世界上光怪陸離的能力與法術實在太多,縱使沒有找到遺體,但也不能保證對方完全安然無恙。想必當日卡格利斯掩護哈魯澤與米卡雅離開時,心中就應當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布蘭多心中只是有些悵然,當初是他讓這個年輕人走上這條道路,他許諾一定會庇佑對方與梅里亞的婚事,而今那位老派的貴族紳士終於點頭,但這個優秀的年輕人卻再也等不到那一天。

    “公主殿下也問過這件事,占星術士們認為這並非死亡的徵兆,或許我們還沒有失去所有的希望。”

    “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眼下抽不開手來,卡拉甦的局勢一天嚴峻似一天,當地的事務已經委託給蘭托尼蘭的巡查騎兵了。”夏爾答道。

    布蘭多點了點頭,明白也只能如此。

    他輕輕放下手中的信箋,用手指平了平信紙的邊角。

    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問道:“夏爾,什麼是蓋亞?”

    夏爾看著那封信,猶豫了片刻:“這是白女士寫給你的那封信嗎?”

    布蘭多點了點頭。

    “那這個問題,大人可得問奧薇娜或是安德莉亞小姐,畢竟只有她們才對那個過去的神話時代有所了解。”夏爾答道,不遠處壁爐的火光剝剝燃燒著,紅光映襯在他的一側臉上。

    “我問過她們。”

    “喔,她們怎麼說?”

    “蓋亞並不是tiamat權限的一部分,甚至只有瑪莎知道蓋亞的所在,它的職責是孕育生命;那個造就了我的'曲面計劃'就是瑪莎借助蓋亞的力量完成的,tiamat的網絡只是為這個計劃提供了必要的能量而已。正因此,才成功騙過了黃昏之龍——”

    夏爾聽了有些驚訝地問道: “那不就是說,蓋亞並不具有tiamat法則的權限,並不是一位神祇?”

    布蘭多點了點頭。

    “這麼說來似乎也的確如此,我記起來在神民的時代,蓋亞並不是一位真正存在的神祇,大地聖殿的主神是崇山之神希米露德。托奎寧的獅人與矮人們雖然尊稱蓋亞為大地之母,但在蒼之詩上關於歷次的戰爭的描述中,也並沒有這位女神參戰的記錄。”

    夏爾皺了皺眉頭,忽然想起了一些什麼。

    但布蘭多卻問道:“可或許她不是一位司職戰爭的女神呢?”

    “但她的權限並不在tiamat的法則之內,除非她的力量與瑪莎等同,”夏爾斬釘截鐵地答道:“另一位主神。”

    布蘭多想起那個在停滯之界見過的,與芙妮雅極為相似的少女,搖了搖頭。他見過瑪莎,見過那種一舉一動之間便能掌握整個tiamat法則的力量,那種威嚴而包容一切的力量,彷彿擁有整個世界。而蓋亞女神雖然或許知曉很多秘密,睿智得恍若洞悉一切,但給他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夏爾看著他,忽然問道:“領主大人為什麼問起這個?”

    布蘭多搖了搖頭,答道:“白在信上說會給我們所有人留下一個希望,我原本以為她不過是為了復活梅蒂莎,可現在看來她的圖謀遠非如此。她千辛萬苦獲得了蓋亞的力量,甚至不得不拋棄凡世的感情,究竟是為什麼呢?”

    “她本身就是一個很有野心的女人,大人。”

    布蘭多看著夏爾:“莫非還在為了你曾祖父的事情而耿耿於懷?”

    後者搖了搖頭:“那倒不至於,我只是想說,這個世界上可能不只有一個埃希斯。”

    布蘭多點了點頭。

    但心中卻隱隱感到或許白在這件事上,並沒有騙她。

    對方所謂的希望究竟為何呢?

    格里菲因遠遠注視著瓦爾哈拉在黑夜之中璀璨的燈火。

    她雙手放下白瓷茶杯,書房之內茶香裊裊,抬起螓,定定地註視著自己的摯友:“在弗拉達時,你有想過今天嗎,瑪格達爾?”

    瑪格達爾淺笑著搖了搖頭:“格里菲因,我會告訴你,哪怕是在最瘋狂荒誕的夢境之中,也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天,你相信嗎?”

    格里菲因公主並沒有回答。

    但無聲的沉默已經是一切問題的答案。

    是啊,誰又會想到呢?她們彼此的命運竟會在安培瑟爾這個交點上生一百八十度的轉折,而一切竟是因為同一個人的緣故。格里菲因輕輕用尖細的指尖摩挲著杯沿:“我有時候甚至會有一種錯覺,認為這並不是我真正的命運,或許只是一場美夢。我很怕這個夢會就此醒來,因為這些日子以來我常常會做一個噩夢,令我從半夜驚醒一身冷汗……”

    “那是怎樣的噩夢呢,我的朋友?”瑪格達爾問道:“或許是你這些日子以來憂慮太重,何不說出來讓我為你分擔一些,或許會好受很多。”

    “謝謝,瑪格達爾,”格里菲因輕聲說道:“在夢中,我夢到了另外一個不一樣的埃魯因,在那裡我沒有遇到布蘭多,而我與你在弗拉達分別之後,在安培瑟爾為王黨所出賣,不得不下嫁給安列克,成為他生兒育女的工具。而貴族們對我許諾的條件,不過是一個個美好的謊言,我親眼看到哈魯澤死在我面前,埃魯因也最終沉淪於火海,我拼盡全力去挽救一切,等待我的最終卻不過是一把利刃——”

    長公主殿下的聲音有些顫抖起來:“但殺死我的並非陰謀,而是無邊無際的絕望,瑪格達爾,你能明白那樣的感受嗎,沒有任何希望,一條漆黑無光直通向深淵與死亡的道路。”

    瑪格達爾柔聲道:“但那隻是夢而已,你終究遇到了布蘭多先生不是嗎。”

    格里菲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好不容易才平靜了下來,答道:“謝謝你,瑪格達爾,或許的確如此——我至今回憶起當初歐弗韋爾爵士在我耳邊第一次描述他的場景,當日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後來我與他書信往來,用胸針作為信物,那或許是我一生當中最大膽的舉動了,但現在想來,那一刻的我是多麼的幸運。”

    瑪格達爾溫柔地註視自己的朋友,但眼中滿是羨慕:“你的確是幸運的,格里菲因。”

    格里菲因公主抬起頭來看著她:“你也動心了嗎,瑪格達爾?”

    “怎麼能夠不動心呢,”瑪格達爾坦然地答道:“他改變了我生命的軌跡,又進入了我的心扉,無論如何,我都無法他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原本認為自己應當平凡地走完這一生,可是原來平靜的生活來得遠非我想像中那麼輕易,也正是布蘭多先生讓我明白了這一點。”

    格里菲因默然以對。

    是啊,或許只有等到那一刻來臨之際,人們才能夠明白。即便是謹守當下所珍貴的一切,原來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兩人都看著黑暗中的點點燈火。

    “你想過嗎,這或許是我們此生所能見到的最後一個新年了,瑪格達爾?”

    “但人們仍舊小心翼翼地守護著這最後的一點兒光芒。”

    “希望長夜終會過去。”

    ……

    芙蕾雅最後檢查了一遍自己的戰馬,她拍了拍這頭牲畜的脖子,為它順了一遍毛,仔細地為它添了一遍乾草與豆子,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馬厩之中。遠處燈火通明,白獅軍團的士兵們正在擦拭自己的武器與盔甲,雖然是新年時分,但整個營地之中卻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放眼望去,每一個人都在作最後的準備。

    今天之後,他們就將離開這片故土,前往高原之上參與那場真正的戰爭。

    雖然許多人還是第一次上戰場,但人人都顯得十分豪邁,彼此開著玩笑。一個年輕的士兵興致勃勃地討論著自己未過門的妻子,以及戰爭結束之後的生活——雖然很多人都明白,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可能都無法再回到這片土地上。

    但人們互相勉勵著,每個人都清楚地明白自己之所以慷慨赴死,正是因為背後所放不下的牽掛;而之所以選擇離開,正是因為深愛著這裡的一切。

    芙蕾雅默默地怔立在黑暗之中。

    而她心中的牽掛,卻又是為何呢?

    難道僅僅是為了埃魯因?

    還是為了布契的大家?

    她遠遠地看著那個士兵年輕的臉龐,上面所洋溢的幸福的笑容,心中竟被刺得一痛。那彷彿仍是布拉格斯的那個夜晚,皎潔的月光灑落在布拉格斯的小巷之中,酒館內傳來悠揚的樂聲宛若一夜曲,兩人的目光彼此相對。

    她至今仍記得自己穿著那件自己最喜歡的軍裝,精心打扮,但那個呆頭呆腦的傢伙彷彿沒有覺,只事無鉅細地叮囑她未來要注意的事情,然後親手戴上她送他的那枚戒指的情形。

    '你現在明白為什麼我要讓你去王立騎士學院了嗎,芙蕾雅?'

    '因為芙雷婭,我需要你的幫助。'

    這位埃魯因的女武神咬緊了嘴唇,淚珠竟然滑落而下。

    “我不知道……”

    “可我只是為了你而已。”

    “這一切,都是……”

    她摀住嘴,轉過身,但沒想到重重地撞上了一個人。失去平衡的芙蕾雅幾乎是下意識地向後倒去,但一隻手卻在那之前便抓住了她,來自布契的少女愕然地抬起頭來,第一眼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個熟悉的、高大的身影,那一剎那眼淚竟忍不住一下就滾落下來。

    布蘭多默默地看著這個少女,心中五味陳雜,他、芙蕾雅、羅曼三人都出身於布契,三人彼此之間也最為熟悉,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單純的少女心中佔據如此重要的地位。他輕輕用手為這位女武神小姐拭去臉上的淚花,忽然之間有些後悔,後悔當初自己所作的那個決定。

    他現在才明白,讓芙蕾雅一個人獨自前往王立騎士學院,前往一個對於她來說完全陌生的環境,是一件多麼絕情的事情。

    但為了他,這位來自於布契鄉野之間、懵懂而單純的少女卻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這條路。

    芙蕾雅怔怔地看著布蘭多的手,在那食指之上,套著一枚閃爍著幽光的紅寶石戒指,竟與那個時候一模一樣。

    “這……這是?”她近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對不起,芙蕾雅,”布蘭多有些笨拙地答道:“我不小心弄壞了你送我的那枚戒指,這枚戒指是塔瑪大師專門打造的,明天我沒有辦法陪你去卡拉蘇,可我希望它會代替我保護你——”

    眼淚再一次湧了出來,但這一次,是幸福的淚水。

    芙蕾雅眼噙淚花看著布蘭多小心翼翼地托起自己的手,然後雙手自己戴上了那枚戒指。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幾乎要暈過去。

    “陪我去宴會,好嗎。”布蘭多牽起芙蕾雅的手,就要帶著她往外走。

    但芙蕾雅卻站住了。

    布蘭多回過頭來看著她,少女堅定地搖了搖頭,她好像鼓起自己全身的勇氣,說道:“我明天要上戰場了,布蘭多。”

    “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

    “今天晚上,讓我任性一次,可以嗎?”

