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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5 17:44: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幕 使節團的準備工作 I

    第一次聖戰,一般指的是發生在一千年之前的聖者之戰,四位聖者帶領黑鐵之民反抗黑暗之龍殘酷統治的戰爭,無數歌謠讚頌的光輝而神聖的戰爭。

    而第二次聖戰開始於混沌之年的末期,是法恩贊人、克魯茲人、風精靈為了開拓三國之間廣袤的荒野與黑森林而發起的神聖戰爭,那是屬於開拓騎士的時代,荒野之上壯麗的慷慨悲歌一直持續到埃魯因的建立之後,此後三大帝國的版圖基本成形,國與國之間只剩下狹長黑暗森林作為緩衝帶,這次戰爭同樣波瀾壯闊,持續長達近兩個世紀,聖戰的名目也因此而立。

    而第三次聖戰開始於光耀之年,前前後後持續近半個世紀——而後事實證明這場戰爭既不光耀,也不榮譽,尤其是最後七年中的十一月戰爭,流血成了人們對於這場戰爭的唯一記憶。戰爭開始的理由源於哈澤爾人興起之後帶來的魔導技術,新技術傳入使得各國進入了最為繁榮的時代,但人口膨脹帶來的隱患也逐一呈現,當人口開始湧入邊境時,帝國的目光就不得不投向僅剩的未開闢地帶。

    從光耀之年開始,三大帝國遵照神聖盟約,共同向四境之野的邊境進軍,從阿爾喀什山脈以南一帶開始了這場戰爭,但這終究演變成一場可怕的錯誤。在整場戰爭中,因為土地分割的矛盾,王室互相的不信任與聖殿教義之間的日益衝突,再加上萬物歸一會信徒從中作祟、蠱惑人心,第一紀元的三百二十年——垂變之年,克魯茲人的勒沃茲地方軍團忽然向身為盟友的風精靈側翼發起攻擊——這場戰鬥明面上是為了報復更早先的一場衝突,但其中不乏萬物歸一會行事的影子。隨後風精靈一方的人類軍團同樣展開報復,徹底激化了矛盾,人類與風精靈在狹長的戰場上彼此互相廝殺,萬物歸一會滲透進入秩序社會的高層貴族在戰鬥中發揮了功不可沒的作用,但大多數貴族清醒過來的時候,結果早已不可挽回。

    但這事實上從某種側面反映了人心,符文堡的學者羅恩.薩米利安在他的著作中寫道,'人們過多地將罪過推卸到某種邪惡的力量身上,而不反省自己的過錯,事實上歷史早已證明,這種力量在整個戰爭的過程之中只起到了某種推動的作用,不過是將人性的醜陋一面更加暴露出來而已——',這種說法描述出了當時戰爭的場景,六月之後,法恩贊人赤裸裸地加入了戰爭,隨後托奎寧的獅人、大大小小的公國與王國紛紛被捲入漩渦之中,戰爭將所有參與者拖入一場無休止的戰鬥之中,因為仇恨、貪婪或者是別的什麼原因,直到他們互相打得精疲力竭為止。

    克魯茲人在戰爭後佔據了整個四境之野外加四葉草平原的一小部分,包括原本屬於風精靈的大片土地,法恩贊人則是最大的贏家,從雙方身上占到好處,獅人解決了他們對於仇恨的需要,而許多大大小小的公國卻在戰爭中被奴役——因為帝國貴族們的貪婪,或者是戰爭進程的需要——表面上看起來第二次聖戰在穴獸之年前後便已告一段落,但事實上更深沉的仇恨的種子早已種下,帝國與帝國之間失去了最後的信任,邊境上的摩擦曰益加劇,幾乎所有人都明白,這三頭野獸不過是失去了力氣需要短暫的休養生息而已,而它們每個都恨不得立刻跳起來咬死對方。

    克魯茲人需要對最後七年中的十一月戰爭中流下的貴族的血作出某種清償,雖然他們在戰爭中得到了好處,但更多的是傷痛,這種傷痛使得整個貴族階層變得人心浮躁而火氣十足,使得他們愈加想要從那場不名譽的戰爭中解脫出來,對法恩贊人與風精靈施行懲戒。這種風氣使克魯茲人加重了對於小國的剝削,也讓萬物歸一會的滲透有了更廣闊的市場。然而對於風精靈來說,同樣是刻骨銘心的仇恨,無論是對於法恩贊人還是對於克魯茲人來說都是一樣,他們在戰爭中丟失了領土,自然想要奪回。唯一希望保持上一次戰爭戰果的法恩贊,因為邊境上克魯茲人與風精靈的不斷挑釁,逐漸開始變得不那麼耐煩。

    第四次聖戰——或者說第三次,因為第三次聖戰不名譽的影響,世人越來越多不願意將其後的聖戰與聖者之戰聯繫到一起,尤其是學者,他們中很多人並不把聖者之戰看做是同一類擴張領土的戰爭,而是單獨從歷史中拿出來,放到一邊——因此第二次戰爭帶來的傷痛,注定要在第三次戰爭中爆發出來,這是各國都早有預料的事情,但它真正開始時,卻比所有人預料中還要更早。

    七月末,死霜森林大爆炸。

    同曰,托奎寧、沃勒茲與奧金斯等地區遭到十四環法術神之審判轟擊,死傷者不計其數,三座城市幾乎化為飛灰。

    其後兩個月之內,金鬃獅人開始集結一支大軍,它們的進攻從南面的灰山山脈、雅尼拉蘇一帶移開目光,越過聖白平原,開始向克魯茲進軍,霜降之月的開端,獅人們離開了溫暖的大平原,抵達了雄獅要塞關下,戰爭來臨的消息在半個月之內傳遍了整個克魯茲帝國。而同一個月內,風精靈們的復仇大軍從奧金斯的廢墟上出發,偷襲了四葉草平原上克魯茲人的赤紅軍團,風精靈很快收復了四葉草平原上的幾座城鎮與堡壘,與克魯茲人在四境之野的邊境上展開相持。

    而至於法恩贊人,雖然表面上仍未有行動,但他們的軍隊早就開始從白城、從格雷休斯集結——

    當康斯坦絲與瓦拉大主祭召集炎之聖殿治下各國使節與貴族前往魯施塔的諭令抵達時,布蘭多就明白,遊戲之中的第二章節——戰與亂的時代已經提前來臨了。

    公主殿下在最短的時間確定了使節團的人選。

    首先使節團的團長自然是布蘭多,雖然王黨中有許多反對的聲音,但格里菲因一力壓下了所有的異議,她很明白布蘭多此行的真正目的,也支持這位伯爵大人去這麼做。王黨的反對者大多認為這是一種縱容幼稚與衝動的行為,但她並不這麼想,布蘭多那句'這是一個民族的骨氣與驕傲'最終打動了她,王國的確是需要有一些屬於自己的驕傲的,格里菲因明白這樣一面旗幟會讓她獲得一些真正支持她的人,而不是那些一味膽小怕事的貴族。

    他們早在安培瑟爾就已經與她分道揚鑣,這位公主殿下心中對此沒有存半分僥倖。

    如果一個王國的貴族不與她站在一起,那麼她至少要和它的國民站在一起,布蘭多的話,彷彿在黑暗之中為她點亮了一盞燈塔。

    而接下來,王室方面的人選,這位公主殿下仍舊是固執地選擇了哈魯澤——這就讓布蘭多有些受寵若驚了,他很清楚沃恩德貴族之間的規則,因此也很清楚公主殿下這麼選擇的原因——因為哈魯澤是埃魯因未來的王儲,克魯茲人無論出於什麼樣的目的也不可能把他扣留在帝國內,否則那樣的話白銀女王非但會得罪她所有的屬國,甚至會在帝國貴族中留下極為不好的名聲。

    但這麼做仍舊是需要冒一些風險的,王儲遠行本身就充滿了不安定的因素,現在還隱居在托尼格爾的萊納瑞特皇子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但格里菲因下定了決心,甘願讓她這個心愛的弟弟去冒險,也要保護布蘭多這個使​​節團團長的周全,因為她很明白布蘭多此刻對於埃魯因的意義,如果他死在克魯茲,那麼她和哈魯澤的未來同樣是一片黯淡,她很清楚自己將要做的事情,而在她看來:哈魯澤作為埃魯因未來的國王,也該到了為這個王國的未來承擔責任的時刻了。

    這是她對於自己這個唯一的弟弟的原話:“哈魯澤,你和你的老師的這次出使的經歷,很可能會成為你一生當中最寶貴的財富;哈魯澤,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告訴你,你必須獨自一個人堅強起來,因為你是埃魯因的國王。”

    小王子倒是沒什麼反對意見,只不過被他姐姐的嚴厲給嚇壞了,幾乎要哭出來,但被格里菲因公主狠狠地一瞪,愣是把眼淚水給吞回了肚子裡,然後老實地點了點頭。

    而布蘭多則懷著對於這位公主殿下的些許感激,回到了托尼格爾,開始挑選與自己隨行的'侍從與副手'。他心中恨清楚,這所謂的出使不過是個幌子,他真正要去幹什麼,他身邊的所有人都一清二楚,因此這支所謂的使節團需要的不是滿腹貴族禮儀的禮官,而是一支可以把克魯茲鬧得天翻地覆的軍隊。

    這支'軍隊'人數不多,而他腦海裡已有適合的人選。

    “由於領地內幾乎所有的資金都投入到戰爭的準備上這樣子——主要是白獅衛隊的招募和訓練、打造武器和盔甲,還有魔法水晶的開銷、曰常維護、稀有材料的收購等等等等——總之呢,黑森林內的​​建設現在已經基本停頓下來,這樣的狀況呢大約可以維持三到四個月,最遲不過半年,就會動搖我們之前的成果了喲。”

    馬車在顛簸著,林影穿過車窗,隨著車輪前進在黑色的禮服上留下斑駁的圖案,布蘭多的面龐在光影交錯下一明一暗,他一隻手支著下巴聽著商人小姐少有地給自己念報告——這在小羅曼看來是一件再枯燥不過的事情,因此小小的眉毛都擰成了一團,作為商人興趣的一部分,她不介意閱讀堆積成山的賬冊或者類似的文獻,但要把它們一一念出來,變成有聲讀物,她就開始感到有點口乾舌燥。

    可這是布蘭多想叫她做的,她用這個理由說服了自己大約五分鐘多個大約十來秒的時間,但馬上又找到一個新的藉口——布蘭多總喜歡看她為難的樣子,這讓她感到十分不高興。羅曼大人不高興了,羅曼開始意識到這一點,她揚了揚羽毛一樣的眉毛,飛快地動著嘴巴念道:“白獅衛隊在之前的戰爭中傷亡差不多有一百多人嘰里咕嚕……”

    布蘭多瞪著眼睛看著這傢伙:“等等,你後半段說的是什麼,我完全沒聽清楚。”

    “後半段的內容就是這樣不是嗎,只是我念得很快你沒聽清楚,但是我已經念完了。”商人小姐開始一如既往地耍賴。

    “你這是耍賴,不是說好今天下午由你來讀報告給我聽的麼,我總得要了解這段時間領地發生了什麼。”布蘭多沒好氣地答道。

    “可我已經念完了啊,用姑媽教我的——'女巫的飛快地閱讀的方法',布蘭多沒聽清楚說明布蘭多不是女巫,那與羅曼沒什麼關係,”她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把一疊報告塞到旁邊芙羅的手中:“不過你可以讓芙羅幫你讀,她不會'女巫飛快的閱讀的方法',所以布蘭多不用擔心會聽不清楚。 ”

    布蘭多確信她那個什麼'女巫的飛快地閱讀的方法'想必是臨時從那小腦瓜不知道什麼角落裡蹦出來的,但這位商人大小姐的想像力太過豐富,以至於同一個名字前後都能有差別,他翻了個白眼,也懶得拆穿,因為反正這位大小姐最後必定能自圓其說,這屬於羅曼大人的特技,滿地打滾,一般人是學不來的。

    他看向芙羅,後者坐在兩人對面,對於面前包括自己領主大人在內的兩個活寶一概視而不見,她默默地整理了一下手稿,繼續念下去:“白獅衛隊的傷亡已從托尼格爾、敏泰地區警備隊抽調的新兵補齊,此外又擴編五百人,與先前擴編的部分一共一千五百人,不過這些新兵仍在托尼格爾與讓德內爾兩地訓練,短時間內不堪使用。”

    “卡格利斯幹得不錯。”布蘭多讚了一句。

    車窗外的風景早已換成了寧靜的山林,這已是回到托尼格爾後第兩天,他在車廂內伸了個懶腰,發現自己還是回到領地後才感到更放鬆一些,在布拉格斯的家中時雖然十分溫馨,但面對老爸時還是十分彆扭——畢竟這裡才是他一手一腳建立起來的自己的地盤。他本來想讓父母都搬到托尼格爾,不過老斯科特固執地不肯接受,他母親溫莎雖然看起來有些心動,但最後還是沒能成行,好在布尼德答應會派人照拂他一家,有高地騎士的保護倒不慮瑪達拉可能的報復。

    而公主殿下那邊最終也沒能辭行成功,格里菲因公主要安排他為前往克魯茲的使節團的團長,自然要親自到托尼格爾來審視他挑出的前往帝國的隊伍——謹防這位伯爵大人真帶一支軍隊前往克魯茲。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藉口,公主私下裡前往一位臣屬的領地事實上有些不符合規矩,對她的名聲也有著不利的影響,但世人皆知托尼格爾、讓德內爾領地緊鄰著弗拉達,她執意要從托尼格爾繞行,也不是說不通。

    不過布蘭多心中清楚,公主殿下這次來冷杉領,恐怕就不會輕易離開了。他離開埃魯因前往克魯茲,對於王國內局勢的影響是一個不安定的因素,而至少表面上,在世人眼中公主殿下背後還是站著托尼格爾人的,如果他這位托尼格爾伯爵短時間內不在王國了,那麼她很可能面臨著被王黨再一次架空的危險。

    她此次來自己的領地,即是存著視察後方的心態,也是為了向外界表明和他這位托尼格爾伯爵之間緊密的關係。對於公主殿下的這些考慮,布蘭多一開始還沒想得太多,只當是公主殿下是來為他辭行的,不過經由安蒂緹娜提醒之後,才明白過來。事實上托尼格爾與王室之間也是相互依存的,他不在國內的時期,他的這片領地尤其需要得到王室的認可,這關係到領地的合法性,避免被王黨趁虛而入。

    因此明白長公主的考慮之後,他也就默契地開始配合行事。

    為此,格里菲因公主在抵達托尼格爾的第一天,就為他加封了讓德內爾伯爵的爵位——這其實是一種補償性質的封爵,因為托尼格爾從來不是伯爵領。本來布蘭多對於讓德內爾沒什麼野心,在他原本的計劃之中,讓德內爾和安列克最好是併入王室的領地之中,進一步加強中央的權力,也可以給其他地方起一個表率的作用,何況安列克擁有王國第二好的兵源——高地人(埃魯因的主要兵源地來自於灰山地區),讓德內爾則是南境除安培瑟爾之外最繁榮的領地,擁有了這兩片領地之後,王室在埃魯因就可以說是擁有了舉足輕重的發言權。

    至於他自己,托尼格爾伯爵不過是個幌子,信風之環的那片開拓出的秩序之地本身就有南境近一半大小,而等到它完全成長之後,再造一個埃魯因也不是什麼難事,關鍵是其中蘊含著令人心動的礦藏與資源,讓他對於經營其他領地根本沒什麼興趣。

    但格里菲因公主只用一番勢就打消了他的這個想法,公主殿下嚴肅地告訴他,封爵本身不僅僅是一種獎勵,更是一種認可,以他現在的地位和與她之間的關係,若是他今天沒得到讓德內爾伯爵這個封號,恐怕很容易引起外界懷疑,進而使得王國內的形勢動盪不安。非但不能加重王室的話語權,反而只會使科爾科瓦家族威望掃地,同時也會動搖托尼格爾的合法性,布蘭多聽完之後,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些過於幼稚了,不得不從善如流。

    而得到讓德內爾的爵位之後,名義上的,他又獲得了南方軍團的一部分指揮權,而這次擴編,事實上就是以這個名義之下來進行的。

    格里菲因公主只當做沒看到,隻字不提此刻還在安培瑟爾一帶休養生息的原南方軍團的歸屬問題,布蘭多也彷彿假裝忘掉了這一點,兩人保持著默契來演這一場戲,外人只當是他們兩個年輕人還沒搞明白王國地方勢力的運作,包括王黨在內,幾乎沒有人提醒他們這一點,彷彿抱著一種看笑話的心態來等著看他們出醜。但托尼格爾的內部卻有不少人明白,自己的領主大人顯然是得到了某種授意,準備從根子上收拾南境地方貴族——軍團勢力互相牽制、扯後腿的這個爛攤子了。

    不過這個計劃才剛剛開了個頭,布蘭多不得不想將它放一放,交給卡格利斯或者公主殿下,因為克魯茲人給他找的大麻煩。他打斷面前這位野精靈中的姐姐,直接跳過這一段問道:“戰爭的準備方面,物資的儲備方面可以稍微放緩一些,如果真要和克魯茲人開戰,那也不可能僅僅是托尼格爾一地的事情,公主殿下會想辦法幫忙的。物資和資金側重的重心,應當放在瓦爾哈拉上面,芙羅,如果我需要動用所有的女武神,領地能承受得起多久? ”

    “如果放慢其他方面的步伐,以黑森林內那片魔法晶礦的供給,維持一年應當是沒有問題的,領主大人。”精靈少女面不改色地答道。

    “如果要保持在黑森林內的​​建設呢?”

    “三個月到半年。”

    布蘭多點了點頭:“收購的材料呢?”

    “目前只有鳳凰的羽翼和歌唱之銀,數量都十分稀少,至於其他領主大人想要的材料,目前還沒有眉目。”芙羅看著他說道。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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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6 18:09: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幕 使節團的準備工作 II

    馬車很快抵達瓦爾哈拉,沿著巨大的樹根上的道路穿過一道城門之後,在中央區停了下來;布蘭多看著外面的景色,一邊向芙羅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停下來,順手打開車門,跳下馬車,就看到不遠處等在那裡的小王子殿下。

    “老師。”

    哈魯澤以一個學生應有的禮節恭敬地向布蘭多行禮,他身後站著尼玫西絲,另有一位穿著潔白的亞麻長袍、如同古希臘女神一般的人物,不過蛇發棱瞳,是一頭美杜莎。對於這頭名叫萊絲梅卡的美杜莎,布蘭多也是早有耳聞,但今天才第一次與之照面。

    “王子殿下,這兩個月以來劍術進境如何了?”

    哈魯澤臉一下憋紅了,訥訥地答不出話來。

    看來不怎麼樣,布蘭多微微一笑,拍了拍小王子稚嫩的肩膀:“不必擔心,沒關係的。”

    這時從瓦爾哈拉數百米高的樹冠層上垂下幾條碧綠的藤蔓來,這些藤蔓都有手臂粗細,末端互相糾纏形成籃狀;布蘭多讓哈魯澤、尼玫西絲和小羅曼與自己共乘一籃,剩下的人則乘坐另外一個籃子,他下達了一個命令之後,藤蔓開始緩緩上升,小羅曼雖然不是第一次乘這種交通工具了,不過還是興奮得東張西望,她把藤籃在半空中盪來蕩去、大呼小叫,嚇得哈魯澤緊緊地抓著框邊兒,但等到了一定高度之後,這位商人大小姐也緊緊地抓著框邊,乖巧地一動不動了。

    “劍術並不是一切,哈魯澤,”布蘭多看著在腳下漸變漸小的丘陵與棕色的森林,繼續之前的話題說道:“我沒記錯的話,過了下個月之後你就是十三歲了吧。”

    哈魯澤有些迷惑地看著自己的老師,點了點頭。

    “從下個月開始,我教你學魔法。”

    “魔法?”哈魯澤微微一愣:“我也可以學魔法嗎,老師?”

