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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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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8 17:33:39
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第二百十五章 秘魔師(上)

北夕遙看著夕雅比冰還冷的美麗臉龐,心裏生出從未體驗過恐懼與絕望。

他明白,自盡已經是時下對自己最為仁慈的處決。他不敢想象,如果落入北夕照等人的手裡,會是怎樣生不如死的光景。

他慘笑一聲,用顫抖的手將骨刃艱難地送向眉心,說道:“告訴母親,是誰逼死了她惟一的兒子!”

話音放落,他的腳下猛然冒出兩條碧流,沿著雙腿飛快攀升。待仔細看,竟又是在度朔山中令人談虎色變的綠噬蟻!

北夕遙驚恐大叫,雙手迫出兩團幽火企圖自救。然而這次出現的綠噬蟻數量比起剛才一次,更要多出數倍,轉瞬間密密麻麻爬滿全身,如同一個巨大的蠶蛹將他徹底包裹起來。

“救救我——”北夕遙垂死呼叫,手中燃燒的幽火隨之熄滅。

在場包括楚天、夕雅和北夕照在內的狼魔族戰士深深為眼前的一幕所震撼,從心底里冒起一股冰涼的寒意。但沒有一個人出手救援北夕遙,也根本來不及救他。

“呼——”夕雅的雙手在胸前舒展,十指仿似一片片花瓣變幻法印,發出一道“哮月狼炎”。

北夕照和其他狼魔族戰士亦紛紛出手,各種各樣的幽火秘法和冥器火砂交織縱橫轟中魔蟻。

“嗚——”綠噬蟻宛若一把火炬熊熊燃燒起來,耀眼的焰光直衝幽暗天空。

“簌簌——”大批大批地綠噬蟻被焚為灰燼,但更多的則像墨綠色的流沙般奇快無比地滲入砂土裡消失不見。

“不要站在地上!”楚天飄然飛起,將自己的身形懸浮到了半空里。

北夕照旋即醒悟,也大聲提醒同伴道:“快飛起來!”

狼魔族戰士們聞言縱身躍起,這樣至少能夠避免遁入地下的那些綠噬蟻毫無徵兆地直接淹沒雙腿,將自己吞噬成一具光禿禿的骨架。

這時候暴露在空中的最後一團綠噬蟻被幽火焚滅,只留下濃稠刺鼻的青煙在空氣里滾滾飄蕩。

北夕遙徹底消失,連身體殘骸都沒能剩下,所有的一切都被魔蟻和幽火吞噬一空。

北夕照恭恭敬敬地將聖鞭高舉過頭,呈送到夕雅的面前道:“狼主!”

夕雅用雙手接過聖鞭,低聲道:“謝謝!”

她的目光緩緩轉向楚天,問道:“剛才你為什麼不趁亂逃走?”

楚天回答道:“我想拜會北夕部落的大薩滿。”

這句話要是在半刻之前說出來,必定會遭致所有狼魔族戰士的怒斥甚至是拳腳。

在狼魔族中,大薩滿是超越一切權威的至高存在,更是所有人的導師與神祗。

但方才如果不是楚天及時出手斬斷了北夕遙的右臂,很可能不單是夕雅,其他的狼魔族戰士最終都會難逃北夕遙的毒手。

狼魔族人對恩怨極為看重,他們絕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民族。

夕雅怔了怔,猜不透楚天此舉的背後用意。她沉吟須臾后頷首道:“我會將你的請求轉告大薩滿,由他決定是否接見。”

“多謝!”楚天笑了笑,似乎對和大薩滿會面的事有著十足的自信。

“可是夕雅——”一名狼魔族戰士叫道。

夕雅猜到他想說什麼,淡淡道:“如何處置慕成雪,也交由大薩滿來決定。”

眾人這才不說話,對夕雅的處理方式甚為贊同。想想也是,這頭幽魔豬再是可恨,畢竟救了大家一命。現在剛剛脫險,轉回頭又要殺他,似乎怎也說不過去。不如把這難題交給大薩滿,以他獨一無二的智慧,必定能夠尋找到解決之道。

北夕照看著楚天問道:“你的經脈禁制是如何解開的?”

楚天道:“等見過大薩滿以後,我會告訴你。”

事實上,夕雅前腳封制了他的經脈,楚天後腳便祭出真龍天子印衝破了禁制。但這是他在絕境中用以脫困求生的底牌,自不能隨隨便便就說出來。

夕雅不悅冷哼道:“別忘了,你現在依舊是我的俘虜。”

似乎看穿了夕雅色厲內荏的真相,也曉得她是藉此掩飾又一次被自己解救的窘迫和羞辱感,楚天並未計較,僅是微微地一笑。

他的心中直到現在還充滿著因為珞珈的離去而帶來的哀慟與抑鬱,更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寂寞和孤單。幸好遇見了這群狼魔族的戰士,和他們一起奮戰歷險,並體驗著初到幽魔界的各種新奇與挑戰,也能稍稍舒緩如鉛石般重壓的痛苦。

不知為何,夕雅很是看不慣楚天的這種帶著幾許憂鬱,幾許沉穩,還有那麼一點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的滿不在乎的笑容,俏臉一沉道:“你……”

這個“你”字堪堪從她的朱唇中吐出,楚天的身形驟然翻轉與蒼雲元辰劍合二為一,猶如一頭髮現獵物的雄鷹鼓風俯衝向地面!

他的靈台之上,終於隱隱綽綽鎖定了一條模糊的影子。儘管尚不清楚對方是誰,但一定和這場突如其來的蟻潮災厄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從北夕寒被綠噬蟻啃咬吞沒開始,他便懷疑到這些魔蟻的出現可能並不是巧合。但幾次運用菩提鏡月印搜索,卻均都無功而返。

隨著北夕遙被殺,楚天愈發確信自己的判斷無誤,因為再厲害的綠噬蟻也不可能懂得次第埋伏分撥突擊的戰術。

“鏗!”蒼雲元辰劍刺進堅硬的砂土,雪亮的鋒芒霎時沒至劍柄。

“砰!”砂地下爆發出一記悶雷般的轟鳴,以蒼雲元辰劍插入的地方為圓心,無數道龜裂的縫隙飛快地向四面八方爆裂延伸。方圓十餘丈的地面如小山丘般隆起,一道金綠色的血泉從劍鋒下飆射而出。

巨大的衝擊波將楚天連人帶劍激飛向天空,緊跟著一條綠幽幽的身影從隆起的沙丘里衝天而起。他的身下數萬隻綠噬蟻蜂擁而出,宛若一條妖艷詭異的綠龍。數萬對翅膀在空氣里振動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淹沒了落霞草海所有的寂靜。

“崆燮,原來是你!”夕雅立刻明白到,所有這一切都是眼前的綠影人在搗鬼。

他是伏魔族地位最高的三大魔老之一,也是度朔山首屈一指的秘魔師。

伏魔族與狼魔族原本就是不共戴天的死對頭。二十餘年前北夕部落的狼主北夕驁聯合狼魔族三大部落,將伏魔族打得落花流水一敗塗地,族人死傷超逾半數,最終被迫退出山西,遷往更為貧瘠荒蕪的度朔山東部。

經過二十餘年臥薪嘗膽的蟄伏,這一次伏魔族終於卷土重來,要奪回失去的所有。

夕雅縱身迫近,十支殷紅閃耀的骨刃插向崆燮的胸口。

“叮!”崆燮手裡握的是一柄細長的碧綠魔杖,杖身上鐫刻著古老而神秘的伏魔族咒語與符紋,杖端伸展出兩根雕琢精美的飛翅,如同牛角般略呈弧形,當中則鑲嵌一顆雞蛋大小的深綠色魔晶球,憑空旋轉不停。

他橫杖架住夕雅刺來的骨刃,喉嚨里響起“嘶嘶”的陰冷笑聲道:“北夕驁的女兒,你和你族人的末日即將到來——”魔杖倏地向前猛推,將夕雅震飛。

直至此刻,眾人才看清楚了崆燮的樣貌。

作為伏魔族人的顯著特徵之一,他的身材十分瘦小,站直的時候僅僅剛過狼魔族成年男子的腰部。同時伏魔族的容貌異常醜陋,崆燮也不例外。他的頭型像是被人用雙手從左右兩側擠扁,顯得又尖又長前後鼓脹,尤其是額頭高高鼓起如同一顆肉瘤,雙眼向下深陷閃爍著碧幽幽的鬼光。

他沒有鼻樑兩個鼻孔乍看就像是被人在面部中央鑿開的小洞,肥厚的嘴唇朝外明顯突出,全身寸毛不生長滿鱗甲,胳膊的長度超過了雙腿,身軀習慣性的佝僂著,彷彿未老先衰。

他的左肩剛才被楚天的蒼雲元辰劍刺中,大片的鱗甲和肌肉削落下來尚未來得及癒合,傷口裡露出濃稠的綠液,混合著金綠色的血液兀自在向外流淌,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泥腥味。

看到北夕雅被擊退,兩名狼魔族戰士化身為魔狼,怒吼撲向崆燮。

崆燮的身形懸停不動,只將手中的綠魂魔杖向前一指,口中低誦嘶啞急促的真言。

“咻!”杖端的飛翅詭光大盛,激射出兩束弧形綠芒在空中迅即脹大,彈指間化作兩柄長達丈許的巨刀。

兩名狼魔族戰士英勇無懼地張開前爪,叩擊在劈來的巨刀之上。

“碎生刀,快躲!”北夕照驚急地大聲呼喊,提醒同伴。

然而他的呼叫還是稍稍晚了半拍,綠芒凝鑄的巨刀撞擊在狼爪上赫然爆裂成千百片更為細小的碎散刀鋒,如一陣繽紛光雨擊打在魔狼的身上。

兩名狼魔族戰士厲聲痛吼,一死一傷血染長空。

目睹同伴的死亡,數名狼魔族戰士狂怒嗷叫,一起沖向了崆燮。

崆燮輕蔑冷笑,綠魂魔杖頂端的水晶魔球滴溜溜一轉,下方的綠噬蟻鋪天蓋地朝前涌去。

北夕照見狀雙手連揮散出一蓬蓬赤炎粉,天空中瞬時布滿殷紅色的火光。

大批大批的綠噬蟻似火雲般燃燒殞落,但更多的卻飛速穿越過火網逼近眾人,就像一個揮之不去的噩夢,壓得他們無法掙脫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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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第二百十六章 秘魔師(下)

這時候一聲激越威武的龍吟覆壓著無數翅翼振動空氣所發出的嗡嗡轟鳴聲,無比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際。

楚天手中的蒼雲元辰劍斜指向天,元辰寶珠急速飛轉煥發出美輪美奐的柔和白光。一條幽冥之龍從寶珠中探出,身軀在空中不斷延伸壯大騰起銀色的璀璨光焰。

就像一束雷神之鞭,冥龍不可一世地破入蟻群之中,將泛濫的綠瀾劈裂成兩半。

洶湧的光焰如火如荼,隨著冥龍的飛舞馳騁席捲過幽空。成千上萬的綠噬蟻在銀白色的焰火中熔化消散。凶焰逼人的綠潮在眨眼間就變得千瘡百孔潰不成軍。

幽冥之龍卻毫無衰竭之象,它的尾部深埋在元辰虛境中,充沛的雲麓靈氣源源不絕傳輸入體,更又將四周濃郁的火精靈氣吸食一空,端的越戰越強。

“呼——”碩果僅存的萬餘只綠噬蟻轟然飛回,像一層鎧甲包裹在了崆燮的身上。

他目露獰色念誦真言,水晶魔球迸發出凄厲的綠光,在空中釋放出一團龐大的碧色沙暴,宛若一條巨型魔蜥轟向楚天。

“碧蜥暴!”同樣身為秘魔師的北夕照立刻認出了這道伏魔族秘法的來歷。他略一皺眉,當即掣出北夕部落大薩滿賜予的“拜月之杖”迎上前去。

拜月魔杖頂端雕刻的是一隻獠牙吐露的滴血狼頭,在北夕照的魔氣催發下嗚嗚幽咽煥放紅光。

一隻由熾烈火焰幻化而成的狼頭從杖端噴薄而出,在它的四周還有一圈稍小的狼頭拱衛環繞,組成一股勢不可擋的焰流沖向碧蜥暴。

“砰!”兩道秘法迎頭激撞,澎湃的罡風如犀利的刀刃撕裂虛空,激散出千百縷紅綠二色的流光,在人們的眼前發酵奔騰。

北夕照的“血狼之首”就似殷紅透明的琉璃一個接一個爆碎,在綠芒的衝擊之下支離破碎土崩瓦解。

氣機感應之下他呵呵低吼,棕紅色的長發如火焰般朝上飛舞躍動,口鼻之中滴淌出金紅色的鮮血,身軀也隨著每一隻狼頭的渙滅而劇烈震顫不止。

他的修為也算是達到了聖階抱朴之境,但比起崆燮的守一境界仍是相差一大截,在秘法造詣上更是無奈地瞠乎其後。

秘魔師是幽魔界中最為神秘詭異的一群人,自跨入聖階之後他們便會基本捨棄對各種魔功的修鍊,一心一意追求強大精神力量的磨礪與突破,讓心神與自然不斷地溝通融合,直至天人合一主宰萬有。