    那是一朵在黑夜之中悄然綻放的百合花,布蘭多定定地看著芙蕾雅,久久不言。

    ……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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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5 18:59: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二十四幕 終焉之王座I

    天邊沉沉垂雲之中閃動著不屬於這個季節的雷光,一道道落下,淺紫的天際線下,是一望無垠的荒野高原。

    “它們來了!”亂風吹著旗幟,風中有人高喊道。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細小的斑點,隨即是第二個,第三個,斑點越來越多,逐漸形成一條亮晶晶的線。就像是初漲的潮水,天海之交已經出現了一道薄薄的水線。

    而後是磅礴的海面。

    那條參差不齊的線上,矗立著一個個前所未見的高大身影——晶簇領主們。天幕上浮現出利維坦子嗣的投影,游弋的巨鯨之尾,在雲層中上下沉浮。雲層分開之後,露出一個巨大的黑洞洞的球體,宛若一隻空洞的眼睛,注視著這片荒蕪的高地。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人群忽然之間自動分開一條路來,芙蕾雅身披白獅戰甲,在騎士們的陪同下走上了城頭。銳利的亂流吹拂著她領子上的鬃毛,白色的獅鬃一根根立起,向後飛揚;少女的黑沉沉的眸子裡倒映著紫色的電光,一束一束,像是點亮了她的眼神。

    長發在雪白的額前飛舞,眼神之中的柔軟與過去那位英姿勃發的女騎士相比,多了幾分嫵媚與溫柔。每個人都感到了他們的指揮官身上氣質的變化,芙蕾雅就像是一位新婚燕爾的妻子,緊握著那枚戒指,抿著嘴唇看著這一幕。

    幾公里之外,大地的戰栗便已經傳了過來。

    寒風來自於卡拉甦的高原之上,沿著托桑卡德森林吹遍整個南境,萬物凋零掛霜,世界已是皚皚銀華。布蘭多立於凜冽風中,亂風中像是帶著那個遙遠高原的氣息,一絲令人溫馨的熟悉,他低頭看著手上飄揚的一縷髮絲,上面還束著緞帶,心中不由悵然若失。

    伊人已去,但仍留餘香。

    冷杉堡外,松林悄然落雪,寒風搖曳著枝頭,高大的黑松之下,哈魯澤立於自己姐姐的身邊,捲起的雪花扯著他長長的披風飛舞,但這位年幼的國王一言不發,明亮的眼睛閃著晶瑩的淚光注視著自己的老師。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布蘭多回過頭來,小心翼翼地將那縷髮絲貼身收好,展顏一笑道:“就到這裡吧,畢竟這場戰爭,我們終要彼此踏上不同的戰場。我不想說些鼓舞士氣的話來,只想說讓我們在這場決定未來命運之戰彼此守候,一切終有希望,或許有朝一日,大家還可以重聚於此。”

    寒風之中傲立的人們,所羅門王、矮人王卡里芬、大德魯伊灰怒與芙妮雅,然後是冷杉領的住民們。幕僚小姐站在所有人的前面,她身後是弗恩、克倫希亞、矮人奧德姆、庫蘭、雷託與塔瑪,穴居人之王塔吉卜前些年已經故去,它的兒子塔庫卜在所有人的身後,與從白獅軍團之中退役已有一年的尤利爾站在一起。

    然後是埃魯因的貴族們,已歐弗韋爾為首,之後是兩鬢已經斑白的歐汀伯爵,成婚已有兩年的馬喬裡與歐妮夫婦,艾弗拉姆那個胖子——據說這傢伙最近竟與易德妮走到了一起,並得了灰山伯爵的青睞——在他身邊,易德妮仍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們的'團長',她自始至終還是那個膽小而又善良的姑娘。列文的侍女艾德莎一身黑色的禮服,與琪雅拉站在一起。

    最後是迪爾菲瑞與她的父親,燕堡伯爵,布蘭多曾在安培瑟爾有過一面之緣的奶牛騎士尼婭和羅寧他們在赫然在列。阿德妮與那奎爾也在眾人之中,他們已在埃魯因滯留有半年之久,接下來又會再一次返回盧比克,帶領沙漠之民前往大平原——在那裡建設一個新的家園。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布蘭多身上。

    “老師……”哈魯澤幾度哽咽,幾乎說不出話來。

    “哈魯澤,收起你的眼淚來,埃魯因的國王陛下可不能輕易哭鼻子。”布蘭多微笑著說道。

    “可是……”哈魯澤淚光閃閃地看著他,帶著些哭音:“……老師,我想和你一起去。”

    布蘭多忍不住感到好笑,他看了看格里菲因公主,卻發現公主殿下別過了頭去。

    他嘆了口氣,踏雪來到哈魯澤身邊,舉起手來,以指節輕叩他的王冠。小王子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老師,銀色的眸子里水光浮動,睫毛又長又密,一下一下眨動著,帶著些許的不解。

    布蘭多三次叩擊,問道:“感到分量了嗎?”

    “這分量就在你頭上。”

    “權柄,義務,責任。”

    “別辜負它。”

    晶瑩的淚珠從眼眶滾落。

    布蘭多回過頭,看著安蒂緹娜:“托尼格爾就麻煩你了。”

    幕僚小姐甚至都沒有多看他一眼,低著頭,只默默地點了點頭。

    “公主殿下。”

    “我不想听,”格里菲因淡淡地說道:“不過我命令你,活著回來娶我。”

    布蘭多一怔。

    然後微微一笑。

    他彎腰整了整哈魯澤的領子,為小王子擺正了領口上那枚閃爍著銀光的百合胸針。他直起身來,最後看了眾人一眼——尤其是托尼格爾的市民們,目光從那些熟悉的人臉上一一掃過。

    然後轉過身。

    風雪漫天揚起,彷彿只剩下一個孤寂的背影。

    雪影之中是無聲的默然。

    ……

    冬日淡淡的陽光傾斜成束,灑在迴廊之中。

    啪嗒啪嗒的聲音由遠至近地走來,蘇雙手托著一大堆換洗的衣物,面無表情地走在這條空無一人的走廊上。陽光在她的臉上落下交錯的光影,健康的小麥色肌膚,容貌這些年來也愈發出落得眉目如畫,由於個子很高,身材欣長的緣故,這位赤銅龍的女兒早已是冷杉領遠近聞名的美人兒。

    許多貴族子弟都或明或暗地向她表露過傾慕之意,甚至白獅軍團中亦有不少人向她示愛,銀色艦隊年輕的指揮官曼里克就是諸多追求者中的一個。但少女對此都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多年以來一直默默地在冷杉堡領著一個女僕長的身份,實際上繼任了過去芙羅的工作。

    她停在一扇門前,敲了敲門,然後擰開把手推門而入。

    “尤塔小姐,換洗衣物。”

    但屋內的情形,卻讓蘇愣了一下——雪白的床上空空如也,只有散亂的床單證明這裡曾有人在過。一側的窗戶洞開這,寒風呼呼從外面倒灌進屋內,窗簾飛舞著,積雪甚至都落到了書桌之上,然後又融化成冰水,滴落於木地板上。

    “尤塔小姐?”

    ……

    在風雪之中默默前行。

    記憶中墓穴入口處靠近山谷底部,那幾根殘破的柱子也還矗立在那裡——在一片灌木叢之中,表面覆了厚厚的一層雪;石柱沒有得到好好的保養,狀況比過去更差了,表面的文字也抹平了不少。

    來到這里之後,布蘭多佇立了片刻。

    當日發現這裡時的情形彷彿仍在眼前一樣,雖然一些細節早已模糊,但對於人與事的記憶卻愈發深刻。他彷彿還能記起那幾個白獅軍團的騎士,能一一叫出那幾個人的名字,那些人中後來有人犧牲在安培瑟爾、敏泰或者是克魯茲,也有人受傷離開了白獅軍團,現在早已娶妻生子;而還有一些人,還奮戰在卡拉甦的高原之上,為人類的明日而戰。

    布蘭多手輕輕按了按心口,心跳得緩慢而有力,但心中的思緒卻十分紛雜。他總是依稀可以看到一個橫眉毛豎眼睛的商人小姐便浮現在眼前,蹙著眉頭看著她,他伸手去捏她的臉蛋,細膩的觸感至今尤存於指間——

    “布蘭多,我把自己綁在馬上了,怎麼樣,厲害吧,哈哈哈!”

    “我這樣子也沒什麼問題啊。”

    “哇啊啊,好痛——”

    然後一切都煙消雲散。

    布蘭多微微一笑,收起心緒,低頭進入墓窖之中。黑暗中是一條昏暗的甬道,空氣中浮動塵埃、黴菌與泥土的腥味,古樸的石柱支撐著墓道的四壁——布蘭多一邊走,一邊回憶。在這裡原本有一道瑪瑙色的光障,後面是個墓窖,他們在那裡第一次遭遇了食屍鬼的襲擊。

    他看到一個石製的平台,記起來那上面原本放著一把火鴉之舌,那是一把黃銅階的魔法長劍,那把劍至今還是尤塔的佩劍。

    再往後,就是那個大石棺了。

    他從懷中拿出那些石片,其中一片像是鑿刀一般,就是從這個棺材之中發現的。布蘭多輕輕將石片放回原位——現在也用不著它了。他抬起頭來,墓窖下坍塌的部分早已重新挖開,那下面就是他和鹿身女妖禦姐與鍾擺人一戰的地方。

    黑暗之中走出一個窈窕的身影。

    晶化病治愈之後的伊蓮容嫵媚地看著他,神色間帶著慵懶的微笑:“你來了。”

    布蘭多點了點頭:“其他人呢?”

    “都早已經準備好了。”

    “你不必去的,伊蓮小姐。”

    “伊蓮姐姐,”鹿身女妖糾正道:“留在外面也沒什麼意思,每個人都在參與這場戰爭,我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 ”

    布蘭多默然地點了點頭。

    兩人走過那道向下的階梯,進入溶洞群中,再一次經過埃諾爾的迷宮,然後就是綿延不絕的水晶分佈帶。布蘭多在那塊巨大的水晶前再一次駐足,崔西曼與女巫之王,還有那位中年劍士仍舊栩栩如生,彷彿水晶封印禁絕了他們生命的同時,也止住了千年以來時光的侵蝕。

    布蘭多默默地向三人行了一禮,然後越過這裡,繼續前進。鹿身女妖禦姐在身後看著他的身影,一言不發,但眼中同樣浮現出一絲敬意。

    赤紅色的地表上開始出現那些玄奧的法紋,魔力侵蝕的跡像在五年中變得更加嚴重,有些地方的裂口中甚至滲出紫色的光芒來。布蘭多看著這些細節,心中明白對於一個維持了上千年的封印來說五年不過是一瞬,持續高漲的魔力潮汐才是造就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就與元素疆界的那個世界之壁一樣,隨著黃昏之龍的甦醒,封印已經到了崩裂的邊緣。

    但這下面究竟有著什麼呢?

    僅僅只是終焉的王座?

    兩人終於來到那座大門之前——溶洞地帶在這裡變得無比開闊,空間中蕩漾著一圈圈金色的波紋,當靠近這些波紋時,人們就可以看到一個個緩慢旋轉著、彷彿鐘錶指針一樣的金色半透明法陣。在這裡似乎連時間流動也被加快了,布蘭多彷彿可以透過流動的沙礫看到生命的流逝,但他立即搖了搖頭,明白那隻不過是龐大魔力扭曲造成的一種錯覺。

    這就是琥珀之劍那個世界之中的終極副本,歲月之準。

    布蘭多在這裡看到了其他人,大門前站著夏爾、梅蒂莎、墨德菲斯與希帕米拉等人,虎雀與他的小隊,瑪洛查與羅帕爾則在更遠一些的地方。當他抵達時,黑暗中傳來一聲喜悅的歡呼,小母龍從黑暗之中的另一側浮現出身形,芙羅法立於她身畔不遠處,阿洛茲金色的瞳孔像是燃燒著一圈火焰看著布蘭多:“你終於來了,等你好久了。”

    布蘭多先看了看所有人,目光一一與他的每一位屬下相對,彼此回應著互相的眼神。然後才對阿洛茲答道:“阿洛茲,謝謝你能來。”

    小母龍一抬下巴:“那當然,凡人的戰場有密絲瑞爾就夠了,但這場戰爭對於我們來說一樣重要,這畢竟是與黃昏之龍直面的戰鬥。所羅門希望龍族也能為此出力,我們畢竟是最後的黃金族裔,當然,關鍵是我放心不下你。”

    “重點是最後一句。”芙羅法說道。

    阿洛茲沒好氣地看了自己的伴侶一眼。

    布蘭多微微一笑,但他的目光卻落在人群中一人身上。

    “茜。”

    山民少女臉色微微發白,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無論如何,這畢竟是她第一次忤逆領主大人的意思。但她握緊了自己手中的長槍,她明白這一戰意味著什麼,無論如何,她也絕對不會再離開布蘭多。

    少女心中早已下定了一切的決心。

    但布蘭多看著她,卻並沒有說出讓她預料之中的話語,只是十分認真地開口道:“待會兒跟緊我,你的實力稍弱一些。”

    茜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

    布蘭多對她笑了笑:“若是我失敗,留在哪裡也沒有意義,如果你想待在我身邊的話,就遂你所願好了。”

    茜的眼圈幾乎是一下子就紅了,但她趕忙別過頭去,擦了擦眼睛。

    布蘭多輕輕走過她身邊,抬起頭看著那扇巨大的光門——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因為在場的每一個人心中皆無比明白,一旦他們跨過了這扇門,便意味著什麼。布蘭多沉默了片刻之後,才回過頭來向所有人問道:

    “雖然我們每一個人來這裡的目的,都早已清楚。但到了這一刻,我還是想要詢問你們每一個人,各位— —準備好了麼?”