    “當然。”布蘭多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說。他忽然感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發現是尼玫西絲正盯著自己,女騎士身上的傷勢看來早已痊癒,今天穿了一身緊身的軍服,看起來英氣逼人。 “怎麼了,學……尼玫西絲女士?”布蘭多問道。

    “你打算教王子殿下魔法,這件事你稟告公主殿下了嗎?”尼玫西絲說道。

    “還沒,但哈魯澤很有魔法天賦,他在劍術一途上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何不換一條路試試呢?十三歲學劍已經太晚,但學魔法才正當時,說不定他未來會成為一位傑出的巫師呢,”他笑了起來,“至於公主殿下那邊,我會稟告她的。”

    藤籃很快升到了頂端,那裡有許多從中央廣場上延伸出來的木質棧橋,方便藤籃中的人踏足,先一步抵達瓦爾哈拉的幕僚小姐早就在那裡等著他們,她抱著一堆不知做什麼用途的羊皮紙、身後跟著蒂亞和虎雀傭兵團的其他人,而看到布蘭多、羅曼和芙羅,蒂亞驚喜地叫了一聲姐姐,幕僚小姐則在一旁向他使​​了個眼色,布蘭多心領神會,問道:“他們到了?”

    安蒂緹娜點了點頭。

    “他們在什麼地方?”布蘭多追問道。

    “塔妮婭女士她不喜歡太過嘈雜的地方,我把安排她在偏廳休息。”

    不喜歡嘈雜的地方還會到安培瑟爾的鬧市區開店?布蘭多不解地搖搖頭:“我們先去見她。”

    名義上的失主果然如期而至——

    安蒂緹娜推開一扇表面有鏤花圖案的拱門時,偏廳內那張圓形木桌上正安然坐著一位妖精女士,她跪坐在墊子上——桌面上專門為其準備了一和小小的墊子,一隻盒子大小的茶几,上面放著同樣小一號的白瓷茶具,裡面盛滿了香茗——看到安蒂緹娜及幕僚小姐身後的布蘭多一行人,又回過頭去,雙手托起茶杯,細細地抿了一口,然後輕輕放下。

    “議會很不滿,小傢伙。”妖精女士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叫大廳內安靜下來。

    美杜莎萊絲梅卡緊盯著妖精女士胸前的銀星胸針,好像被刺了一下。

    “本來當初就不是每一個人都同意將天青之槍放在你們這裡保護,是我和威廉大師想辦法說服議會,才能力排眾議,但現在你使得我們很被動。”

    “塔妮婭阿姨,這並不全是我們的過失,我想你應當明白這一點,”布蘭多一邊示意芙羅關上門,一邊十分無辜地回答道:“當初你們可是信誓旦旦向我保證你們施加在天青之槍上的幻術絕不會被任何人識破的——除非那個人是某位在世的賢者,但現在那位在世的賢者還好好在艾爾蘭塔呢,你們的槍卻被克魯茲人給偷走了。”

    塔妮婭抬起眼皮,透過銀邊眼鏡有些驚奇地看著他:“別貧嘴,小傢伙,要不是你們拿去對付一位真正的神祇,天青之槍上的幻術又怎麼會消散? ”

    “但當時茜可不在那附近,如果連一點點神力的波動都經受不起的話,我看這所謂的最強幻術也未免太過名不副實了,不是嗎?”

    “我若把你的話原封不動地轉告給羅安,你猜他會不會像是一頭發狂的獅子一樣來找你決鬥,”塔妮婭被這番強詞奪理的說辭差點逗笑了:“你口中的一點點神力波動就毀滅掉了三座城市,還把死霜森林炸成一片白地,別以為我們不知道。”她敲了敲白瓷茶杯,問道:“這杯子不錯,你這裡怎麼會有妖精專用的茶具,是專門為我準備的麼?”

    “那是光靈們用的。”布蘭多看了一眼那茶具,順口答道。

    “和你祖父一樣,一點也不會哄女人開心,”塔妮婭白了他一眼:“議會的意思是,天青之槍是必須奪回來的。”

    “那還不簡單,”布蘭多接口道:“以你們的實力,輕輕鬆鬆就能壓服炎之聖殿吧,天青之槍本來就是我們的東西,在這件事上克魯茲人一開始就是理虧的一方,若你們出面讓他們交還,想必他們不敢推三阻四。”

    “天真的小傢伙,哪有那麼簡單的事兒,”塔妮婭答道:“布加雖然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度不假,不過克魯茲人也不容小覷,炎之聖殿控制下的土地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如此大的兩個勢力之間的交惡涉及到一系列複雜的問題,更不用說戰爭。老實告訴你吧,小傢伙,說服議會的可能性為零。”

    “那你們又想要奪回天青之槍,不是嗎?”

    布蘭多輕輕哦了一聲:“我明白了,你們又指望上我了。”

    妖精女士斜著眼睛看著他:“少裝蒜了,你早就知道了,是吧?”

    布蘭多毫不尷尬地微微一笑:“但塔妮婭阿姨,你也看出來了,我不可能是克魯茲帝國這個龐然大物的對手,除非有人在背後對埃魯因加以援助。”

    “除了直接介入以外——”塔妮婭開口道。

    “除了直接介入以外。”布蘭多肯定地重複道。

    “說吧,你想要我們怎麼做。”

    布蘭多早有準備地向身邊的安蒂緹娜打了個手勢,幕僚小姐連忙將一直抱在懷裡的那幾卷羊皮紙展開舖在桌面上,那是幾幅圖紙,妖精女士一一將它們翻開,看完之後明白過來:“克魯茲人的護衛艦,你想讓我們幫你造這個東西?”她趴在圖紙上,回過頭來看著布蘭多,布蘭多點點頭,而又搖搖頭。

    “我想讓你們幫我造十艘這樣的護衛艦,當然,由你們出錢;但不僅僅如此,我希望你們能在瓦爾哈拉幫我建造一座大型魔法船塢,這座魔法船塢要有雷霆之年後的技術標準,至少能夠建造最小的四型戰列艦,船塢要有一個石像鬼鑄造車間,可以為船塢和港口提供至少一個大隊的石像鬼作為空中防衛力量,同時還要幫這座船塢訓練三期船工以及配套的專業巫師。”

    塔妮婭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很了解魔法造船學?”

    “略知一二,”布蘭多有些得意地答道:“免得上當受騙罷了。”

    “哼,小事一樁,像是這樣的船塢布加的任意一座城邦都有能力單獨幫你建造,我們還不至於為了這點東西弄虛作假,”塔妮婭隨手一翻布蘭多和安蒂緹娜視為珍寶的克魯茲人護衛艦圖紙,有些不屑地答道:“這種垃圾一樣的圖紙也就只有你才看得起了。”

    “垃圾?”

    “克魯茲人的技術來自於風精靈,風精靈的魔法戰艦技術是由誰傳授的,你不會不知道吧?”

    布蘭多當然知道,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布加的工匠巫師能有這份底氣,沃恩德魔導技術的兩極,其中一極此刻就在他面前了。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問道:“難道說你們能幫我們建造一型戰列艦?阿卡加斯之龍級?”

    “咦,你怎麼知道阿卡加斯之龍級?”塔妮婭有些驚訝地問道:“當然不可能。”

    阿卡加斯之龍級是布加從冷月之年開始在建的最新型戰列艦,也是未來石板戰爭中的革命性的主力艦,布蘭多當然沒指望過,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他又問道:“那麼舊一些的呢?”

    “也不可能。”

    “護衛艦呢?”

    塔妮婭搖搖頭:“小傢伙,你就死了這條心吧,銀色議會獨善其身,肯幫助你已經是破例,想要說服那幫老傢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幫你建造魔法船塢,也只能採用風精靈或者克魯茲人的技術。至於石像鬼,反正已經是在第二次聖戰之前就​​已經外流的技術,倒不會有太大困難。至於其他的,你別想太多。”

    “哎,”布蘭多嘆了口氣,彷彿早料到如此:“既然如此,塔妮婭阿姨你又何必燃起我的希望呢。”

    “因為你是一個笨蛋,”妖精女士沒好氣地答道:“我們雖然不行,但有人可以。”

    “誰?”

    “哈澤爾人,哈澤爾人是克魯茲人的死敵,要是有朝一日你真的站在帝國的對立面,我可以想辦法給你聯繫他們,想必那些自大的矮個子會樂於幫助你們成為帝國南邊境上的心腹之患。”她看了布蘭多一眼,答道:“你不會看不起他們的技術吧?”

    “當然,當然看得起!”布蘭多這才反應過來,有些大喜過望,開玩笑,魔導技術的兩極之一,他怎麼敢看不起,只不過哈澤爾人甚少和外界接觸,他沒敢去想罷了。

    塔妮婭拍了拍圖紙,又問道:“所以說,這就是你全部的要求?”

    布蘭多馬上搖了搖頭:“當然不是,塔妮婭阿姨。我自然不可能帶著十艘護衛艦去帝國奪回天青之槍,之前的這個要求只是我們合作的前提,作為對於我奪回天青之槍之後,帝國可能對於埃魯因展開的報復的防範。而我要去奪回天青之槍,這本身就是一件困難的任務,我需要得到你們毫無保留的支持才行。”

    妖精女士一副我早料到你會如此說的神色看著他,說道:“你不會想說你要去帝國奪回天青之槍,必須要一條戰列艦才能做到吧?”

    布蘭多尷尬一笑,顯然被說中了心事,他趕忙搖搖頭道:“自然不會,我只是想要一些小東西而已,塔妮婭阿姨。”

    達成了初步的共識之後,之後的討論則顯得輕鬆許多,當然這種輕鬆是相對於某一方來說的,當兩個小時討價還價的過程一晃而過時,布蘭多心滿意足,塔妮婭臉色則顯得不怎麼好看。 “你祖父要有你一半精明,也不至於混到最後那個樣子。”這是某位妖精女士的原話,當然她雖然顯得十分不滿,還是接受了布蘭多挽留她參加瓦爾哈拉舉辦的晚宴的請求,畢竟雙方都很清楚,這些交易對於布加來說不過是九牛之一毛而已。

    而當安蒂緹娜跟著布蘭多從瓦爾哈拉城鎮大廳的偏廳走出來時,還忍不住有些懷疑自己還在夢中,她雖然早已見慣了大場面,但還是不太確信地低聲向布蘭多開口問道:“領主大人,塔妮婭女士真的答應送我們一千具石像鬼?”

    布蘭多點點頭。

    “還有三百具鋼鐵傀儡?”

    布蘭多再點頭。

    “還有以太龍?”

    布蘭多大概是猜出了自己這位幕僚小姐的想法,他回頭答道:“我們這不過是幫布加人處理存貨罷了,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是早就落後的技術,每年積壓在倉庫裡,需要源源不斷支付維護的費用,就算是報廢也要花上一大筆錢,反倒是送給我們,他們比較賺,畢竟又不是白送的,我們還得去幫他們賣命呢。”

    “可那是石像鬼啊,領主大人,早些年在埃魯因,要是哪位貴族在自家的城堡有一頭石像鬼作為守衛,那都是無比榮耀的事情。我們竟然一下擁有了那麼多,真是不可思議。”安蒂緹娜幾乎無法想像,這些東西,竟然都只是布蘭多口中布加人急於處理的報廢品,彷彿直到這一刻,她才對那個傳說中銀色國度的強大有了一個直觀上的認識。當然,她也對自己領主大人的獅子大開口有了更強烈的認識,要換做她絕對不敢和布加人漫天要價。

    不過事實上比起對於這些東西來,布蘭多更在意最後的那小小的交易,他希望塔妮婭出面幫他收集一些瓦爾哈拉所急需的特殊材料,若論這個世界上收藏品的豐富程度,恐怕還沒有人比得上銀色聯盟的那些白鬍子巫師們。

    安蒂緹娜好一會兒才從暈乎乎的狀態中恢復過來,她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小聲問道:“領主大人,接下來我們去?”

    布蘭多點了點頭。

    “克魯茲人給我們找麻煩,我們自然也要給他們找點麻煩,”他答道:“走吧,我們去見見萊納瑞特皇子。”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偏廳,在他們身後哈魯澤王子正想要跟上,卻被一把拽住了胳膊,小王子回過頭,疑惑地看著抓住自己的美杜莎萊絲梅卡,問道:“萊絲梅卡姐姐,你有什麼事嗎?”

    萊絲梅卡豎起指頭放在唇邊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嘶嘶地小聲問道:“那位伯爵大人就是你的老師?”

    哈魯澤點點頭。

    “他支持你當國王麼?”

    哈魯澤搖了搖頭:“我可不想當國王,萊絲梅卡姐姐,不過你可別告訴姐姐,她會罵我的。”

    “好吧,小傢伙,”萊絲梅卡拍拍他的小腦瓜:“不管你想不想當國王,你可一定要抓緊你這位老師,在你們這個小小的國家裡,恐怕沒有人能比他更有能耐啦。”

    “怎麼了,萊絲梅卡姐姐?”哈魯澤有些不解。

    “沒什麼,”萊絲梅卡忽然問道:“小王子,你能不能讓我和你一起去出使那個什麼帝國?”

    “你不是不想去麼,萊絲梅卡姐姐?”

    “我改主意了。”

    “哦,”哈魯澤哦了一聲:“我想應該可以,我可以自己挑幾個人隨行的,我讓溫澤夫人留下好了。”

    “多謝啦,小傢伙。”美杜莎萊絲梅卡用分叉的舌頭舔舔嘴唇,有些古怪地看著布蘭多離開的方向,“竟然能使得動布加人,可真有意思。”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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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幕 使節團的準備工作 III

    布蘭多為萊納瑞特皇子安排的居所位於瓦爾哈拉東面,一段由樹幹挖空形成的宮殿之中。這是瓦爾哈拉的其中一項能力,只需要在城鎮大廳支付魔力,這座樹之要塞就能在內部生成數量不限的空洞,當然,想要將這些空洞變成房間,還需要裝飾與佈置陳設,布蘭多讓安蒂緹娜與奧德姆一起仿造冷杉堡設計了這座宮殿,作為瓦爾哈拉的客房。如今這座豪華的客房由克魯茲人的皇長子獨占,客房外面無論白晝黑夜都有克魯茲人的折劍騎士輪班守衛。

    這些折劍騎士大多數都認識布蘭多,經過通報,在得到萊納瑞特首肯之後,他們便恭敬地引他入內。這座宮殿的入口佈置得十分巧妙,它位於一座露台上,由一條藤蔓構成的小徑連接;這條小徑另一端連接著上面樹頂廣場的第二層,入口十分偏僻,還有樹精靈射手把守;在露台的正前方,是這棵巨樹往上方延伸的主支幹,那個方向駐紮有樹精靈射手的哨所與隱藏在枝椏之間樹屋,但透過枝幹兩邊繁茂的樹蔭,仍舊能夠眺望東面雲霧之中群山的風貌,可以說既兼顧了安全,又不妨礙此地的主人欣賞美妙的風景,正是一個絕佳的設計。

    在入口處,有生滿了碧綠葉蔓的藤條從樹壁上垂下來,彷彿形成一道簾子,後面是這間宮殿的正廳,這個正廳也是半露天的,在大廳上方有一枚巨型的水晶,可以將外面的光濾進來,讓陽光或者是月光傾灑在大廳中央的魔法噴泉上,讓閃光的泉水在卵石上淙淙流淌。布蘭多和安蒂緹娜走進大廳的時候,正好看到克魯茲人的皇長子站在泉水邊,低頭看著閃著金色碎光的水流,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萊納瑞特殿下,住得可還滿意?”布蘭多走到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停下來問候道。

    萊納瑞特回過頭來看著他們,點了點頭,但沒答話,只等著他們開口。

    這傢伙還是一如既往的悶,布心想。他主動開口道:“萊納瑞特殿下,風精靈已經在四境之野開啟戰端,金鬃獅人也在匯聚大軍,聖戰可以說已經拉開序幕,不知道殿下對此有沒什麼看法? ”

    聖戰開始,白銀女王就不得不倚重於帝國內的軍人貴族,而這些貴族,大部分都是支持皇長子的。萊納瑞特聽了默默地點點頭,開口問道:“按照慣例,炎之聖殿應當召集各國使節前往魯施塔了,我還沒有來得及恭喜伯爵先生,被任命為使節團團長。”

    “萊納瑞特殿下在托尼格爾也住了一段時日,應當不會不想回到帝國吧?”

    克魯茲人的皇長子抬起頭,用淺藍色的眸子看著他,那淡漠的目光彷彿在說,莫非你小小一個托尼格爾伯爵也想插手帝國的嗣位之爭?

    布蘭多攤了攤手,微微一笑道:“殿下,並非是我想要火中取栗,實是迫於無奈,我無意插手克魯茲人的內務,尤其是最為麻煩的皇統之爭。但而今事已至此,我不得不想點辦法,以求自保——這件事對你有利,對我有利有弊,因此我希望從您這裡得到一點建議。”

    “什麼建議?”萊納瑞特問道。

    “首先我想要知道,在帝國,有哪些人會不遺餘力地支持你。”

    萊納瑞特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彷彿在考慮這次會面的價值,考慮了片刻,他向布蘭多打了個手勢——那手勢的意思是:'請到裡面來說',然後轉身向書房方向走去。布蘭多彷彿早料到如此,帶上安蒂緹娜跟了上去。幾人一路來到書房,書房中有幾隻光靈正等候這位皇長子的吩咐,萊納瑞特讓它們佈置好房間,放上紅茶與點心——這些光靈雖然也聽布蘭多的命令,不過布蘭多性子很好地等待這位克魯茲人的皇長子行使自己的權力,雖然他的權力也僅限於在這座宮殿之內。

    片刻之後,等到幾隻光靈晃晃悠悠地飛出房間,克魯茲人的皇長子才鄭重地答道:“伯爵先生,奧克塔薇爾家族是我的妻子所在的家族,路德維格公爵會不遺餘力地支持我。”

    布蘭多還真沒想到這位皇長子殿下年紀輕輕竟然就已經有妻室了,不過這種政治聯姻在沃恩德就等同於站隊,奧克塔薇爾家族可以說與萊納瑞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麼路德維格公爵在克魯​​茲帝國可以算是皇長子完全可以信任的那一類人。 “還有呢?”他繼續問道。

    “諾納家族是我的同盟。”

    “這是怎麼回事?”布蘭多問道。

    “老伊諾恩侯曾公開反對先王傳位於母后,因此和我母后結下仇來,這種仇恨不會隨時間的流逝而化解,因此最熱衷於讓母后退位的,就是諾納家族。我和諾納家族有秘密約定,伊諾恩侯爵承諾將伊諾恩一部分礦山股份讓利於我,並毫不保留地支持我奪取皇位。”萊納瑞特平靜地答道。

    布蘭多恍然,難怪曼格羅夫之前那麼著急​​從帝國趕來托尼格爾。帝國軍團一分為四,現任伊諾恩侯曼格羅夫就是黑之軍團的軍團長,除此之外青之軍團掌握在維羅妮卡身後的艾瑞希克家族手中,與皇室有血親關係的奈傑爾家族則控制著哈澤爾邊境上的白之軍團與聖奧索爾一方邊境的赤之軍團。這三大家族,就是北方軍事貴族的典型代表,這些軍事貴族的態度普遍偏向於皇長子繼統——但這只代表著一種態度,按照萊納瑞特的話說,這裡面真正肯出力的應當只有諾納家族。

    布蘭多記下這一點,繼續問道:“還有麼?”

    “老宰相尼德文。”

    “尼德文宰相?”布蘭多嚇了一跳,幾乎有些不敢確信般再問了一遍。克魯茲帝國老宰相尼德文,這可不是一般人,他現今應當已經超過一百五十歲,是帝國的三朝元老,一百年前正是在他的幫助下當時的克魯茲皇帝才重新從聖殿手上奪回權力,若說這個時代克魯茲人還有什麼傳奇,那就應當是這位宰相大人。

    而以他的身份和智慧,或者直白一些說這樣的老狐狸,豈會輕易選擇站隊?