崆燮擊退了北夕照,運轉綠魂魔杖繼續催動碧蜥暴轟向楚天。

比起接戰之前,碧蜥暴要小上了兩圈,光澤亦稍顯黯淡,但仍然足以使得五丈方圓內的所有物體徹底石化喪失生命。

楚天的靈台之上升起強烈的警兆。同樣的秘法,由一般的狼魔族戰士和秘魔師發出威力與效果完全不一樣。

普通的戰士譬如夕雅和北夕寒等人,儘管也能施展秘法,但他們主要是依靠純粹的力量作為驅動,根本無法將自身的意志與自然的力量徹底契合,因此在秘法使用的精確度和精純度上完全不能跟同等級的秘魔師相提並論。

楚天深知崆燮不好惹,但既然惹了,怕也無用。

幽冥之龍雄壯長吟,威武的龍身在滾滾光瀾中霍然迴旋,五隻龍爪踏雲生風,盈動著綺麗的金色光火截擊碧蜥暴。

“轟!”天空中兩頭龐然大物彪悍兇猛地狠狠撞擊在了一起,巨大的轟擊聲幾乎讓人雙耳失聰。

楚天低哼飛跌,仰面噴出一蓬血霧,整座靈台在暴風驟雨中顫晃不休。

崆燮面無表情,繼續催動碧蜥暴絞殺幽冥之龍,朝向楚天步步逼近。

忽然,他的眼光落在了楚天左手食指佩戴的青銅魔戒上,不由微露詫異低咦了聲,手中的綠魂魔杖亦隨之微微一緩,似乎對這枚青銅魔戒的來歷頗有顧忌。

就在這時,他的耳畔響起銳利刺耳的空氣撕裂聲,靈台宛若遭受錐刺劇烈一痛。

夕雅掣出狼魔族聖鞭,黑黝黝的鐵棒上迸射出九束耀眼生花的神光,劈裂開暴戾翻滾的碧蜥暴抽擊向崆燮。

每一束黑閃閃的光鞭之上,都凝鑄著三顆長滿尖刺的骷髏頭骨,口中發出懾人心魄的哀嚎,猛烈衝擊著崆燮的心神。

崆燮面色驟變,喉嗓深處迸發出一記嘶啞的顫音,綠魂魔杖光芒暴漲在身前築起一面峭壁般的石盾,與此同時身軀急速下沉遁向土中。

“喀喇喇——”九尾光鞭摧枯拉朽般劈裂石盾,纏繞住崆燮的腰身。光鞭上的二十七顆骷髏頭骨遽然張嘴刺破鱗甲咬住了他的肌肉,一道道沛然莫御的灼熱火流似水銀瀉地般沖入。

崆燮嘶聲長嘯,身體猛地向外鼓脹,使得光鞭進一步收緊,深深勒進他的肌肉。

“嘭!”一陣金綠色的血雨漫天迸灑,他的身體被九尾光鞭絞碎成六段,頓時肢體橫飛腥臭難聞。

“啪啪啪!”夕雅皓腕輕振,揮舞九尾光鞭毫不留情地將崆燮斷裂的左腿、右腿和腰腹轟成齏粉。

楚天和北夕照亦趁機出手追殺,斬落了飛出的一條左臂和半截上身。

但仍有崆燮的頭顱和握有綠魂魔杖的右臂黏結在一起成功逃脫,迅速沒入砂土中消失不見,讓他僥倖躲過一劫。

夕雅面色蒼白緊咬朱唇,全力運功向下劈擊。九尾光鞭咻地擰成一股,渾圓無鑄的神光在地面上抽開一條長達二十餘丈,深逾五丈的恐怖裂口,濃烈的幽冥之氣哧哧蒸騰,間或激飛出一隻只生活在地下的小型魔獸屍首,卻依舊沒能見到崆燮的蹤影。

她手中的聖鞭重新變回了不起眼的魔棒模樣,看了眼正在接受治療的那名受傷狼魔族戰士,說道:“我們必須用最快速度趕回部落。”

眾人的心情並未因為崆燮的敗退而變得輕鬆,誰都知道伏魔族的反攻已然迫在眉睫,他們必須儘快召集起北夕部落最為精銳的戰士隨時準備與來犯者血戰到底。

在為那名慘死在碎生刀下的同伴舉行了簡單而肅穆的葬禮后,眾人匆匆踏上歸途。夕雅依舊在隊伍的最前方領路,她冷冷側目看著楚天道:“如果不想死,就跟緊我。”

楚天無可不可地“嗯”了聲,那毫不留情的神氣使得夕雅為之氣結。似乎這頭幽魔豬根本就沒意識到,剛才若非自己耗損魔元喚醒聖鞭重創崆燮,他早已經被碧蜥暴封印成一尊冷冰冰的石像。

北夕照就緊隨在夕雅和楚天的身後,看到這兩人的對話反應,不禁面露愕然。

在他的印象里,自從老狼主去世后夕雅的性格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對任何人都是冷冰冰的不假辭色,如今居然在一個幽魔族人的面前流露出嬌蠻本性,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楚天倒不覺得什麼,事實上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夕雅的身上。他只想儘快前往寂滅之地尋找到珞珈,然後一同離開幽魔界重返塵世。

在遭遇過崆燮的連番襲擊后,現在只剩下包括夕雅和北夕照在內的八名狼魔族戰士,其中還有一人身負重傷。

由於擔心崆燮神出鬼沒的土遁偷襲,眾人改用御風飛行。雖然這麼做會耗力些,但至少可以防範從地底下突然冒出的綠噬蟻。

就這樣在落霞草海中片刻不停地疾馳了大約五個時辰,前方稀稀落落地出現了各種灌木。在玄穹冥流的保護下,這些灌木瘋狂的生長,逐漸連接成片替代了一望無際的草海,而北夕部落便隱藏在這座“暮林”的深處。

對狼魔族人而言,草海暮林是喜怒無常的,它在用充滿殺機的莽林保護他們的同時,也不斷鞭撻甚至毀滅著他們的生命。

但他們別無選擇,為了躲避魔軍的圍剿和那些捕獵者的擄掠,狼魔族人惟有不斷地向暮林深處遷徙求生。

進入暮林后,隊伍的行進速度明顯放緩,小心翼翼地提防著隨時隨地都會發生的各種致命攻擊。

這裏的灌木顯得反常的高大,粗壯的樹藤與荊棘肆虐橫生,猶如一條條潛伏在黑暗中的毒蛇悄無聲息地飄蕩游弋。如果稍不留神被它們纏繞住,即使是皮肉堅逾金鐵的狼魔族人,也會被從藤枝中吐出的劇毒黏液漸漸腐蝕,最後連一點骨頭渣也不留下。

還有那些隱蔽在灌木叢中的食人花,花朵閉合的時候就像一隻只粉嫩可愛的嬰兒拳頭。可是一旦感應到活物接近,便會立時暴露出猙獰的本色,舒展開一片片如同傘面般大小的花瓣,搶在獵物作出反應前將他卷裹起來,並迅速噴出毒焰令其熔化成為一灘精血最終吸食殆盡。

但更為恐怖的是許許多多蟄伏在灌木底下的魔獸與魔蟲。它們甚或能夠偽裝成一塊岩石、一根枯枝、一片落恭弘=葉 恭弘,在路人毫無防範的情況下給予致命一擊。

楚天忽然有些明白了,三千年前的幽冥皇帝為何不惜挑戰天界,發動大軍打通冥海。因為比起這裏,他曾經生活過的塵世世界,已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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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8 17:35:49
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第二百十七章 北夕部落(上)

林中的霧氣越來越濃,再加上不斷從泥土裡蒸發升騰的毒瘴,十步之外幾乎不見人蹤。

北夕照等人點起了火炬,海藍色的光亮驅散開暮林中的幽暗,同時也使得那些畏火的魔物不敢過分靠近。

對外來者而言暮林就是一座殺機四伏的險惡迷宮,到處都是長得幾乎差不多的灌木和魔花,讓人很容易就深陷其中迷失方位。

但狼魔族人卻擁有上蒼賜予的獨特天賦,在任何惡劣的地理環境中都不會迷路。

他們駕輕就熟地找尋著最為安全的捷徑,在林中鴉雀無聲地穿梭前進。

忽然前方有了水聲,似是從極高處衝下,撞擊在堅硬的岩石上隆隆作響。

楚天的眼前豁然開朗,就看到在暮林環抱中一座幽藍色的湖泊凝滑如鏡,靜靜鑲嵌在一片鬱郁蔥蔥的綠野之上。

湖泊的東面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峭壁,寶藍色的瀑布如銀龍般從上空的雲霧裡飛泄下來,瀑水撞擊在崖下的山岩上飛濺起一串串瑪瑙似的水珠,汩汩匯入到湖中。

淡藍色的水霧從湖面上冉冉升起,猶如一襲飄逸靈動的柔紗在風中蕩漾。

沿著湖畔成百上千座四四方方用砂土築成的小屋錯落有致地佇立在緩坡上,四周種植著金紅色的靈谷,風一吹就似接天的波浪在翻滾。

湖面上空赫然懸浮著一座古老而庄穆的狼魔族神廟。神廟飽經千百年的戰火侵蝕,隨處可見歲月的紋縫和苦難的斑駁。但從它身上散發出的神聖而威嚴的氣勢中,依舊能尋找到往日的光輝。

在神廟主殿如月眉般穹頂的中央,高高托起了一座巨型的血狼雕像。它的頭顱高昂,口中燃燒著永不熄滅的火焰,彷彿象徵著狼魔族堅韌強盛的生命力。

在部落的最外圍是一圈熊熊燃放的幽火之牆。藍色的火焰從地下噴薄而出,閃爍著暗紅色的焰心,直衝上十餘丈的空中,遠遠望去譬如一堵透明的琉璃幕牆。

幽火之牆的後方,矗立有一株株茂盛高大的喬木,濃密的樹冠恰似天然的堡壘,狼魔族的哨兵便隱藏其中。

家園在望,每一名遠征而歸的狼魔族戰士臉上都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夕雅輕輕道:“這是我們在度朔山中所能尋找到的最後一塊凈土。每次當我穿越過暮林遠遠望見它時,都會發自由衷的相信這是值得我們所有狼魔族人寧願犧牲一切也要守護的聖地。”

楚天明白,夕雅是在告訴這裏的每一個人,或許也包括她自己。

由於三年前的慘痛失利,原本作為度朔山脈狼魔族中最為強大的一支,北夕部落的人口已經從鼎盛時的近萬人驟然減少到不足三千人。假如伏魔族傾巢而出,尋找到了隱藏於暮林深處的部落聚居地,他們無疑將會面臨一場可怕的滅頂之災。

前方的幽火之牆霍地中分,露出一條可供眾人穿過的通道,再往裡走便進入到了一大片靈谷田裡。這些靈谷通常不會被直接食用,而是釀成美酒後在節日里分發。

走過靈谷田就是一棟棟狼魔族人日常居住的土屋,有許多孩子聚集在土屋外的空地上嬉戲玩耍,看到夕雅等人押著楚天走了過來,便紛紛叫道:“該死的幽魔豬!”從地上撿起土塊丟擲了過來。

北夕照擋下土塊,轟散了孩童,便望見十幾個族人簇擁著一位頭頂高高髮髻的中年婦女迎面向他們走來。

“老主母?”北夕照沒想到夕雅的母親會親自前來迎接,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大家都累了,先各自回家休息。”夕雅幾不可察覺地蹙了蹙眉,使得楚天意識到她和母親之間的關係可能頗為微妙。

出人意料之外,夕雅身後的幾名同伴並沒有立即離開。北夕照說道:“夕雅,關於夕遙的死就讓我來向老主母解釋。”

“不用。”夕雅還記得北夕遙在臨死前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告訴母親,是誰逼死了她惟一的兒子!”

——好吧夕遙,我滿足你最後的願望。

她這麼想著,輕輕咬緊朱唇迎向了自己母親和那些身後同伴們的父母親人。

“夕雅,夕遙怎麼沒有和你們一起回來?”老主母的目光在夕雅的身後焦灼地尋找著兒子的蹤影,迫不及待地向女兒發問。

夕雅平靜地回答道:“他死了。”

“死了?!”老主母大吃一驚,眼神頓時變得凌厲而兇狠,死死盯著夕雅身後的楚天道:“誰殺了我兒子,是不是這頭幽魔豬?”