    所有人皆點了點頭。

    “那麼,來吧。”布蘭多深吸了一口氣:“面對終焉的王座,面對黃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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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20:23: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二十五幕 終焉之王座II

    無數的光在眼前穿梭著,五光十色、流光溢彩。

    而重重光暈背後,短短的一步之間,卻彷彿是經歷了漫長的光陰,布蘭多一步踏在了堅實的地面上。等他回過神來時,眼前的景象早已發生了變化——地下的溶洞消失了,歲月之準的光門也消失了,黑暗之中也再看不到層層疊疊的石筍與神秘的魔力侵蝕紋,眼前只剩下一片濃濃的迷霧與無邊無際的漆黑虛空。

    茜緊隨在他身後出現,少女手持天青之槍,有些茫然失措地看著這個地方。

    這裡就是'門'後的世界——

    一個環繞著重重迷霧的世界。

    一條龐大的樹根穿過迷霧,懸於黑暗之中,人與這條樹根相較彷彿微渺塵埃,樹根的四周皆是空囂的深淵,一片漆黑之中隱有尖嘯的風聲傳來,猶如一聲聲猙獰可怖的鬼笑。

    兩人便立身於這條樹根之上,前後皆為濃濃的霧氣所吞沒。

    單調的風聲環繞著耳鼓,可除此之外四周竟給人一種孤寂的感覺——那狂嘯的風不知是在黑暗深處的什麼地方喧囂流動著,但四周重重的迷霧卻一動不動。

    彷彿是個靜止的世界。

    在茜之後,梅蒂莎、希帕米拉也一一抵達,夏爾跟在虎雀後面,最後一個出現。他一腳踏下,咔一聲脆響,低下頭,發現自己踩裂了一層薄薄的冰。

    “這是什麼鬼地方?”夏爾出了一口氣,熱氣很快凝結成白霧。

    眾人才發現四周的溫度是很低的,連霧氣也是一層細微的冰塵,他們立足的樹幹上掛了一層白霜。但不僅僅是寒冷,黑暗之中似乎縈繞著一種令人感到不詳的氣息,絲絲滲入骨髓。

    夏爾話音未落,一聲淒厲的尖叫從眾人身後傳來。布蘭多敏銳地回過頭,便看到一頭腋生雙翼的怪物破開霧氣而來,但茜已先一步擋在他前面,天青之槍一槍刺了過去,將那東西釘死在槍尖之上。

    眾人這才看清那怪物的樣子,那是一頭骨瘦如柴形似蝙蝠一類的生物,但渾身漆黑看不清楚面目,猶如一道濃墨潑成的影子,四肢瘦長,只有兩隻眼睛的位置各有一條細細的開口。

    茜將它丟到地上,那怪物嘶叫著掙扎了片刻之後死去了。

    “影怪?”夏爾看到這東西時愣了愣,忍不住道:“這裡是影之國?”

    一旁的梅蒂莎卻搖了搖頭,銀色的眼睛裡倒映著四周的深邃與黑暗,答道:“雖然說這裡的時間流逝比物質界快很多,的確應當是一個下層界,但是你們聞到了麼?”

    “聞到了什麼?”夏爾打了個噴嚏,抱怨道:“我只感到這裡實在是太見鬼的冷了,阿嚏——”

    墨德菲斯好奇地看著他:“這裡很冷嗎,夏爾先生,可我卻感到有些舒適。這裡好像有一種令我感到安寧的感覺,就像是在領主大人身邊一樣。”

    他看了看安德麗格,問道:“你覺得呢,姐姐?”

    “除了最後一點,”安德麗格冷漠地答道:“都認同。”

    茜皺著眉頭擦了擦自己的槍尖,她看著那具醜陋的屍體,小聲地向身畔的布蘭多問道:“領主大人,什麼是下層界?”

    布蘭多看了看這個世界,回答道:“下層世界是我們世界的基石,這些世界由簡單的法則構成,是這些法則的具現投影。元素疆界的淺海、焦熱之河、石樞與風暴止息之山也是這樣的世界,但要比它們高級一些。這些世界是Tiamat網絡最底層的世界,譬如影界與灰界,在這些世界中因為法則是不完整的,所以時間的流速會比物質界更快。 ”

    阿洛茲也接口道:“是的,簡單來說,貫穿我們世界的Tiamat網絡就是一棵樹,這棵樹越往下,法則的基礎就越簡單;而越往上,分支越多也越複雜。在這棵樹的主幹部分,它的最下方是由最簡單也是最基礎的法則構成的世界,這就是下層界,再往上,是較為複雜一些的四大元素界,它們同時也環繞著我們的世界,被稱之為外圍世界或者元素疆界。”

    “我們世界位於所有世界的中層,但不僅僅只有沃恩德,這些世界被統稱為物質界,也可以說是中層界或者中庭。在中層之上,還有上層界,比方說白銀平原以及神民們的神國——真理會,審判庭與裁決之門。”

    這些知識對於茜來說顯然太過高深,她緩緩地眨著眼睛,水潤的眸子在黑暗之中顯得有些迷茫,問道:“那麼這究竟是哪一個世界呢?”

    “這裡是死者之國,海姆冥界——”

    坐在羅帕爾肩頭上的小妖精魯特開口道:“瀰漫的並非是迷霧而是死亡的氣息,黑暗深處也並非是風,而是整個世界正在走向死亡的聲音。”

    “死亡?”小母龍用力吸了吸小鼻子,她的眸子在黑暗之中更像是兩團金色的火焰,熠熠生輝:“可這霧氣中的味道一點也不腐臭也不陳朽。 ”

    魯特靜靜地答道:“死亡的氣息並不是腐爛的屍體,屍骸不過是死亡的一種表徵而已。死亡是一種狀態,象徵著永眠,而這裡的一切都是死亡的,霧氣中懸掛著風與水的屍體,生者是嗅不到死亡的氣息的,梅蒂莎小姐之所以可以,那是因為精靈本身對於生死非常敏感的緣故。”

    “難怪我們會感到安寧,”墨德菲斯也恍然道:“原來這裡就是永眠之地,死者的故鄉。”

    但阿洛茲仍不滿足,雞蛋裡面挑骨頭道:“這裡的一切都是死亡的?可我們不是還活著麼?”

    “那是因為我們不是通過正常的方式進來的,”瑪洛查頭上的妖精小姐站了起來,她抓著兩隻長長的鹿角說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冷杉領下面竟可以通向海姆冥界,但這顯然並非死者之國真正的入口。”

    “死者之國的真正入口是在達吉歐爾冥河之下,你們看到周圍的深淵了麼,在這片深淵的下方,應當就是冥海,世界的根基不斷崩壞掉落入冥海之中,因此才會發出那樣的轟鳴聲,”妖精小姐驕傲地看了魯特一眼,哼哼道:“冥海本來就在淺海的下方,對於這裡我可比那個傢伙了解多了。”

    魯特看了她一眼,懶得和這小丫頭計較。

    “冥海就是混沌之海?”虎雀問道。

    “可以說是,但也可以說不是,冥海是Tiamat法則的一部分,但它確實是建立在混沌之海上的,”布蘭多緩緩地點了點頭,他抬起頭來看著腳下這條巨大的樹根。

    其他人也看著這條樹根,有人問道:“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世界樹之根?”

    “是的,”銀精靈小公主有些震撼地看著這條樹根,篤定地答道:“世界樹本身就是Tiamat法則的具現化,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信風之環會有一株世界樹了,在冷杉領的地下瑪莎大人竟然封印了一個通往海姆冥界的入口。傳說中世界樹的三條根系之一便通向這個世界,信風之環一定是受這里法則的影響,才能投影出世界樹來。”

    “我聽說世界之環也有一株世界樹,那棵世界樹又是怎麼一回事?”夏爾又問道。

    梅蒂莎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看著他:“布加人沒有告訴過你嗎?”

    夏爾大為尷尬地干咳了一聲:“我畢竟不是真正的白銀巫師,對於凡人巫師來說,白塔之中不是所有的文獻都可以閱讀的。”

    “原來如此。”梅蒂莎歉意地一笑,然後才答道:“世界樹是Tiamat法則的具現化,就像是阿洛茲小姐先前所描述的,它聯繫著瑪莎與神民們所創造的每一個世界——因此在每一個世界,都至少會有一棵世界樹。領主大人去過白銀平原,應該看到了那座傳說中的黑塔了吧。”

    布蘭多恍然:“那是世界樹?”

    梅蒂莎點了點頭:“矮人們以它為依托建造了一個要塞而已,瓦爾哈拉也是如此,因此世界樹要塞才是五大傳奇要塞之一,與巴貝爾要塞齊名的存在——”她甜甜地一笑,略微帶著些回憶的色彩說道:“世界樹也同樣生長在我的家鄉,在精靈們的聖地,上層世界亞爾夫海姆的聖銀谷,也有著像是瓦爾哈拉那樣的一株巨樹,它就像是我們的母親一樣,因此銀精靈們才會對世界樹如此熟悉。”

    “通過世界樹,我們可以抵達任何一個世界嗎?”布蘭多問道。

    “是的,但其實也不盡然,”說到這裡,銀精靈小公主有些惻然:“今天現存的物質界——沃恩德大陸雖然不過是整個世界的很小一部分,但也是幾乎僅存的一部分了,大部分的世界都在過去的戰爭之中毀滅,要么就是因為重啟而消失。大人若是還記得旅法師崔西曼先生的話,應當知道他就是來自於那樣一個世界,但他的故土早已消亡。 ”

    “就如同停滯之界?”