    布蘭多狐疑地看著這位克魯茲人的皇長子殿下,萊納瑞特則徐徐答道:“母后寵信帕魯特家族,其實是為了利用地方貴族的勢力來打壓朝堂上的其他勢力,北方的軍事貴族甚少插手政務,因此她的目的世人盡知——無非是宰相和聖殿。宰相明白母后對他全無好感,所以天然不會站在那一方。”

    “但也未必會站在你一方。”布蘭多心想,帝國有的是皇子與公主,還不至於少了一個皇長子就要絕嗣;不過這位皇長子至少有一點沒說錯,那就是不管選擇那一位皇子公主繼承大統,老宰相都不可能和白銀女王站到一邊。

    這就夠了。

    他默默估算了一下,萊納瑞特說的這三方勢力,分別來自於王室遠親、軍事貴族與一般貴族之中,其中最鐵桿的一方應當是奧克塔薇爾家族的路德維格公爵,諾納家族次之,老宰相尼德文則只能視作一個潛在的盟友或者說只能看做不是一個敵人。布蘭多還記得,自己可是把帝國當朝宰相的千金、這位老宰相的寶貝孫女兒得罪了個夠嗆,所以能不招惹,盡量不招惹。

    克魯茲帝國明面上有幾股力量,王室,軍事貴族,地方貴族與聖殿——

    這四股力量基本上控制著帝國的大部分土地、人口與資源以及軍隊,帝國的土地、人口與資源對於布蘭多的意義都不大,對他的計劃來說最關鍵的是軍隊。帝國的軍隊之中,四個傳統軍團為軍事貴族把持,王室通過聯姻的手段掌握著其中兩個。而各個地區的巡查騎兵、地方戍衛部隊則一直以來是地方貴族的傳統勢力範圍,這其中還包括了新興起的海軍,然而地方貴族又一分為二,王室與聖殿的影響力在其中各佔其一,王室主要與北方的自治大公國關係更加緊密,聖殿則主要影響南方的大小領主;而最後,聖殿本身還擁有一股不容小覷的軍事力量,其中就包括了克魯茲人最精華的那一部分軍隊,比方說主教團與炎眷騎士團。

    布蘭多想了想,忽然發現自己漏了什麼東西,“維羅妮卡呢?她不是也應當支持這位皇子殿下麼?”他抬起頭,有些奇怪地向萊納瑞特提出這個問題。

    克魯茲人的皇長子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伯爵先生,老師她支持我,是因為出於軍人的榮譽和正義感,但老師身後的艾瑞希科家族,未必會站在我一方。 ”

    布蘭多聽了之後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心中不由得肅然起敬,萊納瑞特之前提到的那些名字,甚至包括北方的軍事貴族們,頂多稱得上是一個合格的政客,但這位女軍團長,才是真正的軍人與帝國的騎士。

    他敲了敲指節,一邊開始分析起來,一邊對萊納瑞特答道:“我大概已經聽明白了,皇子殿下,那我們現在來確定一下,我們的目標是什麼。”

    在布蘭多心中,最希望看到的當然是這位皇子殿下直接返回帝國,拉上他的這些支持者與那位女皇陛下分庭抗禮,這樣做最輕微的結果也是政變,但更可能的結果是一場內戰,當然這個念頭他也就是想想而已,這位皇長子不是傻蛋,他的那些支持者也還沒有受到弱智光環的影響。

    一個計劃的最終目標是什麼,取決於他們現在掌握的力量,一個乞丐不會貿然異想天開以成為一位國王為目標,農夫的遠景規劃多半是要多包上幾畝地,而不是成為家財萬貫、縱橫四海的巨商。而布蘭多給萊納瑞特定下的目標,是自保。

    “自保?”克魯茲人的皇長子細細地咀嚼著這個詞:“自我保護,先保證我在帝國內的支持者不會被我母后掃除,這樣的意思麼?”

    **,這真是妖孽,布蘭多心中忍不住暗罵一聲。雖然他對於這位皇長子殿下的英明神武,在歷史上早有耳聞,但真正與之對面時,還是忍不住產生了一種智商被對方碾壓了好幾個層次的感覺。這個方案可是他和安蒂緹娜、卡格利斯討論了好幾次,最後才一一確定了細節,拍板決定的,沒想到對方才聽了個名目,就猜到了他們的意思。

    白銀女王定下統一沃恩德這樣宏大的目標,她要做的必然是首先收攏軍隊;可以想像,她肯定會首先拿諾納家族開刀,而她之前打壓北方貴族,也是為了這一天而作準備— —軍事貴族們不是傻瓜,自然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那位女王陛下要對付它們,唯一的手段就是利用和平的時期削減軍隊,削減這些貴族手上的力量。但聖戰的提前到來,卻讓白銀女王不得不放開對於北方貴族們的約束,因為她很清楚,她在帝國內還有很多反對者,如果她在聖戰之中失利,那麼這些躲在暗處的反對者就會一齊跳出來逼迫她退位。

    她在帝國已在位四十年,按照早先的約定,她早已應當讓出王位,她要繼續統治這個龐大的帝國,就必須要提升自己的威望,讓自己擁有一個名正言順戀棧不去的理由。

    這個最好的理由,就是她能帶領克魯茲人走向勝利。

    而這就是布蘭多和皇長子的機會,只是這個時候非但不能站出來反對那位至高者,還必須收攏手腳,盡量不給她抓住犯錯誤的機會。萊納瑞特能掌握的軍隊明面上看只有黑之軍團,外加北方德維格公爵可以影響的地方貴族勢力,但事實上白銀女王能掌握的軍隊亦不太多,不過赤、白兩個軍團而已。

    但比起這位皇長子來,她的潛在的敵人更多,她和柯克家族交惡,和聖殿交惡,和宰相交惡,艾瑞希科家族據說和花葉領走得很近,想必不會鐵了心支持這位女王陛下,相反,他們雖然不是皇長子的忠實盟友,但卻不乏化敵為友的機會——因為至少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布蘭多給予萊納瑞特的提議是,先以他的名義將他在國內的勢力暗地里聯繫起來,互為援助,然後深深地藏在暗處,這就是自保的手段。自保,本身就是一種防禦,然而防御也是為了反擊。這場聖戰對於克魯茲帝國來說是個難以名狀的漩渦,聖殿想要取勝,白銀女王也想要取勝,但聖殿不願意為白銀女王作嫁衣,而想必那位帝國的至高者也是一樣的想法。

    而地方貴族們,亦是各懷鬼胎,有女王的鐵桿支持者,也有聖殿的簇擁,當雙方互相角力的時候,皇長子擁有的勢力就成為了其中舉足輕重的力量,如果他選擇沉默,那麼白銀女王整合帝國力量取得聖戰軍事勝利的計劃,可以說就失敗了一半。

    面對這種情況,不出意外老宰相尼德文會冷眼旁觀,而地方貴族的態度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得迥異。

    因為一個十分簡單的道理。

    一個新登基的皇帝陛下,與一個統治了帝國四十年的鐵血女王,在執政能力上所擁有的威勢是完全不同的,沒有任何地方貴族會喜歡一個過於強勢的皇帝陛下,這在沃恩德是一個放之四海皆準的道理,因此他們最終會偏向誰,這不言而喻。當女王陛下的威望隨著戰爭泥潭的日益深陷而一天天減弱時,那麼逼迫她退位的聲音終有一日會在所有貴族之間達成共識。

    到那個時候,萊納瑞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回到帝國,接受貴族們的擁簇。

    這就是最後的反擊。

    當然,現階段的自保對於布蘭多來說也有好處,他要去帝國奪回天青之槍和茜,可以想像他的敵人應當有女王陛下與炎之聖殿。因此他最不願意看到是一個完全統一的帝國,無論是在白銀女王還是在聖殿的名義之下,因此他要做的就是維持帝國紛亂的現狀,借助多方的對立,為自己謀求機會。而同時,萊納瑞特那些在北邊的盟友,也可以為他提供必要的庇護,比方說為他安排一條安全地逃出帝國的渠道。

    在這一點上,他與這位克魯茲人的皇長子擁有著共同的利益訴求。

    萊納瑞特仔細聽完安蒂緹娜的分析,默默點了點頭,他最後看向布蘭多,目光終於不再那麼冷漠。他思索了片刻,才開口答道:“伯爵先生,感謝你的坦率的提議,我想我可以完全相信你,假若有一天我登上王位,那麼今天你我的友誼將成為一個珍貴的見證。 ”

    布蘭多微微一笑,心中總算鬆了一口氣:“那麼合作愉快,皇子殿下。”他答道。

    萊納瑞特對他微微點了點頭,算作示意,不過板著的臉沒有絲毫鬆動,他考慮了片刻,忽然說道:“作為朋友,我有一些私人的建議可以告訴給伯爵先生。”

    布蘭多微微一愣,問道:​​“什麼建議?”

    “我很清楚我母后的性格和為人,你那位屬下在她手上,她一定會以你和埃魯因來脅迫她就範。我想伯爵先生,如果你那位屬下的內心世界不是十分的堅不可摧的話,你最好作出一些動作,給她點信心才行。”皇長子淡淡地答道。

    這位皇子殿下果然早知道了自己前來這裡的真實原因,布蘭多心中想到,但他也立即反應過來萊納瑞特皇子提供給他的這個信息十分坑爹,他想了一下,覺得以那位女王陛下不達不目的不罷休的性格十有八九真會這麼幹,想到這一點,他忽然覺得自己這一趟來得還真不算虧,忙對這位克魯茲人的皇長子點了點頭:“我明白應該怎麼做了,萬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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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6 18:10: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幕 出發!

    霜降之月的最末幾天,室外的天氣已經冷到足以叫人牙齒打顫的地步,在敏泰和沙夫倫德一帶的落葉林難逃蕭瑟的景色,樹幹開始變得光禿禿的,地上自從秋暮以來就落上了一層厚厚的枯葉,彷彿顏色灰敗的地毯,層層疊疊鋪在樹林之間。稍微偏北一些的地區甚至下了幾場小雪,雖然還不至於銀裝素裹,但至少也預兆著劍之年冬天的到來。

    這是一年當中最不適合開始一場戰爭的月份,然而偏偏聖戰以此為期拉開序幕,歷史總是如此不講道理,有時候比故事中描述的還要異想天開。

    在冷杉領,一片肅然的戰爭氛圍之中,唯有男爵城堡外的黑松林還挺拔長青,只是林冠之間滲著幽幽的墨色,彷彿整個樹蔭都是一頭盤旋在頭頂上的鬼怪,寒風從松樹尖端呼嘯而過時,發出呼呼的怪響,令人寒毛直立。托尼格爾的客人們在庭院中的樹林下跺著腳,搓著手,望著這鬼天氣滿腹牢騷,他們大多衣著光鮮,滿身來自於那些大城市的習氣,看起來就不像是這個地方的本地人。十幾輛馬車並排停在庭院外,漆黑的車身上繪滿了各式各樣的徽記,每一個徽記都代表著一個家族光輝的歷史,這些貴族來自於埃魯因各地,他們中大多還是頭一次到托尼格爾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來。

    他們來這裡只為一個目的,出使克魯茲。

    這也是冷杉堡難得熱鬧起來的時節,雖然不管它的主人願不願意接待這些客人。

    出使克魯茲帝國的使節團雖然名義上是由布蘭多擔任團長,並可以任意挑選隨行成員,但一個古老的傳統使得使節團內必須有一些固定的人員席位,這些席位正是布蘭多無法指定的。其中王室的代表是一位,哈魯澤王子就將作為這個代表代表科爾科瓦家族出使,另外他還可以挑選兩位使女,一位侍從以及一位隨行的騎士,在這個原本的名單上有溫莎夫人、西格尼夫人——這兩位王子殿下在冬爪堡時的兩位乳母,不過哈魯澤臨時要求布蘭多將溫莎夫人換成了美杜莎萊絲梅卡,還叫布蘭多懷疑了好一陣這位王子殿下是不是到了年紀、春心萌動了。

    至於他的侍從是一個來自科爾科瓦的年輕人,布蘭多之前沒聽說過,想必是王室內部的成員,而隨行的騎士自然是尼玫西絲這位公主殿下最信得過的人選,不作第二人考慮。

    而除了科爾科瓦王室之外,按照聖殿的約定——埃魯因的前王室,西法赫王室也應當派出一位代表,不過這位代表自然不可能千里迢迢越過安培瑟爾旅行一兩週來這裡和他們會合,公主殿下的兄長之前就已經來信告訴他們,人選他已經選好,那位使節和他的隨行人員會在灰山領和他們會合,因此請叫他的妹妹和這位伯爵大人不用太過擔心。

    隨後,四位公爵——維埃羅、戈蘭—埃爾森、蘭托尼蘭、卡拉蘇,以及三位伯爵——雅尼拉蘇伯、燕堡伯爵和灰山伯爵,外加一位巴爾塔侯爵,還各有一位代表。本來應當還有安列克和讓德內爾的代表,不過現在這兩個領地已被削除,一併入王室領地,一併入托尼格爾,安列克家族人丁稀少,在安培瑟爾一戰後基本等於滅族,而讓德內爾伯爵及其家族現在還在瑪姬坦的地牢裡吃著牢飯,自然也就不可能派出什麼代表了。

    四位公爵中,維埃羅大公直接派出了自己的小女兒、托蘭尼蘭大公的使節直接就是艾柯、卡拉蘇大公派來了一個肉球,據說是他的二兒子,而至於戈蘭—埃爾森大公則也遣來了一位女兒,不過還是個七八歲的小蘿莉。雅尼拉蘇伯爵是銀獅子會的信徒,沒有娶妻,自然也就沒有子嗣,他派來的是一名他看好的士官,是個幹勁十足的年輕人,而灰山伯爵的使節一樣也沒有到托尼格爾,自然也是和西法赫的使節一起在灰山領等著和他們會合。

    最後燕堡伯爵的使節選擇上還出了點小小的波折,因為燕堡伯爵早就音訊全無,霜降之月中旬的時候達勒男爵自己派來了一個使節,結果直接被發怒的公主殿下給直接趕了回去;最後迪爾菲瑞還是決定自己親自擔任燕堡的使節,一來可以讓炎之聖殿對她這個燕堡未來的繼承者留下印象,二來可以挫敗達勒男爵的陰謀,布蘭多考慮到她的身體因素,特意給她專門單獨準備了一輛較大的馬車。

    這些貴族子嗣大多又有自己的隨從,少則一人,多則三人,因此加到一起,就是一支二十來人、五六輛馬車的臃腫隊伍,但若以為這支隊伍就已經足夠龐大,那就是大錯特錯了。布蘭多很快發現這個隊伍中竟然還有一些自己意想不到的客人,其中之一就是瑪格達爾公主,作為安妥布若的公主殿下,她自然必須代表自己的公國去出使克魯茲——本來帝國方面以為她已經身殞在安​​培瑟爾的戰爭中,所以諭令也是傳達到公國內,希望公國能指派另外一個使節前往克魯茲,但這個消息不知怎麼就傳到了這位修女公主耳朵裡,她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就執意要作為安妥布若的使節出使帝國,並且還私下和安妥布若的王室通了信,布蘭多自然也就攔不了她了。

    畢竟這位公主殿下是在托尼格爾養傷,而不是被軟禁,他也沒理由限制她聯絡外界的權利。

    而另外一位不速之客,現在正在布蘭多面前呢。

    此刻布蘭多正沒好氣地盯著站在自己面前,穿著厚厚的毛皮大衣,踩著長靴,戴著手套,還圍著圍巾,帶著熊皮帽,一張小臉蛋幾乎只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的商人大小姐,又看著她用小手拽著的一大箱子行禮,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好吧,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來這裡又是打算幹什麼?”

    “跟布蘭多一起去帝國啊,我還沒去過呢。”小羅曼抬起下巴,從圍巾下面露出小嘴巴來,呵著白濛濛的霧氣,理所當然地答道。

    布蘭多翻了個白眼:“我當然明​​白這一點,可我早已說過,使節團已經沒有名額了,再說了,你似乎已經不記得了,我讓你乖乖留在托尼格爾,把自己寄存在更安全的地方,別讓我擔心,明白了麼?”他忍不住扶額頭,這傢伙明明昨天還答應得好好的,告訴她使節團已經沒有名額了,讓她乖乖留在領地,輔助安蒂緹娜,她當時明明答應得信誓旦旦的,說絕對不會佔用使節團的名額。

    等等,布蘭多忽然僵在了那裡,反應過來,瞪著這位大小姐:“哦,該死的,你又和我玩文字遊戲!”

    “沒有啊,”小羅曼往自己手上呵了一口白氣,笑吟吟地答道:“我可是名正言順的噢。”

    “名正言順你個頭啊,”布蘭多一把楸住她的臉蛋:“你給我乖乖聽好,留在托尼格爾,那裡都不准去。”

    “嗚嗚嗚哇哇哇,”小小羅曼好久沒被布蘭多這麼給扯臉頰,痛得一個勁直眨眼睛:“我我我是真的……布蘭多,你你你快放開…… ”

    布蘭多捏著商人大小姐的臉蛋捏了好一會兒,但看她一個勁地直揮手,想要從他手上掙脫,嘴巴上卻始終不鬆口,又忍不住有點狐疑起來——這可不符合這位大小姐的脾性,他忍不住鬆開手,疑惑地問道:“好吧,告訴我,你究竟要去帝國幹什麼?”

    小羅曼揉了揉發紅的臉頰,露出一副兇巴巴的神色來:“我可是受炎之聖殿邀請,作為七海商會的會長,炎之聖殿尊貴的客人,前往克魯茲帝國去參加聖戰的典禮呢。”

    她故意重重地讀出'尊貴的客人'這個詞,然後把請柬交給布蘭多看,布蘭多打開那羊皮紙的信箋一看,差點眼前一黑直接一頭栽倒在地上。炎之聖殿的確是在每年大型慶典、或者是聖戰開幕動員這樣有紀念意義上的典禮上會邀請一些和他們有密切合作的著名商人、詩人甚至是各個領域的藝術家、學者前往參加觀禮,但他做夢都沒想到,這份名單裡竟然會有羅曼——自己這個看起來就有些迷迷糊糊、不太靠譜的未婚妻。

    他忍不住把那封信翻來覆去讀了好幾遍,最後確認那信上的魔法封蠟是真的聖殿徽記確認無誤之後,才不得不承認,這東西看起來好像不是偽造的。

    他抬起頭看著羅曼,彷彿看著一個外星人似的:“你什麼時候生意做到這麼大啦?”