北夕照說道:“老主母,夕遙是被伏魔族的魔老崆燮用綠噬蟻殺死。當時他正用從神廟裡偷出來的聖鞭鞭打凌辱夕雅……”

“住嘴!夕遙怎麼會去神廟裡偷聖鞭?伏魔族二十年前就被老狼主趕出了山西,根本就不可能回來。”老主母怒斥道:“夕雅,我要你親口對我說,你哥哥夕遙到底怎麼了?”

“還有夕寒,他為什麼也沒有回來?”老主母身後站立著的一名狼魔族老者追問道。他是北夕寒的父親北夕厄,北夕部落碩果僅存的幾位長老之一。

“夕寒遭遇綠噬蟻的偷襲,英勇戰死。還有夕猛、夕嘉、夕亨……”夕雅將死難者的名字一一報出,從皮囊中取出北夕寒和北夕猛等人遺留的金丹,低聲道:“他們不幸遭遇到亡靈潮,全都沒能活著回來。這都是我的錯——”

人群里響起一聲聲悲呼,十幾位狼魔族遇難戰士的母親和妻子身軀顫慄搖搖欲墜,有控制不住的已經暈厥了過去。

場中頓時一片混亂,一名狼魔族婦女突然從人群里搶出,張開鋒利的獠牙惡狠狠撲向楚天道:“我認出來了,你就是那頭姓慕的幽魔豬!”

她是北夕猛的母親,丈夫和兩個兒子都死在了三年前的大戰中。現在唯一的小兒子又死了,情緒一時失控不管不顧地沖了過來。

夕雅一把抱住她,將北夕猛的金丹遞送到她的手中。

北夕猛的母親呆了呆,顫抖的雙手舉起兒子的金丹向著天上的紅月痛苦嗥叫。

她的舉動就像一根導火索,徹底點燃了狼魔族人對楚天的仇恨。悲痛憤懣的情緒在人群中醞釀爆發,一個個化身作兇惡的魔狼呼吼撲擊,要將楚天撕成碎片。

“保護慕成雪!”見情勢即將失去控制,夕雅面如寒霜沉聲下令。

跟隨著她的狼魔族戰士毫無遲疑,在楚天身邊圍繞成圈,竭力抵擋住族人的衝擊。

“夕雅,把這頭幽魔豬交出來。”北夕厄手握兒子的金丹雙目血紅,亮出獠牙扎入一名狼魔族戰士的肩膀,狠狠一甩將他挑飛。

聞到了血腥,狼魔族人骨子里的凶性被進一步激發,凄厲暴戾的吼聲此起彼伏,

“退下去,誰再敢前進一步我就殺了他!”夕雅擋在楚天的身前,攔下氣勢洶洶的北夕厄。

“不要逼我召集長老會廢黜你!”北夕厄望著原本該是他未來的兒媳,喉嚨里呵呵低吼,張爪威嚇夕雅。

“隨你的便。”夕雅抓住北夕厄的手腕,回答道:“夕寒的死,我和你一樣傷心。但這事和慕成雪無關,殺害他的是伏魔族魔老崆燮。”

“啪!”夕雅的臉頰上突然被人重重扇了一個響亮的耳光,是老主母。

她怒視女兒,聲嘶力竭道:“你哥哥死了,你無動於衷;夕寒死了,你不僅沒有一滴眼淚,還拚命護著一頭幽魔豬。我沒有你這樣不知好歹的狠心女兒!我知道了,你是害怕夕遙比你強,會搶走你狼主的位子,所以偷偷勾結幽魔豬害死了自己的親哥哥……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

她咬牙切齒地撕扯著夕雅,越說越激動,完全失去了理智。

突然金石鏗鳴,楚天掣動蒼雲元辰劍飛架在老主母的脖頸上,漠然道:“放開她!”

老主母呆了呆,卻不相信楚天真敢傷她,將頭一昂道:“你不殺我就是狗、娘養的!”

楚天沒想到堂堂的北夕部落現任狼主的母親,居然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等污言穢語,手腕輕輕翻轉,劍鋒在她的脖頸上割出一道血口。

老主母頓時面色煞白呆如木雞,雙手不由自主地鬆開夕雅。

夕雅輕吐一口氣,說道:“收起劍,你傷著她了。”

看到夕雅抬手要阻止自己,楚天冷冷警告道:“別動!”

北夕厄勃然大怒,呵斥道:“混帳東西,敢在我面前撒野?”

楚天不為所動,劍鋒再往裡送,老主母終於反應過來,尖聲的驚恐大叫。

周圍的人全都看傻了,被哀慟和怨恨沖昏的頭腦漸漸冷靜了些許,不約而同地往後退出數尺,讓出一片緩衝地帶。

楚天鎮定自若,對北夕照悠悠說道:“現在你可以原原本本告訴大家,北夕遙是怎麼死的。我想這位老主母一定樂於洗耳恭聽。”

北夕照如夢初醒,將北夕遙被殺的真相一五一十講了一遍。

他是大薩滿的弟子又是北夕寒的表哥,說出來的話份量非比尋常,教人不得不信。

族人們這才曉得北夕遙的死可謂咎由自取,加上他素來心狠手黑飛揚跋扈,在部落里幾乎人見人厭,並不得人心,激憤的情緒不由慢慢緩和下來。

“騙子!”老主母猛然一口唾沫吐向北夕照,手指楚天和夕雅全身毛髮倒豎神容可怖地尖叫道:“是你,還有你……害死了我兒子!”不顧脖頸上的蒼雲元辰劍,赫然變身成為魔狼,張開利齒咬向楚天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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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第二百十八章 北夕部落(下)

天空中的紅月一如既往將冷輝灑向一望無垠的落霞草海,一頭健碩的黑色魔鷹在月下展翅翱翔,腹下的一對鐵爪緊抓著一團綠幽幽的物事。

但那不是它今天的大餐,而是一具僅剩下頭顱和右臂的軀體。

它在空中盤旋了一圈,忽然俯衝下來飛進了一座隱秘的地穴之中。

地穴幽長而黑暗,兩側的砂壁上鑲嵌著一顆顆猙厲的狼頭,內里的金丹卻早已被人攫取一空,剩下的只是皮囊和骨架而已。

魔鷹放緩了飛行速度,在地穴盡頭一塊突兀的砂石上降落下來。

一尊盛滿墨綠色汁液的魔鼎正在咕嘟咕嘟地燒煮,水面的氣泡嗶啵爆裂,釋放出濃郁的綠霧。

在魔鼎沸騰的汁液里,北夕遙盤腿而坐,身上的器官和血肉正在緩慢地重生。

它的皮膚不再是狼魔族人特有的紅色,而是變成像伏魔族人一樣的碧綠,連往日濃密光潔的毛髮也換作了綠幽幽的鱗甲。

魔鷹放下爪中的崆燮,一對碧睛注視北夕遙須臾,忽地開口道:“師弟,你真的認為他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

崆燮肯定地點點頭,說道:“他醒了。”

魔鼎之中,北夕遙緩緩睜開眼睛,迸射出懾人的妖艷寒光,冷酷而兇狠。

崆燮看著北夕遙,問道:“明白我為什麼要救你麼?”

“明白。”北夕遙木然頷首,回答道:“但我還需要更多的力量。”

崆燮徐徐道:“你會得到的——我保證,你將要得到的會遠比想象中的更多。”

北夕遙毫無喜色,說道:“我還需要一樣東西。”

崆燮問道:“什麼東西?”

北夕遙的眼中流露出刻骨銘心的怨毒,一字一頓道:“慕成雪的金丹!”

“呼——”一道神奇的紅色光柱從天而降,籠罩住楚天、夕雅和北夕照。

下一瞬,老主母豁然撲空,楚天、夕雅和北夕照在紅光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大薩滿!”北夕厄愕然望向懸浮在湖面上空的古老神廟。

“夕雅,我是不會罷休的,你要為你的哥哥殉葬!”老主母落在地上換回人形,卻依舊如同一頭蒼狼般四肢踞地,用利爪瘋狂地刨起砂土,發出惡毒的詛咒。

但夕雅已經聽不到老母狼的叫喊。她和楚天、北夕照被大薩滿施放的秘法在瞬間移轉到了神廟深處的一座僻靜的宮殿中。

楚天發現,單止眼前的這座宮殿規模,就遠超出自己從外面所看到的神廟本有的面積。很顯然,神廟中的建築運用上了空間秘法,層層疊疊的法陣將原本有限的空間拓展到驚人的廣闊。

他的周圍縈繞著成百上千朵金色的光焰,宛若螢火蟲般一閃一閃在宮殿里緩緩飄浮,給人一種靜謐而純凈的感覺。

站在宮殿里,不論心中有怎樣的煩惱與躁動,此刻都會情不自禁地寧靜下來。

在前方十丈外,佇立著一名狼魔族的青年男子,他的身上披了一件金紅色的神袍,袍服背後繪有一幅紅月圖騰,寬大的下擺拖曳到地遮住了雙腳。

若非親眼所見,楚天根本不能相信這位北夕部落的大薩滿竟是如此的年輕,甚至連他的弟子北夕照從樣貌上看上去,都比自己的師傅還要老上幾歲。

他的面容潔凈秀氣,五官精緻古雅,有一種由里而外散發出來的妖異的美,以至於楚天不由覺得對方擁有如此容貌卻身為男人委實可惜。

“大薩滿!”“師傅!”一旁的夕雅和北夕照向他行禮問候。

大薩滿朝兩人點點頭,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自然流露的高貴與優雅,卻絕非那種刻意做作出來的倨傲。

夕雅手捧聖鞭走到他的面前,說道:“這是我哥哥從神廟偷走的東西。”

大薩滿伸手接過輕輕一抖,聖鞭從他的指尖神奇地消失,沒入神廟的內部空間。

“夕遙以為有了它,就能夠取代你成為狼主?真傻——”他的聲音柔和動聽,就像一道清泉流淌過聽眾的心田。“不過是根又黑又難看的小棒子而已,拿它撓癢癢都嫌太短。”

似乎早已習慣大薩滿這種時常發出的驚世駭俗的言論,夕雅的臉上沒有一點兒吃驚之色,唇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道:“這話不錯。但不管怎麼說,它畢竟是我們狼魔族至高無上的聖物,隨隨便便就被人從神廟裡偷走總不太好吧?”

“你是在責備我麼?”大薩滿也笑了起來,那笑容足以讓所有情竇初開的狼魔族少女們怦然心動,卻又透出一縷矜持與悠然。

“是你母親從我這兒借走的。”他接著說道:“這位老太太,還是那樣教人頭疼。”

“應該說偷走才是。”北夕照小聲嘀咕道,他明白師傅這麼說完全是為了在夕雅面前為老主母保留幾分顏面。要知道,聖鞭歷來都由大薩滿親自保管,從來不允許任何人外借。

對於這點夕雅同樣是心知肚明,她問道:“你當時就知道?為什麼沒有阻止她?”

大薩滿拍拍寬大的額頭道:“說出來不好意思,那時候我剛好在洗澡,實在不方便就這麼衝出門去追她。”

夕雅明曉得大薩滿在信口開河,卻又拿他無可奈何——誰讓這傢伙是個總喜歡顛三倒四的怪胎,但偏偏還是個值得所有人信任和依賴的智者。

當然,智者有時候也不免會做出些糊塗事。譬如這次,差點讓夕遙利用聖鞭害死了自己。

“師傅,這次我們外出還抓獲了寂然城的虎賁軍都統慕成雪。”北夕照看了眼夕雅,稟報道:“雖然是仇人,但他也從夕遙的手中救下過夕雅,所以我們希望請師傅來決定如何處置。”

“把難題出給我麼,是夕雅的主意吧?”大薩滿低下頭沉吟了片刻,說道:“也好,就把這傢伙留在這兒,我來和他聊聊。”

夕雅問道:“大薩滿,你準備如何處置他?”

大薩滿笑吟吟瞥了夕雅一眼,那眼神中蘊藏的意味令她無端的心頭一跳,急忙掩飾道:“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我們途中遭遇了伏魔族魔老崆燮的偷襲,或許這是他們準備大舉復讎的前兆。”

大薩滿搖搖頭道:“這我不管,你去和那些老傢伙們商量吧。”

夕雅見這傢伙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忍不住氣道:“聖鞭丟了你不管,伏魔族卷土重來你還是不管——這樣的大薩滿……也太好做了吧?”

大薩滿理直氣壯地道:“你以為呢,不然我為什麼要答應做大薩滿?”

說完他把夕雅和北夕照丟在一邊不管,慢條斯理地走向楚天道:“慕都統,你想見我是為了什麼事?”

北夕照驚奇道:“師傅,我們還沒說,您是怎麼猜到的?”