    “就如同停滯之界。”

    “你以前從未和我說過這些,是芙西婭讓你記起了過去的一些事情嗎,梅蒂莎?”布蘭多看著銀精靈小公主,有些奇怪她的表現。

    梅蒂莎點了點頭:“我複活的那一刻,就明白了過去的一切。”

    布蘭多聞言不由得默然。

    他怔了片刻,才答道:“無論如何,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阻止悲劇重演。既然下層界時間流逝的速度遠快於沃恩德,那麼留給我們的時間就更加珍貴了,走吧。”

    一行人這才向前走去。

    但茜卻有些奇怪要怎麼在這樣一個地方找到正確的方向,她抬起頭看著四周,迷霧之中顯然不止有這一條根鬚,在深邃的黑暗之中,縱橫交錯的根系密佈在整個空間之內,簡直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迷宮。

    不過布蘭多馬上用行動回答了她心中的疑惑。

    他從懸浮天球之中拿出了那七枚石板——拼接成球狀的七枚石板懸浮在他手上,整個球體竟放射出柔和的光芒,就像是一座燈塔,光球向其中一個方向筆直地射出了一束光,光柱遠遠地沒入了迷霧之中。

    這就是安蒂緹娜的父親所為他們留下的最寶貴的遺產,它的名字名為希望。

    眾人跟著光的指引下前進,黑暗中的迷霧時濃時疏,周圍的地形也隨著根鬚的蜿蜒與交錯而變幻。沒走多久,跟在芙羅身邊的蒂亞就一腳踢上了什麼東西,她嚇得驚叫一聲,後面的布蘭多一個箭步趕了上來扶住這個小姑娘,卻發現蒂亞踢上的竟是一具屍骸。

    那屍骸有著典型的蟲類生物的特徵,像是某種節肢動物,但它的軀體卻是由一塊塊透亮的紫色水晶所拼接而成。布蘭多只消看一眼,就明白了這是什么生物的屍體,他微微皺起眉頭,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看到這東西。

    “這是……晶簇?”阿洛茲也認了出來。

    “這可不是一般的晶簇,”布蘭多答道:“這是晶簇領主,奇怪,黃昏也入侵過這裡麼?”

    夏爾從後面走了上來,用法杖在屍體上輕輕一戳,咔嚓一聲輕響,晶簇屍骸的一隻腳竟然土崩瓦解碎裂了一地。他看到這一幕搖了搖頭道:“這東西恐怕有些時候了,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產物。”

    “在過去的時代,連死者之國也發生過黃昏之戰?”

    “未必是主戰場,但海姆冥界是亡月女神的國度,在沒有墮落之前她也是一位強大的神祇,與黃昏的爪牙交戰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阿洛茲答道,她皺起眉頭說道:“我甚至有些懷疑,這裡就是她殞落的戰場——”

    眾人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向前看去。

    前方的迷霧之中,竟然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座長長的橋樑。

    “那是什麼?”小妖精菲妮絲下意識地問道。

    但梅蒂莎卻豎起一根指頭來,對所有人說道:“噓——”

    迷霧背後,出現了兩個腥紅的光斑——就像是兩團火焰浮在空中,它緩緩搖晃著,距離眾人越來越近。很快,光斑之後便浮現出了一個高大的人影,布蘭多這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具高大的骷髏——他曾經以為卡拜斯就是自己所見過的最強大的排骨架子了,但對方與這具令人生畏的骸骨架子一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那竟是一具巨人的骸骨,他一隻手提著巨大的船錨,一隻手提著一盞散發出可以穿透迷霧的光芒的提燈,一搖一擺地向前走來。

    “那東西是……亡靈?”有人小聲問道。

    “它可不是一般的亡靈,”布蘭多已經認出了這東西,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那是莫德古德,枯骨之王,死者之橋的守橋人,亡靈的祖宗——傳說它絕不會讓生者的氣息進入死者的世界,打攪長眠者的安寧……“

    “領主大人的意思是,它可能不會放我們通過這裡?”虎雀問道。

    “那我們怎麼辦?”茜不由得皺眉問道。

    “這很簡單,”夏爾答道:“當然是幹掉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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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7 19:24: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二十六幕 終焉之王座III

    在一陣明亮的光芒之中,瓦爾哈拉的主幹逐漸消失,由下向上化為紛散的光片,直至枝幹與葉片,最後光斑點點消散,空曠的山谷中只剩下一片開闊的森林與冬日的晴空。安蒂緹娜在原地怔立了片刻,直至山風揚起她額前的髮絲,她才低下頭戴上面紗,回身對兩位白獅騎士說道:“回冷杉領。”

    一位騎士為她打開馬車的車門,安蒂緹娜登上馬車之前最後看了一眼瓦爾哈拉所在的山谷,然後矮身進入車廂內,關上車門。在騎士們的護送下,馬車緩緩前行,經過那條熟悉的林安蒂緹娜曾不止一次穿過這條回返回冷杉領,靜謐的林間可以讓她靜下心來思考,但今天的森林卻安靜得讓她煩悶。

    就像是這一刻異常冷清的冷杉領,對於未來的難以預知,不安與徬徨,拋之不去地縈繞在她的心頭。獨自一人相處時才感到了無助的感覺,當安蒂緹娜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再也無法見到布蘭多時,連心都揪緊了,幕僚小姐面色蒼白得可怕,幾乎流了淚,但死死地扶著座位,默念著禱文,祈禱一切都終會過去,瑪莎大人能夠庇佑那個人的平安。

    但馬車劇烈地震動將她從思緒之中驚醒過來,安蒂緹娜猛然抬起頭來,聽到外面撕裂空氣的尖嘯聲,羽箭哚哚地射在馬車上,嚇得她趕忙低頭。騎士們在馬車外大叫:“是混沌教團的雜碎,小心,保護好馬車!”然後是兵刃相接的聲音,敵方的一言不發讓安蒂緹娜感到心沉,說明準備周全不須虛張聲勢——這是一次早有預謀的伏擊。她打開座位下的抽屜,從裡面取出一支小巧的手杖握在手中,這時馬車的門被打開了,外面站著一個白獅騎士。

    眼下的情況似乎一如她預料的一樣糟糕,那個騎士一臉焦急的神情,說道:“安蒂緹娜小姐,請隨我來,我們掩護你逃走。”

    安蒂緹娜點了點頭,動作麻利地跳下馬車,她回頭看了一眼,數量眾多的灰袍劍士正從另一個方向的森林中殺出來,白獅衛隊因為人手不足的緣故正節節敗退,森林暗處似乎還有弩手。但她來不及看清楚,就被騎士抓住手拽著跑向一側的森林裡,三人在森林中慌不擇路,一刻也不敢停息,一鼓作氣爬上了最近的一座山丘,在這裡回頭看去遠處森林早已安靜下來。

    但這卻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這時前面兩名騎士忽然停了下來,有些驚訝地說道:“尤塔小姐?”安蒂緹娜氣喘吁籲地向那個方向看去,驚訝地看到女傭兵團長獨自一人出現在森林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身邊兩名騎士下意識地就要迎接上去,但她卻感到不好,急忙喊道:“等等,別去!”

    “安蒂緹娜小姐,那不是幻象,我們——”一個騎士回過頭來解釋道,但話音未落,便悶哼一聲,震驚地看到從自己胸口刺出來的血淋淋的劍尖。而另一個走上前去的騎士也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他的頭還被一個高大的邪教徒擰在手上。

    兩名邪教徒回過頭來看著尤塔,尤塔卻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地答道:“還待在這里幹什麼,去處理掉。”

    兩名邪教徒畢恭畢敬地一躬身,帶著屍身退了下去。

    尤塔這才笑吟吟地來到安蒂緹娜身邊,用手指輕輕勾起幕僚小姐雪白細膩的下巴,說道:“好久不見了,親愛的幕小姐,我說過會記得你的。”

    安蒂緹娜恨恨地看著這個人——女傭兵團長眼中明顯有著一團金色的焰環,表情雖然輕佻,但眼神深處卻有些呆滯——她微微著,答道:“你早在三年之前就控制了尤塔小姐吧,你察覺薩薩爾德人可能會失敗的時候,就已經拋棄他們另行安排了一步棋。”

    “呵呵,猜得不錯。”

    “這些人也是你放進來的?”安蒂緹娜皺著眉問道:“可我很好奇,你這三年來一直在病榻之上,是怎麼瞞過我將這些人安排進托尼格爾的。”

    尤塔笑得很開心:“我是羅曼啊,我才是這裡的女主人,安蒂緹娜小寶貝兒,你不記得這個事實了嗎?”

    “你,根本不是羅曼。”安蒂緹娜一字一頓地答道:“少在我面前玩弄你那些手段,黃昏之龍,你不及羅曼小姐的萬一,不過我明白了,是商人,你利用了羅曼小姐為布蘭多先生準備的後路——”

    尤塔笑著拍了拍她的臉蛋:“全對,但卻沒什麼意義。”

    安蒂緹娜掙扎了起來,她剛想說些什麼,但腦後便遭到女傭兵團長重重地一擊,暈了過去。

    ……

    卡拉蘇高原的風帶著淡淡的腥味,故老相傳,那是千年來英雄們乾涸在這片土地上的鮮血的氣息。

    而今這風再一次揚起,而英雄的後人們也再一次拿起手中的武器,但這一次他們面對的敵人卻不再是亡靈——地平線上那條線已經越來越顯眼,它彷彿映著陽光,顯露出淡淡的紫色光澤。

    晶簇領主們在一片片水晶生物之中停了下來,昂起腦袋發出了高頻的音波。這刺耳的尖叫通過整個戰場上的共鳴水晶塔傳遞,像是一陣風吹過紫晶的海洋,海面上開始起了波瀾。

    大地的震動已經越來越明顯。

    但在它們前方,從天空俯瞰,人類聯軍已經在高原上列好了陣形。人們的身後就是金城衛城的外牆——其後綿延的堡壘群在斑鳩谷地參差不齊的地貌上延伸,一片片銀色的旌旗,隨著高原之上的風飄揚著,一直延續到視野之外。

    隨著口令聲,第一排的長矛手已經壓平了長矛,巨大的塔盾也紛紛豎立了起來。一雙雙年輕的眼睛藏在大盾之後,褐色的眸子裡倒映著無法計數的紫色光芒,它們的主人,是一張張有些蒼白的臉孔。

    高地騎士團長佈尼德看著這一幕有些遺憾地嘆了一口氣,他也明白,這些來自於埃魯因各地的年輕人們可能懷著滿腔的熱血,但在這裡熱血並不能改變什麼,這些人不過是毫無準備的新丁罷了。

    他只能寄希望於第一次打擊不要來得太突然。

    希望這些年輕人能撐得過去。

    在他視野的遠處,高地騎士們挑著旗幟在陣地前面觀察,並不斷傳回關於前方的信息。

    “晶簇先鋒已經脫離了主陣開始加速,距離一千三百!”

    “保持陣形!”

    “距離七百,小心別讓它們靠近城牆造成損壞!”

    “距離五百,進入投射範圍—— ”

    但最後的號令聲傳出時,城頭之上銀精靈林歌之刃軍團正在做最後的準備。

    她們的指揮官,一位舉止優雅的女士——梅蒂莎的後輩,正瞇起眼睛注視著這一幕。當晶簇的海洋跨過戰場之上那條分明的線時,這位女士抬起修長的眉毛,舉起手道:

    “精靈們,我的姐妹們——”

    “每個人仔細檢查好箭矢上的灰水晶是否穩固,每一支箭上都必須附魔,記住單純的投射攻擊對晶簇沒有作用,不要浪費你們的力氣!”

    “傳令官報出讀數!”這時一個人類騎士適機喊了出來。

    “目標四號地區至七號地區,距離七百,標高四十七,風速順風四十,拋射!”

    銀精靈指揮官點了點頭:“張弓——”

    無論是人類還是精靈們的射手,齊齊舉起手中的長弓。

    城頭上閃過一片反光。

    許多人都回過了頭——但他們最先看到的不是密密麻麻升起的箭矢,而是雲層之中突然出現的艦隊。天空中陰陰沉沉的烏雲忽然分開,一支銀色的艦隊從雲層之上直降而下,就像是一片銀色的光點,當這些浮空飛船才剛剛出現時,它們的左右兩舷便已經噴射出怒吼的砲火。

    就像是一場鋼鐵之雨從天而降,數不清的金線連天接地。鐵與火的光芒在晶簇大軍的進攻鋒矢之中直犁而過,一片爆炸的轟鳴聲中,沖在最前面的晶簇先鋒直接土崩瓦解,潰不成軍。

    托尼格爾人到了。

    一道翠綠色的光芒從天而降,落在戰場中央,巨大的根鬚向四方橫掃捲曲,重重落在地面之上。那一瞬間便有數以萬計的晶簇化為飛灰,進攻的鋒矢更是幾乎全滅,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抬頭仰視著這突然出現在戰場之上的巨樹——它遮天蔽日,蒼翠如夢

    “瓦爾哈拉,”莫妮卡的聲音響徹整個戰場:“抵達!”