    “很早啊,今年豐收祭典的時候炎之聖殿就邀請了我呢,不過那時候是去安培瑟爾,我已經去過了,就不想去了,一點都不好玩。”小羅曼輕描淡寫地回答道,彷彿炎之聖殿的邀請在看來就是請她去旅遊的一樣,去不去全憑心情。布蘭多差點直接喊一聲大小姐我給你跪了,炎之聖殿這種邀請名流的傳統在遊戲之中就一直存在,那時候埃魯因玩家中有些著名的商會,一直到第二紀元之前,那些背後往往有各大贊助商背景的玩家商會都會為了這樣一封邀請信而打破頭,有幾次甚至差點引發了商會之間的戰爭,至少布蘭多見過的就有好幾次。

    這還真是人比人得死,布蘭多仔細地看著自己這位神通廣大的未婚妻,怎麼都覺得這裡面肯定有什麼類似於瑪莎的女兒之類的外掛一類的東西在作祟。

    不過最後還是一旁的安蒂緹娜給他解了惑,原來黑森林中出產的許多物資包括一些珍貴的魔法材料和魔法水晶,都是炎之聖殿急需的戰略物資,尤其是在聖戰開始之前的這段時間,更是如此。托尼格爾在這一年以來的大宗出口早就使它成為了炎之聖殿眼中的重要合作夥伴,因此羅曼這個七海商會名義上的會長在聖殿方面受重視,也就不足為奇了。

    不過布蘭多搖了搖頭,還是覺得商人大小姐開了外掛,要知道要成為可以與炎之聖殿對等貿易的貿易商,可不僅僅是有貨源就可以的,還需要相當廣泛的人脈網絡,他不用思索也能猜出羅曼應當是走了安培瑟爾那些商會的關係網絡,但至於她怎麼做到的,這就有些離譜了。

    因為這一點在幕僚小姐看來也只能用奇蹟來解釋。

    “我可以去了嗎,布蘭多。”小羅曼捂著臉,可憐巴巴地問道,但聲音裡明明就透出一股小得意來。

    “隨便你——”布蘭多沒好氣地答道,他感覺自己在這位小小的未婚妻面前,作為伯爵大人的智商和存在感已經被嚴重的貶低了,這使他感到十分的受傷。

    “那布蘭多,幫我準備一輛馬車,我要我平時用的那輛,上面有可以放木炭的烤火爐。”

    “沒有,乖乖到我馬車上去!”

    “哦!”

    打發了羅曼大小姐,以及那個縱寬高幾乎等長的、一直想上來和他套近乎的、卡拉蘇大公的二兒子,布蘭多好不容易從那堆公子哥兒、大小姐們的圈子裡脫出身來,他走到車隊一邊,正好看到芙羅捧著一部記事簿從城堡方向走出來,他看到這位野精靈姐妹中的姐姐,就明白她去準備的事恐怕已經辦妥了,趕忙向她打招呼道:“芙羅!”

    “領主大人。”

    “布倫希爾德她們已經準備好了嗎?”

    野精靈姐妹中的姐姐點點頭。

    “很好,”布蘭多心中總算出了一口氣,他這次出行可不真是帶著這群大小姐、大少爺們出去旅遊的,那不過是表面的幌子罷了。何況格里菲因公主指認他作為使節團的團長,還任命他為南方軍團的軍團長——這個任命在更早一些時間抵達——顯然就是為了讓他從托尼格爾領地內抽調精銳,組建起這支使節團的隨行衛隊來。

    這是一個默認的傳統——

    在聖戰開始之前,帝國召見下屬各個王國、公國的使節,從第一次聖戰開始就已經成為慣例,時至今日,這已經不僅僅是炎之聖殿確認參戰成員的信心、或者說作戰爭動員的一種手段,也成為下屬各個屬國互相之間攀比、以謀求炎之聖殿治下各成員中更高地位的一種途徑。在這個使節團中,首先是各個貴族家族勤見帝國至高者的代表,這本身就代表著一種恭順的臣服,也是從屬國向聖殿宣誓效忠的一種方式,當然,這種勤見畢竟沒那麼赤裸裸,顯得稍微含蓄一些。

    而另一方面,則是與使節團隨行的衛隊,聖戰畢竟是一場戰爭,各國都需要向炎之聖殿展示自己的力量,以獲得在戰爭之中甚至是之後相應的地位。而這個使節團的衛隊,就是一種展示的手段,通常來說,使節團的衛隊都是各國最精銳的力量,代表著這些​​公國與王國的最高水準,也是貴族與王室的臉面。為了維護這種臉面與榮耀,這些使節團的衛隊甚至會在克魯茲帝國互相攀比,起衝突,當然,這種衝突很少真的會有人流血,只不過丟臉的一方在回國之後多半日子不會很好過就是了。

    在歷次聖戰中最強盛的一支使節團衛隊,應當是來自於帝國西方的黑鴉公國的衛隊,這個公國同時與哈澤爾人、與大地聖殿毗鄰,公國雖然接受炎之聖殿信仰,但領內大部分住民都是半獸人與獸化人,民風彪悍,而且貴族階層也十分尚武,當時他們派出的由熊戰士組成的衛隊,無論是從數量上還是從質量上都碾壓了各國的衛隊,不過倒霉的是,他們碰上了那個時代的埃魯因人。

    那一次聖戰中埃魯因人派出的使節團恐怕可以算得上是歷次聖戰當中最寒磣的一次,除了貴族的代表之外,使節團由白獅軍團的士官們組成,一共就不到二十人。不過問題在於,這支二十人的衛隊,他們的衛隊長是大地劍聖達魯斯,副領隊是秘銀堡的學者圖拉曼,就這兩個人,就橫掃了甚至包括克魯茲人在內的所有人。

    至於那後來布蘭多那個大名鼎鼎的祖父如何成為聯軍的元帥,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

    使節團衛隊是埃魯因的臉面,而托尼格爾現在儼然是整個埃魯因具有最強戰鬥力的一個領地,因此公主選擇布蘭多作為使節團的團長,王黨們雖有異議,但也不敢過於反對。而至於布蘭多和公主殿下,這兩位心懷鬼胎達成默契的搭檔正好藉著這幌子明目張膽地往這個所謂的衛隊中塞人手,至於這些人最終是去克魯茲幹什麼的。

    那可就不好說了。

    布蘭多從芙羅手上接過記事簿,隨手翻看了一眼,然後抬起頭看著整個車隊,輕輕說了一句:“那就出發吧,我們克魯茲見。”

    末了,他又低聲補充了一句:

    “聖戰,我來了。”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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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6 18:10: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幕 使節團的最後兩個成員

    布蘭多第一刻踏上灰山的土地時,心中就有一種真切的感覺——'WionmervasLit',群山像是直插天際的獠牙——山民用他們的語言如此形容這片北方的山脈,對於那些險峻鋒利帶有灰色石灰質峭壁的山峰來說,無疑是最為精妙的修辭。彎折起伏的山脊將遙遠的天際線變得同樣曲折,頭頂上是淺灰色的天空,腳下是茫茫無垠的深谷,陽光傾瀉在山谷另一側的峭壁上,同樣刻下他們所身處的山峰的陰影,山澗中遠遠地盤旋著某種不知名的猛禽,時而發出的尖利嗥叫遠遠近近地迴盪在群山之間。

    小王子小聲告訴他們那是灰隼,一種只棲息於灰山的猛禽,布蘭多才想起來,這兒離哈魯澤的故鄉已經很近了。

    假若目光可以越過茫茫群山,彷彿就可以看到布累人世代生存的低地,和往北一望無垠的大平原,平原上有零散的丘陵與黑松林地,還坐落著一座巨大的王都。他問小王子當初出逃時是不是也選的這條道路,小王子說是,不過那時候他們是乘馬車趁夜離開,在漆黑的夜色下進入灰山,心情忐忑不安,伸手不見五指的群山像是沉睡的巨獸,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現在和老師在一起,自然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小王子的話把大家都逗得一笑,馬車內溫暖如春,除了布蘭多和羅曼之外,還有瑪格達爾、迪爾菲瑞和尼玫西絲,其中修女公主和伯爵小姐本來就是這輛馬車的主人,而至於商人小姐和小王子殿下則是擠上來的——倒不是某位大小姐沒有自己的馬車,只不過迪爾菲瑞的馬車上有特質的木炭火盆,所以這位鬼鬼祟祟的大小姐一開始就惦記著這一點,想方設法哄騙心軟的伯爵小姐把她們給邀請上了車。

    好在伯爵小姐對此一點也不介意,她倒是更高興能多幾個人陪她聊天,小羅曼嘰嘰喳喳,有說不完的故事——其中大部分都是編造的——倒也趁了迪爾菲瑞的心,於是兩人沒多久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只有瑪格達爾公主只一個人在旁邊帶著淺淺的微笑聽著,彷彿也沒有要介入話題的意思,只偶爾在被詢問到時才開口,不過每言必有物,盡顯出炎之聖殿的修女公主的風範。

    馬車骨碌碌地行駛了一會兒,車廂上傳來敲擊聲,布蘭多打開門,一股冷風從外面灌進來讓車廂內的溫度陡然下降了好幾度,讓幾位女士的臉色都蒼白了幾分— —當然唯有尼玫西絲例外,女騎士按著黃銅劍柄坐在哈魯澤身邊,長長的睫毛低垂著,正在細數馬車窗簾上的流蘇。

    馬車車門外露出尤塔一張沾滿風霜的臉,這位前女傭兵團長、現任白獅衛隊隊長坐在馬背上與馬車並行,看到布蘭多開門後微微俯對他說道:“領主大人,前面到提斯科堡了。”

    原來已經到了。

    布蘭多讓馬車放慢車速,然後跳下馬車,關上車門。他腳一踏上灰山的土地時,心中就忽然生出一種真切的感覺,這還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為止第一次越過安培瑟爾,來到這片北方的土地上,他好像一下就記起了和大家一起在這片土地上奔走奮鬥的情形,忍不住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馬車,但透過霧氣濛濛的車窗卻看不清楚車窗後面那張臉孔上的神色。這個時候女傭兵團長已經從後面給他牽來一匹戰馬,他默默接過尤塔手中的韁繩,翻身上馬,然後順口問道:“怎麼樣,還習慣嗎,這北方的土地?”

    尤塔有些驚訝於自己領主大人好像主人一樣的口氣,她擦了擦眉毛上的霜雪,搖搖頭用有些好笑的口氣道:“大人,我可是比你更熟悉這片土地。”

    布蘭多微微一愣,回過頭看著自己這位屬下,好像才想起自己從沒過問過他們的出身。

    “你是灰山人?”

    “算是吧……在我妹妹出事之前,我們在科爾科瓦住過一段時日,哎,那段經歷讓我恨透了貴族,有時候我在想,要是我早些醒悟過來……不過算了,我都不想再去提這些事情……”尤塔忽然嘆了口氣,有些興致闌珊地看著這起伏的群山,輕聲答道。

    布蘭多亦點了點頭,便不再追問下去。

    尤塔是他此行的衛隊隊長,不過不是最好的人選,最適合的人選事實上應當是庫蘭,不過老人家現在已經執意不再插手托尼格爾的大小事物,讓德內爾伯爵下獄之後,他在敏泰一帶買了塊地,彷彿鐵了心要當個悠閒的莊園主或者是老農夫。不過庫蘭還是向他推薦了尤塔,他手下的五個傭兵團長中,雷託有意遠離冷杉領的權力核心,只有心於讓他從裡登堡帶出的那些難民過得更好,卡格利斯等人私下里把他稱作是難民頭子,對此這頭赤銅龍也卻之不恭;而紅鬍子巴托姆醉心於地方治安的事業,彷彿能當上個治安官已經讓他心滿意足,他曾經坦言自己心無大志,眼下的生活就已經是他的追求。

    對於這兩個最早追隨自己的佣兵團長,布蘭多也無意強求,何況他知道巴托姆確實是能力有限,能當個地方治安官已經是他的全部能耐了,就這樣還常常叫安蒂緹娜抱怨。

    而後面加入的三個傭兵團長則更有野心,克倫希亞當安蒂緹娜的手下,開始負責領地軍隊方面的後勤,如今已經幾乎能獨當一面;而弗恩早已在白獅衛隊展露頭角,他在卡拉蘇高地的軍事經驗讓他成為三個傭兵團長中,在布蘭多軍隊裡最如魚得水的一位,秋暮戰爭後,他已經成為卡格利斯的另外一位重要的副手,卡格利斯有意讓他指揮一支騎兵,只不過這支軍隊還沒組建起來罷了。

    只有尤塔,這位女傭兵團長的目光彷彿被傭兵的經歷所局限了,她在當傭兵團長時還算出色,加入白獅衛隊之後表現卻十分普通;安蒂緹娜感念於這幾位傭兵團長的資歷和忠誠,有心想要給他們一個更好的職位,弗恩和克倫希亞都有這個能力去接受,只有尤塔地位尷尬,她又不願意僅僅憑藉自己與領主大人的這份關係上位,所以一直在白獅衛隊當個小小的步兵隊長。

    而當布蘭多接到出使的任務,有心物色一個有能力指揮小團隊的指揮官時,尤塔就第一時間進入了他的視野,庫蘭也向他建議,在指揮這種由多種職業、兵種構成的、類似於傭兵團的衛隊時,尤塔的經驗能使她發揮出極其出色的作用。

    當然,他其實還有更好的選擇,那就是芙蕾雅。不過讓芙蕾雅來作為使節團衛隊的隊長有些太過大材小用了,而且關鍵是她才剛剛在國內擁有了一點兒聲望,此刻正需要留下來鞏固她在南境軍隊之中的地位。另一方面他和尼玫西絲都出使帝國,公主身邊就更需要一個忠誠於她的將領,讓芙蕾雅留在埃魯因,與安蒂緹娜搭檔,再加上一個卡格利斯和遠在西爾曼的柯文,那麼南境的局勢他就放心得多了。就算是舊貴族們想要乘機興風作浪,公主殿下和托尼格爾也不至於立刻陷入危機之中,更何況他還留下了樹精靈和白獅衛隊,讓芙蕾雅手上有足夠使用的軍事力量。

    出於這樣的考慮,他最終選擇了尤塔,而女傭兵團長的表現也讓他十分滿意,在這個使節團中他帶上了梅蒂莎、帶上了夏爾與希帕米拉,以及虎雀的佣兵團,白獅衛隊中屬於馬爾斯的那個團,幾百具鋼鐵傀儡,還有天上飛的石像鬼,幾位女巫,四位女武神,還有某位見不得光的女士,女傭兵團長憑藉自己的經驗將這些不同的人、不同的士兵與戰爭機器安排得妥妥帖帖。

    除了明面上的白獅衛隊和虎雀的佣兵團之外,布蘭多希望布加人提供的鋼鐵傀儡和石像鬼能隱藏起來,當然更不用說女巫和女武神這些東西,更是能不見光就最好不要見光的,尤塔就連夜將這些部隊分為兩個部分,專門給它們制定了一條行軍路線。她對於如何在山野之中旅行,並保持不迷路十分有經驗,她制定的那些路線中,有好些都是布蘭多前一世在遊戲之中用過的路線,叫布蘭多看了都讚不絕口。

    經過一周多的旅行,布蘭多已經完全可以確認讓這位女士當什麼步兵隊長完全是屈才了,有些人天生就應噹噹傭兵團長,精銳的分隊指揮官,尤塔無疑就是這樣的人才。

    然後布蘭多才抬起頭看著這條狹窄的山道上長長的隊伍——主要是五輛馬車,前面第一輛馬車內乘著艾柯和雅尼拉蘇伯爵的使節,第二輛馬車是卡拉蘇大公那個肉球狀兒子的馬車,第三輛馬車乘著維埃羅大公的女兒以及戈蘭—埃爾森家族那個七八歲的小蘿莉,第四輛馬車是某位商人大小姐的馬車,這些馬車外無一例外都跟著好幾名隨從,外加護衛的白獅衛隊,使得原本就並不寬敞的山道上擁堵不堪。

    這還是布蘭多英明地將那支數百人的使節團衛隊放到車隊後面,只在前面留了一小支騎兵開路的緣故,否則恐怕他們就得堵住在這條山道上別想動彈。

    而在這支臃腫的隊伍前方,已經出現了一道城牆的影子,這道牆壘橫亙在山道上,黑沉沉的城樓一側緊靠著陡峭的山壁,一側彷彿半懸於深崖之上,遠遠看去,氣勢凜然,這裡就是提斯科堡,從西法赫行省前往科爾科瓦最重要的一道關隘。布蘭多前一世在遊戲之中來過這裡幾次,不過因為有玩家的存在,在遊戲之中這座要塞可沒這麼氣氛莊嚴,要熱鬧許多,他記得這條山道上還應該有一個由玩家自發形成的集市的。

    他帶著尤塔分開人群向前走去,一直來到城牆之下,梅蒂莎和夏爾早已等在這個地方,此外還有那個走起路來像是在地上滾動的、肉球狀態的卡拉蘇大公的第二順位繼承人,經過這麼些日子,布蘭多已經搞清楚了這傢伙那個拗口的名字究竟應該怎麼讀——艾弗拉姆或者是奧古斯特。艾弗拉姆見布蘭多到來,就忍不住向他大聲抱怨起來,說什麼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全是一些沒見識的鄉巴佬,非要見到伯爵大人本人才肯開門放行,一點也不給他面子云云。

    對於這種程度的抱怨,布蘭多早已免疫,不過心下也有些疑惑,一般來說這些下面的士兵可不會輕易得罪貴族,畢竟在這個年代敢像他之前那麼冒充貴族的人可不多,按照艾弗拉姆的說法,要麼是有人故意刁難,要麼是要塞里恐怕出了什麼事情。

    他將疑問的目光投向梅蒂莎和夏爾,精靈小公主皺著眉頭柔聲答道:“聽他們的口氣,好像是要塞里出了竊賊。”

    聽了這個回答,布蘭多幾乎要以為自己是真被提斯科堡內這位子爵大人給刁難了,這藉口也未免太過拙劣了一些;這座要塞內又不是只有士兵和軍官,還有他們的家屬和附近的山民居住,裡面不大不小也算個城鎮,如果出個把竊賊也要戒嚴的話,那這兒一年恐怕要戒備三百六十五天,一天要戒備二十四個小時。

    不過夏爾顯然要更清楚這裡面的人情世故,他趕忙笑著解釋道:“大人,我問過了,艾弗拉姆先生恐怕有些誤解,我聽聞是因為那位竊賊先生偷了此地主人的一些東西,所以才會有現下的情況。”

    布蘭多這才恍然,這也就說得通了,一個貴族,尤其還是一位軍人貴族,竟然在自己的地盤上叫一個小偷先生給光顧了,這換誰都要大發雷霆的。雖然在埃魯因許多鄉間故事中,把什麼神盜、夜鶯之內的故事吹噓得神乎其神,這些正義的化身似乎專門找貴族們的麻煩,他們行俠仗義、劫富濟貧,但事實上呢,真正了解這個行當的人就會明白,在某個地方討生活的這些灰色領域的存在,大多數和貴族們其實是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的,這倒不是說貴族在暗中支持這些人的活計,而恰恰是為了保護貴族們的權益不受侵犯,所以一般當地有多少竊賊大盜、這些大盜都是什麼身份,多半在貴族圈子裡一清二楚,貴族們偶爾從他們手上購買髒物,而除此之外雙方基本井水不犯河水。

    因此這作案的人肯定是個外地人,不過布蘭多進而又好奇起來,心想是何方神聖竟敢如此膽大包天。

    很快,衛兵們就驗明了他們的身份,吱吱嘎嘎放下吊橋,拉開閘門,放他們進入要塞之內。布蘭多盯著那緩緩升起的城門,心知肚明所謂的驗明身份不過只是個幌子,多半之前拖的時間不過是去報告了那位子爵大人,這些下面的衛兵不願意承擔責任,所以讓子爵大人親自開口給他們放行。

    只是布蘭多並不清楚的是,他嘀咕的那個膽大包天的匪徒,還真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本地人,而不是什麼外地人。

    在提斯科堡內,兩輛馬車停在一處樹蔭之下——雖然所謂的樹蔭也只剩下幾片孤零零的枯葉,勉強還沒有掉落下來;馬車外面簇擁著不少僕從,這些僕從一眼看去就不像是那些來自於鄉下暴發戶的隨侍,雖然表面光鮮,但一眼看上去就懶懶散散,彷彿還保留著他們成為貴族的僕人之前遊手好閒的習慣。而這些僕從則是訓練有素,他們的主人沒打開車門下車,他們也就排成兩排站在馬車變,一言不發,目不斜視,彷彿兩排木偶,要在地上生根似的。

    至於兩輛馬車,一輛上面的徽記已經被拆下了,而另一輛上面的盾徽上則是一頭黑色奔狼,事實上單憑這頭狼的徽記就足以讓提斯科堡內的任何一個人止步,因為它正是灰山家族的家徽。

    馬車內坐著兩個年輕人。

    確切的說是兩位年輕的女士。

    或者說一個十七八歲的貴族千金,而另外一個則是將一頭捲髮收進一頂巨大的學者方帽之下、帶著厚厚的眼鏡,彷彿老學究似的少女,不過她個子很矮,彷彿小矮人一般,而且連胸部都還沒有開始發育,平平無奇,一看就叫人明白,這是個貨真價實的蘿莉,而且從年紀上看,似乎也不過才十一二歲的樣子。

    兩人顯然正在交談,但叫人驚奇的是,主導交談的,卻恰恰是哪個看起來彷彿連牙都還沒換全的小姑娘。

    只聽她說道:“真慢,慢死了,我最討厭不守時的傢伙。”

    而那位貴族千金者明顯有些擔憂,小心地問道:“琪雅拉,他們好像發現丟了東西了。”

    “他們當然會發現,”蘿莉理所當然地答道:“那個子爵大人又不是白痴。”

    “可我們會不會惹上麻煩?”