“笨蛋,他把劍架在老太太的脖子上,卻根本沒有逃走的意思,那只有兩種可能。”

大薩滿頭也不回地回答道:“要麼他賭定我不會殺他,要麼他有一個不得不來冒險見我的理由。恰巧我很想殺他,所以只好賭定是后一種可能。”

楚天看著大薩滿侃侃而談,將自己的來意一語洞穿,卻是皺了皺眉道:“你話很多,容易舌頭長繭。”

大薩滿呆了呆,急忙輕咳兩聲道:“夕雅,夕照,你們怎麼還在這裏?”

夕雅很想知道他會如何處置楚天,便道:“我也想聽聽他要求見你的理由。”

楚天道:“抱歉,我希望和大薩滿私下說幾句。”

大薩滿對夕雅道:“你瞧,我和他都贊成這將是一場私人談話。”

夕雅低哼了聲,抬腳便往宮殿外走去。

北夕照看了看師傅,發現他也正笑眯眯地盯著自己。以北夕照入門兩年多來的經驗判斷,師傅的這種笑容從來不是什麼好兆頭,趁他沒開口自己還是先溜為妙。

須臾之後,宮殿里只留下了楚天和大薩滿兩人。

楚天發現,大薩滿絕對屬於狼魔族中的異類。在自己遇見過的狼魔族人中,諸如夕雅、夕寒、夕照又或老主母等人儘管性情各異,但無不從骨子里透出一股與生俱來的冷與狠。

惟獨眼前的大薩滿幽雅得像一位詩人,讓人根本無法將他與一頭魔狼聯繫起來。

或者說這樣的人假如變身成為一頭魔狼,卻又會是怎樣的一頭狼?

一頭全身純白沒有絲毫瑕疵的雪狼麼?

楚天好奇地想到,緩緩開口道:“我想知道如何才能進入寂滅之地?”

“寂滅之地?”大薩滿怔了怔,說道:“那是亡靈才會去的地方。我可以不回答麼,或者你另換一個問題。”

楚天搖搖頭道:“據我所知,狼魔族曾經奉幽冥皇帝的命令駐守寂滅之地多年。”

“你知道的事還真不少。”大薩滿看著楚天一臉堅決的樣子,嘆了口氣道:“當時每一名狼魔族戰士的身上都會佩戴一塊護身符,憑藉它就能自由出入寂滅之地。但經過這麼多年的戰亂與流亡,北夕部落保留下來的護身符就只剩五塊。”

楚天微微一笑道:“有一塊就夠了。”

“這事你說了不算。剛才作為救護夕雅的報答,我已經如實回答了你的問題。現在,是我代表北夕部落族人向你復讎的時候了。”大薩滿的神情沉靜得可怕,輕輕道:“如果你能夠擊敗我活著走出神廟,我保證讓你如願以償,得到一塊可以進入寂滅之地的護身符。慕都統,你準備好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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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第二百十九章 大薩滿(上)

“砰、啪、嘩啦啦——”

華貴的珠寶,精美的玉器,整塊海心翡翠雕琢的屏風,扔了一地也碎了一地。

老主母仍然覺得不解氣,但下人們早已遠遠躲開,讓她找不到更好的發泄對象。

這令她更加的難以抑制心中的憤怒和傷心——她的兒子,唯一的兒子夕遙竟然死了!那是多麼英俊多麼聰明又多麼乖巧聽話的一個孩子,竟然就這樣說沒就沒了。而造成這一切災難的,卻偏偏是夕雅。

夕雅——真後悔當初生下她的時候沒有一口咬斷這丫頭的脖子!

老主母甩動著狼尾巴在廢墟一樣的屋裡煩躁地來回遊弋,心裏懊喪地想到。

忽然,她聽見有人正在推開房門。

“呵——”老主母像一隻聞到魚腥的野貓從華麗的絨毯上一躍而起,張開獠牙就咬向那個準備進門的倒霉蛋。

來人看到一條老母狼惡狠狠從屋裡躥出,下意識地抬起胳膊擋住咽喉。

“鏗!”老母狼鋒利的牙齒咬在來人的胳膊上,如同咬在了一塊堅硬的幽金上,險些將自己的獠牙崩斷,疼得她嗚嗚叫喚。

這時候她已經發覺進門的並不是自己的僕人,而是一個渾身長滿綠色鱗甲的伏魔族爬蟲!

老母狼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做夢也想不到伏魔族人竟然真地出現了,而且神出鬼沒地潛入到自己的房間里!

要知道整座北夕部落的聚居地都有神廟主持的魔陣庇護,其中一項重要功能就是阻止伏魔族人利用土遁潛伏進來。

“媽!”面前這個身材高大的伏魔族爬蟲忽然低聲叫道。

老母狼愣了愣,她眨眨黃晶晶的眼睛,仔細打量起來。很快她就發現,這爬蟲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聲音……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極了一個人——

“夕遙?!”老母狼直盯盯望著他,不知不覺地鬆開牙齒,身體啪地摔在了地上。

“是我——媽,我回來了!”夕遙緩緩蹲下身,看著嗚嗚低嗥的老母狼,眼睛里閃爍著陰冷的凶光,徐徐道:“我知道你想問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老母狼拚命點頭,伸出猩紅的舌頭不停往兒子長滿一片片可怕鱗甲的臉頰上舔、吮,眼睛里老淚縱橫。

夕遙抱住老母狼的頭,寒聲說道:“夕雅投靠了伏魔族,我和夕寒都是她的犧牲品!我僥倖從崆燮的手中逃脫,不惜冒著被殺的危險悄悄回來,就是要揭穿她的陰謀,拯救北夕部落!”

“啪!”只是一個清脆的響指,楚天甚至沒有來得及看清楚大薩滿是如何念動真言結成法印的,一朵朵懸浮在宮殿中的金色光焰遽然凝鑄成漫天激射的火箭從四面八方破空而至。

登時,楚天意識到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賭局。

他的靈台雖然能夠映射出每一支火箭的光影,卻完全不能捕捉到它們運行的軌跡。這些火箭不再是純粹以幽冥之氣凝聚成的死物,而是被大薩滿賦予了鮮活生命與靈魂的精靈!

由此可見自己依舊低估了大薩滿的實力。儘管會想到他的修為或許要比崆燮高出一籌,突破了大千空照之境,但倘若自己全力以赴,加之有蒼雲元辰劍的助力,還是應該有機會逃出神廟。

但大薩滿的這道“靈箭火舞”秘法一釋放出來,楚天的心就涼了半截。

他頓時明白到,自己終於遇見了第一位幽魔界中的天才魔族,而且還是位年輕的神廟大薩滿。

聖階不再是這個眼睛奇大,細聲細氣的狼魔族年輕人的極限,他的實力已經赫然達到窺涅化槃的恐怖地步。伏魔族三大魔老之一的崆燮若是站在他的面前,也就是袖衣上的塵土,漫不經心地撣撣就掃地出門。

“咄!”不允許有哪怕一剎的遲疑,楚天的元神祭起,卻還是來不及施展天下有雪訣。不是他的反應太慢,而是大薩滿的出手實在快得驚人。

楚天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如果同時出招,以大薩滿釋放秘法的速度,足以教崆燮至少死上三回。

無可奈何之下,楚天唯有身劍合一施展“天外飛仙”鼓風盪瀾化作一束無堅不摧的經天長虹沖向大薩滿。

他已經無暇也無力顧及慕成雪的肉身,該捨棄的時候,就不能猶豫。

“咦?”大薩滿看到了楚天祭出的元神,立刻明白了許多事。

他當然曉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的元神絕不是慕成雪的,秀美的臉上在閃過一抹訝異的同時,也輕輕泛起了一絲讚賞。

他倒不是因為楚天能夠破釜沉舟放棄肉身,畢竟這對於任何一個狼魔族戰士來說,這是最起碼的堅忍與果斷,並無稀奇之處。

他讚賞的是楚天在千鈞一發之際所做出的正確判斷——這個來歷存疑的年輕人並沒有像絕大多數人那樣往門外逃遁,而是毅然決然地沖向了自己。

這麼做不僅僅需要勇氣,更需要超人的智慧與冷靜。

此時此刻整座宮殿都被置於他的掌控之下,假如楚天一心逃跑,只能是落入自己布下的天羅地網裡死無葬身之地。唯一明智的選擇就是揚長避短,爭取短兵相接的機會從而求得一線逃生機會。

秘魔師的優勢和弱點同樣的突出,近身肉搏永遠不是他們的擅長。只要能用蒼雲元辰劍逼得大薩滿出現一絲慌亂,楚天的元神就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有點意思——”大薩滿的唇角輕輕上翹,流露出一絲近乎女性化的嫵媚笑意。

按照普通人的邏輯,既然察覺到楚天並非是那個與北夕部落有不共戴天仇恨的虎賁軍都統慕成雪,大薩滿此刻最應該做的事便是收起秘法問明究竟。

然而大薩滿多數時候都不會按照普通人的邏輯來思考問題,他已經被楚天義無反顧地反擊舉動激起了久違的興奮感,很想試一試對方還能夠在自己的秘法攻擊下使出多少出人意料的求生手段?

於是靈箭火舞霍然繞過慕成雪的肉身,盡數朝楚天的元神招呼過來。

楚天的靈台清空一片,在靈箭火舞的逼迫下,他根本沒有時間去揣摩大薩滿的古怪想法,甚至不再顧慮自己的生死。

大薩滿的秘法並不以氣勢見長,但比起那些看起來驚天動地氣吞萬里的魔功絕學,他的靈箭火舞卻更為可怕也更為高明。

它已從本質上超脫了單純的力量束縛,進入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嶄新境界。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是為道之諦。

八面來風,濁浪排空。頃刻間楚天便置身在沒頂的驚濤駭浪中,一支支充滿靈性的火箭飛翔馳騁,從每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飛射而來。恍惚里,它們彷彿不再是由人驅役的光影,而是一隻只擁有自由靈魂的火鳥,在蒼雲元辰劍幻動出的宛若雪白色雲海的光瀾里盡情翱翔。

“叮叮叮叮——”楚天徹底淹沒迷失在箭雨之中,只能依靠近乎本能的直覺頑強地抵抗著靈箭火舞天馬行空般的攻擊。

他驚愕地發覺,雖然自己正不斷迫近大薩滿,可是內心深處卻反而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在越拉越遠,漸漸變得遙不可及。

這並非幻覺,而是戰意與自信在對方登峰造極的秘法壓迫下發生動搖的徵兆。

咫尺天涯,生死一線。

大薩滿的秘法絲毫不含煙火氣息,更讓人感應不到半點殺機。一如他此刻臉上嫵媚的微笑,風清雲淡不溫不火,於無聲之處聽驚雷。

但是他的心中卻略略感到一陣失望,假如楚天就這點本事,那也太沒勁兒了吧?

誰知心念未已,楚天的元神中驀然金光湧現盛開出一朵紅蓮。五道鏡像劈裂虛空,猶如天降神兵鼓嘯而至!

一樣的蒼雲元辰,一樣的天外飛仙,匯聚成浩浩湯湯不可阻擋的銀白洪流,充斥在天地間的每一個角落。

大薩滿猝不及防,就看到靈箭火舞被劍氣光瀾沖得七零八落,場中氣勢陡然逆轉。

他不驚反喜,剛才差點就消散了的興奮感被重新激起,秀氣的眉毛微微往上一揚,從寬大的袍袖裡伸出細膩纖秀的食指向前輕點。

這舉重若輕的手指一點,竟似勝過普通秘魔師用千百道手勢串聯而成的法印。

只見焰海劍山深處倏然傾泄下一條怒龍般奔騰的火瀑,絢爛璀璨的赤色光流以泰山壓頂之勢轟向楚天的鏡像之一。

“砰!”鏡像仿似一滴溶入火紅岩漿中的水珠,在轉眼間蒸發消融。

楚天視若無睹,催動蒼雲元辰劍一往無前,距離大薩滿僅剩五丈之遙。

“砰、砰、砰!”鏡像在大薩滿釋放出的“流火飛瀑”轟擊下接二連三地渙滅,重歸於遙遠的虛無時空。

在楚天不斷迫近大薩滿的同時,熾烈瑰麗的瀑光與他之間的劇烈也越來越近。

“砰!”最後一道鏡像在楚天的身邊殞滅,洶湧迸流的罡風爆散開來,震得他元神微晃,蒼雲元辰劍亦發出嗡嗡的顫鳴。

楚天鎮定逾恆,彷彿周遭的天崩地裂不過是三月里的霏霏細雨。他的劍鋒所向,唯有兩丈之外的那個如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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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第二百二十章 大薩滿(下)

屋檐下一串串月牙形的風鈴在叮噹叮噹地輕響,有隻不曉得從什麼地方飛來的魔鷹有氣無力地蹲踞在檐角上像是在打瞌睡。

夕雅看了眼老主母虛掩的房門,心裏邊嘆了口氣邁步來到門前。

從神廟出來后,她便碰到老主母派來傳信的侍女,說是要和自己好好談談。

無需費神猜想,夕雅就知道老主母為什麼要找她。無非,無非是一陣歇斯底里的發作,把自己當成她的出氣筒。

不過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后,夕雅亦感到的確需要和老主母開門見山地談一次了。

她推開門,叫了聲:“媽。”

屋裡一灘狼藉,就像剛剛遭遇過暴風雨的洗劫。老主母的聲音從帳簾低垂的床榻上傳來道:“夕雅,你過來!”