    那名銀精靈女士也仰頭看著這一幕,然後用力地一揮手。

    “放!”風中傳來隱隱的聲音。

    嗡——

    一片閃耀的光斑迎風升起,那是附魔之後的箭矢,這場風暴在戰場上空劃過一條優雅的弧線,如同一場暴雨降下落入晶簇大軍之中。頃刻之間高原上耀出一片連續不斷的閃光,劇烈的爆炸將那些較為弱小的晶簇撕扯得支離破碎,進攻的勢頭便為之一阻。

    但人們還未來得及歡呼,硝煙散盡之後,瀰漫的濃霧後面便顯露出了晶簇大軍的主力——重型晶蜂。對於這些後排的重型晶簇來說,它們的數量是如此的驚人,這點兒灰水晶的爆炸根本沒有什麼衝擊,前面堆積如山的殘骸為後面的同類推開,竟像是海浪一般一浪浪繼續向前。

    在一聲尖嘯中,這些巨大的怪物已經開始加速狂奔,正面撞向人類的聯軍。地面震動得厲害,一里之外都能看到干涸的塵土浮起一層薄薄的煙霧。

    聯軍的陣形下意識地起了波瀾,有些地方竟在開始後退,令指揮官們大為火光。

    布尼德也皺起了眉頭。

    天空中,曼里克面沉似水地下達了第二次齊射的命令,魔法與火砲再一次發出怒吼,不時有閃光與火球從晶簇的海洋中升起。但無濟於事,只不過眨眼的瞬間,晶簇的大軍便與人類的聯軍重重地撞在一起——甫一接觸,人類的陣線便開始後退,區區十分鐘的戰鬥之後,兩座衛城便已經暴露在了晶簇大軍的攻擊鋒矢正面。

    高塔法師也加入了戰鬥。

    但他們也難以阻擋晶簇領主的力量,一頭幾乎小山一樣高的晶簇爬上了城牆,它舉起雙足,重重地落下。轟一聲巨響,衛城的一側城牆便土崩瓦解,紫色的海洋一擁而入,這座衛城就像是洶湧海面上的浮木,轉眼之間便消失不見。

    在金城方向。

    一位滿面風霜的銀精靈領主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在他身後,城頭之上,精靈們正在集結,一頭頭銀色的龍獸出現在了人們的視野之中。“諾恩領主,”一位頭戴尖頂銀盔、身披銀色鱗甲的精靈騎士來到他身邊,滿是尊敬地行了一禮,答道:“騎士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擊。 ”

    前者點了點頭,解下披風向後走去,一邊從自己的侍從手上接過一頂金色的頭盔。他戴上頭盔,拉下金屬面甲,在外只留一雙銳利的雙目——頭盔之上,金龍張開雙翼的雕塑昂首而立。

    諾恩抬起頭來,輕描淡寫地說道:“集合,龍王騎兵!”

    一聲悠揚的號角長音。

    數不清的龍獸鋪天蓋地地飛起。

    在一座衛城的城牆之上,芙蕾雅正久久地註視著戰場的那個方向。她看到銀色的龍群像是利刃一樣切開了晶簇大軍的陣形,尤其是那個指揮官,他獨自一人便誅殺了先前那頭如山般大小的晶簇領主,而對方的近衛騎士也個個不凡。

    戰場上的局勢因為龍王騎兵的加入而開始逆轉。

    “那是諾恩領主,銀精靈們這一千年以來的傳奇英雄,”白葭學姐的聲音在她身後說道:“他也參加過聖者之戰,以龍王騎兵的身份,他曾經是梅蒂莎的屬下。”

    “我在想,”芙蕾雅輕聲答道:“他們這一千年來一直在與黃昏戰鬥嗎?”

    白葭點了點頭:“或許是吧。”

    “那就是白銀之民,他們每一個都比我們強如此之多,”芙蕾雅感嘆道:“還有巨龍們,連他們也在黃昏面前連連失敗,而今黃昏之龍已經甦醒在即,我們真能擊敗它麼?”

    “你相信布蘭多嗎?”

    “你呢?”芙蕾雅有些奇怪地看著對方,布蘭多已經和她們說過白葭的來歷,但對布蘭多本身那光怪陸離的經歷相比,似乎這也不算什麼了。但她一想到在布蘭多過去的記憶中,與這個女人的糾葛,心中難免會有一些好奇:“白葭,你應當更了解布蘭多,不是嗎?”

    “我了解的是蘇菲, ”白葭笑了:“我可是嗅到了不妙的味道。”

    芙蕾雅臉紅了紅,下意識地摸了摸手中的戒指:“我是相信布蘭多,可我不知道我們會為此付出多大代價……”

    白葭搖了搖頭,也一言不發。

    芙蕾雅也解開了披風上的釦子,走下了城頭。“你去哪裡?”白葭好奇地看著她。芙蕾雅回過頭,認真地答道:“但無論如何,任何代價總是值得的,晶簇的攻勢已經被遏制了,下面輪到我們反攻了——”

    彷彿是與銀精靈的長號聲呼應,人類的聯軍中也響起了嗚嗚的號角聲,那是反擊的號角。

    一支白獅騎士出現在了聯軍的中央。

    那正是反擊的矛頭。

    芙蕾雅一身銀甲走在所有人的前面,白獅的戰袍披掛在她身上,她也沒有騎馬——白獅衛隊本身就是這個大陸之上一等一精銳的步行騎士。更不用說在布蘭多、塔瑪、安蒂緹娜與雲巨人的共同努力之下,這支軍隊的實力早已脫胎換骨,甚至遠勝於先君埃克的時代。

    聯軍中一時竟有些安靜,每一個人都回過頭注視著這位埃魯因的女武神。

    雖然可能還有一些青澀,但在過去的戰爭之中,她早已為自己正名。連克魯茲人的女劍聖,青之軍團的軍團長也對她贊不絕口,而今她非但本身已是一位劍聖,在軍事上的造詣也遠超過了她的老師。

    在許多人心中,她就是這個時代埃魯因的達魯斯。

    芙蕾雅並沒有多說一句話,因為到了這個時候,也不需要太多的語言。每個人心中都激昂澎湃,熱血沸騰,每個人都應當明白,這是一場怎樣的戰爭。

    她錚一聲拔出佩劍,雪亮的劍尖直指向前方。

    白獅騎士們便明白了自己的方向。

    向前進攻,突破敵人的主陣,他們的目標正是晶簇大軍之中的共鳴水晶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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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8 21:22: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二十七幕 終焉之王座IV

    一兩道弧光劃過整個戰場上空,魔法的光輝彼此交錯而過,偶有流矢擊中高聳的共鳴水晶塔,爆炸的光輝勾勒出一張半球形的網絡。

    烏雲密布的天空中,一襲紫色長袍的巫師之王面色凝重地註視著戰場中央那個巨大的黑色球體——亡月女神傳送至這個世界的通道。此刻七八個光門在他身邊依次打開,又有幾名工匠巫師從中走出。

    遠處的晶簇發現了這個方向的敵人,尖嘯著飛來。一旁圖拉曼看向那邊,眼中銀光閃爍,張開五指,半空中銀光交錯在法則之線的勾勒之下浮現出無數個透明的矩形。晶簇收之不及一頭撞上這些割裂交錯的空間,好像一團團炸裂開來的煙花,紛粉身碎骨。

    圖拉曼轉過身看著戰場中央,說道:“克魯茲人在阿爾卡什遇上了蒼藍災禍,阿佳妮已經傳回了消息,但能族之王與晶簇暴君仍舊沒有踪影。”

    所羅門點了點頭。

    圖拉曼說道:“黃昏之龍或許另有圖謀,但擋下我們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我們力量就這麼一點兒,畏畏縮縮反而誤事。我想至少在當下,我們必須立足於進攻,越早抽出手,我們才能應付更多的狀況。”

    他揚了揚銀色的眉毛:“凡人們也更有經驗了,三年的戰爭以來晶簇的弱點也同樣暴露在我們面前,芙蕾雅女士的判斷十分準確——你看,晶簇的陣形已經開始鬆動了。”

    “但它未必會讓我們如願。”所羅門靜靜地答道。

    相顧無言。

    圖拉曼同樣也在迷惑,黃昏之龍一直按捺到今日,卻在臨甦醒前發起這場戰爭,一定有它的準備。但它在四境之野犯過的一次錯誤,黃昏之龍怎麼會讓亡月女神在這裡再犯一次呢?

    可眼下的場景,分明與當日一模一樣。難道說黃昏根本沒有把沃恩德的力量看在眼中,只將Tiamat的力量當作炮灰來使用?

    片刻,黑沉沉的天空中更多的光門打開了。從地面看去猶如一片片閃耀著光芒彼此並列的魚鱗,越來越多的人影從閃光的鱗紋中走出,天空中已經出現了成百上千的巫師。

    托尼格爾人與布加人自己的艦隊也在運動,不斷地打著旗號靠攏。與此同時,浮空戰艦並沒有一刻停息火力覆蓋,火砲轟鳴著,魔法的光輝交錯輝映,爆炸的光芒在晶簇雲之中亮起,輸不起的怪物如雨點落下。

    這似乎是秩序的力量第一次在正面壓過了黃昏的力量,這一刻天空中攻守易位。

    但明亮的光芒映在所羅門與圖拉曼兩人臉上,兩位巫師領袖臉上都看不到半點輕鬆之色。

    一名身著銀色長袍的高階巫師來到兩人身邊,口氣恭敬地答道:“兩位大人,一切已經準備繼續,只要靠近到射程以內,我們就可以對傳送門展開攻擊。”

    “巨龍們呢?”

    “密絲瑞爾女士那邊也傳來了相同的信息。”

    圖拉曼回頭看向所羅門。

    所羅門雖然眉頭緊蹙,但也明白戰場上不是舉棋不定的地方,默默頷首。

    高原之上,洶湧的紫色浪潮之中,一面銀色的旗幟正逆流而上。芙蕾雅高舉手中的銀色燕尾旗,在不遠處,一頭巨大的晶簇正迎面撲來。那怪物水晶眼球中折射著冰冷的光澤,一對螯肢高高揚起並向下刺來,但芙蕾雅不過輕輕一縱便在它前肢上借力躍向後背,在半空中翻轉身軀時順手一劍斬向怪物的頸項——銀輝閃爍中晶簇身首分離,轟然倒地。

    她穩穩地站在晶簇巨大的殘骸之上,抬起頭,前方又是一道紫色的巨浪撲面而來。不過芙蕾雅神色鎮定如常,握緊了手中的旗幟,高喊道:“白獅軍團!”

    白獅騎士齊齊站定,長劍回鞘,反手從背後拔出雙手戰劍,劍刃的反光折射出一片雪銀,一把把雙手巨劍由下向上飛揚而出,豎立起一片明晃晃的利刃森林。芙蕾雅輕輕將掛有旗幟的長槍一拋,接在手中,再用力向前一擲,一線銀光,一頭晶簇當即翻身倒地。

    她左手佩劍交予右手,劍指前方,怒吼道:“衝鋒——”

    嘩——白獅騎士整齊劃一地向前一步,第三代風之鎧上每一條法則之線都變得明亮起來,白色獅鬃披風像是一對雪白的雙翼,翼盔的面罩一面面拉了下來,只剩下兩隻精光閃爍的眼睛。只一步,乾涸開裂的高原地面上竟印下一千七百多個銘刻著聖紋的法陣,一千多雙秘銀長靴同時重重地踏在地面上。

    而下一步,便是一道湧動的白色浪頭,放眼望去,一片雪銀——那是聖白的獅群在發起衝鋒,如同七百年前一切的重現,芙蕾雅的身影彷彿逐漸與那位白獅軍團的統帥合二為一。

    戰場之上,整齊劃一的步伐鼓點第一次徹底蓋過了晶簇大軍的行進。白獅騎士正在進攻。連人類聯軍——來自於大平原、銀灣地區乃至於托奎寧的獅人都驚疑不定地抬起了頭。

    “殺——!”