    “麻煩,自然不會,”琪雅拉轉動著手中一張卡牌一樣的東西,頗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小玩意兒:“我只是對這東西有點興趣而已,難道我叫他把這東西給我,他敢不遵從麼?我只是不想欠他一個人情而已,所以只好自己動手了,而且失手什麼的,那種事情在我的字典上還沒出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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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幕 琪雅拉

    兩人正在交談,這時有僕人敲開車門,在外面稟報導:“小姐,使節團已經到了,他們從石蜥蜴山道進的城,因為戒嚴耽擱了一點時間。”

    “哼!”小女孩聽了之後敲了敲馬車中間的桌板,撇了一下嘴道:“看來那傢伙已經到了。”

    “琪雅拉,我們要不要過去。”伯爵千金軟軟弱弱地問道,可小女孩的態度卻強硬得緊,她連忙搖頭:“不去,我們在這裡等著,讓我先看看那傢伙是不是無趣得緊。”

    伯爵千金雖然滿面優柔的神色,但並不是笨蛋,自然看得出來自己這位同伴明明是有意和那位伯爵大人過不去,她隱隱也能猜到幾分原因,忍不住更加擔憂地問道: “琪雅拉,這不太好吧。”

    “怎麼不好了?”小女孩故作不在意地答道。

    “可人家畢竟是使節團的團長啊……”

    “那又怎麼樣,那傢伙要是敢板起臉來兇我,我大不了不去帝國了。”小女孩十分不滿地哼道。

    “不去帝國了?”伯爵千金露出嚇了一跳的神色來。

    “怕什麼,易妮德,到時候你到我家裡去住一陣子,我去跟哥哥告狀,你父親他也不敢拿我們怎麼樣的。”小女孩答道。

    伯爵千金張了張嘴,有心想說點什麼,可又知道自己說服不了這個同伴,只能局促不安地坐在那裡,彷彿認命了似的。

    車廂內一時間安靜下來,兩個人各懷著不同的心境等著布蘭多到來,伯爵千金一心只希望那位伯爵大人不要遷怒到她身上,她心中患得患失,一時間不禁滿面愁容。坐在她對面的小女孩一臉的不在意,一邊用指頭輕輕敲著車窗,一邊打量著外面的景色。

    布蘭多進城之後就得到一個僕人的傳話,早知道西法赫家族和灰山伯爵的代表已經在城內,不過他先安頓好使節團在要塞內的旅店住下之後,才隻身一人前往約定的地點。來到約定的地點附近,老遠就看到那兩輛停在橡樹下的馬車,以及馬車邊站成兩列的僕從,他走過去向這些人表明了身份,以為就能見到兩位代表,卻沒料到那個傳話的僕從走到馬車邊沒多久又原路返回,板著一張撲克臉給他帶回一句話來:

    “小姐她聽說伯爵大人博學廣聞,為了證明伯爵大人的身份,想要考校一下伯爵大人一些學識上的問題。”

    布蘭多不禁愕然,心想這貴族小姐腦袋沒問題吧,有這麼驗明身份的?難道公主殿下的璽戒是假的?

    他看了一眼馬車那邊,心想算了,人家畢竟是王室成員——雖然是前王室——又是女孩子,不好太過計較,只得耐著性子答道:“請講。”

    琪雅拉一張小臉幾乎都貼在車窗上,一邊有些小得意地說道:“早就聽說那傢伙自詡為博學廣聞,在南境關於他的傳聞傳得神乎其神,這種人我見得可多了,金玉其外而已,知識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裝扮、華麗的衣裳,看我來拆穿他虛偽的外表,哼哼,讓他明白對於真理的探求是神聖而不可褻瀆的。”

    伯爵千金幾乎已經看到自己因為給家族帶來麻煩,而被懲罰的下場了,那間關禁閉的小屋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她滿心擔憂地問道:“你問他什麼問題了,琪雅拉。”

    “嘿嘿,”小女孩狡黠地笑了笑,她推了一下厚厚的眼鏡片有些得意地答道:“沒什麼,一些古代文字罷了。”

    易妮德有些狐疑地盯著她,有些懷疑自己這位同伴會不會真的這麼心慈手軟。

    果然,小女孩又說道:“不過這些文字是我老師的一位朋友託他從一些石板上找到的,為了把那些石板發掘出來,我和老師可是在又冷又無聊的巴爾塔高原上待了好長時間。老師他是古代語言界的權威,可那些石板上的文字,他也不盡然能認得全,你就等著看那傢伙丟臉吧。”

    易妮德知道小女孩的老師是誰,心想既然連那位大師也認不全的話,好像那位伯爵大人就算是認不出來也不是什麼好丟臉的事情,當然這話她沒敢說出來,免得叫這位大小姐又臨時變卦了。

    而在馬車之外,布蘭多正接過僕人手上的紙條,他看了一眼紙條上那些彷彿蝌蚪一樣的古代文字,不禁啞然失笑。

    這不就是古代石板上的內容麼。

    戰爭石板的第一個線索——

    這些石板還是他提供給圖拉曼線索,才讓人提前在這個時代發掘出來的,要問別的也就罷了,偏偏是這石板上的文字。這石板上的文字曾經在論壇上鬧得沸沸揚揚,最後還是由他們公會中一位古代語言知識16級的大師,戴上+3語言學技能的學者神器——知曉項鍊後硬生生翻譯出來的,他就是閉著眼睛也能背出來。他放下紙條,甚至都不用考慮的時間就對面前的僕人說道:

    “告訴你家小姐,蒼穹的碎片隨參天的巨柱崩塌而墜落於地,其上記錄著塵與風中的低語——”

    幾分鐘後——

    “琪雅拉,伯爵大人他是不是猜對了?”易妮德有些擔憂地看著自己的同伴,她已經一動不動地看著這張紙條上的內容好一會了。

    “他不是猜的。”小女孩丟下這句話,就跳下馬車,一把推開前來扶住她的僕人,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布蘭多也沒料到從馬車裡出來的會是這麼個彷彿還在換牙的小蘿莉,用標準的反派的台詞來說,就是乳臭未乾的黃毛小丫頭,而對方戴著一副與可愛的臉蛋截然不符的厚厚的瓶底眼鏡,蹙著眉頭看著他,開口就沖他問道:“餵,你這傢伙是怎麼認出這些文字?”

    還講不講貴族禮儀了?

    “這位小小的女士,請問你是?”布蘭多本來還有些不爽,不過發現考校自己的是這麼個小姑娘,也就不再好生氣了,他再無聊也沒無聊到和小孩子計較。

    琪雅拉彷彿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不過她輕輕哼了一聲,答道:“德鳩伯爵是我父親,安娜皇后是我姑姑,我哥哥是列文?奧內森?西法赫公爵,你想必應當知道我是誰了吧?”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布蘭多看著這個趾高氣昂的小蘿莉,好一會才理清頭緒,開口問道:“你就是西法赫家族的代表?”

    “是前王室,”小女孩糾正道:“差不多吧,可我不想去帝國,你能說服我嗎?”

    真是個被寵壞了的小姑娘,布蘭多心想,他搖搖頭:“我說服不了,要不這樣你先回去吧,王長子是個寬和的人,他想必不會怪自己的妹妹。 ”

    “咦,你這傢伙真奇怪,你竟然還管我哥哥叫王長子,你這麼稱呼是不合規矩的你知道麼,你不怕那位公主殿下找你麻煩麼,哦,我知道了,”小女孩眼中閃了閃光,得意地答道:“你根本不把那個小丫頭公主放在眼裡對吧,要不你支持列文哥哥登上王位如何,科爾科瓦家族已失劍眷,失去王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歷史本就是一個循環,西法赫王朝早到了復興之時,再說我哥哥比你那位公主殿下可厲害多了,那個小丫頭公主只會計算怎麼把自己賣個好價錢,嫁個如意的夫婿,好振興科爾科瓦王室而已,膚淺得緊。一國之復興,又豈在一家一室,怎麼樣,我保證你這傢伙在未來可不會僅僅是伯爵大人,人們就會稱呼你為公爵大人了。”

    要換做是個其他人這麼和布蘭多說這番話,布蘭多保證一拳把他打在地上起不來,可換做是個奶聲奶氣的小蘿莉這麼一本正經地勸他,只讓他感到哭笑不得,這小傢伙連自己牙都沒換全,偏偏一口一個小丫頭公主稱呼格里菲因,彷彿今年已經十七歲的公主殿下在她看來才是乳臭未乾似的。

    “小姐,你要不想去帝國,我可以幫你寫封信證明你身體不適,至於其他的,我實在沒興趣討論。”布蘭多只得如此答道。

    可小女孩卻未必領情,她搖了搖頭道:“我身體很好,不需要你給我開什麼證明,再說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會認得那些文字,我一定要想辦法弄清楚這一點。”

    “好吧,隨你所願。”布蘭多直搖頭,心想不是你說不想去帝國麼,出爾反爾這叫什麼事。

    但琪雅拉彷彿從他臉上看出這種不以為然的神色來,輕輕哼了一聲:“我不想去帝國,和我要去帝國,這之間並不矛盾。”說罷,她又轉身提著裙子一路小跑回馬車邊,十分失禮地手腳並用爬山馬車,對坐在馬車上正神不思屬的伯爵千金大聲說道:“易妮德,我改主意了,我要去帝國了,你一個人回去吧。”

    “不必了,琪雅拉,我、我陪你好了。”伯爵千金欲哭無淚,她什麼時候說過要回去了,不過琪雅拉的話總算讓她鬆了一口氣——還好,至少不用回家被關禁閉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大小姐會臨時改變主意,但一時間伯爵小姐心中也不禁對那位素未謀面的托尼格爾伯爵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好感。

    謝天謝地,瑪莎在上,她悄悄在胸口畫了個神祇的標記。

    ……

    琪雅拉和伯爵千金歸隊之後,連日來旅行的眾人在旅店享受了一個難得的可以安穩入夢的夜晚,雖然城內為了子爵大人遭了竊賊的事件而鬧得沸沸揚揚,可畢竟和他們沒什麼關係。雖然衛兵們大約恨不得把全城所有頗有資產的商人都抄出來,然後宣稱他們是聯合作案,然後沒收家產,但他們也不敢惹這支來頭不小的隊伍。

    使節團在提斯科堡呆了半天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出發上路,據說直到最後那位子爵大人也沒找到那個神秘莫測的竊賊,於是灰山一帶的地區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流傳著某位神出鬼沒的夜鶯的傳說。起先這位夜鶯的形象彷若天上的神明,隨後又不知道怎麼和托尼格爾伯爵扯上了關係,更有甚者有人信誓旦旦地發誓他親眼看到伯爵大人偷著子爵大人的東西,就彷佛布蘭多作案時他就在一邊放風似的,久而久之,這位夜鶯的形象又逐漸流傳成一個睿智機敏的小姑娘的形象,但不論哪種形象,他們幹的事情總之都是劫富濟貧、行俠仗義,彷彿古往今來的俠盜們每天不管吃沒吃飽飯,總是找不到其他更有意義的事情來做似的。

    而至於子爵大人丟失的東西,更是眾說紛紜,有說是一噸重的黃金,或者拳頭那麼大的鑽石,誇張一些的說法認為是子爵大人通敵叛國的證據,懷揣著這種惡意滿滿的想法的人多半是和子爵大人有什麼過不去的仇怨,不過一種普遍的認識是,這些東西——要是被自己拿到,該多好啊。事實證明大多數人是沒有成為俠盜的高潔品格的。

    使節團離開提斯科堡之後一路向北,但並未進入科爾科瓦,而是越過灰山與巴爾塔高原的交界,直接挺著鐵棘山道凜冽的寒風向著王國的邊境日復一日的靠近,離開灰山地區之後,就是一望無際的山群,蒼茫起伏的崇山之中再無人類的聚居點,三天之後他們經過了冬爪堡附近,可以說在抵達帝國之前告別了最後最靠近文明的區域。

    再往後就是終年無人涉足的雪域,是帝國與王國之間天然的禁區。

    哈魯澤和他們講關於這個地區一些可怕的傳說,比如夜晚的風中那些細碎的聲音是高原上亡靈的耳語,還有高地上的跛行者——這種可怕的狼形生物,他和他姐姐在冬爪堡住了相當長一段時日,因此很清楚當地的一些民俗故事。不過這些故事把使節團裡的女士們嚇得幾天夜裡都沒睡好,隨後布蘭多和小王子一起就成了各個馬車中不受歡迎的客人,對於布蘭多來說也是無妄之災。

    這些日子以來琪雅拉一直在纏著布蘭多想要弄清楚為什麼他知道那些古代文字的意思,布蘭多當然不可能拿出假如你們都是穴居人的話,我至少也是個來自於未來的智人這種鬼話;不過在一次偶然的交談當中,當這個西法赫家族小丫頭問及他的師承時,他一如既往地搬出學藝於布加人那套說辭,沒想到這套說辭起了奇效,在那之後琪雅拉就不見了蹤影,終日和伯爵千金一起躲在自己的馬車裡,後來布蘭多才知道原來她是在謀劃怎麼從他這裡竊取到布加人的知識,這個所謂的真相頓時讓他感到欲哭無淚。

    而使節團內的其他人則沒有這位西法赫家族的大小姐這麼吃苦耐勞的精神,除了艾柯和那位來自於雅尼拉蘇的士官之外,大部分養尊處優的貴族後裔們,自從進入巴爾塔以來就開始叫苦連天,然後就接二連三地開始生病,最早是那個肉球艾弗拉姆先生,因為嘴饞吃了些不乾淨的野味——當然也是他讓他的僕人想辦法找來的— —結果就開始上吐下瀉,好在使節團中尚有隨行的神官,花了一兩天功夫才讓他消停下來。

    然後是戈蘭—埃爾森大公家的那個七八歲的小蘿莉,發起了高燒,結果布蘭多這個團長彷彿客串了一把保姆,雖然讓個小蘿莉抓著手,眼淚汪汪地軟言軟語叫著哥哥,這聽起來是很不錯,不過代價是幾天都沒合好眼。

    而在使節團越過巴爾塔邊境上的最後一座山峰後,一切彷彿都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

    因為大家都明白,前面就是黑劍壁壘了。

    從上一個紀元開始,那裡就是進入帝國的門戶,王國北邊的最後一道關卡——

    雄渾巍峨的山峰橫貫南北,將兩個國度並連在一起,在帝國的東南方橫亙著這樣一片龐大的山系,它是白山山系的一部分,這座山脈橫穿整個聖奧索爾南方,它在西方的末尾穿過四境之野的最南面,在那裡形成一片起伏的山群,在這片群山的最中心,終年積雪,甚至有許多大大小小綿延不斷的黑森林,這裡是考古學者與探險者的樂園,迪魯特山脈——以第一代風精靈王的名字命名的山脈,它的西邊就是大名鼎鼎的安澤魯塔地區,單說這個名字或許還叫人迷惑,但它有另外一個稱謂——高地人之鄉,長刃領主的故鄉;而在迪魯特山脈的東面,就是閃著星光的淵海,淵海沿岸地區分佈著大大小小的公國與王國,安妥布若正是其中一個。

    而在它北邊,正是大名鼎鼎的四境之野,四葉草平原,風精靈與克魯茲人的興起之地,同時也是締結下神聖盟約的地方。

    而巴爾塔高原,不過是這座名聲顯赫的山脈往南的一個末梢而已,山脈在往科爾科瓦平原的方向逐漸平緩收束,與斷劍山脈的東端一起形成一個著名的隘口,這就是黑劍壁壘。

    這一天,使節團的眾人終於從高地之上遠遠地看到了兩座雄峰之間那座微不足道​​的要塞,但每個人都知道,只有當你真正來到那座要塞之下時,你才為會要塞超過二十米的城壁深深地震撼——

    那是帝國之牆。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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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幕 給予茜的留言 I

     在安澤魯塔以南與巴爾塔交界的這片荒野中,大部分起伏的山脊只能看到這種漆黑的岩石,植被稀少、海拔較高處終年堆積著皚皚白雪,往下只有稀疏的歐石南或者類似的灌木構成的苔原草地,零星點綴在如同細細地舖了一層火山灰般的地面上。一座雄偉的要塞就這麼矗立在兩座黑沉沉的山峰之間,超過六十英尺高的牆壘用方形的條石壘成,四座瞭望塔上帝國的旗幟飄揚,從這些高聳的塔樓上可以輕易監視方圓十里內的每一道山谷,觀察室內還設有可以旋轉的弩砲與巫師,並配備了超過一個中隊的弩手,可以從塔樓上的射孔內阻擊空中來犯的敵人。

    要塞內也配備了空軍,駐紮在此地的邊防軍團擁有獅鷲與飛龍,還有精銳的飛馬騎士,他們會在確定敵情之後第二時間升空,守衛要塞上空的空域。

    布蘭多從那些城牆上巨大的鐵籠上收回目光,那些就是獅鷲籠,關在裡面的獅鷲是城牆上的預警部隊的空軍,既可以用於偵察,又可以用於阻截。而在那些鐵籠旁邊不遠處,是一扇巍峨矗立的巨門,這扇巨門從地面到頂端超過五十尺高,向中對開,完全是由鑄鐵澆築而成,為了鑄造這扇鐵門,克魯茲人的工匠用事先澆築好的鐵質工件拼裝在一起。在讓巫師用法術將它們糅合,鑄造這扇鐵門的用意是為了完全發揮出要塞內地行龍騎兵團的衝擊力,黑劍壁壘內有兩個團的地行龍騎兵,當克魯茲人需要的時候,他們就會讓地行龍騎兵在門後列好陣,然後打開正門,向要塞外的敵軍展開攻擊。

    黑劍壁壘外平坦的坡地也是人工鋪平的,原本這裡是一條陡峭的山谷,但被森普利公爵填平,變成現在的樣子。

    商人大小姐站在他身邊,小手緊緊地拽著他的胳膊,也正仰著下巴看著這道雄偉的牆壘,她微微張著嘴感嘆道:“好高啊,布蘭多。”

    “黑劍壁壘曾經在輝耀之年加高過外牆,在那之前它的主牆體高度大多數地方都不超過三十五尺,和門斯特羅斯的外牆相差不大。霜之年,長刃領主率領的高地人在埃魯因人的支持下攻陷過這裡,到虎蜥之年,克魯茲人又重新奪回這座要塞,此後就開始著手重建這座要塞。要塞的休整工作斷斷續續持續了三十年,直到夏之年以前,森普利公爵完成前面這條坡道,才基本竣工。”布蘭多對她科普道,這些知識對於一個資深玩家來說並不稀奇,但小羅曼卻聽得怔怔的,她從沒聽過這些事情,但聽自己手邊這個人兒說得言之鑿鑿顯然並不是信口開河,一時間只覺得布蘭多是這個世界上懂得最多的人,她既有些小小的虛榮,又十分好奇地問道:“真有人能攻得下這裡嗎,布蘭多?這牆這麼高,他們爬得上去麼?”