夕雅走近床榻,低身從床腳拾起一支被摔裂的柳恭弘=葉 恭弘吹琴,用手輕輕抹去上面的塵灰,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那是父親生前最喜歡的樂器,也是他惟一會吹奏的樂器。

記得很小的時候,自己和夕遙就坐在父親的身邊,聽他嗚嗚咽咽地吹奏,不知不覺便跑了調。

看到老主母如此對待父親最為珍愛的遺物,夕雅的心裏隱隱升起怒意。但她並沒有言語什麼伸手拉開帳簾,猛然靈台感應到了一縷強烈的凶兆。

“呼——”一道綠影從床榻上暴起,森寒幽綠的骨刃像是隱藏在荊棘叢中的毒蛇,向夕雅吐出冰冷的蛇信。

夕雅凜然一驚,眼角的餘光恰好掃到盤腿坐在床角的老主母,她的臉上正泛起一絲得意而猙獰的笑容。

兩丈有多遠?如果用腳量,不過是區區的十二步就可以抵達的地方。這樣的距離對於像楚天這樣的聖階高手而言,好比一層吹彈可破的薄紙。

然而就這樣的一點距離,楚天卻赫然發現自己很可能用一生的光陰也無法走到。

兩丈有多遠?天涯就有多遠;兩丈有多近?死亡就有多近。

懸垂的火瀑猶如水銀瀉地,在擊潰楚天的最後一道鏡像后終於輪到了他的元神。

尚未接戰,楚天便感覺到從火瀑之中釋放而出的磅礡力量,就似決堤的大潮沖向了擱淺在岸邊的獨木舟,無可躲避更無力抗衡。

“砰!”火瀑和蒼雲元辰劍煥放出的華光劍氣在一瞬間發生了激撞。

雪白的光瀾仿如雲嵐劇烈的翻滾著向四面八方流散,綻露出蒼雲元辰劍晶瑩雪亮的鋒刃。

楚天的元神身不由己地晃動搖顫,絲絲縷縷的元氣“哧哧”發散,宛如被一隻巨靈大手牢牢按定在空中。

他手中的蒼雲元辰劍距離大薩滿的眉心僅僅一丈三尺,那是一個呼吸可及的距離,但也僅止於此。

從火瀑中迸發出流焰已經能穿透劍瀾直接轟擊在蒼雲元辰劍的劍刃上,激蕩的劍氣如同裝進了一隻透明的巨繭里,憤怒的抗爭不甘地渙滅。

大薩滿依舊沒有一點見好就收的意思,他似乎篤定的認為楚天的實力和潛力絕不會就只這點。他很想把它挖掘出來,瞧一瞧最後的寶藏會是什麼?至於如此野蠻的開採行為是否會傷及楚天,好像並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他笑吟吟看著楚天道:“你還有什麼本事,最好趕緊使出來,不然會死得很慘。”

“轟——”話音尚未落下的霎那,沒有絲毫的預兆,楚天扭曲跌宕的元神中自他的胸膛爆發出一團沛然莫御的血紅色強光。

這強光是如此的濃烈醇厚,好像萃取凝鍊了整座幽魔界所有靈氣的菁華,君臨天下睥睨八荒。

“喀喇喇——”流火飛瀑在紅光的衝擊下發出琉璃碎裂般的脆響,一片片破碎剝離,旋即消散得無影無蹤。

大薩滿的笑容還在臉上,尚未來得及再說什麼,無堅不摧的光浪已涌到身前。

“呼——”一團亮麗的紅光從大薩滿的體內噴薄而出,迅速在他的身上凝結成為一層光華閃閃的火焰魔鎧,神秘精美的龍章鳳文在鎧甲上流動閃耀,煥發出夢幻般的美麗光芒,足以抵擋住萬鈞雷霆。

哪知“砰”的悶響,血紅色的強光徑直轟擊在了大薩滿的“龍鎧鳳胄”上,竟似一柄力大無倫的巨錘敲砸在了雞蛋上。

龍鎧鳳胄“喀喇喀喇”痛苦的呻吟開裂,亮紅色的靈氣從裂縫裡汩汩冒出。

大薩滿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胸前的魔袍嗶啵作響,呈現出無數細小的紋縫。

這身月紋魔袍是神廟千年傳承的聖物,與被老主母盜走的聖鞭同屬於狼魔族的鎮族至寶,即使遭受到踏入窺涅化槃境界的天階高手御劍轟殺,也能安然無恙。

——那道從楚天元神深處遽然迸射出的紅色強光,究竟是什麼來歷?

大薩滿的嘴唇中輕吐出一口金紅色的鮮血,身形像一恭弘=葉 恭弘紅楓般被推送出去。

楚天驚異地發覺,在紅光從元神中爆射出來的霎那,自己體內的真元也受到了某種莫名力量的催發,正以不可思議地速度瘋狂增長,像是要把他撐爆炸裂。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他元神深處某個地方,似乎正有樣神秘的物事在覺醒,將它的意念與意志匯聚成排山倒海的狂瀾灌輸到自己的靈台,使得道心在電光石火之間大幅提升,霍然領悟了種種天地奧義自然玄妙。

隱隱約約地,他洞徹到隱藏於大道之間卻又無處不在的那個“一”字。

那種感覺玄之又玄,不可名狀。

這些從元神深處突然釋放出的意念與意志,極像是一位徹悟大道玄機的導師正將自己所有的明悟與感知毫無保留地醍醐灌頂,給到了楚天。

正當楚天全身心要融入這其中的時候,眼前的紅色強光霍然消失,元神深處湧出的奇異意志與意念也隨之斷絕。彷彿那事物在短暫地爆發后,重新歸於寂滅。

楚天急運心神搜索,卻再也感覺不到蛛絲馬跡,就似它壓根不曾存在。

但它卻確確實實出現過,不僅以一道強光擊退了大薩滿,還將各種奇妙的意念與意志遺留了下來,並將楚天的功力提升到了抱朴境界的極致。

不知何處來,不知何處去,來也無蹤影,去也空悠悠。

宮殿里絲絲縷縷的光彩在逐漸黯淡消散,隆隆地迴音兀自在振蕩鼓嘯。

忽然,楚天的耳畔響起了大薩滿悠然動聽的笑聲。

他的模樣有些狼狽,也許是有生以來最為衣冠不整的一次。原本光亮柔順的玫紅色長發凌亂不堪地披散下來,身上的月紋魔袍多處破損像剛剛從火爐里撈出來的一樣冉冉冒煙。

毋庸置疑,剛才楚天突如其來的一記,令得大薩滿吃了不小的苦頭。

但他的神容雖有憔悴,卻依然閑適優雅,即看不到一絲惱怒,也沒有半點驚惶,唇角含著淡淡的笑意注視著楚天道:“難得啊,我也有失算的時候,這回可真算是自討苦吃。夕雅早就知道了你不是慕成雪吧?難怪她會把你交給我。”

他微微閉起雙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像是在感受什麼,悠悠道:“好舒服,剛才從你元神中散發出了的氣息里分明有一股來自大道本源的意念,那究竟是什麼?真想再好好品味一次。”

楚天沒吭聲,默默看著大薩滿自我陶醉的模樣,心裏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果然大薩滿微笑道:“你不肯說也沒關係,大不了我就再釋放一回靈箭火舞,重新感受一下那道強光里蘊藏的意念和力量。”

楚天終於忍不住皺眉道:“無聊。”

大薩滿不以為意道:“無聊的人是你吧?不惜冒著被我殺死的危險,也要得到一塊進入寂滅之地的護身符,還真是夠執著的。”

他微微展開右手的五指,掌心亮起一團白色的光亮,緩緩凝鑄成為一塊近似金屬質地的魔符,拋向楚天道:“出門往右拐,夕照會帶你離開。”

楚天接住魔符,心念微動間它便像一片薄冰似的在手裡化開,徐徐融入元神中。

“告辭!”楚天元神一晃回歸慕成雪的肉身,邁步走向宮殿出口。

他並沒有對大薩滿說諸如“後會有期”之類的客套話,不是因為矯情,而是此去寂滅之地福禍未知。如不幸戰死,則自無歸期;如找到了珞珈,亦當返回塵世。

所以他不想和幽魔界產生太多的瓜葛,包括慕成雪的身份亦是不得已而暫時利用,相信大薩滿不會泄露真相。

當然,不相信又能如何?憑藉大薩滿變態的秘法修為,楚天即使有心滅口也無力辦到。何況,這傢伙其實並不討人嫌。

這時大薩滿也正饒有興趣地目送著楚天離去的背影,揣度著他的真實身份和那道紅色強光的來歷。

他打賭楚天很快就會掉頭回來——沒有大薩滿的特赦令,這傢伙只要一踏出神廟,就會被狼魔族人的利爪和尖牙撕成碎片,然後丟進月湖裡餵魚。

忽然感應到了什麼,大薩滿的神色微動喃喃低語道:“有趣,熾影這老傢伙居然靜極思動從爛泥塘里爬了出來。這倒也沒什麼,偏是那位老太太真讓人頭疼……”

驀地,他的眼睛一亮。望著正走到宮殿出口的楚天的背影,大薩滿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臉上泛起一抹懶洋洋的笑意,好像已經找到了解開所有難題的金鑰匙。

楚天立刻感到脊背發涼,很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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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 寂然之卷第二百二十一章 蟻殺(上)

沒有絕望的人,只有絕望的心。

此時此刻的北夕遙深深地領會到了這句狼魔族古諺語里蘊含的奧妙哲理。

命運往往在一瞬間發生改變,如果運氣足夠好的話,地獄也可能變天堂。

只要殺了夕雅,他理所當然就是下一任的狼主。

他的身上還揣著一份熾影寫給夕雅的親筆書信。當然,這封書信永遠不會送到夕雅的手上,卻會在她死後作為屈膝投敵認賊作父的鐵證昭示族人。

現在的他因禍得福,擁有無窮的力量和不朽的身軀,比任何時候都充滿將夕雅從狼主寶座上掀翻下來的自信。

綠瑩瑩的骨刃距離夕雅的眉心越來越近,北夕遙已經開始準備享受她的金丹被自己捏爆時發出來的悅耳脆響。

然而他在夕雅臉上看到的並非驚恐,而是一片冰涼如雪的憤怒與輕蔑。

她的嬌軀向後仰倒,左手骨刃鏗然彈出刺中北夕遙的右腕。

“叮!”北夕遙的手腕毫髮無傷,但眼神里依舊禁不住掠過一縷驚愕。

他沒有想到夕雅居然能夠躲過自己處心積慮設計的偷襲,除非她早已猜到這是一個陷阱。

“父親曾經教過我們,越安全的地方就越要保持警覺,因為危險總是突如其來。”

夕雅冷冷說道:“在撿起柳恭弘=葉 恭弘吹琴的時候,我恰好想到了這句話。”

“呵!”北夕遙狠厲的低吼,張開手抓住夕雅刺來的骨刃狠狠甩了出去。

“滋——”骨刃和他的手掌劇烈摩擦,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卻沒能在鱗甲上留下哪怕一道划痕。

夕雅的嬌軀摔在了絨毯上,右掌霍然擊地身形又像恭弘=葉 恭弘片般向後飄起。

“喀嚓!”剛剛跌落的地方綠芒閃爍,北夕遙的骨刃旋踵而至在地上抓出個大坑。

夕雅的朱唇微微翕動低誦真言,雙手結成法印釋放出“救贖之月”。

北夕遙雙腿蹲踞在地,抬頭望見殷紅月芒飛旋劈斬而來,於是冷冷一笑揮出骨刃。

“鏗!”救贖之月應聲斷裂成兩段殘片,畫出炫目的弧光削中北夕遙的雙肩。

北夕遙微微皺了皺眉,終於感覺到了一絲疼痛。幾片破裂的鱗甲從他的肩頭脫落,露出了裡層的墨綠色膠質肌理。

夕雅驚訝逾甚,以救贖之月的威力竟然只能斬落幾片鱗甲,北夕遙的身體之強橫遠遠超乎了常人的想象。

這時縮在床角的老主母看到北夕遙傷到了肩膀卻是心疼之極,縱身撲向夕雅叫道:“你這沒心沒肺的東西,對自己的親兄弟都能下這樣的狠手,有本事就把我也殺了罷!”