    在與晶簇撞在一起的一剎那,騎士們怒吼一聲,手中巨劍整齊劃一地向上一揮。擋在面前的紫色'水晶牆'就像是轟然垮塌了一塊,四分五裂化作塵埃;戰場上人類與黃昏的大軍彼此交錯,有騎士倒下,但更多的卻是晶簇們連連敗退,白獅騎士就像是一柄鋒利的匕首刺入了晶簇大軍的心臟。

    芙蕾雅反手拔出插在晶簇屍骸上的旗矛,抬頭向前看去——水晶塔已近在眼前。

    晶簇們的陣形開始出現了混亂,它們本能地想要回防水晶塔——下位晶簇沒有智慧,水晶塔是上位晶簇掌控晶簇大軍的唯一手段,人們也是在漫長的戰爭當中發現了這一秘密,水晶塔就是晶簇大軍的唯一弱點。

    當然,僅僅是對於下位晶簇而言。

    晶簇們的自我混亂更進一步地割裂了黃昏大軍的整體攻勢,戰場上開始變得一團亂。當黃昏大軍首尾不能相顧時,高地騎士與人類聯軍的其他指揮官也終於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號角的長音開始此起彼伏,真正的反攻開始了。

    銀色的飛龍群正從低空掠過整個戰場。

    諾恩領主金色面甲下的一雙銳利的眼睛謹慎地搜索著整個戰場,龍王騎兵們現在的任務是圍攻那些會給凡人軍隊造成麻煩的晶簇領主;他抬頭看去,在戰場的另一端代林杰的方向,大地軍團——由英靈所組成的龐大軍隊也正整裝待發,準備給予晶簇大軍最後的一擊。

    至少是在第一天的戰鬥中,看起來是要贏了。

    但這位身經百戰的銀精靈指揮官卻隱約感到了麻煩。

    黃昏大軍中的上位戰鬥力太少了——地面的戰場之上芙蕾雅也蹙起了眉頭。布蘭多告訴過她關於黃昏軍團力量層級的劃分,在晶簇之中,實力最弱的是位於最底層的下位晶簇,它們的力量參差不齊,最差的只能與白銀下位的人類相提並論,但最強的卻可以到要素開化甚至是真理之側。然後是中層——那些稍微強大的一些晶簇領主,它們是來自於混沌之中各個破碎世界的統治者,實力最差也在極境之上,甚至聖賢與大聖賢(聖賢巔峰)也不在少數。

    但這些層次的力量聽起來與凡人世界似乎也相差彷彿,晶簇的真正強大體現在它的頂。,除了其暴君阿斯托尼擁有形同於戰爭之龍提亞馬特的力量之外,另外還有二十二位高階領主,這些高階領主縱使在過去數個時代的戰爭之中隕落大半,但剩下的五位,在這個時代也近乎於神祇的存在。

    勘誤者法拉,蔑世者塔斯特,無形者亞拉克。

    黑之王菲茲托姆,巨喉戈拉加隆。

    在收復克魯茲的戰爭中,聯軍曾經在斗篷海灣與傳說中的晶簇巨蟲戈拉加隆交過手。在布加人與巨龍的幫助下他們擊退了這頭高階領主,但始終沒能留下對方,那一戰晶簇的上位存在展示出的力量曾讓她印象深刻。

    而在這個戰場上,這些高階領主一個也沒有出現,甚至連晶簇領主的數量也是如此的稀少。

    她忽然停了下來。

    “一百尺,最後一次沖擊!”她的副官正在高聲命令著,連後面一個衝鋒的騎士撞了她一下也渾然不覺。芙蕾雅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手中銀色的燕尾旗高高飄揚著,略微有些殘破——陰沉沉的天空之上,兩支艦隊正在匯合。

    布加人已經逐漸靠近了戰場的中央。

    所羅門一遍又一遍地用空間法術探查著四周。

    他一連換了四五種法術,但回應來的結果讓他皺眉不已,無論是空間、魔法、能量流動與法則的網絡都沒有一丁點兒異常,甚至連混沌之海本身也顯得十分平靜——但這不合常理,黃昏之龍不可能只在這里布下一個障眼法。

    圖拉曼也一遍遍不厭其煩地詢問自己的副手阿爾卡什戰場上的消息,可數千里之外傳來的消息同樣平靜得令人有些窒息——克魯茲人在他們的戰場上同樣佔據優勢。

    蒼藍災禍在物質界打開的傳送門被阿佳妮聯手瑟蘭督所壓制了,瑪達拉的亡靈大軍在面對晶簇時直接佔據了上風;據說亡靈大軍的強大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其中有幾個天才一樣的年輕人更是把黃昏大軍引得團團亂轉。

    所羅門與圖拉曼不由得互相看了看對方,這兩位當視最強大的巫師面對眼下這詭異的情形,也不由得面面相覷。

    難道說黃昏之龍真的一心一意只為了去爭奪那終焉的王座,並不在意物質界的這場戰爭本身的勝負了?

    但正是這個時候,所羅門手中的水晶球亮了亮。

    那是威廉傳來的消息。

    上面只有四個字——

    “小心,幻象。”

    所羅門一愣,一旁圖拉曼卻馬上問道:“什麼幻象能避開空間探測?”

    水晶球上的文字一陣浮動,再一次變幻了信息。

    “真知之眼。”

    所羅門與圖拉曼同時面色大變。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幻術可以避過巫師們的眼睛,就是藉助真正的神器的力量。但每一件神器都來自於Tiamat的網絡,由上古時代的神民們所鑄造——這其中只有一件專門為幻術、預言類法術所打造的神器,那就是薩薩爾德那隻全知全能的眼睛。

    真知之眼。

    所羅門還來不及喊出'撤退'兩字,忽然之間,北面的天空中閃過一片明亮的閃光。

    這光是如此的耀眼,以至於吸引了整個高原之上方圓幾百里內所有人的目光——城頭上的銀精靈們,瓦爾哈拉的守軍們,布雷森,曼里克,哈魯澤甚至是公主殿下,高地騎士們,紛紛抬起頭來看著這可怕的一幕。

    在天空中,秩序一方聯軍的側翼,布加人的艦隊忽然熊熊燃燒了起來,超過一百條浮空戰艦在空中崩解,發出耀眼的爆炸的光芒四分五裂,或者是拖著長長的尾跡墜落向高原之上。

    只一瞬間,布加人的艦隊便宣告徹底崩潰,剩下的浮空戰艦也在紛紛四散逃竄,而它們陣形的瓦解,又再一次讓整個天空的戰線變得更加的混亂。

    而在那個方向之上。

    一個個巨大的身影忽然浮現了出來。

    一頭菱形水晶巨獸橫亙在天空之上,它的體形幾乎像是一座水晶層次,它只有一隻眼棱,在水晶棱柱的正中央,這隻眼棱此刻正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凝視著天空中銀色的艦隊,每幾秒鐘,便有一艘浮空戰艦在它的凝視之下起火爆炸。

    黑之王菲茲托姆。

    晶簇高階領主之中的最強者。

    而在它身邊,勘誤者法拉,蔑世者塔斯特,無形者亞拉克一一顯露出身形,唯有巨喉戈拉加隆缺席——或許因為上一次戰爭中它受傷太重,所以並未出現。

    但僅僅是這四位高階領主,也足以令整個沃恩德為之戰栗,因為這是一個眾神不再的時代。不,也並不能說不再,因為亡月女神的傳送門顯然已經到了最後的階段,所有人都看到那黑球之中睜開了一隻巨大的眼球。

    在四位高階領主的拱衛之下——薩薩爾德人曾經的巫師之王,銀色聯盟的叛徒,黑里揚諾夫刺客正身披師長袍,手托真知之眼得意洋洋看著他昔日的同僚們,並用一種古怪的語氣開口道:

    “好久不見了,所羅門,薩薩爾德的賬,你不會以為我已經忘記了吧?”

    所羅門面沉似水地看著這個人。

    ……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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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9 21:06: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二十八幕 終焉之王座 V

    哀嚎呼嘯的寒風撲面而至,安蒂緹娜生生打了個冷戰。

    托尼格爾的冬天雖然已經十分寒冷,但與這里相比也不算什麼。如刀子一般的凜風彷彿切割著人的肌膚,可以深入骨髓深處,凍結靈魂,長長的睫毛上瞬間便結了一層白霜,呼出的熱氣形成一團白霧,轉眼融入四周迷茫的大霧之中。

    尤塔帶著她穿過那扇光門之後,停了下來,帶著好整以暇的神情打量著此地。放眼所見皆是一片大霧瀰漫的冰天雪地,遠處似有一道交錯的冰川,斷裂的岩石下懸掛著冰棱與冰柱,狂風呼嘯,但怎麼也吹不散霧氣,霧氣湧動著,彷彿是一頭活著的怪獸。

    尤塔在寒風中渾然不覺寒冷,笑著回過頭問道:“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安蒂緹娜緩緩地移動著自己的視線,搖了搖頭。

    尤塔微微一笑:“這裡是霧之國。”

    “霧之國?”

    “凡人也將它稱之為冰之國,”尤塔遙望著一片白茫茫的冰原,舉起手來接了一片雪花,雪花在她手中轉眼便消失不見:“它在灰界和影界之上,但仍屬於下層界的一部分。霧之國掌管寒冷的法則,這裡漫天飄散的雪花倒也不是真正的冰雪,而是淺海之水在這裡的投影。”

    她指了指頭頂之上:“那兒,就是淺海。”

    安蒂緹娜抬起頭,極目所見只餘一片霧濛濛的景象,甚至說不上天空的存在。尤塔似乎很有趣於她的行為,開了個玩笑道:“你可看不到那兒,霧之國與水元素界畢竟是兩個世界,因為法則的缺失,你在這裡也看不到淺海之水,只能看到冰雪而已。”

    “終焉之座就在這裡?”安蒂緹娜問道。

    尤塔搖了搖頭:“我猜瑪莎將它放在了一切誕生之地。”

    “一切誕生之地?”

    “光浮於水,靈從水中而生,那是你們這個世界一切的誕生之地,也是她甦醒的地方,”尤塔或者說黃昏之龍答道:“但幾個時代以來,我從來沒找到過那裡,那個地方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一樣。”

    “連你也有找不到的東西麼,黃昏之龍。”

    “這很正常,因為我少了一把最重要的鑰匙,以我的身份,也不可能得到七把聖劍的認可。”尤塔淡淡地答道。

    安蒂緹娜沉默了片刻,才問道:“一切的誕生之地,就在這裡?”

    尤塔再一次搖頭:“我想它的入口,在死者之國暗元素界。”

    “那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尤塔回過頭來看著她:“因為海姆冥界的確與霧之國接壤,兜這麼大一個圈子,自然是不想要引起瑪莎的警覺。”

    “瑪莎大人?”

    尤塔從鞘裡抽出一把匕首來,彷彿沒有痛覺似地輕輕在自己手上割了一條口子,她轉過手來,讓鮮血滴落到雪地之上。說來奇怪,在如此寒冷的天氣下,她手腕上流出的血卻一點沒有要凝固的意思,一點點落在潔白的雪上。

    她眼中閃爍著金色的光芒一邊專注地註視著自己流血,一邊柔聲回答道:“七個時代以來的戰爭,我們彼此之間都太過熟悉了。我想她可能會猜到我會尾隨而至,停滯之界發生的事情給了我一個教訓,那個女人的確不好對付”

    安蒂緹娜皺了皺眉頭:“你在做什麼?”