    “黑劍壁壘雖然不是帝國最堅固的要塞,但在帝國南方地區也是數一數二的高城深池,不過這座城市,在歷史上確確實實被埃魯因人攻陷過兩次。第一次就是先君埃克幫助高地人攻陷安澤魯塔的那次戰爭,第二次在更近一些的時間,在大約一百多年前的胡桃之亂中,那時候巴爾塔的高地騎士們在擊退了帝國的侵略之後,順勢攻占了這座要塞,哼,”琪雅拉彷彿聽到了兩人的對話,輕輕哼了一聲接口道:“那時科爾科瓦王朝最強盛的時期,不過可惜還是太過軟弱了,要是我,我就不會把這座要塞還給克魯茲人,要麼送給獅人,要麼送給風精靈,這樣一來王國就不必直面來自北方的威脅了。”

    布蘭多直接對這種小孩子的發言視而不見,他留意到使節團內其他人同樣露出好奇的目光,顯然對這件事同樣感興趣,才點點頭答道:“的確如此,黑劍壁壘最早始建於混沌紀元的苔之年,在第一紀元開始時落成,它在歷史上僅有兩次被攻陷的記錄,都是由埃魯因人完成的。”

    “那是因為其他國家也不會繞路從埃魯因境內去攻擊帝國。”琪雅拉撇撇嘴答道。

    而那個胖子,艾弗拉姆則滿是好奇地問道:“團長大人,你的意思是我們埃魯因竟然打贏過帝國?”

    “這話什麼意思?”布蘭多一愣。

    “我的意思,團長大人,埃魯因怎麼可能打得過帝國,您搞錯了吧?”那胖子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大聲說道。

    布蘭多好懸沒被他這句話給氣死,他沒好氣地答道:“為什麼你會認為埃魯因從沒戰勝過帝國?”

    對於這傢伙這種孤陋寡聞的歷史知識他實在是連鄙視的力氣都沒有了,先不說這幾百年來的歷史中大大小小的戰役——克魯​​茲帝國雖然強悍,但也不是無敵,被埃魯因人擊敗的例子比比皆是——而就在不到五個月前,他才在安培瑟爾把炎之聖殿和帝國的遠征艦隊狠狠地摁在地上教訓了一番,這場戰爭就被這傢伙視而不見了。他不由得十分鬱悶,忍不住懷疑這傢伙作為貴族的後代究竟在卡拉蘇學習了一些什麼見鬼的東西。

    但艾弗拉姆仍舊執迷不悟,他攤了攤手問道:“可帝國如此龐大,埃魯因不過是它邊陲的一個小國罷了,它甚至連帝國的一個行省都比不過,我們怎麼可能打得過他們?團長大人,你說我們埃魯因人曾經戰勝過克魯茲人,我是不信的,歷史上常常有這樣的例子,其實不過是在一場小小的衝突中佔了點便宜,就說成是一場大捷,這樣的事情我在卡拉蘇見得多了,我在巡查騎兵隊的朋友就常常幹這樣的事情,以小見大,王室宣揚的那些榮耀想必是不能盡信的,不過是為了維護他們統治的正統性罷了。”

    用這個時代已經爛透了的巡查騎兵去對比胡桃之亂時代的高地騎士,這種想法也是十分前衛,布蘭多都忍不住對這傢伙的思維方式感到驚嘆。他忍不住答道:“既然如此,那你認為今天我們能好好地站在這裡,代表埃魯因出使帝國的緣故是什麼?克魯茲人可從不會要求他們下面的各個行省派出使節去朝貢他們的皇帝陛下的。”

    艾弗拉姆顯然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被布蘭多問得一愣,忍不住皺起眉毛來冥思苦想。而這個時候一旁維埃羅大公的女兒——那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卻脆生生地接口道:“我想那是因為帝國壓根不需要埃魯因這樣窮鄉僻壤的地方吧,除了我們王國之外,不也有很多王國、公國依附於炎之聖殿之下麼,帝國不也沒對他們動過干戈?我老師常常告訴我,如果帝國有心的話,埃魯因早就成為安澤魯塔這樣的自治領了,而那時候我們就都是帝國的貴族了,伯爵大人,我說的對嗎?”

    “對你個頭,你那個見鬼的老師最好別被我遇到。”布蘭多心說,但他看了看使節團內其他人的神色,卻發現除了羅曼、梅蒂莎和希帕米拉這樣的局外人之外,大部分人似乎都認同這種說法。當然了,那些真正了解王國歷史的人除外,比方說夏爾與琪雅拉,兩人臉上都帶著明顯不屑的神色,而令布蘭多有些好奇的是,他竟然在尤塔臉上看到了類似的神色。

    這個時候琪雅拉終於也忍不住了,她畢竟也是前王室成員,維護王國的正統性也是維護她家族的名譽,她冷冷地譏諷了一句:“那從龍末之年開始帝國和埃魯因先民的戰鬥,看來也是一場好戲了,好叫埃魯因人可以從帝國獨立出來,建立屬於我們自己的王國,克魯茲人的貴族們就是富有這種樂於助人的精神,他們當初把先君埃克從四境之野禮送出境,我們還真得要好好感謝一下他們是吧?”

    她犀利的諷刺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艾弗拉姆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怎麼得罪了這位大小姐,那個維埃羅大公的女兒更是張了張嘴,好不容易才答了一句:“那不是因為風精靈在幫我們麼?”

    布蘭多看到琪雅拉一張小臉黑得跟鍋底似的,忍不住搖了搖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王國的貴族就沒了脊梁骨——在巴爾塔的高地騎士還存在的時代,在胡桃之年那個時候,帝國對於埃魯因來說從來不是問題,問題是埃魯因人還敢不敢戰鬥,僅此而已。他忍不住想到了艾伯頓,那位白騎士身前就正是一位巴爾塔的高地騎士,而從那之後,近百年來,埃魯因的王公貴族們彷彿忽然就失去了這種精神,再克魯茲人面前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但他原本還沒想到貴族們對於克魯茲帝國的想像已經荒謬到了這種程度,艾弗拉姆剛開口時,他還以為這只是一個個例,畢竟這傢伙一看就是執絝子弟,是那種不學無術的典型。但等到維埃羅大公的女兒開口時他就察覺出不對來了,這個小姑娘雖然平日裡表現只是一般,但也看得出來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兒,而且頗為了解外事、禮儀方面的一些知識,她顯然是知曉王國的歷史的,但她和艾弗拉姆一樣,顯然並不認同這些歷史。

    這些歷史,和他們眼下所看到的一切,有太多的區別。

    他第二次搖頭,才對這些自己名義上的屬下們答道:“帝國雖強,但也不是沒有敵人,埃魯因雖小,但帝國也不可能抽出全部的精力來對付我們,帝國的北方有法恩贊,東方有聖奧索爾和瑪達拉,西方有哈澤爾和托奎寧,面對如此多的敵人,帝國就算是想要抽出一個行省的力量來對付我們,也是不可能的。何況在它的南境,還有安澤魯塔,從長刃領主的時代起,高地人夢想獨立已經夢想了近七個世紀,我們不從中搗亂,帝國已經是謝天謝地,又怎麼敢輕易在南面妄動刀兵?因此帝國事實上希望和我們保持這種亦敵亦友的關係,一方面是帝國的榮譽使他們仍舊不願意承認埃魯因的建立,一方面他們又無力真正地在南境施展手腳,縱使在胡桃之亂那場戰爭中,我們的對手也不過只是一個胡桃公爵而已,說到底,當時事實上是我們在幫帝國人平叛。”

    “埃魯因的地位是如此的敏感而特殊,以至於風精靈和帝國都不敢輕易擅動,就憑藉著這種微妙的平衡,先君埃克從中找到了屬於埃魯因人自己的道路。”說到這裡,他看了琪雅拉一眼:“安森一世顯然也早已洞悉這之間的秘密,因此才會在胡桃戰爭後將黑劍壁壘歸還於克魯茲人,因為平衡一旦打破,對於埃魯因來說未必是一件好事。”

    布蘭多又看向其他人,一字一頓地說道:“所以,埃魯因未必需要戰勝整個帝國,但這並不代表埃魯因就沒有獲勝的機會,大國有大國的力量,小國有小國的智慧,我告訴你們這些,是想讓你們明白,埃魯因王國擁有自己獨特的優勢,他的貴族和子民,在帝國面前未必需要低人一等。”

    琪雅拉聽完這番話,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顯然這些知識她早已知曉,用不著布蘭多來重複一遍。

    而至於其他人,包括艾弗拉姆與那位維埃羅大公的小女兒在內,大多還是頭一次聽聞這番說辭,只是將信將疑。

    不過布蘭多本不需要他們盡信,只是事先給這些貴族少爺、千金小姐們提個醒,免得他們見了帝國貴族一副媚顏屈膝的樣子,丟了他這個大團長的臉。

    一行人一邊進行著這番談話,一邊逐漸靠近黑劍壁壘,而正是這個時候,忽然前面一陣喧嘩聲傳來,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那陣喧嘩首先以一排整齊的腳步聲開頭,伴隨著重重的馬蹄聲,接下來使節團內的眾人就看到一小隊帝國士兵列隊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這一小隊帝國士兵在三四名騎士的帶領下,打開黑劍壁壘巨大的城門旁的小型木閘門,放下吊橋,衝了出來——那幾名騎士呵斥著,忽然指揮手下沖向要塞外的一支商隊。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時節要塞外除了布蘭多他們這一行醒目貴族車隊之外,還聚集著大大小小不少商團。因為作為帝國與埃魯因僅有的兩個門戶之一,黑劍壁壘除了作為軍事上的戰略要沖之外,同時也是兩個國家之間重要的交通要道,一年四季中除了冬琴之月後山道徹底冰封的那一兩個月之外,大多數時候這裡都會有商旅通行,而此刻,那些帝國士兵們的目標顯然就是這樣一支埃魯因商隊。

    他們很快衝進那支商隊中間,首先將那些手持武器的護衛擊倒,然後再把商人們從車隊中趕出來,一個個將他們反剪雙手捆綁起來,推倒在地上,然後帝國士兵們才重新返回車隊之間,用場劍割開那些載貨馬車上的繩索,將上面的貨物一一丟到地上。沒多久,​​他們就從那些馬車上搜出不少人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帝國士兵們將這些人驅趕到一起,這些人大多衣衫襤褸,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其中的女人和孩子更是嚇得哇哇大哭,但帝國士兵卻依舊一臉冷漠,少數人臉上還帶著冷笑。

    布蘭多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碰上了匪過如梳,兵過如篦這種狗血的橋段,但隨即才發現似乎並非如此。不過他還沒開口,身後的灰山伯爵千金早已經嚇壞了,易妮德小姐臉色蒼白地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戰戰兢兢地問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琪雅拉看到這一幕,撇了撇嘴巴,卻不願意開口。

    所有人當中倒是那位維埃羅大公的千金有些見識,她小聲地對其他人解釋道:“這些人是難民。”

    原來如此,布蘭多這才明白過來,埃魯因自從寒霜劇變王黨失勢之後,王國內部就一直動盪不安,這種動盪在整個王國範圍內的表現就是戰亂。王室與地方貴族的爭鬥不過只是其中較小的一部分,當中央日益失去約束力之後,地方上領主與領主的矛盾反而最先變得尖銳起來,無論是為了爭奪領地、人口或者是支援,大大小小的戰爭總是持續不斷,這種局面在南境反倒沒有如此劇烈——一方面也是因為瑪達拉的原因——但另一方面,安培瑟爾一戰之後,北方被劃歸給王長子暫時監管,而在西法赫以北,貴族們彷彿一時之間就失去了秩序,在這些受科爾科瓦王室、西法赫王室、風精靈與炎之聖殿四方影響的地區,戰爭似乎變成了一種日常所需。

    而隨戰爭而來的,就是大量的難民,這些難民少部分被托尼格爾接受,但更多的則是流向北方,流向帝國。對於帝國來說,這本來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難民們需要尋求一個可以提供給他們生計的地方,而帝國也樂於接受這些勞動力——但問題在於,隨這些難民越來越多,帶給帝國的就不僅僅再是好處,還有隨之而來的麻煩與負擔,難民們遷徙的方向,原本就擁有住民,而帝國的貴族們也不可能接納所有的勞動力,而剩下那些遊手好閒的人,逐漸成為了當地治安上的隱患,再加上這些難民的到來本身又損害了原住民的利益,所以久而久之,這些難民在帝國境內就成為了不受歡迎者的代名詞,從那以後,克魯茲人便開始拒絕接納這些難民入境。

    眼前所發生的,顯然正是這樣一幕。

    “姐姐,他們會被怎樣?”所有人當中,年紀最小的那個戈蘭—埃爾森家的小蘿莉,看著這一幕有些害怕地問道。

    “他們會被當作小偷和流浪漢,在這裡綁在柱子上示眾,然後被趕回去……”

    這幾名埃魯因貴族的後代臉上都露出有些尷尬的神色來。

    “真是丟臉,王國的臉都叫這些賤民給丟盡了。”艾弗拉姆忍不住憤憤嘀咕了一句:“難怪帝國貴族在我們面前總是表現出高人一等的樣子。”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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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幕 給予茜的留言 II

     艾弗拉姆還想再說什麼,但忽然發現布蘭多正冷冷地盯著他,連忙縮了縮脖子,把後半句話吞進了那滿是贅肉的肚子裡。 .使節團的車隊繼續前進,駛過那些帝國士兵與難民,眾人的目光經過那些瑟瑟發抖的男人、女人和孩子時,大多一言不發,易妮德、來自維埃羅的公爵千金都察覺出隊伍中的氣氛有些詭異,戈蘭—埃爾森家的那個小蘿莉緊緊地牽著自己乳母的手,有些畏畏縮縮的樣子,而緊跟在布蘭多身後的艾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看樣子想要去幫那些難民,他不斷地將目光投向布蘭多的方向,但卻沒得到許可。那個來自雅尼拉蘇的士官則跟在他身後,一隻手按在懸掛在腰間的劍柄上,目光只落在那些帝國士兵身上。

    琪雅拉則是冷眼旁觀,這個帶著極不協調的巨大學者方帽的小女孩站在易妮德身旁,以一種超越她年紀的冷淡的目光看著這一切,只是神色之間偶爾流露出對艾弗拉姆幾人的諷刺的神情。至於夏爾、希帕米拉和梅蒂莎三人看到這一幕各有想法,不過他們都站在布蘭多身後,安之若素地等待著命令;而尤塔看著這些難民,只輕輕皺了皺眉頭,這樣的場景她在這個國度已經見得太多。

    布蘭多卻看都不去看這些難民一眼,他的目光也片刻未在那些帝國的士兵身上停留,他抿著嘴唇,冷著臉帶領著車隊從一片紛亂之中穿過,那幾名從他身邊經過的帝國騎士,就好像被他當做空氣一樣無視了。使節團內的眾人雖然相處了近兩週,但還是不熟悉這位團長的脾氣,只知道他是公主殿下身邊的近臣,在外也擁有不下於昔曰安列克大公的實力,艾弗拉姆也好、維埃羅的公爵千金也好,大多在出行之前就得到提醒,讓他們盡量不要得罪這位未來定然要權勢滔天的伯爵大人,因此布蘭多不開口,他們也不敢擅自行動,車隊內保持著沉默,只一步步靠近黑劍壁壘那扇巍峨的大門。

    使節團很快經過了那些商隊,被拘押的難民早已被遠遠甩在了後面,隊伍中一時之間只有艾柯還念念不捨地看著那後面,他皺著眉頭臉上毫不掩飾著急的神色,彷彿不理解為什麼自己一直以來崇敬的、富有騎士精神的伯爵大人不讓他出手,但布蘭多在他心中形象早已高大到了一個無法企及的高度,後者不開口,他雖然心中有如貓抓,但也只能安分地呆在隊伍裡。他回過頭,發現那個戈蘭—埃爾森家的小蘿莉也正回過頭來,她歪著頭看著他,淺褐色的眸子裡滿是不理解的神色——好像不明白為什麼那些人要被抓起來,她才不過七八歲,貴族的世界離她還太遠。

    使節團前面的斥候騎兵已經向克魯茲人通報過了,因此這個時候克魯茲人也知道了這支貴族車隊的來歷,車隊緩緩抵達黑劍壁壘城下,布蘭多才舉起手讓所有人停下來。車隊停下後不多時,就有三名克魯茲騎士騎在地行龍上來到他們面前,為首的騎士穿著一件銀灰色的儀式用胸甲,胸甲上掛滿了明晃晃的勳章,布蘭多看他的綬帶和頭盔上的長鬃顏色,就明白這人是個騎士長——而在他身後,維埃羅大公的女兒已經微微變了臉色,按照炎之聖殿與下屬各國交往的正常禮節,帝國對於他們這樣正式的使節,起碼應當由此地最高長官的副手親自來驗證他們的身份,並且迎接他們進城,克魯茲人現在派出一個區區騎士長來頂替,已經是赤裸裸的傲慢了。

    這樣的事情倒也不是第一次發生,早在三年前克魯茲的使節按慣例前往帝國覲見皇帝、朝賀新歲時,就曾經被如此對待過。或者還要更早一些,早在寒霜之年以前,王國的使臣似乎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輕慢。只不過過去這位公爵千金從文史上讀到這些內容時​​,只覺得埃魯因國力微薄,帝國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在他面前高人一等彷彿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現在輪到她自己親自體驗克魯茲人的輕慢的時候,心中還是忍不住生出一股怨怒來。

    不過她理智地沒有開口。

    隊伍中的其他人或多或少察覺氣氛有些不對,但除了琪雅拉與夏爾之外,其他人對於外交程序了解有限,因此只能默默地等著布蘭多作決定。布蘭多則是早料到如此,他輕輕拍了拍還茫然無知的艾弗拉姆的肩膀,叫這肉球去遞交文書。後者這才反應過來,趕忙拿出文書和璽戒,恭恭敬敬地來到那幾名克魯茲騎士面前,雙手呈上。

    他表現得已經十足謙卑,甚至連艾柯身後那個軍人士官都有些看不過眼露出不滿的神色,但克魯茲騎士卻並不領情,他不耐煩地接過文書,看了一眼,然後隨手丟回艾弗拉姆手上。這幾個輕巧的動作,讓就算是最無知的艾弗拉姆也反應了過來——他手上的這份文書,鄭重一些說可算是埃魯因的國書,假如對方是一位帝國的邊境侯爵,那麼就算是把國書丟回他臉上他不敢多說半句,可對方不過是個小小的騎士長,嚴格說來都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貴族——他忍不住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不明白對方這種底氣從何如來。

    但那克魯茲騎士根本視他若無物,他厭惡地看了這肉球一眼,擺了擺手道:“跟我來吧。”

    艾弗拉姆站在那裡沒有敢動,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看布蘭多,這已經不是帝國迎接炎之聖殿治下的其他屬國應有的禮節了,或者說根本沒有禮節可言。他就是再蠢也明白,自己要是擅作主張,今天這個外交失儀的罪名,就要落到他頭上了。可這肉球卻欲哭無淚地發現,布蘭多好像沒看到他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無奈之下,他只好戰戰兢兢地向那克魯茲騎士說道:“騎士大人,這個……好像不太符合規矩?”

    他滿心希望那是克魯茲人一時疏忽,忘了外交禮節,但讓他失望的是,那騎士卻有些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現在是戰爭時期,我們不可能打開騎士之門(注)來迎接你們,如果你們有什麼不滿意的話,可以選擇繞路,或者原路返回。”

    (注:騎士之門,森普利公爵為要塞正門定下的名稱,為了紀念犧牲於這座要塞的克魯茲軍人。)

    原路返回?