話雖然這樣說,但她非常清楚夕雅不會傷害自己,所以根本不做任何的防禦,張牙舞爪地朝女兒撲去。

突然房間里亮起了一道紅色光柱,楚天神兵天降擋在了夕雅的身前。

他尚未弄明白自己怎麼會被大薩滿傳送到這間屋子里,就看見了兩隻綠幽幽的狼爪正肆無忌憚地往胸前抓來。

來不及招架閃躲,楚天的體內倏然迸發出一座金煌煌的光峰硬吃了兩爪。

老主母嗷嗷慘叫,指骨差點被不動如山印震斷,氣急敗壞地抖落著雙手惡狠狠瞪視楚天道:“又是你這頭幽魔豬!”

楚天很是有點莫名其妙,但當他的目光掃過北夕遙詭異的樣貌時便猜到了幾分。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何況眼前的這對極品母子的確挺招人恨。

他根本懶得開口,跨上一步擎劍在手徑直向老主母斬落。

老主母大吃一驚,猛然意識到楚天壓根就不在意她在北夕部落中獨一無二的崇高地位。她可以在任何一個狼魔族人的面前頤指氣使為所欲為,甚至連大薩滿也只能苦笑著搖搖頭,但對楚天這麼做無異於找死。

她忙不迭往後退道:“夕雅,快叫他住手!”

然而楚天的劍勢比她的聲音更快,蒼雲元辰劍霍然劈擊在老主母的眉心。

老主母魂飛魄散,不由自主地閉起雙眼發出恐懼的尖嚎。

“啪!”楚天到底還是看在了夕雅的面子上,沒有直接取了老主母的性命。他的手腕微轉用劍頁擊打在對方的額頭上,將她拍暈過去。

北夕遙沒有動,他怨毒地盯視楚天和夕雅,知道自己已錯過了最佳時機。

夕雅緩緩道:“你可以將功贖罪,告訴我們伏魔族的復讎計劃和崆燮的藏身處。”

“想知道崆燮在哪裡?沒問題,我這就告訴你他的下落。”北夕遙木無表情地舉起骨刃一點一點切開自己的胸膛,卻沒有一滴鮮血流出。

然後他用雙手猛地扯開胸腔,裏面裝著的不是五臟六腑而是數以百計噴射而出的綠幽幽魔蚓。崆燮的人頭就赫然鑲嵌在他的小腹中,周圍爬滿了一團團觸目驚心的綠噬蟻,一隻緊握綠魂魔杖的臂膀隨之伸展出來。

…………

天上的紅月在不經意中變得飽滿起來,散發出愈加濃厚的幽冷氣息。

漫長的一天即將過去。熾影矗立在檐角上,靜靜聆聽叮咚叮咚的風鈴聲。

遠方又有一道隕雷劃過天際。隔得遠了,便沒有感應到度朔山遭遇激撞時發出的顫慄。只是看方向,應該距離伏魔族居住的月沼甚近。

熾影收回目光,鄙夷地俯視那些在腳下來來往往的狼魔族人,張嘴打了個哈欠。

“呵——”忽然,他聽見了一聲長得誇張的哈欠聲,就像有誰剛睡醒的樣子。

熾影霍然閉嘴,但懶洋洋的哈欠聲還在響。

他的鷹眼深處迸綻出一團幽綠厲芒,緩緩轉動脖子往身後望去。

身後三丈遠的屋頂上,一名身穿金紅色月紋魔袍的狼魔族年青男子剛剛身完懶腰。看見熾影回頭望向自己,他歉意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北夕雪?!”熾影立刻猜到了這名狼魔族年青男子的身份。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用最快的速度轉過身,搶在大薩滿之前出手。

但他的身軀僅是微微一動,就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視線聚焦在北夕雪的右手上。

一隻胖乎乎的小火鳥如同充滿彈力的小球,正在北夕雪右手掌心裏一上一下歡快地蹦跳。它的小腳丫每一次落下來,都像是踩在了熾影的心頭,使得他的心跳條件發射似地不住加快。

一縷寒意油然沿著熾影的背脊升起。在北夕雪出聲前,他完全沒有覺察到方圓十丈內有任何的異常。假如對方不宣而戰,那隻看上去肥嘟嘟無比憨厚可愛的小火鳥所釋放出來的威能,足以把毫無防備的自己變成炭燒鷹。

即便如此,一道若有若無的氣機已經牢牢鎖定了他,就像一塊肉被擺在了棧板上,只等著大廚手起刀落。

熾影目不轉睛地盯著北夕雪手中的小火鳥,只希望能夠找到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自己便能施展秘法飛遁出對方氣機封鎖的範圍,在瞬間扭轉局勢。

然而北夕遙修長光潔的五指看似在漫不經心地擺弄小火鳥,卻是熾影有生以來所見到過的最為完美的手形——自然舒展不帶一丁點煙火氣,彷彿盈握奔放之間即已拿捏住道的真諦。

“你如今的成就已經在北夕嵐之上。假如三年前你也在,北夕驁就不會死。”

熾影赫然意識到在展開對狼魔族報復行動之前,自己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他太想當然的以為,北夕雪的修為絕對不可能超過自己的師傅,前任大薩滿北夕嵐。畢竟,這年輕人繼任大薩滿不過一年而且從無驚人表現,甚至更早以前自己壓根就沒聽說過他的名字。

然而一切的時間法則自然常識,在天才面前都只能被扔進垃圾場。

“那些日子我正跟隨秘大師學畫畫。”北夕雪嘆了口氣道:“比起當大薩滿,其實我更想成為狼魔族歷史上最偉大的畫師。”

“你曾經做過秘籍羅秘大師的弟子?”熾影大吃一驚,壓根沒有聽到北夕雪後半句話里的感慨。

北夕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也不能算他的弟子,不過是喝喝茶聊聊天,然後學畫幾幅好玩的畫而已。”

熾影徹底失語。他本想利用談話拖延時間,等待北夕雪出錯。

哪料到北夕雪竟然和號稱玄明恭華天第一高手的秘籍羅秘大師有如此深厚的淵源,心裏僅存的一點僥倖也徹底被對方摧毀。

“我說阿影,你還是對我很不服氣吧?”北夕雪好像很會關心人的樣子。

“阿影?!”熾影的眼珠子差點鼓出來,全身的鷹毛冷颼颼地往上倒豎。

北夕雪笑吟吟瞧著他,說道:“要不要我給你一個機會?”

熾影凜然一驚,警惕地凝視北夕雪道:“什麼機會?”

“逃跑的機會——”北夕雪似乎怕嚇到熾影,很小聲地說。

熾影直勾勾地盯著北夕雪,直到確信對方並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這時候他敏銳地察覺到鎖定在自己身上的氣機驀然一收,頭頂上空有線縫隙轉瞬將逝。即使明知北夕雪不會就這樣輕易放走自己,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鷹唳振翅一飛衝天,寧可撞進玄穹冥流之中卻也再不想跟這狼魔族的怪物照面。

“就這樣走了啊?我還想跟你切磋一下書畫造詣呢。”北夕雪目視狼狽逃遁的熾影輕輕打了個響指,身影消失在了屋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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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 寂然之卷第二百二十二章 蟻殺(下)

幾乎同一時刻下方的房門砰然碎裂,楚天和夕雅雙雙飛退飄落在屋外空地上。

“喀喇喇——”整面牆壁像篩子一樣被洞穿,魔蚓萬箭齊發如影隨形。

“嗚——”夕雅結印放出千狼奔月,成百上千頭血狼沖向魔蚓。

紅綠兩色的光瀾劈啪絞殺,血狼大片大片地潰散渙滅,完全無法阻擋魔蚓的攻勢。

“轟!”搖搖欲墜的砂牆倒塌,北夕遙大步從屋裡走出來,望著竭力召集血狼反撲過來的夕雅冷然道:“殺了她!”

“哧——”崆燮晃動手中的綠魂魔杖,杖端的魔晶球高速運轉抽空四周靈氣,孕化出一蓬灰綠色的符石雨轉眼遮蔽天空。

一支支冰棱般的符石倒懸下來,猶如千軍萬馬陷陣衝殺轟向夕雅和楚天。

符石表面的光紋汩汩流動,迸射出森寒徹骨的靈力,使得石棱能夠輕而易舉地刺穿血狼的身體並將後者炸得粉碎。

“怎麼回事?”“快來人啊!”“夕雅——”

附近的狼魔族人聽到動靜從四面八方趕來,卻無法衝破崆燮的“符石雨林”。

北夕遙見狀哈哈大笑道:“夕雅,跪下來向我求饒吧!也許我會心慈手軟,讓你死的時候少一點痛苦。”

楚天取到了進入寂滅之地的護身符,本不想再插手北夕部落的家事。但北夕遙囂張的氣焰和夕雅艱難的處境,卻無不在促使他改變主意。

雖然珞珈帶走了他的一切,但依舊留下了體內未泯的熱血。

“我要光,刺得人無法睜眼的光。”他沉聲對夕雅說道:“一剎就好。”

夕雅怔了怔,立即明白了楚天的意思。她沒有絲毫遲疑就放棄了千狼奔月,凝聚全副心神變換法印,打出了一記“不夜之空”。

“呼——”千百道璀璨耀眼的紅色流光綻放掠動,頃刻間照亮了整座北夕部落聚居地的天空。人們不由自主地閉起了眼睛,卻仍然生出一種幾乎被強光灼瞎雙目的刺痛。

“嗯?”北夕遙也被迫合眼,有些鬧不明白夕雅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葯。

他當然知道夕雅施展的是什麼,但像“不夜之空”這樣並無太大實戰意義的秘法,自己根本就不屑於修鍊。

儘管它釋放出來繽紛炫目耀眼生花,可攻不能傷敵守無法護體,僅有的作用不過是驅散濃霧抑或令敵人短暫失明,但在擁有靈覺的高手面前顯然不具任何效用。

“你就等著被崆燮的符石雨林轟死吧!”他充滿怨毒地想道,舒展出靈覺。

“咦?”北夕遙驚異地發覺,楚天和夕雅的蹤跡竟然在自己的靈台上徹底隱匿。

就在他準備進一步凝神搜索的時候,便聽到崆燮一記低吼探伸綠魂魔杖將一塊迅速凝鑄成的碩大符石甩向右側上空。

“鏗!”猶如一道劈裂天地的雪亮閃電,蒼雲元辰劍從虛空深處遽然迸發,劍鋒勢如破竹將符石生生斬成兩半。

楚天的元神彷彿融入到了這恢宏無鑄的劍光之中,衝過碎裂的符石直襲北夕遙!

“嗤嗤嗤——”無數條魔蚓如枯藤纏繞鎖住劍鋒,使得蒼雲元辰氣勢一凝。

沒等北夕遙轉驚為喜,楚天振腕低喝催發出雲麓靈氣。

“啵、啵、啵!”乳白色的靈氣四散瀰漫,如春陽化雪在彈指間將攀附在劍鋒上的魔蚓熔煉成為絲絲縷縷的濃綠色粘稠汁液。

蒼雲元辰劍宛若掙脫枷鎖的怒龍氣勢更盛,鼓風盪雲縱橫四海。

“你到底……”崆燮奮力舉杖架住蒼雲元辰劍嘶聲喝道。

他的靈台上不僅顯現出了楚天的元神,更映射出在他背後不遠處的夕雅和慕成雪的肉身,頓時隱約猜到了其中的端倪。

但楚天根本就不允許他把話說完,當即左手捏攥法印如山。十二道天機印排山倒海勢如破竹,結結實實轟擊在北夕遙的身上。

如果單純比較楚天和崆燮之間的修為境界,他仍是略遜對方一籌。但一來崆燮先前遭受重創元氣大傷;二來做夢也沒想到慕成雪的肉身之中藏著的竟是另外一個人的元神;更重要的是秘魔師在近戰中先天不足,無論是劍招掌法以及臨陣反應都不能和身經百戰浴血搏殺的楚天相提並論。

噩、傷、驚、休、死、離、散、亂、暴、失、絕、滅……十二種黯然銷魂的負面情緒如潮水般湧入崆燮的靈台,令他心神動蕩焦躁癲狂,猶如一腳踏入了無盡的黑淵之底永無出頭之日。

“噗!”蒼雲元辰劍風行水上,從綠魂魔杖上輕盈滑過刺入了崆燮的眉心。

“呵——”崆燮難以置信地嘶吼,伸出右手抓住劍刃無力地一掙,旋即感到金丹破裂雄渾的魔元源源不絕被元辰寶珠吸入虛境之中。

他眼中的精芒迅速黯滅,五指一松右手垂落。

楚天拔出蒼雲元辰劍,倏然飛退沒入慕成雪的肉身里。至於那個呆如木雞的北夕遙,自然是留給了夕雅親手處置。

夕雅守護在慕成雪的肉身旁,靈覺將楚天擊殺崆燮的情形從頭到尾捕捉了下來。

她的心神再次被這個來歷不明的奇異少年深深震憾,甚至無法用言語來表達此刻內心所受到的強烈衝擊。

不過電光石火的工夫,伏魔族三大魔老之一的崆燮就被楚天用蒼雲元辰劍活生生刺破金丹魂魄爆碎,而且是兵不血刃全身而退!