    尤塔卻不回答這個問題,她一步步在雪中前進,用鮮血畫出一個法陣法陣中的血液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蠕動著,向著中央靠攏,並逐漸彼此聯繫在一起。

    安蒂緹娜看到這一幕,忽然明白了她的打算。

    她猛然間掙扎了起來,衝過去想要阻止尤塔的行動。但女傭兵團長後退一步,佩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左手中,她握住劍柄一掃,劍鞘一頭重重掃在幕僚小姐的小腹上,安蒂緹娜只感到腹中一陣翻騰,天旋地轉地跪倒在了雪地之中。

    尤塔看著她,微笑著說道:“你們的女神大人在托尼格爾布下了重重結界,我利用黑月墜亡的都無法穿透這片由七座聖者之遺所庇護起來的土地不過所謂無法攻克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瓦解的。你看,現在你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白費勁。”

    安蒂緹娜痛苦地皺著眉頭,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她跪在冰冷的雪地中恨恨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雪地中的血液,已經一點點開始發起光來。

    幾日前最後的慶典之中留下的一地狼藉,已逐漸為風雪所掩蓋。代林杰城內一片死寂,男人們早已穿好甲胄、拿起武器去與黃昏決一死戰,大街上便只剩下一片蕭條,廣場上還餘著幾片破爛的布幔在隨風飄揚。

    魔法的光輝不時映亮天際,爆炸聲此起彼伏,整座城市似乎都在不住地顫抖。

    但寂寥的街道之中,卻有一名少女在風雪中踱著步,呼嘯的寒風,彷彿並不能製止她的盎然的興致。她穿著一件在戈蘭埃爾森一帶行商常見的皮裙,挎著包包,背著手,饒有興致地用圓頭皮鞋踢著街上的雪團,彷彿天真未泯,左搖右晃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的風景。

    “這是什麼地方呢?”

    “為什麼會到這裡來呢?”

    少女自言自語地嘀咕道,有一句沒一句像是在和誰說話。但忽然之間,她定定地停了下來前方是一間店鋪,屋簷在積雪中歪了一半,內裡的陳設看起來像是雜貨屋的樣子,昏昏暗暗的,只有一盞蠟燭。

    但至少這是這條街上唯一一間還開張的鋪子,店主是個中年男人,一瘸一拐地在屋裡搬著東西。城內已經空無一人,他也沒有生意,看樣子正準備打烊,但轉過身,便看到了立在自己店門前的少女。

    男人愣了愣,他臉上有一條顯眼的刀疤,在昏暗的光芒下顯得有點兒猙獰。他的腿似乎受過傷,行走時有些不便,他疑惑地看著少女,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子,家人呢,怎麼還沒逃離?”

    少女歪了歪頭,答道:“我可沒有家人,對了,我叫羅曼。大叔,你不也還沒走麼?”

    那男人苦笑了一聲:“你看我這樣子走得掉麼,反正爛命一條,最多不過搭在這裡。倒是你,小孩子家家,留在這裡未免太可惜了。”

    他一邊說一邊吃力地挪開身體,讓羅曼踱著步子進了屋內。

    商人小姐帶著好奇之色打量著店內的陳設,她心中隱隱有些熟悉的感覺,好像記起了在這樣的店舖裡和別人討價還價的情形,還有一個愁眉苦臉的年輕人站在自己身邊。

    可那些記憶既模糊而又遙遠,連她也不知道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算了,不說那些晦氣話,小姑娘,你想要買什麼東西?”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櫃檯邊,同時問道。

    羅曼的目光落在貨架上一個有些上了年頭的舊糖罐上,那是個漂亮的玻璃糖罐,裡面塞滿了五顏六色的糖紙,只是表面有些斑駁,蓋子還保存完好的,扣著一個金色的掛扣。

    那就像是一個倒映著屬於過去的夢境,她看著那個罐子,竟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布蘭多,我要那個糖罐子。”

    “可我們沒有那麼多錢啊。”

    “嘿嘿,等將來有了錢,我一定要把它買下來對了,要不我們去找芙蕾雅借一點吧。”

    “想都別想。”

    男人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指著那個糖罐問道:“你想要這個?”他看著那個糖罐,輕輕將它拿了起來,露出一些懷念的神色:“這是我送我女兒的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

    男人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的女兒呢?”

    “她死了,在第一次黑玫瑰戰爭中。”

    “第一次黑玫瑰戰爭?”羅曼緩緩眨了眨眼睛。

    “怎麼?”

    她輕輕搖了搖頭:“多可怕的戰爭啊,我那時候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這句話竟然讓那中年男人發了好一會兒呆,過了好久,他才吶吶地答道:“是啊,要是她當時能夠逃出來,差不都也和你一般大了。”

    “可以賣給我嗎?”

    男人默默地看著那個糖罐,點了點頭:“如果你喜歡的話。”

    商人小姐掏了掏自己的皮包,但忍不住有點不好意思地抬起頭來:“可以賒賬嗎,我的錢都給那個壞心眼的女人拿走了。”

    男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小姐。

    “不可以嗎?”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一聲將糖罐放到她面前:“說起來也是,錢這個東西在眼下這個當口還有什麼用呢?如果這東西能讓你感到滿意,也就足夠了。”

    羅曼雙手捧著那個糖罐,連連點頭:“我會好好保管它的。”說著,她看了一眼外面的風雪,略微皺了皺小眉毛。

    “你要回去了嗎,小姑娘?”男人忽然問道:“你家在什麼地方,要不我送你回去?”

    羅曼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可沒有家。”她答道:“不過我真得走了,那個壞女人在叫我了。”

    “壞女人?”

    羅曼對他甜甜地一笑。

    然後她輕輕向前邁出一步,就像是身前打開了一道光門,讓商人小姐可以跨步而入。只不過眨眼的一瞬間,少女與她手中那個糖罐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踪,中年男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

    尤塔緩緩閉上了眼睛,眼中金色的光芒也逐漸淡去。

    安蒂緹娜緊盯著那個法陣,發著之中的光芒已經越來越明亮,忽然之間,一頁黑色的光門逐漸打開。羅曼捧著糖罐從中輕輕走出,踏在積雪之上,鬆軟的雪地,竟不能讓她陷下去半寸。

    她有些驚訝地看著幕僚小姐:“咦,安蒂緹娜,你怎麼在這兒?”

    “羅曼?”安蒂緹娜震驚地看著商人小姐:“你你變回來了?”

    羅曼臉上的神情一斂,冷笑道:“當然沒有。”

    接著,她在安蒂緹娜目瞪口呆的目光之中,隨手將手中的糖罐一丟。那玻璃罐子在雪中滾了兩下,兩蓋子都磕開來,罐子裡的糖紙裝飾物頓時隨著寒風紛然飛散,落了一地。

    羅曼輕輕舒了一口氣,說道:“啊,這軀體真是越來越不好用了。”她回過頭看了看尤塔,女傭兵團長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昏了過去。

    她這才回過頭來,笑了笑:“如何,我還是來到了這裡,你們真以為我讓薩薩爾德人在埃魯因引發內亂是白費勁?雖然那條狗是蠢了一些,但總歸還是有點兒用處。”

    黃昏之龍注視著安蒂緹娜的眼睛,在她的逼視之下,幕僚小姐只感到眼前一陣陣發黑,額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水,她微微喘息著、吃力地答道:“你蠱惑薩薩爾德人引發埃魯因的內戰,只是為了這樣的目的?”

    羅曼搖了搖頭:“那倒也未必一定要如此,只不過我的本體仍未甦醒,要不是你們動作太快,我也用不著這麼麻煩。”

    “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我早知道那個信標在那傢伙手上,不過沒關係,權當他是為我帶路好了不過你更重要,親愛的安蒂緹娜,信標可以有很多,但鑰匙卻只有一把而已。”

    “你休想,唔”安蒂緹娜忽然瞪大了眼睛。

    因為商人小姐幾乎是臉貼臉地靠了上來,緊盯著她的眸子。羅曼長長的睫毛下,漂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註視著他的目光,黃昏之龍微微張開嘴唇,吐氣如蘭地說道:“那可不一定,親愛的安蒂緹娜,你已經忘了嗎,我們可是朋友”

    兩點金色的光芒直刺入幕僚小姐內心深處,不過片刻安蒂緹娜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羅曼微笑著拍了拍手,她滿意地看了沉睡中的安蒂緹娜一眼,緩緩來到斷裂的冰川邊緣。凜冽的寒風之中傳來了另外一個異樣的聲音,忽然之間,一隻有如山巒一般巨大的水晶爪子猛然從懸崖之下升起,抓住了懸崖的邊緣。

    一頭巨獸正在緩緩展露出它全部的身軀,與之相比,站在冰川邊緣的商人小姐渺小得不過像是一粒沙子。

    但在羅曼面前,這頭水晶巨獸卻緩緩低下了頭顱。

    黃昏之龍微笑著注視著自己的屬下,輕聲說道:“阿斯托尼,上萬年的等待,是否已經迫不及待了呢?”

    晶簇之王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

    “別著急,”她笑瞇瞇地答道,同時一指安蒂緹娜與尤塔:“帶上她們。”

    晶簇之王阿斯托尼疑惑地看著她。

    “怎麼,連我的命令也敢違抗了麼?”

    阿斯托尼低沉地回答了一聲,略微向後退了退,以示自己的屈服。它舉起爪子來,空氣中蕩漾開一圈無形的波紋,黑暗魔力從元素之海上洶湧而起,托起安蒂緹娜與尤塔,放到了它的掌心之中。

    “保護好她們,”黃昏之龍答道:“尤其是那個小姑娘,她們對我還有用。”

    阿斯托尼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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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0 22:13: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二十九幕 終焉之王座VI

    一聲巨響之後,巨大的骨骸手中生滿青鏽的船錨脫手飛出,拖著長長的鐵鍊嘩啦嘩啦向布蘭多飛來。但布蘭多眼中銀光一閃,在法則之線的牽引之下便使之稍稍偏離了原本的軌跡,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布蘭多隨即一躍而起,飛身在半空中一拽那鐵鍊,如神祇般的力量竟也絲毫不遜色於這位神話中的枯骨之王,生生將它拽得向前一個趔趄。布蘭多抓住鐵鍊再一借力,閃劍如影隨形,一劍刺向這巨大的骨骸。

    黑暗中好像產生了一條筆直而明亮的線,古德莫德眼中磷火閃動,它舉起爪子向這條線抓來,空間中灰白色的法則之線紛紛彎曲並顯露出布蘭多手中劍的踪跡。

    嗤一聲輕響,骨骸巨手竟然穩穩地抓住了聖劍奧德菲斯的劍刃——失手了。布蘭多心中閃過一絲驚訝,他的閃劍不是沒有失手過,但這麼被對方直接看穿卻還是頭一次。心中不由得讚歎這頭骨頭架子的靈魂之力好強大,靈魂要素竟然可以驅動法則之線穿透空間來感知攻擊者的所在。

    是的,布蘭多已經意識到對方感知的並不是自己手中的劍,而是握劍的自己。這樣程度的靈魂要素就算沒有達到存在性之力的高度,但起碼也觸摸到了最上位要素的國度,不愧是傳說中死者之橋的守橋人,號稱擁有神性的亡靈。

    他毫不猶豫地鬆開手中的劍,向旁邊一讓——看起來就好像任由那頭巨大的骨骸奪去聖劍奧德菲斯。這樣的動作連古德莫德都是一怔,它抬起頭來,眼眶中兩團蒼白的磷火近乎有燈籠大小,一明一暗。