    艾弗拉姆滿頭大汗,這會兒他算是真正見識了克魯茲人的目空​​一切,他以前覺得這是理所當然,這個世界以實力為尊,克魯茲人的拳頭夠大夠硬,所以表現出這樣的態度也是可以容忍的。但等到他自己享受這種傲慢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這種傲慢是多麼的可恨,如果可以的話,他恨不得一拳揍在面前這傢伙的臉上,然後再回頭一拳丟在那該死的托尼格爾伯爵的臉上。

    當然了,這也就是想想而已,就算是藉他十個膽子,他也沒這個膽量。

    但就在他左右為難的之時,布蘭多終於開了口:“艾弗拉姆,告訴他,我們是不可能回去的。”

    艾弗拉姆如綸聖音,趕忙回頭看向克魯茲人,那騎士彷彿早料到如此,忍不住輕蔑地笑了一下:“那就請隨我來吧,各位使節大人。”他故意將使節大人讀得極重,配合上他那口音濃重的克魯茲語,充滿了諷刺的意味。這句話聽得艾弗拉姆心驚膽戰,他生怕那位心高氣傲的團長大人會忍耐不住反唇相譏,而除了他之外,使節團內的其他人也紛紛皺起眉頭,尤其是艾柯身後那位雅尼拉蘇伯爵的得力手下,作為一個軍人,他右手已經緊緊地握在了劍柄上。

    艾弗拉姆雖然在卡拉蘇時是出了名的紈絝貴族,但這個圈子裡所必須要有的察言觀色的本事卻沒有丟下,自然能察覺得出來這緊張的氣氛來,他擦了擦汗,不住地向布蘭多投去眼色,想讓這位伯爵大人表個態,究竟是死還是活。

    但可惜,布蘭多仍舊像是沒聽到那克魯茲騎士的話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這一次,那克魯茲騎士總算察覺出不對來了,他直接撇開眼前這個死胖子,抬起頭有些古怪地看了布蘭多一眼,意識到這才是這些埃魯因人的主事者,他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但這不妨礙他開口,他有些傲慢地答道:“怎麼了,各位,你們打算一直在這兒待著?”

    布蘭多看了這傢伙一眼,他在上一世早已司空見慣這些克魯茲人傲慢的嘴臉——像是維羅妮卡、萊納瑞特和布倫德那樣的中央貴族還稍微好一些,但尤其是這些邊境的克魯茲軍人,由於平日裡與埃魯因人接觸得機會更多,彷彿那些瑟瑟發抖的難民和見了帝國就腿軟的埃魯因貴族早就慣壞了他們的脾氣——因此這群人幾乎是帝國最目空一切的一群人,埃魯因人在他們眼裡大約只比野獸更高級一些,這種風氣在第一次黑玫瑰戰爭之後變得尤為明顯,到後來埃魯因中興時期,甚至影響了克魯茲的玩家,和那個時代的克魯茲帝國打交道,簡直是要叫埃魯因玩家氣瘋的一件事情。

    而與之相比,現在這個態度還算是好的了,至少沒有明面上冷嘲熱諷。

    不過布蘭多並不因為這'較好'的態度就生出絲毫感激之心,因為他本來就是來找事的,對於其他人來說,出使帝國是為了參與聖戰之前舉行的動員祭典,而對於他來說,這一個目的其實是可有可無的。他盯著這個克魯茲騎士,心下忍不住說了一聲不知死活,但他還是按捺住自己的情緒,淡淡地答道:“我們前來這裡,就是為了前往帝國,所以自然不會待在這裡,也不會原路返回——騎士先生,你聽明白了嗎。”

    “很好,那你們的意思究竟是什麼?”那克魯茲騎士好像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他看布蘭多一行人好像看一群白痴,心想這群鄉巴佬莫非是從某個窮鄉僻壤的地方出來的,之前從來沒見過世面,否則怎麼能呆成這個樣子?

    “我們的意思是,你們必須按照禮節,打開正門,迎接使節團進入要塞,這是關係到王國的尊嚴,同樣也是向世人證明你們克魯茲人至少不是不懂禮數。”布蘭多簡明扼要地答道。

    公爵千金在後面張了張口,這下不要說那個克魯茲騎士了,就連她都覺得自己這位團長大人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死板了,克魯茲人擺明了是要輕慢他們,給他們這些'鄉下人'一個下馬威;這些外交禮儀又豈用伯爵大人來作提醒,顯然克魯茲人早已心知肚明,不過是故意如此而已。但如果布蘭多不把這最後一絲遮羞布揭破,那麼雙方還能留一絲臉面,但布蘭多揭破之後,如果克魯茲人仍舊執意如此的話,那他們這個使節團就可以連最後一丁點顏面也蕩然無存了。

    但她當然不相信這位托尼格爾伯爵真的那麼單純,她隱隱感到布蘭多似乎是故意將對方逼到這條死路上去的。

    那克魯茲騎士也在同時變了臉色。

    “你在說什麼,”他忍不住有些惱怒地喊了起來:“我說過,現在是戰爭時期,不可能打開騎士之門,你沒聽明白嗎,先生?”

    “這裡是埃魯因王國與克魯茲帝國的國境之內,我從未聽聞過有什麼戰爭。”布蘭多彷彿把這位騎士先生的呵斥當做了耳邊風,只輕描淡寫地回答了一句。

    “是嗎?”那騎士忍不住冷笑:“那麼你大可以去說服侯爵大人,這個命令是他下達的,假如你能說服他使他相信這裡不會受到戰爭的威脅的話,我自然會親自打開騎士之門來迎接各位進城。”

    布蘭多看了他一眼,答道:“好吧,我會說服你們的侯爵大人的,不過按照禮節,你是不夠資格來迎接我們的,原本這個榮幸是留給你們那位大人的副手,但假如我出面說服他的話,那麼他恐怕就得親自出面來迎接我們作為賠罪了。”

    那克魯茲騎士忍不住瞪大眼睛看著他,彷彿看著一個瘋子。

    “白日做夢。”他說,他最後丟下這句話,說道:“好吧,假如你們不打算和我一起進去的,那麼你們就在這裡等著好了,當然了,隨時歡迎你們來說服我們的那位侯爵大人。”

    說罷,他丟下布蘭多一行人,徑自帶著自己的手下返回了要塞,彷彿真不打算理會這些莫名其妙的埃魯因鄉巴佬了。

    等到克魯茲人離開之後,艾弗拉姆、公爵千金與其他人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到了他們的團長身上,艾弗拉姆心中只以為這位伯爵大人是想要賣弄了一下自己的膽識,好以進為退,但這位年輕的領主顯然沒料到克魯茲人從來不吃這一套。而公爵千金默然不語,心中顯然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但問題是現在克魯茲人已經走了,他們這個使節團總不能一直待在這兒,可無論是回頭還是去求那位侯爵大人,都是一件顏面掃地的事情,這件事顯然是他們這位團長大人惹出來的,所以如果說要有人出來善後,那麼自然首先還是應當由這位團長大人出馬。

    但布蘭多好像渾然沒把這件事當成一回事似的,他抬頭看了這高聳的城牆一眼,然後回過頭輕描淡寫地對身後的夏爾說道:“克魯茲人的執迷不悟,六十年前,六十年後,以及今天,這一點從來沒變過。夏爾,去我的馬車上把我的劍拿來。”

    艾弗拉姆還沒聽明白過來這句話代表著什麼意思,但比他更加機敏的公爵千金已經反應了過來,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這個使節團的團長大人,好像才想起對方的另一重身份——劍聖。

    “不行,”她趕忙出言反對道:“伯爵大人,你絕不能這麼衝動!”

    布蘭多看著她,問道:“我怎麼衝動了,歐妮小姐?”

    “他竟然問我他怎麼衝動了!”公爵千金差點沒忍住要去揪自己的頭髮,她原本以為布蘭多不過是有些年輕氣盛,但現在看來對方完全是個瘋子。她忍不住大聲說道:“如果你要去脅迫劫持那位侯爵大人,有可能引發一場戰爭的。”

    布蘭多忍不住有些愕然:“誰說我要去脅迫劫持一位真正的貴族了,歐妮小姐,你可不能肆意污衊我的名譽。”

    “你不打算這麼做?”公爵千金一下怔住了。

    “當然。”

    “你發誓?”

    “公爵小姐,我雖然並不是不喜歡開玩笑,但現在你這個玩笑有些過頭了。”布蘭多嚴肅地答道。

    這下公爵千金有些狐疑起來,她忍不住懷疑地盯著布蘭多。

    但布蘭多倒確實是沒有打算過去挾持那個什麼狗屁侯爵,首先他根本不知道對方待在什麼地方,他總不能在這座要塞裡殺個七進七出。不過這個時候夏爾已經拿來了他的佩劍,這把劍不是那把他已經用慣了的,黑沉沉的大地之劍,而是一柄彷彿由冰晶雕琢而成的,水晶一樣的長劍。

    布蘭多接過那劍,在手中掂了掂,然後抬起頭來,盯著這座擁有近四百年歷史的要塞。

    “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歐妮小姐,”布蘭多回答道:“我從不做那麼麻煩的事情。”

    語畢,他舉起劍隨手向這座要塞的大門一揮。

    一道明亮的銀線,彷彿從地面升起,剎那之間,斜向直插雲霄——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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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7 16:35:3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幕 給予茜的留言 III

   用語言很難形容,那一刻在要塞之下的埃魯因使節團的成員真正看到了。

    布蘭多隨手揮劍的動作彷彿被細分為數個部分——其中每一個都可以用來作為劍術課教科書般的典範,那一刻劍術彷彿已經不再單純是一門殺人的技藝,而是可以讓人感到賞心悅目的藝術——劍術,法則,彷彿向前一步就是真理的境界之線,來自於炎之王和龍族古老的技藝,以及上古聖劍神鬼莫測的力量,在這一刻融匯如一。

    璀璨的劍光平地升起,那刺目的光華背後,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鑄鐵的巨門被一分為四,衝擊力使整扇門向內凹陷,然後分崩離析,飛起來撞向其後的甕城;劍氣的餘波融入兩側的城牆之中,黑色的岩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出一道平滑切口,沿著這條切口 ,整整一段城牆開始向下坍塌,隨著磚石瓦礫如雨般落下,維持城牆強度的法則之線也從空氣之中一一凸顯,這些代表著魔法力量的銀線亦隨著劍氣的前進而消融,彷彿不能抵擋它分毫。

    簡而言之。

    整個黑劍壁壘的騎士之門,在這一劍之後,就成為了歷史。

    難民們正在被帝國士兵一個個地綁在山谷中道路兩邊的木樁上,但忽然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被吸引向那個方向——他們看到那道明亮的劍光從山谷中升起,看到璀璨的劍華斜斜地切入巍峨的騎士之門中,看到要塞的五分之一段城牆在一劍之下灰飛煙滅,看到一人一劍,昂立於帝國的面前——彷彿不再需要任何人命令,所有目睹了這一幕的帝國士兵不約而同地丟下了手中的工作,那些原本應當被綁在木樁上的難民也丟在一旁,根本沒有人有空去理會他們,然而這些人似乎也壓根沒有想到要乘機逃跑。

    灰劍聖?

    克魯茲人最先想到的是某個名震一方的名字。

    劍聖達魯斯?

    埃魯因人則首先想起了他們那些流傳甚廣的傳說。

    所有人都驚呆了,就連那些騎在馬上衣甲光鮮的騎士們也是茫然失措地看著這一幕,這似乎應該說是要塞遭到了攻擊,但又超出了他們想像之中任何一種攻擊方式。這不怪他們,記憶中要塞上一次遭到攻擊,是記載在文獻之上的歷史,久遠得就像是一個童話故事,沒有人會想到,這傳說之中才會發生的一切會在他們有生之年重演。

    要塞外的這一小隊帝國士兵像是中了魔法一樣定在那裡,但布蘭多身邊那些來自各個領地的貴族代表們也好不到那裡去。

    維埃羅公爵的千金歐妮小姐直接變成了一具木偶,她的所有動作就那麼僵在了布蘭多出劍之前的那一刻,甚至連眼珠子好像都失去了轉動的餘地,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布蘭多,只不過那複雜的眼神中說不出是在看一個瘋子還是一個白痴。

    艾弗拉姆已經嚇傻了,這球狀的生物的嘴巴張得老大,看他那一臉驚駭過度的樣子,恐怕就算是有人往裡面丟進去一枚鴿卵,恐怕他也未必會察覺。

    “伯、伯、伯爵大人……”易妮德小姐好像嚇得連聲音都哆嗦起來了。

    而就算是琪雅拉,忍不住像看怪物一樣看了布蘭多一眼:“你這傢伙,你、你知道你幹了什麼好事嗎……”

    布蘭多收回劍,並沒有回答她們的問題。這個時候後面車隊中迪爾菲瑞馬車的車門打開一條縫來,小王子哈魯澤終於忍不住從中冒出個頭來,小心翼翼地問道:“老、老師,迪爾菲瑞小姐她問你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布蘭多答道。

    “你說沒什麼!?”歐妮終於反應了過來,她好像受了強烈的刺激差點不顧貴族禮儀跳起來:“難道你想向帝國宣戰嗎!”這位公爵小姐下意識地說到這句話時好像卡了殼,因為她一下子想起了什麼,看著布蘭多的眼神不由得變得有些恐懼起來:“托、托尼格爾伯爵大人,你該不會真的是——”

    但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布蘭多一把向後拉開,因為一道明晃晃的劍光已經出現在兩人之間,布蘭多反手舉起霜詠者辛娜架住那柄突如其來的長劍,只聽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交擊聲,兩柄劍刃撞在一起。以劍刃為中心,銀色的線段與金色的線段同時延伸開來,布蘭多的法則之線像是一面曲張的盾牌,將來者攻勢完全阻擋在另一面,金色的雨點紛紛揚揚敲擊在布蘭多的法則之線形成的銀色網絡之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穿透。

    克魯茲人終於反應了過來,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完全出乎公爵千金的預料之外,她驚愕之下,後半句話自然也咽回了肚子裡。

    而布蘭多則在短暫的交手中明白了自己對手的來歷。

    金色聖焰。

    對方也是一個要素階。

    但可惜,趕他還差得遠。

    交劍不過發生在頃刻之間,布蘭多微微冷哼,已在剎那之間揮出第二劍同樣擊中那人的劍刃,那人頓時慘叫一聲:“真理之……!”,就倒飛向城牆方向,轟然墜入煙塵瀰漫的瓦礫之中。

    坍塌的城牆方向原本還有另一個克魯茲騎士準備衝過來,但看到布蘭多這一劍,忍不住臉色都變了,就那麼生生剎住腳步,站在原地,膽戰心驚地向布蘭多問道:“閣下究竟是誰,為什麼要對帝國出手!”布蘭多收回劍,默默地將霜詠者辛娜還歸細長的劍鞘之中——

    這水晶劍鞘還是布加的巫師專門為它打造的,本來布蘭多沒這個需求,不過這些工匠巫師們一個個都是完美主義者,他們一看到這把傳說中的劍就愛不釋手,恨不得為它打造從劍鞘到劍架一整套配套的裝備。

    不過可惜的是,即使是白銀之民,也一樣沒辦法修好這把傳說中的聖劍。

    布蘭多將劍鞘放回夏爾手上,然後又拿起大地之劍,才回頭看著對方——面前的騎士穿著帶獅鷲徽記的白色滾金邊戰袍,身上的鎧甲顯然相當不菲,鎧甲上的飾物基本上都是用純金或者真正的秘銀打造,而不是鍍金的偽物,對方還佩戴著騎士長的胸章,不過和大多數這個水準的高手一樣,他也不喜歡帶頭盔,露出一頭淺金色的齊肩長髮,面貌大約是五六十歲的中年人的模樣。

    布蘭多一眼就分辨出這人的身份來,這個時代駐紮在黑劍壁壘的邊防軍團應當是來自於羅哲里亞的貴族軍隊,這支軍隊的指揮官是阿索瓦.布里奇韋爾侯爵,而軍團中有三個要素階的高手,火狼艾梵,帝國之劍羅瓦克,還有一個白影凡娜。眼前這個人就是帝國之劍羅瓦克,布蘭多雖然上一世沒和這人​​打過交道,但也知道對方的要素之克魯茲比較少見的水元素系的要素,而且擅長克魯茲人的騎士和貴族劍術,還掌握這一門羅哲里亞人的秘劍術,那也是一門中級劍術,此人擅長的劍術大開大合,但行事卻十分謹慎細緻。

    事實上帝國的要素開化者雖眾,但畢竟還不是地裡的大白菜,其中有名有姓的,大部分克魯茲以及炎之聖殿下屬各國的玩家還是能如數家珍的。

    布蘭多認出此人後,又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對方兩眼,在上一世這人在埃魯因玩家中可是個傳奇人物。當然,這個傳奇不是說他後來有多強,而是因為他是帝國駐紮在埃魯因邊境上的六名要素開化強者之中的一人,要知道在歷史上的這個時代整個埃魯因王國開化要素者才不過幾人?南北方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人,而這些人,在那個時候劍之年還不過是新手的他的眼中,無一不是需要仰望的存在。

    但今天這些傳說中的存在,竟然被他隨手打飛了一個,他沒猜錯的話,那掌控著金色聖焰要素的傢伙應該就是火狼艾梵,然後帝國之劍羅瓦克也被自己一劍之威嚇到不敢出手。

    布蘭多看著臉色凝重的羅瓦克,一時間心中也忍不住生出這個世界竟是如此奇妙的念頭來。

    感嘆過後,他才搖了搖頭認真地回答道:“我是誰,羅瓦克先生你不會不知道,至於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羅瓦克先生也不會不明白。但話又說回來,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如果現在我要讓你去說服你們那位侯爵大人,讓他帶人來迎接克魯茲的使節團進入要塞 ,你們覺得自己還能做到麼? ”

    與布蘭多的了然不同,羅瓦克此刻卻是凝重非凡,他的實力和火狼艾梵在伯仲之間,剛布蘭多反擊掃飛艾梵那一劍中透露出的某種意味已經讓他心中警鈴大作——那種彷彿無堅不摧的法則力量,明顯是已經站在了另一種高度上,那是真理的高度——真理的一側。羅瓦克並不知道布蘭多事實上是借助了霜詠者辛娜的一部分力量,而其真實實力其實距離真理之側還有不小的差距,但這位帝國騎士心中,已經把布蘭多當成了頭等大敵。

    他駐紮在帝國與埃魯因的邊境,對於這個古老的王國的消息反而沒有帝國中樞的貴族們靈通,因此壓根不知道自己面前這個年輕人究竟來自何方,他只覺得驚詫莫名,埃魯因人中什麼時候又出現了這樣的天才,就好像是憑空冒出來一樣。

    他聽了布蘭多的話,心中也是後悔得要死,他今天和艾梵負責在城牆上執勤,自然對下面發生的事情不會不知情,不過對於埃魯因人的輕慢,在他看來本來也不算什麼事情——在此之前,也從未有任何人就此提出過異議,無論是克魯茲人也好,還是埃魯因人也好,仿佛一切早就理所當然了。但他做夢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

    這傢伙竟然一劍劈了騎士之門。

    羅瓦克有些理解布蘭多的想法,如果他是一位真理之側的劍聖級高手,被區區一個微不足道的騎士隊長刁難,那麼他也會大發雷霆的,可他忍不住有點欲哭無淚,可誰會料到埃魯因人中會不明不白冒出一個劍聖來呢?而且在這之前的數年之間,連一點風聲也沒有,好像是從這一年中突然冒出來的怪胎一般。

    羅瓦克當然沒料到自己的想法差不多已經就是事實了,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的瘋狂,他只是動了動喉結,有些艱難地回答道:“恐怕不行。”

    “所以說,”布蘭多答道:“我們之間的對話是沒有意義的,羅瓦克先生,既然你們無法做到,所以這件事情還是由我親自來完成吧。”