這樣的人物不要說北夕部落沒有,就是放眼度朔山又有幾人能及?

不覺間四周刺目的炫光飛速淡滅,眾人的視力逐漸恢復了過來。

夕雅驀地一省,就看見北夕遙傻獃獃地站立原地,胸腹中的綠噬蟻在失去主人控制后,正瘋狂地蠶食著他的軀體。

他一點兒不不覺得疼痛,只是衝著夕雅傻獃獃發笑,一滴滴綠色涎水從嘴角淌落。

夕雅登時醒悟到北夕遙已被楚天的十二道天機印將靈智徹底摧毀,變成了白痴。

這時候眾多狼魔族人沖了進來,目睹眼前這無比詭異的一幕俱都愣住了。

萬餘只綠噬蟻很快就將北夕遙全身血肉吞噬殆盡,只給他留下了一個光禿禿的骨架和一顆空空如也的金丹外殼。

“呼——”北夕照搶上兩步撒出大把的“赤炎粉”,將尚未來得及散開的綠噬蟻焚為灰燼。

火紅的焰苗繼續燃燒北夕遙的骨架,慢慢將它烤得焦黑扭曲不斷萎縮。

周圍的人一起唱起狼魔族古老的葬歌,就這樣與老狼主唯一的子嗣告別。

“夕遙,夕遙你在哪裡?”忽然人群向兩旁分開,老主母暈暈乎乎地走了進來。

當她看到地上殘餘的灰燼,一時尚未反應過來,茫然問道:“這是誰死了?”

“是崆燮和夕遙。”在眾人一陣冗長的靜默之後,北夕照回答說。

“夕遙?”老主母的臉慢慢變了,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嘶嚎撲倒在地上,雙手捧起北夕遙的骨灰和殘骸拚命地送進嘴裏大口大口地吞下。

她一邊吞食一邊喈喈瘋笑道:“夕遙,你不會死!我這就把你吞回肚子里重新生出來——”

…………

“啪!”九尾光鞭再一次狠狠抽擊在熾影的身上,打得鱗片如雨紛落。

他齜牙咧嘴地向後飛退,雙手剛要結成法印就看到北夕雪握著聖鞭的手又舉了起來,忙不迭地收手道:“等一等!”

“你服氣了?”北夕雪輕輕拍擊手裡的魔棒,面帶笑容看著熾影。

熾影已經恢復人形。平心而論,在伏魔族裡他絕對屬於那種廣受少女歡迎的中年男子,英俊成熟修為卓異,而且還是地位高崇的三大魔老之首,一言一行都擁有決定全族命運的絕對力量。

但遇見北夕雪這種異類,熾影也只能自認倒霉。就在剛才,兩人交手了二十餘個回合,自己的身上便已吃了六下九尾光鞭。

他鬱悶地瞪著北夕雪,意識到自己再次中了對方的詭計。

假如不是匆匆忙忙往玄穹冥流里逃遁,自己至少可以在北夕部落中大開殺戒製造混亂。但如今在這片鬼影子也找不到一個的虛空中,只能自求多福。

果然,這長相如同少女一般嫵媚娟秀的年輕男子實在是個狠角色。

“不服——”他瞥了眼北夕雪手中的聖鞭,蔑然道:“你不過是靠它罷了。”

“廢話,既然能靠一根鞭子就輕輕鬆松搞定你,我又何必勞心費神另想它法?”

北夕雪說這話的時候沒有覺得一點不好意思,“當然,假如你想跟我較量一下書畫上面的造詣,倒也可以另當別論。”

熾影自然不會上當——跟隨秘籍羅學過書畫的人,哪怕是個瞎子都能成為名匠。這傢伙分明又要挖個大坑誘騙自己往裡跳,殷鑒不遠切切不可再著道。

念及與此,他冷嘿聲道:“你怎麼不跟我比鑽土?”

北夕雪嫣紅的嘴唇輕輕揚起一抹弧度,問道:“要是你又輸了呢?”

熾影胸中一口怒氣上涌,不假思索道:“我就拜你為師,跟你學畫畫!”

北夕雪的大眼睛一亮,點點頭道:“一言為定!”

“以紅月之名!”熾影舉左手發誓,稍後自己一定要將這不男不女的傢伙按在砂土裡,給他喂上滿肚子的淤泥再一腳踩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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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 寂然之卷第二百二十三章 捕獵者(上)

“把他抓起來!”北夕厄惡狠狠瞪視楚天,揮手喝令幾個強壯的狼魔族戰士走上前去將他圍住。

“住手!”北夕照大聲喊道,高高舉起手中的一支紅色金筒:“這是大薩滿頒發給慕成雪的特赦令!”

“什麼,大薩滿要赦免這頭幽魔豬?”北夕厄難以置信地一把奪過北夕照手裡的金筒,魔氣微吐金筒里響起大薩滿獨有的聲音道:“我以紅月之名赦免慕成雪一切罪惡,從此他就是我們狼魔族人的手足兄弟。”

四周發出一片驚異之聲,人群紛紛騷動向北夕厄手中的金筒跪拜道:“諾!”

北夕厄呆立當場,喉嚨里呵呵怒吼道:“大薩滿在哪裡?我要當面問他!”

“夕厄長老,你找我?”人群外傳來北夕雪柔和悅耳的聲音。

人群向兩邊散開一條通道,眾多狼魔族人單膝跪禮道:“大薩滿!”

北夕雪施施然走了進來,他的肩膀上停著一頭無精打採的魔鷹,正是熾影。

直到此刻熾影還能感覺到滿嘴的土腥味,胃裡一陣陣地犯噁心,一見砂土就想吐。

“大薩滿!”北夕厄雖然是部落長老,但在北夕雪面前依然必須像其他族人那樣跪地施禮,然後才能發問道:“您為什麼要赦免慕成雪?”

北夕雪從容說道:“因為我要用他向窠衛交換東陽部落和南月部落的兩位狼主。”

楚天一怔,他從慕成雪殘留的記憶里了解到居住在度朔山脈中的狼魔族人主要分成三大支系,除了北夕部落外還有東陽與南月兩大部落。

就在前不久兩部落的狼主被窠衛誘騙到寂然城,如今身陷囹圄危在旦夕。

北夕厄不以為然道:“東陽肇和南月儇聽信窠衛的蠱惑背信棄義出賣我們,現在自食惡果成了階下囚,這是紅月對他們的懲罰。我們憑什麼要救他們?”

“北夕、東陽、南月都是紅月的子民,我贊同大薩滿的計劃。”夕雅表態道。

“我還是不同意!”北夕厄充滿了對楚天的仇恨,絕不甘心就這樣將他放歸寂然城。他依舊固執地認為如果不是因為楚天,北夕寒就絕不會死。

“這可就有點兒難辦了。”北夕雪輕拍寬大的腦門,自言自語道:“聽說窠衛打算逼迫兩位狼主下令發動東陽、南月部落的狼魔族戰士圍剿我們,月沼的伏魔族也在蠢蠢欲動。我們的力量可不足以同時應付三方大軍的進攻啊……”

他幽深的眼睛看向北夕厄,像是想到了一道妙計,微笑道:“不如就請夕厄長老提著慕成雪的人頭前往寂然城,告訴窠衛我們死戰到底的決心。”

北夕厄傻住了。他倒不是怕死,但這麼做的後果……

半晌后,他舔了舔嘴唇乾巴巴地說道:“可是窠衛會同意用這頭幽魔豬交換東陽、南月兩個狼主嗎?”

北夕雪悠然一笑道:“沒問題,我只擔心這樣的要價是不是太便宜窠衛。阿影,你覺得咱們要不要再多加點添頭呢?”

聽到北夕雪問到自己,熾影全身一陣惡寒,死死閉緊嘴巴只當什麼都沒聽見。

…………

紅月滿盈,新的一天在平靜中開始。

一艘小型魔舟平穩地行駛在落霞草海的上空,紅色船帆吃足勁風宛若四面舒展的羽翼推動著魔舟前行。

北夕雪站在屬於他的專用船艙里,聚精會神地作畫。

熾影充當他的助手,鬱悶地在一邊磨墨,看上去就像是把所有的憤怒和不滿全都發泄在了可憐的石硯上。

楚天坐在稍遠的艙角,品嘗著神廟特供佳釀,開始著手改造慕成雪的身體。

酒是用北夕部落種植的靈谷醞釀的,有著一股獨特的幽香。一入口,酒汁就化作了濃郁的幽冥靈氣滲入五臟六腑,如同冷冽的清泉般在體內汩汩流淌,靈力尤勝過幽鰲山用八藏神歸丸泡製的藥酒。

但對楚天而言,他的體內並不欠缺魔氣,甚至魔元也已達到抱朴境的鼎盛巔峰。只需要捅破一層窗戶紙,他就能踏入守一歸真的嶄新境界,至少在純粹的修為上可以比擬被自己擊殺的伏魔族魔老崆燮。

“師傅,”熾影忍了又忍,終於憋不住開口道:“我最好還是回月沼走一趟。”

“不是已經用金筒傳書將你的命令發回月沼了麼?”北夕雪全神貫注在他的畫作中,懶得抬頭道:“你是不相信自己,還是不放心族人?”

“都不是。”熾影硬著頭皮回答道:“但有些事情我想當面交代給碎羅師弟。”

“這樣啊……”北夕雪想了想,善解人意道:“那我們就一起去月沼,順便宣布收你為徒的消息。”

熾影嚇了一跳,雖然說是輸了賭約不得不窩窩囊囊成了大薩滿的弟子,但這事若是讓自己的族人曉得了,往後還怎麼做人?

他急忙道:“多謝師傅關懷,但這事就不用勞動您的大駕了。”

“我還是陪你去一下的好。弟子的事情,做師傅的理當上心嘛。”北夕雪一副為人師表的高風亮節。

“不用了,一來一回也太浪費工夫了。還是等咱們從寂然城回來以後再說吧。”熾影咬咬牙,再次拒絕了北夕雪的“好意”。

“真的不用,你確定?”北夕雪看著熾影,見他滿面堅毅的表情,只好點點頭道:“好吧,就依著你的意思。”

“謝謝師傅。”熾影一口一口往下咽苦水,很想在北夕雪的腦門上鑿出一個窟窿,把金丹掏出來下酒,但又不敢。

這時候北夕雪長舒一口氣擱下畫筆,凝目欣賞自己的畫作。

“像不像?”他忽然問熾影道。

“像,像極了。”儘管熾影絲毫看不出畫紙上那團亂七八糟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但為了少吃苦頭,還是違心地附和說。

“慕兄,你覺得呢?”北夕雪又問楚天道。

楚天站起身走到桌案邊,打量北夕雪的畫作須臾,沒多大把握地問道:“是個人?”

北夕雪點點頭,說道:“你猜我畫的是誰?”

楚天又仔仔細細盯著畫上的人物像瞅了半晌,卻實在瞧不出這是哪位丑八怪的尊容,只好試著道:“是熾影吧?”

“胡說八道,這怎麼可能是我?!”熾影深受侮辱,他可是伏魔族第一美男子!

“就是嘛,阿影長得這麼丑,哪能跟畫上的人相比?”北夕雪的回答無疑對熾影的自信打擊更為沉重,氣得他直翻白眼。

“我猜不出。”楚天老老實實地承認道。

北夕雪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楚天,嘆了口氣道:“你就一點沒看出來我畫的是夕雅麼?”

熾影徹底崩潰,結結巴巴道:“師傅……你真的跟秘大師學過書畫?”

天啊,他居然會拜這個人為師學畫,哪有地縫能教自己鑽進去不用再丟人現眼?

楚天深有體會道:“大薩滿的畫作令我茅塞頓開,並由此醒悟到了一個道理。”

北夕雪迫不及待地問道:“孺子可教呀,說說你醒悟了什麼道理?”

楚天肅然道:“我深感上天是公平的。它在這裏為你開了門,必定會在那裡關上窗。所以說你不必為自己一塌糊塗的書畫資質感到自卑沮喪,因為那恰恰證明你在秘法上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

北夕雪的笑容頓時僵硬在臉上,瞅著楚天露出思索的神情。

熾影強忍著不敢笑出聲音,但那想憋又憋不住的模樣顯得愈發的惡形惡狀,心裏爽到了家,就差躲在北夕雪背後朝楚天豎大拇指了。

這時夕雅從艙外走了進來,看到桌案上的畫作好奇道:“這是什麼?”