    假設它可以看到——那它看到的一定是一團糅雜在陰影之中的幻象,手握長劍,正在它面前緩緩成形。但可惜的是,亡骸是看不到的東西的,它只能感受靈魂的存在。

    沒有任何靈魂的波紋,風後九曜的幻影手持辛娜,一閃即逝,一劍一連斬斷它七根肋骨。枯骨之王發出一聲淒厲地哀嚎,猛地長身而立一把扯回了鐵錨,鐵錨帶著風聲掃向一旁的布蘭多,但後者看也不看,冷著臉直接反手一拳轟在那鐵錨之上。

    鐵錨嗡一聲繃直了鎖鏈,倒飛回去順著巨大骨骸的脖子纏了好幾圈,巨大的慣性扯得這頭神性亡骸失去了平衡向後仰去,而手中緊握的聖劍奧德菲斯也脫手飛出。布蘭多抬起頭一把接過聖劍,同時一個箭步向前,緊隨著古德莫德再一拳轟在它本就支離破碎的胸腔之上。

    在一連串骨裂的聲音中,枯骨之王近乎半個身體都炸碎開來,徹底向後倒去,但布蘭多卻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鐵錨飛散的鐵鍊,又生生將它拽了回來。在常人眼中龐然大物的身軀在布蘭多手中輕盈得好像是個布娃娃一樣,它重新飛了回來,布蘭多反手一劍直接從中將它斬為兩段。

    碎裂的骨骸散落一地,上下兩半的枯骨之王重重地落在地面上揚起一片塵埃。這以小博大的戰鬥看得阿洛茲都忍不住發了呆,忍不住雙眼發亮地看著布蘭多。

    這可是真正的神戰啊。

    枯骨之王古德莫德雖不是真正的神祇,但至少也是半神的存在。別看它在布蘭多面前如此羸弱,但若是在凡世之中就算是布加人中的頂尖存在,他們的法術也很難傷害這頭神性亡靈。

    布蘭多的每一拳都帶著空間與時間之力,可以說每一拳都撕裂了古德莫德的靈魂要素與極之平原,靈魂的力量在空間與時間的絕對掌控之下簡直脆弱得不堪一擊。

    什麼是絕對的力量。

    這就是絕對的力量。

    但布蘭多卻沒有絲毫的鬆懈,他回過頭高喊一聲:“夏爾!”

    “找到了,領主大人!”夏爾眼中此刻正閃動著明亮的藍色光芒,他正憑藉預知未來咒語在自己的命運卡牌牌庫之中濾牌,一頁頁卡牌在他眼中掃過,終於讓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張。

    這時候古德莫德手中的提燈正亮起光芒,它已經是第七八次運用這個能力了,這件亡靈神器的光芒只要在它身上一照,一切傷勢直接復原如初。

    夏爾展示了自己的咒語——失效,消滅目標神器或結界。你獲得百分之十法力。空間中法則之線一層層明亮起來,咔嚓一聲裂響,古德莫德手中的提燈頓時黯淡了下去。

    那頭巨大的亡骸哀嚎一聲,眼中的磷火點點消散,整個身軀彷彿也失去了結合在一起的力量轟然之間崩解開來,散落一地。夏爾走上前去一腳踹在它巨大的顱骨上,將那東西骨碌碌踢下了深淵。

    “還好你終於找到了,”布蘭多擦了擦聖劍奧德菲斯,沒好氣地說道:“否則的話,只怕我們還要在這裡再和這頭該死的亡靈打上七八十個回合,等我們回到沃恩德只用給其他人收屍就可以了。”

    “領主大人,濾牌咒也不是心想事成,誰叫您臉那麼黑呢。”

    “誰臉黑?”

    夏爾趕忙聳了聳肩,換了個話題道:“菲妮絲和瑪諾查不也有消滅神器的咒文麼?”

    “我們可沒有濾牌能力!”妖精小姐氣鼓鼓地說道。

    蒂亞這才遠遠地跑上來,神性亡靈免疫一切凡世法術,她們在這樣的戰鬥中可是一丁點作用也沒有,除非梅蒂莎能張開結界——不過顯然布蘭多還不打算讓所有人在這裡傾盡全力。

    精靈小姑娘看了看散落一地的骸骨,忍不住有些驚訝:“它就這麼死了,它可是古德莫德啊?”

    “古德莫德是不死不滅的。”梅蒂莎微笑著答道。

    “它沒死?”

    布蘭多走過去撿起那提燈,提燈表面裂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但那條口子顯然正在緩緩癒合:“死者之橋的守橋人,永恆不滅的亡靈君主,這也是一個詛咒,詛咒它永生不滅地在這裡徘徊,神性不滅,它是不會消亡的。”

    他隨手將那提燈丟在了灰塵之中,不過蒂亞卻十分寶貝地跑去撿了起來——不管怎麼說,那可是神器啊。

    布蘭多抬起頭來看了看遠處的迷霧,說道:“走吧,前面可能就是亡月之眠了。”

    “亡月之眠?”

    “就是亡靈的聖地啊,永眠之所,”墨德菲斯有些憧憬地答道:“亡靈們會在這里永眠,再也記不起凡世之事,但它們會在冥海之中獲得真正的新生,靈魂重歸世界之樹,終於有一天會在這個世界上以另一個形象復生。”

    “永亡之地是一切亡靈的最終歸屬,亡月女神的神國埃琉德尼爾所在的地方。”梅蒂莎也答道。

    但布蘭多忽然停了下來。

    迷霧中又出現了新的屍骸。

    那是一頭猶如小山般大小的犬類魔物,眾人需要抬頭仰望才能一睹它的全貌,它渾身佈滿了傷口,青銅色的血液從傷口中泊泊流下,但早已乾涸。

    布蘭多看到那血液的顏色,不由得眼皮一跳。

    “這是什麼?”茜疑惑地問道:“黃昏之狼,芬里爾的子嗣?”

    “看它們的血液。”鹿身女妖禦姐伸手沾了沾那頭怪物有些粘稠的血,手指上的血液呈現出一種明亮的銅色,她說道:“這是加爾姆的子嗣。”

    “加爾姆?”

    “蒼之詩中的末日惡犬,黃昏的先鋒,”伊蓮答道: “但它們其實並不是黃昏族裔,而是青銅種。”

    青銅種。

    這個名詞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心頭一顫。青銅種就是黑鐵與白銀之間缺失的血脈,傳說它們是巨人們的後裔,由神民們最後創作出來的種族之一。

    它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既能夠完美接受Tiamat的權限,又能從黑暗的魔力之中汲取養分的存在,它們是強大而完美的一族,但不幸的是,它們生而嗜血、殘忍與好戰,為眾神所創造,又為眾神所拋棄。它們投靠黃昏之龍,又背叛黃昏之龍,可以說是命運多舛的一族。

    也無外乎神民們將它們稱之為失敗的實驗品,雖然布蘭多本身並不怎麼喜歡這個稱呼。

    但或許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幸運——

    正是因為青銅一族的背叛,作為凡人的黑鐵之民才得以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這就是傳說中的青銅種?”茜大著膽子摸了摸加爾姆子嗣的外皮,觸手冰冷,但分明可以感受到Tiamat法則之紋的存在“魔物們就是它們的後代?”

    布蘭多點了點頭。

    “可這里為什麼會有青銅種?”小母龍有些詫異:“它們不是早應該滅絕了麼?”

    “這只是屍骸,”芙羅法指出她的語病:“並不能證明它們沒有滅絕。”

    “可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阿洛茲卻凝重地答道:“這裡的戰場看起來並沒有那麼久遠,在實史上自從天青的時代以後,青銅種就逐漸退出歷史了。”

    對於這個說法,布蘭多心中也略微有些認同。至少在他所知的歷史當中,未曾聽說過青銅一族與亡靈發生過戰爭的記載,布加人記錄它們在天青的戰爭之後逐漸為神民與神祇們剿滅,而在那之後,眾神也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或許它們一直藏身於此呢?”蒂亞問道:“眾神早已離世,根本沒有任何人知道下層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不是麼。”

    這句話隱隱提醒布蘭多一下。

    但他搖了搖頭,心中卻有些疑惑,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麼,可無論是前後世的記憶,似乎都與之無關。在《琥珀之劍》中,他可從未聽說過青銅一族啊。

    眾人緩緩向前走去。

    黑暗中的屍骸越來越多,但不僅僅是青銅種,還有晶簇與惡魔。夏爾高舉起手杖,讓手杖頂端發出明亮的光,光穿透浮動的濃霧,勾勒出稍遠一些地方堆積如山的屍骸。四周空寂無聲,幾條世界樹根從遠處的黑暗中穿插過來,穿過眾人頭頂的迷霧之中,顯得整個空間古怪而詭異。

    每個人都悄無聲息地看著這座不知什麼時代的戰場,戰鬥的慘烈超乎人們的想像,令人疑惑的是——黃昏、亡靈與青銅三方都似乎分屬於不同的陣營,從屍體的狀態來看,它們是在彼此廝殺。

    這實在是太過古怪。

    蒂亞提起莫德古德的魂燈裝模作樣地在四周照著,芙羅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開口道:“丟掉。”精靈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有些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的姐姐,小聲嘀咕道:“這可是領主大人的戰利品。”

    芙羅一臉冷意地看向布蘭多,布蘭多趕忙說道:“我可不要這東西,這提燈雖然是神器,但一般人卻用不上。對了,等它復原之後,說不定古德莫德就要重新復活來找你了,蒂亞。”

    蒂亞嚇了一跳,忍不住提起提燈仔細看了看,好像提燈裡真有一團鬼火在一明一暗地燃燒著。她嚇得臉都白了,連忙哆哆嗦嗦地放下提燈,說話都有些戰抖起來:“我、我、我放在這裡,可、可以嗎?”

    “我覺得你還是把它放回橋那邊比較好,蒂亞。”夏爾笑著答道。

    “我、我、我一個人?”蒂亞快哭出來了,她腿一軟差點一跤跌倒在地上。好在芙羅手快眼疾地抓住了自己的妹妹,她一把牽起蒂亞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後背,然後抬起頭來沒好氣地瞪了夏爾一眼。

    夏爾聳了聳肩。至於梅蒂莎與茜則在一旁忍俊不禁。

    阿洛茲注視著這迷霧與黑暗共同籠罩的戰場,小母龍臉上少有地帶著凝重的表情:“真是好一場大戰。”對於一頭從血脈中傳承知識的巨龍來說,這裡寂靜的景象顯然勾起了她心中的某些回憶。

    “是一場大戰。”布蘭多也點了點頭,一條條世界樹根在這裡匯聚,形成了一片開闊的平原,遠處已經可見埃琉德尼爾宮的輪廓。這裡就是永眠地,黑暗中沉睡著數不清的屍體,但沒有一具屍體是領主級別以下的。

    他手中七枚石板上射出的光束,偶爾變幻方向,但始終指向亡月女神的神國。到了後來已經再沒有路,眾人只能踏著骸骨前進,咔擦咔擦的骨頭碎裂的聲音令人心悸。

    希帕米拉一邊走一邊比劃著手中的硬頭鎚,她好像找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猛地向下一敲,鎚頭懸停在路邊一隻白森森的顱骨頭頂上,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但正是這個時候,黑暗中卻傳來咔嚓一聲裂響。

    神官小姐嚇了一跳,她疑惑地舉起自己的錘子,可那白森森的頭骨分明完好無損,一對黑洞洞的眼窟窿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希帕米拉回過頭,這才發現所有人都抬起頭看著附近一座骨山之上。

    一隻人類的骨頭正骨碌碌地從那個方向滾下來。

    虎雀等人第一時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茜與梅蒂莎也放下了長矛,至於蒂亞早已嚇成了一隻鵪鶉,臉色慘白地躲到了自己姐姐背後——生怕莫德古德先生來找她麻煩了。

    一隻畸形的怪獸出現在那骨山之上。

    ……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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