    說罷,他舉起大地之劍,向前踏出一步。

    “伯爵大人,你不能那麼做!”公爵千金彷彿這才反應過來,她有些麻木地看著布蘭多在自己面前把一位帝國的劍豪打成重傷,又把另外一個嚇得止步不前,她當然認識這兩個人,但她現在更情願自己認錯了,因為眼前這一切實在是太瘋狂了,以至於她叫住布蘭多的聲音都有些有氣無力:“我們不能再激怒克魯茲人了……”

    “伯爵大人,你是要向帝國宣戰嗎?”羅瓦克也快要哭出來了,他忍不住心想眼前這個人莫非是瘋子嗎,就算他是一位劍聖好了,​​可他怎麼能做出這麼瘋狂的事情來?一時之間,他隱約覺得自己從布蘭多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人影子,那人在克魯茲人心中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那個人的名字叫做梅菲斯特。

    “宣戰?”布蘭多有些好笑,他看了羅瓦克一眼,再看了歐妮一眼,答道:“歐妮小姐,我們也是炎之聖殿的信徒,響應聖殿的號召去參與一場神聖的戰爭。但在這裡,我們卻遭到了一群無知之徒無理的羞辱,因此我很難不懷疑這些人是妄圖否定這場戰爭的合法與神聖,現在我打算糾正他們這種觀點——非但不是為了向帝國開戰,而是為了聖殿肅清某些冥頑不靈的傢伙,因此與你想像中正好相反,我此舉正是為了表明埃魯因人堅定而忠誠的立場,非但不會受到譴責,我認為還應當因此而受到嘉獎。 ”

    歐妮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這分明就是強盜邏輯。

    但她張了張口,忽然明白過來布蘭多的意思,如果他們莫名攻擊了帝國的一座要塞,自然是會被當做宣戰的信號,可如果按照他這個說辭,那就是另外一種情況了。

    關鍵是在聖戰這個關頭,炎之聖殿會把埃魯因往外推麼?白銀女王會讓自己的南方忽然成為戰爭中最不穩定的因素麼?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她忽然一下記起來布蘭多之前和他們說過的那句話——大國有大國的力量,小國有小國的智慧,埃魯因也是有屬於它的優勢的。的確如此,與一整場聖戰的得失比起來,炎之聖殿與帝國的皇帝陛下又豈會在這些尊嚴與面子的細節問題上糾纏?琪雅拉這會兒顯然也理解了布蘭多的意思,這個小姑娘輕輕地哼了一聲:“你這傢伙想得倒好,小心別玩火自焚。”

    布蘭多輕輕搖了搖頭。他這的確是在玩火,但只是不得不玩而已。

    他抬起頭來,等待羅瓦克的答復。

    羅瓦克臉色早就變得極為難看,他不是蠢人,自然明白布蘭多這番話的意思,但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屬於帝國子民的驕傲終於還是佔了上風:“你很強,伯爵大人,可難道你打算一個人挑戰一支帝國的軍隊麼?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伯爵大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不管皇帝陛下最終會作何答復,但在這裡,我以克魯茲軍人的榮耀告訴你,我們絕不會讓你踏進這座要塞半步! ”

    “如果你執意要與我們開戰,”羅瓦克高喊道:“克魯茲的騎士們,準備戰鬥!”

    布蘭多只聽到呼一聲輕響,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看到城牆上的獅鷲籠已經一個接著一個被打開,城頭上瞬間飛出數十頭獅鷲,這些空中的猛禽尖嘯著展開雙翼,一時之間竟讓人生出遮天蔽日的錯覺。

    “帝國軍——!”

    山谷中不知是誰淒厲起喊了一句。

    眼前這一幕一如十年後他在那場聖戰之中見過同樣的場景,帝國的強盛,建立在他每一個子民的驕傲之上,這支光輝而榮耀的軍隊,足以震撼每一個第一次看到它的人。

    但可惜的是——布蘭多看著這些飛越而出的白色猛禽,一手按在大地之劍的劍鞘上,一手輕輕抽出這柄聖劍黑沉沉的劍刃——眼前的這一幕,他早就已經見識過了。

    他隨手將劍鞘丟向身後,​​然後舉起大地之劍對自己面前的羅瓦克答道:“有一件事必須要告訴你——”

    “我的軍隊從來不是一個人。”

    彷彿只為了印證這句話,無數黑點已從崇山之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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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幕 給茜的留言 IV

     山間升起的,是一頭頭被用岩石塑造成充滿了力量感的飛行怪物的魔法生物,它們羊首人身,四肢上長著鋼鐵一般的鉤爪,翼展超過七米,石質的肌膚在冬日冷冽的陽光下閃爍著淡青色的光澤,上面佈滿了微微發光的魔法符文,而兩枚幽綠色的寶石,構成了這些魔法生物的眼睛。

    它們事實上並不屬於最原始的石像鬼,而是符文魔像的一種——符文石像鬼,布蘭多要石像鬼,而塔妮婭這位稱職的阿姨則直接給他弄來了最好的一種,就像他所說的,這些東西對於布加人來說不算什麼,因此工匠巫師們樂於在不越過他們的底線的情況之下盡可能地給予布蘭多幫助,好叫他為他們奪回天青之槍。

    帝國翱翔於天際的獅鷲們從未想過它們有一天會面對這樣的戰鬥,密密麻麻的石像鬼正在從崇山之間升上天空,轉眼之間便佔滿了群山上空,這些魔法生物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從四面八方傳來,彷彿將它們團團包圍。但獅鷲們齊齊發出一聲清越的唳鳴,彷彿有一種驕傲督促著這些英勇無畏的猛禽展開雪白的羽翼,去迎戰它們的敵人,這就是帝國的象徵,它們向數十倍於己的敵人主動發起了進攻,像是一道道筆直的銀線直插入烏雲之中,但頃刻之間,便羽翼飛散、沉戈折戟。

    帝國的士兵們近乎呆滯地看著這一幕,看著他們引以為驕傲的兇猛帝國猛禽在頃刻之間煙消雲散,好一陣子,才從瞭望室內傳來一聲乾巴巴的警告:

    “是……好像是石像鬼……”

    雖然要塞內還有足足一百名獅鷲騎士在待命,但此刻所有人腳下卻生了根,沒有一個人跑下城頭去通知其他人,因為已經來不及了。

    石像鬼集群像是一片天邊的烏雲,在吞沒了獅鷲之後,又像是遷徙的候鳥群一樣漫過半個天空;當它們來到要塞上空時,帝國的士兵們還怔怔地抬起頭,直到第一塊岩石從半空之中墜下將城垛撞得四分五裂時,這些人才尖叫著反應過來——大禍臨頭了。石像鬼在事先設定好的命令指示下,一進入要塞上空一分為三,在半空中分為三個分別指向不同方向的巨大箭頭,兩百頭石像鬼構成的第一個箭頭直接指向城牆方向,而三百頭石像鬼的組成的第二個箭頭則指向內城,剩下所有石像鬼組成的那個最大的箭頭直奔黑劍壁壘中的獅鷲騎士團總部而去,彷彿它們早就知道那個地方。

    當城牆的克魯茲騎士們看到天空中兩個巨大的箭頭毫不停留地越過城牆時,一下就明白了什麼。

    他們臉色青鐵,才意識到這絕對是一次早有預謀的戰爭。

    內城正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那些沒有在要塞區執勤的士兵們,正在被挨家挨戶地從他們在內城中的駐地、從各個娛樂場所之中——從酒吧、妓館或者甚至情人的家中——也或者三三兩兩地從大街小巷中趕出來,匆匆忙忙穿上戰袍、帶上頭盔、拿起武器,就成建製或者零零散散地趕往要塞方向去集合報導,若是在榮光重返的時代,或者是在混沌的紀元或者在胡桃之亂前後半個世紀那段時間中,你絕對不會看到這樣的景象,在那個時代,黑劍壁壘即使是在最鬆懈的時期,也有超過三分之二的軍人隨時處於戰備狀態。

    但現在,這座要塞已經有近一百年沒經歷過任何戰爭,甚至連埃魯因的盜匪都不敢在帝國統治的區域內作案,日久的懈怠,早就養成了他們驕傲自大,目空一切的習慣。

    帝國的士兵們正從各條中匯聚起來,雖然比起他們的前輩來不值一提,但身為帝國軍人最後一絲榮譽感與紀律感讓他們沒有徹底亂成一鍋粥,總體來說,他們的反應最差也要比埃魯因南方那些貴族士兵們優秀得多,甚至已不遜色於布蘭多在安培瑟爾見過的黑刃軍團與港衛軍,這些穿著紅白相間戰袍的羅哲里亞士兵在軍號的督促下集合,眼看很快就要進入要塞區。

    正是這個時候,他們迎頭撞上了從天空上奔襲而至的石像鬼。

    “看天上!”

    不知道是誰最先喊了一句,然後大街上熙熙攘攘紅白相間的人群就慢慢停下了腳步,仰頭看著半空中,那些組成巨大箭頭的密密麻麻的黑點正在分散,然後展開俯衝,彷彿頃刻之間,數百頭石像鬼俯沖向下。

    “石像鬼!”

    “瑪莎在上,布加人向我們發起了偷襲!”

    人群起先是還是驚訝、愕然,而後變成了騷動與不安,緊近著開始後退,最後在這樣一聲淒厲的尖叫之下演變成發足狂奔。

    “快尋找掩護!”

    “這些該死的,狡猾的巫師!”

    克魯茲人們驚慌失措地尖叫著,一邊試圖找到一個可以提供掩蔽的地方,而這一刻帝國軍人的素質也展露無遺,他們並沒有嚇得像是沒頭蒼蠅一樣嗡嗡亂竄,或者演變成當日在埃魯因南境那些貴族士兵一樣的大潰逃;克魯茲騎士們一旦在沿街道兩邊找到了可以提供隱蔽的屋簷、矮牆、堆疊的箱子或者是別的什麼臨時工事之後,就立刻拔出武器,準備等待這支身份不名的空軍第一波襲擊之後,展開反擊。

    帝國擁有超過十個世紀的軍事傳統,他們的敵人來自於世界各地,無論是空軍、海軍,魔物、生靈還是歸亡者,對於這支身經百戰,擁有深厚的傳統的軍隊來說,都早已經見怪不怪了,因此在短暫的騷動之後,他們立刻冷靜了下來,在附近騎士長的口令指揮下,進入了臨戰狀態。

    此刻若是布蘭多親臨看到這樣一幕,一定會嘖嘖感嘆,既感嘆於克魯茲人的實力,又感嘆因為這和他曾見過的帝國軍隊如出一轍。

    帝國畢竟是帝國,克魯茲的雄鷹,不僅僅是憑藉傲慢與自大翱翔於天空之上。

    但羅哲里亞士兵的悲劇來自於同樣一個原因——布蘭多早已見過他們,在另一個時代。

    因此這些士兵們很快就看到,石像鬼們的俯沖不過是一個假象,它們在接近內城上空後立刻開始減速,然後一頭頭降落在整座內城鱗次櫛比的屋頂之上。 “它們要幹什麼!?”克魯茲騎士們驚詫莫名地看著一幕,空軍顧名思義天空才是它們的領域,如果這些石像鬼想要在地面上給他們正面來幹上一場,但那明顯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們的疑惑,在他們看到第一個身披長袍、手持法杖的巫師從石像鬼背上跳下來時,終於得到了解答。

    “巫師……”

    附近街道之中,每一名擁有指揮權的騎士士官看到這樣一幕時,都感到牙齒有些發酸,他一下就明白對方想要幹什麼了。

    魔鄧肯抱著自己的鴨子使魔從自己的石像鬼背上跳下來時,看到那些目瞪口呆的克魯茲騎士,心中亦是充滿了得意。他回過頭,看到左近的屋頂上,幾乎每一片屋頂上都有三到四名巫師正在準備就緒,彷彿頃刻之間,一隻巫師大軍就降臨在了黑劍壁壘的內城之中。他又回過頭,而這個時候,下面那些克魯茲人好像才正從驚愕的狀態之中反應過來,那些騎士們立刻指揮著身邊的士兵向房頂上殺來——雖然明知道對方不可能對自己構成任何威脅,但他還是忍不住有些緊張——讓巫師蒞臨一線,與敵軍的士兵面對面廝殺,這是多麼大膽的想法啊。

    別說他以前從沒聽說過這種戰例,就算是想也沒想過,所謂巫師這種東西,自然是要離危險越遠越好。

    不過雖然他滿心緊張,手心中全是汗水,可還是舉起法杖,對著下面克魯茲人的軍隊開始念念有詞地吟誦咒語。帝國邊防軍團士兵的平均實力至少在黑鐵中游以上,內城低矮的屋頂對於他們來說不算是太過棘手的障礙,不過小片刻,就有有帝國士兵借助地形爬上了屋頂,魔鄧肯看到最近的一個士兵距離他不過二十尺,他甚至能看到對方那張猙獰的面孔,與手中長劍閃爍的寒光,他心中有一千個一萬個願意想要直接把手上準備的法術丟到那傢伙身上,但在最後時刻,他還是硬生生移開目標,舉起法杖對著街道上簇擁的帝國士兵施展出了一個法術。

    “靜止、遲滯的法則,禁錮!”

    魔鄧肯高喊道,彷彿有一道無形的牆經他手中所指的方向降下,空氣一陣微微的震盪,街上的所有帝國士兵立刻像是著了魔一樣一動不動地禁錮在那裡。而與此同時,隨石像鬼降下的上百名巫師之中有大約三分之一完成了同樣的控制類法術,而另外三分之一則因為太過緊張而施法失敗,還有三分之一忍不住將法術丟到了離自己最近的少數士兵身上。

    但就是這成功的三分之一,也讓整個內城近乎大半的街道一瞬間完全陷入法術的控制之下。

    魔鄧肯施展完法術,滿頭大汗地回過頭,才看到那爬上來的士兵早已被石像鬼一巴掌給拍了下去,他這才鬆了一口氣,心中隱隱生出一股自豪來——因為他知道,至少自己是第一波在這種戰術下丟出法術的巫師,單憑這一點,他就已經可以擺脫學徒的身份,踏足正式巫師的行列了。

    內城正在陷入一種特殊的死寂之中,彷彿被人禁錮了時間——那些聚集起來擁堵在街道上的帝國軍隊,很快就在巫師的控制之下失去了還手的餘地,他們不是沒想過反擊,可隊形如此密集地暴露在魔法的打擊之下,結果是可想而知的,幾乎在第一時間,他們就損失了超過三分之二的人手。而接下來,巫師們只需要一個個將那些漏網之魚制服而已,其間克魯茲人零星組織一起遠程打擊,但在法術防護之下幾乎沒有任何作用,而帝國騎士們組建的突擊隊,在巫師們的數百頭石像鬼護衛之下,也是毫無建樹,反而一個個自​​投羅網成為俘虜。

    當然帝國也有巫師,但三三兩兩的巫師基本不可能是上百名聚集在一起的巫師的對手,他們在零星的反擊之後,很快就意識到大勢已去,要麼舉手投降,要麼乾脆找個地方躲起來,尋求自保了。

    彷彿只不過是頃刻之間,黑劍壁壘就失去了它絕大部分後援。

    ……

    黑劍壁壘獅鷲騎士團團長馬里亞站在自己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正默默地目送天空中的石像鬼離開,而在他視線的另一邊,獅鷲騎士團總部早已一片狼藉。這座修建於大約兩個世紀之前的獅鷲要塞,十分悲劇的並沒有按這個時代的標準修建上層防護工事,或者構築魔法防護,獅鷲籠的起飛通道還是按照大約兩百年之前的空軍傳統直接暴露在外,因為所有人都明白黑劍壁壘面對的敵人是埃魯因人,埃魯因人那支羸弱的亞龍騎士空軍,是不可能對這座要塞構成任何威脅的。

    然而就是這個傳統的認知,帶給它近乎毀滅性的打擊。

    馬里亞至今還沒搞清楚哪些該死的石像鬼是怎麼來的,他本來還在派遣傳令兵去打聽城牆那邊的巨響究竟是怎麼回事,然後同時命令一部分騎士準備升空,但他也沒想到攻擊會來得如此之快。第一批熱身的獅鷲騎士還沒來得及將他們心愛的獅鷲從籠子裡放出來的時候,天空上那團黑雲就已經飛到了騎士團上空,接下來發生的一切簡直是一場噩夢,在那之前馬里亞簡直聞所未聞這樣的攻擊。

    石像鬼開始俯衝,然後投下一片片閃光的水晶,這些水晶大部分命中了獅鷲籠的通道,一小部分命中了騎士團的庫房,後來發生的一切如他現在所見,整個獅鷲籠的通道已經徹底被摧毀,大約有一百六十頭獅鷲和超過三十名騎士封死在裡面,能救出多少還不好說。至於庫房,馬里亞面沉似水地看著目光所及之處那兩個大坑。

    一時之間他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這個時候,在騎士之門的廢墟外,正用劍指著布蘭多的羅瓦克,顯然還不知道自己身後的要塞中發生了這麼精彩的事情,不過即便如此,他的臉色也不見得好看到那裡去​​。在他頭頂上,帝國的士兵們正在與石像鬼激烈地交戰,要塞內的巫師們已經加入了戰鬥,長弓手與弩手也開始列陣,可以說是勉強穩住了局勢;而在他身後,超過百名地行龍騎士已經完成整備,這些克魯茲騎士們身披重甲,紛紛舉起長槍,長槍之上三角小旗迎風飄揚,彷彿一片火紅色的海洋。

    地行龍正在不安地調整著腳步,面向城門之外的不速之客,彷彿只要一聲號令,騎士們就會傾巢而出。

    但這一刻,羅瓦克卻絲毫感覺不到安全感。

    因為在他的視野中,布蘭多正在一步步向自己靠近,這位伯爵大人隻身一人,單手持劍,然而氣勢上彷彿絲毫不落於下風,他只一人,昂然面對克魯茲人的地行龍重騎士,面上雲淡風輕,就彷佛這些在過往的歷史中描述得無比光輝的騎士們,在他眼中早已視若無存。羅瓦克曾經見過這樣淡然的眼神,黑鴉公國的熊戰士向那個人發起衝鋒時,那一人一劍傲立於場上的場景,幾乎是時時刻刻仍在他的眼前。

    難道說才不過六十年,埃魯因人又有了另一位這樣的劍聖?

    羅瓦克滿頭冷汗,心中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可能。

    而在布蘭多身後,梅蒂莎正看著自己的領主大人的背影,她默默地呼喚出獨角獸,翻身上馬,而白城先鋒虎雀、芙羅等人自然縱馬在排列於她身後,列出衝鋒的隊形,準備尾隨攻擊。

    但正是這個時候布蘭多卻回過頭說道:“梅蒂莎,你去制服那支帝國小隊,把難民們救下來。”

    “領主大人。”

    布蘭多卻不回答她,只對夏爾說道:“夏爾,城牆交給你了。”

    “沒問題。”

    然後布蘭多轉身,帝國之劍羅瓦克正向他發起了衝鋒。

    “隨我進攻,龍騎士們!”羅瓦克放聲高喊。

    下一刻,他就發不出這樣豪邁的聲音了,因為他已經看到布蘭多在他面前一分為二。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個布蘭多彷彿閑庭信步一般一左一右從他身旁繞開,兩個布蘭多都同時舉起劍——毫無任何花巧,就是平舉長劍緩步前進,這一劍彷彿連初學劍術的小毛孩子都能輕易躲過。羅瓦克也是毫不例外地低頭閃避,同時想要試圖從'兩人'之間分辨出哪一個才是布蘭多的真身來。

    但他才剛剛低頭俯身,令他魂飛天外的一幕就發生了,他明明看到自己已經躲開了對方的劍,可他一低頭,才看到那明晃晃的劍刃仍在自己胸前。

    “這不可能!”羅瓦克心頭才剛剛浮現出這個念頭,就感到胸口微微一痛,鎧甲上已經被拉出一條長長的口子,他只感到眼前一黑,雙膝幾乎是不受控制地一軟跪倒在地上。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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