她拿起畫紙凝神端詳,最終和楚天、熾影一樣放棄了猜想,問北夕雪道:“大薩滿,您畫的是誰?”

北夕雪略顯尷尬地背過身大聲咳嗽,熾影不無惡意地代為回答道:“他畫的是你。”

“我?”北夕雪睜大眼睛盯著畫上的那張丑怪面孔,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它跟自己花容月貌聯繫起來。

“我有那麼難看麼?”儘管身為狼主,統領著北夕部落數千嗜血戰士,但愛美的天性仍然難以容忍北夕雪如此肆無忌憚地糟蹋自己靚麗的形象。

楚天和熾影一起堅決搖頭,安慰心靈受傷的少女道:“幸好他畫的不是我。”

“見笑,見笑。”北夕雪打了個響指,夕雅手中的畫紙光暈一閃消失不見。

夕雅惡狠狠瞪視北夕雪,警告道:“以後不準畫我。還有剛才的那幅畫,不準說那上面的人是我!”

北夕雪在這件事上深受孤立,不滿地抱怨道:“一群不懂得審美的傢伙。”

他略微沉吟,轉頭對熾影道:“阿影,要不下次我來畫你吧。”

“砰!”熾影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伴隨著突如其來的巨響整艘魔舟猛地一震劇烈地搖晃起來。

“我有那麼重麼?”套用夕雅的句式,熾影低頭瞅著自己的屁股納悶道。

“砰!”又是一聲巨響,魔舟頂部的桅杆“喀喇喇”折斷,船體翻滾著往下墜落。北夕照沖了進來,大聲叫道:“師傅,我們遭遇到捕獵船的偷襲!”

話音未落魔舟重重墜地,艙體不堪承受巨大的衝擊裂開一條條縫隙,隱隱約約就聽到半空中有人在喊道:“抓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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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00:01:43
第十二集 寂然之卷第二百二十四章 捕獵者(下)

楚天從裂開的魔舟縫隙間縱身躍出,抬眼看見十多丈高的低空中懸浮著一艘巨型捕獵船。它的體積差不多是己方乘坐的魔舟的十倍,渾身烏黑閃亮,八面巨帆如烏雲般遮蔽幽空,船尾的魔獸像是兩頭冥海魔鯊,正從血盆大口中噴塗出淡藍色的光火。

捕獵船上的投石機已經停止發射,從打開的艙門中衝出二十餘名全副武裝的幽魔武士,向墜毀在地的魔舟氣勢洶洶地撲來。

“一群蠢豬。”熾影落在了楚天身邊,凝視從上空撲下的幽魔武士,輕蔑地冷笑。

這群幽魔武士的實力頗高,可惜運氣太差遇見了狼魔族和伏魔族中的一對最強組合。再加上楚天、夕雅、北夕照等人,足以輕鬆幹掉一整支正規魔軍的百人隊。

轉瞬間夕雅、北夕照和十幾名狼魔族戰士已經化身魔狼投入戰鬥,一聲聲慘叫從天上傳來,窮凶極惡的幽魔武士血肉橫飛死傷慘重。

“那艘船不錯。”楚天知道不需要自己出手了,事實上在元神不出竅的狀態下他的戰力甚至比不上北夕照。

“是艘好船。”不知何時北夕雪站立到了楚天和熾影的身邊,深表贊同道:“我們的魔舟被他們打沉了,正好用它來補償。”

“人殺光,船留下。”熾影比北夕雪更狠——開什麼玩笑,一群幽魔豬也敢在自己頭上動土?

北夕雪笑眯眯望向熾影,說道:“那麼阿影,你就代表我們去和船主談判吧。”

熾影一陣憋氣,瞥了眼北夕雪秀氣的纖指一言不發騰身變作魔鷹,展開雙翅猶如一支離弦之箭射向捕獵船。

“別讓我們等太久,一直站著很累人的。”北夕雪朝著魔鷹的背影叮囑道。

不多時夕雅便率領族人解決了那二十餘名從捕獵船里衝出來的幽默武士,朝船艙里乘勝追擊。但很快他們就發現魔舟裏面已經沒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了。

沿著過道的甲板上,到處都是被鷹爪撕裂的屍體。那些幽魔武士的頭盔直接被熾影用利爪爆開從中挖出金丹,景象慘不忍睹。

“我們到底艙看看。”夕雅帶領狼魔族戰士順著樓梯來到了捕獵船的底艙。

劈開過道兩側緊鎖的艙門,裏面是一棟棟運用空間秘法築造的黑暗牢房。

每一間牢房裡都關押著至少四十餘名囚徒,全部加在一起總人數超過了八百名。

這些囚徒都是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其中個頭最矮的也要高過北夕照三個頭。

他們肌肉黝黑健碩,渾身長滿毛髮宛若未開化的野蠻人,被粗壯烏黑刻滿符紋的魔索捆住手腳,像柴禾一樣胡亂丟棄在牢房裡,不時發出憤怒而痛苦的嚎叫。

“是巨魔族人!”夕雅微露驚訝,據她所知別說度朔山,就是整座玄明恭華天都沒有巨魔族人的聚居地。換而言之,這八百多名巨魔族人是被人從其他地方轉運到這裏,然後準備販賣給那些開採幽金礦的僱主。

她吩咐北夕照道:“你帶人守在這裏,我去找大薩滿。”

她回到魔舟上層,戰鬥已然結束。楚天和北夕雪正在一間裝飾豪華的船艙里審訊俘虜,而這傢伙也是所有幽魔武士中惟一沒被熾影殺死的。

當然熾影留他一命並非出於什麼善心,不過想留個活口以便審問而已。

俘虜名叫恐鳶,是這艘捕獵船的船長。他原本奉命要將八百多名巨魔族奴隸押往杭焰城交給當地的礦主,不巧在經過度朔山時遭遇到楚天等人所乘的魔舟。他認出魔舟上的標記是屬於狼魔族的,便仰仗著捕獵船精良的裝備想以大欺小撈筆外快。結果外快沒撈著,這艘捕獵船反而成為了對方的意外收穫。

三兩句訊問完畢,熾影建議道:“讓我送他去見同夥。”

多年以來伏魔族亦有不少族人遭遇捕獵,被販賣到幽魔界各地成為奴隸。因此和狼魔族人一樣,熾影對捕獵者恨之入骨,素來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

恐鳶叫道:“不要殺我,我是烈瀾大人的手下!”

熾影怔了怔,問北夕雪道:“烈瀾是什麼東西?”

北夕雪回答道:“是玄明恭華天最大的地下勢力頭目,手裡擁有一支近萬人的私軍,還有數以萬計的黨羽嘍羅,自稱‘紅月親王’。”

恐鳶如同抓到救命稻草,連連點頭說:“不錯,烈瀾大人就是傳說中的紅月親王。你們劫掠了捕獵船,即便逃到天界也不可能躲過他的追殺。惟有放了我並歸還捕獵船才有一線生機。”

熾影沒吭聲,緩緩將尖爪插進了恐鳶的腦門,從里面拔出一顆血淋淋的金丹,然後當仁不讓地吸食一空,心滿意足道:“這下可以放過你了。”

夕雅這才開口道:“大薩滿,我們在底艙找到了八百多名被關押的巨魔族人。”

北夕雪道:“等我們到了寂然城再想辦法送他們回家鄉吧。”

夕雅輕輕頷首,曉得如果就地釋放這些巨魔族人,他們之中最多只有不到兩成的人能夠僥倖走出度朔山。

這時猛聽捕獵船外有巨鍾般粗獷洪亮的聲音呼喝道:“你們誰都別想逃走!”

眾人聞聲一怔,均都暗自詫異:難道烈瀾的人這麼快就到了?

熾影身形閃了閃便來到船外,就看到一名身裹獸皮的巨魔族武士手握重劍頂天立地像座大山般橫亙在魔舟前,渾身殺氣騰騰正瞪視自己。

熾影輕蔑地哼了聲,也許是先天身材瘦小的緣故,他對巨魔族人天生就沒好感,冷冷道:“黑鬼,你也想嘗嘗關黑屋的滋味?”

巨魔族武士勃然大怒,高擎重劍凌空跨步道:“爬蟲看劍!”

他如同一座能夠移動的山丘,僅僅往前邁了一步就跨過了三丈距離,黑黝黝的重劍虎虎生風幻動海潮般的光瀾湧向熾影。

“找死!”熾影最不愛聽的就是“爬蟲”這兩個字,當即雙手結成法印施出一道“符石雨林”。

“哧——”成百上千道尖銳的符石宛如驟雨般布列天空,向巨魔族武士轟落。

巨魔族武士面無懼色,揮舞重劍披荊斬棘。一團團黑色劍芒縱橫交錯,所過之處密密麻麻的符石就像豆腐塊似的寸寸碎裂。

“修為不錯啊——”熾影翻手召出一柄細長的魔杖,杖端同樣是顆碧綠魔晶球,但比崆燮的那顆更大更亮。

他念動真言催發秘術,空中隆隆轟鳴竟浮現出一座直徑超過三十丈的符石魔山,照著巨魔族武士壓落下來。

巨魔族武士抬頭看了眼符石魔山,口中一聲爆喝舉起左臂張開比桌面小不了多少的巨靈掌竟硬生生托住了魔山底座!

他的身軀震了震,往下沉落尺許隨即穩住,然後猛地運勁將符石魔山砸向魔舟。

熾影微微凜然,曉得自己遇見了巨魔族中的頂尖武士。

他一邊施展秘法散去符石魔山,一邊飄身斜飛拉開與巨魔族武士之間的距離。

“呼——”在即將砸中魔舟的霎那,符石魔山光影浮動霍然化散成為無數細小流砂被激蕩的罡風卷遠。

兩人的修為俱都突破了大千空照之境,一個擅長秘法突襲,一個貼身近戰威猛無雙,彼此間也不問青紅皂白就在捕獵船外打得天翻地覆不可開交。

那巨魔族武士幾次試圖迫近熾影,都被對方飄忽詭異的身法避開。這時熾影早已棄守艙門,他完全可以直接仗劍衝進捕獵船。但他對洞開的艙門視而不見,怒紅雙目緊盯熾影,說什麼也要將這爬蟲斬成十七八段。

忽然船艙里傳出呼喊聲道:“斬天大人,快停下來——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嗯?”巨魔族武士收住重劍,雄渾的氣勢如山如海護持周身,以防熾影趁隙偷襲。他側目望向捕獵船,就看見在幾名陌生青年男女的陪伴下艙門裡走出了一群巨魔族族人。

那出聲勸阻打鬥的族人名叫盧敖,曾見過斬天幾次,所以能夠叫出他的姓名。

但看盧敖身旁的楚天是幽魔族人,而北夕雪和夕雅卻又是狼魔族,外加跟自己打得昏天黑地的那個伏魔族爬蟲,斬天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古怪的戰隊組合。

他唯恐這是對方的奸計,暗自保持警惕,問道:“那些押送你們的幽魔豬呢?”

“他們全部教這幾位大人殺死了。”盧敖剛從黑牢里放出來,一路親眼見到那些幽魔族武士的殘肢斷體,還有那個腦門上被抓開一個血窟窿的恐鳶,便已明白了事情原委,急忙向斬天解釋道:“我們的族人全都平安無事,請大人放心。”

斬天這才知道誤會了對方,他性情耿直怒火來得快去得也不慢,當下朝楚天、北夕雪和夕雅三人施禮道:“對不起,我剛才救人心切。”

熾影晃身回來,冷冷道:“人說巨魔族頭大無腦,果然不錯。”

斬天兩隻巨大的牛眼往上翻,鼻子里重重哼道:“那是因為捏死個把爬蟲根本就用不著動腦子。”

熾影灰綠色的眸中蒙起一層寒光,死死盯住斬天。

斬天彤紅色的巨眼毫不示弱,冷笑著與熾影對視。

一場伏魔族與巨魔族頂尖人物之間的決鬥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萬籟俱寂中,突聽“轟”的悶響捕獵船關起艙門揚帆起航。

船艙過道里,北夕照望了眼盧敖等人低聲道:“師傅,咱們真不管他們了?”

北夕雪淡然道:“要不你留下來陪著那兩個笨蛋?”

北夕照打了個哆嗦,說道:“我還是隨身侍奉師傅的好。”

楚天站在一邊沒說話,只是盯著艙門在默默倒計時。

沒等他數完十個數,“轟隆”一聲艙門爆碎開來,熾影和斬天爭先恐后擠了進來,同仇敵愾道:“是哪個混蛋下令開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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